《贵夫临门》
第1章 落水
“快,快,把这红灯笼挂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管事的刘妈妈一边催促着家丁们挂好手中的灯笼,一边又使唤了丫鬟去绣庄取新做好的衣服。
那丫鬟正是这刘妈妈的内侄女,说话颇有些肆无忌惮:“这般热络了有什么用。老爷哪次回来,歇在正院里一晚了。”
刘妈妈一个耳刮子打过去,发出的声音虽大,但其实却不重:“你这不怕死的小蹄子。今日老太太也会过来,听到了可仔细你的皮。”
刘妈妈的后一句话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只要少爷这嫡长子在,夫人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小丫鬟却是扁了扁嘴,不服气地编排道:“那若是那边也有了身孕呢,这嫡子的身份还不是……”
“咳。”不过一声轻咳,丫鬟却像受到惊吓似的,身子抖了抖,也立马禁了声。
刘妈妈随着丫鬟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小男孩从拱门处走出,他乌黑的长发被一顶白玉冠子束起,白皙圆润的脸上却带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冷峻。被小男孩冰冷的目光扫到,刘妈妈心里也有些发怵。
“少爷过来了。”看着一边已经腿脚发软的侄女,刘妈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头面都已送入夫人房中了,我正要让翠云去取新做的衣服回来呢。”
傅元徽冷着脸点点头,翠云就急不可耐地跑出门去。走进正院之前,傅元徽却是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妈妈一眼:“刘妈妈是祖母素来倚重的,今日父亲回府,一切都要辛苦刘妈妈了。”
明明面前的小男孩不过五岁,刘妈妈却每每觉得,站在自己的面前,就是如今已经官至宰相的老爷。少爷的风范,纵使是童年时期的老爷傅尧平也不能匹及。
房门被推开,刺眼的光亮透进来,苏蔓玖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待看清门口的紫色身影时,脸上却忍不住扬起温和的笑意:“元徽过来了。”
傅元徽看了看还倚在床上的娘亲,微微低头,将眼中的失望掩下。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已是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娘亲看我今日这发冠可好看?”
苏蔓玖早就发现儿子头上的白玉发冠,那发冠还是两年前傅元徽生日时,傅尧平从京城让人送回来的生辰礼物。
可笑这当爹的,连自己儿子长得多高多大都不知晓,两年前的发冠,今年才堪堪用上。
傅元徽将苏蔓玖眼中的伤神收入眼底,脸上却依旧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娘,你不知道,昨日我们隔壁的李富贵闹了个大笑话。(..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头次上学堂,竟不知道学堂里的座位编了号,坐到王庆延的座位上去了,被对方的书童直接哄了开来。”
“那你第一次上学没犯过这样的错误?”苏蔓玖知道儿子是有意逗自己开心,说话间便笑着伸手去刮他鼻子。
傅元徽往后一躲,虽然矢口否认,但微红的脸却泄露了他的过往。
两母子在房中很是开怀地聊了好一阵,直到门外丫鬟怯怯的声音响起:“少爷,老爷和老太太已经入城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家。”
“娘亲。”傅元徽瞥了一眼翠云手中捧着的衣服,从中挑了一件浅紫色的出来,“你看这件可好,跟元徽身上的很是映衬呢。”
苏蔓玖看着那浅紫的缎面绣花裙,神情有些犹豫。
这紫色乃是傅尧平最爱。除了官服,他平日的衣服都以紫色为主。当年苏蔓玖也是四季衣服均选紫色,浅紫、深紫各种交相辉映。但现如今,那些紫色早已锁入箱底。
苏蔓玖带着傅元徽才在正厅站定,傅老太太就已经带着仆妇走了进来。
苏蔓玖福下身去,傅元徽也是连忙拜了拜,就跑到傅老太太面前:“祖母,你这么久不来看孙儿,孙儿可想你了。”
傅老太太膝下虽然不止这一个孙儿,但是长子傅尧平膝下目前却只有这一个嫡子。看着傅元徽这般乖巧,她心中也是十分欢喜,连喊着心肝宝贝儿,把傅元徽拥到怀里。
傅元徽一边往傅老太太怀里扑,一边却是朝自己的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李氏便端着一盅汤罐上来:“夫人听说老太太最近头风有些重,特意寻了活的猫头鹰过来。这东西炖汤对治头风是最好不过的。”
傅元徽一个滑身从傅老太太的身上下来,打开那汤罐,一股清香便蔓延开来:“元徽可馋了好久了,可娘亲就是不让元徽动。说是专门替祖母准备的呢。”
儿子已经铺路这般,苏蔓玖也不可能再消极。她亲手端了汤罐,奉到傅老太太面前:“媳妇是在《黄帝内经》中看到,又特意问过了平安堂的老大夫,这才备下的。”
傅老太太看着面前俯首低眉的长媳,又看了看目光中充满期待的孙子,便点头示意身后的林妈妈接过汤罐:“这个方子,京城那边的大夫也提过。只是这活猫头鹰极难寻得,你倒是有心了。”
面前的长媳苏氏嫁入傅家不过七年,才二十三的人就如同已经凋零的花朵一般,早已不复当年的鲜艳。
纵使心中对苏氏的善妒诸多不满,看在乖巧可爱的傅元徽面上,傅老太太也少不得先给苏氏提个醒:“今日尧平回来,一是看你们母子。另一事便是,素姨娘两月前已经生下尧平的次子。这次回祖宅,便是要替她与这孩子入籍。”
傅老太太顿了顿,看向苏蔓玖:“尧平膝下单薄,好不容易又得了个儿子,顶个庶出身份实在是不妥。这次,便要抬了素姨娘为平妻。”
“苏陌素本就是你嫡亲的妹妹,抬她的身份,你应该欢喜才是。”傅老太太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耐足了性子。这般细说又细说,纵是对自己的女儿,她也只得如此了。如今长子已官至宰相,内院宁静些对他只有好处。
苏蔓玖埋着头,贝齿咬在嘴唇之上,这种大方她一贯做不来。
“老爷和素夫人回来了。”
听到门口仆妇的这一声素夫人,苏蔓玖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抬起头,苏蔓玖就看到一身深蓝色缎面长衫的傅尧平走了进来,跟他一同走进来的正是一身水蓝色百褶裙的苏陌素。
看着这一对蓝衣璧人,苏蔓玖顿时觉得自己和儿子这一身的紫色是多么的可笑又可悲。
“姐姐。”苏陌素笑意盈盈地上前朝苏蔓玖福了个礼,又从身后的仆妇手中接过茶盏递给苏蔓玖。
苏蔓玖死死盯着苏陌素眼角的那颗泪痣,只觉得面前这女子,笑得实在虚伪!
她苏陌素算自己哪门子嫡亲的妹妹!不过是一个姨娘的女儿,却在自己娘亲过世后,被计入了母亲的名下,入了族谱,成了嫡女。
真是个笑话!
如今,她的儿子,也要用这种不堪的方式,成为嫡子!苏蔓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手心
“姐姐。”苏陌素又柔柔地唤了声,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或许是半蹲的姿势维持得久了些,苏陌素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歪,她整个人就往苏蔓玖身上倒去。
苏蔓玖往后一退,没有错过苏陌素眼角微微上扬的泪痣。
下一刻,傅尧平已经将苏陌素拉入怀中,他心疼地看着苏陌素手背露出的烫伤,恨恨地训斥道:“你怎么这样毒辣!陌素可是你的亲妹妹!”
苏蔓玖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她确实看到了苏陌素手在发抖。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抢走了自己的夫君,如今还处心积虑将她的儿子推上嫡子的位置,苏蔓玖怎么可能甘心去扶她。
“爹。”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从傅老太太身后钻出一个小脑袋,傅元徽小心翼翼地看着傅尧平:“爹,元徽是不是有了弟弟?”
傅尧平因对苏蔓玖不满,连带对着傅元徽也语气有些严厉:“怎么?”
傅元徽拉着傅老太太的衣襟,似乎十分紧张:“爹,那元徽可以和小弟弟一起玩吗?隔壁的李富贵他们都有哥哥弟弟一起玩,就元徽只能一个人。”
听到傅元徽这般软糯糯的声音,傅尧平心中再大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纵然这苏蔓玖再不懂事,傅元徽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于是他缓了神色跟傅元徽说:“弟弟还小,元徽可以先和……”
傅尧平顿了一顿,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这五年来,他把苏蔓玖和傅元徽留在这老宅之中,除了仆妇,确实再没有其他人。
傅老太太摸了摸傅元徽的头,也开口了:“元徽喜欢小弟弟,那么愿不愿意跟着小弟弟一起住,一起去京城呢?”
苏蔓玖听到这话心都提了起来,这五年里,元徽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亮。但是,为了自己将元徽留在这乡下老宅,耽误的是他的一生。
作为母亲,苏蔓玖只能将头深深埋下去,不去看傅元徽一眼。她害怕自己舍不得,更害怕自己的泪意被儿子看到,而改变了他去京城的心意。
傅元徽的目光中带着期待:“那元徽是不是可以天天见到爹了?”
傅老太太点点头:“是,还有祖母。”
“太好了,再也不会有人笑元徽是没爹的孩子了!”傅元徽高兴得跳起来。他从傅老太太身边跑出来,一只手拉住傅尧平的衣襟,一只手则去拉苏蔓玖的,“以后,元徽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了对不对?”
听到母亲说要带元徽去京城的时候,傅尧平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元徽是自己的嫡长子,带在身边是应当的。而且元徽已经五岁,在这乡下,学问实在比不得京城。
但,苏蔓玖的话……想到苏蔓玖方才的不识趣,傅尧平心中就有些不快。他正要开口拒绝,可是却感觉到那孩子在拉自己的衣襟。
傅尧平低头看过去,元徽的眼神中充满了希冀。想到五年里,自己对这孩子的寡淡,傅尧平终于点了点头。
马车已经套好,所有的行李都已经搬上去。管家正要落锁,却听到一个丫鬟慌乱的哭声:“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落水了!”
苏蔓玖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她推开仆妇,直直地奔向池塘边。
家丁的速度显然更快,傅元徽已经被捞了起来。
一张小脸惨白惨白。
第2章 遗恨
苏蔓玖从家丁怀中夺过自己的儿子,她把元徽冰凉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大夫!快找大夫!”
傅尧平大步走过来的时候,苏蔓玖正抱着傅元徽不管不顾地在往外面冲。(..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见家丁根本栏她不住,傅尧平只能亲手箍住她:“蔓玖,冷静些。我已经让人去接大夫了。我们先把元徽抱回房。”
提到儿子,苏蔓玖苍白的表情才有了一丝动容,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几分祈求地看傅尧平:“元徽手还是热的,他会没事的对不对?”
“是。元徽会没事的。”傅尧平坚定地点点头。不仅是苏蔓玖,就连他自己,也很需要这种坚定来慰藉。
傅尧平还记得,自己初次见苏蔓玖时的惊艳。新婚时的举案齐眉,回想起来,似乎就是昨日。可是,后面的苏蔓玖是那样的不通情理、无理取闹,甚至还弄掉了陌素的孩子。
傅尧平按按眉心,将往事暂时抛诸脑后。
大夫已经诊治完元徽,避开情绪激动的苏蔓玖和悲伤的傅老太太,大夫对傅尧平只说了七个字:“人事已尽,看天意。”
苏蔓玖一直紧紧握着儿子的小手,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动,生怕一闭眼,那样可怕的事情就真的发生了。
她不敢想,不愿想。
苏蔓玖一遍遍地摸着儿子滚烫的小脸,从元徽牙牙学语到蹒跚走步的情景,在她脑中一一闪过。眼角余光看到那抹深蓝,她第一次愿意开口和傅尧平说起元徽小时候的事情。
从元徽两岁就能背完整的三字经,到他四岁就画了一幅近三尺的山水画,种种元徽的往事,苏蔓玖说得都极为细致。
过去,她还恨着傅尧平。因此即使一年才见一次,她也不愿意与他说上两句话。但如今,只要元徽好,她什么都愿意。
“尧平,元徽的聪慧极其像你。我在老宅待了这些年,已很是习惯。你带元徽去京城,他很快就能适应,不会跟你吵闹的。”就连语气,苏蔓玖也是拿捏得极为温顺。
如今的傅尧平早已不是当年的穷书生,苏蔓玖这一番话,他如何不知其用意。
傅元徽同样是他的骨肉,他怎么会不用心请大夫诊治。但这次傅尧平却难得地没有生气,他伸出手摸了摸苏蔓玖的长发:“蔓玖,何大夫是我这次从京城带过来的,他是儿科圣手。”
苏蔓玖第一次觉得,傅元徽宠爱苏陌素是件好事:“那何大夫怎么说?”
“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一个小小的声音打断了房中的交谈。
苏蔓玖欣喜地看向傅元徽。可床上那小小的人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一边梦呓般地低声哭喊着娘,一边小手小脚不停地踹着被子。
苏蔓玖整个人顿时都慌起来,她将傅元徽抱到了怀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安抚着儿子:“元徽,娘在,娘永远在你身边。”
“何大夫呢!快请何大夫啊!”苏蔓玖喊起来的声音都有些破音。
傅元徽一身滚烫滚烫。
何大夫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闹腾,一张小脸通红地睡在苏蔓玖怀里。
尽管耐心地端了汤药过来,但是出门的时候,何大夫却是对着傅尧平摇了摇头。
傅尧平疾步走了出去,握住何大夫的手,脸上露出几分恳切。可何大夫却是依然摇了摇头。
傅尧平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三更的锣声响过后。苏蔓玖就感觉到了手心的微动。她连忙抬头看向儿子:“元徽!”
傅元徽已经睁开了眼,他小小的脸微微有些皱起,声音小小的,带着撒娇:“娘怎么不喊圆团儿。”
圆团儿是苏蔓玖给傅元徽起的小名。但是从傅元徽三岁那日起,他知道了自己和娘亲被父亲不喜的事情后,就不让苏蔓玖再这么喊他。就是那时候,他决定要快点长大,做娘亲的那片天。
苏蔓玖自然也想起了这个缘由,她有些哽塞:“圆团儿,娘的圆团儿。”
傅元徽抬起手,摸到苏蔓玖的脸上:“娘亲不哭。”
苏蔓玖点点头,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恩。娘不哭。娘看到圆团儿就高兴。”
听了这话,傅元徽就笑了,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听到傅元徽喊娘的时候,傅尧平就醒了过来。他连忙走近傅元徽,可是看到那抹笑意,他心中却反而更加难受。儿子的精神,只不过是一瞬,这已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果然,笑脸之后,傅元徽就闭上了眼睛。傅尧平颤抖着手放到儿子的鼻息前。
他的心瞬间揪到了一团。
这也是他傅尧平的第一个孩子啊。
苏蔓玖却是浑然不觉一般,见傅尧平走近,还扬起脸对他笑了笑:“尧平,等儿子好起来,你带着他去看看庙会吧。我一个妇人家,出门也不方便,元徽这几年除了学堂,从来没有出去过。”
傅尧平此时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薄待儿子,他的声音比寻常要低沉不少,语气也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柔:“蔓玖,你听我说,元徽已经去了。”
听了傅尧平的话,苏蔓玖身子发了个颤,可她却依然强挂着一丝笑回答:“胡说什么。刚儿子还冲我撒娇呢。尧平,你都不知道,元徽三岁后就再也没跟我撒过娇了。”
说完,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苏蔓玖接着说道:“你都不知道元徽多懂事。他一岁以后就没有尿过床了,晚上也从来不哭闹。两岁的时候,元徽就会……”
“别说了,蔓玖。”看着满脸是泪的苏蔓玖,傅尧平感觉自己的心又缩了一下。
这一次,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心疼元徽,还是苏蔓玖,抑或是自己。
他总以为,对于被妒忌蒙蔽了心性的苏蔓玖,晾一晾就好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晾上她五年。
他总以为,对于嫡长子的傅元徽,与自己的相处来日方长。但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短暂。
短暂到,他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会拉着自己衣角、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元徽,只有一个在傅老太太身后、用渴望眼神看着自己的元徽。
而那个聪慧、懂事、善良的孩子,只能依靠苏蔓玖的只言片语去在记忆里丰富。
傅尧平是不相信元徽会如此早慧的,或者说,他是不愿意相信的。因为那样会让他更加痛心,自己失去的是什么:“蔓玖,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冷落,元徽不至于那么在意一个风筝,更不会为了一个风筝掉到池塘中。”
苏蔓玖一边流泪,却一边摇着头。
她想告诉傅尧平:这不可能,她的元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个三岁就能借傅老太太的手,惩戒了对自己不敬的丫鬟的孩子,一个五岁就能掌控住整个老宅的孩子,一个连傅老太太陪嫁刘妈妈都畏惧的孩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风筝而将自己陷入险境。
可是,她最终没有开口。一直都不愿意委曲求全的苏蔓玖,在她二十三岁这年,用失去儿子的惨痛代价,终于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想要不委屈,要先学会忍受委屈。
她清晰地记得,呼救的丫鬟喊的是“大少爷落水了”而不是“少爷落水了。”
在元徽掌控住的傅家老宅,没有一个仆从敢擅自将少爷这称号上就加上一个大字。套上行李的时候,傅老太太留在老宅的陪嫁刘妈妈都依旧是称的元徽“少爷”。
苏蔓玖把头靠在傅尧平的怀中:“尧平,那个风筝,是我替你给元徽的生辰礼物。去年你没能赶上元徽生辰,他等到四更还不肯睡。我就找了你过去留在老宅的风筝,哄他是你亲手做给他的。所以,元徽才那样在乎……”
苏蔓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傅尧平已经将她,与她怀中的元徽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被称为冷血宰相的男人第一次痛哭出声。这是他第一次拥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却也是最后一次。
没有人想到,失去儿子的傅夫人还能回到京城的宰相府。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不仅回来了,还入住了宰相府唯一的主院。而在过去的五年里,这个院子唯一的女主人是苏陌素。
听到苏陌素又砸了一个浮雕花瓶的时候,苏蔓玖正呆在小厨房里,慢条斯理地添着柴火。
傅元徽夭折后的两年时间里,傅尧平雷打不动地会来她院中住上月余,而这段时间,苏陌素的院子少有清净的时候。
患病、崴脚,各种理由层出不穷。就连孩子,也被拉出来做过好几次幌子。
傅尧平倒不再似当年那么糊涂,有过两次后,直接将二少爷送到了傅老太太跟前养着。
可这一切于苏蔓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元徽已经没了。一想到从燕红手中得到的证据,那刻意打滑的鹅卵石,那买凶的书信,苏蔓玖就恨不得立刻去掐死那狠如蛇蝎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苏蔓玖弯腰又添了一把柴火。今日是最好的时机,傅尧平和傅老太太都不在府中,只要把这盆热油泼过去,再吹燃火折,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提着热油才走过自己的房门,苏蔓玖感觉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她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撑着房门喘一口气。
隐约间,她似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元徽依旧穿着那一日的紫色袍子,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发冠系着,正对着自己招手。
元徽,娘马上来陪你了。等娘替你报仇了,就能来陪着你了。
苏蔓玖吸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向前,可却感到提脚都十分困难,她全身的力气似乎一点点地被抽去,握着房门的手也有些发抖。
一声轻笑从前方传来,苏蔓玖猛然抬头。
待看清楚回廊处的熟悉身影,苏蔓玖眼中充满恨意的火焰几乎要跳出来。
“好姐姐,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苏陌素在黑夜中如一条毒蛇般吐出红信,“好姐姐,你怎么就这样心软呢。傅元徽是我杀的,你早有怀疑。可非等到拿了证据,才要动手。可我就不同,你回这宰相府的第一天,我就给你下了********。这一天,我真是等了太久太久。”
第3章 重生
听到苏陌素亲口承认元徽的死因,丧子剜心之痛再次被唤醒过来,苏蔓玖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扑向苏陌素:“毒妇!我要杀了你!”
被毒素已经侵蚀的身体终究力有不殆,苏蔓玖被苏陌素一把推开,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温婉了几十年的庶妹,将热油踢倒,捡起火折子扔到了油里:“苏蔓玖,你是嫡女又如何。.tw[]如今,父亲精心为你准备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火焰如同一条火龙般,瞬间照亮了天空。家仆慌乱的声音在院子里充斥着:“正院起火了!快!救火!快,去佛寺里请老太太和老爷回来,怎么正好碰上他们都不在家!”
“小姐,小姐。”昏迷中,好像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呼唤自己,涣散的意识一点点聚拢过来。
被大火烤过的炙热似乎依然存在,苏蔓玖勉强睁开眼,唤道:“水。水。”
可床边的这小丫鬟却太过欣喜,根本没有听清苏蔓玖的要求,她一边喊着小姐醒了,一边就跑了出去。
苏蔓玖按着额头,强撑着坐起来,方才那丫鬟扎了双垂鬟髻,又唤自己小姐,应该是苏府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可自己的陪嫁,这几年,都放出去许嫁了啊?
看清自己盖着的锦被时,苏蔓玖不由得目光一滞:水蓝色?
这是苏陌素最爱的颜色。苏蔓玖皱着眉,一脸厌恶地把锦被掀到一边。
手?
苏蔓玖诧异地发现居然自己的手居然没有半点烧灼过的痕迹。不仅如此,她如今的手指,短小得如同是个孩童!
一把拉开床边的帷幕,苏蔓玖赤着脚走到冰凉的地面上,她惊讶地看向周围:这桌椅、这房间,根本不是傅府!既不是京城的,也不是老宅的。
“小姐!你怎么下床了!李大夫过来了,你快坐下。”小丫鬟连忙扶着苏蔓玖坐回床上。
看着那对着自己十分和气的大夫,苏蔓玖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比的震惊当中:这大夫,是苏府里一直请着的李大夫!
可李大夫早在五年前就过世了。
莫非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听着李大夫的开方诊断,苏蔓玖回想起十五年前的一桩旧事来。
那时候,她的生母才过了不到一年。因没有同母所出的兄弟姐妹,自己常是独自一人暗自垂泪。唯有那庶出的二妹――苏陌素,不顾自己的冷淡,总是时时陪伴自己。
之后,父亲苏瑞文带自己出游。苏蔓玖便带上了庶妹苏陌素。可在船上,苏蔓玖和苏陌素因夜里贪恋星光,齐齐得了伤寒。[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苏陌素不顾病体,也常来陪伴苏蔓玖。以至于,苏蔓玖病愈去邻船玩耍的时候,苏陌素也只能独自留在苏府船上养病。
可就是在邻船上,自己被人推入水中,落下了体寒的病根。苏蔓玖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前世总以为船上相伴是姐妹情深。如今一番回想,才恍然大悟:那不过是苏陌素从头到尾的一场计谋。
带着几分嘲弄,苏蔓玖看向那送完李大夫折回来的小丫鬟:“妹妹呢?”
尽管面前这小丫鬟还稚气未脱,可苏蔓玖看得清楚――这正是苏陌素的贴身丫鬟燕红。
前世,也正是这燕红将苏陌素害死元徽的证据“无意”送到了自己面前。更是燕红打听到傅尧平和傅老太太离府,让自己寻到杀苏陌素的时机。
今日,燕红来了,那假惺惺的苏陌素没有过来?
可燕红却是一脸疑惑地仰面望向苏蔓玖:“小姐问的是三小姐和四小姐?”
装蒜!
苏蔓玖扬起手掌,就要抽下去。可抬手的那一瞬,燕红身后的铜镜清清楚楚印出她的容颜。
苏蔓玖推开燕红,踉跄着奔到铜镜面前。
这不可能!
不可能!
铜镜里面,清晰映出女童娇嫩的病容。一双上挑的凤眼,缺乏血色的双唇,还有眼角的那颗泪痣。
苏蔓玖笑得十分悲凉。
泪水从眼眶滚落下来。
前世,她一心报仇,却反被仇人所杀。今生,她重生回到童年,一心想手刃仇人,却发现,自己竟重生成了仇人!
燕红站在旁边,见自己的小姐又笑又哭,心中十分忐忑。眼看苏陌素身子有几分颤抖,她连忙上前扶住:“小姐您别难过。您不是说了吗,今日之后,那边就不可能这样风光了。”
苏蔓玖,不,如今的苏陌素听到燕红的话语,便想到了前世自己的落水。于是她微微皱眉试探道:“大小姐那、落水了吗?”
燕红摇摇头,见苏陌素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连忙劝慰道:“小姐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会。郦鹃已经引着大小姐过去了,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来。这次您为了大小姐都伤了自己身子,姨娘要是知道了,可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苏陌素并没有在意燕红的劝慰。她如今虽然已经重生成了苏陌素,却并不会一心针对苏蔓玖。今生的苏蔓玖,不也是曾经的自己吗?如果这生好好守护苏蔓玖,是不是还能再见到元徽呢?
前世,苏蔓玖的难孕,元徽的先天体弱,都是这次落水的后患。想到这里,苏陌素便急不可耐地支开燕红,一心想要阻止苏蔓玖的这次落水。
匆匆忙忙跑到前世落水的地方,苏陌素感觉自己气都要喘不过来。
这身子,着实有些不好。
郦鹃没有想到二小姐突然会过来,她原是被苏陌素收买的人,可一想到前几日大小姐的行为,她再看到苏陌素,整个人就有些哆嗦。
这二小姐一惯是个心狠的,若是被她知道自己背叛了她,将所有的事已向大小姐和盘托出,自己不知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姐姐人呢?”苏陌素却是丝毫没有察觉郦鹃的异样,她重活一世,一心要维护自己想维护的人。到了船上,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寻找苏蔓玖上面。
郦鹃却是以为苏陌素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推苏蔓玖入水,她慌得膝盖几乎要跪下去:“二小姐,是大小姐不让我跟着的。她说想要自己静静……”
“好了,别说了,我去找。”苏陌素打断了郦鹃的辩解,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那里忐忑不已的郦鹃,叮嘱道,“你别跟来,免得姐姐起疑。”
斥退郦鹃后,苏陌素便急忙围着整个船,细细寻找起来。可是从邻船找到自家的船,苏陌素也没有见到苏蔓玖的身影。她的心不由得就有些提起来:难不成已经掉下去了?
苏陌素有些心焦地往平静的湖面看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二妹妹。”
苏蔓玖系着一个浅绿色的披风,嘴角噙着几分笑意,眼神中却并不见愉悦:“二妹妹是在找我吗?”
苏陌素陡然见到前世的自己,即使心里已经有准备,却还是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镜中和实实在在站在面前的差异,眼前这个苏蔓玖,不仅没有给她无比熟悉的感觉。反而带着一丝陌生。
苏陌素知道现在不是自己执着于前世今生的时候,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放柔了声音关切地问苏蔓玖:“姐姐方才去哪了?你风寒才好,还是要多回房休息才是。我今日学了个打络子的新花样,不如回房打给姐姐看?”
苏蔓玖却是颇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不了。”
苏陌素清楚记得,这个时候的苏蔓玖应该是对自己这个庶妹妹十分信任的,对于苏陌素的邀约,十次有九次会同意。如今面前的这个苏蔓玖如此干净利落地拒绝了自己,苏陌素整个人都还沉浸在一种不敢置信的情绪中。
苏蔓玖抬手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仿佛不经意般地提到:“方才听人说,隔壁船头有一处,既适合远眺那闻名的天心桥,二妹妹要是不累,陪我过去看看?”
天心桥!
苏陌素的脸瞬间变得更白了一些。她的指甲掐入手心,前世苏蔓玖落水,不就是在那处吗。可眼前的苏蔓玖显然不会打消念头,苏陌素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同去,那幕后的推手见到自己,少不得犹豫或者放弃动手。
苏陌素既定主意,便对着苏蔓玖柔柔笑道:“那妹妹就借姐姐的光,去看看那美景了。”
苏陌素方才的那番变化,落到苏蔓玖眼中,却正是心虚的表现。她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却又很快压下。
如今的苏蔓玖亦已今非昔比。借由原主的记忆,她对这个庶妹充满了提防。郦鹃那丫头不经吓,苏陌素这次的计划,苏蔓玖已了然心中。
心思各异的两姐妹便一前一后走上另一艘船。还等待在原处的郦鹃看到两人同时走来,心中更加紧张了,一双手都不知如何摆放:“小姐回来了。二小姐也过来了。”
先前因急着找苏蔓玖,苏陌素对郦鹃的异样便没有过多在意。但这一次,她看得分明,郦鹃那丫头虽然低着头,但手指却一直在颤抖。
这,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苏陌素有些怀疑,莫非被安排推苏蔓玖入水的人就是郦鹃?她此时还全然没有想到,郦鹃的心虚并不是对苏蔓玖,而是对她苏陌素。
一旁的苏蔓玖已经在吩咐郦鹃了:“郦鹃,二小姐穿得这样单薄,你去船上替二小姐取了披风过来。船上风大,二妹妹身子本就不好,别着凉了才是。”
苏陌素听了这话,心中不仅有些微微诧异。
她前世是个闷葫芦的性子。
虽然对这庶妹心中喜爱,但很少这样宣诸于口的关爱。
面前的苏蔓玖已转身走过来,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又张开拎在手中:“二妹妹,你先穿我的吧。”
苏陌素抬起手正想拒绝,却听到苏蔓玖突然一声尖叫:“啊!二妹妹,你为什么要推我!”
苏陌素诧异地看到苏蔓玖的身子往后晃了一下,她情急之下连忙上前去拉,可自己却反而被苏蔓玖一个暗力,推下了游船。
冰冷的湖水沁入骨髓,那种无助的感觉再次清晰地映入苏陌素的脑海。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船上的女子。
苏蔓玖带着冰凉的笑意站在船上,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水中的苏陌素却看清楚了她的嘴型。
苏蔓玖说:恶毒女配,再见。
第4章 起疑
苏陌素这身体底子本就孱弱,风寒再加上落水,当夜就发起了高烧。.tw[]
这一次的落水,显然比上一世还要让苏陌素感觉到吃力。她感觉整个人都像被放在了蒸笼里一般,火燎火燎地热。没有一会儿,似乎又被泡到了冰水里,连骨头都冻得发痛。
再一次将失去生命的恐慌感,让苏陌素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如今,她就是苏陌素。将这世的苏蔓玖保护得再好,只要苏陌素没了,她就死了,就再也不能活在这个世上了。
如今的苏陌素还只有八岁,人生还才开头,对未来的渴望感重新包围了这身体里原本干涸的灵魂。苏陌素睁不开眼睛,却不断地在意识世界里尝试着拧紧拳头。她在努力寻回身体的控制权。
我要活下去。我苏陌素要活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陌素终于能找回一些身体的主动权。虽然整个身子还是感觉十分酸软,但至少,她能睁开眼,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二小姐怎么样了?”再次听到父亲苏瑞文的声音,苏陌素的眼瞬间有些发酸。
前世,她怨恨父亲在娘亲过世不到一年里就娶了续弦,因此一直不与他十分亲近。可是经由了那样的痛入骨髓、孤独无依,她才真正知道:除了过世的娘亲,就只有父亲是真心疼她的了。
“父亲过来了。”苏陌素正想要开口迎苏瑞文进来,却是被门外的另一人打断了。
苏蔓玖带着两个丫鬟正好朝这边走过来,她见苏瑞文正在问守在门口的碧柳,便上前宽慰道:“父亲不用忧心,女儿才替二妹妹换过衣物。她的烧已经渐渐退了,想来过不了几日就会痊愈。”
苏瑞文看着面前懂事的大女儿,内心十分欣慰:“玖儿你能顾及姐妹情谊,如此不计前嫌,实乃苏家的福分。但这次的事,却不能如此作罢。现陌素在病中,待她痊愈,该受的罚定少不了!”
见苏蔓玖似乎还想开口替那不争气的二女儿求情,苏瑞文直接摆摆手,转身就离开了:“既然已无大碍,我便不进去了。”
苏陌素没有想到,父亲会进都不进房中看她一眼。可一想起她现如今的身份,自己又苦笑起来:前世倒是最希望父亲眼中能只有自己这个嫡女,其他庶女入半点不入他眼。今生自己这庶女的不受宠,倒是圆了前世的心愿了。
苏蔓玖推开房门进来,就看到苏陌素脸上那未来得及收回的一抹笑意。.tw[]
见床上的小人虽然容貌还未完全长开,却有一副西子捧胸的柔弱之美,原本挂在苏蔓玖面上的得意之色就淡了几分:“二妹妹看来是大好了。”
“大姐姐过来了。”苏陌素一边用手撑住身下想要坐起来,一边应道。
坐起来的一瞬,身后的冰凉让苏陌素忍不住打了个摆子。显然,苏蔓玖并没有像她自己在门外所说的一般,给苏陌素换上干净的衣物。
“二妹妹出了这些汗,定是口渴得紧吧。”有意端了杯凉茶,苏蔓玖递到了苏陌素的面前。
手指才碰上白色的瓷杯,苏陌素便感觉有些被凉意伤到。她微微皱眉看去,苏蔓玖却是一脸无辜地样子看着自己。
“二妹妹是怎么了?莫不是落了这次水,就不再与姐姐亲近了?”苏蔓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过来,虽然表情十分单纯,但她眼神,却不像个孩童一般干净纯粹。
经由落水一事,苏陌素也已猜到,十有捌九,当初推苏蔓玖落水的计划已被对方知晓。虽然是这身子做的孽,但终究她如今就是苏蔓玖。
咬咬牙,苏陌素就要抬手将凉茶饮下去。
“二妹妹。”苏蔓玖却突然拦住了苏陌素,她笑靥如花地将白瓷杯又拿了回去,“瞧姐姐真是粗心,二妹妹如今病着,怎么能喝凉茶呢。”
给你的可不仅仅是凉茶,好戏还在后头呢!
苏蔓玖将身后的两个丫鬟使唤了出去,又一脸亲昵地坐到了苏陌素的床边:“二妹妹,如今可只有我们姐妹二人。我们说说体己话可好?”
明明面前就是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就连穿衣的喜好也没有改变。但苏陌素却总觉得身边这个苏蔓玖说不出的陌生。
陌生到完全不像记忆中的自己。
“二妹妹,郦鹃可都招了。你想对姐姐做的事,姐姐一清二楚。”苏蔓玖脸上忍不住又有一丝得色。
想她穿越到这个身体不过三日,就发现了庶妹的不对劲,还成功让丫鬟倒戈了,这不就是主角的气场吗。
“二妹妹也不用慌张,我既然没有将此事告诉父亲,就是顾念着姐妹情谊的。”苏蔓玖伸出手来拉住苏陌素,“二妹妹,你不就想要嫡女的位置吗,犯不着为这事姐妹反目的。”
“左右就是个挂名的事情。只是,若是我与父亲去提将你记在我母亲名下,三妹妹和四妹妹恐怕会不高兴呢。”苏蔓玖认为,自己祸水东引这一招用得极其高明。
无数穿越小说告诉苏蔓玖,庶弟庶妹都是养不熟的小狼崽。与其等着他们长大了咬自己一口,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窝里斗!
“姐姐,过去都是妹妹错了。不管过去如何,妹妹如今真是想明白了。绝对不会再做任何对不起姐姐的事情。”苏陌素说得很是诚恳,但在苏蔓玖听来,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装,你不就是想以进为退吗?
自认为自己熟知庶女心态的苏蔓玖,伸出手拍了拍苏陌素的手背,一脸真诚道:“二妹妹说这些就是不相信姐姐了。姐姐指天发誓,只要你能让三妹妹和四妹妹不生气,我定为你向父亲请求记名一事。”
苏蔓玖很是期待地看着苏陌素,等待这个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女配,一脚踏进自己的陷阱来。
而被拍了两下的苏陌素却陷入了震惊之中。
她终于知道面前的苏蔓玖是哪里不对劲了。
一个人,容貌完全没有改变,但行事作风和固定的习惯都改变了,这是为什么?
前世的苏蔓玖五岁那年,手心就摔了一道疤痕。因为痛恨疤痕的不平整,苏蔓玖从来不会让手心与他人肌肤接触。
可面前这个苏蔓玖却毫无心防地用手握着苏陌素,还用手心拍了拍苏陌素的手背。苏陌素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心有疤痕。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苏陌素也许还会强迫自己相信,苏蔓玖只是改变了。但是自己重生的这番经历,却让苏陌素重新审视起了面前这个女人。
知道庶妹要害自己,第一时间不是去找父亲告状,而是将庶妹推入水中。
与庶妹摊牌,不仅没有言辞激烈,还步步为营引诱对方陷害其他两位妹妹。
还有,进门的时候,会亲自用手接触到房门。提起茶壶的时候,会刻意挨着杯壁,没有一丝水花溅出。
这所有的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指明,面前的苏蔓玖也不再是原来的苏蔓玖。
“二妹妹要是真不想要这嫡女的身份就罢了。左右以后挂着庶女名头议亲的不是我。”苏蔓玖见苏陌素半天不做声,便刻意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做出一副马上要离去的模样。
“姐姐留步。”苏陌素很想知道,这个表面是苏蔓玖的女人,身体里到底是谁。会不会恰好就是前世的那个苏陌素?
听苏陌素出声挽留自己,苏蔓玖嘴角不由得又勾起一缕笑意:“二妹妹可是想清楚了?”
“妹妹愚笨,姐姐的意思是?”苏陌素小心翼翼地答话,试图逐字逐句中揣摩对方的意图与身份。
“让一块石头不再妨碍自己,最好的办法是什么?”苏蔓玖扬眉望过去。
“搬开它?”苏陌素咬了咬嘴唇,前世的苏陌素笑她太过心软,若是前世的那个女人,肯定会是斩草除根的答案吧。
“砸碎它。让它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你的障碍。”苏蔓玖背对着光的方向,可脸上却有一抹奇妙的光彩。
作为一个穿越女,信奉的不就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恣意活法吗?这可是我的主场!
意识到自己过于露芒,苏蔓玖微微调整了神色,重新走近苏陌素:“陌素可还记得西院的老宅子?”
“西院的老宅子,是本家挂的锁。若是二妹妹能引得三妹妹和四妹妹入了老宅子,那便是犯了本家的家规。莫说是想与你争记名之事,就连是不是能安稳留在苏家都是两说!”
一股寒气从心底蔓延开来,苏陌素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前世,四妹妹苏玉立就是因为擅闯了老宅,被父亲毫不留情请了家法。之后,竟因为身体太弱,就那样去了。
三妹妹苏婷婷和四妹妹苏玉立是双生子,如今不过才五岁,面前这个女人,怎能想出如此斩草除根的毒计来!她的元徽,也是五岁就没了!
苏陌素只觉面前的苏蔓玖化成了前世那个毒妇的样子,她恨不得上前掐住她的脖颈,可这世,她岂能同样愚蠢:“那到时就烦请姐姐让人走一趟了。”
苏蔓玖脸上的笑意顿时淡漠了几分,她带着一丝讥讽看向苏陌素:“二妹妹觉得郦鹃替你送信合适?我看,还是碧柳走这一趟吧。”
“是、是妹妹疏忽了。”苏陌素脸上依稀有些失望,她手攥紧了手中的床单,又松开,“还是姐姐考虑得周全。”
见苏陌素苍白的脸色中带着一丝不忿,苏蔓玖心中愈发轻快起来,她点点头便出了门。
就是让你知道碧柳是我苏蔓玖的人又如何?我是嫡,你是庶,我是主角,你注定只是配角。
听房门被重新关上,失望和不忿一瞬从苏陌素脸上消失,她松懈地靠在床上,望着身上的水蓝色床单有一丝出神。
如果苏蔓玖体内的是那个女人,有一件事她一定不知道。
苏蔓玖以为自己往郦鹃身上引,是想借由贴身丫鬟,将引诱庶妹的名声往她身上引。
可恰恰不是。
她本就不希望来的是郦鹃。
第5章 互谋
“小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要不要下床走走看?”碧柳将药碗放到桌上,殷切地去扶苏陌素。(..tw好看的小说
“给我先换一身干爽的。”苏陌素顺着碧柳的手,稍微侧翻了个身。
因由那日同意了苏蔓玖计谋的缘故,这半月来,苏陌素倒是再没受过苏醒那日的罪。
瞧着碧柳眼角眉梢的急切,苏陌素心中不禁冷笑,这婢子胳膊肘真是外拐到没边了。
躺了这大半个月,小半是因为有心拖上一拖,另一大半则是因为苏陌素这身子底子着实太虚。这场溺水,实在是去了大半条性命了。
“小姐,奴婢扶您去那边坐着喝药吧?”碧柳心中着实有些焦虑,好不容易得了大小姐的垂青。大小姐应承,只要把这件事做好,就让自己去她身边。大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也要比二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好太多了。
“我还是没有力气,你先把药端过来给我喝了吧。”碧柳越是急切,苏陌素就越发不急切。
碧柳端着药碗送过来,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要不我帮您把笔墨拿过来?”
苏陌素抬起头讥讽地看碧柳:“你是认为,我坐在床上,还能写好书信?我看,三小姐和四小姐那,你送个口信便是吧。”
碧柳事先已经得了苏蔓玖吩咐,不落下书信这个把柄,她如何肯罢手。思虑到这些,她便有些忍不住:“小姐,没有书信,单凭奴婢传个口信,三小姐和四小姐如何相信?”
见苏陌素脸色不虞,碧柳连忙补充道:“奴婢也是见大小姐一心都为了小姐您,今日大小姐还特意去庙里求平安符了呢,就是希望菩萨保佑小姐您早日好起来。”
“姐姐去的是清凉庙?”苏陌素抬头看向碧柳,不知什么时候,她发髻中倒是插了一根水蓝色的蝴蝶簪子,很是别致。
碧柳见苏陌素有松动的迹象,忙答道:“是城外的大昭寺呢。大小姐说,虽然大昭寺远了些,却都说更为灵验。”
大昭寺与清凉庙哪个更灵验,苏陌素是不知道。左右苏蔓玖不可能真心去替自己求平安符。但是,清凉寺一来一回,半日即可。去大昭寺的话,恐怕今夜苏蔓玖都回不了。[..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倒是打得好算盘!
苏陌素心中清楚,既然刻意离府,苏蔓玖今日定是要逼得自己写了书信,由碧柳送去了。一来,可除去三妹妹和四妹妹,二来,自己即使想把这事往她身上赖,也是不成了。
可自己哪能容她这般躲过!
苏陌素一手按着额头,一手勉力撑着身下的床榻:“我这身子,实在是劳姐姐费心了。碧柳。你扶我起来坐坐。”
终于将苏陌素的亲笔信拿到了手中,碧柳脸上难掩喜色:“小姐脸色很不好,碧柳扶您上床歇息一下吧。”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苏陌素倚着碧柳,重新坐回床上。
“碧柳会守着门口的,待老爷回来了,就引他去老宅处。小姐您好好休息,不会有意外的。”碧柳如今满心都是要拿着书信去邀功了。
待到碧柳将房门轻声掩上,苏陌素脸上却有着一丝期待的光芒。前世,自己虽待身边人冷漠,却从不肯无凭无证就报复于人。这一世,她却已下定决心,绝不可能这般容忍了。
苏蔓玖以为,她躲到寺庙去,便可将自己摘出去。但那封信,却是实实在在用的她苏蔓玖的笔迹。不仅一笔一划都看不出与苏陌素有关,而且,这个笔迹,还是苏蔓玖的左手笔迹。
这左手笔迹一事,只有苏蔓玖本人和教她的父亲知道。
当日那一番试探,苏陌素有意提及郦鹃,就是为了引得苏蔓玖起疑。
郦鹃虽然不知道苏蔓玖的左手笔迹,却是见过苏陌素的字迹。若是见了字迹不同,难免起疑。而苏陌素身边的燕红和碧柳,却是并不识字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书信中邀的是戌时在老宅相见。苏陌素换了衣服,揣着手中的另一封信,往老宅慢慢走去。
苏蔓玖既然动了除去三妹妹和四妹妹的心,即使自己不写那封信。想来,她也会再出计策。如今,唯有自己一同前往老宅。
父亲膝下只得四个女儿。总不可能,除了嫡女以外的,通通杖毙了。再者,自己和三妹妹、四妹妹身上,同有苏蔓玖写的相邀之信,更会让父亲相信不是?
走过花园的时候,昏暗的天色中隐约还有仆从在打扫。苏陌素从一旁侧身而过,却是见那仆从突然跪在地上。
“小姐。”
苏陌素听着那熟悉的哭腔,抬眼望去,那穿着灰色麻衣的竟不是个小厮,而是个丫鬟。
“燕红?”自落水之后,苏陌素就未见过燕红。她猜想,或许是苏蔓玖怨恨苏陌素过去的所作所为,便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发卖了出去。却是不想,燕红是被罚在这边打扫。
不过半月没见,燕红瘦弱了不少。她跪行到苏陌素面前,小声抽泣:“小姐,燕红一直担心您的身子,您可好了?郦鹃那丫鬟将当日的计划,已对大小姐和盘托出。您千万要小心,碧柳如今也是大小姐的人了。”
苏陌素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碧柳投诚,苏陌素并不意外。前世的自己太过愚蠢,嫡女这身份本能轻易拥有许多东西,包括家中仆从的所谓忠心。相较碧柳,她反而更加推敲面前燕红的心思。
燕红声音微微低了一些:“小姐,燕红一直想告诉您这些。可是大小姐根本不让我离开这个院子。但今日,我见到了柳姨娘,还从地上捡到了这个。”
燕红将一张纸片从衣襟中取出碰到苏陌素面前:“我呆在院中,远远见着水亭中是柳姨娘的身影,便想将郦鹃、碧柳的事告诉柳姨娘。可却见到碧柳将小姐您的贴身玉佩交予柳姨娘,然后柳姨娘便急匆匆走了。”
“柳姨娘走后,我见碧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将它撕了个粉碎。其余纸片都飘入了湖中,燕红只捡到了这个。”
苏陌素接过燕红手中的纸片。那纸片只有半片指甲大小,但上面模糊可见的两字,却正是苏陌素今天日间所写。
老宅、禁忌、书信、信物。
所有的一切瞬间联系起来。苏陌素陡然明白,自己用郦鹃做幌子,想引苏蔓玖入局。却不知,从一开始,苏蔓玖就替自己做了一个局!
起初,苏蔓玖提出要引三妹妹和四妹妹进老宅之事,勾起苏陌素的兴趣。之后,又借由碧柳的口,说出她去了大昭寺。
碧柳三番四次催苏陌素写信,而苏陌素也一心借由信件反诬苏蔓玖,却没有想过:从一开始,苏蔓玖要的就不是信!
她要的是信物!
对于三妹妹和四妹妹两个孩童来说,一样姐姐的贴身物件,定是引不得她们前去犯禁。但是,柳姨娘则不同了。
这半个月来,柳姨娘数次想来看望苏陌素,都恰恰好地逢上苏蔓玖在此处。思女心切,女儿的贴身丫鬟送来信物,趁苏蔓玖不在府之时,在罕有人烟的老宅见上一面。
怎么想,这都合乎情理。怎么看,柳姨娘都不会不去这一趟。
苏陌素手渐渐攥紧,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从一开始,苏蔓玖算计的就不是苏亭亭和苏玉立。她算计的就是柳姨娘!
“小姐?”燕红的声音将苏陌素思绪拉回。
面前的丫鬟十分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陌素,她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可是,不仅仅是大小姐变了,小姐也变了。往日里,只要一听到柳姨娘的事,小姐就慌了神。可如今,小姐却是站在此处,半晌也未见行动。
苏陌素心中有些挣扎。她不是真的苏陌素。她骨子里,她魂魄里,都不是柳如烟的女儿。前世,柳如烟没有伤害她,但柳如烟的女儿杀了她,杀了她的儿子元徽。
柳如烟算她的半个仇人。
但,如今这具身子就是苏陌素的。她借着柳如烟女儿的身体,拥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柳如烟是她身子的生母,是她的亲人。
苏陌素挣扎着走近了西院。
西院里面黑漆漆一片。如果柳如烟真的相信了这碧柳的话,定是已经走了进去。而算着时辰,父亲也快回来了。
咯吱。
苏陌素踩断了一根枝桠。
想来是夜里风大,有枯枝被吹到了地上。
就救柳姨娘这一回,就为了这身子与她割舍不开的母子情。苏陌素下了决心,抬脚便走进了院中。
一个粗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老宅中响起走动的声音。
苏陌素下意识躲了起来。柳姨娘是女子,不可能步子这般重。
老宅中出现一个高大的阴影。苏陌素看不清楚面容,却是清晰看到对方越走越近。
“不要躲了,快出来吧。”那男人清晰听到了脚步声。夜里极静,他知道院子里进来了人。
“柳姨娘,你就出来吧。老爷平时半年也去不了你院子里一趟,今日就让我好好疼惜疼惜你。”男人淫笑着就往树后面抓去。
第6章 姨娘
苏蔓玖竟是打的这样的算盘!
好歹毒的心肠!
柳姨娘一旦失贞,不仅柳如烟自己没了活路,就连苏陌素这柳氏之女,也没有多少活路可言了!
苏陌素此番是彻底确定,苏蔓玖身子里这魂魄定不是前世抑或今生的苏陌素了。(..tw无弹窗广告)
前世的苏陌素,纵是最后那般阴狠,也从未对柳姨娘有过半点不孝之举。甚至还为了柳姨娘,心甘情愿去做了别人的妾室。虽不知她后来是如何的能耐,勾搭上了傅尧平,但苏陌素待柳姨娘之孝心,可信。
那男子往树后伸手抱去,却是空空如也。他又转过身来,走向枯井之处:“柳姨娘,你就乖乖出来吧。这院中,没有其他人。你乖乖从了我,还能享下快活呢!”
苏陌素感觉到对方已经越来越近,那令人作呕的喘气声似乎已经到了耳边。她原以为父亲下朝,就会有人引他过来。
但看那男人这般笃定要作恶,想来附近定是有苏蔓玖的丫鬟守着。对方得逞了,方才会引父亲过来。
苏陌素看向藏身处一米之外的枯叶堆,她取出胸口的火折子,手心都要攥出汗来: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不能引燃那堆枯叶,被男人找到后,自己定会没了活路。
苏陌素用力吹了一把,火星一下溅了起来,她将火折子扔进枯叶堆中。
“哪来的小兔崽子!”男人察觉到身后有人,猛然转身,却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将火折子扔进了枯叶堆中。
树叶迅速燃烧起来,一股烧焦的气味冲入耳鼻。
“小兔崽子!”男人冲向枯叶堆,三脚两脚便踩灭了火折子。踩罢火折子,他便大步去捉苏陌素。
苏陌素虽是扔了火折就跑,但她如今一个孩童如何跑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她被男人一把扯住,对方抓着她衣襟,将她拎了起来:“竟是个小丫头片子!说,你们姨娘在哪里,说了我就放过你,不然……”
这男人其实是苏府的马倌,他并没有进过内宅,故也没有认出苏陌素。
马倌将苏陌素拎到枯井上方:“柳姨娘,你还是乖乖出来吧。不然,这小丫头的命可就没了。”
苏陌素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马粪味,心中已猜到了马倌的身份,她喘着气开口:“李叔你先松开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你怎么知道我姓李!”马倌李二狗顿时紧张起来,随时准备就将苏陌素直接扔进枯井摔死了事。
苏陌素却是赌了一把。她先前看到碧柳头上簪了个水蓝色的蝴蝶簪子,那簪子原是苏蔓玖精心挑选的――要送给苏陌素的生辰礼物。虽然如今的苏蔓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但是这簪子的贵重程度,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就赏赐给下人。
碧柳原姓李,是被她亲叔叔卖进苏府为婢的。因由碧柳升做苏陌素身边一等丫鬟的缘故,她那叔叔李二狗似乎也在苏府谋了个差事。
苏陌素知道李二狗原是养马的。虽未问过碧柳,但也能猜到,李二狗定是在马厩里做个马倌。如今碧柳突然得了赏赐,这老宅中又突然出现一个马厩的男人。
十之捌九,此人便是李二狗。
听李二狗承认了身份,苏陌素却并未感觉到轻松,她乖巧地任对方拎着,并不挣扎:“李叔,我是与碧柳一同卖进来的丫鬟。我来这,可是为了给李叔送个口信。大小姐谋划之事,已经被老爷知道了,老爷这就要过来了。李叔还是快逃吧!”
李二狗却并不相信:“我凭什么信你!大小姐可是说了,今日之事,定是万无一失。”
“既是万无一失,柳姨娘怎会没来?”苏陌素见李二狗脸上有些松动之色,连忙继续劝道,“李叔可想过,即便柳姨娘来了。捉奸拿双,到时候李叔如何脱身?”
听了这话,李二狗提着苏陌素的手微微往旁挪了一些:“大小姐说了,只要我得逞,便燃起枯枝。到时丫鬟自会领老爷过来,我自逃了既是。”
“你一进来就点燃枯枝,哪里是帮我!”想到此处,李二狗又将苏陌素拎回枯井上空。
苏陌素的心跳得飞快,却只能强作镇定:“李叔,我这是为你逃脱争取时间。如今老爷得了口信,指不定就到了门外。若是老宅子突然烧起来,定是一番忙乱。哪里还顾得上找李叔。”
“李叔,我真是碧柳的好姐妹。碧柳是腊月里生的,叔你家中还有个独子名李福才……李叔,别犹豫了,赶紧走吧。柳姨娘是不会来了!”
听了苏陌素的话,李二狗是真的犹豫起来。他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庄稼汉,就连养马这事也是胡诌的,主要是侄女在苏府小姐面前得了脸面才能进来。
苏陌素这身子本就才八岁,再加上身子纤弱的原因,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李二狗真没想过,她会是苏府的小姐。
在他乡下人的思维里,这苏府小姐可比乡下里正家姑娘金贵多了。里正家那姑娘都胖嘟嘟的,苏府小姐不说是个西瓜,也得是个冬瓜模样吧。
怎么看,豆芽菜般的苏陌素在李二狗眼中,都只是个不受宠的小丫鬟。兴许地位,还要比自家那侄女低了不少呢。
这么个小豆芽菜,冒着危险跑过来,八成也是为了巴结自己的侄女。想到这里,李二狗不禁有些飘飘然,这小豆芽菜能说出自家不少事来,想也确实是自家侄女信任的。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一股树叶的烧焦味却是越来越浓。
原来先前那火折子并未完全被踩灭。被枯叶堆着,里面早已密密麻麻起了一些火星点儿。夜里的凉风一吹,小火星便往周遭的几堆枯叶处奔去,枯叶瞬间就燃了起来。
“李叔,你快逃吧。”苏陌素被枯叶的烟呛得连咳了几声,可她被李二狗提在手中,不得不先劝离李二狗。
见这小豆芽菜此刻都还这般关心着自己,李二狗便再没了疑惑。他本就是为了钱财才来做这个事。如今事是不成了,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他可不愿意。
见枯叶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升入空中,李二狗连忙放下苏陌素。他三步并作两步,从之前爬进来的狗洞处又钻了出去。
枯叶的浓烟呛入耳鼻,苏陌素感觉人都要呼吸不过来。她连忙扯了裙子捂住嘴巴,往院子外跑。
“父亲,我先前听郦鹃说,似乎有人进了老宅。你看,果然如此。来人,快抓住她!”苏蔓玖见老宅处起了浓烟,料想李二狗定是将事情做成了。这般烟熏着,柳氏那妇人,定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待到看清楚被仆从救出的人时,苏蔓玖眼中满是诧异:“二妹妹?”
苏瑞文见二女儿小脸被熏得脏兮兮的,一身衣服也是狼狈不堪,便皱起了眉:“陌素,谁让你进的老宅?”
苏蔓玖却是被点醒一般,苏陌素会进老宅,想来是因为柳姨娘。她连忙唤着仆从继续进去救火:“快,赶紧救火。二妹妹从里面出来,可还见到了别的人?”
“没有。”苏陌素摇摇头,她方才经由那一番生死历劫,已愈发清醒,她与如今的苏蔓玖,岂止是水火不容!
“不是大姐姐你约我在此处见面吗?”苏陌素将怀中的书信抽出,疑惑地望向苏蔓玖。
苏蔓玖一双凤目瞬间涌上泪水:“二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定是你约了柳姨娘在此,又怕父亲责罚,才这般污蔑我!”
“如今也不是我们姐妹争执的时候,管家,快让人把火扑灭了,柳姨娘想还在里面呢。”苏蔓玖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焦急地催人进去扑灭火势。
可这火势已远远超过了苏蔓玖的预想。夜里凉风本就极大,加上得了吩咐的李二狗早早就拢了几堆枯叶在院中。被凉风送着的火星,落到了年久失修的房梁、木门上,火焰一下就跳了起来。
尽管一桶一桶的水扑下去,可火却怎么也灭不了。
苏蔓玖的手帕都快扯烂。若是柳姨娘死在老宅之中,烧成一句焦炭的尸首,如何看得出是否衣衫不整。
“二妹妹,你都不着急吗?柳姨娘可是你的亲姨娘。”苏蔓玖笃定柳姨娘在里面,一是原就得了碧柳的回话,柳姨娘分明进了此处。另一依据则是面前的苏陌素。
无缘无故苏陌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若是她孤身前来,没有柳姨娘在里面与李二狗纠缠,她一个八岁的丫头片子,如何能在李二狗那成年男人面前全身而退?
“老爷,老宅怎么突然起火了?”一个温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苏陌素与苏蔓玖一同转过身,只见那袅娜走来,温温柔柔福下身子的正是柳氏如烟。
柳姨娘穿了套灰色无花的裙裳,头上也没有任何发簪,只有那光洁白皙的皮肤彰显着她的徐娘未老、韶华未逝。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从哪里来?”苏蔓玖根本没有想到柳姨娘会从身后走来,她一步一步走近柳姨娘,声音中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凌厉。
第7章 反击
柳姨娘抬起头,三分温婉七分情深地望向苏瑞文:“中元节将至,妾从庙里求了个平安符回来。(..tw$>>>棉、花‘糖’小‘說’)因庙里住持叮嘱了,需要供在家中佛堂七日后才可佩戴。这几日,妾一直在佛堂中诵经。”
苏蔓玖冷笑一声,讥讽问道:“柳姨娘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倒是不知那平安符现在何处,怎么不拿出来看看?”
“那平安符尚还供奉在佛像面前。妾是听到老宅起了火,这才匆忙赶来。”答话间,柳姨娘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苏陌素。
其实今日碧柳确实拿了苏陌素的信物过来寻她,也说过让她来老宅相见。但柳氏毕竟不是尚在闺中的少女,这后院中的勾心斗角她如何会全无提防。
当日苏陌素与苏蔓玖归来,落水的却是苏陌素时,柳姨娘便对苏蔓玖起了疑心。之后苏蔓玖又三番四次地阻止她与女儿相见。如此情况,柳姨娘岂会轻易相信此次的传话相邀?
只是柳姨娘尚有疑惑的是,自己明明遣了丫鬟去跟苏陌素送信。为何苏陌素依然独自到了老宅?
感觉到柳姨娘担忧的目光,苏陌素却并没有回应。她只是握着手中的书信,惴惴不安地望向苏瑞文。
不论柳姨娘是何故没有来老宅,但如今犯下禁忌的是自己。李二狗已经逃脱,自己若是不能让父亲相信是苏蔓玖相邀,那提及李二狗,只会平添父亲的厌恶。
他定会认定是庶女在污蔑嫡女。
苏瑞文自然感觉到了苏陌素的目光。他心中无疑是偏向苏蔓玖的。
苏蔓玖不仅仅是他唯一的嫡女,更是他深爱的结发妻子王氏留下的唯一骨血。
反观苏陌素,她与她的娘亲柳氏,反而一直是被苏瑞文所忽略的对象。
发妻王氏身子一直羸弱,在怀苏蔓玖之前,已连着夭折了两个孩子。生下苏蔓玖之后,王氏更是终日缠绵病榻。
也是这样的情况下,苏瑞文才受迫于祖母,纳了柳姨娘入府。尽管因为传宗接代的压力,柳姨娘入府后,又有曹姨娘入府。但柳氏如烟,却是他与妻子王氏之间如鲠在喉的第一根刺。
苏瑞文怨恨柳姨娘的入府,让他与王氏之间多少有了隔阂。[.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更怨恨,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柳姨娘却依然只生下了苏陌素一个女儿。
他从心底里,便不喜柳姨娘母女。
见父亲迟迟不拿那封书信,苏蔓玖心中的不快也散去了不少。虽然柳姨娘没有落入自己的圈套,但看那老宅烧的这样浓烈,苏陌素怎么都少不了一顿责罚。更何况,李二狗不是还在里面吗?
“老爷。”管家苏钟在旁请罪道,“苏钟无能,火虽已扑灭,但宅子却……”
“苏钟,老宅中没什么人受伤吧?里面除了二妹妹,没有其他的人吗?”苏蔓玖见那老宅已烧得漆黑一片,却并没有李二狗的身影,心中便揣测,莫不是李二狗被苏陌素杀了?
若是真正的十岁孩童,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苏蔓玖体内却是一个已经二十来岁,从异世穿越到此处的女人。在她想来,心狠手辣的女配没有什么做不出。苏陌素没有受到李二狗伤害,定是已经把李二狗杀了。
“谢大小姐体恤,并没有人受伤。那宅子里,也没有见到其他人。”苏蔓玖太过步步紧逼,就连苏钟也察觉出一些端倪了。但主家的私事,他却并不适合太过关心。
“二妹妹,你做什么要放火烧宅子呢?”苏蔓玖见老宅已被烧得漆黑一片,心中愈发松快,笃定苏陌素已是难逃责罚。
“我没有。”苏陌素摇了摇头,却只是把信又往苏瑞文面前递了递,“我也是收到这样一封信才到了此处。”
见苏陌素这般死咬自己不放,苏蔓玖索性痛打落水狗:“二妹妹真是冥顽不灵!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在船上的所作所为?是你邀我半夜赏月,才让我惹了风寒。是你图谋将我推入水中,只是反而自己落水。”
“二妹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拿出这书信想要污蔑我,可曾想过,就像当初的落水之计,你不怕你身边的丫鬟再供出你的毒计吗!”苏蔓玖命人将碧柳带了过来,她相信,碧柳知道如何说词。
碧柳被郦鹃引着,跪到了苏瑞文面前:“老爷,奴婢不敢隐瞒。二小姐手中的书信正是她自己所仿写,写信之时,奴婢就在一旁。”
“如何,二妹妹你如今可是服了?”苏蔓玖见苏瑞文脸上已十分难看,在旁煽风点火道,“二妹妹,你即使是想污蔑姐姐,也实在不应该烧了老宅啊!”
“老爷。”
同为父母,苏瑞文心中偏信苏蔓玖。而柳姨娘心中,则是完全相信自己的女儿苏陌素。她见苏陌素一直神情坚定,心中更是笃定女儿没有撒谎。
柳姨娘跪倒在苏瑞文面前,她用力在地上磕了几下,白皙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了鲜血:“老爷,妾知道妾不该开口。但请老爷还听听二小姐解释。”
月色之下,柳姨娘白皙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憔悴。
尽管不想承认,但苏瑞文却已经感觉到,今日的大女儿苏蔓玖与往日很是不同。原本他不想接过苏陌素手中书信,便是有心事后惩戒她一番。
如今,家中仆从尽在此处。苏瑞文也不想显得过于苛刻,只得冷着脸问苏陌素:“碧柳所言可属实?”
撕脸到这般地步,苏陌素心中已很是清明:无论如今的苏蔓玖是谁,自己与她都只会如前世一般,始终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仇敌。
“女儿确实是受这封信指引而来,又是姐姐身边丫鬟所送,女儿才并无疑心。”苏陌素有意没有点明是哪个丫鬟,便是想留下余地,看谁会先跳出来。
果不其然,苏蔓玖身边的郦鹃今日确实离开过半个时辰,她自觉众人在望自己,连忙辩解道:“不,我没有给二小姐送过信。”
苏陌素索性将信展开给众人看:“郦鹃,你看看,这信难道不是你给我的?”
“不是。”郦鹃紧张的神色突然松快起来,“这根本不是大小姐的笔迹。”
听了郦鹃的话,苏瑞文也不禁朝那展开的信看了一眼。
可就是那一眼,他的脸却有些微微变色。他将信从苏陌素手中拿了过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没错。这确实是嫡女苏蔓玖的笔迹。
若是这封信上就是苏蔓玖平时的笔迹,苏瑞文反而会不信。因由那个笔迹见过的人太多。但这个笔迹,乃是他亲手握笔,教着嫡女左手写出的笔迹。
此事,就连亡妻王氏也不知。
“碧柳,你说此信是你家小姐仿大小姐笔迹所写?”苏瑞文厉色望向碧柳。
碧柳却犹不自知,只觉得郦鹃方才那话,夺了头筹,她忙表忠心道:“是的。二小姐写此信时,还是奴婢磨得墨。奴婢亲眼看着她写的,只是二小姐仿得不像,还是她自己的笔迹居多。”
“那你家小姐是用何手所写?”苏瑞文心中已对碧柳起了疑心,苏陌素的笔迹他自是熟悉,这哪里会是苏陌素的笔迹。再者,左手写字与右手写字定有少许不同。
单看最后那落墨一点的左右,便知写字之人用的是左手。
碧柳却是仔细回忆一番,肯定答道:“是右手。二小姐用的是右手。”
“一派胡言!”苏瑞文心中护着苏蔓玖,自是觉得嫡女如明珠般没有半点瑕疵。可碧柳这番说辞,分明证明了苏蔓玖才是真正写信之人。
大女儿根本不像她母亲王氏那般干净纯粹!感觉到受了蒙骗了苏瑞文心中恼怒不已,恼怒得将信揉成一团狠狠丢掷在地上。
苏蔓玖见苏瑞文变了脸色,连忙将揉成一团的信捡起,拆开来看。
她是有着原主记忆的。纵使不会原主的左手写字,但苏蔓玖如何没有看出,这确实就是原主的左手笔迹。她心中恼恨不已,却只能暂作收敛:“父亲,碧柳是二妹妹身边的一等丫鬟,想来是有意这般混淆视听的。”
苏陌素却是在一旁开口了:“虽碧柳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我待她却远不如姐姐待她有情。碧柳如今头上的那一根镶了珍珠的水蓝色蝴蝶簪子,少说也用了百两银子吧。”
见苏瑞文已经顺着自己所说望了过去,苏陌素没有给苏蔓玖开口辩解的机会:“妹妹只听人说,有人在贵兰坊定了根蝴蝶簪子,工匠们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做成,却不知道这样的有福之人竟是碧柳。”
“贵兰坊素来重视主顾,对于这种只做一款的首饰,定是记下了主顾的姓名的。父亲若是不信,自可去查查。女儿自知身份卑贱,用不得这等贵重东西,但只求父亲给女儿一条活路,不要让女儿蒙受不白之冤。”
苏陌素前世练了二十多年的左手笔迹,早能右手书写出左手笔迹。那滴墨点自是她有意留下。至于贵兰坊的簪子,前世她亲手所画款式,那簿子上可真真切切写了苏蔓玖三字呢。
第8章 偏爱
听了苏陌素的话,苏蔓玖再无掩饰,满脸恨意地望向苏陌素。[..tw超多好看小说]她脑中记忆清晰告诉她,一切皆如苏陌素所言,贵兰坊真真切切留有苏蔓玖三字。
苏陌素亦无半点惧色地回望过去:“姐姐若不是需要碧柳做假证,又何须赠她这样的贵重之物。”
“我赠她此物,不过是希望她好好照顾二妹妹。”苏蔓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得极慢极恨。
贱人,你希望我说出李二狗之事,我偏忍得住!我一穿越女岂会受激将法!
“好了!”这是今日苏瑞文第二次高声说话。他自诩出生文人世家,最是讲究各种礼仪。平日里,即使对待下人,也鲜有怒斥之时。
如今嫡女庶女在仆从面前争锋相对,互相指责,让苏瑞文只觉得颜面大失:“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许再提!”
说完后,他便再不顾众人,直接拂袖离去。
苏蔓玖冷笑一声,望向苏陌素与柳姨娘:“柳姨娘和二妹妹可真是个人物。”
“妹妹不敢越过姐姐半分。”苏陌素柔柔地回敬道。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今日算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前世,她作为嫡女苏蔓玖,认为父亲苏瑞文的一切关怀都是自己应得的。只因父亲续弦再娶,便心生怨愤,待他日益疏离。但此生她重生成了庶女苏陌素,这才发现,父亲对嫡女苏蔓玖是真心疼爱到了骨子去。
因为真心疼爱,才会有恼羞成怒的那一掷。因为真心疼爱,才会不管多少证据指向苏蔓玖,他依然不愿相信地拂袖离去。
见苏蔓玖走远,柳姨娘这才走近苏陌素:“陌素,我送你回房吧。”
苏陌素望向柳姨娘,她白皙的额头上血迹已经干涸:“姨娘额头上还有伤,还是先回房擦药吧。”
见苏陌素婉拒自己,柳姨娘心中也并无恼怒,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她只得关切地望了苏陌素一眼:“陌素,你听姨娘一句劝。今日种种,都是姨娘才累你这般,明日姨娘便去求老爷,允我带你去家庙。”
苏陌素没有想到柳姨娘会这般轻易退让。她原以为柳姨娘今日所为,是为了独善其身。但似乎并非如此。[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苏陌素眼中的诧异让柳姨娘却有所误会,她心疼地拍拍女儿的手,压低了声音叮嘱最后一句:“陌素,嫡庶之别,唯在一处可无差别。”
说完这句,柳姨娘便带着身后的丫鬟转身离去了。在柳姨娘心中,也有未抉之事。今日陌素会出现在老宅,显然是自己身边之人亦有所问题。既然下定决心暂避锋芒,那身边谁走谁留,自然还是要仔细甄别一番的。
柳姨娘的提议,苏陌素并没有太多考虑。因方才火势猛烈,苏府仆从婢女,几乎全部过来救火。如今仆从婢女散去,她却反而发现了一事。
“碧柳。”苏陌素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碧柳,“这些日子,我倒是没见到燕红?”
虽然苏瑞文尚未对她进行处置,但碧柳却知自己定不会被轻饶。而这一切,都是小瞧了面前小姐的缘故。
突然听到苏陌素问话,本就心慌不已的碧柳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小姐,小姐,碧柳知错了。请不要赶碧柳出府,求求小姐了。”
碧柳的话让苏陌素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我问你燕红而已,你何须如此恐慌。燕红现在何处?”
碧柳颤着身子答道:“大小姐说燕红没服侍好小姐,把她赶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苏陌素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已经有半个月了。”碧柳记得,那日牙婆拖走燕红时,大小姐明明白白交代,要送燕红去一个不一般的“好”去处。那样的去处,她一点也不想去。
之后的几日里,苏陌素每一日都寻了由头,将碧柳撇开,独自去了那花园之中。
可似乎见到燕红的那一夜只是梦境一般,苏陌素再也没有见过燕红的身影。那个人,甚至关于那个人的所有点滴,一瞬间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花园之中,唯有那白莲红莲争相斗艳,揽尽风姿。
“这边才是对的!”
“少爷,我看我们还是走那边吧!”
“相信我,这次不会再错了。走这边,一定是对的。”
绕过园中的大树,两个少年出现在苏陌素面前。
“小妹妹,你是迷路了吗?来,把手给我,我牵你走出去。”两个少年中,那红衣的少年蹲下身来。他温柔地朝苏陌素笑笑,又将手伸给苏陌素。
苏陌素顺着少年细长的手指看上去。
这少年郎一身红衣如火,另一手执了把白面纸扇。他虽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眉眼间却已见俊朗模样。
红衣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极了一人。
苏陌素一时想不起这红衣少年是神似何人,但他既能进苏府后花园,想来定是父亲的客人:“哥哥你是从正厅过来吗?”
“小妹妹你真聪明。”季应承见小姑娘十分信赖地牵了自己,心中也很是欢喜。他领路本事,就连身后的小厮竹韵也素来不信。
不过很快,苏陌素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哥哥,你似乎离正厅越来越远了。”
“这边一定是对的了。小妹妹,你相信哥哥。对了,你是苏家的几小姐?”季应承初见苏陌素身边没一个丫鬟仆妇,还不能确定她身份。但见小丫头随自己一路走来,毫无半点焦虑之色。这般信赖依靠自己,定是血浓于水的缘故。
“亭亭玉立晚风前,一片清芬透碧天。小妹妹是亭亭还是玉立?”季应承见苏陌素身子瘦小,便猜她是苏瑞文最小的双生女儿苏亭亭或苏玉立。
见苏陌素没有回答,季应承当她是有些腼腆,便弯腰刮了下她鼻子笑道,“我是你表哥季应承。”
听到季这姓氏,苏陌素才恍然惊觉这红衣少年是眉眼像谁。
外甥多似舅。父亲苏瑞文的同胞妹妹苏瑞蕊嫁给的正是姓季的人家。面前这少年,想来就是自己的亲表哥了。前世因由继母是曾祖母选的,苏陌素就连平城的曾祖家也很少去。更别提与已经外嫁的姑母有什么联系了。
“我是父亲的二女儿陌素。表哥今日是和姑母一起过来的吗?”
只见季应承听了苏陌素的回答却是愣了一愣,他停住脚步,侧身望向牵着自己手的小不点,目光有些不明。
面前这小女孩,瘦弱得如同那莲池中的莲枝,似乎风一吹就会被连根抛起。她真的会是那个罪魁祸首吗?
未等苏陌素看清季应承眼中挣扎的情绪,就听到耳边传来管家苏钟的声音:“表少爷,表少爷。你怎么绕到花园里来了,老爷可等了半天了。”
见苏陌素被季应承牵着,苏钟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轻松:“二小姐也在这就太好了。老爷正好让我请您去正厅。”
迈进正厅,苏陌素就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厅中除了父亲苏瑞文以外再无第二人。
若说季应承只带了一个小厮,独自来舅父府上,这不足为奇。但是,为何父亲独独召了自己一个庶女前来?不管是嫡女苏蔓玖,还是同为庶女的苏亭亭和苏玉立都不见身影。
“舅父见谅,应承见院中莲花开得正好,贪恋了片刻。”季应承也知自己此次又认错路,连忙弯腰认错。
苏瑞文早听自家妹妹说过此事,自家这外甥其他都好,唯独对认路一事,却是怎么也记不住:“无妨、无妨。应承既然来了京城,便游玩几日再走吧。”
季应承却是看了一眼身后的苏陌素:“老祖宗交代的事情,应承不敢耽误。只是,二妹妹年纪尚小,舅父确已查明吗?”
听到季应承提及自己,苏陌素心中隐隐产生一个揣测。但她却是一脸迷茫地望向苏瑞文,只盼父亲不要应了自己的揣测。
“其实这事,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平日对陌素疏于管教,也不至于惹出前几日那样的祸事来。”苏瑞文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将目光给予苏陌素。
他只是背着手,望向墙上的字画:“如今陌素年纪尚小,祖母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对她只有益处。老宅被烧毁,陌素你也着实有过错。今日,你便随应承去吧。到了平城,即便受些责罚,也是应当的。”
听了父亲的话,苏陌素只觉得耳边一阵雷鸣作响。柳姨娘提及家庙的事情,一直没得到父亲的应允。苏陌素原以为这是父亲待自己的情分。如今想来,却是自作多情了。
老宅原是连迈都不能迈进的禁忌之地。那把火,老宅几乎烧了个干净,平城曾祖家那边如何会善罢甘休。
“应承,去了平城后,陌素但凭老祖宗责罚,无需再跟我来信。”
苏陌素不敢置信地望向苏瑞文:“父亲这是不要女儿了?”
苏瑞文终于回头深深看了苏陌素一眼:“陌素,你去了平城,要谨遵老祖宗的话。至于家中,不必挂念。你大姐素来心地善良,你过去任性种种,她也不会与你再做计较。”
第9章 车祸
一路上,季应承看着苏陌素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其实自己有病的感觉。[.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因为他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看自己才八岁的小表妹。看她吃饭、看书、歇息,甚至连她玩手指头,也看得一本正经。
其实苏陌素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季应承觉得,他好想看她哭一次。
是的,就是这样的想法,让季应承觉得自己大概有病。
他是季云堂的独子,家中叔伯也都是生的男丁。唯有在平城曾外祖家才有几个小表妹。表妹中,嫡出的苏清浅和苏追月都养在自己娘亲面前。只有早晚请安时,她们才会来趟老祖宗面前。
同季应承一样,养在老祖宗跟前的唯有一个庶出的苏闭月。
想起苏闭月,再看看面前的苏陌素,季应承简直觉得自己的观念彻底被颠倒了过来。
比起苏陌素,苏闭月简直就是一个泪水做成的表妹,比那清晨的花瓣还要挤得出水滴。
花谢了,一双丹凤眼蓄满泪水。兔子死了,丹凤眼瞬间笼上薄薄水雾。就连经书抄错了,一颗泪水也晕化了其余的字迹。
但反观如今和自己同坐马车中的苏陌素。
舅父将她推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看到她眼中的伤心明明那么浓郁,却没有半颗眼泪掉下来。舅父拂袖而去时,那跪在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据说正是陌素表妹的亲姨娘。可陌素表妹只是将那姨娘扶起来,还劝了她,简直像送去受罚的人不是她一般。
“吁――”马车突然停下来,望着苏陌素的季应承没有防备,头便结结实实撞在了马车壁之上。
痛意让他瞬间回过神来,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竹韵怎么了?”
看季应承走了出去,马车内的苏陌素也是松下一口气。
离开苏府后,季应承总是观察自己,苏陌素当然有所察觉。她反省良久,总觉得是因为离开前与苏蔓玖一场争执惹的祸。
“二妹妹此去平城,可要多多保重。只可惜二妹妹身边难有一个贴心人。这般落难之时,连个跟随的婢女也没有。”苏蔓玖早就知道平城来信询问老宅失火之事。如今苏陌素被推了出去,她心中最是畅快不过。.tw
苏陌素却也不惧苏蔓玖的言语嘲笑。在她看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当面嘲笑反而最不需要提防:“妹妹自然不比姐姐有福。身边之人、不在身边之人,一个个都忠于姐姐。”
“只是盼那些忠心要长长久久才是。”苏陌素最后一句的时候,有意望了一眼苏蔓玖的身后。当日贵兰坊簪子之事,其实苏陌素凭借的是前世记忆。但苏蔓玖却未必这样认为。
苏陌素收回思绪,望向马车那被风吹动的帘幕。
她当日那般回答苏蔓玖,一是有意引导苏蔓玖怀疑身边的婢女。重生之后苏蔓玖步步紧逼,苏陌素自是要回敬她一番。
另一则,当然是因由四下无人。但观季应承的表现,或许他无意间听到了这番对话。
“陌素表妹。”季应承突然掀起帘子。
苏陌素发现季应承袍子袖口处有些深色的水痕:“表哥,外面下了小雨?”
季应承却是摇了摇头,他的神情有些严肃:“表妹我们得先回一趟城。”
苏陌素十分诧异,方才突然勒马,这会就要掉头,莫非是平城那边有什么口信:“是老祖宗那边?”
“不是。”季应承感觉到面前的表妹有些紧张,便又钻进马车之中。
他从怀中掏出手帕,将手上的水痕擦了擦,又伸手摸了摸苏陌素的头:“陌素表妹,你别害怕。平城并没有口信传来,只是方才、马车撞到了人。”
“啊?”苏陌素没有想到是这个缘故,她惊讶地站起来,脑袋便撞到了马车的顶上。
季应承连忙替她吹了吹,又按着她的肩膀坐好:“陌素表妹,你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回城找大夫。只是表妹,我要把那人抬上来,你要受挤一段路程。”
苏陌素并不是真正的孩童,又岂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意享受。她乖巧地挪到一边,任季应承和竹韵把那受伤的男子抬上马车来。
只见那男子面容惨白,周身都是湿漉漉的。苏陌素将脚往旁边挪了挪,却是看到男子的鞋上都有补过的痕迹。
因由犯了错的缘故,竹韵驾马愈发急切起来。整个马车车厢被颠簸得摇摇晃晃的。
此时季应承倒再无心思观察小表妹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命关天,让他心中很是忐忑。
整个马车之中,反而最镇定的是苏陌素。
她并不懂医术,但她前世的唯一骨血傅元徽是死于溺水。马车颠簸中,那躺着的男子竟接连吐出几口水来。这分明是才溺过水的症状。
“吁――”马车又是急急停住。所幸季应承虽然心中慌张,却还是谨记身边有个表妹。他听马突然嘶鸣,将苏陌素一把拉入怀中死死护住。
虽然季应承自己头又撞上了马车壁,苏陌素却只是磕在了他的胸口,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季应承和竹韵两人急急将男子抬入医馆,苏陌素也下车跟了过去。
“并不严重,开几服药就好了。”大夫起初见两人抬进来一人,心中也十分焦虑。可是观被抬之人面色已渐渐红润,再把脉又尚算平缓,便安慰他们。
季应承和竹韵却仍心中慌张,拿了药方,只在附近寻了客栈住下,不敢再继续赶路。
戌时将至,季应承端了饭菜给苏陌素吃,自己却是怎么也不下筷夹菜。
苏陌素看着他面色郁郁,便开口劝解道:“表哥,大夫也说了对方并无大碍,你还是不要太过担心了。”
季应承放下筷子,又去摸苏陌素的头:“陌素表妹你不要害怕,表哥在你身边。”
苏陌素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此时明明更害怕的是面前的季应承。她索性放下饭碗,拉了季应承到那男子休息的房中。
竹韵正守在对方床前,见季应承过来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少爷,是竹韵惹了大祸。若是这人死了,少爷就把我交给官府吧。”
“竹韵,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官府的。有什么事,少爷我陪你!”其实竹韵比季应承还要小上两岁。但因由是季应承奶妈的幺子,便自小跟在他身边。
见身边这二人已经是惶惶不已,苏陌素只得开口转移他们心思:“表哥,这是什么?”
季应承转过身,见表妹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陌生男子,连忙上前用手遮住苏陌素的眼睛:“陌素表妹,不要这样直视其他男子。”
说完后,季应承又察觉到是自己谨慎太过,于是有些赧然地放下手:“你长大后,可就不能这样了。”
“表哥,你看他脖子上好奇怪。”苏陌素执拗地指引季应承看过去。
床上躺着的男子已经被竹韵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双目紧闭,一副仍旧昏睡的模样。但他脖颈之处,却露出一圈清晰可见的淤痕。
“这!”季应承顿时大惊失色,却又听到苏陌素继续在一旁好奇地问话。
“表哥,这人起初为什么浑身湿漉漉的,在马车上时,还一直往外吐水?”
竹韵首先反应过来,他有些欣喜地喊出来:“少爷,他是一心寻死!不是竹韵撞上他,是他刻意来撞我们的!”
季应承也想到了这点,他气得将那床上男子的衣襟拎起:“你为何要这样害我们!你分明醒来了罢!”
那男子见已被识破,便不敢再装。他一个七尺男儿双膝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我一心求死,却不想三番四次还是没有死成。这位爷,您干脆打死我吧!”
季应承愤然地将对方领口松开,拉了竹韵和苏陌素就要离开房间。
那男子却是冲他们的背影连连磕了几个头:“听爷口音,是平城人。若是爷以后遇到东门口卖豆腐的张氏,便替我捎言一句,说是儿子不孝,先她去了。”
听了那东门口张氏,竹韵却是有些印象。他是个小厮,平日里替季应承出门采办居多。那张氏做的豆腐十分嫩滑,他从六岁起,就时常替季应承买回来。
那张氏长得颇显老态,性子却是极好。知道竹韵是个小厮,平日里都是替主家采办。只要剩些豆腐,张氏总要送予竹韵吃。虽日后,竹韵大了,也涨了月钱,但张氏的善良,他却是记在心里。
竹韵正想开口,却听身边有人先一步问道:“你既然如此舍不得母亲,又何必三番四次寻死。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便是孝道吗?”
苏陌素正是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元徽,丧子之痛,岂能轻易抹平。她忍不住责问男子。
那男子却是嚎啕大哭:“我如何不想侍孝于母亲床前,我是不愿意她晚年不得安宁。我主家命我送幅古董字画到千城来,我路途遇到有个老妇在打骂孩子。孩子的手被打得红肿不堪,我心有不忍,便上前劝了几句。”
“却不想那老妇性子泼辣,见我开口,反而打骂于我。我不愿与个妇人打闹,只得连连往后退。连退数步后,那老妇竟将我一把推入了河中。字画被河水打湿,已经完全不成形状了啊!那古董可是大家王凌志的《秋霜图》,主家曾开价一千两啊!”
第10章 夜醒
说起原由,那男子愈发绝望起来,竟用头撞起墙来:“千两银子,我这辈子也赚不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我若寻死了,主家或许也就作罢了。我若不死,主家迟早寻到我娘亲那去。她平日就卖些豆腐,如何筹得出千两银子……”
竹韵在一旁听得心里难受,他忍不住跟季应承解释一番:“少爷,这人口中的张氏,就是我时常买豆腐的那家。”
季应承明白竹韵是怜悯对方,可上千两银子,他一时哪里拿得出:“那画就再没有补救之法了吗?既是珍品,怎么就没用牛皮纸裹上。”
其实季应承也明白,书画被水浸湿了,就再无他法了。只是他如今也不知能够说些什么。
苏陌素却是疑惑地问:“我听说,王凌志的《秋霜图》乃是珍品。你主家只开价千两银子,会不会是临摹的?”
苏陌素这般问却是另有缘由。前世她嫁入傅家后,曾日夜见到那《秋霜图》。听傅尧平说,那是他祖上留下的唯一传家之宝。无论如何困窘,也不曾变卖。
若是傅尧平所说为真,男子口中的《秋霜图》就值得推敲一番。
听了苏陌素的话,那男子停下撞墙,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我确实在旁听过主家几次开价,均是千两银子上下。但我并不懂得鉴别书画,是不是仿造,也不敢确定。”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心灰意冷:“纵使是仿造,想也不是随便就能寻来。如今我既无画送往千城,更无画带回主家。我、我……”
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家枯坐了一会,季应承仍是劝解道:“天无绝人之路,你还是回主家告罪,看能否有其他办法。若真是个仿品,想来主家不会太过为难你。”
竹韵也在一旁认同地点点头:“你若是这般轻易寻死,你母亲日后又当如何过活。”
苏陌素却是没有做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心中有些犹豫,那男子说得真切。但经历一世重生,她也不敢确定对方是否句句属实。
夜里,竹韵和季应承均与那男子同宿一房。苏陌素则住在隔壁房间。
自重生以来,苏陌素夜夜噩梦缠绕。元徽从水中被捞起的模样,他最后的一笑,还有那最后一夜的情景,那漫天的火海在梦境中挥之不去。
她猛地睁眼坐起。
窗外月圆如盘,月光挥洒在窗边。
苏陌素披衣而起,站在窗边,望着那轮明月。
平城。多少年不曾去过了。前世,是她先放弃了曾祖家的疼爱。这一世,老祖宗的宠爱,她不能再放手。
啪!
窗外回廊那边,一只笔被突然从窗中掷了出来。片刻之后,一个穿着墨色袍子的少年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愤愤地走近那支被扔出的笔,抬起脚想踩却又没踩上去,只是在一旁又跺又骂地闹腾了一阵。
最后,墨衣少年蹲下身去,似是十分无奈的模样。他看了那笔好一阵,依旧把它又捡了回去。
见那少年这般矛盾的模样,苏陌素忍不住轻笑出声。
夜里极静,少年没有想到自己这般作为会落入他人眼中。他抬起头看向苏陌素。
月光之下,少年眼若星辰,面如冠玉。
少年心中原是有几分恼怒的。但他见对面窗中的不过是个小姑娘,而且那小姑娘脸还小得像个巴掌一样,便散去怒气,不愿意与苏陌素多作计较。
他坐回书案前,又重新开始练字。尽管他十分认真地落下一笔一划,却总感觉手中的笔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依旧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苏陌素望着对面那少年,他明明前一刻还在认真书写,下一刻却又将笔下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弃在地。
少年的心情似乎越来越烦燥不安,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揉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因丢掷的动作大了些,书案前的烛台也被少年撞得摇摇晃晃起来。
看着那烛台往旁边滚落下去,烛火似乎就要碰到书案布垂下的流苏,苏陌素的心猛地往上一窜。她眼中瞬间又显现出前世的火光冲天。
就在她按着额角,想要平静自己情绪的一瞬,只见那对面的少年用脚尖微微一顶,左手凌空一捞,稳稳接住了烛台。
苏陌素的心亦重新落回肚中。
那少年握着烛台,将它重新放回案前。烛火微微跳动着,清晰地照亮他手背上的红痕。
“我路途遇到有个老妇在打骂孩子。孩子的手被打得红肿不堪……”
苏陌素突然就想起先前那画斋伙计说过的话语。
对面那少年年岁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岁,在身高七尺的伙计眼中,可不就是个孩子?
苏陌素回想起方才少年的举动,心中突然就明白少年挨打的缘由。
方才少年是用左手接住了明明在他右侧的烛台。
火烧眉毛之际,还要舍近取远,显然这少年擅用左手。
苏陌素想起自己学习左手写字的往事来。其实她并不擅长用左手,因此左手学习写字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她曾疏于用右手,刻意只勤练左手,却差点两只手都写不好字。之后她渐渐琢磨出来,只有不放弃自己本就擅长的右手,再用左手慢慢习之,才不会落个邯郸学步的下场。
苏陌素将自己的整扇窗完全撑起,又握了烛台轻轻放到窗前的书案上来。
少年听到对面的声音,想起那小姑娘一双清澈的眸子,不由得望过去。
只见苏陌素将白纸缓缓铺平,用左手握了毛笔,亦练起字来。
“你也是用左手写字?”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声音很小,却赖于夜里极静,苏陌素听得很清楚。她抬起头,冲少年友好地笑笑,然后点点头。
“你家中长辈不打骂你吗?”少年又问。
苏陌素再摇摇头。她用右手同样握起一支笔,两只手同时写起字来。
少年见她双手能同时写字,眼中先是闪过诧异。之后,却是眉结渐渐松开,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多谢指点。”少年当然明白苏陌素半夜突然连字的缘由,他着实被困扰良久。家中长辈每每见到他用左手写字,便是打骂,让他不敢再用左手握笔。可勉强用右手却写得极其难看,同样不讨长辈欢心。
一筹莫展的问题在这个小姑娘处轻松解开,少年心中的欢喜难以压下.他想开口跟苏陌素自报姓名,却又有几分为难:“我姓李,叫……”
苏陌素察觉到李姓少年脸上的犹豫不决,轻笑着摆摆手,将窗子重新放下,灭烛安睡。
我解你一忧,你亦解我一难。
苏陌素前世带着儿子在傅尧平老宅中住了五年。五年里,她日日对着《秋霜图》。习字画图中,临摹《秋霜图》的次数不说万次,也有千次。
曾为人母,今夜每每想到张氏有可能白发送黑发人,苏陌素心中就难以安睡。但贸然帮对方,她亦怕是农夫救蛇、反害自己。如今借由李姓少年,知晓那画斋伙计没有撒谎,苏陌素便也能安心到天明。
她没有看到的是,窗户那边的少年满脸失落:“并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担心你取笑这名字。”
两边窗户关上之后,另一处的窗户,亦是慢慢关上。
虽然因画斋伙计耽搁了一天的行程,但所幸有季应承“擅长”认路。为了赶回那一日行程,季应承执意要走小道,于是原本两天的路程,变成了八天。
走进平城城门后,竹韵就一直很惴惴不安:“少爷,我们这么晚赶回来,老祖宗会不会很生气?”
季应承坐在车内也是有些忐忑:“其实我们左右要耽误一天行程,如今耽误了八天,也只是比过去多了七天,老祖宗应该不会见怪吧。”
见苏陌素坐在一旁并不作声,季应承以为她是担心受罚,便有心开解道:“陌素表妹,你这次帮助李大刀找到了一个《秋霜图》的临摹品,便是救了他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回去跟老祖宗求情,相信老祖宗不会过多苛责你的。”
苏陌素却是摇摇头:“表哥,李大刀主家的《秋霜图》是真是假,也只是我们的揣测。那幅图能否帮上李大刀尚还是未知之数,所以这事还是不要告诉老祖宗为好。”
其实苏陌素根本就不愿此事再有他人知晓。毕竟《秋霜图》价值不菲,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她亲笔临摹之事,迟早无法遮掩。
季应承却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苏陌素此言在理:“陌素表妹说得在理。希望李大刀能按照你叮嘱的,先跟主家坦白前事,再拿出这一幅图。若是临摹品,想来他主家便不会再过计较了。”
“陆叔,你怎么来了?”竹韵没有想到,才进城门不过几里,就正好遇到了苏府的管家苏陆。
苏陆却是接过竹韵手中的马鞭:“我是特意在此等候的。老祖宗说,怕你们在平城中也迷了路。我这几日,都在城门口等待。”
苏陌素只觉得车外那苏管家接过马鞭后,马车便快了不少。不过片刻,马车就停了下来。
“季少爷先去休息吧。素小姐请随苏陆去见老祖宗。”
第11章 受罚
苏陌素扶着苏陆的手下了马车,季应承有些担忧地跟在她身后。[..tw超多好看小说]
苏陆察觉到身后的季应承亦步亦趋,便停下脚步:“季少爷,这是老祖宗的意思。”
与曾祖母的今生初见,苏陌素谈不上多期待,但也并不畏惧。如今她这样的身份地位,最有可能倚仗的就是苏府的这位老祖宗了。因此,她只能进,不能后退。
“表哥还是先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苏陆见苏陌素这般无所畏惧,心中却是轻叹,这位素小姐恐是将自己惹下的祸想得太简单了。
平城的苏府是真正的本家老宅,回廊庭院比京城苏府要繁复许多。苏陌素前世也只在母亲过世之前,跟着父亲母亲回过几次平城。如今再入这大院,处处都算得上新鲜好奇。
季应承远远望着苏陌素的背影,有些迈不开步子。这一路上,陌素表妹分明乖巧懂事,并不像那般胡闹混账之人。且在京城时,听那姨娘言语间,这老宅起火应是另有隐情。
季应承叹息一声,心中十分明白:自己无凭无据,单靠这个人臆断,根本帮不了陌素表妹。
他正烦恼间,却是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头。
“小外祖父。”季应承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满地摸摸自己的头,“您怎么老敲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站在季应承面前的男子二十岁模样,手里握了一把金边扇子,一身紫色的绸缎长衫,腰间还挂了一个硕大的和田玉。
“那你也总叫我小外祖父啊。把我都叫老了。”苏平安将扇面展开,一只昂首挺胸、花枝招展的孔雀跃然扇上。
“小承承,这次出门有什么收获啊,将那些奇闻异事跟我说说。”苏平安与季应承年岁差得并不算大。
幼年时候,季应承还追在苏平安身后喊过哥哥,只是长大后就学得跟府中其他人一般一本正经,中规中矩叫他小外祖父了。
“哪有什么趣事。小外祖父又不是不知道我去干什么的。”提及此事,季应承便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小外祖父,我觉得陌素表妹是冤枉的。你帮她求求情吧。”季应承觉得,这个家里,能够在老祖宗面前说得上话的,小外祖父无疑是其中一个了。(..tw无弹窗广告)
苏平安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用扇子去挑季应承的下颚:“小承承,你也说了――只是你觉得。这让我怎么好去母亲面前说。”
“不过,你倒是可以跟我提提你这小表妹的事情。说不定我能帮她发现什么呢?”苏平安回想起那小姑娘的模样。
那夜,隔得虽远,他却看得清楚,那小孙女面容十分娇嫩,眼角一颗泪痣更是平添几分柔弱之感。
不过,那样柔弱的小姑娘,却有一个能双手同时写字的好本领呢。
苏平安嘴角微微上扬,听着季应承将他在苏府以及路途的所见所闻细细说来。他对这小孙女兴致又浓了几分。
“应承你是说,你很想看看她哭的样子?”苏平安听季应承说得那般纠结,心中突就起了一个念头,“这个愿望,小外祖父可以替你实现。”
“小外祖父,你想干什么啊!”当季应承反应过来,他把什么话说出了口的时候,那个不靠谱的小外祖父已经摇着扇子走远了。
“我只是觉得,陌素表妹好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她的悲伤、委屈通通被吸了进去,从来没有发泄出来过。”季应承站在原地喃喃地说道。
苏陌素跟着苏陆一路走进去,只见那宽大的厅中空无一人。苏陆领着她径直往里间走,有淡淡的檀香味一路传来。
走到最里面的时候,一个白玉的观音像端坐香案之上,身着素色衣服的老妇人跪在蒲团之上。
苏陌素往前望去,那老妇人一身浅褐色的裙裳,缎面上的莲花图案也是用的同色丝线绣成。
香案之上,还有一卷被打开的经书。那经书颇有些与众不同――左边完完整整排列着经文,右边却似乎经文未完。
那应该是一本手抄本。
苏陆站在一旁,见苏陌素只是静静观察,并未贸然出声,心中微微赞赏。
这素小姐年纪虽小,却还算懂事乖巧。
苏老夫人念完了一段经书,将手中的佛珠放在香案之上,又是合掌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
“苏陆,你先下去吧。”
苏陌素第一次与苏老夫人单独呆在一起。她听曾祖母出声,连忙乖巧地跪下磕头:“给曾祖母请安。”
苏老夫人只是静静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曾孙女,半晌并不曾做声。
苏陌素一直匍在地上,并没有抬头。她感觉到苏老夫人在注视自己,于是愈发恭敬。即使身体渐渐有些僵硬,她仍是一动不动,维持着磕头的姿势。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除了房中那缕缕升起的檀香钻入鼻中,苏陌素感觉不到周围还有其他动静。她额头、鼻尖开始渗出汗水。
匍匐在地上,远比笔直跪着来得难受。
苏陌素感觉到自己撑在地上的手开始有些发颤,她咬紧了牙齿。
如果这点苦都受不住,如何打动老祖宗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陌素终于听到苏老夫人的声音:“你可知你为何来这里?”
苏陌素努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因为陌素犯了错。”
“哦,你犯了什么错?”苏老夫人语气十分平淡,让人感觉不出她有任何情绪起伏。
苏陌素依旧维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陌素莽撞,不该擅闯老宅。陌素愚昧,没能及时灭火。是陌素的错。”
苏老夫人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她的声音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就在苏陌素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来。
苏陌素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母亲,这不就是我那犯错的小孙女吗?”
苏老夫人见幺子过来,淡漠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关切的神情。她从怀中掏出了帕子,去擦苏平安额角的汗水。
苏平安乖巧地低下头,让母亲能顺利碰到自己的额头:“母亲,这孩子犯了这样大的错,您准备怎么处罚她?”
苏老夫人微微有些皱眉:“你今日怎么关心起这个事来了?”
苏平安却是转身端起一碗汤药:“母亲,让她喝了这个。喝了这个,就算抵了受罚。”
苏老夫人知道自己幺儿一向爱摆弄一些乱七八糟的偏方药材,她不赞同地问:“这又是哪里弄来的?”
苏平安却是蹲下身去,将苏陌素的头抬起来。
额头的汗水正好滑入眼中,苏陌素感觉到一种刺痛感。她正想眨动眼睛,却被人用帕子轻轻将汗水擦走了。
蹲在面前的这男子鼻梁如峰,眉眼如画,他冲她温柔地笑道:“果真没哭。”
苏平安将苏陌素的手也扶起来,小姑娘大概是趴了太久的缘故,手突然卸力的时候,他都听到了那骨头微微的响动声。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但确实如同小承承说的,那些痛楚一瞬间就沉淀了下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小孙女,我是你的叔祖父。你这次犯了大错,你曾祖母不会轻饶你。少说吧,也得五十大板的家法。可是叔祖父我却不忍心。”苏平安将身侧的药碗端起,递给苏陌素。
“小孙女,你自己选。如果你把这药喝了,其余处罚便可免了。但这药嘛,很有可能会让你变成丑八怪哦。”苏平安眉眼弯弯地看着苏陌素。
苏陌素有些犹豫地望向身后的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薄唇紧抿,神情十分冷漠。
“母亲,让小孙女自己选吧?如果她吃了我这药,你就免了她其他处罚。如果她不吃,你再十八般酷刑轮上一遍吧。”苏平安语带撒娇地看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如今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活着,她待苏平安,不是千依百顺,也算十有九从。左右苏陌素是个弃子,她便勉强地点点头。
苏平安端着药碗又凑近苏陌素几分:“小孙女你怎么选?”
苏陌素望了一眼香案上的经书,接过苏平安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那经书写的分明是往生咒。
药水有些苦涩,喝完药后,苏陌素却只觉得昏昏欲睡。她感觉自己歪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模模糊糊之间,苏陌素却是听到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祖母,素丫头……不懂事……没个用处……交给我处置……”
明明是听了很长一段话,可苏陌素脑中却是只能隐约记得其中几个词。
“你醒了?”
苏陌素睁开眼,却是看到季应承关切的眼神。
季应承端了一个药碗守在床边,见到苏陌素睁开眼,脸上便有几分轻松:“陌素表妹,你终于醒来了。早知道小外祖父是这样救你,我就不去求他了。你都昏睡了三天了。”
苏陌素冲季应承安慰地笑笑:“表哥,叔祖父也是帮我。”
“表妹你说什么,大点声。”
苏陌素吸口气,又大声说了一遍。
可是她什么都没听到。
第12章 请安
“陌素表妹,你三天没吃东西,没有力气说话也是正常的。[..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季应承放下药碗,摸了摸苏陌素的头,声音愈发轻柔起来。
“陌素表妹,你喜欢吃什么?八宝鸭、翡翠糕、白玉饺子?我一样一样跟你说,你听到喜欢的就点点头。”
苏陌素又张了张嘴,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说话。可是她确实听不到自己半点声音。
“陌素表妹,你别急。休息休息会好的。”季应承此时心中焦急得不行。可是他又不想扔下陌素表妹一个人去找小外祖父。
“小孙女,你没有变成丑八怪啊。”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平安用个玛瑙簪子随意束了头发,碧绿的锦袍上吊着个翡翠白菜。
他迈步走进来,将手中的扇子腾地打开,一只搔首弄姿的喜鹊在扇子上活灵活现:“小孙女,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呢。我还真担心你变成一个歪鼻子咧嘴的丑孙女呢!”
“小外祖父!”季应承不快地喊了一声,“您给陌素表妹吃的到底是什么药。陌素表妹似乎暂时说不出话了呢!”
苏平安连连摆手:“错错错!小孙女可不是暂时说不出话。她是永远都说不出话了。小孙女,你后悔吗?”
听了苏平安的话,季应承担心得不行,他回过头握住苏陌素的手,想要安慰她。
但苏陌素却是轻轻地笑了,她摇摇头,慢慢地说:“这样挺好。”
苏陌素依旧不能发出声音,但她说得很慢,话又不长。
季应承和苏平安都看清楚了她的嘴型。
苏平安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小孙女,你真不讨我喜欢。”
苏陌素却是冲苏平安又笑了笑。
苏平安丧气地叹了一句:“真是怕了你了,小孙女。下个月初八是你曾祖母、我母亲的寿辰。你前几日去过的那小佛堂,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
“谢谢叔祖父。”苏陌素朝苏平安无声地道谢。
苏平安却是惆怅地摇了两下扇子:“我突然有点后悔了,小孙女。我不该把你毒哑的,应该把你毒瞎的。这样我就能听到你乖巧的声音了。”
“苏、平、安!”
正主苏陌素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反而是旁边的季应承气得咬牙切齿。(..tw无弹窗广告)
“小孙女,我又喜欢你了。”苏平安大声笑起来,“小承承都好多年不这样喊我了。”
苏陌素掩着嘴真心笑起来。
她能感觉到,季应承是真心担心自己的。而苏平安,也是真心关怀季应承。
那么她不能说话,定是有些话不允许说出口。
原以为,她昏睡三日苏醒过来,老祖宗那边会派人来看看。但除了一个送饭的丫鬟小冬过来,却是再没有其他人进她的房间。
到了夜里,窗外的布谷鸟叫得格外的欢快。苏陌素将那鸟想象成是昔日母亲的絮叨,很快便睡了过去。
“妹妹还没有醒吗,这要是误了跟老祖宗请安怎么办?”
苏陌素原以为自己已被苏府本家已经遗忘,只需安安静静呆在自己这小院子里即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是醒来的第二日,便有声音在门外响起。
对方提及给老祖宗请安,苏陌素不敢耽误。她房中并无服侍的丫鬟,只能自己扶着床榻慢慢站起来。
苏陌素听季应承曾讲过,这苏府之中,如今住着三位小姐。大小姐苏追月和三小姐苏闭月都是大伯苏瑞祥的女儿。二小姐苏清浅则是叔叔苏瑞武的嫡女。
听季应承说,苏追月和苏清浅都是嫡女,养在自己的母亲跟前。唯有庶女苏闭月,因乖巧懂事,得了老祖宗的青睐,养在老祖宗跟前。
也是苏闭月的经历,让苏陌素在初见曾祖母时,打定主意乖巧到底。
房门被突然推开,只见那少女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发髻间插了一对莲花状的发簪。
“啊!妹妹,是我失礼了!”少女见苏陌素还只穿着里衣站在床前,一张俏脸倏地一白,美丽的丹凤眼瞬间笼上了一层烟雾。
苏陌素微微有些皱眉。那少女这般闯门而入,身后还带着两个丫鬟,着实让她有些难堪。
“不想妹妹气量这般小,倒是姐姐自取其辱了!”那少女跺了下脚,就掩面跑了出去。
苏陌素简直有些目瞪口呆。这是非颠倒得也太过了些吧。
此时的苏陌素只觉得季应承说过的,三小姐苏闭月是朵水做的月季花这话在理,浑然还没发现另一点――月季花可是带刺的。
因苏闭月提及了向老祖宗请安的事情,苏陌素虽然还感觉到身子有些疲惫,却依然撑着自己收拾齐整,往正厅走去。
绕过花园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走这边,竹韵,相信我不会错的。”季应承正指着一个与正厅完全相反的方向。
竹韵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少爷,我们在这里都绕了快半个时辰了。再不去请安,老祖宗要不高兴了。”
“可我没说错啊,就是这样走。”季应承不满地望向竹韵,却发现了竹韵身后的苏陌素。
他连忙大步走过去:“陌素表妹怎么出门了。”
苏陌素指指自己,又指指季应承,再指指正厅的方向。
“陌素表妹是想让我带你去那边?”季应承有些为难,“如今正是请安的时辰。你待表哥我先去给老祖宗请安,等请安回来,我便带你去那边逛逛。”
苏陌素默然地眨了一眨眼睛。在苏府,季应承都能迷路迷上半个时辰。从京城回平城,只用了八天,季少爷还真是给了面子了。
见竹韵在一旁光着急跳脚,却说服不了季应承,苏陌素索性伸手牵住季应承的手,拉着他往正厅方向走去。
“陌素表妹,陌素表妹。”季应承想着苏陌素如今不能说话,心中又有些难过,便决定先顺着她的意思,“竹韵,你去跟老祖宗说一声,我晚点过去。”
竹韵低着头跟在季应承和苏陌素身后。他突然很佩服素小姐。对待少爷这样执拗又不认识路的人,做比说更重要。可他是个小厮啊,再受宠的小厮也是个小厮啊!他不能拖着少爷走啊!
竹韵默默在心中下了决定,以后出门,尽量说服少爷带上素小姐。
才迈进正厅,苏陌素便听到了抽泣声。
“闭月小姐,到底是怎么了,你别光哭啊。”声音有些陌生,显然不是老祖宗的。
季应承却是听出,这是老祖宗身边王妈妈的。
王妈妈见从苏闭月口中怎么也问不出来,便只能呵斥苏闭月身后的丫鬟:“抱琴,侍棋,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陌素小姐。”抱琴软糯糯地答道。
侍棋见抱琴开了口,便立马竹筒倒豆子般把晨间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今日我家小姐好心去喊素小姐来向老祖宗请安。谁知道素小姐在房中久久不出声回答。我家小姐有些担心,便敲门而入。谁知道素小姐这时辰了,还躺在床上睡眼朦胧、衣衫不整。”
“本是素小姐自己不孝悌,她却反而污蔑指责我家小姐。小姐实在是不堪其辱,这才跑了回来!”
听完侍棋的话,门外的苏陌素无声地总结,睁眼说瞎话也是需要讲究技巧的。
侍棋只不过是将夺门而入,换成了推门而入;将靠在床上换成了躺在床上。简单两个字,便将是非黑白彻底置换了过来。
“一派胡言!”季应承愤然地推门而入,“陌素表妹如今连话都不能说了,怎么会指责闭月表妹。你这婢子好大胆!”
侍棋没有想到季应承就在门口,她吓得连忙跪下身去。
苏闭月看着跟在季应承后面的苏陌素,却是又静静抹起眼泪来:“是我太莽撞了。我不该去喊素妹妹。素妹妹如今成了哑巴,纵使有心跟老祖宗请安,也开不了口。”
“素妹妹,你不要怪侍棋。她也是维护我。”苏闭月幽幽地看了一眼季应承,“姐姐没有妹妹你这样的福气,有表哥守护在身边。”
苏陌素听着苏闭月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觉得耳边如同夏蝉叫唤,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大概是老祖宗还没有从里间出来的缘故,苏闭月明明已经哭得泪水有点干涸,又生生挤出点泪水,继续哽咽:“姐姐不知道素妹妹你是个哑巴,姐姐若是知道素妹妹你不能说话,真的不会去敲门打扰你休息的。妹妹你要打要骂就冲我来,不要怪抱琴和侍棋。”
季应承揉了揉额角,每次都是如此。他自呆在老祖宗身边开始,苏闭月就是如此。每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只能低头认错。
“闭月表妹,你别哭了,是我……”
“啪!”
季应承正要向苏闭月道歉的时候,却只见苏陌素上前一步,挥手甩了苏闭月一个耳光。
苏闭月的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陌素指指苏闭月,又指指自己,再抬起手掌摆摆,又指指侍棋摇摇头。
季应承突然福至心灵:“陌素表妹是说,闭月妹妹你让她打骂你消气。她刚刚轻轻打了你一下,便消气了。她不会再生侍棋的气了,所以闭月妹妹就不用哭了。”
苏闭月哪里会听,她的一双丹凤眼瞬间又蓄满了泪水。
眼看苏闭月又要开始哭泣,季应承再次机灵起来:“陌素表妹年纪小,闭月妹妹你一哭,她肯定以为你是担心她不原谅侍棋。那她岂不是只能再打你一次。”
苏陌素认同地点点头,又扬起了手。
第13章 大刀
苏闭月眼中蓄满的泪水生生被逼了回去,她委屈地看向季应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过去每一次,只要她眼泪婆娑,季应承便会服软道歉。可如今的季应承却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季应承伸手摸了摸苏陌素的头,温柔地劝解:“闭月表妹是个心疼婢女的。你不要太在意。”
苏陌素点点头,指向苏闭月。
见苏陌素又靠近自己,苏闭月吓得生生退后几步。
季应承安抚地拉回苏陌素的手:“你是她的妹妹,她自然也是心疼你的。”
苏陌素又点点头,冲苏闭月笑了笑。
苏闭月眼中的泪水已经憋了回去,她只能不快地扭过头。
“老祖宗,季少爷、三小姐和素小姐来请安了。”
里间的帘子被掀起,苏老夫人被贴身的刘妈妈扶着走了出来。
季应承忙领着苏陌素上前跟苏老夫人请安。
苏闭月却是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苏老夫人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盏:“都起来吧。”
“曾祖母昨晚睡得可好,闭月替您揉揉肩膀吧。”苏闭月有些意外老祖宗没有问她为何委屈,她哽咽着声音又开口道。
苏老夫人听苏闭月声音分明带着哭腔,又见她眼中的泪水掉到了手背上,便问道:“闭月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跟老祖宗说说。”
苏闭月咬了咬嘴唇,又望了望苏陌素和季应承,十分畏惧的模样。
“瞧你表哥表妹做什么。”苏老夫人皱着眉,“是应承又惹了你?”
苏闭月摇摇头,还没开口就抽泣起来:“是陌素表妹……”
苏闭月带着哭腔,正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却是听到门口突然有一个嗤笑声传来。
“大姐姐,你输了。快,把你头上的梅花簪子给我。”
“给你。”苏追月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递到苏清浅手中,拉着她走进正厅:“给老祖宗请安。”
苏陌素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两个少女一个是周身粉色装扮,另一个却是鹅黄色服饰。
那粉色齐胸襦裙的少女正是开口打断苏闭月的那一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进屋后并没有看向苏陌素,只是给苏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就欢欢喜喜摆弄起手中的簪子来。
“真是没个正形!”苏老夫人虎着脸望了苏追月和苏清浅一眼,眼睛中却并没有严厉的神色,“清浅,你来说。怎么又从你大姐姐手中骗了个簪子。”
“老祖宗,哪里是骗。是大姐姐输给我的。”苏清浅鼓着嘴答道,“承表哥先前在里面说,三妹妹心疼婢女,又心疼新来的素妹妹。我和大姐就争执,到底三妹妹更心疼哪一个。”
“胡闹!”苏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却是真的严肃起来,浑然不似方才那假意吓曾孙女的模样,“我苏府的小姐,和一个婢女相提并论,说出去像什么话!”
见曾祖母真的生了气,一厅的少爷小姐顿时都禁了声。只有苏闭月还咬着嘴唇,在无声落泪。
“若真有这样的婢女不知轻重,在主子面前自视甚高,那就乱棍打死了事!”苏老夫人将茶盏重重一落,都没让刘妈妈和王妈妈扶着,就直接走回了里间。
季应承没有想过今日会这般收场,但总归这事是揭过去了,陌素表妹也没有受罚。
他指着苏追月和苏清浅,向苏陌素介绍:“陌素表妹,追月表妹是你们几人中最年长的,只比我小一岁。清浅表妹和闭月表妹都比你年长两岁,不过清浅表妹月份大上一些。”
苏陌素今日是第一次和平城苏府的这几位姐妹相见。苏闭月显然是难以相处,但苏追月和苏清浅却是帮了自己。她感激地走上前去。
“不要谢我。”苏追月却是伸手挡住了苏陌素前进的步子,“我只是见不得有些人不知轻重,也不看看是什么出身!”
苏追月这话将苏陌素也骂了进去,季应承便有些担心地望向苏陌素。
但苏陌素魂魄却是个嫡女,是以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也被绕了进去。只有苏闭月听了这话,提着嗓子,大声哭了出来。
苏追月还偏要火上浇油:“老祖宗说的没错,不足轻重的东西就该乱棍打死了事!”
苏闭月受不住重话,便带着哭声跑了出去。
厅内的苏清浅却是朝苏陌素笑了笑,又晃晃手里的簪子:“我是为了这簪子。”
苏陌素点点头,依然向两人行了个礼。然后便与季应承一同走出了正厅。
一出正厅,季应承就饶起手背来。他饶得急了些,手背上瞬间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红痕。
“表哥,怎么了?”苏陌素拉拉季应承的袖子,无声地问道。
候在外面的竹韵也跑了过来:“少爷你这是又被虫子咬了吧?一到夏天,少爷就很容易被虫子咬。”
“没事。用冷水冲冲就好了。”季应承却是毫不在意,“陌素表妹想去了哪儿,我带你去四处转转吧?”
想起苏陌素的认路本事,竹韵连连点头:“素小姐不如带着少爷去药店。他这皮肤,一被虫子咬,就非得起个包,痒上十天半个月才消得下去。”
季应承不满地瞪向竹韵:“陌素表妹才来平城,哪里是她给我带路,明明是我带她出去转转。”
苏陌素拉拉季应承的袖子,表示自己确实想出去走走。她这几日呆在苏府,除了有个丫鬟小冬会送来三餐,其他时候,院子里连个婆子都没有。她必须要出去添置一些东西。
平城的闹市不如京城繁华,却也有其独特的风味。各色的小吃密密麻麻摆了一条街,香味一波波地冲入鼻中,苏陌素都快分不清楚方向。
季应承见苏陌素初到平城,又遭受了那一番罪,一张小脸瘦得连巴掌大都没有了,他便十分心疼:“陌素表妹,尝尝这个。陌素表妹,来,吃这个。”
尽管苏陌素一直在拒绝,季应承却依然买了一大堆零嘴吃食。且每买一样,就站在一旁殷切地盯着苏陌素张嘴下口。
竹韵看着自家少爷那完全停不下来的喂养兴致,心中忍不住呐喊:“少爷,光吃零嘴是不会长肉的!要吃饭啊!要吃肉啊!少爷,竹韵好饿啊。”
可惜苏陌素和季应承都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根本听不到竹韵心中的话。
“季少爷!苏小姐!”一个欣喜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
苏陌素从零嘴堆中抬起头来,只见李大刀正朝他们大步走来。
“季少爷,苏小姐,你们对大刀有救命之恩啊!”说完,李大刀也不顾身处闹市,就要跪下身去。
季应承连忙扶住他:“快别这样。你那主家没有责罚你吧?”
李大刀摇摇头:“没有。我听了苏小姐的,先跟主家负荆请罪,再将那幅画拿出做赔偿。”
李大刀压低声音,话语中却难掩兴奋:“主家说,这画比先前那幅还要好呢。若不是知道我家境贫寒,他还不相信是临摹的。”
听了李大刀的话,季应承心中也一阵轻松,他先前还替这汉子担心过:若主家画是真品,一幅临摹品怎么也弥补不了损失。
可为什么没有早点遇上李大刀呢。如果早早遇上,他就可以把陌素表妹救人的事情告诉老祖宗,陌素表妹就不用受如今的苦。望着苏陌素,季应承又觉得心里难受不已。
“季少爷和苏小姐的再造之恩,李大刀没齿难忘。我家就在前面,季少爷和苏小姐一定要赏脸去趟,我娘亲说了要当面感谢你们。”李大刀热情地搂住竹韵。
“我娘跟我说了,小兄弟不是很爱吃我娘亲做的豆腐吗。今天若是不嫌弃,就尝尝我娘的手艺。”
听到吃的,竹韵觉得自己肚子更饿了。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季应承和苏陌素。
苏陌素摸着自己的荷包,也望向季应承。
她方才买了一些平日必须的用品,又替季应承买了一些防虫咬的药材。一番花费后,柳姨娘给的贴己钱已所剩不多。能省一餐,便是一餐。最主要,苏府送来的食物,真算不上如何好。
季应承温柔地摸了摸苏陌素的头:“陌素妹妹,你想去吗?”
苏陌素点点头。
季应承见她应了,便对着李大刀点头:“那就有劳大刀你领路了。”
他话才说完,就被人用扇子敲了一下。
“小承承和小素素出来玩,都不告诉我吗?”苏平安将折扇收入手中,笑得春风满面。
“小外……”
季应承正要开口,就又被苏平安敲了一下头。
“小……”
又是一下。
苏陌素拉拉季应承的袖子,冲他摆了摆手,又朝苏平安乖巧的笑笑。
“还是小素素乖。我是小承承和小素素的……叔父。他们去你那做客,我也要跟上才安心。”苏平安将手中的扇子打开来,今日这扇面上画的乃是一只细嘴黄鹂。黄鹂鸟张翅飞在空中,正要去啄那树上的虫子。
苏陌素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叔父,您确定不是掉了字吗?
李大刀却是个憨厚人,连忙拱拳相请:“那就请一起跟我来吧。”
第14章 经书
察觉到苏陌素盯着自己的扇子,苏平安噙着笑意走到她身边:“小素素是不是很好奇我这扇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这扇子可是个灵物,它会变化哦。有喜事的时候,它会出现个喜鹊,有丧事的时候,它会出现个乌鸦。每天它都会随着日子改变而改变,就像今天这黄鹂鸟,不就代表有好吃的了吗!”
苏平安细长的桃花眼上扬着,期待地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却是毫不给面子地将脸扭开来。
叔祖父,您这是骗三岁小孩的吗!
竹韵在一旁好奇地问:“少爷,你不是说黄鹂鸟最会唱歌吗,怎么是表示有好吃的吗?”
季应承扶了一下额头,没有想到自己八岁的小表妹没有相信。十二岁的小厮倒相信小外祖父的胡诌了。
苏平安见依然有人信了,愈发得意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黄鹂鸟也要吃虫子的嘛。所以它就是代表有好吃的。”
“哦。所以如果黄鹂鸟哪天不是在吃虫,而是在唱歌,就代表您会唱歌?”竹韵仰起头望苏平安。
苏平安咳了两声:“这黄鹂鸟唱歌,不太好看出来。我这扇子,目前还不能说话。”
苏陌素忍不住轻笑起来。
季应承见小表妹笑意盈盈,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好了,先吃饭吧。”
张氏已经把菜肴一样一样地端上桌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自己粗糙的手:“农妇家中简陋,让恩人们见笑了。”
李大刀的母亲张氏其实只有四十来岁。但她看上去却远不止四十岁。一头盘起的秀发已几近全白,脸上的褶皱比苏府老祖宗还要深上几分。
“恩人们,菜不够好,但农妇都洗得干干净净的。这豆腐,是农妇自己做的。”张氏没有多少文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谢意。她只能反反复复介绍自己做的豆腐,因为这一样,她是得过旁人赞誉的。(..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苏陌素、季应承、苏平安都已坐入席中。季应承示意竹韵,竹韵又拉着李大刀也一起坐下。唯有张氏却是自己端了个碗,蹲在灶边,不再出来。
苏陌素发现张氏躲了起来,忙拉拉季应承的袖子。
“张嫂子快坐过来一起吃吧。”苏平安却是率先注意到了苏陌素的动作,他朝着里面的张氏笑道,“说起来,我和张嫂子才算一辈呢。你若不上桌,我也只好端着碗到灶边去,把这桌佳肴让给小辈们尽情吃喝了。”
张氏听了这话连忙走出来:“使不得使不得。你们都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张大娘您再这样左一句恩人右一句恩人,我们可不敢在这桌前坐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出门在外,能帮则帮。”季应承也在一旁劝道。
那张氏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即使是平日卖豆腐时也不甚多言。被众人这样围着一劝,她便只能不再推辞,坐了下来。
“少爷,竹韵真饿了,我可就不客气了。”竹韵看着那一桌子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今日真是饥肠辘辘了。
见竹韵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季应承又望向苏平安:“叔、父……”
苏平安握起筷子,笑骂道:“又不是在家里,这般繁文缛节作甚,畅快地吃个饱。”
听了这话,竹韵开心地喊了一声,便连忙用筷子去夹那正中央的小包子。
张氏这包子做得十分别致,不仅模样小巧玲珑,就连颜色也是不同于寻常包子,带着微微的绿色。
见竹韵吃得欢快,季应承也是好奇地夹起一个放入苏陌素碗中,又给自己也夹了一个。
那包子皮十分薄,看起来有几分晶莹剔透,口感却比看相还要好上几分。
苏陌素伸出筷子准备再去夹一个。
盘子中间却是只剩下最后一个包子。
竹韵一边用手把碗里的包子塞入口中,一边用筷子忙去抢盘中那一个。
苏平安则是有几分后知后觉地发现,正中央的包子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尝。
见竹韵伸筷子过来,苏平安便用筷子去打竹韵的筷子。季应承却是把他二人的筷子都死死压住:“陌素表妹,快!”
苏陌素乐不可支地踮起脚,把最后一个包子稳稳放入口中。
“苏小姐多吃点,你似乎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李大刀见几位少爷小姐吃得这般开心,心中也有几分自豪。自己娘亲的手艺可真是很好呢。
张氏没有女儿,看苏陌素的时候就更多几分欢喜:“苏小姐是太瘦了些。你喜欢吃绿豆还是红豆多点?农妇这包子皮用的正是绿豆,我再去给你做些红豆的。孩子你要多吃点啊。”
苏陌素连忙摆摆手,她其实吃得已经很饱。只是方才那般其乐融融,她也起了几分逗乐的兴致。
“那农妇做绿豆的?”张氏却是以为苏陌素是不爱红豆的缘由,她慈爱地望着苏陌素。
苏陌素连连摆手,指指自己,又摇摇头。
李大刀是个粗人,见自己娘亲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便直接笑道:“苏小姐,你想吃什么就跟我娘亲直接说,不要不好意思。”
苏陌素笑着点点头。
“那你吃红豆皮的还是绿豆皮的?”李大刀也乐起来,“你太瘦了,真要多吃点。”
苏陌素带着笑意却是摇摇头。
“这是要红豆皮还是绿豆皮啊?”李大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苏平安打开了扇子,静静地坐在一边。他越是与苏陌素相处,就越觉得这个小孙女身上有让他看不透的东西。
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哑了一样。
苏平安又想起季应承说过的话。
她真的不会哭吗。苏平安突然就觉得,自己大概也病了。他很想知道,到底要怎么样,这个小不点孙女才会哭。
季应承站起来,挡到苏陌素的前面:“大刀,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我们……”
他正要把告辞的话说出来,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
苏陌素正拉着他的袖子,她摇摇头,又悄悄地指了指张氏。
季应承顺着苏陌素的视线望过去,张氏十分紧张地站在一边。她的眼中满是忐忑不安,就连一双手也不知如何摆放是好。
若此时他们就这样离开,张氏和李大刀一定会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陌素从季应承身后走出来,她对着李大刀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
李大刀猜测着问:“苏小姐是生病了。喉咙不舒服,暂时不方便出声对不对?”
苏陌素微笑着点点头。
张氏和李大刀的表情顿时都松快起来。
从张氏家出来,季应承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苏陌素的头:“陌素表妹,你真的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
苏陌素指指自己的肚皮,又将嘴鼓得圆圆地看季应承。
季应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对,就是要胖成这样。”
“啊!小外祖父,你又敲我头干什么。”季应承不满地瞪向苏平安。
苏平安一脸无辜地望着季应承和苏陌素:“看你有小表妹摸头,我就忍不住也用扇子摸摸你的头。”
不等季应承回答,苏平安就窜到苏陌素这边:“小孙女,为什么那李家母子要称你们为恩人啊。小承承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快告诉叔祖父。”
苏陌素望了苏平安一眼,没有回答。
苏平安弯下腰,伏到苏陌素耳边:“小孙女,你把小承承做的事告诉我,我帮你偷本母亲最喜欢的经书给你好不好。你到时候,可以手抄一份送给母亲拜寿啊。”
“好不好?”苏平安期待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想了一会,点点头。
她抬起头望着苏平安,无声地张开了嘴。
“小孙女,你说慢些。我看不懂你说什么啊!”苏平安有种抱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他眼看着小孙女嘴在面前一闭一合,却是根本看不清她说的什么。
“就是这样。”苏陌素朝苏平安甜甜地一笑。
苏平安发现,最后这四个字,他倒是看清楚了。
“小孙女,你倒是再说一遍啊,再说一遍啊。”
听着叔祖父在身后哀嚎,苏陌素突然觉得,其实平城的日子,很有家的感觉。
苏老夫人每月月底,都会去一趟城外的寒山寺烧香。趁着苏府的大多数女眷出门的机会,苏平安便捧着一沓的经书,大喇喇地坐到了苏陌素院中。
“小孙女。”苏平安挑着桃花眼,笑容满满得将一尺高的经书推到了苏陌素面前。
“小孙女,这一沓的经书中,有一本是母亲最喜欢的。你现在可以从中任意选一本抄写,也可以选几本去抄写。”
苏平安将手中的金边扇展开,那扇面上一只雪白的狐狸懒洋洋地趴在树下,眼中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狡黠。
“只是,每多选一本书,小孙女你就要跟我多说一遍那日的事情。你选几本,就说几遍。”
苏平安站起身将一尺高的经书一本一本往下挪:“这些经书中,说不定还可以发现母亲其他的喜好哦。小孙女,你想好没有,到底要几本?叔祖父我可是冒着挨打的危险,帮你偷书出来的呦。”
第15章 拜寿
苏陌素看着苏平安一脸的得意,却是轻轻地笑了笑。(..tw无弹窗广告)她回过身,从房中捧出一个盒子来。
“小孙女,我不要银子,叔祖父我不缺银子。”苏平安扑在经书上,一脸提防地看着苏陌素。
苏陌素将那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五把折扇。
苏平安一脸嗤之以鼻的神情:“是纸的啊。叔祖父我用的都是金丝绸扇。纸扇子我是从来不用的。”
虽然口中这样说,但他的手却是拿起了其中一把扇子。
纸扇徐徐被打开,只见扇面上画着一只绿背黄鹂正展开翅膀对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
“这鸟在唱歌?”苏平安撇着嘴,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但他的手却是继续将其余四把纸扇一一打开。
将五把纸扇全部打开后,苏平安眼中闪过微微的诧异。
他将五把纸扇重新按照自己的顺序摆了一遍。
只见那绿背的黄鹂立在未绽放的花枝上,对着那一朵尚泛青的花骨朵儿婉转歌唱。从雨夜唱到晴日,从朝露唱到夕阳,那一朵微青的花朵也在歌声中悄然绽放。
“小孙女,叔祖父我又喜欢你了。”苏平安目光熠熠地望着苏陌素。
苏陌素笑着指指经书,又笑着指指纸扇。
苏平安果断地摇摇头:“不行啊。这么多经书,母亲肯定会发现的。我少不了一顿打。而且,你的是五把纸扇子,叔祖父我又用不上。”
苏陌素将纸扇从苏平安手中拿回来,放进盒子里,就要重新盖上盖子。
苏平安却是死死抱住盒子:“一半。你挑走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按我说的来。”
苏陌素摇摇头。
苏平安只得再退步:“三分之二。不能再多了。”
苏陌素拿过苏平安的金边扇,指指纸扇,做了个绣花的姿势。
“你帮我把图案绣在绸扇上?”苏平安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苏陌素点点头,却又指指苏平安的钱袋。
“丝线和绸扇要我自己买?”苏平安其实并不在乎这点钱,他就是仍然好奇李大刀到底为什么这么感激季应承。
苏陌素又点点头。
苏平安死死地抱住纸扇的盒子,表情十分挣扎:“那好吧。你要保证绣得一模一样。不然你还是要按照经书本数,跟我说遍数。”
苏陌素笑着点点头,将经书抱起,回到了房中。(..tw$>>>棉、花‘糖’小‘說’)
几近戌时的时候,季应承提着小食盒进了苏陌素的院子。
他走到苏陌素的房门口,却意外地发现苏陌素不在房中。他在院中寻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苏陌素的身影。
季应承有些焦虑地顺着回廊,往其他地方寻去。
“陌素表妹,陌素表妹。”
走到回廊处的时候,季应承眼尖地发现苏陌素的一只鞋在回廊的栏杆上,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陌素表妹!苏陌素!”
季应承跑过去将那只鞋拿到手中,却没有看到苏陌素的身影。
他望着回廊下的池塘松了口气。
抬头间,季应承看到苏陌素的另一只鞋,不知怎么地,被放在了回廊的横梁之上。
季应承伸着手往上跳了一下,离那鞋子却还有些距离。他看看回廊上的藤蔓长凳,又抬头望望鞋子,估摸着自己踩上藤蔓就能够到鞋子。
季应承的脚才踩上藤蔓,就感觉到藤蔓有些晃动,他连忙伸手扶住回廊上的栏杆。
那栏杆却是完全往外倒去。
季应承的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回廊外倾斜。眼看着那栏杆已经掉入了回廊下的池塘中,溅起高高的水花。季应承只感觉自己被人猛地一拉,扑倒在地。
“小承承你干什么啊!不就是我带着小孙女出去逛街,没带你吗。用得着这般寻死觅活?”苏平安摸摸自己被撞红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
季应承却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藤椅和栏杆,如果方才是陌素表妹自己来拣鞋子,肯定已经掉了下去。
“陌素表妹跟小外祖父你在一起,她人呢?”季应承焦急地问道。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拖了拖自己的衣服。
回过头,只见苏陌素站在他的身后,眼中满满是担心。
季应承一把抱住苏陌素:“陌素表妹,你没事就好了。”
苏陌素分明看到季应承方才扭到了脚,他额头还微微渗着汗水,却是满心记挂着自己。
苏陌素安抚地拍拍季应承的肩膀,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
她指了指季应承的手,又做了一个很疼的表情,然后将香囊递给季应承。
季应承闻到香囊里有淡淡的药香,他摸摸苏陌素的头:“是因为我被虫咬才去配的药?跟小外祖父方才是就是出去配药了对吗?”
苏陌素点点头。虽然上次她与季应承一同去李大刀家时,就买了些防虫咬的药。但她做了香囊后才发现,那药还是少了些。正好苏平安又急切地要带她去买丝线和绸扇,便将药也补齐了回来。
见季应承眼中的感动都快溢出来,苏平安在一旁酸酸地说道:“那药的钱,可是我出的。”
苏陌素笑着点点头,拉着季应承的袖子,指向苏平安。
“谢谢!”季应承却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香囊,“陌素表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初八很快到来,整个苏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苏平安难得一见地穿了件火红的衣服迈进苏陌素的院中。
“小承承,我们还真没有默契。”
大抵是因为季应承时常迷路的原因,苏陌素发现他的大多衣服都以红色为主。但今日,他却是穿了一身墨绿的对襟窄袖长衫。
苏陌素看着两人燕红柳绿地站在一起,忍不住笑起来。她做了个飞翔的姿势,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又双手做成花的模样,捧着自己的小脸。
“小孙女,你是说我们像两只花蝴蝶围着你这朵娇花呢?”苏平安假作恼怒地看着苏陌素。
苏陌素毫无畏色地连连点头。
“哼哼,你还是跟叔祖父我一起做花蝴蝶吧。”苏平安打开苏陌素房中的柜子,准备给她挑一件同样艳丽的红裙子。
季应承亦走了过来:“墨绿稳重。陌素表妹还是跟我穿同色系的比较好。我们可是兄妹。”
“我们还是祖孙呢!”苏平安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下一刻,两人却是沉默下来。
虽然知道苏陌素院中没有仆从服侍,但她毕竟是京城苏家的二小姐。但这柜子里,却是根本没有红色,也没有墨绿色的衣服。
苏陌素的衣服,比他们两个男子的都要少。
“小孙女你怎么什么都不和叔祖父说啊。”苏平安嘟囔道。话才说出口,就感觉到身旁的季应承目光不善。
好吧。小孙女不能说话。
苏平安追了出去,拉住苏陌素。他无视季应承的怒视,弯腰摸了摸苏陌素的头:“小孙女,叔祖父是骗你的。你不会一辈子是个哑巴。现在不让你说话,是为了你好。”
苏陌素点点头,无声地回答:“我知道。”
苏平安顿时有种挫败感:“你是说你知道我骗你的,还是知道我为你好啊?”
苏陌素回以他一个明媚的笑容:“都知道。”
苏平安顿时更挫败了。
苏陌素清楚记得,自己那日跪在苏老夫人面前的情景。那香案之上写的是《往生咒》。无论是不是真的会哑一辈子,喝下那碗药远远比留在那儿要好。
没有人比苏陌素更能感受,活着是多么美好。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还有肆意地活着。
苏老夫人穿了一件深绯色的提花缎褙子,额间戴了个同色的抹额。她身上并未带其他饰物,只有抹额中央那一颗玛瑙微做点缀。
苏追月、苏清浅、苏闭月正上前行礼:“追月(清浅、闭月)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三人手中一人捧上一个锦盒。
王妈妈和刘妈妈依次将锦盒接过,打开给苏老夫人过目,再放入众寿礼之中。
苏追月选的是一座白玉观音像。那观音像比苏陌素在苏老夫人处曾看到的还要宝相庄严。
苏清浅送上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翡翠寿桃。寿桃静躺在盒中,也难掩其夺目光芒。
苏闭月的寿礼是一串精致的佛珠。那佛珠表面看上去,似乎并不如苏追月和苏清浅的礼物贵重。但苏陌素看得分明,那每一颗佛珠之上,都刻着莲花图案。
显然,苏闭月确实更加了解老祖宗的喜好。
苏陌素没有错过苏老夫人眼中那一抹赞赏。
季应承轻咳一声,领着苏陌素一齐上前跟老祖宗磕头请安:“应承(陌素)祝老祖宗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苏老夫人点头示意王妈妈和刘妈妈接过季应承和苏陌素手中的贺礼。
看到苏陌素的贺礼是一本经书时,苏闭月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老祖宗,四妹妹送上的这本经书肯定是珍贵非凡,不若让王妈妈打开给我们看看。想来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苏陌素上前一步,摆摆手,做了一个手写的姿势。
“陌素表妹说,这经书并不贵重,只是她亲手抄写的。”季应承忙替苏陌素解释道。
苏闭月却是打定了主意,无论苏陌素字迹如何,都要拿出来好好嘲讽一番。一个八岁就被父亲舍弃的庶女,能有多少学识?
苏闭月热切地握住苏陌素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四妹妹就别谦虚了。就让姐姐们开开眼界吧。”
第16章 赌注
捧着礼盒的刘妈妈望向正位上的苏老夫人。(..tw棉、花‘糖’小‘说’)
苏老夫人正端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那刘妈妈就打开让闭月看看吧。”
刘妈妈将经书从礼盒中拿出,递到苏闭月手上。
“《妙华莲花经》?”苏闭月将经书微微翻看一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妙华莲花经》共二十八品,四妹妹似乎并没有抄写完成呢?”
苏闭月将经书翻到最后一页后,把它反转过来,让众人方便看到。
苏平安听到苏陌素抄写的是《妙华莲花经》时,心中还有些赞叹,没想到小孙女还误打误撞,正选中了母亲最爱的那一本。
可恰恰是因为苏老夫人常诵《妙华莲花经》,苏平安也知道,这经书确实有二十八品。即使不看内容,就看那纸张厚薄,就明显不可能抄写完了二十八品。
苏陌素上前一步,将经书从苏闭月手中拿了回来。她指指自己的心,又指指经书,恭敬地递到苏老夫人面前。
季应承正要开口说话,却是有人先他一步出声。
“四妹妹是说自己每一笔一划都在用心书写吗?”苏追月方才虽是匆匆一瞥,却也看得清楚,那经书上的字迹分明有些潦草。
“四妹妹你是口不能言。但却不是手不能写,脚不能行。不知你一个足不出户,连学堂都没上的大家闺秀日日要忙些什么。连给老祖宗准备份贺礼也是如此马虎!”苏追月这话便有几分重了。
她是苏老夫人曾长孙女,却因由同父异母的庶妹苏闭月的缘故,曾屡次在自己父亲面前受过训斥。从小到大,苏闭月就是一副眼泪汪汪、柔弱不堪的模样,她用她的柔弱,把所有不对的事情也变成对的。
苏追月厌恶庶女,更憎恨把自己的弱点当做理由、武器,甚至是依仗的人。
在如今的苏追月眼里,苏闭月是个她弱她有理的贱人,苏陌素,亦是如此。
季应承想起苏陌素那屈指可数的衣物,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却被身后之人拉住。
苏平安朝他摇摇头:“你不能护她一辈子。有些事,她迟早要看清楚。”
苏陌素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依旧托着经书,望向苏老夫人。
几个曾孙辈就在自己面前这般争执,但苏老夫人却恍如没有看到一般。(..tw无弹窗广告)她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看了看苏闭月和苏追月,又看了看季应承和苏平安,最后才把视线落在面前的苏陌素身上。
她将经书接过去,翻开扉页。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这经书的内容,苏老夫人早已能倒背如流。但比经书内容更让她熟悉的,是这笔迹。
苏陌素仰面望去,苏老夫人的手指在经书上慢慢的划过,久久不曾翻页。
为寿宴这一日,苏陌素已准备半月有余。但在临行前,她却匆匆将准备好的礼物换了下来。
她在下一个赌注。一个决定她在苏老夫人心中位置的赌注。
当日苏陌素拿到那一沓经书后,率先找到的是曾见过的《往生咒》。
那本《往生咒》与当日所见相比,明显厚了许多,经文长度也与那日所见不同。苏陌素隐隐猜到,这《往生咒》乃是苏老夫人亲自抄写。
若是在苏老夫人从寒山寺回来之前,努力临摹这本《往生咒》的笔迹,再用这笔迹抄写一本苏老夫人最喜的经书呈上去,笔迹熟悉感定能引起苏老夫人的注意。
至于抄写哪一本经书,苏陌素数了一数,苏平安给了她整整四十本经书。将四十本经书全部看一遍,显然是不可能的。苏陌素发现有几本经书的边角显然更为毛躁。
这是被人反复翻看的缘故。
佛经众多,这筛选出的基本经书,苏陌素从内容上,完全发现不了差别。只有一样,她很奇怪。
同样是未完成的手抄本,《往生咒》能明显看出有新墨落笔的痕迹,而那本《妙华莲花经》却没有。
更为奇怪的是,这两本经书的字迹,细细一对比,相似却有不同。
这不是同一个人所写。
苏陌素原本用苏老夫人的笔迹抄写了一本《大方广佛华严经》。一来,这本经书,看得出苏老夫人经常翻看。另一点,前世备受尊重的普法大师唯一一次授课,讲的便是这《大方广佛华严经》。
至于如今苏老夫人手中的那一本《妙华莲花经》,却是苏陌素另外抄写的。她好奇这未完的经书,于是找来了《妙华莲花经》的原本。如今苏老夫人手中那一本,比苏平安拿给苏陌素看的,要多抄写两品。
苏陌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神差鬼使地要临摹那经书的笔迹抄《妙华莲花经》。出门前,她也是突然心动,将礼物换成了这本经书。
她总觉得,这经书,对苏老夫人,应该更加重要。
“母亲。”苏平安的声音都有些破音,他没有想到苏老夫人会突然落泪。他这二十年,见过母亲恼怒、见过母亲慈祥,却甚少见母亲落泪。
他担忧地走上前去,握住苏老夫人的手。
苏陌素一直注意着曾祖母的表情,她见苏老夫人满脸悲戚,那种痛楚竟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同身受的感觉。
见苏老夫人落泪,站在一旁的苏闭月将眼中的得意掩下,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曾祖母,您怎么了?”
“四妹妹,你真是太……”苏闭月的话没有说完,却让众人有些浮想联翩。
这苏陌素回平城的理由,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犯了错,烧了京城苏府的一处老宅才回来受罚的。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苏陌素口不能言,让大家觉得她其实也乖巧温顺,但如今看来,人并不可貌相。
“还不快滚下去!”苏追月上前就要去一把拉开苏陌素,别让她在自己曾祖母面前碍眼。
季应承见苏追月突然动作,连忙挡在苏陌素的面前。
两人正针锋相对,一触即发时,苏老夫人却是开口了。
“素丫头,到曾祖母面前来。”
苏闭月不敢置信地望过去。即使是她,也从没被老祖宗这般亲昵喊过。
苏陌素隐隐觉得自己赌对了,但见苏老夫人脸上那不可抑制的悲伤,她心中便再难有半点成功的喜悦感。
苏老夫人望着走过来的苏陌素,她一张小脸微微有些泛白,就连嘴唇也缺少血色。她身子瘦弱得好像风一来就可以吹倒一般,可那那双眼睛却是那么清澈。
清澈得就像她的安凝。
苏老夫人这一生,有过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她的长子和次子一出生就夭折了,甚至还没来得及起名字。与次子双生的女儿苏安凝,是她唯一的女儿。
苏老夫人还记得,苏安凝刚出生的时候,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身体十分轻,就连哭起来也十分小声,哭一会就没有力气了。她把女儿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只盼她能健康成长。
而这个唯一的女儿,也着实乖巧得让她心疼。苏安凝五岁的时候,苏老夫人终于再次怀上了孩子。苏安凝日日抄写佛经,替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祈福。
之后,苏老夫人健康的生下了苏平源,也就是苏陌素等人的祖父。但她的女儿苏安凝,却一次高热中就那样去了。
留在苏安凝书案上的,是一本还未抄完的《妙华莲花经》。
“素丫头,你有心了。曾祖母感受到你的孝心了。”苏老夫人将苏陌素拉到身边,用手轻轻地摸着她瘦弱的脸庞。
苏陌素拉过苏老夫人的手,轻轻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别哭。”
苏老夫人在这一瞬好像看到了她那早夭的女儿,她眼中的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
苏陌素有些手忙脚乱,她身上并没有帕子,只能用衣袖去给苏老夫人楷眼泪。
苏闭月恨恨地剁了一下脚。
苏追月见不得苏陌素这般穷酸模样,想要开口,却是被苏清浅拉了拉袖子。
苏清浅指着苏陌素,轻声说道:“大姐姐,你看。素妹妹方才袖子里露出的里衣有缝补过的痕迹。她今日这裙子,也是我们初见的那条。”
苏追月不悦地答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穿给我们看的。一个大家小姐,弄得连个婢女都不如。我看她,比那个整日哭哭啼啼的好不了多少。”
苏清浅没有再做声。她打开腰间的香囊,望着里面的翡翠镯子有些出神。
这镯子成色只是中上,苏清浅和苏追月房中不知有多少这样的镯子。但这个镯子,却是苏清浅见苏陌素带过的唯一饰品。
那日苏清浅在街上看见苏陌素支开季应承,她忍不住好奇跟上去。只见苏陌素将手上的镯子褪下,交给了当铺的掌柜。
赎回镯子的那日,苏清浅去过苏陌素的院子。她进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小冬来送吃食。
那婢女一边将吃食重重摆到桌面上,一边不满地念叨:“还嫌弃上了。中午的吃食一筷子都没动,就不吃吧,反正这院子里没一个人来,我看你能饿几顿!”
第17章 迷路
“今日月色正好,你们都不要拘束,且玩个尽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我先回去歇息。”
听了苏老夫人的话,刘妈妈连忙伸出手,只待扶苏老夫人起来。
但苏老夫人却是将手递给了另一边的王妈妈,又慈爱地望着身边的苏陌素道:“刘妈妈,你留下。等下送素丫头回去。”
苏闭月将手中的帕子都要揉烂了。
苏追月也是不满地冷哼了一句:“就她需要人送,我们便不需要。”
见曾祖母脸色有些不悦,苏清浅连忙拉了拉苏追月:“大姐姐,我们各自都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四妹妹却是一个丫鬟都没带。刘妈妈送她,也是应当的。”
苏陌素将众人表情收入眼底,朝苏清浅笑了笑,继续端坐在老祖宗身边的位置上。
既然选择了要博得老祖宗宠爱这条路,那势必就要忍受其余不善的目光。纵使未来有满路的荆棘,她苏陌素也会一根一根,将它们拔除。
“这院子里怎么漆黑一片?”刘妈妈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牵着苏陌素走进院中。
夜风吹来,那灯笼中的烛火摇曳几下,却是完全熄灭了。
刘妈妈连忙松开苏陌素,从怀中去掏火折子。她将灯笼放在地上,用火折子点燃它。却不想被夜风突然一刮,灯笼打了个滚,烛火又灭了。
“这糟心的!”刘妈妈啐了一句,正要去捡灯笼,却是感觉到被人拉住了衣襟。
苏陌素仰面望着刘妈妈,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只见那房内桌面上,已有一盏烛火亮起。
在刘妈妈发愣的瞬间,苏陌素已经把灯笼捡了起来。她跑进房中,将灯笼上的罩子小心取下,将里面的蜡烛点燃,复又套上灯罩。
刘妈妈走进苏陌素的房中,那书案上齐齐整整地摆着一沓经书。
“素小姐都能读得懂?”刘妈妈跟在苏老夫人身边,也看到过不少经书。她作为苏老夫人的陪嫁之一,自然是识字的。但经文中的字晦涩难懂,她都不能认全。
苏陌素摇摇头,她冲刘妈妈笑笑,跑到书案前,磨墨提笔写字,一气呵成。
刘妈妈将苏陌素写的字拿到手中,又环顾了一遍她的房间。(..tw好看的小说
只见那房中摆设十分齐整,但在床尾之外的空处,有一个米色的粗布悬在半空中,将后面的东西严严实实遮住。
刘妈妈有些好奇地走近,将粗布撩起,整个人顿时脸色大变:“真是反了天了!这是置老祖宗于何地!莫说是老祖宗知道了,就是老奴见了,也要心疼碎了。素小姐您且等老奴去告诉老祖宗,定要让那群小人脱层皮!”
见刘妈妈怒气冲天地走了出去,苏陌素却是面色平静地看向粗布后的物品。
一个木盆子,还有一个洗衣的棒槌。
自上月十八日入平城苏府,到今日初八,整整二十日的时间里,苏陌素的院中没有出现过一个仆妇。就连那小冬,也只不过是每日提了食盒进来送下饭而已。
季应城和苏平安不是没有来过这个院子,可他们却从未对此好奇过。若说苏老夫人对此也是毫不知情的,那真是雨天也要当晴天,白色也要说黑色了。
苏陌素眼不瞎,心更不瞎。她不说不闹,是因为她知道,对待她,苏府的人都是瞎子。
但今日,老祖宗不瞎了,看到她了,那么其余的人,也不会再瞎了。
没有片刻功夫,平日那趾高气昂的小冬就哭着跑了过来。她一张脸已经有些微肿,却仍一边跪在地上,一边扇子自己的耳光:“素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不知事,奴婢……”
“拖出去!”刘妈妈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直接走上前钳住小冬的双臂,就把她拉了出去,“这样欺主的奴婢,我们苏府要不起!”
“不,素小姐,求求您、求求……”小冬的声音越来越远。
刘妈妈让身后的两个婢女上前行礼:“素小姐,这是老祖宗身边的知书、知画。今后便由她们伺候您。其余的婢子仆妇,明日黄婆子会领来,素小姐你自己挑几个。”
苏陌素乖巧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见刘妈妈有些疑惑,她飞快地跑回房中,写了一行字,递给刘妈妈。
刘妈妈看了却是一脸疼惜:“我会把素小姐的话交给老夫人。”
说完,刘妈妈便转过身,厉声朝身后的知书、知画道:“知书、知画,今后你们就是素小姐的人了。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做出什么背主、欺主的事来,那不仅是你们两个,就连你们府中的其他家人,也别想落个好。”
知书和知画是苏府的家生子,听了这话,惶恐不已,忙跪下身去:“知书(知画)一定好好伺候小姐,不敢有半点异心。”
刘妈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素小姐缺什么,尽管去找黄婆子拿。若是她再敢克扣,尽管告到老祖宗面前来。我且看她皮有多厚!”
“是。”知书和知画又是齐齐点头。
苏陌素朝她们温和地笑笑,示意她们二人起来。
从苏陌素院中出来,刘妈妈就连忙回了苏老夫人身边,禀明方才的情况。
“老祖宗,那黄婆子已经打了三十板子,婢子小冬也关到了柴房之中,明日一早,便让牙婆卖了出去。”
苏老夫人点点头,看着书案上的纸:“这是素丫头写的?”
“是。”刘妈妈又将怀中另一张呈上去,“方才我把老祖宗的意思跟素小姐说了,她便给了我这个。”
苏老夫人将两张纸放在一起,只见一张上写着“曾祖母心悦,我便潜心学之”,另一张却是写的“我信曾祖母,且劳烦曾祖母费心”。
苏老夫人沉默了一会,挥了挥手:“都收起吧,跟安凝的放到一起。”
这两张纸上的字迹,依旧与苏安凝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我多疑了,素丫头是真与安凝有缘。苏老夫人心中暗叹了一句,又叮嘱道:“明日,让素丫头跟着追月他们一起去学堂。”
翌日清晨,苏陌素打开房门,只觉得自己这院子像被人连夜偷换了一般。
原本空落落的院子花香怡人,还有一只黄鹂鸟挂在廊上交唤不停。
“小孙女,喜不喜欢?”苏平安握了把金边扇子,倚在门口,望着苏陌素笑。
见苏陌素走出来,他忙将手中的扇子打开,又凑近黄鹂鸟:“小孙女,你看,像不像?这鸟像不像你画的,叔祖父我寻了好久才找到呢。”
苏陌素抬头看了眼那黄鹂鸟,确是绿背红嘴,真与她自己画的有几分神似。
苏陌素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苏平安,又指了指黄鹂鸟。
“小孙女说我与它长得像?”苏平安越来越快地能理解苏陌素的意思,他挑眉看了眼黄鹂鸟,半点察觉不出自己与它有什么像的。
苏陌素指指嘴巴,无声地微笑。
“我和它一样聒噪……”苏平安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想秒懂小孙女的话。
他见苏陌素往院外走去,忙将黄鹂鸟拎在手中,追上去:“小孙女你不喜欢它吗?这么漂亮的黄鹂鸟,晚上伴着月色为你歌唱,多么美好啊!”
苏陌素停下脚步,转过身,很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见苏平安还要开口,苏陌素指指黄鹂鸟,敲敲自己的头。
“小孙女你总是睡不安稳,不会是有病吧?”苏平安将黄鹂鸟收回身边,他其实还挺舍不得这只鸟的。
苏陌素却是已经走远了。
从马车上下来,苏闭月便朝身后的丫鬟道:“你们都在外间等待。”
苏追月、素清浅亦同时下来,她二人的丫鬟也并未跟着入内。
苏陌素便拍拍知书,示意她与其他人到一处去。
“四妹妹,赶紧和我们一道进去吧。”
苏闭月开口相邀,苏陌素也不好冷脸相对,便点点头。
原以为这学堂与外间只有三两步路,却不想也是回廊庭院,蠖屈螭盘。
不过是一会儿功夫,苏闭月、苏追月和素清浅三人就寻不到踪迹了。
苏陌素微微皱眉,自己顺着路往前走去。
“鱼啊,鱼啊,我们且一起吃吧。姐姐真是过分,这次学堂会考若拿不到第一,岂不是得一直吃这没除腥味的糕点?”
苏陌素迎面望去,一个青衣的少年正趴在桥上,将手中的糕点,捏碎了往里面投食。桥下的红鲤、白鲤争相抢夺,还溅起了少许水花。
因对方是趴着的缘故,苏陌素看不清楚青衣少年的身高模样,但他那手指细长白皙,应是比自己年长。
如今自己才八岁,苏闭月莫非就想以名节之事构陷自己?
苏陌素虽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为了谨慎起见,依然是退回路口,向另一边走去。
或许是与表哥呆的时间久了些,染上了他的毛病。见自己第三次回到先前遇到青衣少年的路口,苏陌素忍不住自嘲。
“你是要去那边的女子学堂?”
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陌素回过头,只见一个面容十分清秀的少年走近自己:“我领你过去吧。我叫李小花。”
第18章 微风
苏陌素只犹豫了一瞬,便连忙点点头。(..tw无弹窗广告)她看到那边喂鱼的青衣少年已经站起身,正要走过来。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剑眉星目,颇有风流神韵。
李小花一边领着苏陌素往前走,一边偷偷地观察她。当日在客栈中匆匆一别,他因觉得自己名字十分之可笑,便没有说出口。如今再次相见,他忙不迭将姓名报出,可这小姑娘反应十分冷淡。
想来她根本没有记起自己。
李小花顿觉一阵沮丧。
“你是新来学堂的吗?过去没有在此见过你。”李小花试探着问苏陌素。
苏陌素点点头。面前这少年穿了件浅绿色的长衫,胸口还挂着一个硕大的长命锁,愈发显得年幼稚嫩。苏陌素都有些揣测不到这少年的年龄。
不过这少年走在自己面前,平视而去,自己方到人家肩膀处,想来比自己要年长一些。苏陌素暗暗想道。
李小花见苏陌素只是点头,却不做声,猜想她定是个十分腼腆的人。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几个话头,却是犹豫不决,不知道哪一个才能让苏陌素回应自己。
“你可还记得……”李小花正要提及那夜的初遇,却见旁边的苏陌素突然匆匆上前,原来是到了女子学堂这边了。
苏陌素朝李小花感激地笑了笑,又行了个礼节,便走进了学堂之中。
只见学堂室内有十来张书案,书案前已端坐了好几位少女。苏闭月就是其中一个。
见苏陌素走进来,苏闭月一副与她毫不相识的模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苏陌素也不愿意将视线浪费在对方身上,她环顾了一周书案的摆放,想寻一处坐下。
“你是新来的吗?”
苏陌素转过头,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望着自己。
苏陌素点点头,那小姑娘微笑着拉住苏陌素的手:“我叫徐溪茹,妹妹你可以坐最右边那。还有,妹妹,我们的书籍都是放在一处的。你可以去前面拿。”
苏陌素顺着徐溪茹所指看过去,只见最前方的书案之上,确实放了许多沓的书籍。苏陌素之后进来的少女都陆陆续续上前捧了一沓书坐回自己的书案。
苏陌素要将面前这沓书籍拿起来,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tw
“这是我的。”苏追月面色沉沉地推开苏陌素,“猴子穿上衣服,真把自己当人了。”
苏清浅歉意地将自己怀中的书递过去:“四妹妹,你先用我的。”
未等苏陌素有所反应,苏追月就将苏清浅的书一并揽到了怀中:“人家现在是老祖宗面前的大红人,哪里需要你帮忙。没见有人昨日才得了青睐,当天晚上就将府里闹得鸡犬不宁的吗。”
苏陌素朝苏清浅摇摇头,她从书案上重新抱起一沓书,坐到那最右侧的书案处。
学堂内的这十几张书案,唯有最右侧的书案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摆放。想来,是没有人坐的缘故。
陆陆续续地,书案面前渐渐坐满。
“啪!”听到身后有凌厉的风声传来,苏陌素连忙站起来,往旁一躲。
只见一条鞭子重重甩到书案脚上,木屑掉落下来,那案脚上留下一条明显的鞭痕。
“哼!敢坐本小姐的位子,真是不要命了。”一个红衣少女昂着头走近苏陌素。
她用鞭柄挑起苏陌素的脸:“原来是个新来的。告诉你,这书案,是本小姐的。其他的,你随便挑就是!”
苏陌素望向方才指引自己入座的徐溪茹,对方已经低下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没想到第一天入学,就有这样的“厚待”。只是,这到底的是谁的意思呢?
徐闭月同样埋着头看不到神情。徐追月却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苏陌素:“土狗咬月――不自量力!”
杜微风将苏陌素的动作收入眼底,将手收回来,示意身后的丫鬟把书案上的书还给苏陌素:“行了,本小姐也不用你道歉了。你自己寻个地方去坐吧!”
苏陌素朝杜微风歉意地点点头,将自己的书接了回来。她嘴角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走近苏追月。
“干什么?”苏追月没好气地问。
苏陌素却是指指自己,又指苏追月的书案,做了个问询的姿势。
学堂里顿时有些窃窃私语。
从进来开始,苏陌素便没有说话。被杜微风的鞭子一惊,连句惊呼声也没有发出来。如今看她这番动作,众人便有几分笃定:这新来的恐怕口不能言。而且,她走向的是苏追月,想来与苏家有些渊源。
“追月,这是你的什么人?”有和苏追月交好的少女直接问道。
苏追月恼怒地瞪着苏陌素。
见了苏追月那神色,与她素来不合的少女便嘲笑道:“莫非这是你另一个庶出的妹妹?”
苏清浅站起身来,拉着苏陌素到自己书案边坐下:“王姐姐、赵姐姐,这是我们的四妹妹。京城二伯的女儿。”
苏陌素选择走向苏追月,本就是有意提醒她,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想她是长女嫡女,应比其他人更为维护家族名誉些。但如今看来,苏追月远不如苏清浅考虑周全。
见苏陌素既没有懵懂地再随意找一个书案坐下,也没有委曲求全地站在一边,反而让那骄傲的苏追月处于被动,又引得苏清浅主动介绍她身份,杜微风不由得将手中的鞭子微微卷了卷。
这小姑娘,她有些兴趣。
一日课程下来,苏陌素倒也不觉得十分吃力。毕竟她前世已上过学堂。
倒是苏清浅,时不时会看苏陌素一眼。她见苏陌素一直跟着先生的进度翻看书籍,便低声叮嘱:“四妹妹,不如你今日把书带回家去。我把之前先生讲过的,都跟你再详说一遍。”
苏陌素冲苏清浅笑着点点头。她会做一把尖刀,将所有伤害她的尖刺,一根一根削去。但她也不仅仅是一把刀,她同样会接受善意的关怀。
“今日时间尚早,家里的马车也都还没有过来,不如我们去花园里玩耍一番?”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少女提议道。
苏陌素想到先前自己在园内就遇到了陌生的少年,便有些犹豫。
杜微风却是爽利地将鞭子一甩,颇为英姿飒爽:“走,总比各自回家绣花好。”
显然杜微风在众少女中颇有影响,其余少女都纷纷点头,一起跟了过去。苏清浅问询地望向苏陌素,苏陌素也点点头,一同跟了过去。
“扑蝶有什么好玩的!来,我们玩一个新鲜的。”杜微风用了个帕子将自己的眼睛围住,然后一个老鹰扑食,抱住了身边的少女。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却见周围的其余少女都围着自己笑个不停,便也反应过来,杜微风与自己都是女人。
大家用帕子纷纷去撩杜微风,嘻嘻闹闹地笑成一团。
李小花与周云端从学堂一同走出,远远便听到花园那边欢笑不停。
一群少女彩衣纷飞,姹紫嫣红。但李小花的目光却胶着在角落那处。她怎么这样腼腆,一个人站在旁边,也没有与众人游戏?
“今日倒是花团锦簇,一片美景啊!”
李小花回头,却是秦如山搭着杜凛凛的肩膀走了过来。
“凛凛,你看,那是你姐姐吧?哈,你姐姐真有艳福。对了,你们不是双生子吗?”
秦如山对着杜凛凛挤挤眼角,又朝李小花和周云端招手:“小花、小云,你们说,我们身边这个不会才是杜微风吧。凛凛穿了她姐姐衣服去享受美色了吧?”
说话间,秦如山便朝杜凛凛胸口袭去。
杜凛凛发觉秦如山动作的时候,已经被对方得逞了,他恼怒地把秦如山一把推开,还跺了下脚:“胡闹!”
“呦!还跺脚!哈哈!”秦如山笑得更大声了。
见杜凛凛面色有些不善,李小花和周云端连忙去拉二人:“好了,别开玩笑了。”
听到那边有男子的声音,游戏的少女们也赶紧停了下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忙作镇定。
杜微风感觉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皱了皱眉头:“怎么都不做声?”
她张着手往前摸索过去,园中微风轻动,少女的衣角从她手边隐隐拂过。杜微风一把抱住,大笑不已:“哈哈,抓到了!”
“说吧,是谁?你们谁被我抓住了,都不说话。”杜微风好奇地伸手去摸对方的脸。
苏陌素将杜微风的手拉住,轻轻在她手心写:是我。
杜微风却是全然感受不到写了什么,她被那轻柔的触感弄得有些痒痒:“比我还会吃豆腐,是谁呀?”
杜微风一把拉下眼上的帕子,却只见先前那占她座位的小姑娘站在面前。她的脸庞娇小,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你叫什么名字?”
李小花正与众少年一同走近,他听见杜微风的问题,连呼吸也不由得变轻。
她会回答吧?
“苏陌素,她叫苏陌素。‘青青南陌柳如丝,素色莺声晚日迟’的陌素。”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杜微风和李小花一齐诧异地望过去。
第19章 诬陷
一身红衣的季应承从花园外的小道上正走过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应承今日不是告假了吗,身子可好些了?”
与李小花并排而行的周云端关切地问道。
他与季应承同岁,两人算是这书院里最年长的了,故彼此之间也更为熟稔。
苏陌素顺着声音望去,方才这问话的人,正是在花园中见到的喂鱼少年。
“劳云端挂念。我今晨起来觉得头有些痛,便告了一日假。不过睡了这大半天,人已恢复不少。如今是来接表妹们回去的。”
季应承笑着走到苏陌素身边,见她眼神十分担忧,便轻声宽慰道:“我没事。陌素表妹今日课程可还跟得上?若有不懂的,回家便指给我看。”
苏陌素点点头,季应承的脸色比平日里还要白上三分。那种白,有种近乎病态的白。
“凛凛,我们走吧。”杜微风将目光从周云端身上挪开,往花园的石桌走去。
苏陌素亦往石桌那边走去。方才大家兴致高昂,她唯恐书籍被碰到,便将书放到了石桌之上。
“我来拿。”季应承将苏陌素的书接了过去。
“承表哥。”
季应承望向苏闭月,却没有提防杜凛凛站在前方,正好撞了上去。
书瞬间散了一地。
杜凛凛也忙蹲下去帮季应承一同捡书。
“这?”杜凛凛捡起其中一本书,那书中夹着的玉佩已掉了一半出来。他将玉佩从书中拿出,望向杜微风,“姐,这不是你的玉佩吗?”
杜凛凛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扯下,两块玉佩垂在一起。众人看得分明,这确实是对一模一样的玉佩。
“姐姐的玉佩怎么会在应承表妹的书里?”杜凛凛知道,这块玉佩自他们出生就带在身边。所以,杜微风绝对不可能拿着它送人。
“不会是有人贪便宜吧?”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
季应承带着怒色望过去。
对方原是嘀咕了一句,见季应承目光不善,便索性嚷嚷出来:“我们学堂过去从没有这样的事。今日苏陌素一来,微风的玉佩就掉了,还好巧不巧掉在她的书中。这不是偷是什么?”
“是啊,方才我们一同玩耍,只有苏陌素一个人站在一边,也没人注意她在干些什么。(..tw)”
“方才微风不是还抱了她吗,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从微风身上顺下的。”
“你看她腕上连个镯子都没有,追月,她肯定不是你叔叔嫡出吧?”
“够了!”季应承压抑着怒气,走到杜微风面前,“杜姑娘,我想苏府也好,季府也好,都不差一个这样的玉佩吧。这件事,你怎么认为?”
杜微风望向季应承身后的苏陌素,她面色平静,似乎被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这事,不该是你来向我解释。”杜微风环视了一圈园中的众少女,“被怀疑的人是苏陌素,我要听的是苏陌素的解释;同样,丢玉佩的人是我,说三道四也轮不到其他人!”
杜微风是骠骑将军杜精忠的长女,这平城中少女中,她算得上是家大势大的一个。再加上杜微风玩得一手好鞭子,其余少女都少敢惹她。如今见杜微风神情冷厉,园中一下便安静下来。
只有那秦如山还在跟杜凛凛咬耳朵:“凛凛,你姐姐好有气势。我都要被摄到了。”
杜凛凛狠狠踩了秦如山一脚。
苏陌素从杜凛凛手中拿过玉佩,反复端详一般,嘴角扬起一抹笃定的笑意。
她将玉佩放在鼻尖闻了闻,又颇有意味地望了望池中游动的红白双鲤。
苏陌素走到周云端面前,朝他做了个动作。
周云端有些不明所以,求助地望向季应承。
季应承虽然不明白小表妹为什么会选择向周云端借,却还是解释道:“陌素表妹想借云端你的手帕一用。”
周云端微微有些脸红。今日他带了许多吃食,故而帕子已被手反复擦拭过,有点脏。
“可以吗,云端。我表妹,口不能言,我才代她开口。”季应承见周云端犹豫,以为他是怪苏陌素没有亲自开口的缘故。
听了季应承的话,园内的少女表情均无变化。但几个少年,却是有些微诧。
杜凛凛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方才他那般直剌剌将疑惑说出,若不是季应承能帮她表妹说话,恐怕苏陌素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机会了。他见苏陌素那般淡定,心中已有捌九分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李小花则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两次相见,她都没有说话。
而周云端已经明白季应承是误会了自己,他连忙将帕子拿出来,递给苏陌素:“没事没事。应承,我没有那个意思。”
苏陌素接过手帕,笑着冲周云端点点头,便走到园内池水边。
季应承连忙紧张地跟近苏陌素。
只见苏陌素用周云端的帕子将方才拿玉佩的手细细擦拭了一遍,接着就把手伸到了池水之中。
那红鲤白鲤竟都凑了过来,围着苏陌素的手指不停游动。
苏陌素将手从池水中取出,笑着指了指杜微风的玉佩。
“陌素表妹是说,这玉佩上有鱼喜欢的气味。”季应承试探着望向苏陌素,见她点点头,便继续解释,“这气味人很难闻出来,但鱼可以分辨。”
“而且这气味很难去除,即使用帕子擦拭过也无法去掉。”李小花没有错过少女中有人在轻擦自己的手,“所以只要诸位姑娘都把手往池塘中试探一番,便可知还有谁碰过这个玉佩,”
见李小花帮忙说话,秦如山也不甘示弱地解释道:“若是除苏姑娘和杜姑娘之外,还有姑娘的手受到小鱼们青睐,那这就是有人故意在诬陷苏姑娘了。若是没有,那就代表……”
秦如山发现自己接不下去了,这没有,不就是代表确实是苏陌素偷的吗。他见苏陌素身子瘦弱,年岁尚小,还是个哑巴,内心深处也十分愿意相信,苏陌素被诬陷的。
杜凛凛这次直接踹了秦如山一脚:“我先去试试。”
“你也有这样的玉佩,试什么!还是我去。”李小花见周云端一直没说话,便有些怀疑那帕子另有蹊跷。于是他挡下杜凛凛,将手径直放入池水之中。
他手突兀地进入池水中,微微溅起了些水花,鲤鱼被惊得纷纷游开。
“看来这法子有用,那么大家便去试试吧。”秦如山本也跃跃欲试,却被李小花拉住。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一群男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嫌疑,“诸位姑娘都请试试吧。”
“好,我来。”
苏陌素望过去,正是苏清浅走了出来。
她将手放入池中又抬起:“并没有鱼过来。”
苏追月也紧跟着走了出来:“我也试试。”
见有人站了出来,其余少女都陆陆续续去搅动池水。也鲤鱼本就害怕人,被众人三三两两搅动池水,愈发游得远了。
“都试过了?”杜微风微微皱眉,她心中清楚,自己玉佩根本没什么气味。
“那边还一位。”李小花看得分明,这姑娘就是方才偷偷擦拭手的那一个。
苏陌素顺着李小花所指望过去,那躲在一边的少女正是徐溪茹。
“徐溪茹?”杜微风走近徐溪茹,正要把她拉出来。
徐溪茹吓得瘫坐在地上:“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溪茹心知再也瞒不住,却怎么也不敢承认是自己有意陷害,只能吞吞吐吐地砌词狡辩:“我是不小心撞到微风的玉佩,然后就放到了石桌上。也不知道怎么就跟苏陌素的书碰到了一圈。”
杜微风弯下腰将徐溪茹的脸挑起,又用鞭柄徐徐从徐溪茹脸侧滑过:“都说我杜微风脾气暴躁,你不若感受一下?”
徐溪茹当即哭了出来:“不,我不是针对你的,我怎么敢针对杜微风你……”
徐溪茹突然就没了声音。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苏陌素。
苏陌素面无表情地将手从徐溪茹脸上收回。她指了指徐溪茹,又做了个动作。
季应承站在一旁将苏陌素的话表述出来:“陌素表妹的意思是,既然徐姑娘你要与她过不去,那她也要与你过不去。”
“今日,她便先与你打上一架,过几日,她还要在学堂会考上与你比上一番。”
听了季应承的话,秦如山在旁边兴奋地叫起来:“还从未见过姑娘家打架呢。应承你表妹真威武!”
杜凛凛也是难掩羡慕地道:“苏姑娘是要让这徐姑娘,无论哪条途径都输得心服口服。”
徐溪茹感觉到众少年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眼泪一瞬就涌了出来。
她捂着被苏陌素方才刮过的地方,一脸委屈。
“哼,苏陌素这个被诬陷的还没有哭,徐溪茹你这个诬陷人的倒有脸哭了?”苏追月对于所有梨花带雨的女子,都无条件的讨厌。
苏闭月正要说话,却只见苏陌素扬起手掌,又是一个耳刮落到了徐溪茹的脸上。
苏陌素偏着头望徐溪茹,表情似乎在说:不是要打架吗?你不打,我就继续了哦。
第20章 巧舌
徐溪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苏陌素会真打,更没有想到对方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tw好看的小说
“四妹妹,你别走太近。万一伤到了自己怎么办。”苏闭月终于寻到机会开口。她表面上是在提醒苏陌素,但实际上却是暗示徐溪茹动手打回去。
既然是打架,那又何必单方面挨打?
徐溪茹立刻就明白了苏闭月的意思。她感觉自己被甩了两个耳光的右脸隐隐作痛,暗暗攥了攥拳头,就要站起来。
“云端兄,你那日未完的诗,我想到了后半句。淑女静容修窈窕接高人避喧守幽独如何?”
苏陌素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先前那替自己领路的少年李小花正在笑问喂鱼少年周云端。
站在苏陌素身侧的季应承也笑起来:“花弟年纪小小就知道什么是淑女了?”
李小花的目光从徐溪茹身上掠过:“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这不是诸位兄台们平日所说吗?”
“你这小子,可不要污蔑我。”秦如山先跳起来。
杜凛凛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头。
听着少年们调笑,原本已站起身来的徐溪茹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方才自己受了苏闭月挑唆,差点一错再错。如若她真当着众人之面打了苏陌素,恐怕这淑女名声想再圆回来,就难如上青天了。
纵然苏闭月给了自己小恩小惠,可怎么也不值当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啊。
思虑既定的徐溪茹倾着身,蓄着泪水,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苏妹妹,今日是姐姐的错。还请妹妹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同姐姐计较。”
苏陌素又往前走了一步。
徐溪茹以为苏陌素还要动手打自己,吓得忙后退了几步,竟踩到了裙摆,将自己绊倒在地。
听到众人压抑的笑声,徐溪茹又恼又羞。都说自作孽不可活,她心中纵使再不乐意,也只能做低姿态道歉:“都是姐姐的错。妹妹要是不愿意原谅姐姐,姐姐就再打自己,打到妹妹气消为止。”
说完,徐溪茹便伸手往自己脸上打去。她原以为自己说了这样低声下气的话,苏陌素定是会上前拉住自己的手。
可没有想到的是,苏陌素毫无动作,徐溪茹这凌空的手,落到自己脸上不是,不落到脸上也不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面色讪讪间,徐溪茹只能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她的手才扇完,苏陌素的手便伸了过来。
苏陌素拉住徐溪茹,连连摆手,示意她别再打自己。
徐溪茹心中却是气得不行。
你为什么不早一刻拦住我。
围观的众人中,少女们多在心中偷笑,这徐溪茹一巴掌扇得真是假。而少年们,却对苏陌素生出几分赞赏。
男人之间解决问题,素来是能打不用说,打了便算完。
秦如山在一旁偷偷去推杜凛凛:“凛凛你看,这苏小姑娘,还真有几分气量,比你还要大气几分。”
杜凛凛狠狠地踩了秦如山一脚,但心中也还是欣赏苏陌素这般做派的:“有什么不满当场宣泄了这才对,背后阴来阴去的上不得台面。”
听了秦如山和杜凛凛的话,徐溪茹血都要呕出来了。感情她这个被打的叫做阴来阴去、上不得台面,苏陌素这个打人的反而叫有气量了。
说好的娇花照水、弱柳扶风才是淑女呢!
未等徐溪茹再有什么反应,一个重重的鞭声便落了下来。
“啊!”徐溪茹避让不及,脚踝处被杜微风的鞭子重重抽上。她当即崴倒在地,脚踝处隐隐有鲜血渗出来。可她那处的衣裳也被鞭子卷烂,只能马上匆匆用自己帕子去遮。
杜微风一脸寒意地环顾周遭:“如果再有人想把我杜微风当刀使,我一定会让她知道――我这鞭子甩在脸上是什么滋味!”
说完,杜微风便握着鞭子,独自大步走出了园子。
苏陌素将视线从杜微风身上收回,只见苏追月和苏清浅脸色如常,苏闭月却是手紧紧攥着帕子,人微微有些发抖。
谁才是指使徐溪茹的人,一目了然,再无需揣测了。
见杜微风走了,其他少女也三三两两走出了园子。
“凛凛,我错了,你姐姐的霸气才是无人能及啊!”秦如山一边追着杜凛凛,一边感叹着。
季应承蹲下身继续将原来的书捡起。
苏陌素折回来,正要把不远处的另一本书捡起,却见一只白皙的手同样伸过来。
“徐溪茹那帕子上的似乎是朵木槿花。”李小花将书捡起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不禁往徐溪茹的帕子望去。她并不明白一朵木槿花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她却发现,徐溪茹绣鞋上的丝线极为毛躁了。
徐溪茹的裙摆较长,若不是她如今崴在地上,鞋子恐很难被人注意到。但与身上的裙裳比起来,这绣鞋颜色上,明显有些暗旧。
苏陌素突然反应过来。
她再望向李小花,却发现园中只剩下季应承和徐溪茹。
“陌素表妹,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走吧。”季应承将徐溪茹彻底当作空气。这姑娘不过小小年纪,心思就这样歹毒,还不知道长大后是个什么样子。
苏陌素又望向徐溪茹,只见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泪水在裙裳上一颗颗化开。
她走近徐溪茹。
“陌素表妹说,她虽然口不能言,但是你可以。”季应承尽管讨厌徐溪茹,却依然将苏陌素的意思无误地表达出来。
回到苏府,苏老夫人难得一见地坐在正厅之中。
两边的侧位上,还坐着两个妇人。左边这妇人梳了个随云髻,穿了件大红洋缎窄裉袄;右边的则梳了个凌虚髻,一张圆脸显得分外和气。
“母亲。”
“母亲。”
见苏追月和苏清浅齐齐走向那两妇人,苏陌素才想起来,这两人正是大伯苏瑞祥的发妻宁氏,和叔叔苏瑞武的继室柴氏。
当日苏陌素随季应承回平城请罪,并未见到这两人。之后的老祖宗寿宴上,虽然见了叔伯婶婶,却并未有什么机会近处。
苏陌素跟着季应承分别上前向宁氏和柴氏行礼。
“老祖宗。”苏闭月姗姗来迟。她一双眼睛微微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母亲。”苏闭月没有想到宁氏也在此次。宁氏对她素来不喜。
宁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不问苏闭月哭泣的缘由。
苏老夫人却不能当作没有看到:“闭月是怎么了?”
苏闭月提防着苏追月和苏清浅再像上次一样打断自己,于是便直切要害:“四妹妹今日得罪了徐府和杜府。”
苏追月哼了一句,并没有做声。在她眼中,苏闭月和苏陌素一丘之貉,谁咬谁并无关系。
“今日是四妹妹第一次去学堂,我便一直在前面领路。也不知四妹妹是何缘故,竟没有跟上来。”
苏闭月微微停顿了一下,见没有人打断她,便接着说道:“也许四妹妹是不愿意与我们亲近。进了学堂之后,四妹妹也不曾招呼一句,径直就往杜家小姐书案上坐去。杜小姐好声好气请四妹妹离开,反倒让四妹妹生了怨气。”
苏闭月揣摩苏清浅心中也是不喜苏陌素的。否则不会邀了苏陌素带书回家,给了她陷害苏陌素的机会。
“四妹妹心中有怨气,竟利用在园子里玩耍的时候,偷了杜小姐的玉佩。杜小姐气愤得很。”
学堂内的事,季应承没有看到,不好插话。可是听苏闭月颠倒黑白,说起花园里的话来,他忍不住打断道:“闭月表妹这话说得偏颇。明明是那徐姑娘偷了杜姑娘玉佩,又污蔑给陌素表妹。如何就成了陌素表妹偷的?”
苏闭月用帕子揩了揩眼睛:“承表哥何必对我这般大呼小叫。左右四妹妹在园子里弄那些事时,我和大姐姐、二姐姐没有说过一句不是。”
苏闭月将苏陌素通过鱼来辨别谁是小偷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起初在园子里时有些慌乱,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便已经想明白:这只是苏陌素的计策。
如今她便要用苏陌素的计策,让苏陌素自己百口难辨。
“四妹妹法子是没错。可是四妹妹的手也是引了鱼过来的。反而是徐小姐根本就没有下水试过。谁知道到底是谁拿了杜小姐的玉佩。”
苏闭月又望向苏陌素:“或者说,四妹妹那个气味之说,本来就是假的?四妹妹你对徐小姐连着扇了两个耳刮子,就算是上堂过审,也没有审都没审就动手的吧?”
苏闭月这话就有几分影射徐溪茹是被屈打成招的意思了。
季应承在一旁气得脸都有些青了。反而苏陌素却只是淡然地望向正位上的苏老夫人。
正厅之中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
苏追月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今日苏陌素在众人面前一番取巧,引得那群少年连连赞叹,苏追月心中便已恼怒得很。如今能见她吃瘪,苏追月心中也是期待不过。
苏清浅却是心中明白,这是非黑白,左右还是看苏老夫人怎么想。因此她与苏陌素一样,只是望着老祖宗。
两位夫人,宁氏因不喜苏闭月,便有些不耐地望着苏闭月哭诉。而柴氏却是端着茶盏小口抿着,看不出有什么神情。
第21章 争宠
“陌素你怎么说?”
苏老夫人招招手,将苏陌素唤到身边来:“倒是曾祖母疏忽了。(..tw好看的小说应承,你帮陌素说。”
这一动作,苏老夫人的偏袒便很明显了。
过去苏闭月之所以能一个庶女,却还让苏追月和苏清浅受些闷气,靠的全是苏老夫人的偏袒。如今看来,这风向是要变了。
宁氏算是最痛快的一个。她膝下尚只有苏追月一个。反而是苏闭月的亲娘赵氏那小贱人,如今又有了身孕。宁氏平日里搓揉不得苏闭月,但如今瞧着,苏闭月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宁氏的心中简直像开了花一般。
苏闭月自己当然更知道得老祖宗欢心的重要性。她眨动两下眼眸,泪水就掉落下来:“老祖宗说的是,四妹妹可千万不要隐瞒,所有事情都要原原本本说给老祖宗听。你与那周少爷……”
苏闭月突然地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将什么说漏了嘴一般,连忙低下头去。
宁氏却是已捕捉到了话语中的问题。
她并不是苏闭月这般年纪。内宅争宠,这家家户户都有,不足为奇。但若涉及到外男,影响就大了。
宁氏皱着眉问道:“什么周少爷?不是与杜小姐和徐小姐有些不快吗,怎么就扯到了别家少爷身上去了。”
苏闭月揉了揉手中的帕子,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就是四妹妹找那周少爷拿了、拿了个贴身之物。”
贴身之物!这四个字震得宁氏脸色都变了。若说只是与世家小姐间有些争奇斗艳,那也最多是落个骄纵的名声。可是私相授受的话,累到的可不就是苏陌素自己的名声了。整个苏府,其余的小姐们也少不得受牵连。
“祖母,这事可纵容不得啊!”宁氏是苏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说话素来要口无遮拦一些。
苏老夫人却是摆摆手:“陌素都还没说话呢,你急什么!陌素你自己先说说。”
未等苏陌素用动作回答,季应承就往前一步:“老祖宗,陌素表妹不过是借了云端一个手帕,实在算不上什么贴身之物。”
“承表哥这话说得好偏颇。怀里掏出来的帕子都不算贴身之物,那什么才算贴身之物。(..tw)”苏追月在一旁凉凉地插了句嘴。
没有想到苏追月会站在自己这边,苏闭月更是添油加醋起来:“曾祖母,我们与四妹妹同是姐妹,断不敢无中生有的。只是那园中有好几个少年,四妹妹却独独去找周少爷拿了个帕子。实在不知是什么缘故。”
“还有今早四妹妹落单之事。”苏闭月咬了咬唇,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姐姐我本是不想说的。可又怕四妹妹进了歧路,只能请老祖宗辨明真相。我听学堂的姐妹说,有人见到四妹妹是一个少年送到女子学堂外的。四妹妹与周少爷可是早就相识?”
“真是胡闹啊,祖母!”宁氏愤然地喊了出来。苏闭月失宠确是她期待的,但比起这私相授受的隐患,宁氏宁愿现在先拔除了苏陌素。现在苏陌素是还小,才八岁,这次的事遮掩了就遮掩了,可再过两年呢?连累的可是她的追月的名声!
苏老夫人从头到尾拉着苏陌素的手都没有放开。她看宁氏这般激动,神情也只是淡淡的。反而是抬起头望向柴氏和苏清浅:“清浅也一同在学堂,事情是闭月、追月说的那样吗?”
听苏老夫人开了口,一直在品茶的柴氏放下了茶盏,关怀地拉住了苏清浅:“浅儿见到了什么,尽管告诉曾祖母。关心姐妹是好的,浅儿说什么曾祖母想来也不会怪罪你的。”
苏陌素望向柴氏圆润的脸盘,对方一边轻轻抚摸苏清浅的手,一边还冲苏陌素温和地笑了笑。
苏陌素有些捉摸不准柴氏的意思。柴氏这话,既可以说是让苏清浅帮着苏追月和苏闭月,又可以理解成,是让苏清浅帮自己。
苏清浅将手从柴氏手中抽回来:“母亲说的是,女儿省得。曾祖母,迷路之事,我和大姐姐也有考虑不周。明明知道学堂回廊委婉,却没有提醒四妹妹。书案之事,我和大姐姐进去的晚,不知前面徐小姐有没有跟四妹妹说过什么。但我却是看到,徐小姐有微微指了指杜小姐书案的。”
苏陌素微微有些诧异地望向苏清浅,她没有想到苏清浅会选择帮自己。
苏清浅既没有回望苏陌素,也没有顾及一旁苏闭月和苏追月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花园之中,是杜小姐先提议了游戏。之后她玉佩丢失,四妹妹出了主意,众人看得分明,徐小姐是心虚的。徐小姐还自己说了,她不是针对杜小姐这样的话。”
苏清浅又补充了一句:“是在四妹妹打她之前。”
“徐溪茹污蔑在前,侮辱在后,她说她不敢针对杜小姐,却是敢针对我苏家。就算四妹妹不上前刮她两个耳光,我也是要上前刮她耳光的。”苏清浅抬头望向苏老夫人,“曾祖母,不是我苏府得罪了她徐府。是她徐府不知轻重,挑衅在先。若是徐府****,该要个说法的是我们。”
苏清浅的话掷地有声,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却是将苏闭月的意思完全颠倒了过来。
“好好好!”苏老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却是真正露出笑意来。
“今日的事不论谁是谁非,你们首先要记住的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苏老夫人略带指责地看了眼宁氏,身为长孙媳,却还不如苏清浅一个晚辈有见识。
宁氏被苏老夫人一瞪,便再不敢说话。
只有苏闭月却不肯罢休,她今日浓笔重墨,不仅没有拉下苏陌素,还送了苏清浅上去。她不服!
“老祖宗,那周少爷和承表哥同岁,四妹妹与他走得太近,恐怕会有闲言。”苏闭月死咬着手帕之事不放。她总觉得苏陌素那气味之说有所夸张。可与这帕子究竟有什么关系,苏闭月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祖母,孙媳倒是想起一事了。”柴氏突然开口,引得众人都望过去。
柴氏用帕子掩住嘴轻笑道:“我听夫君说,父亲在世时曾提过,与那国子监祭酒的周大人定了一门娃娃亲。这周少爷莫不就是周大人的孙子?”
宁氏却没听自己夫君提过这事,抑或是提过她却忘了,于是疑惑地问道:“这定亲不都是儿女亲家,怎往孙辈上扯?”
“嫂嫂有所不知。”柴氏望向正位上的苏老夫人,“定亲之时,大妹妹是有了人家的,原是指的二妹妹。可二妹妹偏又没长大。夫君说,父亲与周大人约定了,若是这儿女亲家做不成,孙辈结个秦晋也是好的。”
“应承先前说,那周家少年叫什么来着?”苏老夫人安抚地拍拍苏陌素的手,望向季应承。
“周云端。应承不知云端的祖父身任何职,只知他父亲如今在通政司。”季应承其实也不知为什么苏陌素为选择向周云端借帕子,但他相信陌素表妹定有自己的苦衷。
“周云端。”苏老夫人将这名字又嚼了一遍,笑起来,“真是冤家。这名字,还是周家的送了过来,让平源在三个中挑的呢。真是岁月不饶人,我的素丫头,都可以谈婚论嫁了呢。”
听着苏老夫人开了口,宁氏和柴氏也连忙送上奉承。周云端的家世虽不错,但国子监祭酒也只是个从四品,他父亲在通政司更不知是个什么职位。宁氏和柴氏挑选女婿,目光自然只往上看。
苏闭月在一旁却是牙齿都要咬碎了去。宁氏恭贺的话说得轻巧,却是因为她心中根本只考虑嫡女苏追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庶女。
国子监祭酒确实不算顶好,可自己始终是个庶女,那周云端学业一贯出众,早已是举人身。今年的会试若过了,殿试上大放光彩也是未知。如今这便宜,平白无故就被苏陌素捡了去,苏闭月心中如何能不恨。
瞧着苏闭月脸色难看,苏追月心情却是好起来:“这长幼有序,本来与周家的婚事,不是我与二妹妹,三妹妹也是有可能的。但若是两情相悦,就要另当别论了。”
苏追月这话简直是戳心,直指若不是苏闭月捅破这层窗户纸,婚事还落不到苏陌素身上来。
他人之蜜糖,我之砒霜。苏陌素见苏闭月脸色极为难看,却是松开苏老夫人的手,讨了纸笔在一旁写起来。
她今日要让苏闭月难堪,却并不是要夺了这婚事。她要夺的是另一事。
宁氏和柴氏见苏陌素要了纸笔在一旁书写,轻声调笑起苏陌素莫不是真要求老祖宗做主。
待那纸倾诉交予苏老夫人手中,她的脸色却是瞬间阴沉,变得十分难看:“闭月,今日之事,由始至终,都是你在指使徐溪茹污蔑自己妹妹?”
苏闭月万没想到苏陌素会将事情绕回自己身上,她连忙跪下身去,眼泪涟涟:“曾祖母,闭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求曾祖母还闭月一个公道啊!”
苏老夫人将苏陌素写的纸一下掷到苏闭月的脸上。
第22章 失宠
苏闭月正要去捡起那纸看,苏老夫人却是厉声问道:“你手上的镯子去哪儿了?”
苏闭月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手腕,她手腕上空落落的:“老祖宗,那镯子可能不知在何处丢了……”
她心中埋怨徐溪茹不已。(..tw棉、花‘糖’小‘说’)这徐溪茹平日总喜欢找她要些首饰珠翠。今日为了算计苏陌素,苏闭月确实准备了一套过时的首饰笼络对方。可偏徐溪茹得寸进尺,非看上了苏闭月身上的首饰。
苏闭月今日这一套首饰,除了手上这镯子是她自己在外定的,其余都是苏老夫人赏的。她怎么敢给徐溪茹,只能褪下镯子,先安抚徐溪茹。
“我看是另到了他人之处吧!”苏老夫人见苏闭月分明神色慌张,却矢口否认,心中便有些恼怒。
当年她把苏闭月带在身边,一是为了内宅安宁,另一则也是苏闭月柔弱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女儿。
她看着苏闭月的时候,总会想,如果女儿安凝能长大,也会是这样子吧。弱柳扶风,轻声细语。娇憨、脆弱都会毫不掩饰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来。
苏老夫人审视着跪在地上的苏闭月:“闭月,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指使的徐溪茹污蔑自家妹妹?”
“曾祖母明鉴,闭月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那徐溪茹性情乖张,她既能偷了杜小姐的玉佩,肯定也是她拾了闭月的手镯带在自己手上。”苏闭月委委屈屈地磕了个头,一双丹凤眼中蓄满了泪水。
苏老夫人心中顿生失望,她方才只说了镯子到了其他人处,却并没有指明是谁。可苏闭月却脱口而出是徐溪茹将镯子带到了手上。
“闭月,从前我赏你的花簪珠钗呢?”苏老夫人又问道。
“花簪……”听到花簪,苏闭月立刻联想到了今日自己带出门的首饰,那正是一套木槿花首饰。虽是几年前的款,但她的首饰一贯是精雕细琢的,只恨那徐溪茹贪得无厌。
怨恨从苏闭月脸上一闪而过,她的目光从地面上的纸掠过。苏闭月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心中暗恨道:定是徐溪茹那小贱人将这些事对苏陌素和盘托出了。
“木槿花饰在平城也曾风靡一时,四妹妹岂能凭借那徐溪茹的片面之词,就肆意向曾祖母污蔑我?”苏闭月咬着唇,哀切地看向苏陌素。[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陌素迎上苏闭月的目光,她双眸澄澈,毫无畏色。
苏闭月只觉是苏陌素越是淡定,就越让她痛恨。她突地想起,自己送给徐溪茹的首饰,从来就不是老祖宗赏赐的。虽然也是做工精良,却多是姨娘那来的。
“老祖宗您的赏赐,闭月都好好收在房中。若有什么人不信,尽管去闭月房中查看。老祖宗,闭月从不敢欺瞒您,更不敢在您面前巧言令色、颠倒黑白。”苏闭月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兴奋。
苏闭月带着一丝挑衅地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却毫无恼怒之色,她嘴角扬起一抹难以压抑地轻笑,弯腰将地上那张纸捡了回去。
其实,她这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陌素在徐小姐身上见一手镯,手镯上佛座莲半开半放,栩栩如生。
苏陌素与季应承最后离开花园时,徐溪茹并未吐露半句和苏闭月相关的话。但徐溪茹手上的一个镯子却引起了苏陌素的怀疑。
李小花曾提醒过苏陌素注意徐溪茹手帕上的木槿花。苏陌素久居京城,只知木槿花是三年前京城时兴的款式,却不察觉有其他深意。但联系徐溪茹的绣鞋,这佛坐莲手镯就显得格外突兀。
这镯子显然很新,且佛坐莲并非寻常款式。试问一个连首饰裙裳都在用旧款的姑娘,怎么会花大价钱定做一个款式并不时兴的手镯呢。
徐溪茹也不过才十岁,若说她一心向佛,恐怕也太荒谬了些。不仅仅是徐溪茹不会这样做,就连苏追月和苏清浅也不会这样做。会这样做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平日呆在老祖宗身边,对老祖宗喜好了如指掌的苏闭月。
从苏闭月过去戴过的莲花花簪,到她寿礼送上的莲花佛珠,都恰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苏陌素相信,苏闭月的投其所好是老祖宗默许的。因此,点出这佛坐莲手镯,老祖宗必定起疑。
姜还是老的辣。木槿花首饰,当初苏陌素并没有联想到更多。在苏老夫人的问话下,却是诈出了苏闭月送给徐溪茹的不仅仅是手镯。
恐怕过去,她笼络徐溪茹、敌对其他姐妹的事并没少做。
过去,苏老夫人对苏闭月心中怜爱,即使明知苏闭月在有意示弱,也只当是对方在撒娇。但如今,她对苏闭月好感已大不如前。苏闭月方才那一番惺惺作态,便显得格外刺眼了。
真是一叶障目啊,苏闭月自己的话就已漏洞百出,却还要污蔑苏陌素!自己竟不知道这曾孙女有这样的能耐。当着她的面,还能颠倒黑白,祸水东引!
苏老夫人又怒又急,拍着桌子,连说了三个“好”。
面前这个苏闭月狡猾、心狠,哪里有半点她的安凝痕迹!
见苏老夫人面色有些青白,苏陌素连忙上前替她轻轻抚背顺气。这三个“好”字,显然与先前赞苏清浅的三个“好”截然不同。
苏老夫人推开了苏陌素的手,撑着身子站起来,她将手举起来,却并没有落下。
“你自六岁起便被我带在身边,吃穿喝用,你比追月、清浅两个嫡出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如今看来,却是我宠坏了你,我教错了你啊!”
苏老夫人这次是真伤了心了,苏闭月不仅诬陷姐妹,还不知悔改。在面对她的时候,都没有真心话:“内宅争宠,那是日后算计妾室、笼络夫君该做的!与自家姐妹争宠,算什么本事!你今日算计的并不是陌素,而是你自己,是整个苏家!”
“诬陷自己妹妹偷窃,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那般众目睽睽之下,若是陌素真落个偷窃名声,日后,你、追月、清浅都不要想有好的婚事了。我苏家男儿在外面也不要想抬起头做人了!”
见苏老夫人的身子都有些颤抖,苏闭月忙跪上前去,抱住苏老夫人的脚,就开始大哭:“曾祖母,我没有,我没有!”
见苏闭月这般冥顽不灵,苏老夫人心中最后一丝不舍也放了下来:“子孙自有子孙福,更何况还是曾孙女。是我管太多了。宁氏,日后,闭月还是养在你跟前吧。”
被刘妈妈将手掰开的苏闭月一脸恐慌,她是真正吓坏了。苏闭月不敢再去抱苏老夫人的脚,只能拼命磕头,将额角都磕出鲜血也浑不自知:“曾祖母,闭月知错了,曾祖母。”
苏老夫人却是扶着刘妈妈的手,进了里间。
“曾祖母,曾祖母,你别不要闭月啊。”苏闭月满脸泪水,这次是真正是伤心到了骨子里去。
宁氏一脸喜庆地吩咐苏闭月身后的丫鬟:“既然老祖宗都发了话,抱琴、侍棋,你们今日就替三小姐收拾包裹,随我住回菀香院吧。”
苏闭月被强扶着随宁氏走出了正厅,苏追月冷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苏陌素上前对苏清浅和柴氏行了个礼,方才这二人都话里话外帮了自己。
柴氏笑着看苏陌素:“陌素是个乖巧的。今后有时间,多来荷风院里坐坐。”
苏清浅却是看了一眼苏陌素从学堂中带回的书:“四妹妹,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苏陌素一一点了点头。
待柴氏和苏清浅出了正厅,季应承有些心疼地走上前:“我说过,回平城之后,会保护好陌素表妹你。但似乎,我总是没有做到。”
苏陌素摇了摇头,在季应承手心写:你已经很好。
“小孙女!”苏平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一手拿着金边扇子,一边提着黄鹂鸟走进厅中,“今日是十五。来,叔祖父带你去看看庙会。还有小承承,你不是过几日就要去赶考了吗,走,小外祖父帮你添置些笔墨。”
季应承有些责怪地望向苏平安:“叔祖父你该来的时候没见来。方才,陌素表妹差点就被冤枉了!”
苏平安用扇子敲了下季应承的头,虎着脸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让我小孙女受委屈了,看我不揍你。”
说完,他又挤到苏陌素身边,将金边扇子打开给苏陌素看:“小孙女,你看,这是你给我画的那扇子哦。来,今天叔祖父带你去买买买!”
苏陌素好笑地望着苏平安和季应承,随他们一同走出了门。
苏平安眼角的余光偷偷望了一眼苏陌素。其实他早就到了厅外,厅中一番起伏,他也尽收入耳中。只不过是宁氏出门时,他才折回去提了黄鹂鸟过来。
小孙女,有些锋芒毕露啊!
平城的庙会不比京城冷寂,街上也是人山人海。苏平安一脸得意地将手中那黄鹂鸟扇子摇了又摇,晃了又晃:“小承承,你看我这扇子,夜里有夜里的变化,白日有白日的变化,晴雨天又是不同。真是一把灵扇啊!”
苏陌素和季应承一同转过脸去。
叔祖父(小外祖父),你老这样自欺欺人真的好吗!
“应承兄!”身后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
第23章 庙会
苏陌素转过身,只见是周云端、李小花和秦如山一同走来。(..tw无弹窗广告)
三人走近后,苏陌素便倾身朝他们道谢。在花园之中,这几位少年言辞间都在帮衬自己。周云端的手帕、李小花的指引,更是帮了她的大忙。
秦如山忙扶起苏陌素来:“应承兄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帮你是应该的。再说了,分明就是那徐姑娘自己行为不端。”
但对另一事,他却有几分好奇:“陌素妹妹,那玉佩带气味的事,你是蒙他们的吧!可为什么你的手能引来鱼呢?”
听了秦如山的话,周云端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苏陌素也是望着周云端但笑不语。
“是云端兄的帕子吧?”李小花开口道,他事后已经想明白缘由,“我观察过云端兄收回的帕子,上面隐约有些粉状残沫,你今日带了吃食喂鱼吧?”
周云端喜爱吃食,却从未在同窗面前表现。他望了苏陌素一眼,含糊地应了声。
“云端兄原来这么有爱心呢?”秦如山撞了下周云端的肩膀。
苏陌素回想今日在园中听到的自言自语,又看周云端神色窘迫,哪里不明白他的所想,便点点头。她又指了指苏平安,有意转移话题,替周云端解围。
“这是我小外祖父。”季应承朝同窗们介绍道。
苏平安用扇柄敲了一下季应承的脑袋,有些不快:“又将我摆在老头子位置上了。我也不过才双十年华,大家不要学小承承这般拘谨,就叫我的字平安好了。”
周云端亦想从前一个话题中解脱开来,于是便顺势道:“那我们就无状了。平安兄,你这扇子上的黄鹂鸟甚是生动别致,连花朵也是栩栩如生啊。”
苏平安一脸得意:“这扇子,是我家小素素为我量身打造。你们看这黄鹂鸟,与我手中这一只是不是一般无二啊。小素素从画样到刺绣,均是亲力亲为。”
李小花有些惊讶地望向苏陌素。初见之时,她双手写字,指引自己。再见之时,她观察入微,凭借计谋洗刷了自己的冤屈。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年幼的小姑娘,身上却总有着让他惊艳的地方。
秦如山也十分羡艳地看那扇子:“这绣图,仅从画功看,也是十分难得啊!”
季应承并不知道苏平安最近一直在显摆的黄鹂扇是苏陌素所绣,他心中也有几分羡慕:“我寻了许久也没有展蕊怒放的绣球花扇。(..tw无弹窗广告)陌素表妹,你可以帮我绣一个吗?”
苏陌素点点头,绣球花虽然花型丰满,但苏府就种有这花。实物在面前,多画几次,总能捕捉到神韵。
“既然是云端兄的帕子帮了忙,不如陌素妹妹你也给他绣个吧!”秦如山十分喜爱这扇子,他心中估摸,季应承想要的是一种花朵,十有捌九会是送人的。但是周云端就不同了,他其实并不十分喜欢这些扇子香囊,待苏陌素绣了,自己用东西定能跟周云端换了过来。
又提及自己那帕子,周云端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要麻烦苏姑娘。”
季应承望着周云端却是思虑到了另一件事。
苏周二府这一桩婚事,如今苏府似是不甚在意。但他与周云端私交甚厚,周云端的学识本事,季应承很清楚。这次会试,周云端若无意外,前三甲定能榜上有名。
若是殿前钦点了状元,这婚事,就不一定能落到陌素表妹头上了。陌素表妹在京城舅父心中地位如何,季应承看得清楚。若是错过周云端,陌素表妹未必还能遇到这样的好归宿。
“如山说得没错。云端兄这次帮了陌素表妹的大忙。再过几日,云端兄与我便要一同上京赶考,陌素表妹不如绣个笔袋给云端兄。”季应承低头摸了摸苏陌素的头。
云端兄性子柔和,以后一定会对陌素表妹你好的。
秦如山在一旁急道:“有竹筒装笔就够了,还要笔袋做什么。陌素妹妹不如还是绣个折扇或者香囊。”
季应承摇摇头:“云端兄素来不喜那些赘饰,笔袋就很好。”
周云端却是一瞬想到,有了这笔袋,他带些吃食在身上,也定能神不知鬼不觉了。他目光中略带期待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如今才八岁,岂会想到季应承是在关心自己终身大事。且今日周云端的手帕确实帮了自己大忙,于是她笑着点点头。
苏平安在一旁偷偷望季应承,自己这扇子拿在手中,不知惹来了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小承承若是拿上一个,与自己站在一起,定是十分映衬的。因此,那什么姓周,要个笔袋最好。扇子,他是休想的。
行云斋的笔墨素来极好,苏陌素想着今日左右有叔祖父这个冤大头跟着,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她前世也替傅尧平过,对笔墨略懂些鉴别。
苏陌素细细挑选了笔墨纸砚一套,拿给季应承看。
季应承点点头,却是吩咐店家:“包两份一样的吧。陌素表妹挑的都很好,这也算是谢礼之一。云端兄你万万不要推辞。”
周云端其实一贯不懂这些,他用的笔墨纸砚历来都是姐姐周云芸挑的。但季应承已经塞到了他手中,他也只能点头致谢:“应承兄有心了。”
季应承微微咳了一咳:“是陌素表妹的谢礼。”
周云端一见到苏陌素,就忍不住猜想自己是不是露了什么贪吃的窘态在对方眼中,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苏陌素:“苏姑娘有心了。”
“我们都叫陌素妹妹,你叫什么苏姑娘。”秦如山在一旁嘟囔道。他心中有些沮丧,这书袋不同于香囊扇子,想来他是不能从周云端手中要来了。
李小花却是察觉出了季应承的异常。他心中不敢确定,毕竟苏陌素看上去十分年幼:“陌素妹妹看上去还没有十岁,就这样乖巧懂事,真让人羡慕应承兄有这样的好妹妹。”
季应承怜爱地摸了摸苏陌素的头:“陌素表妹今年八岁。陌素表妹,我带你去买河灯吧。”
苏陌素见季应承目光中隐隐有些忧伤,便猜他是又觉得自己太过瘦弱了。为了避免和上次一样,被季应承花样填塞,苏陌素忙仰起头,对他灿烂一笑。
苏陌素笑的时候,眉眼弯弯,那颗泪痣缀在眼角,让人不禁想到了天上的明月星辰。一旁注视着苏陌素的李小花略微有些看呆。
河灯的摊位上,驻足的人不少。平城喜出灯谜,因此各处都簇拥着猜灯谜的人群。
“镂檀锲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苏陌素抬头望去各家河灯都略有不同,灯谜形式也各种各样。
“苏姑娘,这两个河灯赠你。”
苏陌素回过头,只见周云端提了两只荷花灯走了过来。
秦如山在旁边惊叹:“云端兄,你可真厉害。我还在看谜题呢,你就已经提了两个过来。”
周云端连忙摆手:“那家谜语甚是简单。”
顺着周云端所指,苏陌素望过去。那摊位上的荷花灯中垂下来一条条谜语。
“白白模样四四方,口感滑嫩味道香。”
“一刀剖开舟两叶,内有黄金白玉。”
“双手打破坛一个,内藏玛瑙珍珠。”
苏陌素不禁莞尔,这摊主大概与周云端很有共鸣,所出谜题,无不与食物相关。
虽然苏陌素什么都没说,周云端却察觉到了苏陌素心中所想。他将荷花灯递与苏陌素手中后,便往愈发人多的地方挤去。
“云端你去哪儿?人越多谜题越难啊!”秦如山有些不明所以地追了过去。
季应承亦提了一个河灯走过来。他手中的荷花灯并蒂而开,很是别致。
苏陌素发现这河灯就是旁边摊位处的,便好奇地指了指先前那两处谜题,想问季应承解开的是哪一个。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季应承将苏陌素手中的两盏荷花灯接过去,“谜底是风筝。”
苏陌素点点头,与季应承一同上前,走到苏平安旁边。
只见这摊位的谜题出得十分别致,一张空白的红布条悬在灯下。
“摊主,莫不是忘记写谜题了?”有人在旁边问道。
摊主笑了笑,指着红布条:“这便是谜题。”
苏平安微微扬起嘴角,往前走了一步:“谜底是一片丹。”
摊主手中正接了旁边另一人递过来的纸条。他打开纸条一看,上面也写着“一片丹”。
“这个河灯我只扎了一个,要不两位中一位另挑一个?”摊主有些为难地道。
苏陌素望去,那另一猜出谜题的人,是那提示过自己的李小花。
李小花摆摆手:“我们这河灯左右都是给同一人的,平安兄拿了吧。还有另一处河灯,我看着也极好。”
苏平安也不做推辞地接过了河灯。他手中本就提着鸟笼,握着扇子,于是便顺势把这河灯交给了季应承。
季应承一手提了两灯,继续领着苏陌素看灯。
“云端哥哥,那河灯极美,你帮我把它赢来。我便把行云斋上好的文房四宝赠你如何?”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
第24章 斗谜
苏陌素没有想到会在此次遇到杜微风姐弟。[.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杜微风正指着一个高悬的河灯,跟周云端说话。
这盏河灯确实与众不同,别家河灯多为荷花灯,而这盏却扎成了小船模样。更让苏陌素心动的是,小船下面还扎了一对鱼儿。
两尾鱼儿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紧紧追随。大鱼在前,小鱼在后。
大鱼侧身回望,小鱼欢脱的在水中跃起。乍看之下,好一派母子情深的感人景象。
苏陌素不由得忆起前世元徽承欢膝下的场景。但如今,碧落黄泉,早成隔世。
“云端,你把谜底告诉我,我把这灯赢了送给杜微风可好?”秦如山悄悄跟周云端咬耳朵。
周云端本不在意这河灯谜底谁说,可他恰恰见到苏陌素正往这边走来,心中顿时像被什么东西咯着,一口气憋在那里,上不来咽不下。
苏姑娘仰面望这河灯,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她是笃定我周云端只会解些吃食的谜语吧?
秦如山见周云端不应自己,便随便瞎猜了一个谜底:“是荷花对不对?”
众人一阵取笑:“看都没看清楚就瞎蒙呢。”
秦如山憋红了脸:“那到底是什么,有人解出来吗?”
摊主站出来解释道:“我这灯迷是略微复杂一些。不仅要解出来是何物,更要对上一道相应的谜题。”
苏陌素望向那谜题:一物坐也坐,卧也坐,立也坐,行也坐。
周云端微微扬起嘴角,上前一步:“一物坐也卧。”
“行也卧。”接下去的人却是李小花。
两人对视一眼,同答道:“走也卧,卧也卧。”
“前者为蛙。我出谜题为蛇。”周云端解释道。
李小花点头补充:“此谜能吞前谜。”
“我这河灯可只有一个啊。”摊主心服口服,但却仍有些遗憾,“两位所对谜题不将答案说出就好,我就又能用作灯谜。”
秦如山笑道:“不若你们再比一局,看谁能替摊主再出一道同样既考谜底,又考对仗的谜题?”
苏陌素望向正在思索的二人,她对这河灯也十分心悦。虽然她知道,自己若是开口,这二人或也都会松口将灯给予自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毕竟她是众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想要的东西,还是凭自己能力得到更好。
“我能否一起出谜题?”苏陌素用手势问询到。
李小花早已发现苏陌素颇为注视这盏河灯,便点点头。
周云端不知不觉起了和小姑娘争胜负的心,他将苏陌素先前赠他的四宝拿出:“苏姑娘一起吧。”
见先前答中的两位都应允,摊主自然没有异议。
“行也是坐,立也是坐,坐也是坐,卧也是坐。”李小花率先出题。
周云端亦紧随着道:“行也是行,立也是行,坐也是行,卧也是行。”
听完周云端的出题,李小花有些赧然:“我甘拜下风。”
苏陌素也已写完,摊主便替她念道:“行也是立,立也是立,坐也是立,卧也是立。行也是卧,立也是卧,坐也是卧,卧也是卧。”
听了苏陌素的题,周云端目光微动:“花弟,我二人都输了。”
李小花点头道:“苏姑娘一人的谜题,便将我二人的谜题都斗败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苏陌素朝二人感激地笑笑,将河灯接到了手中。她见烛光微动中,鱼儿如同活了一般,心中更是喜悦。
秦如山望向杜微风,却见杜微风毫不在意地又指了另一处河灯问周云端:“云端哥哥将那河灯赢了赠我如何?”
对杜微风而言,重要的不是灯,而是送灯的人。
秦如山却没有察觉到对方这等心思,他热络地走过去看那河灯:“陕西姑娘。”
摊主见众人都围了过来笑道:“此题休想猜出。”
“你这店家真是狂妄,我今天就猜出来给你看。”秦如山不服气地道。他刚观察所得,除了自己,今日出来的人,都已经得了河灯。就连杜微风和杜凛凛手中也各提了一个。
摊主听了秦如山的话也不生气,笑着道:“这题谜底是个词牌名。”
“词牌名?”秦如山皱着眉苦思起来。
苏陌素望向那河灯,只听那摊主反复跟人重复此题休想猜出,不由得将这句话与谜题联系起来。
是了,这题,摊主的话其实也是谜题的一部分。
苏陌素见秦如山焦急不已,便拉了拉季应承的袖子,指了指摊主,又指了指嘴,一脸好奇的模样。
季应承摸着苏陌素的头道:“陌素表妹是问我,为什么摊主要反复说那句话吗?”
苏陌素点点头。
季应承复述苏陌素的话时也明白了其中奥义,他见秦如山额头已在渗汗,便有意提点道:“为什么摊主总要说‘此题休想猜出’呢?”
秦如山没好气地答道:“太骄傲了呗。”
回答间,秦如山灵光一闪:“是忆秦娥。”
摊主点点头,将河灯递到秦如山手中。
苏陌素的提点落到周云端和李小花眼中。两人都在心中暗叹,这苏姑娘小小年纪,却十分聪慧。
“微风,这河灯送你。”秦如山热络地将河灯递到杜微风面前。
杜微风不快地转过脸:“我不想要了。”
她见周云端已经走远,忙追上去:“云端哥哥,今日你在园中帮了我的忙,这四宝送你,希望你在会试中一展身手。”
秦如山在后面喊道:“为什么送给他,我也有帮忙说话啊。再说了,云端兄今日已经收了一套上好的行云斋四宝了,你这一套不如送给我吧。”
周云端本就是个迟钝的,见秦如山开口要了,便点点头:“今日之事,我实在没帮什么。苏姑娘已经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我,杜姑娘的不如就送给如山吧。”
杜微风失落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隔得有些远,并没有听清楚这一番纠葛。见杜微风望过来,也是十分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这笑容在杜微风眼中,却生出几分耀武扬威的意思来。杜微风心中十分恼怒,将脸都扭到了一边。
“这位公子。”一个陌生的男子走近苏平安,“方才在闹市中,我听你说起你这扇子,颇有异能。不知道能否转手卖给在下?”
苏平安平日里遇到打听扇子的人数不尽数,他有些不耐地道:“我这扇子,很重要,多少钱都不卖。”
“十两?”陌生男子开始慢慢加价。
“二十两?”
……
“一百两如何?”陌生男子望向苏平安,“纵使你折扇具有异能,这价钱却也不菲了。”
苏平安正要摇头,却有人插话道:“千万别相信这人的!前几日老子从他手中买了一把折扇,那扇子上画的是只喜鹊。他也是告诉老子,那扇子会变化,逢喜事现喜鹊,逢丧事出乌鸦。”
那彪壮的汉子沉着脸上前:“老子见这几日天天是喜鹊,去了赌坊大战了三天,结果输得差点裤子都没了!还敢在这继续骗人!”
苏平安摇了下扇子,笑着望向这两人:“我没有骗你啊。喜事确实是喜鹊,丧事也确实是乌鸦。可你少买了一把嘛,我还有一把乌鸦的,你没有买去,怎么会变。”
“我手中这一把也有五把,从含苞待放到花簇锦攒一应俱全。若是想让它随日夜气候变化,这五把扇子缺一不可。”苏平安桃花眼往上微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那汉子恼怒不已,上前便要推搡周平安。他身形魁梧,怒气十足,季应承连忙将苏陌素护到身后,众人也一齐后退。
杜微风却是被人无意踩到了脚,她心中本就有气,于是便将手中鞭子重重一甩,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
偏苏平安还在那火上浇油:“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我这扇子的妙处。你自作聪明还来怪我?”
那汉子听到身后杜微风的骂声,便转身怒目而视:“小姑娘你骂谁呢?”
杜微风除了在周云端面前有些娇羞以外,平时候对谁不是一个爆竹,她用鞭子甩了过去:“谁应我我就骂谁。”
汉子赤手接住杜微风的鞭子:“小姑娘年纪轻轻,嘴皮却是厉害。”
“站住,往哪里跑!好小子,可让我逮住了你!”只见身后有呵斥声传来。
一群赌坊的伙计都气势汹汹朝汉子走来:“欠了银子还跑,真是不要命了。”
那汉子冷笑一声,将杜微风手中鞭子夺过,甩向那群伙计:“你们赌坊是如何赢了老子的银子,你们心知肚明!还有,要问银子,尽管找他要去。他欠了老子银子。”
大汉一边用鞭子与赌坊众人打做一堆,一边又望向苏平安。
有赌坊伙计见苏平安等人穿着华丽,年纪却小,便想柿子挑软的捏:“兄弟们,一起围住。这张老二鞭子从那丫头手中拿的,可见是一伙!”
“混账!敢说本姑娘和那匪人是一伙的!”杜微风擦拳磨掌就要上前,却是被杜凛凛拉住。
“我们先离开才是。这张老二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小承承还要参考,可不能在这时候惹上麻烦。”苏平安涉及季应承的事便一贯清醒冷静,他拉着季应承连忙躲开。
赌坊伙计紧追不舍,众人也被人流冲散开来。
苏陌素感觉自己被人拉住了手,整个身子都轻盈地如同要飞起来。
第25章 起火
苏陌素抬头望去,正与李小花视线相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少年牵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他步子极快,苏陌素觉得脚与地面间分明有了距离。
只是片刻,他们就远离了闹市。
李小花停下脚步,松开苏陌素:“方才,冒犯了。”
苏陌素摇摇头,她知道方才情况紧急。赌坊伙计一拥而上,他们一行人被冲散开来。若不是李小花拉住了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空荡荡的街道中,两人静静地站着。街道那头,仍未出现其他人的身影。
李小花咳了一下后,尝试打破沉默:“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不在学堂。”
苏陌素望过去,面前这少年唇红齿白,双眸明亮,他一双眼睛睫毛极长。
苏陌素想了一会儿,依旧没有想起来。她有些疑惑地望着李小花。
李小花苦笑了一下:“客栈、左手。”
望向对方白皙的手指,苏陌素恍然大悟。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确实已经忘记了。
苏陌素看向李小花的左手,只见他手背细嫩光滑,并没有被打过的痕迹。
李小花点点头:“多亏了你那日的提点。”
苏陌素忙摆摆手,她拿出手帕指了指。
李小花明白过来:“能帮上你就好。”
“救命啊!”
寂静之中,陡然响起一阵尖叫。李小花连忙拉过苏陌素的手,将她护住。
只见街道那头有两个人追逐着打了过来。
“你打,你就打死我吧!”前面那男子身形魁梧,却抱着头一路逃窜。
后面男子明显身形瘦弱,却是不停地追赶着前面的人。
“上官先生?”李小花有些诧异地出声。
苏陌素望过去,这瘦弱男子一脸愤慨,正是自己学堂教琴技的上官先生。
见被人认了出来,上官乐康手中动作一滞,被打的男子也就趁机跑了。
“上官先生,学生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李小花先前出声,也是担心那被打的男子突然还手。毕竟对方身形要比上官先生魁梧许多。
上官乐康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见上官乐康不愿多说,李小花便也不再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倒是上官乐康冷静下来,发现李小花身后还有一个小姑娘:“这是你家中妹妹?”
李小花摇摇头:“不是,这是应承兄的妹妹。方才我们本在一起猜灯谜,但意外分散了。我们正在此等应承兄他们。”
上官乐康想起自家弟弟的荒唐事,不由得问道:“可是遇到了赌坊的人?”
李小花有些意外:“正是。上官先生见到了?”
上官乐康摆摆手:“不是不是。只是方才那人,其实是我不争气的弟弟。他说赌坊有人追他,我便猜想是不是正好遇上了你们。”
苏陌素忆起方才的魁梧男子,虽然身形上与自己一行人遇到的张老二颇为相像,但长相却并不是。
上官乐康并没有想起苏陌素也是自己的学生。他记得李小花是男子学堂这边年纪最小的一个,而李小花身后的小姑娘苏陌素看上去更是小上几岁,出于责任,上官乐康开口道:“你们在这枯等也不是办法。我先送你们回家,或许其他人回家了也未知。”
“今夜你们都猜了一些什么灯谜?”上官乐康有意提及灯谜,想让两个孩子缓解对黑夜的紧张。
李小花将今日众人猜的灯谜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到这小姑娘也出了谜题,还赢了学堂里成绩最好的周云端,上官乐康有几分诧异:“季小姑娘的谜底是?”
上官乐康望向苏陌素,他心中是有几分不信的。莫不是季应承教给的自己妹妹?
苏陌素先指了李小花,鼓着脸、瞪着眼,做了一个“蛙”的模样。接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用手坐了个游动的姿势。
“季小姑娘的回答真是有趣。”见小女孩鼓着脸的模样,上官乐康忍不住笑出声来,“小花的谜底是蛙,你的是蛇?”
苏陌素点点头。
她又做了一个游动的姿势,上官乐康却是未猜到。但当他看清苏陌素后一个动作时,便有些明了:“云端出的是鱼,你出的是鹤?”
苏陌素再点点头。
上官乐康笑道:“季小姑娘真是有趣。以后若是有缘,希望能做你的先生。”
苏陌素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上官先生并未认出自己。她指指自己,做了个在书案前的动作。
先前上官乐康能猜到苏陌素所说,一半是因她动作,另一半是因为已有李小花说的谜题作依据。如今只见苏陌素这一番动作,他当然不能明白:“季小姑娘别考我了,还是说吧?”
“上官先生。”李小花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苏陌素,向上官乐康解释道,“陌素姑娘与苏闭月姑娘、苏追月姑娘、苏清浅姑娘一样,都是应承兄的表妹。今日,陌素姑娘便有听先生的课。只不过,陌素姑娘不能说话,先生您或许没注意到。”
上官乐康歉意地望向苏陌素,见苏陌素神色未变,心中顿时对她生了几分怜爱:“苏小姑娘聪慧过人,若是对琴韵有兴趣,以后放堂后也尽管来找我。其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也可以来寻我。”
苏陌素并没有想到这一番相遇,竟收获了上官先生的垂青。她一直喜爱琴韵,于是便喜悦地点点头。
“陌素表妹。”
季应承和苏平安正站在门口,见苏陌素过来,连忙迎上前。
“上官先生?”季应承见到送小表妹回来的人,竟是自己的先生,也十分诧异。
上官乐康笑道:“路上遇到了小花和苏小姑娘。他们本要在路口等你们,我想或许应承你们已回府,便送他们回来了。”
苏平安忙走上前朝上官乐康道谢。在学堂先生面前,他自不像在周云端一众学生面前随意,很有家长风范。
上官乐康与李小花离开后,苏陌素便跟着苏平安和季应承一同回府。
才走到苏陌素院外,三人就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
季应承十分诧异:“我院中从未听过布谷鸟叫,陌素表妹这莫非有布谷鸟筑了窝?”
苏陌素却是毫不意外,她告诉季应承和苏平安,自她住进院子,便时常有布谷鸟欢叫。
因一直在门口等苏陌素的缘故,苏平安并未回过自己房间。听苏陌素说起布谷鸟,他便望向仍提在手中的黄鹂鸟。
黄鹂善歌,为何布谷鸟欢叫不已,黄鹂鸟却毫无反应呢?
玉佩事件过后,徐溪茹便以养病为由,已有数十日未来学堂。
而苏闭月也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不再动不动梨花带雨。她少言慎行,放佛将自己完全包裹了起来。
尽管徐溪茹未来,苏陌素却并无懈怠学业。平城与京城所授之课多少有些不同,她也全心全意跟着众人一起学习。
听苏平安说起季应承赴京赶考的日子将近,苏陌素连着几夜挑灯,终于将那绣球花扇的花样画好了。
她在曾祖母处看绣球花时,听刘妈妈说起,这绣球花是已出嫁的姑母苏瑞蕊最喜欢的。因此,苏陌素便想着要再去问问季应承,这绣球花样是绣到女子团扇上,还是就绣在男子的折扇上。
花样揣在怀中两日,苏陌素也未能在苏家寻到合适时候给季应承。日间下堂之后,她便往男子学堂那边走去。
“走水啦!”
一声尖叫声突然响起。
苏陌素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边一个学子大声呼喊,其余学子也纷纷走了出来:“快,书阁那边走水了!火势越来越大了!”
她望向远处,只见一股黑色浓烟正从学堂内书阁上方升起。
学子们都将袖子卷起,急急跑向池塘边,用各种东西,包括笔筒舀水。
“书阁中没有其他人吧?”
“先前我瞧着应承兄、云端兄他们都往书阁去了。但火是慢慢起来的,他们应该已经逃出了吧?”
听到表哥季应承的消息,联想到对方那不靠谱的认路本领,苏陌素有些不放心地往书阁走去。
才走到书阁门口,她便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因苏府的笔筒都有独特记号,男女的亦有稍许差别,苏陌素一眼就看出,地上掉的正是季应承的笔筒。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里面的浓烟滚滚,看不清楚东西。苏陌素焦急地往里面看去,只见一个红衣的身影正在书阁的书架之后。
整个学堂之中,喜爱红衣的少年也只有季应承一个。因为他总是迷路,这红衣最为打眼。
苏陌素第一次懊恼自己不能开口。眼看火势就要越来越浓烈,那红衣动了几动,却未曾离开。
苏陌素忧心猜想,季应承定是被什么东西压倒了。她从怀中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便冲了进去。
粗壮的房梁从上掉下来,苏陌素往后忙一躲闪,烧得通红的木梁与她插身而过。
她一把拉住红衣的身影,却惊讶发现――那仅仅是一件衣服。
只不过那红衣被人用木架撑了起来,远远看着,如同有人在此处一般。
顾不得是谁在算计自己,苏陌素转身就要冲出去。可火势越来越大,高大的书架被完全烧毁,迎面向她砸来。
第26章 获救
季应承没有想到火烧起的速度如此之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他正与众人一同在池塘边提水,准备赶往书阁扑火。
“女子学堂那也烧了起来!”有同窗惊讶地喊道。
季应承望过去,浓烟已不止在一处升起,他提着水忙往女子学堂跑去。
苏追月和苏清浅正互相搀扶着跑出来。
“陌素表妹呢?”季应承更担心苏陌素。陌素表妹她不能说话,若被困在火中,根本无法呼救。
苏追月摇了摇头,她本想说,没有见到苏陌素。可是因为被火呛到了喉咙,啊了半天,苏追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季应承早就急得不行,看苏追月和苏清浅都发不出声音,一个摇头一个摆手。他将手中的水提起,全数淋在自己身上,冲进了火中。
女子学堂这边的火是从外面燃起来的,进到里面的位置,火势不大,只有烟十分浓烈。
尽管不断地在挥开浓烟,季应承依旧被呛得不断流泪。书架已经被烘烤得脆起来,只听到咔嚓一声,书架就往后面倒去。
季应承清楚看到后面有个身影,他扑向那处,一把将书架后的女子拉入怀中,书架重重砸在他的身上。
苏闭月仰面看向抱住自己的人,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躲过这一劫。方才,她被人推了一下,脚踝崴到,好不容易站起来,却看着书架朝自己砸来。
“承表哥。”死里逃生的感觉让苏闭月无比委屈,她伸手抱住季应承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苏闭月声音的一瞬间,季应承只感觉自己的心瞬间一沉。
不是陌素表妹。
季应承焦急地望向学堂内的其他地方。
“陌素表妹呢?”
大火之中,苏闭月根本未听清季应承的话,她只看到又有书架在倒塌。
听到苏闭月的尖叫声,季应承连忙扶着她往前走,却发现她的脚似乎崴到了,根本走不动。他只能将苏闭月拦腰抱起,往外冲去。
苏闭月将头靠在季应承的胸口,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是这样的高大。她的手紧紧搂着季应承的脖子,心跳得飞快。
“承表哥!”见季应承抱了苏闭月出来,苏清浅也是松了一口气,“承表哥将闭月带出来了就太好了。”
苏闭月泪眼朦胧地看季应承:“承表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季应承根本没有回答二人,他将苏闭月放下,就又要往火里闯。
“陌素不在那!”苏清浅此时喉咙已经恢复过来,她连忙大声制止季应承。
苏追月也一同喊道:“苏陌素不在这!”
季应承顿住脚步,焦急地问二人:“陌素表妹呢,她跑出来了吗?”
看着几乎染红天空的大火,苏追月对苏陌素的不满也收敛了不少,她语气中还有一些担心:“下堂后,我就见她出去了。起火之后,我也没有见她回到这里。”
苏清浅有些焦急地问:“不知道陌素表妹去哪里了,书院还有其他地方起火了吗?”
季应承点点头:“是从书阁那蔓延过来的。我们分头去找,陌素表妹不能说话,一定要找到她。”
苏追月和苏清浅点点头,都分头离开此处。
苏闭月见季应承要走,连忙出声喊他:“承表哥,我和你一起。”
“你腿受伤了,还是在这里休息吧。”季应承皱着眉望了一眼苏闭月,就转身走了。
苏闭月忙往前追去,却因为脚的缘故而摔倒在地。
季应承最担心的就是苏陌素会不会去了其他起火的地方。他一个一个问过去,在去书阁的路上,有同窗正在折返:“应承,书阁那火势太大,已经不可能扑灭了。我们去其他地方先扑火吧。”
季应承心里担忧,仍然跑到了书阁门口。书阁的火势已经十分之大,门外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这里已经被放弃了。
“陌素表妹!”季应承大声喊了几句,这是他最后找的地方,陌素表妹若不在这,会去了哪儿呢?
一个竹筒滚到他脚边,季应承惊讶地发现,这个竹筒竟是自己的。在竹筒的不远处,还有张被吹开的纸。
那张纸上画的是一簇洁白丰满的绣球花。
“陌素!”季应承脸色大变,就要冲进火中。
“承表哥!”苏闭月正拄着木棍走来,她慌忙拖住季应承的手,“承表哥,你要干什么!”
“陌素表妹在里面!”季应承去推苏闭月。
苏闭月却死死拽住:“承表哥,这么大的火,你进去只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季应承将苏闭月的手掰开冲了进去。
苏陌素看着书架朝自己砸来,她往后连退了数步,书架紧挨着她摔得四分五裂。
惊魂未定的苏陌素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书架又摇摇欲坠。
“陌素!”季应承欣喜地看到苏陌素的身影,他将苏陌素一把拉过,用手挡住那砸来的书架。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苏陌素担忧地望向季应承,季应承连忙摇摇头,安慰她:“我没事,我们快走。”
他用另一只手拉住苏陌素,往书阁的门口跑去。
但这书阁之中最多的就是书架。火势越来越大,前方的书架突然同时倒塌,将去路完全挡住。
“陌素,我在。”季应承摸了摸苏陌素的头发,想将她拦腰抱起,却发现自己先前受伤的那只手完全使不出力气。
他蹲下身,将苏陌素背在身后,踩上那尚在燃烧的书架之上。
火焰一下就踹到了季应承的身上,苏陌素的眼泪掉到季应承的背上。
尚未走完这段坎坷的路,头顶上方就又有声音传来。
苏陌素仰起头,只见头顶上的二层书阁正在一点点裂开,一块巨大的木块正砸下来。
苏陌素趴在季应承背上,将季应承挡住。
“陌素,你怎么样?”季应承看到木块掉落在地上,有些担忧地回头问苏陌素。
苏陌素忍着后背的痛,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没关系。
可书阁二楼的火已越来越大,木块开始不断地落下来。
眼看就要走完正在燃烧的书架,季应承却发现有一根木头正要砸落下来。他连忙歪倒在地,一个侧身,将苏陌素护到怀中。
木头重重砸在季应承的脚上。
“里面还有人吗?”秦如山正提着水走过书阁,他见苏闭月站在此处,担忧地望向大火。
苏闭月摇摇头:“没有,里面没有人。我是误走到了此处。秦少爷,我扭到了脚,你能扶我离开吗?”
秦如山低头,见到苏闭月确实受了脚,便点点头,放下水桶扶着她往外走去。
书阁的二楼已经完全烧毁了,楼上的书架一同砸落下来。季应承一直将苏陌素死死护在怀里,任由木头砸在自己身上。
“陌素,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平城。”季应承伏在苏陌素耳边说。
苏陌素拼命摇头,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滚烫的地面上。烟越来越浓,季应承不住地咳嗽。他抱住苏陌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灰溜溜的身影闯了进来:“小承承!小素素你怎么也在!”
苏平安是见到门口的竹筒才冲进来的。他将打湿的床单披在身上,心中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他今天有事来书院,季应承也许就烧死在这儿了。
苏平安弯下腰,将季应承和苏陌素扶起,他把被单顶在三人头上:“走,我们一起出去!”
季应承一边咳一边苦笑:“你抱上陌素表妹先走,我就来。”
苏平安却是低头注意到了季应承的脚,他身上衣服被烧的残缺不已,脚步的皮肤裸露出来,还有鲜血在流动。
苏平安心疼地背起季应承,他把手伸给苏陌素:“小孙女,我们一起出去。”
苏陌素点点头,拉着苏平安的手想一起跑,却发现自己的脚也受伤了,根本动不了。
“带陌素走。”季应承想要从苏平安身上下来,可他的右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苏陌素拼命地往外推苏平安。
主房梁烧裂的声音越来越大,苏平安抬头望望上空,不再犹豫,他背着季应承冲了出去。
“放开我,救陌素。”季应承听到身后传来木梁重重砸下的声音,他的脸瞬间惨白,“陌素……”
苏平安感觉到全身被火焰烤得生痛,他咬着牙背着季应承一直跑。
季应承浑然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底端:“平安,我求你,回去救陌素。”
“我先救你出去。”苏平安听到久违的平安二字,心中更加难受,“对不起,我只是个普通人。在二选一的时候,我只想救我最在乎的人。”
身后巨大的声响传来,季应承回过头,只见书阁二楼的牌匾掉到地上,整栋二层的书阁以不可挽回的态势倒塌下去。
“平安,我不会感激你的。”季应承的眼睛渐渐模糊,他真的不希望出来的是自己。小表妹那么小、那么瘦弱,就像一只尚未展翅的雏鸟,让他只想好好护在手心。
苏平安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需要你活着。”
苏陌素望着房梁正朝自己直面砸下,她拼力往旁边滚去,后肩处的痛意愈发锥心。
浓烟、大火。
苏陌素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闭上眼睛:前世今生,竟还是一样的死法。
“苏陌素!”
耳畔有声音传来,苏陌素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第27章 伤势
周身火烧火燎的烫,尤其是后背被砸到的地方,苏陌素感觉整个后背都痛得不像自己的一样。(..tw好看的小说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放在了床上,耳边是众人说话的声音。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真切,渐渐地,声音似乎远了一些,远到再也听不到。
“小姐?”看到苏陌素的指尖在微动,知书和知画欣喜地上前。
苏陌素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她这是躺在自己房中了。
“小姐喝口水吗?”知书忐忑地问道。学堂失火那日,她与知画均被留在苏府。消息传来的时候,小姐已经被人救了出来。
而随侍闭月小姐去了学堂的侍棋、抱琴,因为保护主子不力,被打了整整三十大板。想起二人的惨状,知书和知画都心有余悸。
苏陌素点点头,让知书扶自己起来。知画连忙去抱被子过来。
“知画,你还是赶紧去请大夫过来。”知书提醒道。
知画应了一声,将被子小心放在苏陌素身后,便跑了出去。
明明是靠在软软的被子上,苏陌素依然有种痛得锥心刺骨的感觉。
知书一边倒了茶端过来,一边用帕子去擦苏陌素被痛出的汗:“小姐,你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
承表哥怎么样了?苏陌素在知书手心写了一个“承”字。
知书迅速反应过来:“季少爷昨日就醒了。反而是小姐您,一直睡了三日,老祖宗担心得不行。”
苏陌素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昏睡了三日。那日在大火中,她最后的印象是满目的大火和浓烟,也不知是谁最后救出了自己。
她正想问问知书,却听到院中有人进来了。
“陈大夫,我们季少爷那手真的没办法了吗?”是刘妈妈的声音,“他这月就要赴京赶考了,手伤了岂不是参加不了会试?”
陈大夫的声音传来:“季少爷这手被砸伤了骨头,没有三个月是绝对痊愈不了的。若是休息得不好,以后右手甚至可能拿笔写字都困难。刘妈妈还是禀告苏老夫人,让季少爷放弃这次会试吧。”
陈大夫的药箱放到了桌上,他见苏陌素坐在床上,便皱眉叮嘱道:“苏小姐伤到了后背,若想早点痊愈,还是侧卧为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听了陈大夫的话,知书连忙扶着苏陌素躺下。
可苏陌素整个人却沉浸在陈大夫先前的话中。承表哥的手受伤了?
她回想在大火中的情形,承表哥闷哼过一次,而且他试图抱自己,却最后改成了背。
苏陌素有些担忧地望向刘妈妈,也不知道承表哥知不知道自己的伤势。
刘妈妈见苏陌素望着自己,便向她抚慰地点点头,自以为猜中了苏陌素的想法:“陈大夫,可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四小姐后背的伤不留下疤痕?”
陈大夫打开药箱取出几位药,知书连忙上前接住。
陈大夫望了一眼丫鬟,又看向躺在床上的苏陌素:“苏四小姐亲历险境,应该知道在那样的大火中,你受的伤已不算重。对比季少爷手脚均伤到了筋骨,你的脚只需要静养七日实属大幸。至于后背的伤,苏四小姐还是看开点罢。”
陈大夫其实心中是有些不快的。
他最先诊治的是苏闭月。那苏三小姐实在是太过娇气。明明受的伤不重,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没个停歇。而且整个过程中,总是对着她身上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伤,悲叹自伤。
陈大夫将苏陌素也看成了与苏闭月一般的人,他指着知书手中的药道:“这药用起来会有些痛,但若用了,便会好得快一些。当然,伤疤还是会留下的。”
苏陌素点点头,示意知书将药收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已与衣服黏在了一起,不过是轻微的一个动作,伤口就隐约被扯了开来。
陈大夫自然也注意到了苏陌素的动作,他见她表情明显有些痛楚,却并没有像苏闭月一样眼泪连连,心中的厌恶便淡了几分:“若受得住的话,最好每日清洗一下伤处,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三日后再来。”
送了陈大夫出去后,苏陌素便吩咐知画去一趟季应承的院子。
不到半个时辰,知画就带回了季应承的信。因担心苏陌素擅自下床,季应承信中千叮万嘱,让她务必静养上七日。同时,季应承也告诉苏陌素,自己并无大碍,戏谑自己盼这样休息的日子许久了。
但其实,季应承那边全然不是这样的情景。
季应承醒来后,只觉得自己全身痛得如同要裂开一般。但他更担心的是苏陌素。听王妈妈说,苏陌素被人救了出来,但一直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季应承就气得把苏平安赶出了自己房间。
如今苏陌素醒来,季应承却又从知画的支支吾吾中,知道苏陌素后背留疤的事情,整个人情绪就更差了。
“小姐,我听季少爷那边的丫鬟说,姑奶奶快过寿辰了。”知书每次在替苏陌素上药的时候,都会有意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小姐,你说季少爷请你绣的扇子,会不会是他想送给姑奶奶的寿辰礼物?”
陈大夫说得确实没错,这药粉洒在伤口上的感觉,确实称得上撕心裂肺。药粉碰到尚在流血伤口的一瞬,苏陌素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捅了一刀,匕首还要在体内搅上一搅。
苏陌素倒吸了一口气,将思绪努力往知书的话题上想。虽然日日都能收到季应承的信,但她也知道,季应承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知书与知画这几日日夜守在苏陌素身边,对她眼神动作的理解也要快了许多。
见苏陌素望向桌上的绣包,知画便在一旁提议:“要不这几日我们帮小姐绣个绣球花团扇?那样即使季少爷人不能赶回去,也能送个别致的寿礼给姑奶奶。”
苏陌素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吩咐了知书和知画买了团扇回来,她自己亲自绣。那陈大夫的药,虽然用起来真的很痛,但也真的很有效。苏陌素后背的伤口已经在结疤了。
待苏陌素团扇绣完的时候,正是陈大夫又过来问诊的时间。
“苏四小姐的伤复原得很快。”陈大夫颇有几分意外。当初把脉之时,他就发现苏陌素身子最为虚弱。而七日过去,那受伤最轻的苏三小姐仍未痊愈。反而是这苏四小姐,不仅腿完全复原,就连后背的伤,听描述也应是好得差不多了。
见知书手中那所剩无几的药粉,陈大夫心中顿时有些了然。这苏四小姐心性比那苏三小姐倒是强上不少。
“苏四小姐已经无碍了。后背的药还可以用上几日。脚如今可以下床了。”
听了陈大夫的话,苏陌素心中轻快不少。她一直担心季应承的伤势,这次终于可以自己去探望了。
才到季应承院外,苏陌素便遇上几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姑娘。”周云端和李小花、秦如山正提着药材来探望季应承。
李小花关切地望向苏陌素:“苏姑娘脚可好了?”
苏陌素留意到李小花的目光从自己脖颈处掠过,显然在关心她后背的伤势。她笑着点点头,猜测救自己的或许就是这三人之一。
四人一同进入季应承的院中,只见季应承正躺在榻上看书。
“应承兄可好些了?”秦如山将手中的药材先放到了桌上,“前些日子你曾提过,若我去陵城,便替你送些东西去季府。我已定下行程,明日便会出发,有些什么需我带去?”
季应承听到陵城季府,情绪却是有些低落:“本是想替我母亲送些祝寿之物。但如今我伤成这样,倒不敢让人回府了。”
周云端由己推人,便猜季应承是不愿让季夫人担心自己:“应承的考虑在理。但毕竟是你母亲寿辰,若应承你毫无表示,反而要让她有些疑虑了。”
李小花亦在旁劝道:“确实如此。凭空臆测,季夫人只恐会更担心。还有,应承兄,你这伤恢复得如何?”
季应承望向三人身后的苏陌素:“我的伤并无大碍。倒是陌素表妹,你的脚好了吗?”
苏陌素忙点点头,在房中来回走动几步,表明自己已经完全恢复。
“应承,陌素妹妹的脚完全好了,你这样子,似乎还要躺一段时间?”秦如山素来口无遮拦,他有些担忧地望着季应承,“要不要我这次去陵城再请个大夫回来?”
季应承调笑道:“如山可不要咒我。陈大夫的医术在平城谦称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如今我这脚只是恢复得慢一些。说起来,我右手也还有些不便。”
听季应承提及自己的右手,苏陌素忙紧张看过去。她一直未曾跟季应承提过他手受伤之事,因关系会试,也不知道承表哥自己知道与否。
周云端亦关切道:“手受伤可不是小事,应承可不要疏忽。”
季应承不在意地摆摆左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云端,我们可还要会试上见高下呢!”
听了季应承的话,苏陌素的心当即沉了下去。承表哥果然还不知道他的真正伤势。如果告诉他,这次会试,他注定要放弃,他能接受吗?
第28章 绝笔
季应承却没有注意到苏陌素的异样:“花弟,之前的事还没有感谢你。(..tw无弹窗广告)陌素表妹,当日救你出来的人是花弟。”
苏陌素有些诧异,又觉得十分合理。李小花虽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庙会那日,他就跟自己说过,懂些武学之术。如今看来,他在武学之上颇有造诣。
苏陌素感激地朝李小花倾身致谢。
李小花连忙扶起苏陌素:“陌素妹妹不必多礼。”
秦如山在一旁笑道:“陌素妹妹绣工那样好,给云端兄绣的笔袋我们都看了,很是别致。不如也送花弟一个?应承兄觉得如何?”
其实当日季应承让苏陌素为周云端绣笔袋,是有意撮合二人。但救命之恩,实无以为报。他望向李小花:“此物仅能聊表谢意,花弟千万不要嫌弃。”
李小花也见过周云端的笔袋,上面绣了一对锦鲤,别有意趣。他望向苏陌素:“陌素妹妹的绣工精巧绝伦,我岂会嫌弃。”
苏陌素见李小花应了,连忙回以笑靥。说到刺绣,她便想起手中的团扇。
见苏陌素将一柄绣球花团扇递来,季应承有些诧异:“陌素表妹这么快就绣完了?当日我在书阁外捡到一张绣球花的花样图,还以为你没有开始绣呢。”
苏陌素眉眼弯弯地望过去,并不解释。
季应承确实有意拿这团扇作为寿礼之一。他唤了竹韵进来,将其余早就准备好的寿礼收拾到一起,指给秦如山看:“如山,便是这些东西。稍后我让竹韵给你送去。要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秦如山不在意地挥挥手:“你我二人间,何必如此计较!书院遭此祸难,我们都需停课一月。若不去陵城,我还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时间呢!”
“应承兄若送谢礼,肯送我定不肯收。就是陌素妹妹那绣工我眼馋得紧。陌素妹妹,你也送如山哥哥一个笔袋好不好?你看云端和花弟都有了。”秦如山话语一转,一脸哀求地望着苏陌素。
“还如山哥哥,真是恬不知耻!”季应承见他那假作可怜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
苏陌素却是想着季应承受伤之事,若能得到姑母的慰藉,或许知情之****要好受一些。她点点头,又拉了拉秦如山袖子,示意有事求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秦如山得意地朝季应承挑眉:“你看,陌素妹妹都认了。陌素妹妹,只要你替我绣笔袋,如山哥哥上刀山下火海都成!”
他的话引得众人都发笑起来。
从季应承的院子走出来,苏陌素便有些亟不可待地想去寻苏平安。
她虽然已托秦如山给母苏瑞蕊送信,希望姑母能够从旁慰藉表哥。但陈大夫那日的话,苏陌素记得清楚。不仅是这次会试前,季应承的右手无法痊愈,而且稍有意外,以后写字都会有困难。
苏平安既然能开出哑药方子来,想来对医术的研究,不会浅薄。
迈进苏平安的院子,却是宁静一片。一个小厮抱了个扫帚在门口打盹。
知书在苏陌素身后轻咳了一声。那小厮当即惊醒,见苏陌素走过来,他慌得不行:“四小姐,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
苏陌素本就不欲计较,她示意知书喝停对方。
“行了行了。我家小姐只是过来找五老爷的。”
苏平安在苏老夫人膝下排行第五,虽然他前头的四位早已去了。但苏府下人,依然称他五老爷。
小厮忙答道:“我们老爷、老爷几日没回来了。”
既然寻不到苏平安,苏陌素只能折返回去。她忧心季应承伤势,却又不好过多叨扰陈大夫,连着几日都浸在苏府的医书中。
一片丹?看到这味药的时候,苏陌素愣了一愣。
原来当日苏平安和李小花同时猜中的谜底是一味药。这味药在众多医书中记载得甚少。李平安知道,是因为他懂医。那李小花呢?
苏陌素匆忙回到房中,将前几日李小花送她的药膏翻找了出来。这药膏比之陈大夫所开的药粉,从颜色、香味、到涂上去的感觉,都要相差太多。
药膏略带清香,颜色剔透,涂在伤口处毫无感觉。药粉气味刺鼻,颜色略深,涂在伤口处的感觉已不必多说。
但恰恰是陷入了良药苦口的误区中,苏陌素用过一次这药膏后,就将它已束之高阁。
如今她有意通过这药膏,探究李小花到底是否擅长医术。或者说,他身边是否有懂医的高人。
连着用了药膏三日,苏陌素似乎毫无感觉。但知书却有些惊喜地指给苏陌素看:“小姐,小姐,你的伤疤,分明淡了一些,也小了许多!”
苏陌素往知书举着的铜镜中看去,只见身后那铜镜清晰照出她的疤痕有所改变。她这伤疤留得极大,几乎与手帕大小无二,但如今看着,明显小了不少。
苏陌素抬起手摸了摸最靠近脖颈处的疤痕,那凹凸不平的感觉也隐约减轻了许多。
她正要吩咐知书去请李小花入府,却听到知画欣喜的声音:“小姐,姑奶奶回信了!”
“是秦少爷回来了?”知书问道。
知画连连点头:“秦少爷来府上了,李少爷也来府上了。”
听到李小花也同来了的消息,苏陌素连忙带着信往季应承处走去。
进入季应承的院中,秦如山、李小花和季应承一同坐在桌前,可房中气氛却甚为低沉。
“清风怎么还没回来,一个两个都不听我吩咐了。”季应承在房间中闷了近一个月。他多次叮嘱竹韵去寻马车,先送自己入京,在那边修养后直接赴考。可竹韵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他心中已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秦如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提起周云端上京的事情,但他与李小花都不知道季应承伤到了筋骨,只当是家中心疼的缘故。他便开口相劝:“应承兄不必如此生气。左右京城隔得近,再休息几日出发也不迟。”
竹韵其实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正好与苏陌素遇上。见苏陌素问询地望向自己,他低声回答:“少爷的病,老祖宗让我们先瞒着他。可这一天一天,实在瞒不住了。”
苏陌素看了看手中姑母那封“吾儿亲启”的信,又想起姑母在给自己的信中颇多安慰的话,便领着竹韵走了进去。
因竹韵跟在苏陌素后面,季应承也没有太过给他难堪,只是吩咐道:“竹韵,你再去跟老祖宗禀告一次。说是我的意思,想早点去京城养着。”
竹韵面有难色地看向苏陌素。
察觉到竹韵的目光,季应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一个月过去,他的右手仍完全使不上力来:“到底是什么事,你到底是苏府的奴才还是我季府的?若是苏府的,我便一个人回陵城去。”
见季应承动了真怒,竹韵忙跪下去:“少爷,你别生气。少爷,陈大夫说你的手和脚都伤了筋骨,三个月内都只能静养啊!”
心中的揣测被突然证实,季应承脸色瞬间变白,整个人不敢置信地指着竹韵:“你、你胡说!”
但他心中其实已经相信,竹韵是他奶娘的儿子,与他一同长大,根本不可能骗他。
秦如山和李小花没有想到季应承竟伤得这样重。他们都是少爷出身,见季应承一直静养,只当他是身子金贵了些。
“不可能!不可能!”季应承对这次会试准备已久,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撑着桌子,季应承就要站起来,整个人却是摔了下去,幸亏被秦如山和李小花同时扶住。他又勉强用右手去端茶杯,可锥心的痛意让他根本无法继续动作。
苏陌素连忙将手中的信掏出来,放到季应承的面前。
秦如山是知道这封信的,一边把信拆开,一边劝季应承:“应承兄,这是季夫人给你的信。你先看看信,你这次受伤谁也不想的。只是再等三年而已,到时候你一定能一举夺魁的。”
苏陌素亦把信忙递给季应承。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听到是季夫人来信的时候,竹韵的脸色突然一白,瘫坐在了地上。
季应承颤抖着手接过信,果然看到了自己意料之内的内容。他用左手将桌上的杯盘全部挥倒在地,悲凉地大笑起来。
“应承兄,你怎么了?”秦如山担心地去扶季应承,却被他一把甩开。
李小花察觉到季应承的情绪不对,连忙劝苏陌素:“陌素妹妹,你还是赶紧让人去请苏老夫人过来。我觉得季夫人这信,恐怕不是安慰应承兄的。”
苏陌素这才发现竹韵一脸惨白地坐在地上,他尚在喃喃自语:“完了完了。都完了。”
秦如山冲过去拉起竹韵:“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一直对少爷这次会试颇为看重,曾说过,若是少爷不能在此次会试中博得功名,她就要投缳自尽……”
竹韵的话让苏陌素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根本没有想到季夫人既然是这样威逼儿子的。如此想来,那封信,定不是什么好的了。
苏陌素连忙望过去,只见落款处绝笔二字格外醒目。
李小花和秦如山一同按住季应承,催促苏陌素道:“陌素妹妹,你快去,请你曾祖母过来!”
第29章 喜讯
“荒唐!”这是苏老夫人进了骄阳院的第一句话。[..tw超多好看小说]
秦如山和李小花早在苏老夫人进院子前就走了。毕竟涉及苏季二府家事,他们不宜留下。
一路上,内疚和懊恼已经把苏陌素压得透不过气来。她看到季应承跪在房中的时候,这种压抑的情绪达到了极致。顾不得苏老夫人在场,也顾不得其他人怎么想,她立刻走过去,用手去拼命拉季应承起来。
不管承表哥怎么想,不管他是不是怨恨自己,苏陌素都只想让他坐回床上。他伤的不仅是手,还有脚。这样跪着,脚恐怕三个月都痊愈不了。
可是季应承一脸心如死水的模样,苏陌素不管怎么用力,也拉他不起。
“竹韵你出去。”苏老夫人似乎没有看到苏陌素和季应承的僵持一般,“王妈妈和刘妈妈你们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素丫头陪着我就好。”
待门关上后,苏老夫人将苏瑞蕊的信放到桌上:“应承,你告诉我,什么是孝道?”
“善事父母者谓之孝,子爱利亲谓之孝。”季应承有些木然地答道。母亲在信中痛心疾首地写道,自己此次会试无望,而曾姨娘所出的二弟定会参与会试。二弟中举授职之日,就是她投缳自绝之时。
苏老夫人望向季应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残虐自己,可能称得上孝?”
季应承听了这话,一种无措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此时还尚未察觉,除了无措,他更有一种委屈。
他望着苏老夫人,重重地磕了几下头:“应承不能完成母亲心愿,累得母亲欲自绝于世。应承已不配为人子,不敢称孝。”
苏老夫人脸色微沉:“是。你确实不孝。但你不孝,不是因为你没有完成母亲心愿。而是你陷你母亲于不慈!”
“子不孝亲是为孽,但亲不慈子亦为嚚。你母亲对贱妾庶子不战而逃,对自己嫡子却诸多要求。家宅之事,妄想靠你朝堂博位争胜负,这是愚昧!更是不慈!”
“她那般荒唐要求,你不仅不疏导劝解,反而奉若圭臬,以至于她今日写出这般荒谬之信!”苏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言辞中颇为痛心疾首。(..tw无弹窗广告)
“舜与其父在《国语》中没有读过吗?舜父若用短木训之,舜便受之;舜父若用粗杖训之,舜便遁也。并不是舜不孝,反而是因为他大孝。如今亦然,你明知你母亲是盛怒之下神智不清,你若因此伤到了自己,不是陷她于不慈之地吗?更何况,若你因今日事彻底废掉双腿,那你母亲日后只会更无所依靠。”
听了苏老夫人的话,季应承面色微变。他扶着苏陌素站起来,坐回榻上:“老祖宗所言极是,是应承想岔了。但母亲素来言出必行,应承实在担心她。”
苏老夫人内心其实十分不喜苏瑞蕊这个孙女。当年她四子苏平源为救发妻王氏溺水而亡。苏老夫人恨透了王氏。偏苏瑞蕊长得最像王氏。虽然苏瑞蕊肖王氏,但季应承却反而肖其外祖父,因此苏老夫人几乎是将季应承养到了膝前。
如今,最不喜欢的孙女,差点害残最喜欢的曾外孙,苏老夫人心中十分不快。她摆摆手:“为母应自强。你母亲那我自会派人过去。你若是想通了,就好好养伤。再不要平白无故让你妹妹这般担惊受怕。”
苏老夫人的视线从苏陌素身上掠过。
苏陌素知曾祖母是护着自己才这样说,可是她心中的难受并未减轻。归根究底,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她自作多情地给姑母去信,姑母便不可能回信训斥承表哥。若不是她进了失火的书阁,表哥就更不会腿和手一齐受伤,还伤得如此之重。
“今日之事,切勿再提。”苏老夫人又看向苏陌素:“素丫头,今日起,你便同我回落幽院住。”
苏老夫人离开后,竹韵便十分忐忑地走了进来。
苏陌素见竹韵怀中捧满吃食,便知他是有意哄季应承开心。她上前将吃食接过,一一摆在季应承面前。
季应承被苏老夫人一番训导,心中绝望虽不再那般浓烈,但情绪却不可能很快恢复过来。
他右手微微颤了颤,依旧不能利索地行动。
“怎么没有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季应承顾及苏陌素的情绪,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笑问道。
自从结识李大刀后,季应承和竹韵便时常称张氏为豆腐西施。这赞的并非张氏本身,而是她做的豆腐。那日在李大刀家中,张氏做的豆腐菜肴十分美味。尤其是那一碟豆皮包子,称得上包子中的西施。
竹韵见少爷似乎提起了几分兴致,忙用一副轻松的语气说起今日的经历来:“少爷你可不知道,现在豆腐西施都不做豆腐了,转当了管家的老妈子。”
“如今她可是咱府上刘妈妈一般有头脸的人咯,下面还有几个丫鬟管着呢。”竹韵有意说得抑扬顿挫,想要吸引季应承的注意力,“少爷你猜她是怎么着?”
“可不是李大刀走了财运,也不是那豆腐得了达官贵人的青睐。”竹韵挤挤眼角,“是她隔壁老王走了大运了!”
苏陌素一直留心着季应承的表情。她见他虽然望着竹韵,却实际上表情十分寡淡,全然不似寻常那般真心欢快的样子。见季应承这般强颜欢笑,她心中更难受了。
季应承亦注意到苏陌素的目光,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把自己的表情调动得快活一些:“莫不是那隔壁老王看上豆腐西施了?她走的这是枯树逢春的运?”
竹韵剥开一包吃食,捡了其中一块糕点送到季应承面前:“人家那隔壁老王跟豆腐西施一样,都是一个徐娘半老、风韵不犹存的老太太。只是原先啊,那老王家的,也和豆腐西施一般,家中算不得宽裕。”
“近日也不知怎的,老王家的突然就得了笔银子。是了,听旁边的人说,是老王那儿子去了外面做生意,赚了银子给老王家的送回来的。老王膝下就那一个儿子,儿子不在身边,银子也没处花。”
“但老王儿子与李大刀是从小穿一个裤裆长大的。因此他便托了李大刀将家中院子修葺一番,还请了仆从丫鬟。豆腐西施呢,就被请去当家中的管家。说是管家,其实也就是为了让她娘有个伴。”
竹韵自己也说得起了几分兴致,他好奇地问季应承:“少爷,你说那老王家的儿子,听说是柴夫,怎么突然就能发了大财?要不竹韵也去砍柴去?”
季应承终于被逗笑了一次,他啐了竹韵一声:“你倒是出息了。跟着少爷我,也旁读了不少圣贤书。你的出息,就是去当个柴夫?成,少爷我再送你一头黄牛,你且一边放牛一边砍柴罢。”
苏陌素站在一边,望着季应承和竹韵调笑。明明眼角眉梢季应承都带着笑意,可他手中那块糕点却没有被咬一口。甚至,季应承捏着糕点的姿势、抬起的高度,一直没有变过。
他如同画里的人一般,只有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苏陌素根本看不到他心中的愉悦和悲伤。
之后的几日里,苏陌素都不敢进季应承的院子。她憎恨自己这种懦弱。她害怕见到季应承为了自己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她害怕那种无边的愧疚埋没自己。
她将自己没日没夜浸透在医术中。
“小姐。”知书端了杯参茶站到门口。她知道小姐为什么这样,她也懊恼。如果不是自己和知画给了错误的建议,小姐也不至于这般内疚。
知书和知画心中也同样难受。唯一让她们值得庆幸的是,她们都是家生子,有值得信赖的亲兄弟。前几日,知画的弟弟终于回了信,说把口信已经送给了李少爷。
“小姐,李少爷又过来了。”知书如愿见到苏陌素从书海中抬起了头。
听到李小花过来的消息,苏陌素如同溺水的人捉到了一根稻草,她满心都是期盼,希望李小花能给她好的回音。
李小花那日从季应承房中离开起,其实就在查阅医术。因此见苏陌素过来,不待她询问自己,他便主动说道:“陌素妹妹,应承兄的伤,我师父能治。你不用担心。”
苏陌素整张脸都明媚起来,她指着季应承的房间,想要马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李小花却拦住了她:“我师父不在平城。”
尽管不愿意苏陌素失望,李小花依然只能将事实陈述出来:“我已经给师父去信,师父最快半个月后便能到平城。”
半个月,那时候会试已经结束了。苏陌素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
“陌素妹妹,还有一个好消息。”李小花急切地想要安慰苏陌素,“当日让书院失火的罪魁祸首找到了。是平日里给书院送柴的柴夫不慎,将柴房燃了起来。火从柴房最先蔓延到了书阁,之后便一路烧去,女子学堂亦不能幸免于难。”
第30章 真凶
“那王大牛如今已被收监。..tw他并不是有意纵火,但实在让书院损失太大……”李小花感觉面前的苏陌素似乎并没有欣喜的神色。
就没有其他的凶手了吗?苏陌素完全不能相信什么王大牛就是唯一的凶手。火是不是有心为之且不说,端说诱自己入书阁大火的那件红衣,就十分蹊跷。
李小花担忧地望向苏陌素:“陌素妹妹,你那日为什么会进书阁?这火,你觉得不是意外?”
苏陌素望着李小花,她正犹豫要不要说出那件红衣的事来,
竹韵却突然走进了院子。
“素、素小姐,李少爷,你们怎么过来了。”竹韵一脸惊讶地看着苏陌素二人,一边把手中的东西往后面藏。
苏陌素没有错过竹韵的动作,她上前一步想要去看清竹韵手中拿的是什么。竹韵侧身往后想躲,却被李小花从后面直接将东西夺了过去。
“是酒。”李小花皱着眉闻了一下,递给苏陌素看。
苏陌素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测,她望向竹韵。
竹韵耷拉下了头,声音愈发小下去:“少爷整夜整夜的不能眠。只有喝了酒,他才能稍微睡得安稳一些。”
李小花却并不赞同:“此事苏老夫人不知道吧?应承兄如今还伤着的,喝酒对他的伤实在有害无益。”
竹韵却是拿袖子去揩眼角:“李少爷,素小姐,我实在是不忍心。少爷从前在季府的时候,就事事都考虑着夫人,把自己的所想所需总是压抑起来。这几年,老祖宗以求学的名义将少爷接了过来,我瞧着,少爷才有真的为自己笑、自己怒的时候。”
“可那日老祖宗从这房中走后,少爷便像恢复到了以前一般,时时和我调笑,放佛伤到手脚的不是他一般。可是竹韵跟了他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他的笑从来没有到眼底。我好几日早上打水进去的时候,都看得出床上的被褥根本没有打开过。”
“少爷他如今是既怕老祖宗担心,又怕素小姐伤心。索性便把自己又重新封闭起来,就像在季府一般了。”竹韵噗通一身跪下身去,“素小姐,竹韵求您,就让少爷随着自己性子来吧。他喝醉了,好歹会哭,会睡。[.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样一直压抑着,竹韵怕他受不住啊。”
苏陌素将酒壶还给竹韵。李小花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苏陌素却只是摇摇头,示意李小花跟着竹韵进去,她就不去了。
她恼自己,她怨自己。可是她更知道,她不能只这样自怨自艾下去。
一个重活一世的人,有什么资格把时间浪费在伤心和流泪之上呢?
季应承的伤势,陈大夫已经反复说过很多遍。三个月,最少需要三个月才能痊愈。医术上写的也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小花请他师父过来,只要能将承表哥的手和腿恢复得一如往昔,这就是最重要的。时间,早从季应承受伤开始就已经错过。
而另一事,书院放火的人究竟是谁,书阁的陷阱到底是为谁而设,这罪魁祸首,休想靠个柴夫当替罪羊,就把一切抹杀。
苏陌素闭上眼,竹筒、书架、红衣,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意而为。一个柴夫实在是犯不着做这样的事。
柴夫?
那老王家的儿子,听说是柴夫,怎么突然就能发了大财?
竹韵的话在苏陌素的脑中出现,都是姓王,都是柴夫,也许不仅仅是巧合。
苏陌素有时候会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些,如今这八岁的年龄,单独出门也十分困难。她踩下马车,吩咐那仆从到外间等待,自己迈进了司马府的正厅。
李小花已坐在厅内。
司马府的管家见苏陌素进来,连忙吩咐丫鬟再砌茶过来:“两位请先坐一会,老爷去了书院,我已派人去通知老爷了。”
李小花看向苏陌素:“丁管家不用在意我们。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借着跟着司马先生讨教琴技的名义,想出来偷玩一番。先生这还没有回来,我与苏家妹妹先去街上买些吃食。”
这两位少爷小姐是家中马车送着到了司马府门口的,丁管家如何敢让他们自行出去。最主要是这二人年纪都还小。他便连忙吩咐下人套了马车,又遣了自家侄子丁力过来:“李少爷和苏小姐想去哪家点心铺子,尽管让丁力送你们去。”
苏陌素自是想到了丁管家考虑的事情,她向李小花点点头,两人便一同坐上丁力的马车。
那丁力是个才过冠礼不久的憨厚男子,他瞧着李小花和苏陌素两人年纪小小,却样貌不俗,就好似那年画上的娃娃一般,便笑道:“李少爷和苏小姐喜欢些什么口味的?平城的点心铺子,我都去过。若是二位不嫌弃,我还可以向你们推荐几家。”
苏陌素偏着头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一想。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李小花便在旁解释道:“陌素妹妹想吃豆腐。丁大哥可知城东卖豆腐的张氏?”
丁力咧嘴笑道:“您二位真是问对人了。那张氏豆腐着实做得水嫩,比别家的色香味都要出众不少。但张氏却是有一段时间未出来摆摊了。您今日若问的别人,少不得只能败兴而归。可我恰恰知道张氏最近在何处。且我与她有些交情,若跟她说,她定会卖我些豆腐的。”
苏陌素原只是想不着痕迹地往张氏家中去一趟,却不想这丁力似乎与张氏颇为熟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丁力赶着车径直走入张氏家所在的小巷子,却是敲起了张氏隔壁的门。
“张大嫂!张大嫂!”丁力一边拍门板一边喊道。
只见木门被打开,竟真是张氏。
张氏尚未注意到苏陌素和李小花的身影,她只当丁力与平时来一般,她侧身出来,轻声问道:“可是又替大牛送口讯?”
丁力摆摆手,指向身后的苏陌素和李小花:“是府上的小娇客想买你家的豆腐。我们特意赶路前来买,您不会不卖吧。”
张氏这才发现来买豆腐的竟是当初的救命恩人。她待苏陌素本就十分喜爱,如今见她又消瘦了一些,便心疼地道:“丁小兄弟到里面来休息一会。且等等我,我去做些豆腐吃食给小娇客们。”
丁力这几日来王家本就勤密,他见苏陌素二人同意,自是大方走了进去。
苏陌素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追着张氏去了灶台边。
李小花假意唤了几句后,便对丁力道:“劳烦在此歇歇,我去追陌素妹妹回来。”
丁力见李小花亦钻了进去,心中忍不住发笑。果真孩子就是孩子,明明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孩,却还是对这贫人家的吃食这般有兴趣。
他自是寻了一处依靠着等待二人。
苏陌素见灶台边只有张氏一人,便有意引她往王家的事上说。
李小花望了苏陌素动作,便在旁解释给张氏听。
“大娘如何突然搬了家,陌素妹妹说从前去大娘家时,并不在这里。”
张氏一边揉面一边笑道:“那边依旧住着的。只是这邻家有些困难,我便过来陪着老妹子。”
“过去倒没见过大娘旁边是这样气派的院子。”
“老妹子家原就是苏小姐见过的那样,与我那院子无二。这不是有了银子就修葺一下吧。”提及银子,张氏神情明显有些哀伤。
她连着叹了两口气:“过去,听学堂里教的什么‘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我一点也不信。好事就是好事,坏事就是坏事,哪有什么相依之说。但如今却正是如此。外人瞧着风光,实际全然不是这样。”
苏陌素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学堂?
张氏听了苏陌素的疑惑,倒是不以为意:“这当然不是我特意学来的。只不过是这老妹子家的大牛平日就是替书院送柴的。少不得跟你们的学子学几句。”
终于提到了点子上,苏陌素和李小花相望一眼。
“似乎今日没见到那大牛?”
“大牛。唉!”张氏又叹了口气,“他是个孝顺孩子。老妹子身体不好,他便把自己卖了。”
“卖了?莫不是在哪家为仆?”
张氏连连摇头:“却不是为仆,而是……”
“张大娘做得怎么样了。恐怕我家老爷也快回府了。”丁力突然走进来。
苏陌素和李小花还想再寻理由和张氏单独相处,但之后丁力却总跟在他们身边,再也没有寻到机会了。
回到司马府中,苏陌素收敛心神,很是认真地跟司马乐康请教了一番琴韵。见苏陌素在琴韵上颇有基础,司马乐康也是连连点头。
“叨扰先生了。”两人见今日已不能再有成功,便告辞回去。
才走出正厅,就见到有丫鬟端着个摔烂的盘子从另一处走来:“二少爷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见不得一点红色的东西。”
苏陌素心中微动,望向丫鬟来的方向。只见那处有一间紧闭的房门。
李小花弯腰捂住肚子喊起来:“不行,我要出恭了!”
他甩开丫鬟,直接冲进了那间房子。只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别过来。不要抓我去官府。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是我点的火!”
第31章 礼物
苏陌素跟着跑进去,只见那日在街上见过的司马先生的弟弟,蜷缩在角落里,不断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司马乐康没有想到李小花会突然冲进弟弟乐成的房间,他大步走上前,沉着脸道:“家弟有病在身,就不留二位了。来人,送客!”
李小花挡在苏陌素面前,望着司马乐康:“司马先生不觉得该向我们解释一下吗?书院大火,损失的不仅书院,更有不少学子受伤。应承兄更因此错过了此次的会试。”
司马乐康尚不知季应承伤重不能参与会试的事情,他这些日子,一边要劳心书院的重修,另一边则是忧心弟弟司马乐成的病情:“应承他怎么了?”
“应承兄手脚同时伤到筋骨,如今依旧静卧在床。他右手伤得极重,平城第一的陈大夫都没有把握能完全治愈他!”李小花又指向苏陌素,“陌素妹妹和苏三小姐、还有林芝兄、李运兄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烧伤。”
“司马先生,您是我们的先生。这么多同窗因那场火灾而受伤,你连一个交代都不愿意给我们吗?”
司马乐康当初知道有学子受伤,但却没有想到会有烧得那样重的。他并未良心泯灭之人,听了李小花的话,他脸上同样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是。这场火灾并不是王大牛放的。是家弟乐成无意间点燃了我在书院的厢房,火势便蔓延开来。”
“乐成自己也被大火烧伤。”司马乐康将司马乐成手臂上的衣服掀起,里面是一块直接蔓延上去的丑陋疤痕,“乐成被我救出的时候,已经神志不轻,我实在不忍心这样的他再去受牢狱之灾。”
“那王大牛就应该受牢狱之灾吗?”李小花对司马乐康的想法并不赞同。司马乐成是罪有应得,王大牛并不应该代他受罪。
提到王大牛,司马乐康亦心中十分愧疚,他的声音愈发底气不足:“是他自愿的。我以后亦会一直照顾他娘亲。”
苏陌素望着如同孩子一般死死拉住司马乐康手的司马乐成,她心中的疑惑却不仅于此。
司马乐成惧怕红色,真的是因为火吗?她进书阁实实在在是因为里面有那件红衣诱导了她。(..tw)司马乐成意外纵火有可能,可是他与自己何冤何仇呢?
“陌素妹妹,我们去看看王大牛吧。”走出司马乐康家,李小花心中一直下不了决心,到底要不要去揭发司马乐成,“如果王大牛并不是自愿的,我一定不能让司马先生这样错下去。如果他是……”
苏陌素明白李小花的犹豫,但是她却觉得,王大牛很有可能是自愿的。因为,她见过为了爹娘而愿意牺牲自己的子女。
所幸王大牛虽然因纵火已被关进牢房,但是因为书院和学子都并没有执意要追究他的错。对他的探监,倒也不是很难。
“你是大牛哥吧?”李小花有意与王大牛拉近距离,“我是王大娘托我来看你的。”
听到母亲,王大牛十分激动,立马抓住牢房的木栏:“娘她还好吗?”
李小花有意停顿了一下:“王大娘她……”
“我娘她怎么样?”王大牛急切地问。
李小花压低声音问道:“王大娘衣食上并无欠缺,司马府送了银子过去。但是,没有你侍孝膝前,她并不快乐。大牛哥,你觉得值得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王大娘需要的并不是那些银子,而是你陪在她身边。”
王大牛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他慢慢蹲下身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李小花继续劝道:“不是你的错。放火的人不是你,不该由你来承受这些。”
“是我。是我。”王大牛的声音有些哽咽,“犯错的人是我。其实是我骗了司马家。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进了牢房,娘亲就没人照顾了。他们又正好找****来,我就应了。”
李小花还想说什么,牢头却已经在外面催促了:“时间到了,好了,快出来!”
走出牢房之中,李小花叹了一口气:“王大牛是自愿的。他那么执拗地把罪担了下来。”
苏陌素却轻轻摇了摇头。
李小花继续道:“陌素妹妹也不赞同他这样吧。这样对他娘亲其实并不好。”
苏陌素却是再摇了摇头,她示意李小花跟她到茶楼的单间中。她用手指点了茶水,写给他看。
“你是说,王大牛说的可能是真的?”李小花诧异地问道。
苏陌素认真的点点头,她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将注意力一直放在王大牛的细微表情之上。她看到李小花提及王大娘的思念之情时,王大牛脸上分明有内疚和懊恼的神色。
而王大牛忏悔自己骗了司马家时,他一直望着李小花。一个撒谎的人不可能这样眼神坚定。
书院里,最后着了火的地方到底有哪几处?苏陌素写道。
李小花一处一处点出来:“柴房、厢房、书阁、女子学堂这四处。”
他突然反应过来:“陌素妹妹你猜的也许没错。柴房和书阁中隔着的不是女子学堂,而是男子学堂。这两处起火了,相邻的男子学堂没起火,反而是不相邻的书阁和女子学堂起火了。”
“所以……”李小花并不愚笨,他在事情上的分析能力没有苏陌素独特,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真正的十岁孩童。但经由苏陌素一点拨,他便反应过来,“王大牛、司马先生都没有撒谎。”
“王大牛和司马乐成都以为自己才是引起火宅的元凶,但其实,真正引起大火的另有其人。他们的意外,只不过是给了对方一个契机。”
甚至,那个可能并不是契机。苏陌素总结道。她此时已有捌九分肯定,那纵火之人,原本针对的就是自己或季应承。不然为何书院这么多地方,起火的偏偏是季应承所在的书阁和自己呆的女子学堂呢?
理清思绪的苏陌素有一瞬间的轻松,她终于找到了方向。但是,这个方向的下一步该如何走,她似乎全无思绪。
李小花诚挚地望向苏陌素:“陌素妹妹,我一定会帮你找出伤害应承兄的凶手。”
回到苏府,苏陌素最想去的地方是骄阳院。
这次的事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如果承表哥知道,他对自己伤势的懊恼,或许会减轻一些。哪怕是对幕后黑手的怨恨,也好过他折磨自己。
苏陌素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今天依然没有告诉李小花自己在书阁中见到的红衣。她想,这件事与承表哥相关,告诉他也许更合适。
“这个怎么样,承表哥?这是我在小厨房做了一上午的成果。你看,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苏陌素退到一边,只见院子里,苏闭月将食盒中的各种糕点张罗到季应承的桌上。
季应承表情淡薄,并没有过多注意苏闭月。
可苏闭月却没有泄气,她回头唤身后的丫鬟:“抱琴,快帮我画上。”
抱琴一脸为难:“小姐。”
“快!”苏闭月不满地呵斥了一句。
抱琴只能不安地走上前,按照苏闭月的吩咐,在她脸上涂抹一般。
“大胆!见到本武松还敢张牙舞爪,真是只不怕死的大虫!”苏闭月的脸上被画上了两笔胡须,她抬着手,就向抱琴打去。
将抱琴压在身下的时候,她回头讨好地看季应承:“承表哥,我听竹韵说,你喜欢看武松打虎。这是我特意找了话本子练的,你喜欢吗?”
季应承看到苏闭月身后挤眉弄眼的竹韵,嘴角终于上扬了一下。
竹韵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般戏弄苏府的小姐,也真是被自己惯得没边了。
苏陌素望着季应承那久违的笑意,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苏闭月或者算不上个好人,但她如今这般做法,却是真心实意在对季应承好。
反观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告诉承表哥,他的受伤是有人有意为之的,而且这个凶手自己尚无头绪,他会开心吗?
苏陌素折回苏老夫人的院中。
“四妹妹回来了?”
苏清浅和苏追月一左一右地坐在苏老夫人身边。见苏陌素走进正厅,苏清浅先站起来笑问道。
苏追月不悦地哼了一声:“四妹妹可真好学。不能去书院,便找到先生家里去了。我和二妹妹与你相比,可就拙笨太多了。”
苏老夫人拍拍苏追月的手:“我闻着怎么满屋子的醋味呢?追月自己不喜欢音韵,便不让妹妹们去学了吗?”
苏追月站起来一跺脚就要走:“老祖宗这是嫌弃我了。我走便是了。”
苏老夫人拉着她,向身后的刘妈妈笑:“瞧这丫头,脾气可见长了。曾祖母不说了,不说了。你和清浅今日不是来寻素丫头的吗。这就赶紧去素丫头房中吧。也别说我嫌你,我三个都嫌!”
“老祖宗!”苏清浅笑着喊了一声,却是走上前拉住苏陌素的手,“前些日子,我们也没有来探望四妹妹。今日我和大姐姐都带了一些礼物,已放到了四妹妹房中。就不知四妹妹喜欢不喜欢了。”
第32章 下毒
苏陌素不能说话,只能朝苏追月和苏清浅笑了笑。.tw[]
她从火中受伤算起,都快一个月时间了,苏府除了老祖宗身边的刘妈妈来过,其他人根本没有踏进过她原住的小院子。如今苏陌素才搬进苏老夫人的落幽院不过短短几日时间,苏追月和苏清浅两姐妹就****了,真是让人忍不住感慨世情凉薄。
苏追月纵使是送礼****,也是一副倨傲的样子。她昂着头,用挑剔的目光将苏陌素房中的摆设打量了一番。瞧见苏陌素不如自己房中的地方,心中便有几分得意。瞧见某一处,苏陌素房中有,而自己房中没有的时候,又有些不快。
苏清浅却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她一边拉着苏陌素的手坐下,一边将自己的礼物堆到苏陌素面前来:“四妹妹,前段时间你病着,我与大姐姐便不好来打扰。如今听老祖宗说你大好了这才敢过来。”
“这静夜香是父亲早些时候从陵城带过来的,说是对安神很有好处。”苏清浅起身将苏陌素书案上的香炉拿过来,又从自己的礼物中挑出一根纤细的香料点上。
淡淡的香味在房中弥漫开来。苏清浅自己先靠近深吸了一口:“这香料十分淡雅,我平日也一直在用。”
苏陌素见苏清浅从挑香到点香亲力亲为,又将香料放在十分靠近她自己的地方,便笑着点点头。
苏陌素对香料素来是不太热衷的,但苏清浅这般,她便不好驳了她面子。
苏清浅见苏陌素点了头,便又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的是一个碧绿的手镯。那手镯玉质并不算上乘,但苏陌素却认出,那手镯正是自己曾当掉的那一个。
当时她初到苏府,除了三餐,其余苏府再无顾看她半点。手中银子日益减少的情况下,苏陌素不得已当了个这个镯子。
她望向苏清浅。
苏清浅将手镯套上苏陌素的手:“四妹妹,如今你呆在曾祖母身边,吃穿用住定不会短缺。姐姐这个镯子,只是聊表一份心意。毕竟有些东西是不可以替代的。”
苏陌素低下头看手腕上的镯子,将眼中的情绪完全掩下。这镯子是柳姨娘所赠,但苏清浅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诺。这是我给你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苏追月将自己的礼盒依次排开,一副施舍的模样,“如今你养在曾祖母面前,可与以前不同。这些首饰头面,虽不是这几年的最新款式,但却也是极好的材质。”
苏追月又轻蔑地望了一眼苏陌素的衣裳:“可不要再露出那种缝补过的内衫来,让人笑话!”
苏清浅见苏追月说得有些过分,便拉了拉她袖子:“大姐姐,大伯母不是还让你送糕点给四妹妹吗?”
苏追月压下情绪,将两盘糕点从食盒中拿出:“这些都是我娘亲手做的。我都很少吃到呢。真是便宜了你了。”
见苏清浅似乎又要来拉自己,苏追月索性站起来:“行了。整天就一副只有你懂事的模样。东西送了,我就走了。”
说完,苏追月就径直走出了门。被留下的苏清浅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她有些尴尬地望着苏陌素。
自从苏闭月被养到了宁氏面前,苏追月的性子便越发张扬了。索性没有人再与她针锋相对,就算不是对着苏陌素,对着苏清浅,苏追月也时常露出几分咄咄逼人来。
苏陌素见苏清浅表情,便知苏追月近日撂苏清浅面子也不是一两次了。可她自己也只那么被苏追月待见,实在不好说什么。苏陌素只能拍了拍苏清浅的手,以作安慰。
苏清浅也很快调节过来,她笑容一如往昔:“四妹妹,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为好。”
送走苏清浅和苏追月,苏陌素便唤了知书和知画进来收拾。
知画历来活泼些,便指着桌上的糕点问:“小姐,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云片糕和梨花糕吗?”
知书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姐是喜欢吃云片糕,梨花糕我好像从未见小姐吃过?”
知画吐了吐舌头:“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娘不是曾侍候过王夫人吗。”
王夫人正是苏瑞文已过世的亡妻。
苏陌素陡然听到前世生母的名字,心中便有些感慨。她母亲王氏在时,虽然对柳氏和曹氏这两个姨娘多有冷待,但是对庶女们却并不苛刻。
梨花糕确实是苏陌素的最爱。但不是如今这个苏陌素的最爱。
苏陌素摆摆手,示意把这些糕点都撤下去。她觉得那香料似乎还有些作用,她如今竟有些小憩的想法。
知书和知画扶着苏陌素躺到床上,头才碰到枕头不久,苏陌素就沉沉的睡着了。
她重生以来,前世的梦魇总是挥之不去。时而是那狠毒女人的声音,时而又是元徽惨白的面容,还有过傅尧平。只是,尽管在梦中,尽管苏陌素似乎没有想起元徽的惨死,见到傅尧平也再也没有了那情深入骨的感觉。
这一夜苏陌素睡得极沉,就连她房外的布谷鸟叫了整整一夜,也犹不自知。
苏老夫人年纪终究大些,她才睡到子时,就听到了院子中有布谷鸟的叫声。
因是鸟叫,她也不好苛责下人。但第二日,苏府管家便得到了捉布谷鸟的口讯。
“真是蠢笨!”
在苏府某一处的院中,有两个妇人正在交谈。
“妹妹是说谁呢?”其中一个明显更为衣着华丽的妇人不满地问道。
另一人慌张地站起来,十分恭敬地说道:“妹妹失言了。只是那丫鬟虽然忠心,但却引起了府上老祖宗的注意,终究有些不好。”
“是啊,真是个蠢货。”那华服妇人骂道。
她对面的妇人低着头编了下嘴角,没有答话。你说是蠢货就说得,我方才一说,你就生气。
那华服妇人又问道:“妹妹,你说那臭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三番四次用暗语约她过来,她却是门都不迈进来。可这些日子,瞧着老祖宗对我的态度,臭丫头又应该什么都没有告诉老祖宗。”
那低眉顺眼的妇人回答道:“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命大,还是太过伶俐。姐姐你几次下手,都被她堪堪躲过。就像昨日那礼物,实在也是个巧合。我们若不是知道那边院子送的是这个,也想不出这下毒的方子。”
“可就连我们自己都是临时做的决定,也被她躲过去了。”站着的妇人也有些不理解,“她若是聪慧,洞悉了我们的想法,就应该明白,这已经是最后的警告。不为姐姐所用,她就别想再苏府立足。”
“哼。”华服妇人哼了一声,“我看她是翅膀硬了。因为得了老祖宗的欢心,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幸亏过去嘱咐她做事时,我也从未主动给她留下过什么证据。她看来是个狡猾的,心里清楚着呢!没有证据,去老祖宗面前能说什么?”
“姐姐说的是。或许她就是打的个安稳主意。想着她奈何不了姐姐,便以为姐姐也奈何不了她。”站着的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却专心致志打量着她姐姐的神色,“姐姐,不如就这样罢?两厢无事算了!说不定那丫鬟手中还握着什么证据,为的就是威胁姐姐不能再左右她呢!”
“休想!”华服妇人重重一拍桌子,“一个黄毛丫头,也想跟我斗!她手中能有什么证据!若是她有证据,早跟老祖宗告状了。便是有证据,她也没胆子!不过,不能这样放纵她。我得再想个法子。”
华服妇人瞪了面前的妇人一眼:“你也快想想法子啊!当初也是你告诉我,收拢了这丫头,便能将京城那边完全左右住。可如今,这丫头不中用,被京城赶了回来,倒在这边碍起我眼来了。”
站着的妇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还是丹儿说得没错。自己这姐姐最受不得激。她要真放弃了,自己才要哭呢。
妇人安抚华服妇人道:“姐姐莫急。我且回去再想想,有了法子就给姐姐送来。”
苏陌素睁开眼,她有些意外,这天色怎么如此亮?
知书听到声音,连忙从外间走进来:“小姐,你睡了一夜了。”
苏陌素有些意外,看着那依旧未燃尽的香料,心中倒是有几分感慨。
“啊!”
听到知书的叫声,苏陌素连忙走出来。
“小姐,你看,小姐,怎么会这样?”知书不敢置信地指着榻边的小笼子,里面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已经气孔流血地瘫在了里面。
苏陌素第一反应是将香料浇灭了。
可是她与知书都没有事,兔子怎么会这样。
知书捂住嘴:“是、是大小姐送来的糕点。昨日我给兔子喂了些糕点。”
“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知书是家生子,对于勾心斗角的事虽然没有亲历,却也听过不少。她知道,自己和知画竟然是苏陌素身边的一等丫鬟,便只能跟着自己的主子共荣宠。
苏陌素再望了一眼兔子:那糕点还有吗?
知书连忙点点头:“小姐是说,先给陈大夫看看?”
苏陌素点点头。陈大夫为人公正,他不会撒谎。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糕点有毒,比自己去说,要有用得多。
第33章 顿悟
苏陌素让知书将糕点送去的时候,叮嘱知书只说是吃了这糕点有些不适,不知是否与两样糕点混在一起同吃有关。.tw
陈大夫却是因上次苏陌素与苏闭月态度的不同,对苏陌素颇为赞赏。再加上这四小姐身子孱弱,还口不能言,他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对小姑娘也有几分怜悯。
听知书说苏陌素身子有些不适,他便背了药箱过来,决定替苏陌素诊断一二。
“小姐,你昨日睡得极沉,让陈大夫帮您一并看看吧。”知书把香炉有意捧到陈大夫面前。
陈大夫看了一眼香炉,有些不赞同:“苏四小姐年纪尚小,依赖焚香来安眠,恐因小失大。”
探在苏陌素脉上,陈大夫微微蹙眉:“苏四小姐总是夜不能眠?”
苏陌素点点头。她一直以来噩梦缠绕,少有能一夜安眠的时候。
陈大夫松开她的手腕,叮嘱道:“苏四小姐身子孱弱,平日里要少费神思,多休息。我先给你开几贴将养的药。”
陈大夫停了停,又看了眼香炉:“若是实在不能入睡,便点上半只香亦可。只是不要太过频繁。”
知书还想再问香料有无问题,苏陌素却是摆摆手。陈大夫这话显然已表明了答案。
只是那两碟糕点?
见苏陌素目光疑虑地看着两碟糕点,陈大夫便向她一一细说道:“这两盘糕点中,都有少量掺杂药物。云片糕中有些地黄,地黄不可与萝卜同食。梨花糕中含有丹参,丹参与藜芦不可同食。但单就这两盘糕点来说,互相之间,并不相反相畏。”
苏陌素朝陈大夫俯身致谢,她并不担心陈大夫诓骗自己。毕竟一开始,自己就没有明说此糕点是谁所送。更重要的是,他在整个平城,医术受人称颂,医德更得人赞誉。
苏府的内院之中,一个样貌秀丽的妇人正蹙着眉看她面前的孩子:“丹儿,你姨母正催着我给她出主意呢?”
这孩子看上去与苏追月年纪相仿,脸庞娇小,五官出众,已能初显美人胚子。
相比妇人的焦虑,这女童的表情就镇定得多了。她绕到自己母亲身后,不急不慢地给母亲捏着肩膀:“娘您何必如此担心。姨母身边都是些不中用的,不然她这么些年也不至于过得窝囊憋屈。[..tw超多好看小说]如今您在她身边,让她银子也赚了,好处也得了。她才不会轻易跟您翻脸呢!”
妇人却是有些不赞同:“也是丹儿你说的。为了我们母女的将来,为娘必须去当苏瑞文的续弦。可如今这情景,那苏瑞文确实是又升官了,可他自在京城当他的大官,为娘与他连个边都碰不上。我如何去当得他的续弦,去给你争个以后!”
徐丹儿在她母亲身后皱了皱眉,她眼神中有些不屑。这一世的娘,可比上一世她穿越到苏府小姐身上的娘差远了!
当初柳氏虽然是个妾室,却处处为女儿苏陌素着想。这一世,徐丹儿虽然重生了,可是却并没有重生在苏陌素的身上,而是重生在面前这个寡妇的女儿身上。
想想,她就恨!徐丹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能有什么法子!那苏陌素既然这么不识好歹,我们就只能下狠招了。娘您去跟姨母说,让姨母再去唆摆唆摆燕红那丫头。告诉燕红,如今她沦落到千人睡万人枕的下场,全是她原来的小姐苏陌素害的。那丫头心狠手辣,定是不会放过苏陌素。”
“只要苏陌素死了。”徐丹儿憧憬地望了望窗外,没了苏陌素,柳氏的宠爱,她迟早会再拿到手中,“就算是个庶女,苏瑞文怎么也得回来一趟。到时候女儿帮您描眉添色,以娘亲您的姿色,那书呆子还不手到擒来?”
妇人娇羞地地下了头:“丹儿尽是打趣娘亲。”她记得自己未出嫁前,曾见过苏瑞文一面。那时候她尚待字闺中,他也尚是翩翩少年,那举手投足的风雅,已深深烙入了自己的心中。
苏陌素没有想到李小花又能寻到理由接自己出去。
“那****提醒我,书院起火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便想,是不是去寻同样受伤的几位兄台问问。但我素来粗枝大叶,比不得你心细如尘,所以便想你跟我同去。”李小花心中想的其实是,书院即将重修完成,到时候与苏陌素单独相处的机会,反而要少了。
苏陌素笑着点点头。火灾中的红衣,兔子的意外死亡,种种可疑围绕着她,她也愿意多出来走走。
李小花有意与苏陌素搭话,便细心留意她今日的装扮:“陌素妹妹今日的发簪很是别致。”
他原只是寻个由头称赞苏陌素,可却隐隐闻到一种熟悉的香味:“陌素妹妹今日用了熏香?”
“是静夜香的气味。这香味一般是用来安眠,陌素妹妹睡得不安稳?”李小花对药理颇有研究,且因家境的缘故,香料这种物品,他见得比苏清浅等人只多不少。
苏陌素没有想到李小花对香料亦有研究,她有些讶然地望过去。
李小花却是关切地叮嘱道:“陌素妹妹,这静夜香对安眠是极有效果的。单点静夜香,对身体并无损害。但是,静夜香中却含有藜芦。因此你切记不可在焚香期间食用人参、沙参、玄参和丹参。”
听到最后一样的时候,苏陌素脚步一顿,陈大夫晨间叮嘱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原来,兔子七窍流血并不是两种糕点同食的缘故,而是香料与糕点一齐的缘故。
因糕点是苏追月送来,而香料是苏清浅送过来。苏陌素怀疑的时候,便不自觉将两物分开来辨别。如今知道了是香料与梨花糕的缘故,苏陌素不禁有些疑惑。
到底是苏清浅和苏追月都有意为之,还是其中一人知道了对方的礼物而刻意准备的呢?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苏陌素都更加肯定了苏平安当初药哑自己的缘故。
自己重生到这里之前的苏陌素,为平城苏府中的某一人,甚至某几人做过不可告人的事情。
可惜如今的苏陌素并不具有这一世的苏陌素八岁以前的记忆,因此她虽然能肯定需要提防的人就在苏府,却并不能确定是哪一个。
“姐姐,姐姐!”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突然朝苏陌素扑来。
苏陌素有些愣然,她似乎并不认识孩子?
小男孩躲到苏陌素的身后,探出头脑:“娘你别过来,你一过来,定会打到这位姐姐身上。你看这姐姐穿得这般漂亮,身上的衣物肯定贵重得很,打坏了你赔不起的!”
苏陌素忍不住莞尔一笑:这孩子,鬼灵精怪。
追过来的妇人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手中拿了一根竹蔑条:“福才,你快过来。”
叫福才的孩子躲在苏陌素身后,就是不出来:“你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李小花见孩子捉着苏陌素的裙裳,便逗弄他道:“你这样扭来扭去,要是把姐姐的裙裳扯烂了,可是要把你卖去做苦工的?”
“苦工是什么?”福才看上去不过才四五岁,便好奇地问道。
当娘的显然知道自己孩子最怕什么,妇人虎着脸道:“苦工就是每天要被这条子抽上三四十下,再也没有糖葫芦吃!”
福才连忙松开苏陌素的手,怯生生地问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让我去做苦工没有。”
他见苏陌素裙裳有一个自己的小手掌印,吓得不行,一张小脸都发白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擦不干净,呜呜……”
福才用手想去擦那手掌印,却是越擦越黑,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那妇人见孩子哭了,便心疼不已地拉住福才,朝苏陌素赔礼道歉:“这位小姐,实在是抱歉,您这裙裳要多少银子,农妇我赔给您。”
苏陌素摆摆手,她这裙裳脏了洗一洗便是了。让那农妇真按价钱赔了,农妇与孩子恐怕要饿上几顿了。
李小花起初也是吓孩子的,他见苏陌素摆手了,便圆场道:“没有关系,你便带着孩子回去吧。”
见农妇转身走了,李小花便朝苏陌素解释道:“方才那妇人我瞧着手粗糙得很,她追着孩子的时候,手中拿的又是竹篾子,想来是个编竹篓这类东西的手艺人。做手艺的,往往是很辛苦却又得不了什么银子的。”
苏陌素有些好奇地望向李小花。与他初见时,他还是个被打的孩童。之后在书院,他最先发现手帕的秘密,还借徐溪茹的手帕帮助自己。在庙会时,他说他会些武学。猜灯谜时,他又会些医术。如今,还会些商道?
明白了苏陌素话语间的意思,李小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地下了头:“我这是技多不压身,都是略懂略懂。”
苏陌素见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
李小花连忙转移她的注意:“方才那孩子还挺有趣的。他本是害怕自己娘亲,才躲到了你身后。可因为我说的更让他害怕,他便忙躲回了自己娘亲那边。”
苏陌素也顺着李小花的话转开了话题。她点点头,十分赞同。孩子任性不懂事,很多时候,都是吓吓就好了。一受惊,便服软了。
苏陌素突然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她脑中如电闪雷鸣般,突然被照亮,这段时间的疑惑顿时迎刃而解。
第34章 送糕
过去苏陌素不能明白,进入平城她尚不足两月,与平城苏府众人也交往甚浅,何至于惹来如此多的祸事,又何至于惹来人如此痛恨。.tw[]
但是,如果苏陌素不是才与平城众人来往呢?
如果,这些祸事,都不过是迫使屈服的一种手段呢?
苏陌素并没有这个身体之前的记忆,她并不知道八岁以前的苏陌素发生过什么。但是,用假想的方式,苏陌素曾受迫于人,因为她的重生夺舍,苏陌素没有再继续按照指令做事。
对方因此便用越来越激烈的方式来逼迫苏陌素。
撇开前世的思维,如果只是一个真正才八岁的孩子,一定像今日挨打的小福才一样,去找她原本跟随的那个人了吧。
曾祖母、宁氏、柴氏,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要找的人?
苏陌素先去了宁氏的院子。
苏追月和苏清浅都是养在自己母亲面前的嫡女,一个嚣张跋扈、喜形于色,另一个却温和柔婉、难以揣摩。这多多少少,会与她们母亲的性格有关。
走进菀香院,宁氏正坐在亭中喝茶赏花。但那被捏碎拂到地上的糕点,显然表示了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四小姐过来了。”宁氏的陪嫁紫玲小声提醒她道。
苏陌素似乎没有看到宁氏地上的糕点残渣般,朝宁氏俯身行礼,又让知书将篮中的糕点拿出来。
“大夫人,这是小姐特意做了,孝敬您的。”知书略微解释了一下篮中的几种糕点品种。
宁氏强打起精神,往那糕点望了一眼:“做得很漂亮,陌素有心了。”
苏陌素乖巧地笑了笑,示意知书下去。
宁氏见苏陌素这般吩咐,便让身后的紫玲也退下。
“陌素有事?”宁氏今日这般低落,是因为昨夜明明是大爷苏瑞祥歇息她院子的日子。可苏瑞祥却并没有过来。虽然他也没有去任何一个妾室那,但对于迫切想要怀上嫡子的宁氏来说,这已是一个最不好的兆头。
苏陌素点点头,用手指点了杯中的水,在石桌上写道:伯母,我不能说话。
宁氏看清楚苏陌素写的字,她心中竟产生一种微不可查的快意。她过得不快活,对比苏陌素,她却是好的。..tw
宁氏挑眉笑道:“陌素,你应该知道,当日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但你没有做到,这只是一个惩戒。”
苏陌素刻意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慌乱地在桌上写字,却写得不甚清楚。
微不可查的淡香在空气中散发开来。但宁氏更多的是闻到的糕点中的药香:“这糕点做得很好。陌素,你只要把先前允诺的事做好了。我便会替你去求祖母。”
宁氏捏起糕点在鼻处闻,她感觉自己心情要缓解了许多:“怪就只怪你糊涂。当日我明明嘱咐你,让你示好于蔓玖,让她能在二弟面前时不时表现处对母亲关爱的渴望。久而久之,二弟自然会想着续弦再娶。可你却偏偏自作主张,对蔓玖生出了谋害之心。”
宁氏冷哼一声:“也怨不得你,你这年纪如何懂这些。想来也是柳氏教的。你姨娘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农户女能坐上正妻位置吗?二弟允许,老祖宗都不会同意。”
宁氏素知,苏老夫人希望苏瑞文能续弦。但因当年柳氏秦氏入府之事,让苏瑞文与发妻王氏有了间隙,也与苏老夫人祖孙感情受损。因此宁氏才出了这主意。
宁氏原想的是一箭双雕。要知道,就因为二弟续弦的口风流出,她娘家不知对她有多热情。毕竟苏瑞文如今风头正盛,不过短短几年,就从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到了从三品光禄寺卿。
她算盘本打得响亮。一方面在娘家面前得了面子,另一方面更是讨好了婆家祖母。谁知道苏陌素竟将这事弄砸了,宁氏咬她一口的心都有。
望着苏陌素口不能言,只能不断在石桌上用手指写字,甚至写痛了,换一只手指点水的样子,宁氏心中就痛快。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苏陌素的眼眸越来越清亮,她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离开宁氏的院子,苏陌素便去了柴氏的荷风院。
荷风院荷花朵朵,远远便能闻到那阵清香。
同样的糕点,同样的说辞,知书却还来不及将碟子端出,就被柴氏摆手止住了。
“且放着吧。”柴氏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陌素。
其实宁氏既已说出了当初的事由,苏陌素是可以不来荷风院的。但是直觉却告诉她,柴氏此处未必没有意外的收获。
柳氏并未愚钝的妇人。当初在京城苏府,苏蔓玖设计想毁柳氏清白,柳氏不仅没有上当,还选了佛堂给自己搭梯子。若不是被燕红所诱,当日摔惨的人便是苏蔓玖。
既是如此聪明,柳氏又岂不知自己坐不上正室的位置,又岂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设计嫡女?纵是再不济,也要学宁氏的,鼓动别人去做。
苏陌素自己没有察觉到,因她重生以来,柳氏的次次拼力维护,已让她对这个仇人的母亲有所怜惜。
柴氏见苏陌素低着头,只用手指点了水写字,却是收了笑意。
“不觉得迟了些么?那布谷鸟都叫了快两个月了。再热的心也凉了,再好的嗓子也哑了。”柴氏低着头拨弄着手指甲,并不看苏陌素写了什么。
苏陌素却是依旧固执地在桌上一遍一遍地写。
“怪不得你会被赶回平城。”柴氏依旧没有扬起眼睛,“当初找你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你这样蠢笨呢。如今跑到我这处来有什么用。没有达成老祖宗的心愿,让宁氏都视作眼中钉了,寻我还有什么用!”
苏陌素满脸诧异地望向柴氏。
柴氏说话间抬眼望向苏陌素,见到苏陌素满脸的诧异,她脸上的冰霜微微化开。显然,柴氏很满意这种诧异。
“竟是蠢成这样了?明摆着的事,从你进平城开始,你就被菀香院视作了弃子。不然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变得口不能言?”
柴氏吹了一下手指上并未看到的灰尘:“书院起火,你不会以为真是王大牛或者司马乐成放的吧?”
“最可怜的倒不是你。”柴氏有意去戳苏陌素的心窝子,“可怜我那应承外甥,辛苦准备了这几年的会试,竟就这样错过了。”
苏陌素难以置信在桌上继续写:一切都是伯母做的?
这一句话柴氏倒是看进眼中了。她终于不再摆弄自己的手指,靠近一些,一边看苏陌素写的,一边嘲讽:“不是她,难不成还是我?”
“我本也不想管这档子闲事,可你偏求到了我跟前来。”柴氏顿了顿,又望了一眼苏陌素写的话,“你想开口说话,我当然理解。可你婶娘没福气,历来不如你伯母在老祖宗面前有脸子。”
“还是当初那话。欲先取之,必先与之。你若是能想个法子让你伯母在老祖宗面前失了宠,我才好帮你。”柴氏又斜着眼望苏陌素,“至于过去的事……”
苏陌素的心提了起来。柴氏又在苏陌素和苏蔓玖之间扮演了什么?
柴氏想说完,却被一个声音突然打断。
“姨母,你看这个图案好看吗?”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黄衣少女走了进来,她面容艳丽,身形婀娜,手中捏着一块丝帕。
“姨母这有客呢?”少女用帕子掩了口笑。
柴氏向苏陌素介绍道:“这是我娘家侄女。”
说完,柴氏又嗔怪地看了一眼少女:“丹儿说什么呢。这是苏府,陌素是苏府的小姐,不算客。说起来,你才是客。”
徐丹儿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忍下心中的不满。她噙着笑意,撒娇般对柴氏道:“姨母!人家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可是比翡翠玛瑙还要贵重的事!”
苏陌素见柴氏明显对徐丹儿的话起了兴趣,便连忙主动告辞。她第一次听人形容事情用了个贵重二字,但视线从房中微微扫过。
柴氏房中的物件,确实比宁氏处还要贵重啊!一个三夫人,比拿了对牌的大夫人还要阔绰,真是有趣呢。
苏陌素心情颇好地从柴氏房中走出。她不知柴氏和宁氏会如何对待她送去的糕点。但是她知道,自己关心的可不是糕点有没有被吃下去。她注重的是,她十个纤纤手指上的药粉有没有完全被水化开,那气味有没有挥散在空气中。
当日她去苏平安院中,虽然没有寻到苏平安,小厮却教给他一本苏平安的手抄札记。
这本札记乍看之下,只有苏平安****寻了些什么药材,又将它们混合出了一些如何好笑的效果。
可是苏陌素却发现苏平安同样写道了药物相生相克之事。
硝厘化于水中,产生淡香,闻者渐起红点,犹如被蚊虫叮咬。
此毒其痒无比,唯有同食阳黄和紫岑可化解。
苏陌素将自己做的两样糕点慢慢放入口中,她的手艺终究生疏了。做出的糕点虽然味美,药味却浓郁了些。想来心中疑虑的人,定是不敢轻易食她送去的糕点的。可偏偏,这唯一的解毒之法,就在这两样糕点之中呢。
第35章 斗琴
京城会试入场的第一日,麓山书院便复学了。[..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大抵是这月余在家中过于烦闷的缘故,不少大家闺秀都提前到了书院的花园之中。
苏陌素跟在苏追月身后,走进书院便见到了这样一个情景。
各家小姐三三两两站在花园中,有扑蝶的,也有坐在石凳上说话,一时间倒很是热闹。
见苏陌素姐妹过来,少女们的嬉闹突然停下来,凑做一堆说起话来。
“有什么话,何须遮遮掩掩!”苏追月冷哼一声。这一个多月,她呆在苏家过得算是独一无二的生活了。过去还有苏闭月仗着老祖宗宠爱,总与她隔三差五对上一番。如今苏闭月被宁氏一番管教,根本不敢与她作对。苏清浅素来是个胆小的,根本不敢做声。
苏追月斜瞥了一眼苏陌素,心中嘲笑道:这老四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进了落幽院,也没有同过去的苏闭月般恃宠而骄,总算是知道她一个庶女,完全不可与自己这个嫡女同日而语。
感觉到苏追月的不屑目光,苏陌素根本没有抬头与其对视。平城苏府三姐妹中,真正让人感觉到害怕的是苏清浅。想这几月中,苏闭月固然是被自己推到了宁氏手中。但一贯无欲无求的苏清浅却悄无声息地踩着苏闭月得了老祖宗的青睐。
如今苏追月愈发目中无人,苏清浅真的不是在捧杀她吗?苏陌素不禁望向被众少女环绕着的杜微风。
杜微风似乎浑然没有听到苏追月的话一般,用了个手帕细致地在擦她的鞭子。
“大声说就大声说。苏追月,你这一个多月在家莫不是抄书抄傻了吧。先生早就说过,会试之日就是我们学堂会考之日。”苏追月在书院自然没有在苏府的地位,有少女便大声讥讽道,“想来你又要稳坐最后,为我们垫底吧?”
“何雨薇你!”苏追月被提及过往难堪之事,忍不住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苏闭月。若不是当年苏闭月刻意陷害,又有意在同窗面前说出自己被罚抄书之事,何至于有她今日的难堪。
苏陌素一直望着杜微风的表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从头到尾,她似乎都表情淡然,周围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不过随着杜微风把手帕一收,就又有少女开口了。
“雨薇你可别隔着门缝看人。既然追月姐姐的四妹妹能夸下海口,要在会考上大败溪茹妹妹。想来,识别三日,追月姐姐也要让人刮目相看了。追月姐姐,你们四姐妹可不要将会考的前四全收入囊中哦。”
少女声音尚未完全落下,嗤笑声便在众人中散开。
“怎么办,妹妹我好怕啊!”
“是啊,我也好怕。追月姐姐过去可是科科垫底,这次不会门门争先吧。还有清浅姐姐的琴技,闭月妹妹的画技,素来也是出众的,林月姐姐、云曦妹妹,你们这次可要当心了。”
见这树敌隐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苏清浅也再不能当鸵鸟了:“婉仪姐姐切勿这样笑清浅。清浅琴技粗陋,与林月姐姐相比,可称得上一个是下里巴人,一个是阳春白雪了。婉仪姐姐,若再笑清浅,清浅可笑天天用我这陋音嘈杂你耳朵了。”
苏清浅都自贬如此,舒婉仪自然不好再不给面子,她用扇面轻拍了一下苏清浅的手背,笑起来:“怕了你了。”
苏闭月上前一步,亦想用自谦之词抹平众人的讽刺。
她尚未开口,却是被杜微风所打断。
“好了,如今说得再好听也是枉然。会考见了分晓才知高低。”杜微风站起身来,便往女子学堂走去。
众少女便也不再停留在花园之中,三两成行都跟了上去。
苏追月的脸都气白了。她跺了跺脚,低声啐骂:“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苏清浅过去还会拉一拉苏追月的袖子,劝她出言谨慎。如今却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众人进了女子学堂。
苏陌素望着杜微风的背影,又看看面色讪讪却默不作声的苏闭月,和面色愤然喋喋不休的苏追月,心中若有所思。
苏追月和杜微风性子都算急躁,口上也都有些不饶人。但是一个却是被当作了出头鸟,一个却能让人主动前仆后继地挡在前面。
再想苏追月和苏闭月,一父血脉,可一个却是嚣张跋扈,一个却是能屈能伸。想当初苏闭月在苏老夫人面前,性子不比苏追月收敛。但如今,却能生生忍下一众嘲笑。
苏陌素不禁对宁氏的怀疑淡了几分,对柴氏当日的话,却多了几分考量。
宁氏和柴氏的请安时辰,素来都与几位小姐错开了。但苏陌素心中却笃定,二人自会找机会再见自己。
女子学堂的早课素来是司马乐康负责。
苏陌素走进学堂,就见司马乐康端坐在古琴面前,正按琴欲抚。
“会考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司马乐康环顾众人,目光在苏陌素处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二。
“琴课考的是与音韵的共通之感。如今我抚琴一曲,你们心中各自思量最合适的相和之曲。”司马乐康顿了顿。他是个男子,素来粗枝大叶一些。原想的就是让众人一一按照顺序抚琴一曲便是了。但李小花那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
“你们先将自认为最相和的曲名写下。之后,再一一弹奏此曲,我与李允先生会同听你们弹奏。”司马乐康改变考试方式,为的是防止有学子刻意抄袭上一位所猜曲目。
琴音悠扬响起,司马乐康琴技卓越,不过拨弦三两声,已让众生有陶醉之感。
一曲终了,不少学子尚沉浸在琴韵之中。
苏陌素却是沉浸在震惊之中。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司马乐康。
这首曲子,分明就是当日她与李小花借讨教琴艺之名,上司马府时所听到的。司马乐康当日就将此曲最为相和的曲目已授之。
所有少女都提笔写下心中曲目,苏陌素却是有些悬而未决。她是想让徐溪茹输得大惊失色,但却不是通过舞弊的方式。
司马乐康注意到苏陌素的犹豫,他一边拨动琴弦,一边轻声劝导众学子:“但从本心即可。有时候,选择了好的曲子,若是弹不出其神韵,亦难称作最佳。”
旁人听来,这只是劝导自己不要过于慌张。但苏陌素却更觉为难,这分明就是坦诚他是有意为之了。
苏陌素终于将曲目写下。
琴曲弹奏先后按的就是书案先后顺序。
学子的琴声与司马乐康的尚有差距,各学子之间的琴技也是参差不齐。有些琴音让人心生向往,有些却夹杂着破音、残音。
苏清浅在苏陌素之前,她选的是一首《离人歌》。
司马乐康心中的最佳曲目并未这一首。但苏陌素不得不承认,苏清浅在琴技上确有造诣。今日司马乐康弹曲,想是担忧其弟缘故,琴音中总有一种忧伤挥之不去。
《离人歌》哀伤悠扬,与司马乐康所奏,虽音韵不是最相和,但情感上,其实很是交相映衬。
苏清浅一曲停下,众人便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将双手放在琴弦之上,一按一拨,琴音荡开。
听到琴音的那一瞬间,司马乐康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分明不是自己说过那一曲。原是想帮她,却反而害她选了并不十分合适的一曲。
司马乐康目光复杂地望向苏陌素。他一直认为,自己算得上是一个十分自律严谨的人。但是,因为弟弟司马乐成的事,他一次又一次的破坏了自己的原则。
苏陌素想赢徐溪茹的心是无需置疑的。她听自己课程尚浅,不依靠细微之处的指点,根本很难获胜。可即使是如此,她依然兵行险招,未接受自己的帮助。司马乐康第一次觉得,他那样迫切的希望将所有的才能都倾授于面前的这个少女。
苏陌素的琴音悠久绵长,听完她的曲子,李允都微微有些失神。这少女的琴音中,分明就描画出了完整的一副初春踏绿图。可惜的是,此曲与司马乐康所奏琴曲内容,相差实在甚远,难以称作相和佳曲。
林月的目光从苏陌素和苏清浅身上扫过,她闭上眼睛,调整思绪。
苏氏姐妹的琴技不可小觑。若不是二人今日选的曲子有所偏差,自己恐怕真要落败于前。
林月落指轻弹,她所选的正是司马乐康提过的最是相和的曲子。
一曲终了,司马乐康与李允都微微点头。
最后一个扶曲的正是徐溪茹。
听完林月所抚,徐溪茹心中连连后悔,她将所写的纸张悄悄藏入袖中。按着林月所抚,同奏了一曲。
可是这曲子本就高低音相错,琴技粗陋之人很难奏出。徐溪茹平日并未练习过此曲,因此奏了一半,便明显出现了停音之症状。
司马乐康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见到先生皱眉,徐溪茹更加紧张,竟将琴弦生生弹断了!
李允站起身来,望向徐溪茹:“你所写的,正是此曲?”
第36章 赏识
徐溪茹慌张答道:“学生所写,确是此曲。..tw”
李允上前审视其书案:“那纸呢?”
“学生也不知、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徐溪茹忙做出一副急切寻找的模样,心中却暗自警惕,莫将那袖中所藏抖落出来。
“徐妹妹,这是你的吗?”林月俯下身,似要捡起一个纸团。
徐溪茹慌乱不已,忙低头查看自己袖中。
“荒谬!还不拿出来!”司马乐康见到徐溪茹动作,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厉声呵斥道。
怪不得李小花要提醒自己,不要让众学子仅按书案顺序,从头至尾弹奏。他说恐有不公平的情形。可不就是如此!明言需写在纸上,不可变曲,都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没有纸张为证,还不知道有多少学子会投机取巧。
拿过徐溪茹手中的纸团,司马乐康脸色都有些发青。他与李允乃同门师兄弟,但李允只授男子学堂琴课,司马乐康则男女皆授课。如今当着李允的面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司马乐康只觉得自己面上无光。
李允见司马乐康已气得不行,便主动解围道:“既已弹毕,我便先点评一番你们琴技。”
“单论琴技,你们三位都算得上有所小成。”李允的手指向苏陌素、苏清浅和林月。
一众少女都有些羡艳地望过去。当然,也有如苏追月这般不服气的人,心中在冷哼。
“这位学子所选琴曲与司马先生所奏最为相和。两曲同为塞上景象,一曲恢弘、一曲热血,两曲交相,我犹见将军百战之景。”李允所点评的正是林月,他回头望司马乐康,“琴课魁首,我认为当是此女,司马兄意如何?”
见李允绕开方才话题,司马乐康也先调整情绪,专心论琴:“这是林月。林月你所选确实没错。但你方才双弹之时,尚未如一,你力道不够。”
司马乐康坐下身,将林月所谈曲目挑了一处,以作示范。
听完司马乐康所弹,众人均觉,同一琴曲,不同造诣之人所弹,确是大相径庭。
林月亦心悦诚服,俯身拜道:“司马先生的指点,林月铭记,定会多加练习。”
李允又看向苏清浅和苏陌素,他一番犹豫后望向苏陌素:“你古琴技艺上,排得上第二。(..tw好看的小说但是,你对琴韵的理解,实在让我觉得十分失望!”
李允也实在想不通,为何一个将军征战曲,苏陌素会和一个春日踏绿图出来。他对琴称得上有几分痴迷,对于苏陌素这等暴殄琴技的行为简直称得上痛心疾首:“琴技靠熟能生巧能弥补,可琴韵领悟,却需要天分!你,下学堂之后,留在此处,听我论半个时辰的琴道!”
原本见李允往苏陌素看去,一众少女心情还颇为复杂。没有想到这苏四小姐竟没夸海口,真有些能力。可听了李允后面的话,众人都生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感。
李允先生的话,可不就是直言苏陌素光有毅力,没有天分吗?须知世上大多数事,勤奋固然重要,可却少不了天分打基础。一个分不清楚酸甜苦辣味道的人,你让她成个膳祖看看?
就连苏追月,虽然被苏老夫人私下几番叮嘱,在外定要以苏家大局为重。但望着苏陌素被独自留堂,心中也生出几分快意。她甚至想好了,怎么回家同老祖宗说苏陌素的愚钝和没有天分。
学堂众女之中,唯有林月,却是用羡艳和酸楚的目光望了苏陌素一眼。
只有真正惜才、爱才之人,才会恨铁不成钢。方才李允的话,根本不是在取笑苏陌素,更不是对她一锤定音的否定。反而是浓烈的期望和殷切的关怀。
林月素来仰慕李允的琴技,可惜李允却只在男子学堂授课。但如今,这听李允授课的机会被苏陌素得了,她这魁首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李允和司马乐康共同商定后,便对余下的众女一一评点排名。苏清浅是无需置疑的第二。第三正是当初酸苏清浅的舒婉仪。
因担心苏陌素对自己的琴技过于恃才傲物,李允刻意将她排到了末尾。
原以为自己会垫底的少女听了有人垫底,心中大是快意,便大着胆子问李允和司马乐康:“先生说苏四姑娘琴技垫底。但溪茹妹妹却还没有排名,溪茹妹妹可在苏四姑娘之前?”
想起比试之事,徐溪茹也忍不住几分期待地望向李允。
苏陌素观司马乐康和林月性子便知,爱琴之人,性子多有几分清高。就因痛恨自己琴技匹配不了悟性,就将自己排到最后。以徐溪茹方才的琴品,李允岂会给她好名次?
果不其然,李允冷声答道:“若是在我学堂,此等无琴品之人,我定已直接逐了出去。还是司马兄给她一个排名吧?”
司马乐康望向徐溪茹,他方才犹不心死地看了眼徐溪茹交出的纸团。那纸上分明写的是一个与林月所对《入阵曲》完全不同的《雪夜歌》。他心中的怒火简直要烧毁面前这个学子了。
作为授琴先生,他与李允所想相同。宁肯学子天分欠缺,亦或是琴技粗陋,也不愿意收一个无琴品之人为徒!
徐溪茹心中已经慌了,她当日诬陷苏陌素、得罪杜微风的事被家中继母知晓,就已罚跪了三日。若是真被司马先生逐出了琴课学堂,继母一定会给自己选个人家定亲的。
“司马先生,学生知错了。求先生再给学生一次机会。”徐溪茹双腿一软,便跪下身去。
她对着司马乐康就要磕头,却是被司马乐康扶住了。
“先生?”徐溪茹满脸泪水地望着司马乐康。
司马乐康叹了一口气,他纵是再不满徐溪茹,也没有李允那样的硬气,能将学子直接逐出去。他只能按下怒火,无比失望地对徐溪茹说道:“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你琴技生疏、琴曲挑错,又……总之,这次学堂琴考,你排最末。”
听了司马乐康的话,徐溪茹心中松了一口气。当她对向苏陌素视线的时候,一种不服又从心底升起。
这次只是你运气好,且下堂考试见分晓。徐溪茹暗道。
苏陌素根本不屑回应徐溪茹的挑战。她并非不懂琴韵,纵使当初司马乐康未跟自己说过,《将军令》最与《入阵曲》相和,她听《将军令》亦会想到《入阵曲》。可恰恰是因为司马乐康选的正是她已知的《将军令》,她才选了另一曲相和。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她不仅没有输掉比试,还有幸让李允指点琴技,这不是好事吗。苏陌素心中心情大好,完全不在意其余少女如何看她。
李允留下苏陌素授课,本就是为了指点苏陌素琴韵。他原以为自己当众斥责过苏陌素,授课之时,这个学子定会心有忿然。
可竟实际全然不是如此。苏陌素不仅面色恭敬,还按着他所指点相和,似乎并未再出错。
“倒是有进步了。”李允惊诧于苏陌素的天分,他心中猜测之前苏陌素琴韵不佳,是因为司马乐康学子众多,难以顾得周全的缘故。见苏陌素“进步”神速,李允心中暗下决心,如此好苗子,坚决不能被忽略了。他日后定要时不时来“训斥”一番。
李允却是完全误会司马乐康了。司马乐康早觉苏陌素古琴之上有些功底,又经由今日之事,他亦下定决心,对苏陌素定要倾囊相授。只是司马乐康尚不知,自己这目标,已被他的师兄李允抢先了。
“你为何一直不说话,可是心中有些怨气?”李允愈发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顺眼,他比司马乐康年长好几岁,瞧着苏陌素有种看家中晚辈的感觉,“不要生气啦,先生我以后常来指点你好了。你一定会超过那个林月的。不说让你成为平城琴技第一人,平城第三还是没有问题的。”
苏陌素好奇地眨眨眼睛,用纸笔写道:“那平城第二是林月吗?”
李允笑出声来:“你们这些黄毛丫头怎么可能称作第一第二。平城第二乃是我师弟司马乐康。”
苏陌素心中了然,平城第一恐怕就是这位李先生了。不过李先生琴技确实卓越,自己前世今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琴技高超之人。
李允见苏陌素不再问,不由有些失望:“你怎么不继续问平城第一是谁?”
苏陌素低头闷笑。这李先生实在有趣。先前还对自己一副吹鼻子瞪眼的模样,现在就变得无比熟稔和善了。
“小丫头,你怎么老是不说话啊。难道觉得先生我教的不好?”李允装作生气地瞪向苏陌素。
苏陌素在纸上慢慢写道:“平城第一不正是教我的先生吗?还有,我口不能言,非我不愿,而是不能。”
看了前一句李允心中十分得意:“你这小丫头还是有些眼力。不对,若我不是你先生了,我岂就不是平城第一了?”
李允却并未真恼。他本就打定主意要收了苏陌素这徒弟的。只是看到她后半句时,他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惋惜。
这样乖巧聪慧的小姑娘,加上自己所授的琴艺,日后在平城,不管家世如何,也是要受许多人家青睐的。但若口不能言,这些优点便都如明珠蒙尘,恐难被人赏识了。
第37章 收徒
司马乐康从男子学堂授课归来,便见到李允望着苏陌素一脸怜悯的模样。[.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同样是惜才爱才之人,转瞬便明白,李允在怜悯什么,叹息什么。
其实不仅是李允,就连他自己,也总是忍不住对这个小姑娘生出怜悯之心。并非苏陌素自己示弱,他才怜悯她。也并非她处处不如人,他才叹息。反而是因为苏陌素从未对自己失语之事展现过忧伤哀怨之感,司马乐康才更怜悯她。因为十人恐怕与她一般看待失语之人的,一个都难寻。她如今越是坦然,日后恐怕会越失望。
同样,这个小姑娘身上有太多令人惊喜的地方,如果一个石子蒙尘,旁人并不遗憾。但一颗明明价值连城的珍珠却注定蒙尘,旁人才最是叹息。
“师兄,我送苏四小姐回府。今日迟归之事,也好与她家中解释一番。”司马乐康听李小花说过花园之事,又见学堂琴考时苏追月几姐妹的神情,他是真心担心苏陌素回府后会受家中责罚。
李允却并未细想,只觉得自己师弟总太过于多愁善感。迟归之事,实在不必要亲自****解释。但他心中十分喜欢苏陌素这个学生,因此便也并未反对。
跟在司马乐康身后,苏陌素静静地望着前方的先生。
司马乐康顿住脚步,回头望苏陌素:“是想问,琴考之事?”
苏陌素点点头。她其实更想知道的是,谁让司马先生又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前一次,是他的弟弟司马乐成,这一次呢?
“几日前,李小花到了我府上。他告诉我,你替应承请了一个医术颇高的大夫过来。大抵再过一段时间便可到。他告诉我,你让大夫到时候一并来替乐成诊治。”司马乐康面有愧色,“是乐成害了应承,你却如此以德报怨,我十分惭愧。”
原来真是李小花的缘故。苏陌素心中早有揣测,却不敢确定。如今听司马乐康说了,她心中微微有些动容。请来替承表哥治腿的大夫分明就是李小花的师父,可他偏偏略过此处不提。他是想将这人情,落到自己身上。[.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让司马乐康感激自己,帮助自己。
“琴考之事,我并不是刻意帮你。考题失火前就已定好,只是因火才推迟了琴考。”说到琴考,司马乐康心中更添一分愧疚,“倒是反而害了你。原本你并不会排在后面。你的琴韵本事我很清楚,纵使当日未教你,你也猜的出最相和的曲子。”
苏陌素轻轻摇了摇头。她如今身上常备着纸笔,便索性以水点纸,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推测都说了出来。
司马乐康看的时候,略微有些皱眉:“你是说,那场火,从始至终,就是有人针对你而言。真正烧伤应承他们的并不是乐成,也不是王大牛,是另有其人?”
苏陌素点点头,她不觉得王大牛和司马乐成要背上这不属于自己的内疚。更重要的是,司马乐康不应该背上这枷锁。他因为司马乐成,买了王大牛入狱,良心时刻在拷问他自己。
司马乐康想起李小花跟他说的话。李小花说,司马先生务必警惕有学子在解题中投机取巧。至于出题,无需刻意偏袒陌素妹妹。
司马乐康当时候问李小花,既然你说在花园之中,徐溪茹就诬陷过苏陌素,苏陌素还与其定下了比试盟约。若是苏陌素输了,那怎么办?
李小花是这样回答他的,陌素妹妹不是能够轻易被打倒的人。她更不畏惧输。
“你将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担心我因此而怪你吗?毕竟乐成在这场火中受了这样重的伤,至今他未能清醒。”司马乐康也不知道自己怪不怪苏陌素,但他知道,自己大概没有面前学子这样的勇气。
苏陌素摇了摇头。她没有再写出回答司马乐康的话。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想踩着无辜的人走到自己的彼岸。让她感到幸运的是,这一世,有许多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自己。如李小花、如眼前的季应承。
季应承坐在书院门口,有些焦虑地望着里面的路径。见到苏陌素走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陌素表妹。司马先生?”季应承听苏追月说起苏陌素被留在学堂事情,便怎么也呆不住,执意让竹韵赶着马车到了书院。
他被竹韵背下来后,一直坐在这个地方。过去他总觉得书院并不大,出院的路也并不长,可是看着苏陌素跟上官先生一路走出来,他第一次觉得这条路似乎好长好长。
“李允先生觉得苏四小姐的琴艺很值得雕琢,便又指点了她几处。”上官乐康想了想,还是直言道,“我担心你家中长辈误会,便有意送苏四小姐回府,并向他们解释一番。”
季应承心中有些犹豫,追月表妹确实已在老祖宗面前大肆渲染一番今日学堂情景,她话语多有不实。在场之人听来,都是陌素表妹惹恼了先生。
“师弟!”李允原是欲回房休息的。可是他越想苏陌素那句我先生正是平城第一,越觉得这个徒弟他非收下不可。身有至宝的感觉让他觉得路人皆疑,自己的徒弟,让师弟去当这个好人太不值得了!
“应承也来了。来,我与你一同去苏府,我正想跟苏老夫人说一声,我要收苏四小姐为徒。”李允见到司马乐康眼中闪过诧异、失落,心中愈发得意,觉得自己追出来得太明智了。指不定师弟才不是****解释,打的也是收徒的主意呢!
李允家世非凡,他上麓山书院授课也全凭自己意趣决断。麓山学子在他眼中,皆是学子而已,算不上徒弟。如今一个苏陌素对了他的口味,他便当所有人与自己一般,定是难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儿。
苏老夫人坐在正厅之中,季应承出去接苏陌素的事,她已经知晓。苏追月那番话,她也信得并不多,只是宁氏和柴氏也听到了,她便还是准备稍微教导一番苏陌素。
宁氏和柴氏坐在正厅中,亦慢条斯理喝着茶。两人今日愿意火上浇油,均是为了逼迫苏陌素早日去办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柴氏是知宁氏遣苏陌素办何事的,因此她也知晓苏陌素见过宁氏。只是苏陌素却未主动提及,她心中多有不悦。
宁氏反之。她并不知苏陌素曾受制于柴氏,只当她心有侥幸,仗着自己得了老祖宗宠爱,便对京城的事不再真正留心了。
“四妹妹可终于回来了。若再不会来,我们苏府的脸可不知道要去哪儿寻了。”见苏陌素进门,苏追月便大声酸道。
竹韵原是劝季应承回去休息,可他不放心苏陌素。硬是让竹韵、清风二人抬着自己进了正厅:“老祖宗,是学堂的李先生送陌素表妹回来的。李先生现在外,想与老祖宗单独商议一事。”
苏追月是见了李允如何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徐溪茹,甚至讲出若是他的学生,便逐出去的话来的,她只当李允是对苏陌素多有不满,****遣返苏陌素来了。
她心中喜悦,嘲讽之意怎么都压制不下:“四妹妹真是好大的面子。姐姐们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福气呢!”
苏清浅和苏闭月站在柴氏和宁氏身后,便不做声。
宁氏性子急躁,又宠溺苏追月,于是便从旁帮着自己女儿道:“老祖宗,我也知道您怜爱素丫头。但追月不小了,再过两年,可就要议亲了。素丫头在平城若是惹了风言风语,且不说追月,日后的清浅和闭月都要受些影响。孙媳妇看,要不还是把素丫头送回京城吧。毕竟二弟膝下单薄。”
宁氏这话其实是在提醒苏老夫人苏陌素身上的差使。若是苏老夫人信任苏陌素的能力,定是要送她回京城的。若是不信,不就会对苏陌素生恼吧。
柴氏冷眼旁观,并不作声。她素来在苏老夫人与宁氏面前都十分低调,并不多言。且她如今心事根本无法安放在苏陌素身上。她身上此刻火烧火燎的痒,也不知哪里来的虫子,咬的包又红又痒,根本消除不了。
苏陌素只是上前向苏老夫人等人行礼。她见宁氏正端着茶盏看了自己一眼。柴氏却将手都收在袖中,表情有十分难耐。
看来,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表面看上去无害的柴氏,才是最需要提防的。
苏老夫人让众人都先退下,自己在正厅接待李允。
李允进厅后,并未以麓山书院的先生来介绍自己。他给苏老夫人送上一幅画,表明这是自己收徒的诚意。
看到画上的图章,苏老夫人大惊失色。
她并非宁氏和柴氏这般小户出身。其实苏老夫人娘家显赫,乃世袭长宁侯之女。她嫁入苏府,真是应了那句贵女多任性的话。她嫁给苏老太爷,绝对是下嫁。
因此,那画上的孤山乡人图章,让苏老夫人手都有些颤抖:“这是……”
第38章 试探
“这曾是在下徒儿的拜师礼之一。(..tw无弹窗广告)”李允并没有在意这画者的身份,只是单纯从画工考虑,“此画是他叔父所画,我觉得意境颇好才以此聊表诚意。老夫人觉得如何?”
苏老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强将那颗要跳出的心咽下:“李先生祖籍可是在均安?”
李允没有想到苏老夫人竟是认得此画图章的,他点点头:“是。”
“是陌素的福气。”苏老夫人尚待字闺中时,就听过均安李大家的盛名。那会,她还是个二八少女,李大家也还不是如今的当朝宰相李浩初。而是李浩初的父亲李斯年。
李大家才高八斗,比他的才其更出名的是他的傲气。先帝曾几次亲到均安,请李斯年挂印入朝,都被他毅然拒绝。甚至,他还举家迁入深山,以避凡尘。
也不知该说是当今圣上的运气,还是李家的运气。当今圣上尚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曾领兵利川,在利川受了重伤,回京途中又被人刺杀。为躲避刺杀,圣上遁入深山,却为李斯年所救。圣上隐了身份,拜在李斯年门下。
之后三王夺嫡,除了避于深山的圣上,和如今唯一的嫡系王爷岭南王之外,其余三王均薨。岭南王身有残疾,先帝原以为自己后继无人,圣上被人从深山寻出。他师从于李斯年,又后在蛮夷之战中大获全胜,民心所向,登基为帝。
圣上曾请亲至均安,请李斯年为帝师。李斯年未受之。有传闻说圣上三洒泪水,李斯年之子、师兄李浩初才奉父命出山辅助圣上。如今李浩初已是当今宰相。
李浩初官至宰相之时,苏老夫人早已离开京城。她夫君苏老太爷又已过世,官场之事,她也少再留意。只是这孤山乡人的章,她却认得。
此章乃岭南王所有。岭南王可称作侄子,且如今在世的,只有当今圣上所出的几位皇子。曾为皇子之师,又是均安人士,想来李允定是李浩初之子。
苏老夫人年岁虽大,人却不糊涂。清高避世之人犹其厌恶世人追崇虚名。纵使她心中无比惊讶、激动、欣喜,也不能对李允表示太多。
她只是偏头与李允商议:“可选个日子,让陌素行拜师大礼?”
李允微微有些皱眉,他不喜这样繁文缛节:“我瞧着麻烦。老夫人若是愿意,便收了我这画,让陌素进来对我敬杯茶便是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苏老夫人当机立断:“那就依先生所言。我这便唤陌素进来。”
苏老夫人原是顾虑李允性格,不愿意声张,只是轻声让刘妈妈带了苏陌素进来。她却没有想到,苏追月三姐妹,同宁氏、柴氏都一并走了进来。
“曾祖母怎么只叫陌素进来?”苏追月只当刘妈妈是让苏陌素进来单独受罚,却没有想到李允先生依然在厅中。她心中愈发幸灾乐祸起来。想来先生定要当面斥责苏陌素一番了。
眼看苏老夫人面色有些不虞,宁氏连忙开口周旋道:“是孙媳妇听说追月的先生来了,便想进来问问追月功课如何。弟媳也是这样,对不对?”
柴氏被瘙痒折磨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偏还要强撑精神,配合宁氏,谁叫她历来就是个温和的妯娌呢。
“是,清浅素来爱琴,我也想问问先生,我家清浅的琴技。”
见两个孙媳妇这般不知事,苏老夫人恼得脸都有些发白了。虽然素丫头是个女儿家,但若素丫头真受李允赏识,于苏家,只有好处。
众人都一齐望向李允。
其实此时若换了司马乐康在此,定看出了苏追月脸上明显的笑意。也能察觉出这进门的几位,对苏陌素都只是一般关心。
李允却是个家中简单的,他与父母居住京城,家中一无庶出姐妹,二无伯娘婶婶同住。
他甚为坦诚地答道:“我不教其余苏小姐,今日****,只为收苏四小姐为徒。”
宁氏只觉得脸都被这话刮疼了,她当场便沉下了脸:“即使如此,追月、闭月我们便走吧。左右不过是一个拜师收徒!”
苏老夫人一口气梗在心口,简直想当场怒吼:叉出去。可她偏偏不能,只能挥挥手:“除了素丫头,其余人都回去。”
宁氏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走了。在她看来,李允衣着普通,又是麓山学院的先生,想来没什么特殊的。
柴氏感觉痒得整张脸都发木了,她连笑都笑不出来,僵着脸答道:“是,孙媳知道了。”
苏老夫人见人走了个干净,才敢去望李允的脸。
所幸李允心思简单,并未在意。他见苏老夫人望着自己,还赞了她一句:“老夫人治家有方,家中晚辈都很恭顺。”
苏老夫人很想一口血吐出来,可又怕坏了这场拜师,只能伸手唤了苏陌素上前:“素丫头,上前来。今日李先生收你为徒,日后你定要谨记以师为尊。”
苏陌素点点头,双手接过刘妈妈递过的茶,恭敬递到李允面前。
“小丫头,你自己可愿意拜我为师?”李允虽然知晓苏陌素不能说话,却还是想问一句。
苏陌素并不知李允真实身份,但半个时辰的琴艺指点,她已深深折服于李先生的古琴造诣。她跪下身去,恭恭敬敬朝李允磕了三个头。
李允与苏陌素双目对视,已知她意,他心中生出几分欢喜,面上都不由得展露出来。
“好,乖徒儿。”李允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又从腰侧挂着的锦囊中取出一支笔,递予苏陌素,“这是为师赠你的。你师父不仅是平城琴艺最高的,也是平城书画第一。六艺均是第一。”
苏陌素忍不住扬起嘴笑起来,她想她猜中师父为什么收自己为徒了。恐怕就是那句平城第一是我先生了。
苏老夫人见苏陌素一副明显不信的模样,心中忍不住轻叹,也许李先生这话还是谦虚了呢。她见拜师礼完成,心中也落下一块石头。只是,想到今日屡屡犯错的苏追月,苏老夫人忍不住微蹙眉头。
嫡女长女,如此做派,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送李允离开后,苏陌素转身便见到了柴氏身边的曼舞。曼舞轻笑着看苏陌素:“素小姐,二小姐想请您过去坐坐。有个花样子想请教您。”
苏陌素今日见柴氏一直面色不好,便猜她已十分受折磨。她亦借机探知柴氏底细,便装作不知地跟着曼舞往荷风院走去。
果不其然,进了荷风院后,曼舞却未引苏陌素往苏清浅处去。她径直带着苏陌素到了柴氏房中。
柴氏的头发尚还湿漉漉的,显然才沐浴出来,她泡在凉水中,才感觉身上的瘙痒稍减。
见苏陌素进来,她让曼舞守到屋外去。
“陌素如今大了,翅膀倒也硬了。”柴氏对苏陌素已经起疑。虽然她身上的瘙痒、红包是一点点起来的。但却似乎是从苏陌素来的那日开始感觉到的。
苏陌素一脸迷茫地望着柴氏。
柴氏见苏陌素模样,便索性挽起袖子,将已经抓得破皮的伤处给苏陌素看:“你可是得意了?早知你这妮子不会突然到我这来。当初的事,也是你自己愿意的。并非我逼迫你,如今你事情败了,受了宁氏白眼,就想来寻我的报复?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柴氏显然已经受不住了,苏陌素原是有备而来,却又想再等一等,看柴氏口中还能说出什么真相来。
柴氏越说越怒,恨得不行,但她毕竟不是三岁小儿,岂会轻易失措。她深吸一口气,又做柔婉状:“陌素,婶娘从来都是为你好。要知道,虽然老祖宗没见过你过去的字迹。可婶娘是有你的信笺的,你真正字迹是什么样子,不用婶娘多说吧?”
苏陌素没有想到柴氏手中还有这样的把柄。显然,如果曾祖母知道自己是有意摹写字迹,平城的日子,恐怕要难上加难。
苏陌素只能暂且按下心思,不试探柴氏过往。她一脸畏惧地望着柴氏那已挠破皮的手上,又死死压住自己的手肘,连连后退。
柴氏发觉苏陌素的动作,将她一把拉过,袖子卷起。
只见苏陌素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柴氏身上的红点。
柴氏恼怒不已:“真是你染给我的?”
苏陌素拼命摇头,她指指柴氏的手,又卷了自己另一边袖子看。
“我如今身上尽是疹子般的红点,你只有左手有?”柴氏也发现了端倪。她原就不相信苏陌素有这样的本事,若不是外甥女徐丹儿从旁点了几句,她也疑不到苏陌素身上来。
“你这红点是什么时候起的?”柴氏取了纸笔放到苏陌素面前。
苏陌素握笔写道:那日从婶娘处回去,便隐有痒意。但身上并无这些红点。今日才起了这些疹子。
柴氏仔细回想,似乎再早一些时候,她也挠过几下。只是没有这般难耐,她便没有注意。
难道问题是出在自己这里?
苏陌素望着柴氏脸色,便知自己已经赌对。柴氏并不确信是自己的缘故。她今日主要便是想知道,柴氏身边的另一人是谁?
说柴氏的谋略均是自己所想,苏陌素还能暂不疑虑。但柴氏的富贵,却是从何而来?
前世,柴氏分明没有这样的家当。女子忽贵,一则靠父,二则靠夫,三则靠子。柴氏出身小户,两子才牙牙学语,实在不可能帮助她什么。如果不是叔父苏瑞武背着曾祖母有营生,便是柴氏身边另有他人。
无论哪一种,这都是于礼不合的。
第39章 破庙
柴氏心中亦在思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自付历来掩饰得极好,无论是苏老夫人还是宁氏,都当她是个温顺无争的。至于妾室通房,早已被她捏在手中,如何有谋害她的胆量。
苏陌素一直低着头,似不敢再看柴氏的手。
柴氏见了自己那红肿破皮的手,心中生出几分恼怒,她将袖子放下,遮住伤痕:“你去寻过大夫没有,大夫可有什么说辞?”
苏陌素摇摇头,在纸上写道:侄女没来得及。而且,侄女以为这只是被小虫子咬了。
柴氏哼了一声:“哪有虫子这般厉害!我都疼了好几日了,几家大夫都是开了方子却没有作用。真是烦心!”
苏陌素认真地想了想,问柴氏:婶娘可去过什么地方,是不是被山里的虫子咬了?我在京城时,听姨娘说过,乡下山里的虫子咬人可厉害了。
柴氏摆摆手:“我没事去山里干什么,就是我身边的清歌、曼舞也没有去那种地方的。”
柴氏突然顿了顿,皱着眉头唤门外的曼舞:“这几日,怎么没有见到表小姐?”
曼舞和清歌平日里都得了徐丹儿不少好处,少不得要替她说话:“表小姐记挂夫人身体不适,一直在房中看医书呢。”
“把表小姐请过来。”柴氏却是越想越可疑。她这外甥女跟着寡居的妹妹住在自己这里。平日里,也没有就是去学堂什么的。整日就是呆在府上,却总能给她出一些赚钱的法子。若说徐丹儿的法子全是躲在书房中看来的,柴氏才不信呢。
曼舞见隐瞒不下,只能连忙去偏院寻徐丹儿。也正是恰巧,徐丹儿正好从外面回来。
徐丹儿瞧见曼舞,一脸热切的模样:“曼舞姐姐怎么到了我这儿,可是婶娘有事寻我。今日见到一盒极好的胭脂,姐姐用着正合适。”
徐丹儿今生身份实在是太过不堪。她在古代已活过一世,心中十分清楚:她如今一个寡妇的女儿,再有才华,顶天也就是当个王爷皇子的妾室。她不甘心,因此只能忍气吞声,对个下人也百般笼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新得个光明正大的出身。
曼舞对这位表小姐的客气也已见怪不怪,她一边把胭脂收入怀中,一边笑道:“婢子怎么敢称表小姐的姐姐。[.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也是表小姐宅心仁厚,一直记挂着婢子。夫人今日请了素小姐过来,如今素小姐还在房中,夫人请表小姐您过去一趟。”
徐丹儿一脸忐忑的模样:“婶娘可是对我外出之事不悦了?”
徐丹儿心中其实并不慌张。此事她谋划已久,算算时间,也与前世那场大事应差不了多远。纵使柴氏不来寻她,她也是要去跟柴氏说道这桩新的赚钱营生的。
拿人手软,曼舞便将自己听到的都说出来。只可惜苏陌素不能说话,所言全是所写,曼舞只能将柴氏所言告诉徐丹儿:“夫人身上不是起了些疹子吗?她似乎是疑素小姐所为。但好像素小姐身上也起了同样的疹子。或许夫人是想请表小姐一同去谋划谋划。”
徐丹儿心中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那有劳曼舞姐姐领路了。”
“表小姐,方才夫人问您,我都是答,您这几日在书房替她查找病方。”曼舞有意对徐丹儿卖好。
徐丹儿只是点头,愈发笑容满满:“多谢曼舞姐姐。”
内心深处,徐丹儿却是在呸前面的曼舞,这个蠢货!柴氏哪里是想她去谋划,分明是疑到她身上来了。
走进房中,徐丹儿一眼便瞧见苏陌素身上确实有同样的疹子,她心中飞快盘算开来。自己原只是有意引柴氏误会苏陌素,如今这样,想是不成了?
徐丹儿是个穿越重生者。她最早有记忆的一世是在21世纪。在那个医疗发达的年代,各种皮肤疾病她在医院宣传单上看了不少。虽然不通医术,但显然,这也就是个皮肤病。虫咬什么的可正常了。
想到苏府中可能是真飞来了一些咬人的虫子,徐丹儿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痒,她忍不住挠了手臂两下。
柴氏本就在怀疑徐丹儿,见她这般动作,竟站起身撩起她袖子看。
“婶娘!”徐丹儿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做错了。可看着面前的苏陌素和柴氏都在不停的挠,自己实在忍不住条件反射地挠一下。
“婶娘这是怎么了?”徐丹儿忙将语气调整过来,柔柔地望着柴氏笑。
柴氏见徐丹儿手上并没有起疹子,便皱着眉问道:“你近日可是经常出门了?”
徐丹儿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顺着曼舞的说:“丹儿见婶娘最近身子不适,平城的大夫们又没个对策,便想找医书看看。”
“书上说,疹非一类。有瘙疹。瘾疹。温疹。盖痘疹。皆非正疹也。惟麻疹则为正疹。亦胎元之毒。伏于六腑。感天地邪阳火旺之气。自肺脾而出……”
徐丹儿胡诌了一段,她就不信柴氏会真去查找医书。
柴氏出身小户,又极其不喜看书,于是听徐丹儿掉书袋,忙挥手:“行了行了!你查出点什么没有?”
“丹儿还在查。”徐丹儿低下头。她默默地用袖子楷了楷被柴氏碰过的地方。别自己也起这种疹子,皮肤病可是会传染的!
苏陌素望着面前的徐丹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面前这位表小姐,分明与苏追月一般年纪,可是心机却比苏追月不知道深了多少倍。她绣花鞋上分明有些泥土,绝对不可能是在书院看书。可她不仅骗了柴氏,还让柴氏这边的贴身丫鬟替她说话。
苏陌素将袖子微微一碰,桌上那张轻轻的纸便落到了徐丹儿的脚边。
徐丹儿弯下腰捡起苏陌素的纸,她本意是想看看苏陌素写了什么,却发现这张纸上才落了一点墨而已:“素妹妹。”
苏陌素朝徐丹儿笑了笑,接过纸。她有些惊讶地望着纸上被沾到的泥土。苏陌素用力擦了几下,却还是擦不干净,只能将那张纸揉到一边。
柴氏不负所望地问道:“丹儿,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鞋上会有泥巴。不要跟我说在苏府!”
柴氏有些恼怒了。她纵使得了徐丹儿再多好处,借着徐丹儿赚了再多银子,也只觉得,自己才是徐丹儿母女的施恩者。
一对寡妇母女,若是单独生活,恐怕吃都是个问题!
“你别忘了是谁保你们衣食无忧!”柴氏直接吼了出来。她待苏陌素与徐丹儿态度不同,是骨子里的天性。当年柴氏能嫁入苏家,是因为苏家三爷身有残疾。不然她一个小户女,也当不了苏家三爷的正妻。
在柴氏看来,自己如今是高高在上的苏家三夫人。徐丹儿母女不过是打秋风的穷亲戚。自己实在不需要给她们什么好脸色。而苏陌素,纵使她也受自己所控,但终究是苏家的女儿啊!
被柴氏这般落面子,徐丹儿不止一次两次。可这一次,却偏偏是当着苏陌素的面。徐丹儿的手指甲紧紧掐入掌心,她的脑海中,已经幻想着自己掐着苏陌素的脖子,一遍遍的问:你怎么没死!我分明是穿越到你身上的!重生了,为什么我不是你!
苏陌素在一旁看得分明,徐丹儿眼中分明闪过恨意。可是那只是一瞬,再抬起头,徐丹儿巧笑嫣然地望着柴氏:“婶娘,这不是有外人在吗。”
徐丹儿压低了生意,却依然能让苏陌素听到:“我这几日,都去了城东破庙之中。”
柴氏不明所以:“你去那地方干什么?”
徐丹儿声音压得更低了,苏陌素根本听不清楚。
只是柴氏听完徐丹儿的话,脸色却缓和了许多。她望了一眼徐丹儿,见对方坚定地点点头,便朝苏陌素道:“素丫头,先前那事,是我误会你了。你且先回去吧。婶娘若是得了治疹的方子,会给你送去的。”
苏陌素乖巧地点点头,迈出门去。她走得很是干脆,但却能感觉到,身后一个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
是徐丹儿吗?
回忆徐丹儿见到自己的每一次眼神,苏陌素觉得,她与京城的苏蔓玖十分相像――都对自己毫无来由地仇视。
不对,苏陌素突然想起一事。苏蔓玖仇视自己是有理由的。她是知晓落水阴谋的。
但无论是苏蔓玖还是徐丹儿,她们都与自己一样,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苏陌素最初重生醒来时,惊诧地发现竟重生到了仇人身上,又被“自己”推下水,一时间没有理清这些头绪。
如今她因由徐丹儿出现,渐渐将重生以来,苏蔓玖对自己做的所有事情一一想清楚。
再联系徐丹儿对自己无缘无故的恨意,苏陌素突然就有些悟了。
既然她可以重生回到过去,还重生到了仇人身上。那么,谁又能保证,苏蔓玖还是真正的苏蔓玖,徐丹儿又是真正的徐丹儿呢?
这两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恐怕都另有来由。那么,徐丹儿,到底是谁?
苏陌素决定去城东破庙一趟。
第40章 阴谋
虽然不明白师父李允身后有什么独特的地方,但是苏陌素却越来越能感觉到苏老夫人对这位师父的看重。..tw
就像今日她只是说会稍晚一些回去,苏老夫人自行想成是跟着李先生学琴后,竟连马车都没有留下。说是,不催促苏陌素,让她安心跟着李先生学琴。
苏陌素总觉得,曾祖母对待师父,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情绪。
“人之初、性本善……”
苏陌素有些意外,破庙之中如何会有朗朗的读书声。
她走进破庙中,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姐姐,姐姐,你是又来给我们送吃的了吗?”一个灰扑扑脸蛋的孩子跑了过来。他满脸欣喜跑了过来,却在靠近苏陌素一尺远的地方生生站住,似乎很害怕碰到苏陌素身上。
“姐姐,我很乖。我听你的话,没有碰到你。可不可以今天也给我一个馒头。”小男孩搓着手看苏陌素。
“石头,你看错了!那不是昨天给我们送馒头的姐姐。她们一点都不像。”那边跟着先生读《三字经》的小乞丐喊道。
教书的先生也望了过来,他显然与苏陌素一般诧异:“丫头怎么也过来了?”
苏陌素走近李允,她因对破庙中的人有所揣测,倒也欲先备了纸笔在身上。只是,这破庙之中,显然一碗用来湿润笔尖的水也没有。
李允将手中的树枝递过去:“丫头用这个。”
苏陌素犹豫了一会,仍是坦诚写道:一位与素有间隙的女子提到此庙,素不知其意,便来看看。
苏陌素曾怀疑过破庙之事,乃是徐丹儿有意设的圈套,引诱自己而来。但是,她没有这身子原来的记忆,并不知柴氏曾交代过什么,柴氏又还想做什么。一味的等待并非上策。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使这破庙中有危险,她也必须来走一趟。
李允不赞同地道:“既然对方非友是敌,你如此孤身前来,实属不智。纵使心中有什么疑惑,也要告诉为师,让为师陪你前来。”
听了李允的话,苏陌素心中有种微酸的感觉。她能感觉到自己这位师父是一位心思澄净之人,也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是真心栽培。她不曾妄想师父真如亲父,但面前的李允却给了她重生以来第一份不含杂质的长辈关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陌素正想向李允说出自己的安排,李小花却是正好赶到。
“陌素妹妹,你怎么不在庙外等我。不是说好了在庙外等我过来吗?”李小花受到苏陌素的口信后,便匆匆从家中又赶到破庙。他初见破庙外空无一人,心中便忐忑苏陌素自行进去了。
如今见苏陌素好端端站在里面,李小花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先生也在?”李小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先生也在。
李允望了一眼李小花,仍有些不悦地叮嘱苏陌素:“纵使叫了同窗也不行。李小花也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若真遇到什么危险,他又有什么用!”
李小花想上前替自己辩白几句,先生我可是会武功之类的话,可是一想到家中的叮嘱,又只能生生忍下。
见苏陌素乖巧地点了头,李允便问身边的孩子们:“这几日,还有些什么不认识的人来过吗?”
先前那分辨苏陌素与徐丹儿不同的孩子站了出来:“先生,大概半个月前开始,有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姐姐时常过来看元宝。她起初只给元宝些吃的,不过这几日里,也会给我们一些馒头吃。”
李允望了一眼苏陌素:“你画工如何?”
苏陌素点点头,她用树枝将徐丹儿的模样画了出来。
未等苏陌素画完,李小花就跑了出去,他在外面找了一根树枝,用火折子烧焦了递给苏陌素:“这个应该好画点。”
苏陌素望了眼自己地上那惨不忍睹的画作,接过了李小花的树枝。但显然,无论是在沙土作画,还是用烧焦的树枝纸上描画,都难以将一个人画得栩栩如生。
“狗蛋,你为什么觉得那个姐姐穿得很漂亮呢?”李允忍俊不禁地望了眼身旁一筹莫展的两人。
苏陌素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被师父有意误导了。师父让自己作画,自己便以为要将徐丹儿的面容衣着活灵活现画出。且不说在破庙中没有这样的工具,就是时间上,一副仕女图少说也得半个时辰。
苏陌素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番,她两次与徐丹儿相见,确实对徐丹儿都有一种惊艳之感。这种感觉,不仅源自于徐丹儿的面容,还因为她的装扮――每一处都十分精致。
苏陌素画了一个手掌的模样,又画了一只鞋的形状。
狗蛋在一旁连连点头:“先生,就是这样的。那位姐姐每次过来,指甲上都画着非常漂亮的红色,她的鞋子上也十分精美的花纹。那个姐姐的裙裳是用的什么料子,狗蛋完全不懂。但是狗蛋只知道,她裙裳的每一处都有细致的花纹。就连她头上偶尔用的发带,我也瞧过,跟街上那些小姐们的不同呢!”
李允见苏陌素这么快就能领悟到将对方的主要特征描画处,便赞许地点点头:“漂亮姐姐就是来看那个元宝,还有给了你们馒头?她身后带过其他人吗?一般什么时候过来?”
狗蛋一脸迷茫地摇摇头:“漂亮姐姐有时来,有时不来。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见狗蛋说得像个绕口令似的,苏陌素三人都有些沉默。
李允来给这些孩子们教教三字经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少,他对孩子们的名字也多少有些印象,倒是元宝这名字,他觉得很陌生。毕竟这些孩子们其实就是小乞丐们,都是些贱名:“元宝呢?”
狗蛋摇摇头:“那天漂亮姐姐带元宝出去看病,就没有见过元宝回来了。”
苏陌素却是注意到有一个孩子不停地在偷瞄破庙的后壁。
狗蛋顺着苏陌素目光望过去:“铁牛是又想去茅房了吧?”
那孩子慌慌张张地点点头,往破庙外跑去。
苏陌素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站起身就要跟过去。
一只手却拉住了她。
狗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那地方,其实算不得茅房,很脏。”
苏陌素摆摆手,依然往那处走去。
李允和李小花不放心地跟过去。只见一股恶臭传到鼻间,让人直想要作呕。
可是在恶臭之中,却能清晰地看到方才跑出去的孩子正趴在另一个人身边。
“狗蛋。”李允有些失望地望向狗蛋。他年龄最大,又很是机灵,平日里孩子们都由他管着。
被先生盯着,狗蛋羞愧地低下头,他不停地抓自己那又脏又旧的衣服:“漂亮姐姐跟我们说,如果帮她照顾好元宝,又不让其他人看到元宝,就每天给我们带大馒头来吃。”
这元宝到底是何人?
苏陌素瞧得分明,那躺在地上的人身子比狗蛋还要长一些,似乎并不十分年幼。
她屏住呼吸走过去,那元宝的惨状却让她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呕了一口。
那元宝披散着头发,看不出男女,他一头长发已经打结,上面似乎还生了虫子。
李允和李小花都没有想到这人是如此模样。像狗蛋他们虽然行乞为生,但却只是穿得破烂一些。尤其是有了李允时常****教导后,他们平日里也还算干净齐整。
但面前这个元宝,却是一张脸烂了半边,那烂掉的脸上似还有东西在蠕动。
“丫头,你先回去,为师来问问此人。”李允原想折返回破庙,但一想到狗蛋所说,对方是有心藏掩元宝,这元宝身上定有秘密。
苏陌素明白李允的关切之心,可她不想假手于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难闻的臭味,依旧走到了元宝身边。
只见那元宝见到苏陌素,眼睛动了几下,似乎十分激动。他的口中发出难以辨明的声音。
旁人都未能听得清楚,可苏陌素却惊觉元宝的声音有些熟悉。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地上这个面容全毁的女子。
尽管苏陌素不能说话,对方却好似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元宝冲苏陌素艰难地点头,抬起手示意苏陌素靠近。
苏陌素记得当日小冬因苛待自己之事,被曾祖母发卖了出去。但她如今却沦落到了徐丹儿手中,显然一开始,她身后便另有他人指使。
但不过是在苏府曾苛待过自己,何至于被这般折磨?
躺在地上的小冬见苏陌素面色犹豫,便提了一口气,强忍了身上的剧痛道:“火、火、书院……”
苏陌素本不欲靠近小冬,可听她讲到了书院起火,她心中隐有揣测,不自觉低下些身子,听小冬说话。
小冬见苏陌素靠近,神情松懈许多。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是三夫人、三夫人让我做的。三夫人说……”
小冬的声音越来越近,苏陌素伸手欲扶她一把,却被小冬死死咬住了胳膊。
“你快松开!”李允和李小花连忙上前拉开小冬。
小冬却是死死咬住苏陌素不肯松口,鲜血从苏陌素的手臂上渗出来。
被李小花最后一脚踢开的小冬发出凄厉的笑声:“哈哈哈!一个都不能活!一个都……”
她未能说完,便吐出一口鲜血,气绝当场。
第41章 间隙
李允迅速上前扶住苏陌素,李小花则迅速扯下衣服的一角,替苏陌素裹上伤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还是赶紧去医馆看看吧。”李允始终有些不放心。他心中有些后悔,方才自己应该上前的,“那人方才说的火,和书院前些日子的失火有关系?”
苏陌素点点头,望向躲在一边吓坏了的狗蛋和铁牛。
“你们还知道些什么?”李允见苏陌素执意查个清楚,便开口问道。他脸色有些肃穆,让狗蛋和铁牛心中不由得慌张起来。
狗蛋知道,这次先生是真生气了。他赶紧跑回庙中,从自己垫身的那堆稻草中翻出一些东西,捧在手中,又跑了出来。
“先生,这是那个漂亮姐姐每次走后都会用的东西。我偷偷跟过她,见她每次跟元宝说完话,都会在庙外不远的地方,点燃这个药。我猜着是跟元宝的病有关,便每次都把她用剩的捡了回来,给大家一起用。”
狗蛋打开双手,只见这是一些明显烧枯的草药。
李小花上前捏起一小搓,他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是弥叶。此药内服止血,外熏活络。”
苏陌素闻到狗蛋手中弥叶气味,微微有些皱眉,她指了指已经死去的小冬。
“丫头是说,那元宝身上也有这种药味?”李允一直担忧地注视着苏陌素的伤口,因此率先发现她的细微动作。
苏陌素点点头,小冬身上的弥叶气味十分浓郁。如果不是身处这片污秽之中,只要靠近小冬三尺以内,便足以闻到弥叶气味。
弥叶、污秽。徐丹儿到底在掩饰什么?苏陌素有些不解地望向庙中。
狗蛋因愧疚方才自己撒谎了,于是一留意到苏陌素的视线,便主动解释起来:“我、铁牛、元宝,还有里面的其他人,平日里都是住在这庙中。姐姐你看的那个地方,就是元宝过去睡的。”
苏陌素望过去,那处的稻草已经结成了饼状,这明显不是十天半月能被压出来的模样。小冬被发卖出去不到两月,难道一直就谁在这破庙之中?
见苏陌素在地上写了一个字,狗蛋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只能求助李允:“先生,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李允看过去,是个“时”字。
小徒儿分明是认识那元宝才会靠近对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可是她却是第一次来这破庙。李允想通了关键,便径直问道:“狗蛋,那元宝可和你是从小相识的?他一直住在此处,并未离开过?”
狗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仰面望李允:“先生,元宝与我们是一起行乞的。但是他生病了,病到站都站不起来。我们想出去讨铜板为他治病,可是怎么都不够,大夫不肯来。”
“后来,有个善心的姐姐来了这里。她见元宝生病了,请了大夫过来。元宝病得很重,善心姐姐便带着元宝去治病了。再回来的时候,元宝可以走路了,只是脸却受伤了,终日垂着头发,也不给我们看。”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漂亮姐姐会来庙里。她大部分时候是来看元宝,但后面也会给我们吃馒头。”狗蛋忐忑地望着李允,生怕先生对自己再露出失望的眼神,“先生,狗蛋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谎话。”
李允和李小花听得却有些迷糊,一下子是善心姐姐,一下子又是漂亮姐姐。那个善心姐姐又是谁。
苏陌素却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直接比划了一个身高,望狗蛋。
“善心姐姐是这么高。她和元宝差不多高,我记得。元宝能走路后,也是比我高了一个头。”狗蛋触类旁通,踮起脚比划道,“漂亮姐姐比善心姐姐高一些。她只到先生胸口位置。”
确定了狗蛋口中的善心姐姐是小冬,苏陌素想到了一个可能。
李代桃僵。
李允亦想到了这一点:“元宝是男是女?”
狗蛋昂起头:“我们可都是带把的!”
苏陌素在地上写了一个“女”字。李允和李小花都沉默下来。
明显,从狗蛋口中的元宝能重新走路开始,元宝就不是元宝了。
黄昏的街道上,两个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李小花,你医术如何?”李允文才武略、琴棋书画都自信不输他人。但医术,却并非他所涉猎。
李小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道:“我医术应不逊于陈守道。”
“倒不愧是我教出的学子。”李允嘴角微微有些上扬,“陈守道的医术在平城历来是他自谦第二,无人敢做第一。那你的医术,也算得上个平城并肩第一了。”
李小花却是停住脚步,脸色有些郁郁:“李先生,我担心元宝的病会传染。”
李允亦转过身看李小花:“你担心是瘟疫?”
“我不敢确定。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陌素妹妹。方才狗蛋已经证明,假元宝出现之日,分明就是书院失火之日。再加上陌素妹妹提过的红衣,书院失火,分明就是有人为夺她性命而纵火。”
“假元宝临死吐露幕后黑手,可下一步却是咬了陌素妹妹一口。若说她是想要置陌素妹妹于死地,我又看过,她的伤口并没有毒。我都不知道这假元宝到底是想干什么了?”李小花痛苦地敲了一下头,他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盲区。无论往左往右,都是错的。
李允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他望着来路道:“既然怀疑那尸首有问题,我们如今便去烧了她。担心丫头,我们便多留意她的身体。在这里为难自己,并不能畅通前路。只有往前走,才能看清方向。”
荷风院中,柴氏正独坐在桌前,吃一碗糯米丸子。
“夫人,素小姐过来了。”曼舞在门外禀道。
柴氏将碗推到一边:“让她进来吧。”
方才她按照徐丹儿所说的算了一笔,若真将平城所有的弥叶收下,以十倍的价格卖出去……日后她的日子就不用受任何人的气了。
柴氏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她望了眼苏陌素,又将碗挪了回来。像丹儿说的,自己手中左右拿着苏陌素的把柄,何必对她这般客气呢。
苏陌素却并不在意柴氏的动作。小冬的话真假虽不可知,但说柴氏清清白白,她也是不信的。
柴氏是要低头去咬丸子的,可身上突然又痒起来。她被痒得一颤,咬住了嘴唇。
一股腥味从唇间蔓开,柴氏也没有心情再吃丸子了。她皱着眉问苏陌素:“陌素有事?”
苏陌素走上前,将袖子挽起给柴氏看。
那被药糊住的伤口吓了柴氏一跳:“陌素是怎么了?”
苏陌素却是不说话,只是指了指手另一处。
柴氏这才发现,苏陌素的疹子既然全退了。见苏陌素疹子没了,她感觉自己浑身火烧火燎:“陌素是去了大夫那?大夫开的什么方子?”
苏陌素摇摇头,望向房中。
柴氏瞬间明白过来,她忙将自己那碗吃食挪开,又给苏陌素递上纸笔,还在一旁亲自磨墨。
苏陌素抬笔却未写什么药方,只是跟柴氏说,自己去了一趟破庙,见到了小冬。
看到小冬二字的时候,柴氏的手颤动一下:“那贱婢怎么去了那儿?她不是被、被发卖了吗?”
苏陌素望了一眼柴氏破皮的唇角,继续写道:小冬并未说话。只是她病得有些严重。我见她旁边的乞儿们都在嚼一样药叶,便取了几片过来。
“药叶?”柴氏听后,心中一动,“你莫不是也吃了那个,疹子便退了?”
苏陌素点点头。
柴氏停下手中动作,急切地问道:“那药叶何在,快给我。”
苏陌素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帕子,将帕子中加了料的弥叶露出。
“弥叶?”柴氏方才还在犹豫,若是药叶露出来了,让苏陌素先尝上一块才好。可是这药叶,她却是才见过。她内室里有几大箱呢。徐丹儿还让她把全平城的都买下呢。
听柴氏唤出弥叶的名字,苏陌素微微有些诧异。先前柴氏会中招,自己利用的就是药物相生相克。柴氏应是不懂药理的,否则便不会不敢吃糕点,以至于如今瘙痒难耐。
柴氏捏起一片弥叶放到口中嚼了嚼。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尤其是这弥叶干枯,扎在自己破皮的地方,鲜血又流了出来。
柴氏想到自己内室的弥叶,便停下咀嚼:“先放着,婶娘等下再吃。”
苏陌素却是连连摇头,写道:乞儿们说一定要一次吃十片。中途停下,下次就要吃更多才有用了。
柴氏皱了下眉,她又痒起来了,下意识她就挠了一下手臂。可挠了一下后,感觉更痒了。柴氏再也受不住,一把抓起小搓弥叶塞入口中。
干枯的弥叶和血混合在一起,柴氏只觉刺鼻。她初时,因瘙痒难耐,还感觉不到痛感。可瘙痒渐渐退下,唇上的痛意便越来越明显了。她痛得连口都不想开了。
苏陌素望着柴氏难受的模样,脸色却渐渐沉下去。
柴氏先前那话,分明是知道小冬是并未被发卖的。想来纵火之事确是她指使。但徐丹儿当日既然没有坦诚她在破庙之事,显然小冬一事,她有瞒着柴氏的地方。
既是如此,就让二人间的间隙来得更大一些吧。
苏陌素站起身来,似乎是坐了太久的缘故,她一时间头重脚轻,身子直接歪倒在地。
“陌素!”柴氏吓得往后一退,她还尚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就听到门外有知书的声音:“小姐,李先生过来了。老祖宗让您现在去正厅。”
柴氏只觉得一把刀子已经放到了自己的脖子处。
第42章 生隙
柴氏蹲下身子,手颤颤巍巍去触苏陌素的鼻息。[.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舒出一口气。还好,还活着。
可柴氏的心却始终落不回肚子里。苏陌素是在自己这儿晕倒的,更往深究,她是为了自己才去的破庙。她手上那伤……
“夫人,刘妈妈过来了。”曼舞没有想到知书来后,老祖宗身边的刘妈妈也过来了。知书过来,她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但刘妈妈就不同了。
柴氏欲再掀起苏陌素的袖子仔细看看,却只听到门外的刘妈妈在催促:“三夫人,老祖宗急着见素小姐呢。有什么事,明日再聊吧。”
柴氏的手生生顿住,她当机立断,将苏陌素扶到自己怀中:“陌素,陌素!”
听了柴氏的声音,刘妈妈连忙推门进来,只见苏陌素不省人事地倒在柴氏怀中:“快,快去请大夫。”
柴氏在一旁只不停地抹泪:“素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进门就晕了。”
她擦泪间,眼神从一旁的知书身上掠过。苏陌素既然是为自己寻药才去的破庙,她的贴身丫鬟应该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吧。
昏昏沉沉间,苏陌素只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她原是有意晕在柴氏房中,逼得柴氏对徐丹儿质疑生隙。但她尚未将写下的那句话交予柴氏手中,自己身子就感觉力有不殆地倒了下去。如今被人抱着一路小跑,她只感觉意识越来越涣散。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老夫人一脸阴沉地望向柴氏。
柴氏唯唯诺诺上前:“陌素方才来孙媳房中,竟才走进门就晕倒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去请大夫!”苏老夫人气得有些胸口发疼。知书去请苏陌素一直未归,刘妈妈才过去。如果柴氏说的是真的,那显然素丫头已经晕了不止一会了。
“孙媳、孙媳是想去请大夫的,正好刘妈妈过来了……”柴氏猛然想到自己桌上那些苏陌素写过字的纸,她顿时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是刘妈妈看清了那些纸……
苏老夫人对柴氏已起了疑虑,却不能当着李允的面过多训斥。她方才与李允言谈之间,已经感觉到李允对自己这个曾孙女十分赞赏喜爱。若是让李允觉得素丫头在苏家受到苛待了,以后就别想其他曾孙辈能沾到他的光了。(..tw好看的小说
虽然如今苏老夫人膝下只有柴氏生了两个嫡曾孙,但她却不得不为后辈考虑。
“陈大夫,我家素丫头如何?”苏老夫人有意将李允的注意引开。
陈大夫皱着眉头按在苏陌素的脉搏处。苏四小姐如今脉搏处都是滚烫的,但脉象却又不似风寒:“苏四小姐身上可受了伤?”
李允焦虑地望向知书。也不知道丫头有没有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贴身丫鬟。
知书并不知苏陌素去了破庙之事,她想了想,回答道:“小姐最近没有受过伤。”
柴氏的眼角微微跳了一跳。苏陌素手上的伤她见到了,可是她却不敢说出来。毕竟她才跟苏老夫人说过,苏陌素是进房就晕了的。
陈大夫站起身来,回到桌前开方子:“先吃几剂药退热吧。”
提笔落笔间,陈大夫状似无意地问道:“苏四小姐近日没有再吃过什么相生相克的糕点罢?”
知书的心瞬间被提起来,她有意不解地望向陈大夫。
陈大夫却并没有回望知书,只是一边关药箱,一边絮叨道:“上次不就是吃错了东西有些不适吗?我也叮嘱过苏小姐,那日的梨花糕和云片糕中间都添了一些药材。单食无害,与个别药材混食是有毒的。”
陈大夫行医多年,对内宅中互相陷害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他素来对这等争宠之事是能避则避,绝不涉入。但苏陌素的坚韧却让他很有印象。这样一个难得小姑娘,他实在不忍心因为后宅之事,便枉送了性命。
听了陈大夫的话,在场的几人脸色都有些微变。
苏老夫人是强压怒火,只等李允离开后,便要整顿府邸,查个明白。
柴氏却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那香料之事。苏陌素当日并未出事,她以为定是苏陌素未食糕点或者未用香料。可方才听陈大夫言语,那相克之药分明是产生了作用的。
柴氏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丹儿说那药力并不猛烈,难以被人查出。那药应只是让苏陌素腹痛了一番罢?
李允望着陈大夫的背影,半晌都不做声。
待苏老夫人有些忍不住想要开口了,他才缓缓说道:“其实今日在下前来,倒是有一事相求。”
苏老夫人也知道今日自己府上这些糟心事,十有八九都被李允看了个分明。奈何他身份特殊,苏老夫人只能陪着笑问道:“不敢担求字。先生既是素丫头的师父,便尽管开口,老朽若能帮上忙,定不敢推辞。”
柴氏听着苏老夫人和李允交谈,只想快快退下,去寻徐丹儿问个究竟。
“祖母,要不孙媳先……”
李允仿佛没有听到柴氏说话一般,径直说道:“不知贵府的丫鬟小冬现在何处?”
听到小冬的名字,柴氏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苏老夫人听了李允的话,心中千转百回,生生想岔了:“那婢子主仆不分,欺瞒主家,我已将她发卖了。”
“不知道发卖到了何处?”李允又望了一眼正在用帕子揩汗的柴氏,“这便是府上大夫人罢?”
苏老夫人望一眼柴氏:“此乃我三孙媳。掌家中对牌的是大孙媳,我这便唤她前来。”
柴氏知道苏老夫人这话是让自己退下的意思,可听到小冬之事,她怎么也迈不开脚步。那小冬是受她指使,苛待苏陌素。当日小冬被发卖之后,也是她遣人将小冬赎了出来。刨根究底,自己恐怕遮掩不住啊!
纵使知道苏老夫人在瞪着自己,柴氏也硬着头皮问道:“先生如何对府上一个婢女有了兴趣?”
“放肆!”苏老夫人听柴氏说出这般无状的话来,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还不快跟李先生道歉。”
李允却是摆摆手,望着柴氏道:“无妨无妨。苏三夫人,在下乃是因为书院失火一事而来。”
柴氏那瞬白的脸色落入李允的目中。他心中暗叹了一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竟没有想到,那小冬说的是真的。
苏老夫人也十分诧异:“书院失火之事,怎么与那婢子有关系?”
李允点点头:“先前得了消息,说是有人见到纵火之人正是府上的丫鬟小冬。也曾有人与小冬对质过,说是受人指使。本是要将这小冬送官查办的,丫鬟却突然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幕后之人带走了。”
“那小冬说的幕后之人是?”柴氏忍不住又问道。
苏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自己呵斥柴氏的心。
李允却是只笑了笑,并没有做声。
从落幽院出来,柴氏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她推开自己房门,无力地坐到了桌前。
目光从苏陌素写的字迹上掠过,她突然发现最上面那张,是苏陌素还未来得及给自己看的。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小冬不知何故,突然咬我手臂,故而受伤。
柴氏握着纸的手不住地颤抖,她的声音几欲有些不受控:“快,给我把表小姐叫过来,马上!”
徐丹儿得了曼舞的消息,虽然面上一副惶恐的模样,心中却是喜悦无比。苏陌素居然在柴氏房中晕了,显然她的计划成功了。小冬定是伤了苏陌素!
“姨母何事……”徐丹儿有意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走进柴氏房中。
可她尚未来得及说完一整句话,人便被柴氏一掌掴到了地上。
“姨母!”徐丹儿心中恼怒不已,却只能咬牙吞下怒气,一脸委屈地望着柴氏,“姨母为何这般生气,丹儿做错什么了?”
柴氏将苏陌素写的最后那张纸砸到徐丹儿的脸上:“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你简直就是一个毒蛇,你用你的毒牙要咬死我,害死我啊。”柴氏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我怎么就听了你的话,听了你的话去笼络苏陌素,听了你的话去谋二哥的……”
眼看柴氏越说越离谱,徐丹儿顾不得装柔弱,连忙爬起来捂住柴氏的嘴:“姨母可别乱说话。这是在苏家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姨母压低了声音好好说说,光哭可不是一个办法!”
柴氏恨恨地望向徐丹儿:“你说,那小冬如今被你藏在何处?她放火之事被人瞧见了,如今书院的先生都****要人了!还不知道供出来你我没有!”
柴氏想到苏陌素被咬才扯出许多事来,心中怒火难耐,她不好再大肆吵闹,只能用力去掐徐丹儿的身子:“还有,你为什么指使小冬去咬苏陌素!不是说书院放火也好,糕点迷香相克也罢,都是吓她服软的。她如今已经服软了,你还引她去那破庙做什么?”
徐丹儿被柴氏掐得疼痛不已,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劝慰柴氏:“姨母先别急,那小冬咬苏陌素之事,可不是我指使的。我不也才知道苏陌素受伤了吗?”
柴氏却又想到另一事,她一边追着徐丹儿掐去,一边怒骂道:“你这贱蹄子!还要瞒我!若不是陌素,我这瘙痒还不知道要被你害到什么时候。明明弥叶就是解瘙痒的法子,你让我收了这么多弥叶却不告诉我。贱蹄子、骚蹄子!”
柴氏心中从来就没有看重过徐丹儿,如今出了事,只恨不得把徐丹儿剥皮抽骨了才好。
第43章 三雕
徐丹儿被柴氏逼到了角落,她手暗暗握了一下拳头,复又松开:“姨母可消气了,消完气就听丹儿说说。[.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柴氏也打累了,便停下手,坐回桌前:“左右你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别想光让我下水就是。”
徐丹儿忍着腰上的痛,笑着上前替柴氏轻捶后背:“姨母这话是还在生气呢。丹儿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丹儿如今吃穿用住,都是姨母的。丹儿只盼着姨母好。”
柴氏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徐丹儿知道这是听进去了的意思,她继续软软地劝道:“那书院的先生说见到过小冬,还听小冬供出了幕后的人,丹儿却是不信的。或许是有心来诈我们呢!姨母如今也知了,小冬确实一直被我安置在破庙之中,若是真得了准信,官府早遣人去押了小冬,等不到今天。”
柴氏却还是有些担心:“那若是他们其实已经拿了小冬,只不过在搜集我们指使她的证据如何?”
徐丹儿却并不担心这种可能,小冬既然能伤到苏陌素,显然还在破庙之中:“只要陌素妹妹不说,便没人能猜到小冬在哪里。而且……”
徐丹儿眼神中露出一股阴狠:“只要姨母熬得住敲打,死活不认。官府奈何不了我们,服罪讲究个人证物证。小冬这人证,能活到几时还是个未知呢!”
柴氏考虑着膝下二子,历来是不希望取人性命的,不然当初她就径直要了小冬的命了。但如今与自己忧戚相关,她也顾不得积德与否:“那你趁早去了解了她。”
徐丹儿点点头:“陌素妹妹那,我瞧着也不能久留。她今日若不去破庙,惹不出这一堆事情来。况且姨母之前不也担心过,担心她将早先我们对京城那边动的主意,尽数告诉苏老夫人?”
柴氏并不赞同。她与宁氏两妯娌都不十分工于心计,但却并非完全是个傻的。徐丹儿这话分明是排挤苏陌素的意思。过去,她还偏信于徐丹儿,毕竟是徐丹儿在她身边出谋划策。
但是经由瘙痒一事,她对徐丹儿也不再那般信任。[..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若不是苏陌素那傻丫头去了破庙,自己还不知道痒到什么时候呢。
“陌素那你先别打主意。且不说她去破庙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就说现在她住在老祖宗院子里,若是当真出了个好歹,老祖宗定要彻查。”柴氏越想越对徐丹儿起了疑心,“当日糕点与香料相克之事,你是否抹去了所有痕迹?那药究竟会怎么样?”
徐丹儿听这话,便知柴氏尚不知那药是封喉的毒药。她一边替柴氏捏着肩膀,一边轻描淡写地答:“不就是写腹泻的药效吗。当日陌素妹妹那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我看她根本就没吃那两盘糕点,抑或没有用浅妹妹送的香料才是。”
“姨母,这一次可是一个大好机会啊!”徐丹儿原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箭三雕之计,“您看,上次我们让陌素妹妹将她嫡姐推入水中,设计她嫡姐,为的不就是让京城苏大人没了嫡出,日后好帮衬源哥儿和泉哥儿吗?”
“如今陌素妹妹受了伤,家中又有这些不安稳之事,您不如劝着苏老夫人修书让苏大人从京城回来一趟。人到了眼前,源哥儿和泉哥儿也好给他留个印象。”徐丹儿双眉微挑,只要苏瑞文到了平城,她便有把握让苏瑞文带回自己母女。
前世苏瑞文的续弦不也是个二嫁的寡妇吗?只是那寡妇膝下无儿无女。徐丹儿跟着她母亲固然算是个累赘,可她如此精心谋划,为的就是自己获得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依仗前世对苏瑞文的了解,徐丹儿就不信他会对经过自己精心修饰的柴七娘无动于衷。
“老祖宗一直想让二哥续弦,若是以这个理由相劝,她倒是真有可能同意。”柴氏当初会采纳徐丹儿建议,与苏陌素相交,也全是为了自己所出的两个哥儿。
苏府这一大家三房夫人,如今只有她生了两个男丁。大嫂宁氏膝下只有苏追月一个,王氏生了苏蔓玖也是早早去了。她本是不用谋划这些的,奈何她争气,她夫君却不争气。苏瑞武身有残疾,不能进入仕途。平日里除了斗鸟玩乐,再无其他。
柴氏真怕两个儿子日后还不如其他两房的女儿过得好。徐丹儿算是劝到了她心坎上。
见柴氏已经松动了,徐丹儿又提另一事:“姨母,弥叶、云妎、天角这三种药材不日便会价格水涨船高。您只收了这几箱弥叶实在是不划算。而且最贵重的不就是有市无价吗,您若不把平城的这三种药材全数买断,好处便流不进你一人的荷包。”
柴氏倒抽一口气:“全数买断!这得要多少银子,我如今可没有这么多。”
徐丹儿真是恼怒柴氏的鼠目寸光!她重生靠近柴氏以来,借着对前两世的记忆,指点柴氏暗中赚了多少银子。这一次,可真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偏柴氏要死守着那些银子。
“姨母,您要知道,有市无价,可是个什么概念。到时候十倍百倍的翻涨也是有可能的啊。”
柴氏却只觉得徐丹儿才痴人说梦:“哪能到那个地步。纵使我把平城的药材收完了,临近的京城和陵城快马加鞭,也只是几天的功夫。怎么也不可能将价格翻上数十倍,乃至百倍。”
徐丹儿心中暗骂道:等那事真的发生了,京城和陵城会把这些药材再流出来才是见鬼了!但她却不能将这些全和柴氏明说。
徐丹儿考虑一番自己手中的余钱,便有了一个主意:“姨母说的也是,左右这些已经收了的药材,便先放着吧。到时候小赚一笔也好。倒是另一事,丹儿有些担心。”
柴氏心中的担忧好不容易被徐丹儿一样一样地抹平按压下去,如今对方又挑起,柴氏的心也揣了起来:“是何事?”
徐丹儿停下替柴氏按摩的动作,将地上那张苏陌素留下的纸捡起:“姨母不是说,陌素妹妹这纸就放在桌上吗?刘妈妈进来之时,若是没有见到这纸还好说,若是看清楚了纸上所写,恐怕……”
柴氏先前被李允提及小冬一事乱了心神,浑然忘记了这层担忧。她在苏老夫人面前维持了这么久的端庄善良形象,可不能毁于一旦:“刘妈妈是老祖宗身边的老人,恐怕就算拿出些银子,也难以打动她。”
“人总有弱点。刘妈妈缺的不是银子,而是人。”徐丹儿的视线落到门外,“刘妈妈的孙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有成家吧。”
柴氏嗤笑道:“那不是个傻子吗。别说是个下人的孙子,就算是老祖宗的正经孙子,不也要难娶吗?”
徐丹儿压低了声音同柴氏说:“姨母若能将身边的贴身丫鬟给刘妈妈送去做了孙媳妇。一来这次的事刘妈妈少不得要卖个面子。二来,轻歌曼舞都是姨母的陪嫁,心向着的可是姨母。以后,老祖宗那边,姨母不等于多了一个耳朵吗?”
柴氏有些犹豫:“轻歌曼舞都很得力,让她们跟个傻子,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徐丹儿却是有意引着柴氏比较:“两个婢女,少不得要在您面前争宠谋划。送出一个去,剩下的那个恐怕会对您感激涕零。轻歌如今嗓子已经坏了,你给她丰厚点的陪嫁,再允诺她日后会伺机接她回来,她想来只会更尽心在刘妈妈处探听消息。”
柴氏想到轻歌因装布谷鸟叫了一夜嗓子哑了的事情,心中便有意意动了。老祖宗若是真因糕点和小冬之事清查后院,少不得有人要提及这布谷鸟。轻歌若真进了刘妈妈家中,刘妈妈为了维护轻歌,也要多隐瞒几分。
“那这事便就这样吧。我去同刘妈妈说说。”柴氏按住额头,“丹儿你先回去吧。”
“那姨母您好好休息。”徐丹儿垂着眸子,将眼中的恨意掩下。柴氏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她焉能不知!但徐丹儿更恨的是苏陌素!
这个贱人,此次一定要归天才好!徐丹儿谋划的一箭三雕中,未对柴氏道明的第三处便是苏陌素的病。她确实是有意引苏陌素去破庙。
破庙之中,那群孩子分明已经出现了一些症状。若不是自己有意留下弥叶,他们早就发病了!徐丹儿冷笑着望向苏陌素院子的方向。
前世,她穿越到庶女身上,亦能反败为胜,将嫡女苏蔓玖踩到脚底。今生,她重生在寡妇的女儿身上又何妨!只要再过几日,再过几日,这平城的天便要变了。
苏陌素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生起重病来。她能感觉到知书在喂自己喝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就连张嘴喝药这个动作,苏陌素也感觉越来越困难。
“陌素表妹。”
感觉到季应承的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抚摸,苏陌素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感觉到一滴水滴到了自己脸上。
第44章 复语
睫毛上是季应承的泪水,苏陌素听到他哽咽的声音:“陌素表妹对不起,我允诺过你,来了平城会一直陪着你、保护好你。(..tw)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没做到。”
“书院失火,我没能救出你。”季应承将苏陌素的袖子微微往上卷了一些,看到那已经被药遮掩住的伤口,心中无比难受,“你手腕受伤,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受伤,为什么受伤,更不知道你被何人所伤。”
知书正端着一盆水从门外进来,见承少爷又守在自己小姐床前,她一边拧帕子一边内疚地道:“都是知书的错,是知书没有照顾好小姐。如果不是知书粗枝大叶,也不至于让小姐的伤到晚上才发现。”
季应承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陌素表妹能说话,这些就都不会发生。她不会孤身犯险,她不会说不出伤口……”
“你该怨的是我。”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
知书回过头,连忙倾身行礼:“五老爷。”
苏平安从门外走进来,他原本就高瘦的身子更加单薄了,一张脸也是消瘦得不成人形:“我原想着,若能寻到祛疤的灵药。抹去小孙女背上的伤痕,你便会少怨我一些。但如今看来,我很难得到你的谅解了。”
季应承并没有回过头,他只是看着苏陌素手上的伤痕:“我不怨你。我谁也不怨。是我没用,是我做不到自己的承诺,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苏平安听季应承这般自怨自艾,胸口简直像被人锤了一拳般难受。他大步跨进房中,俯身到苏陌素的床边,与季应承对视:“你保护不了你想保护的人,我又何尝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季应承口中苦涩,想张口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砰。
房中传来倒地的声音。
两人回过头,只见先前好端端站在一旁拧帕子的知书倒在了地上。
苏平安走近知书,他蹲下身探了下脉,又摸了摸对方额头:“我医术不行,看不出究竟,只是滚烫得很。”
季应承有些木然地将视线从知书身上移回,他俯下身,用自己尚且灵活的左手握住面前的苏陌素:“平安,他们说,陌素表妹那日晕倒也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就那样在三舅母房中晕了,而且浑身都滚烫滚烫。(..tw)”
苏平安发现季应承的动作,连忙去拉他:“你疯了!小孙女这病、这病恐怕是……”
苏平安的声音梗在喉咙里,他放柔了声音,去摸季应承的头:“小承承,我知道你难受,也知道你担心小孙女。但是,小孙女的病也许不寻常,你不能待在这儿。”
“你想放弃她吗?像书上讲的那样,一把火烧了她?”季应承满脸提防地瞪着苏平安。
见到苏平安眼中的受伤,他的眼神又松懈下来:“平安,你别说。谁也别说。今天开始,我来照顾陌素表妹,她会好起来的。”
苏平安哀伤地望着季应承,半晌说不出话来。
“平安,我求你。”季应承望着苏平安,眼中满是恳切。
苏平安艰难地点点头:“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你现在就回房好好养伤,小孙女由我来照顾。你知道,我医术虽不精,但却比你要好上太多。”
见季应承似乎并不愿意,苏平安威胁道:“我不能拿全府人的性命冒险。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去告诉母亲我的猜测。”
“你也说了你医术不精。”季应承犹有些不肯放弃,但他心中却已相信苏平安的揣测。因为,不仅是知书。他这几日****来看苏陌素,回了自己房后,他闭上眼睛,都感觉自己的眼皮发烫。
“你的手似乎也有些发烫。”苏平安方才急切,并未察觉到异常。可他摸季应承的头,也能感觉到有些微烫,心中便焦虑起来。
“我没事。”季应承把手收到袖中,“你也说了,我有伤在身,体温略微高些也是正常的。若是我手冰凉,你才要担心害怕呢!”
苏平安深深地望了一眼季应承:“我知道,若是小孙女和你只能救一个,你要她活。在火中,你就这样选过了。罢了,罢了,你走罢。我让竹韵背你回去。”
直到季应承的背影出了落幽院,苏平安才重重一声轻叹:“你若去了,我陪着你去便是了。”
苏平安感觉到手下的被子动了动,他连忙回过身看苏陌素。只见苏陌素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似有睁眼的迹象。
“小孙女。”
苏陌素感觉自己睁开这双眼大概用了一个时辰那么久。她总是不断地跟自己说,要清醒,要睁开眼。方才季应承进来时,她就有所感觉,可是却一直不能睁开眼睛。
叔祖父瘦了许多。苏陌素觉得方才耳边的那声叹息格外的苍凉,她忍不住想伸手摸摸苏平安的脸,安慰他。可是她的手根本抬不起来。
苏陌素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苏平安眼中是多么的怖人。
一张惨白的小脸,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就连那双眼,也没有半分生气。
苏平安最善用毒,但他的医术其实不像他说的那般无用。当初季应承伤了手和脚,他并非不想治,而是季应承不让他治。也是这个原因,苏平安才离开苏府,寻找替苏陌素祛疤的灵药。
苏平安清楚,只有苏陌素好了,季应承才有可能原谅他。可如今的苏陌素让苏平安觉得,大概这辈子,他都得不到季应承的原谅了。
苏平安摸了摸苏陌素的头,将她额角的头发一丝一缕地拨开:“小孙女,你想重新能说话吗?”
苏陌素有些发愣。她没有想到苏平安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的。她起初选择喝下苏平安的药,既是因为看到了往生咒,误会曾祖母会要了自己性命。也是想赌一把,得到苏平安的注意。
之后,苏陌素渐渐看清楚平城苏府众人对自己的冷漠,甚至是敌意。她方才明白,苏平安恐怕早就预计到了这些。宁氏的交付,苏平安肯定是知情的。柴氏的交付,苏平安也许并不知情,但却未必未起疑。
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让苏陌素不讲出宁氏交付的事情,单纯地不想苏老夫人与嫡孙苏瑞文的关系变得恶劣,苏平安在苏陌素得宠于苏老夫人面前的时候,完全可以将解药方子给予她。但是他没有。
苏老夫人寿宴前夕,季应承被人引到回廊处,险落入水中的情形,苏陌素和苏平安都看到了。苏陌素只当是个意外,但事后联系火灾、糕点、香料想来,那只是最初的一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从一开始,被算计的人就是她苏陌素。
苏平安让苏陌素口不能言,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她。但是,他也在等待,等待那个人再次出手。
苏平安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苏陌素的所有猜测。
“小孙女,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瞒着你曾祖母。”苏平安将苏陌素扶着坐起来,让她能靠在自己怀里,“宁氏跟母亲说的,分明是让你和嫡姐朝夕相处,日后你好通过她向瑞文进言。但你并没有这样做。”
苏平安一边替苏陌素轻按穴位,一边继续说道:“你回平城的路上,因为小承承又犯了不认路的毛病,你们耽搁了好几天回来。可那段时间,母亲已经知道,你在京城时,曾几次三番设计想害嫡姐。落水之事,也是你先设计推她入水,只是不知她为何得了消息,反而先出手对付了你。”
“老宅失火之事,分明不像瑞文在信中说的那般简单。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只有你清楚。”苏平安将怀中的玉瓶拿出,滴了几滴到苏陌素口中,“素丫头,你才八岁。若说一切全是你谋划的,我与你曾祖母怎么也是不信的。”
“我那日给你那碗失语的药水,也是想看你会不会因为害怕而说出指使你的人来。”苏平安想起那日情景,不由得生出几分苦笑,“你真像小承承说的那般,太过勇敢。我真不知道什么事情才会让你害怕,让你哭泣。你居然毅然决然喝了那碗药。”
“我想,那样也好。你不能说话,对方便不会担心你会泄露她的身份,这样你也算安全了。”
苏陌素感觉自己喉咙一阵清凉流过,她尝试着张嘴,竟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您是有意指引我在老祖宗寿宴受宠吗?”
苏平安扶着苏陌素重新平躺下:“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叔祖父我真是想念。你能再叫我一声叔祖父吗?”
苏平安话虽如此,却并没有给苏陌素开口的时间:“我确实是有意指引你当中被母亲另眼相看。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做得那样好。你是真勾起了母亲的疼惜。”
“无论幕后指使你的人是宁氏还是柴氏,抑或是其他的人,她们肯定担心你会告诉母亲真相。起初你尚未受宠于母亲面前,便已有回廊之事针对于你。因此,我便一直在等待那个人再次出手。”苏平安说完,有些失落地摸了摸苏陌素的头,“你听了这些,恐怕不想再叫我叔祖父了吧。”
苏陌素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叔祖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苏平安一直在等待幕后黑手出现,如今他才进家门,不可能查出了一切。但他却给了自己重新说话的解药。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无论能否说话,都没有关系了。
第45章 疫症
苏平安听苏陌素依然喊自己叔祖父,心中揪了一下。.tw[]他转过脸,微微昂起头,将眼泪逼回去。
“没有的事。叔祖父是良心发现啦,我觉得像你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孙女,实在不应该是个哑巴。”苏平安又转回来继续摸苏陌素的头,“小孙女,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叔祖父。”
苏陌素被苏平安摸得眼皮又重了起来,方才知书晕倒的事情,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苏平安与季应承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叔祖父,我到底是什么病?”苏陌素总感觉,自己这病来得太过于凶猛。
苏平安勉强地笑了笑:“哪有什么病,你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苏平安如今心中是真心把苏陌素当一个垂死的孩子在心疼,但苏陌素却并不愿意就这样认命,她不懂医术,凭着苏平安的那本手札,她很难猜出自己得了什么病。
意识已经越来越涣散了,苏陌素逼迫自己不能睡去,可苏平安却反而在摸着她的头,一下下地哄着她:“小孙女,如果累了,就睡吧。”
“丫头!”
“陌素妹妹!”
“陌素表妹!”
“姐姐。”
“娘亲!”
就连前世难以释怀的人也开始出现在眼前,苏陌素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大好了,她拼命地想抬起手,想要抓住自己这一世,可怎么也抬不起手。
轻歌没有想到徐丹儿会来自己的房中。虽然徐丹儿一贯对自己和曼舞都十分热切,但自从自己哑了声音后,在三夫人面前服侍的次数少了,见徐丹儿的次数也就更少了。
“轻歌姐姐,我给你带了一些药过来。”徐丹儿笑着将药包放到桌上,“这些都是治嗓子最好的药。”
提到自己的嗓子,轻歌又有些沮丧,她叹了一口气:“只有徐小姐还这样记挂着我。我这嗓子,恐怕是好不起来了。”
原本轻歌的嗓音十分动听,平日里,还常在柴氏面前唱个小曲。也是这个缘故,柴氏才让她去苏陌素院外学布谷鸟叫。可自从那一夜,她装了整整一夜的布谷鸟后,嗓子便有些发不出音了。后面虽然吃了一些养嗓子的药,嗓子却是再也不复过去灵动了。
徐丹儿拉住轻歌的手,与她一同坐下:“轻歌姐姐千万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像你这样的好容貌,再配上过去的嗓子,就算日后当个姨娘也是委屈了呢。”
轻歌过去确实生过这样的心思,她与曼舞都是柴氏的陪嫁丫鬟。(..tw$>>>棉、花‘糖’小‘說’)柴氏出阁前,也曾说过那般若有所指的话。只是如今她这嗓子变得这般,那念头便只能熄了。
“徐小姐莫取笑轻歌。轻歌如今这嗓子这般粗哑,连那些婆子的都比不上。恐怕,轻歌还不知要落个什么下场呢。”说到以后,轻歌忍不住一阵心酸。
徐丹儿拍了拍轻歌的手,一脸惋惜:“说来也是奇怪,我找过好几家大夫询问轻歌姐姐这病情。都说用嗓过度,几天甚至半月都不能说话,这是有的。但如轻歌姐姐这般,明明第一时间就用了药,还变得……真是罕见的事呢!”
徐丹儿疑惑地问轻歌:“嗓子最需要保养了,轻歌姐姐服药期间,可没吃错过什么与药物相克的东西吧?”
轻歌摇了摇头:“我一个丫鬟,平日哪有什么吃食零嘴的。那药也一直是我亲手熬得。只有一次,是夫人寻我,才让曼舞看了一会火。”
“曼舞姐姐?”徐丹儿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句,“说起来,我倒是听了曼舞姐姐一件喜事呢。”
“不知道是件什么喜事,我也好恭喜曼舞一番。”轻歌听徐丹儿说起曼舞,心中有些泛酸。曼舞容貌一直比不得自己,过去小丫鬟们也都是围着自己转。但如今,自己是无人搭理。曼舞身边围着的小丫鬟是越来越多了。
徐丹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就是那种喜事。我一个大姑娘家讨论这个不太合适吧?”
莫不是三夫人要让曼舞去服侍三爷?轻歌一用力,手中的帕子就被撕做了两半,她强笑着看徐丹儿:“曼舞是许了哪家好人儿?”
徐丹儿伏到轻歌耳边:“是苏老夫人身边最倚重的刘妈妈家。好像是刘妈妈的大孙儿。”
“刘妈妈的长孙?”轻歌有些不敢置信,小姐少爷们或许不知道刘妈妈家是什么清醒。但轻歌这种丫鬟却是清楚的。刘妈妈作为苏老夫人的陪嫁之一,嫁的也是苏府的一个管事,家中日子确实还好过一般人家。
但刘妈妈那长孙,却是个傻子!
“是啊。我听说,是姨母的意思呢。”徐丹儿愈发压低了声音,又往往门外,十分小心的样子,“好像是因为苏四小姐晕在姨母房中的缘故。”
轻歌被这样一点,就觉得颇为合情合理了。苏四小姐晕倒在三夫人房中之事,她其实也听说了。只是并没有什么其他风声流露出来。但轻歌既是三夫人的贴身丫鬟,又曾替她装布谷鸟在苏四小姐院中相约,自然想到了此事定有蹊跷。
因有蹊跷,三夫人才需以曼舞笼络刘妈妈。
轻歌抚了抚胸口,笑道:“那真是要恭喜曼舞姐姐了。”
徐丹儿在旁边轻笑着点头。
因知道曼舞许嫁的是个傻子后,轻歌心情也好了不少。她今日虽不当值,也走到了曼舞房中,有意看看曼舞的反应。
曼舞见轻歌过来,连忙迎上去:“正巧要去找姐姐呢。三夫人找你。”
“不知夫人找我什么事?”轻歌已经许久不同曼舞这般亲密地讲话了。
曼舞与轻歌自幼便一同侍奉柴氏。因此,她见轻歌又跟自己这般亲昵,心中也十分欢喜。但想着她听到的事情,便有些犹豫。
“妹妹如今是夫人面前的大红人了,瞧我不来也是有的。”轻歌一边酸曼舞,一边却在心中想,且看你知道了婚事还怎么得意。
曼舞见轻歌恼了,连忙拉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事情。
“你欺我!明明夫人是要把你指给那傻子!”轻歌恨恨地瞪了曼舞一眼。
曼舞见轻歌把自己往傻子身上扯,也是恼了:“随你信与不信!你进去就知道了!”
两人便不再说话,直到进了柴氏的房中。
从柴氏房中出来,轻歌整个人都颓了下去。她虚浮着脚步,径直往后院井边走去。
“轻歌姐姐。”徐丹儿一把拉住轻歌,焦急地问道,“轻歌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人不大好。”
泪水从轻歌眼中涌出:“是我。夫人要把我指给傻子。”
听着轻歌颠三倒四的话,徐丹儿便知道自己的计已成了一半了。她拉住轻歌的手,轻声劝慰道:“轻歌姐姐先同我回房,有什么事,我们慢慢想法子。”
苏陌素听到耳边有人在唤自己。她的视线一点点聚拢,只见李允和李小花都一脸担忧地站在床边望着自己。
“丫头。”
“陌素妹妹。”
李允和李小花并不知苏陌素已经能够开口的事。他们好不容易让人快马加鞭从京城买了弥叶回来,便赶紧送到苏府,给苏陌素服下。
“小花,丫头怎么样?”李允只能借故支开苏府的人一会儿,他焦急地问李小花。
李小花把手从苏陌素脉搏处拿开,又看了看苏陌素手上的伤痕,他摇摇头。
“只能等我师父过来。弥叶虽然让陌素妹妹醒了过来,但对她的病治标不治本。”李小花皱眉解释道。他一想到如今整个平城弥叶尽空,心中更加焦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平城的弥叶怎么突然就都被买光了。”
苏陌素听到李小花的话,感觉有什么被自己漏掉了一般,她反复在心中咀嚼了几遍,问道:“小花,我是不是得了疫症?”
“丫头你!”李允又惊又喜,“你能说话了?”
“陌素不仅醒来了,而且又能说话了。老祖宗,这真是可喜可贺啊。”宁氏扶着苏老夫人正好走近房中。
柴氏没有想到苏陌素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能说话,她担心苏陌素说出破庙的事来,连忙走到苏陌素床边:“陌素身子可还爽利?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婶娘说。”
“婶娘真是好阔绰。”苏追月酸不溜丢地走进房中。
苏清浅和苏闭月跟在其后,却都未出声。
“好了。”苏老夫人见苏陌素醒来,心中也是十分欢喜。她亦想要走近,却被苏平安拉住了。
苏平安扶着苏老夫人坐到桌前:“小孙女才醒过来,众人这样围着她,她会难受的。”
柴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后退了几步。
李允和李小花亦只能往后退去,却看到苏陌素期盼地望着他们。
“师父,我方才问的,是与不是?”
苏陌素虽然问的是李允,望的却是李小花。
李小花回望着苏陌素,不忍却依然点了点头。
苏陌素却反而笑了,她心中猜测被证实,只感觉胸口的大石已被挪去:“师父,有几个琴谱,我始终参悟不透。还请师父为我讲解一番。”
宁氏不赞同地道:“才醒来就想什么琴谱,还是好好休息。”
苏老夫人厉色望了宁氏一眼。其余人便不敢再作声。
柴氏是乐见此事的。苏陌素谈论琴谱,显然是在帮自己。并不给众人问手上伤痕的机会。
苏平安则误会成这是苏陌素最后的遗愿。他颇为慎重地上前,朝李允行了一礼:“还请先生不吝赐教,了我小孙女一番心愿。”
李允点点头。
苏陌素微微扬起嘴角:“《素韵》、《雷公除害》、《觅青天》、《挑灯号角》,这四曲意境深远,手法复杂,徒儿难……”
苏陌素一字一顿说得极慢,也说得颇为困难。她这身子本就虚弱,时疫凶猛,她醒来不多时,早已快要撑不住。但为了避免旁人怀疑,她强撑着想多说一些,但意识终究渐渐模糊了。
旁人只听得苏陌素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望去,她已又晕过去了。
第46章 药方
离开苏府,李允和李小花的心情都算不上很好。[.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虽然苏陌素醒来了,但明显她的病尚未找到治根治本的方子。
“李先生,陌素妹妹最后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含义?”李小花的印象中,苏陌素是一个不会轻易服输的人。她最后那浅淡的笑意,显然是在暗示什么。
李允与苏陌素师徒时间尚浅,论了解苏陌素,他肯定不如李小花。但论谋略计策,他却是更胜一筹:“我已将那四首琴曲重新整合一番。丫头或许想说的是速累弥叶、云妎、天角。弥叶既然是药材,另外两种,是否同样是药材?”
李小花慎重地点点头,他没有想到苏陌素给的信息这般令人惊喜:“这三种药,也许就是治她疫症的方子。陌素妹妹患的是时疫,一旦扩散,后果将难以估量。有了这个方子,时疫也不那么可怕了。”
李允当机立断,做了决定:“我们先配一剂药,若是有用,我便让人将平城的云妎、天角尽数买下。弥叶的话,则从京城和陵城买回来。这样一旦爆发时疫,也可用作用急。”
李小花点点头,他小跑着钻进前方的药房。
李允快步跟上去,他掀开帘子的时候,正好听到药房掌柜在跟李小花说:“真是不巧,我药房中的云妎和天角都卖完了。这两种药材都是虫类晒干而成,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出来。您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听到掌柜的话,李允和李小花的心都顿时一沉。他们分别去平城的各大药房和小药铺中寻药,但除了个别药铺中尚有极少的存货外,其他的药房中,云妎和天角均已经没有了。
“这些云妎和天角加在一起,也只有一剂药的量。就算用来治陌素妹妹,也未必能看出效果。”李小花担忧地看向李允。
李允果断地摆了摆手:“不需要再试了。我已问过药房掌柜,这云妎和天角虽然平时难收到,但是素来也很少用到。如今整个平城,恰恰缺的就是丫头提到的三味药,无需置疑,这三味药一定解时疫的方子。”
李允性子其实更像他的祖父李斯年,不然他也不会离开京城,到平城当个教书先生。[.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如今这事,他却不能再坐视不管。这等利用百姓性命谋取钱财的行径,实在让人不可原谅。
“我会让人快马加鞭回京城和去陵城,务必带回这三种药。”李允的神情不由得凝重起来,“如今我最担心的是,这时疫什么时候会爆发。”
借由李小花那日送来的弥叶,苏陌素的病情总算没有再恶化。但是她心中非常清楚,如果不能尽快用齐三种药,自己恐怕迟早落到小冬的下场。
在这几日的昏昏沉沉中,苏陌素已经想明白徐丹儿的计划。小冬既然去破庙寻找元宝,又取代元宝。恐怕徐丹儿寻的就是这时疫的病源。借由小冬,徐丹儿将时疫其实已经传给了破庙的所有乞儿,只是乞儿们依靠弥叶将病症压了下去。
一旦乞儿们病情无法再压下,整个平城就很有可能陷入时疫的恐慌之中。
苏陌素只盼李允和李小花在徐丹儿之前,收到了大部分的药材。毕竟徐丹儿和柴氏的财力,怎么也不可能将平城所有的三味药买尽。
苏府花园之中,柴七娘问徐丹儿的,正是苏陌素所担心的问题。
“丹儿,你如何能买回这么多药材?我们这两年跟着你姨母,虽然也攒了一些银子。但娘知道,你手中决计是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的。”柴七娘见女儿这几日不断地将药材偷偷藏回院中,她看着越来越的药材,心中充满了担忧,“这些药材到底有什么用,丹儿,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银子都用完了。”
“银子,银子!你除了银子,还能说些什么。”徐丹儿烦透了柴七娘。同样是便宜娘,前世的柳姨娘比柴七娘称职太多太多。
前世时疫从平城传到了京城,徐丹儿,准确的是说,前世的苏陌素亦染到了时疫。整个苏府避她如洪水猛兽,只有柳姨娘,冒着被赶出苏府的危险,也要陪在女儿身边。
见徐丹儿恼怒起来,柴七娘忙放柔了声音,去哄女儿:“丹儿,娘不是这个意思。娘是担心你,有没有银子,娘都不在乎。但你不同,娘希望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
“光有银子就能嫁个好人家?”徐丹儿讥讽地望着柴七娘,“没有个好家世,有银子又有什么用。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是好好把我交代给你的事做好吧。”
柴七娘忧心地攥着手中的帕子:“丹儿,你说苏二爷真的会来平城吗?”
徐丹儿见柴七娘又是那副毫无主见的模样,没好气地回了句:“他若不来,你便去死好了。”
柴七娘被徐丹儿梗得胸口发痛。她这女儿自从大病一场后,便转了性子。虽然这性子也带来了一些好处,比如她母女能住进苏府,能有些傍身的银子,还有在谋划的将来。
但是,柴七娘却觉得,她越来越看不透女儿了。丹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日,苏陌素房中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苏陌素望着面前的女子,觉得对方容貌和举止说不出的熟悉。但那种熟悉却并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柴七娘将自己做的吃食拿出来,对苏陌素笑道:“四姑娘没见过妾身。妾身是三夫人的娘家妹妹。”
听柴七娘说了,苏陌素才醒悟过来,原来那容貌是有些肖似婶娘柴氏。说到柴氏的妹妹,那不正是徐丹儿的娘亲吗?
苏陌素仔细望向面前的女人。她梳了个朝云近香髻,发髻之上仅插了根简单的梅花簪子。明明与柴氏五官十分相似,但周身的气质却比柴氏不知胜出多少。这小柴氏不过是端着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苏陌素也能看出几分弱柳扶风的韵味来。
“妾身今日****着实有些冒昧了。只是妾身平日呆在姐姐院中,也没有什么能替她做的。所幸妾身在吃食还略有些手艺,便代姐姐来为四姑娘送些糕点过来。”柴七娘将其中一小碟糕点端到苏陌素面前来。
她的糕点确实做得有几分别致。那梨花糕用细簪子雕出了花瓣高低交错盛开之状。
苏陌素未接糕点,只是勾了一抹笑意望柴七娘:“劳您费心了。您是从婶娘处知晓陌素最爱梨花糕罢?”
柴七娘略微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端的正是一盘梨花糕。女儿徐丹儿曾借苏大夫人宁氏送糕点的机会,给苏陌素下过毒。她猜想苏陌素对这梨花糕定是不可再食。
柴七娘尴尬地将梨花糕放回桌边,有意引苏陌素往京城话题上绕:“确是听家姐提过。四姑娘自幼长在京城,如今却养在苏老夫人跟前,想来很是挂念家中亲人罢?”
苏陌素只觉得这小柴氏不开口时,与她的姐姐苏三夫人算得上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但一开口,便真正是两姐妹,说话都极没有技巧,十分容易露馅。
“平城也是我的家,曾祖母、伯娘、婶娘等人都是我的家人。”
听了苏陌素的话,柴七娘顿时有些发烧,她知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但她今日前来,却是想探听个事情的。
徐丹儿近日为了个药材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与她提苏瑞文之事。而拉姻缘之事,她姐姐柴氏更是并不知情。柴七娘思前想后,只觉得苏陌素年纪尚小,最适合来此打探一番。
苏陌素见柴氏窘迫,便开解道:“我这般年纪总是这样,有吃食、有玩物,便难以想起家来。”
听了苏陌素的话,柴七娘这才找到了台阶下:“正是如此,我家丹儿也是这般。那一次,她摔伤了头,醒来后不哭不闹傻了许久。我还担心女儿从此痴了呢。却没有想到我一带她进了苏府,她便好起来了。想来是小孩儿心性,见到府上许多过去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便连之前的惊吓也是忘了。”
苏陌素浅笑着迎合了一句:“倒看不出徐姑娘也有这般小孩心性的时候。”
柴七娘却是误会她起了兴致,连着又与苏陌素说了好几件徐丹儿的趣事。末了,柴七娘才试探着问道:“四姑娘如今身子有恙,恐怕京城的苏大人要牵肠挂肚了。四姑娘是会回京城,还是苏大人会来平城呢?”
柴七娘这话就问得有几分露骨了。
苏陌素见终于套出了柴七娘此行的目的,便只是做疑惑状:“倒是没有听曾祖母说起过此事。您是否在婶娘面前听说过此事?”
柴七娘自然不可能说是徐丹儿讲的,她讪讪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只是我见四姑娘有恙,便忍不住想起丹儿那次受伤。作为娘亲,我是片刻也不能忍耐,要到她身边守着的。”
“哦。”苏陌素拖长声音应了一句,“或许这就是做父亲和母亲的差别。徐姑娘受伤时,她父亲也不如您细致吧?”
柴七娘提及亡夫,心中有些难过,就连先前因不确定苏瑞文来平城与否的失落感也被冲淡了。
“妾身与丹儿都是个苦命人。先夫已走了十年了。”
第47章 会元
望着柴七娘离去时萧索的背影,苏陌素不禁眼睛有些发酸。[.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样纤弱的背影,像极了她的生母王氏。
小柴氏的举止……苏陌素心中猛然一惊。从柴七娘进门开始,她就觉得对方容貌举止都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但这两处展现出的熟悉感却并不相同。
直到这一刻,苏陌素才惊觉,小柴氏是面容长相与姐姐苏三夫人多有相似。但行为举止,包括眼神流转,小柴氏都像极了自己的生母、苏瑞文的发妻王氏。
前世,苏陌素并没有被送到平城,更没有遇到过徐丹儿和小柴氏。但是今生遇到的这两人怎么都透露着怪异。
小柴氏今日前来分明是想打探父亲苏瑞文会不会来平城,对方神韵风采又都肖似过世的王氏,真的会是巧合吗?
而苏三夫人柴氏与王氏不过是妯娌关系,真的能将小柴氏教得这般与王氏想象?
“小孙女。”苏平安一进门就看到苏陌素睁着眼睛在发呆。
他将药碗放到桌上,视线从桌上的糕点扫过:“这是有人来过?”
苏陌素点点头,她指了指荷风院的方向。
“柴氏?”苏平安将其中一块糕点捏碎闻了闻,“粗看倒是没加什么东西。不过有上次的事情做前车之鉴,还是少碰其他人送来的东西好。”
苏陌素又做了个动作。
苏平安有些不明所以:“小孙女你说什么?”
“是婶娘的娘家妹妹送过来的。”苏陌素刚才想得出神,苏平安进来的时候,她竟有一种自己还哑着的感觉,“我忘记我能说话了。”
听了苏陌素的话,苏平安正在吹药的动作微微一滞,他有些苦涩地问:“小孙女还怨着我呢?”
苏陌素摇了摇头,一开始苏平安对自己虽然有所目的,但相处下来,他如今也是真心关怀自己的。
“叔祖父,一切都过去了。我听着今日外面总有爆竹的声音,是有什么喜事吗?”
苏平安脸色有些黯然:“是会试放榜了。京城过来了好几个报喜的。”
“不知道我们书院有没有中贡士的。”苏陌素想起周云端,倒生出几分好奇。毕竟师父李允也在她面前称赞过周云端的才学。
“这一届的会元是你们书院的。(..tw好看的小说”苏平安见苏陌素一脸兴致的模样,便将为季应承遗憾的心神暂时收拢。毕竟这几日里,苏陌素醒的时候少,身边有人的时候更少,难得她能起了几分兴趣。
“是周府的公子。说起来,他与我家也有些渊源。”苏平安是知道那桩婚事的。原先他也想过,若是周云端中了贡士,倒可考虑将红线牵到苏陌素身上。毕竟苏陌素是庶出,若是周云端身份再高些,对方家中恐怕要不同意了。
“是叫周云端吗?”与苏府有渊源的周家,恐怕就是周云端无疑了。苏陌素微微有些诧异,她第一次见到周云端,那还是个俯在桥上喂鱼少年。之后的庙会之上,也尽猜些吃食的谜语。倒没有想到,他真这般有才学。
“小孙女知道此人?”苏平安这才想起,当日庙会之上,似乎就有个周姓少年,“就是庙会上那个罢?”
苏陌素点点头:“他与应承承表哥相交甚多,承表哥也常赞赏他。”
提到季应承,两个人都有些低落。
“还是先不要告诉应承承表哥罢。”
“还是先别让小承承知道罢。”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又同时停下,让对方先说。
安静了片刻后,苏平安还是先开口道:“等你好了,我便去给小承承治伤。其实我早就想替他看伤,但他怪我在火中没救出你,一直不让我近身。”
苏陌素讶然地望向苏平安:“我一直以为叔祖父您只会用毒。前些日子,为了承表哥的伤势,我也翻了许多医术,还寻了书院的同窗。他给我的一盒药膏似乎十分有效,便有请教过他承表哥的伤势。”
“将那药膏给予我看看。”苏平安走了好多处,才寻到怀中那盒祛疤灵药。听苏陌素亦说到药膏,便生出不服输的意思。
苏陌素指了指妆台那边。
苏平安从妆台的屉子里将那药膏拿出。他打开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点了一些摩挲一番:“确是好药。这药应对祛疤应很有效果。你如今身后可还有疤痕?”
苏陌素前些日子照过镜子,那背部的伤疤确实已经完全痊愈消失了:“大概用了半个月的样子,伤疤就没有了。”
苏平安笑道:“若是用我这药,应该十天就够了。那小承承的伤他怎么说?”
“他说承表哥的伤要请他师父过来才成。前段时间他去了信,算算日子,或许就这几天功夫会过来。”苏陌素心中有些遗憾,“承表哥若是早让叔祖父治伤也许就……”
苏平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道:“并非如此。即使小承承一开始让我治伤,我也不能让他参加会试。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次会试注定要错过。”
苏陌素安慰自己,也安慰苏平安道:“等承表哥好了,就能参加会试了。”
苏平安将桌上的药端过来喂苏陌素:“药要凉了,先喝掉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等你好起来了,叔祖父带你去京城看状元郎。”
“叔祖父这是等同于拿糖在哄我吗?”苏陌素吞下一口苦涩的药,插空问道。
苏平安扬起嘴角:“这几日平城还真有发喜糖的。那中贡士的有两家是商贾人家,连着送了几日喜糖了。而且听说今日会元郎便会回平城,不少怀春少女挤上街瞧呢!”
苏陌素将那药咕通咕通全部吞了下去:“叔祖父,小孙女才八岁。”
“那你比较想看下一个状元吗,三年后的!”苏平安揉了揉苏陌素睡乱的头发,桃花眼好看地上扬起来,“下下个也行!你什么时候想看,叔祖父就什么时候带你去。”
苏陌素懒得理这抽疯的叔祖父,她躺下身子,背对苏平安
苏平安索性拿了个木梳,替苏陌素一点一点梳起头发来,他声音分外轻柔,苏陌素听着渐渐又入睡了。
“这弥叶分明就不能治根,小孙女,你要撑过去啊。你那个师父虽然聪明,却不够狡猾。他总将弥叶悄悄送进府里,可他也不想想,内宅之事哪有这么简单。若真是几个银钱,就能让那些下人保守秘密,也就没这么多勾心斗角了。”
苏平安不是没有研究过苏陌素的疫症,但如今平城的药材呈现一种奇怪的趋势。一些分明不太常用的药,总是短缺。让人从京城和陵城送过来,路程上总要折腾个几天。
李小花走进李允府上时,被那几乎堆满整个院子的药材惊得合不拢嘴:“李先生,您这是要改行开药铺?”
李云摇摇头:“我虽然让人从京城和陵城买了弥叶、云妎和天角过来。但是京城和陵城靠近平城,一旦时疫爆发,传染过去也十分快速。所以并不敢收购太多。如今我将一些稀缺的药材尽数收购过来,一方面是想让你看看,是否有取代这三味药之法,另一方面,也是避免那收购三味药的人起疑。”
李允目光望向苏家的方向:“丫头既然能得到这时疫的解药,很有可能,收购药材的人就出自苏府。如果被对方发现丫头泄露了药方,她恐怕会很危险。”
李允不喜争斗,但却并非不懂争斗。他父亲身为当朝宰相,他又曾为皇子之师,朝堂之斗并不比家宅内斗简单宁静。
三日,仅仅是三日时间,平城的天便变了。
也不知道是前几日接连不断的送喜糖,还是那日会元郎回城的热闹非凡,总之,不少人都出现了头重脚轻、高热不退的症状。
“刘妈妈今日瞧着脸色很不好?”苏平安望着站在母亲身后的刘妈妈,心中有些担忧。他看过知书的症状,也看过季应承的症状,刘妈妈如今面色惨白,却额头渗汗的模样,分明就是疫症。
“劳五老爷挂心了。老奴许是没有休息好。”刘妈妈想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汗,却只感觉面前天旋地转,人哐当一声便摔到了地上。
苏平安大步上前,按住刘妈妈的脉搏,心倏地一沉。
一模一样,甚至比苏陌素的脉象还要虚弱。
未等刘妈妈被送回房,就只听到门外有丫鬟惊慌地跑进来:“老祖宗,大夫人和三夫人吵起来了。”
苏老夫人只觉得什么事情都凑到一齐来了。先是她最心疼的曾孙辈季应承和苏陌素一个伤着一个病着,接着倚重的刘妈妈又晕了,如今还出了这档子事。她恼得连连按额角:“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是为了争陈大夫去哪边院子的问题。”小丫鬟见苏老夫人面色不虞,颤着声音将缘由讲了一遍,“闭月小姐方才突然晕了。大夫人便请人去请陈大夫,医馆的人说陈大夫已来了苏府,是被三夫人请去了。大夫人就去荷风院要人,三夫人说陈大夫在替她院中的人诊治,让大夫人另请高明。大夫人不肯,三夫人也不退步,于是就吵了起来。”
苏老夫人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既然人都晕了,宁氏还在执着于请哪个大夫。而柴氏素来是个好相与的,换了寻常时候,早就退步让陈大夫去了菀香院,可今日怎么也这般拎不清楚了。不就是个大夫吗,又不是一天只能诊治一个病人,看完这个再去看那个就是了。
“去告诉柴氏,让陈大夫开了药就去给闭月瞧瞧。也告诉宁氏,陈大夫看完闭月还得来我这边。两个人都别争了!”
第48章 爆发
苏平安望着离去的小丫鬟,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同样是晕倒,恐怕苏闭月那也是一样的症状。
陌素的病要瞒不住了。他一直通过苏老夫人,旁敲侧击不让其他人靠近苏陌素的房间。除了柴氏的那个妹妹,最近也一直没有其他人去过苏陌素那里。
为什么疫症突然就爆发了呢?
尚未等陈大夫的诊治结果出来,外门就有小厮跑了进来:“五老爷,林老爷和王老爷过来了。”
苏平安虽在苏府辈分算高,年纪却并不大。他与平城这些世家真正交好的也就只有林、王两家。如今这两家同时过来找他,他也只能先放下家中的担忧事,迎上前去。
“林兄、王兄,今日怎有闲时来探望愚弟。”
林、王二人对视一眼,却是并未进正厅,直接拉了苏平安到一侧。
“我们三兄弟也相识数年,愚兄我就不客套了。我今日来府上,是想跟你借陈大夫的!我知道陈大夫应了你府上的诊,但如今我府上是病倒一片。你也知道,整个平城,就他陈守道医术算是一绝。”林广征说完,又对身边的王成德做了个拱,“我知成德兄也为此事而来,但我女儿如今昏迷不醒,我真是心中忧戚啊!”
王成德本想开口,但林广征都行礼求自己了,他只能艰难地点点头:“我出门前已请了其余大夫回府,只是府上亦是病倒一片。所以广征弟,待陈大夫应诊完,一定要让他来我府上一趟。”
两人又一同望向苏平安:“贤弟可能应允了愚兄的恳求?”
苏平安听二人提家中情况的时候,心中已有九分肯定,此乃时疫爆发。他一方面心中松了一口气,此疫病应该并非从小孙女那传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但另一方面,亦深深忧心,如今时疫尚未有完全治愈的药方,如此下去,整个平城危矣!
“我这便去请陈大夫过来。”苏平安一边遣小厮去打听陈大夫现在何处诊治,一边领着林广征、王成德走进正厅。
端着茶盏,厅内的三人无一人喝得下,都有些翘首望向门口。
苏平安见小厮回来,连忙问道:“陈大夫呢?”
小厮一脸为难:“大夫人和三夫人又吵起来了。陈大夫说闭月小姐和三夫人院中的曼舞是同样的病症,大夫人便指责是曼舞染给闭月小姐的。三夫人又说是闭月小姐将病带回了苏家。两位夫人非要让陈大夫说是谁先得病的,陈大夫根本迈不开脚。”
苏平安平日里很少管这些内宅之事,只要不涉及到他母亲,他对于侄媳妇们间的争斗素来是置之不理的。可如今这时疫眼看就要席卷整个平城,这两个疯婆子还这般不知所谓,他真是忍无可忍了。
“两位兄台且等等,我这便去把陈大夫请过来。”
林广征和王成德连连点头。其实女人间勾心斗角、争宠斗艳,他们远比苏平安见得多。毕竟苏平安尚未成亲,他二人都已妻妾成群了。
苏平安尚未走出落幽院,就遇上了宁氏和柴氏。
宁氏一脸怨恨地瞪着柴氏:“从来不知道弟妹倒打一耙的本事这样好。你说是闭月染了病回来,怎么不说是陌素呢!她才是最先病倒的人,说起来,陌素不是在弟妹你的院子里晕倒的吗?”
“今日,我们便一同去看看陌素。反正如今她也能说话了,让她告诉我们,到底谁是这个家里的害群之马!”宁氏说完,就直冲冲要往苏陌素房间去。
“胡闹!”苏平安厉声斥责道。
他上前几步,挡在宁氏和柴氏面前:“如今府中病倒几个,你们一个个不想着怎么照顾子女,尽花费时间在这些嘴皮子功夫上了!”
“陈大夫呢?”苏平安望向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连忙答道:“陈大夫在老祖宗那替刘妈妈诊病。”
听到刘妈妈也病了,宁氏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她原本只是刻意与柴氏过不去。谁叫柴氏竟敢不让大夫与她,还当众和她争吵呢。
但如今听苏平安说,刘妈妈都病了,宁氏便真的害怕起来:“叔父您看,如今府中病倒的可不止一个。当初您不让我们去看陌素,莫非真的是她那传出的病?”
听宁氏还要往苏陌素身上牵扯,苏平安是彻底恼了,他阴沉着脸道:“说,继续说,大声说。如今府上还有其他客人在正厅中,都是为了请陈大夫而来。他们家中病倒的可不止我们家这一个两个。你尽管把污水往自己家身上揽,看真坐实了这名声,是你能得银子还是能得脸子。”
苏平安阴鹜的目光从宁氏和柴氏身上掠过:“只是我得提醒一句,平城我苏家可排不上第一。若是那杜将军府上也有一个两个发热不适的,又得了消息,说这病是我苏府传出去的,且看你们都会是什么下场!”
听了苏平安的话,宁氏和柴氏的脸都同时一白,她们根本没有想到,如今这病已这般严重。
苏平安又望向宁氏和柴氏身后的仆从婢女:“这些都是菀香院和荷风院的人吧?”
“柴氏,我似乎听说你娘家兄长如今颇为长进,前些日子才寻了门路,进了京城五军营?”苏平安又把目光放到柴氏身上,“如今正厅中坐着的林大人,长子就是五军营的总兵。你可要随我去见见?”
柴氏如何不明白苏平安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其实她内心深处,简直比苏平安还要不想苏陌素被人怀疑。因为苏陌素不仅是晕在自己院中的,更是为了自己才被咬、才惹上这病的。真去追究苏陌素,最后扯出来的,还不是她柴绣绣?
她对着苏平安俯了身子道:“叔父教导,侄媳铭记于心。荷风院中,定不会有那等瞎眼缺心的奴才,更不会有什么不实的谣言传出。”
宁氏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她简直想指着柴氏破口大骂。你说谁瞎眼缺心呢!但她心中也清楚,方才苏平安不威胁她,全因为她本就是苏老夫人的娘家人。真正苏府出了事,宁府也落不了半点好。
“叔父,我知错了。”宁氏胜过她女儿苏追月的一点就是,她低得下头。宁氏虽是苏老夫人的侄孙女,但她家世出身根本不能与苏老夫人相提并论。
苏老夫人是长宁侯的嫡女,宁氏的祖父却只是苏老夫人的庶弟。既无资格袭爵,又不够长进,依靠父亲和兄长,混了个司经局洗马便到头了。
因此,宁氏嫁入苏府这些年,在苏老夫人面前,实际是十分卖乖讨巧的。这也是当初她拉拢苏陌素,教她讨好苏蔓玖的原因之一。宁氏操心苏瑞文的续弦,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博得苏老夫人的欢心。
而另一个原因,说起来便有些好笑了。宁氏觉得苏瑞文不续弦,太过彰显他对王氏的一番深情。两相对比,宁氏的夫君苏瑞祥却是纳妾不断,宁氏很是嫉妒这位已过世弟媳。因此她愿意替苏瑞文促成婚事,让地底下的王氏也添添堵。
苏平安调查到苏陌素对苏蔓玖的所作所为时,不仅怀疑柴氏,也怀疑宁氏阳奉阴违,就是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宁氏的第二个理由。
作为一个男人,苏平安这辈子都恐怕很难理解宁氏这种妒忌产生的热诚。你这么操心,你过世的弟媳知道吗?
尽管宁氏和柴氏的争吵解决了,但苏平安却并不安心。他推开苏陌素的房门,只见床榻上的小孙女睡得微沉。
因为一直在用弥叶的缘故,苏陌素的房中已经有一种难以挥散的药味。如今时疫已经爆发,苏平安更不敢让其他人来苏陌素房中。
尽管弥叶能够压制疫症,但他苏家如何解释来由?若真拿了弥叶方子出去,就像那没脑的宁氏一样,将这屎盆子扣死在自己头上了。
“不。”
听到床榻上的人有声音传出,苏平安连忙从桌边走到苏陌素的床前。他一直坐在苏陌素的房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因为先前一直是坐着的缘故,突然站起身来,苏平安腿脚有些发软。他又走得急,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
苏陌素借着窗口倾泻下来的月光,这才看清摔倒的人是苏平安:“叔祖父,你要紧吗?”
苏平安摇摇头,重新站起来,他扶着脚坐到苏陌素床边。
“是做噩梦了?”看到苏陌素额角微微有些汗水,苏平安用袖子去揩她额头。
苏陌素望着苏平安的脸,人却有些恍惚:“叔祖父,时疫爆发起来是不是很恐怖?”
苏陌素前世并未直观过瘟疫的惨烈情景。她只记得,在京城的瘟疫过后,那悲天悯人的诗人写下了瘟疫席卷几城的惨况。“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便是说的瘟疫发生的第一处――平城。
“叔祖父,我梦见整个平城都疠气流行。”苏陌素告诉李允的三味药,就是前世京城治疗时疫的药方。前世的苏陌素也是服了这药方才好起来的。
她不担心师父解不开暗语。但为什么师父和李小花一直未来看过自己,时疫是不是已经爆发了?
第49章 野心
苏陌素借着月光看苏平安的神情,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却飞快又隐去。(..tw棉、花‘糖’小‘说’)
苏平安把手放在苏陌素的脉搏上,感觉到她并没有恶化的症状,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抚摸着苏陌素的额头,一边轻声哄她:“你也说了,那是梦。小素素,闭上眼睛睡一觉吧。睡醒就好了。”
苏陌素感觉到苏平安的手似乎比自己额头要热得多。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要去摸苏平安的额头。可因为高度问题,苏陌素的手只能碰到苏平安的脸颊。
“叔祖父您的脸很烫。”苏陌素担心地看着苏平安,“叔祖父,您是不是也生病了,是不是被我过了病气?”
苏平安回握住苏陌素的手,把她的手拉下来,重新塞回被子里:“没有。叔祖父是永远也不会生病的大树,让小素素和小承承可以安安心心待在下面,不被风吹雨晒。”
苏陌素知道,在苏平安心中,她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也许受人指使,做过什么好的或不好的事情。但孩子是不可能记住太多,也不可能懂得太多的。
既然不能不懂,那就干脆不说,这确实就是苏平安的想法。
苏陌素心中轻叹一口,她努力撑开又开始疲倦的双眼:“叔祖父,病了要吃药。陌素吃了药好一些了,你也……”
苏陌素想让苏平安和自己吃一样的药,尽管弥叶并不能治愈这场疫症,但它确实延缓了疫症的恶化。
但苏陌素知道,延缓不等于消除,她如今困乏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多。就连对苏平安的叮咛,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说到哪一句,就没了声音。
柴氏回到自己房中后,越发地觉得不对劲。虽然她打心底里不希望曼舞这病是苏陌素那里染过来的,更不希望这场病真是时疫。但是,守着曼舞的四等丫鬟小红,方才突然也晕了。和曼舞症状一模一样。
或者说,跟苏陌素晕在自己房中的模样一模一样。
柴氏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她甚至不愿在房中等徐丹儿来见自己,而是直接领着轻歌就到了徐丹儿母女住的小院子里。
“姨母怎么过来了?”徐丹儿虽然很不喜欢自己这个姨母,却还是假作欢喜的模样迎了上去。
柴氏让轻歌守到门外,沉着脸问徐丹儿:“陌素的病是不是破庙被小冬那丫头咬了一口的缘故?小冬现在到底在哪里?”
徐丹儿没有想到柴氏到这个时候才发现端倪,如今所有事情都已尘埃落定,她见柴氏越是急躁,心情越是畅快。(..tw无弹窗广告)
“姨母说什么呢,丹儿可不懂。丹儿今日可听说,苏五老爷在花园讲了好一通话。姨母莫不是忘了?”
柴氏被提及苏平安,心中也有些发怵。苏平安虽然年轻,但却是自己和宁氏实实在在的长辈。且苏府的人都知道,苏平安院中可捣鼓了好些蝎子毒蛇,若他一个不开心,把自己弄得和之前的苏陌素一样,那就真是叫地无门了。
柴氏压低了声音问徐丹儿:“陌素、曼舞她们得的真不是时疫?”
“时疫!”一旁的柴七娘听了,顿时花容失色,拉住女儿的袖子,“丹儿,你快跟你姨母说清楚,怎么可能会扯到时疫上去了?”
徐丹儿恼怒地一甩袖子,将柴七娘一把推开:“声音那么大,你不怕姨母还怕呢!”
柴氏原本是站起身来扶了柴七娘一把的,听了这话,便也瞪了柴七娘一眼:“我与丹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徐丹儿见柴氏斥责柴七娘,脸色便难看起来。她是不把柴七娘当娘看,但是柴氏是根本没把她们母女当人看。
想到这里,徐丹儿忍不住挑起嘴角,缓缓倒了一杯水,送到柴氏面前:“姨母,且先喝口水。”
柴氏接过水,坐回桌前:“不是时疫就好。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你要我收的那些弥叶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见柴氏已经喝了一小口水,徐丹儿才柔声说道:“弥叶啊,治疫症的啊!”
“咳!咳咳!”柴氏的水呛在喉咙里,她想开口说话,却止不住咳嗽。
柴七娘连忙上前,替她姐姐抚摸后背。
徐丹儿鄙夷地看了一眼没骨气的柴七娘,自己坐到另一边,喝起水来:“姨母是觉得我们房中茶叶难以入口?也是,姨母现在喝的都是上等的碧螺春,我们这等劣质茶叶,你哪里入得了口。可姨母不记得了,在我与娘亲未入苏府时,姨母喝的茶叶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柴氏终于顺过气来,她难以置信地指着徐丹儿,手指一直在发抖:“你、你真是不要命了。时疫是什么,是能让你用作发财的勾当吗!如今平城患病的不是一个两个,一旦真的全城爆发,靠我收的那些弥叶哪里救得过来!”
徐丹儿小口地啜了一口茶水,望向柴氏:“姨母说得没错。”
柴氏听徐丹儿应了,心中稍微顺了一口气。但时疫的恐怖,柴氏虽未曾亲历,却是听得不少。她叹了一口气,蹙着眉头问道:“你当初怎么就让小冬还留在平城。若是当初她放完火就打发走了,不就没有如今的事了。也不知道小冬这死丫头,从哪里染了疫症来。”
徐丹儿扬起嘴角,一脸明媚地望柴氏:“姨母说得真对。可是,如果小冬走了,谁帮我去一个个破庙找疫症的苗头。谁又帮我把疫症染到身上,进而染到全城呢?”
“还有,姨母。”见柴氏一脸震惊,根本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徐丹儿心中简直是灿烂到了极点。
她站起身,走到柴氏面前,用手指卷了柴氏的头发:“您拿出的那点银子,哪里够买下整个平城的弥叶呢。还好外甥女我贴心姨母,早早替您已谋划妥帖。如今整个平城的弥叶都在姨母的院子里了呢。当然,不止是弥叶,还有治疫症的其他药材。”
柴氏已经被震惊得人都有些发木了,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望徐丹儿:“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整个平城的弥叶,还有其他的药材。”
徐丹儿瞧着柴氏直发笑:“姨母真是可爱,丹儿一个寡妇生养的,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可不都得靠姨母吗?也亏得姨母节省,纵使丹儿过去帮您赚了不少银子,您都好好攒在那里。”
见柴氏就要暴怒,徐丹儿笑容满满地补上一句:“当然,姨母您那点银子还是不够的。丹儿便以您的名义,加上您的贴身饰物,借了一些斡脱钱呢!”
柴氏听了这话,只觉得五雷轰顶,她一边怒骂徐丹儿,一边就要站起身来,去掌掴她:“你个不要命的小贱蹄子!你知道那斡脱钱是什么吗?借一两要还一两,借百两要还百两,次年转息为本,本再生息,那可是羊羔息啊!”
徐丹儿早防了柴氏,她手指上已卷了柴氏一小撮头发。柴氏一起身,徐丹儿便往后一退,拽得柴氏疼痛不已。
“反了,真是反了!我要报官,你这个贼婆子!你偷了我的银子,你撬了我的锁!”柴氏一边用手按住头发,一边不停地怒骂。
徐丹儿却是笑得不可开支:“姨母说什么胡话呢。您那库房的锁可半点没坏。您那嫁妆册子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到底您带来苏府多少东西,那些东西是何用途,一笔两笔,可有帐可查呢。”
听到库房钥匙和嫁妆册子,柴氏的心沉入谷底。拿钥匙的人是柴氏的奶娘黄氏,黄氏怎么可能!她怎么敢!
“姨母可是想起来了?您只记得黄妈妈姓黄,却不记得他夫家姓梁。您只知道您的丫鬟叫轻歌,却不知道她原名叫做梁小小!”
徐丹儿松开柴氏的头发,将妆台上的梳子握到手中:“姨母,一家人不说二家话。苏五老爷不是说了吗,这时疫源头若坐实了是从苏府传出去的,那苏府上下,包括姨母您娘家都没好下场呢。”
柴氏被徐丹儿按到桌前,她整个人都几欲脱力,这一切犹如一场噩梦。她根本不愿意相信:“我娘家,也是你娘的娘家!”
徐丹儿重重地把梳子刮到柴氏方才凌乱的头发上:“丹儿知道。所以丹儿才毫不隐瞒地把一切告诉姨母了啊。如今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了谁!”
柴氏整个人彻底被消息所压垮,她一张脸惨白:“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我如今算是知道引狼入室是什么感觉了。”
徐丹儿却是笑出声来,她声音愈发娇柔:“姨母,这话可用得不合适。丹儿倒有另一句话送您,不做不死才真正妥帖呢。”
“姨母,天上可不会掉馅饼哦,地下只会有馅阱呢。”
这场时疫,徐丹儿筹谋已久。她原是想利用时疫,让柴七娘以温婉贤惠又肖似王氏的形象拨动苏瑞文的心弦。而她再以才女之名献上疫症良方,既平整了苏瑞文的晋升之道,又能让自己顺利进入苏府,得到一个嫡女的身份。
如今苏瑞文恐怕是不会来平城了。但没有苏瑞文,我徐丹儿就不能借这场瘟疫起势吗。徐丹儿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李府后院,李允和李小花一同站在药架之中,看着面前选出的几样药材。
“有四样之多?”李允有些诧异。时疫爆发后,那收下药材的人会将药材全制成成品出售,这不难猜到。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成品药丸并不是真正的治疗疫症之方。
李小花心情愈发沉重:“李先生,我觉得我们一直在被对方牵引着走。虽然我们在破庙发现了小冬,却让陌素妹妹受伤。虽然我们发现了弥叶有效,却根本找不齐所有的药材。如今这卖得那般高价的药丸,分解开来,唯一有效的还是只有其中的弥叶。”
李允将高价买来的药丸捏碎开来:“我太低估了这背后之人。他竟早早就去京城和陵城放了风声。如今京城和陵城根本没有一家药房愿意让出那三种药材。更重要的是,平城时疫爆发的消息,恐怕已将传到了皇上耳中。”
李允面带忧色地望向李小花:“平城恐怕会被封城。”
“封城!”李小花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封城,知府大人会不会对患了疫症的人采取其他法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李允依然点点头:“历朝历代,对待时疫,最常见,也最有用的法子的便是封城、烧人。知府大人恐怕会把所有疫症之人集到一处,若再无治疫良方,难免要到最后一步。”
第50章 封村
门外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苏陌素第一次不是睡得自然醒,而是被惊醒。(..tw)
她睁开眼看房中,药碗尚放在桌上,门却半开着。叔祖父应该是才走出去。
很快,她就听到了苏平安的声音。
苏平安语气强硬,声音却有几分轻弩之末的无力感:“杨知府这般大张旗鼓地来到府上,究竟是为何事?”
“三日前,官府便发了告示――为了保证平城百姓安危,所有患了时疫的人都要被送往罗松村诊治。本官听闻,贵府四小姐已闭门不出数日,身边也无人近身服侍。今日本官带了李大夫前来替苏四小姐诊病,若是苏四小姐患的乃是时疫,便不能再留在苏府。”
苏平安张开手挡在苏陌素的门外:“我小孙女得的不过是普通风寒。只是她自打娘胎出生,就体虚体弱,我这才禁止其余人对她过多打扰。如今她身体已渐渐痊愈,就不劳烦杨大人您费心了。”
苏陌素扶着床沿试图坐起来,她的手攥住床边垂下的帘幕却有些使不出力气。她看到自己的皮肤愈发地白皙,简直像变得透明了一般。
“苏平安,李大夫是京城过来的,医术比平城一绝陈守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看看你孙女的手,那是没病的模样吗?”杨知博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又劝说了苏平安几句。这种情形,他这几日实在看得太多了。就是他自己府上,也曾发生过。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作为平城知府,他不仅仅要看顾这些患了疫症的百姓,更要守护还有生机的百姓。朝廷已经下令封城,如果平城疫症再无缓解,杨知博能预计到朝廷的下一个指令。
到时候,他就只能同平城百姓一同殉城了。
想到这里,杨知博按住苏平安的肩膀,坚定地吩咐身边的李大夫:“李大夫,劳烦您了!”
李大夫点点头,走进房中。他看到桌上的药碗,不由得端起来闻了闻。
似是有些疑惑,李大夫皱着眉放下药碗,疾步走到苏陌素床边。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帕子,想要覆到苏陌素的手腕上。但见到苏陌素白皙的皮肤时,他微微愣了一愣。
这几日李大夫看过的病人,并不乏大家闺秀和世家少爷。[..tw超多好看小说]但是凡染有疫症者,莫不是周身皮肤已经微微有些溃烂。纵使是一直用那奇贵无比的保生丸吊着性命的,肤色也已呈现出溃败之像。
若真是像杨知府说的那样,苏四小姐已经病了数日。要么她就不是疫症,要么她就……按上苏陌素的脉搏,李大夫了然地望向桌上的药,这样便是没错了。
“李大夫,苏四小姐病情如何?”杨知博知道李大夫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但是,如今疫症猖獗,平城百姓危在旦夕,他如何能为保一己之清名,就将一个名医拒之门外。
李大夫用药箱中备着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苏四小姐如今病症尚浅,但确实是疫症。”
“苏老爷,您用安神药材强制苏四小姐入睡的法子,虽然暂时缓解了苏四小姐病情的加重。但是,苏老爷你有没有想过,苏四小姐年纪尚小,整日昏睡,便无法正常的进食。长此以往,苏四小姐纵不因为疫症送了性命,也迟早会因体虚衰弱而亡。”李大夫背起药箱,走到苏平安的面前。
“叔祖父,让我跟杨知府去吧。”苏陌素努力抬起手,劝说门口的苏平安。前世的疫症依然不可避免地在平城爆发了,师父和李小花既然没有送药过来,就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苏陌素不愿意坐以待毙:“叔祖父,杨大人爱民如子,不会轻易舍弃我们的。”
杨知博沉重地看了房中的小女孩一眼。他先前就见到那小女孩试图抓床帘的手十分瘦弱,如今再细细看去,这孩子真是小得让人疼惜。更重要的是,毫无忌讳的童言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想过,舍弃这一小部分人,保住整个平城。
“本官承诺你,苏平安,不到最后一刻,本官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杨知博拍了拍苏平安的肩膀,见他已经卸下了力气,便示意身后的衙役用早已准备好的竹床将苏陌素抬出来。
苏陌素被抬过身边的时候,李大夫意味深长地回望了苏平安一眼。
这个苏府,不简单。
不是每一家都能想到在保生丸的基础上加入安神的药材以拖延病情。更不是每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都能一句话打动为官数十载的杨知博。
苏府其余的人早在院外等待消息。见苏陌素被抬了出来,宁氏慌张地捂住嘴。她望了眼自己院子的方向,十分挣扎。
柴氏那日被徐丹儿一番打击后,彻底伤了心神。她被轻歌和另一个二等丫鬟扶着,毫无神采地站在院中。
“贵府四小姐已被查实是疫症,本官在此提醒诸位:时疫非同小可,如果还有隐瞒的,切勿继续糊涂!”杨知博厉色望向众人。
宁氏吸口气,终于下了决心,她将身边的丫鬟紫玲突然推了出来。
“这丫鬟?”杨知博疑惑地望过去。
紫玲慌忙摇头解释:“大人,不是奴婢。大人,是府上的三小姐,三小姐也病了一段时间了。奴婢服侍过三小姐,她与四小姐病得很相似。”
因为有苏平安这个长辈在场,苏瑞祥不好当场发作。他只得不满地瞪了宁氏一眼。
宁氏本就气恼苏瑞祥最近愈发宠着那小妖精赵姨娘,见苏瑞祥暗中瞪自己,索性便撕破脸道:“夫君莫要瞪我。我也知道为了闭月的事,赵姨娘在你跟前洒了不少泪。可如今不仅是我们一个院子的安危,是整个苏府,整个平城啊!夫君你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苏瑞祥气得脸色发青,但碍于众人在场,他只得强忍下怒气:“你莫要瞎说!紫玲,你这便去替杨大人领路。”
未等杨知博说话,就只听又有声音传来。
“杨大人。”
季应承被清风和竹韵正用竹椅抬着往这边过来。他拱手向杨知博道:“杨大人,应承不敢隐瞒。应承与陌素表妹病症似有相同,若是陌素表妹是疫症,应承恐怕也是。”
苏平安心中有些难受,却并没有开口。他清楚,自己开口也改变不了季应承的想法。
杨知博点点头,李大夫便上前替季应承把脉。
“这位少爷确实亦是疫症。”李大夫发现,季应承的脉象与苏陌素相同。但季应承却并没有苏陌素那般消瘦,想来他染病的时间并不算长。
“杨大人。”
见苏平安上前一步,苏府其他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跳。如果五老爷再说自己也是疫症,在场的人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染上病了。
苏平安拱手道:“杨大人,起初是苏某糊涂,不该隐瞒家中实况。但四丫头和承哥儿都无亲生父母在旁,苏某实在不忍心他们独自前往罗松村。苏某只求同往同住,恳求杨大人全了在下的护雏之心。”
“五叔您要三思啊!”苏平安此话一出,苏瑞祥便焦急起来。若是苏平安护雏心切,要同往罗松村,那自己岂不是也要陪苏闭月前往。
苏平安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你们无需再劝。苏府无论患疫症者还有几人,陪同之人,仅去我一人。你们在家要侍奉老祖宗,勿让她心忧。”
听了苏平安的话,苏瑞祥的心才落回肚中。他举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李大夫已从苏闭月处回来,他身后被抬着的,亦正是苏闭月。
杨知博见此情形,便知苏闭月确实是疫症。他示意衙役将苏闭月、苏陌素、季应承三人一同抬走,又叮嘱苏府众人道:“府上既已有过疫症,务必多加设防。除了保生丸外,李大夫此方亦有用。”
苏瑞武离杨知府最近,他接过药方,一边递予大哥苏瑞祥,一边念道:“弥叶?”
柴氏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抖。
罗松村外,已是聚满了人。有送病人进去的衙役,也有难舍难分的亲人。
见杨知府亲临,衙役们连忙上前禀告:“大人,有个女子执意要进入罗松村寻母。”
杨知博望向那被领上来女子:“你要进罗松村寻母?你可知如今村中均是患了疫症之人。”
“小女子不敢欺瞒大人。大人所言,小女子均知晓。”
听到那女子的声音,苏陌素忍不住睁开眼望过去。只见徐丹儿一身白衣站在众人之中,她乌发轻挽,云鬓中未有任何饰品,脸色素净,一副孤傲的神情。
“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执意前往!”杨知博本就恼怒苏平安一直追赶在后面,如今面前又有一个这样不知事的,他只觉得心中怒火难压,“你们一个两个,都呆在村外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好似本官就是那拆散鸳鸯的棒槌,分离亲人骨肉的大刀!”
杨知博的声音愈发大起来:“你们以为本官就不心痛!你们以为本官就没有不想割舍的人!送进罗松村的,第一个就是本官的稚子!他才五岁!你以为本官不想进去陪伴着他!”
看到知府脸上的泪水,周围哭喊的百姓声音也小了不少,衙役们也停住了拉扯的动作。
第51章 揭底
杨知博望向在场的每一个百姓:“我也想陪在我孩儿的身边,我甚至想用自己的命来换我孩儿的性命!可是老天爷会允许吗?他不会!”
“如今这时疫,已经吞噬我们近半个平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每一家都有像我儿一样的孩子,每一家都有像我一样忍受锥心之痛的父母。”杨知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因为我知道老天爷不会允许我换命,所以我才要在村外替我孩儿争取活命的机会。”
“只有将时疫的源头杜绝,它猖獗的速度才会变慢。只有它喘了口气,我们才可以用这短暂的时间去寻找治疗疫症的方子,才有可能救回我们在乎的人。”
杨知博把李大夫拉到自己面前:“李大夫是从京城过来,特意为大家寻求时疫方子的。今天,李大夫跟着我在城中,一共走了十户人家,找出了近百个病人。”
“如果你们不隐瞒,这些时间,李大夫就可以用在寻求方子上。如果你们不割舍,今天的一百个病人就会变成两百个、上千个,到时候,纵使有了药方,平城的大夫们熬药的时间都会不够!”
杨知博的话就如同一只看上去最无害的手,以最温柔的方式,完全揭去了所有人遮在自己眼上、心上的纱帐。
不舍又如何?若是此时不生离,也许很快就会死别。
不忍又如何?此时的犹豫,并不能换得良药,抚平那些溃烂留下的疤痕。
拉着夫君的女子泪水依然在不停地涌出,却没有再继续哭喊,只是压抑地、哽咽着道别。
不舍母亲的孝子跪下身去,重重地磕了几下响头,抹去男儿不轻弹的泪水,转身离开。
苏陌素仰起头看苏平安,他瘦弱的身影藏在宽大的衣袍下,手指的骨节清晰可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努力抬起手,想去拉苏平安。
“杨大人。”只听有女子哽咽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响起。
那一身白衣的徐丹儿袅袅然上前几步,又俯身跪倒在杨知博面前:“杨大人,家尊早逝,家慈独自抚养民女长大,个中艰辛实在难以细说。如今家慈因病重独居于罗松村,民女实难、难独自留在村外。”
“民女只恳求大人,怜我母女多年来的相依为命,让民女能随侍于母亲身边。”徐丹儿仰面看杨知博。她一张娇容未施粉黛,眼中波光流动,就好似那一朵傲然挺立的白莲花。
“慈母手中线,女儿身上衣。”徐丹儿膝行两步,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夜夜密密缝,意恐女受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她最后面有戚戚然地俯下整个上半身对着杨知博:“求杨大人成全。”
徐丹儿一番动作做得颇为行云流水,她自忖每一个动作都已体现出内心不可抑止的悲伤,每一个眼神都充分表达她的孤傲和才学。
杨知博是什么模样,徐丹儿并不清楚。但她却知道,这样大的场面,只要闹得越大,来的官就越大。这几****寻了人暗地挑唆,为的就是今日。
当众吟诗拜求,一要扬才名,二要留孝名。三的话,徐丹儿心中暗笑,既然苏瑞文不来,她便恣意一把,将这大仁大义之名笼络在自己身上。虽然此名并不能改变她寡妇之女的身份,但是,只要在平城知府面前卖了好,何惧他不会有倾心相助之日?
令徐丹儿意外的事,周遭并没有响起赞许的声音,更没有围观的百姓被挑动情绪,一同为她求情。徐丹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很快又恢复那一脸孤傲绝伦的模样。
“那你就一同去吧。”杨知博挥了挥手,示意衙役将徐丹儿带入罗松村中。
徐丹儿眼中闪过诧异,既然就这样允了?连一句小姑娘有才的赞叹也没有?
杨知博确实没有对徐丹儿起半分留意之心,倒是旁边的李大夫好奇地问了一句:“姑娘也是从京城过来?”
徐丹儿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很迷茫的样子。
李大夫笑道:“是我想差了。我见姑娘能背出苏大人府上大小姐的诗作,便以为你与我一样,亦是从京城过来。”
徐丹儿心中大惊,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恭敬地朝李大夫问道:“您说的可是苏瑞文大人府上的大小姐苏蔓玖?”
李大夫点点头:“看来仍是熟识?”
徐丹儿勉强笑道:“或能算上半个。民女与母亲借住于姨母府上,姨母乃是苏瑞文大人的弟媳。”
因开了徐丹儿的先河,尽管苏陌素有意劝阻苏平安,他仍然同苏陌素、季应承二人进了罗松村。
哀嚎遍地,真正是罗松村的现状。
只见村中到处是烂脸腐皮的病人,他们有的还能走动,有的则只能匍匐在地上爬行。
“娘亲,我要娘亲!”孩童的哭声穿透整个街道
苏陌素看到街头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哭得分外伤心。她招手示意那孩子过来。
“我要我娘。”孩子抽泣着往苏陌素这边走了几步。
待孩子近了,苏陌素才发现,这孩子正是曾在街上遇见过的福才。
“福才。”苏陌素抬起手,想要去摸福才的头。
福才听到对方喊出她名字,也连忙跑过来,他一把抱住苏陌素,嚎啕大哭:“姐姐,姐姐。”
“你一个人在这儿?”苏陌素本来想问福才他娘在哪儿,却又担心触及他心事,便临时改了话头。
“姐姐,他们说我病了。让我娘送我来这,娘本来不肯松手的。”福才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可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叔叔把娘拖开了。”
苏陌素摸了摸福才的头,只要他娘还在,这就是个很好的消息。如果没了父母,福才这样小的孩子才会真正举步维艰。
福才泪眼婆娑地问苏陌素:“姐姐,这里的人都说,我们是进来送死的。姐姐,我会死吗?”
苏陌素摇摇头,耐心地安慰他:“不会的,福才你会好起来。姐姐和你,我们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
福才拉住苏陌素的手:“姐姐,福才、福才……”
他并没有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苏陌素发现福才的手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腐烂痕迹。这孩子的疫症已经很严重了。
苏陌素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喂入福才口中。
“保生丸如今一丹值一金,陌素妹妹可真是宅心仁厚。”徐丹儿端了碗药袅袅朝苏陌素走来。
她蹲下身看了看福才的情形,将手中的药递到苏陌素面前:“陌素妹妹,你把这碗药喝了吧。”
药碗靠近的时候,苏陌素就闻到了浓郁的弥叶气味。因保生丸的缘故,苏陌素也听说过,保生丸药材之一的弥叶水涨船高,价格亦翻了许多倍。
徐丹儿见苏陌素迟疑,便将药碗收回自己唇边,她先喝了一口:“这药方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虽然不一定能比得上保生丸,但却对身体无害。”
苏陌素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徐丹儿过去几次相见,眼中流露出的怨恨,甚至是杀意,她从来不曾忘记:“徐姑娘今日未守在你母亲身边?”
徐丹儿见苏陌素这般提防自己,竟也毫无恼色。她笑着将药碗再次收回来:“母亲吃过药后便歇下了,我便出来走走。”苏陌素没有接腔。
徐丹儿毫不在意苏陌素的冷淡,她从怀中掏出帕子,给晕迷中的福才擦了擦脸和手:“这时疫一定要记得时常清洗自己,不然很容易反复感染。”
“这孩子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得了时疫,让人看着都心疼。”徐丹儿瞧着的是福才,说的内容却离福才有些远了,“陌素妹妹让我总是想起自己小时候。”
“父亲过世得早,我身边只有母亲一人。陌素妹妹虽然父母双全,但我也知道,父母之爱,你并未双全。”徐丹儿说起往事来竟有几分哽咽,“陌素妹妹可还记得当初姨母的建议?”
听徐丹儿提到了柴氏,苏陌素不禁微微变了神色,起了心思望过去。
徐丹儿叹了一口气:“姨母其实也是想差了。她担心陌素妹妹你作为庶女,在家中受不得重视。于是便鼓励你对付嫡女。但嫡女就是嫡女,岂会被人轻易斗倒?更何况……”
徐丹儿咬了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知徐丹儿是做戏,苏陌素却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何况如何?”
徐丹儿压低了声音,凑到苏陌素耳边:“陌素妹妹可曾听过借尸还魂?”
苏陌素手指微微颤了一颤,她垂着眸子问:“徐姑娘的意思是……”
“我怀疑陌素妹妹你的嫡姐,并不是当初的那个苏蔓玖。”徐丹儿细数给苏陌素听,“你嫡姐历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待伤害过自己的人,也不肯轻易下手还击。但你当初谋划推她入水,她还未持有实证,便将你反推到了水中。之后她对你一番设计,虽然你侥幸逃出,但却着实不是苏蔓玖的风格。”
苏陌素没有做声,只是低着头思索。
徐丹儿,一个借住在平城苏府的寡妇之女,为什么对一直住在京城的苏蔓玖这般了解?
第52章 回来
徐丹儿还在历数苏蔓玖的问题:“你嫡姐苏蔓玖与你自幼一同长大。[.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虽然是嫡女,但你们分明是同一个先生教导。可为何她懂的却是你不知道的?陌素妹妹,你可有想过,你嫡姐会的,不仅是你不会,甚至这个世上也未必有人会。”
徐丹儿恼怒今日自己一番精心准备,全被另一个穿越女苏蔓玖夺了风头,她既恨又恼:“苏蔓玖性子表面急躁,内心却十分优柔寡断。但观她最近的举止,从不动声色推你下水,到步步为营设计你老宅之事,哪里看得出过去的急躁,哪里还有半点的优柔寡断?”
见苏陌素低着头不应答,徐丹儿稳了一下心神,重新说道:“当然,终究我不是与那位苏蔓玖姑娘接触得最多的人。到底她有无变化,还是陌素妹妹你更清楚。”
苏陌素没有直面徐丹儿的问题,只是绕回到最初的话:“徐姑娘也相信借尸还魂?”
抓到苏陌素口中的“也”字,徐丹儿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原本她想利用柴七娘,重新回到苏家,得一个体面的身份。她也想重新享受柳氏的母爱,于是苏陌素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苏瑞文如今未来平城。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显然难以短期实现。徐丹儿已有了新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她没有想过还有一名穿越女在这个空间、这个世界。
苏蔓玖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眼前的苏陌素便是徐丹儿认为的最好的刀:“借尸还魂古来书中便有记载。而且我也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有一家的两个女儿,一个被别的鬼魂占了身体,一个却没有。原本两个女儿和睦共处,同受父母宠爱。可是那鬼魂狡诈,占了妹妹身体后,便将姐姐压得不可翻身。最后那姐姐抑郁而死了。”
苏陌素抱了抱自己的双肩。
徐丹儿有意压低声音,戚戚然地在她耳边说道:“陌素妹妹,你甘心被一个鬼魂侵占去原该属于你的一切吗?父亲的宠爱、家族的厚望……”
“既然是鬼魂,我如何斗得赢?”苏陌素抬起头,望向徐丹儿。
对方轻抚了一下眼角,温柔地笑道:“姨母看重陌素妹妹,我自然也是站在妹妹这边的。.tw[]妹妹可还记得你姐姐大抵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苏陌素的眼盯着徐丹儿留在眼角处的手,她眼角处皮肤光滑,并没有什么异样。
“之前陌素并未留意到。但那次出行上船后,大姐姐便有些不同。她、她懂得的似乎多了好多。”
苏陌素有意顿了一顿,竟看到徐丹儿的眼角微微往上挑了一下。
“有些什么不同?”徐丹儿急切地问道。
苏陌素摇摇头:“并没有太多。方才徐姑娘你说的,都是异样。若再说其他,便只有大姐姐来探病看我的那一次了。”
“我被推入水后,大姐姐来看我,向我提议除去三妹妹和四妹妹。大姐姐还说,若是我能变成嫡女身份,对日后议婚便很有好处。”苏陌素确实是此点起疑苏蔓玖,“我如今才八岁,大姐姐也不过十岁,谈议亲实在是早了些。”
徐丹儿又抬起手,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眼角:“这便是了。纵使姐姐我如今十二了,也不好意思提议亲这等事。”
徐丹儿心中已是十分咬牙切齿。她在这个架空的年代活了两世,如何不知道真正的十岁孩童是什么样子。
寻常人家的孩子,十来岁的时候,都忙着替父母操持家中的杂事家务,哪有时间想得到议亲上去。而大家闺秀、世家小姐,则根本不可能这样大喇喇将议亲说出口。
“陌素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小看此事。你嫡姐对两个尚未入学的妹妹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你!这位苏蔓玖姑娘身上的,恐怕是个厉鬼!”徐丹儿越想越气,穿越女就是女主命。前世她穿越至此,靠的不就是穿越女自带光环吗。
这贼老天!是给她设置关卡了吗?每活一世,便增加一次难度?上一世,穿越到不受宠的庶女身上,本就不算好牌。这一世让自己当个寡妇之女也就罢了,还送来一个boss,玩呢!
徐丹儿好不容易平稳了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望向苏陌素:“陌素妹妹,你千万不要对这个野鬼留情。她这样的心计,恐怕根本不止你嫡姐的年龄呢?说不定早已是个恶心的老女人了!”
苏陌素将徐丹儿得意、暴怒、烦恼时候的一番动作收入眼底,她心中真正是跌宕起伏。
将拳头攥到一半复又松开,苏陌素叹道:“如今我恶疾缠身,你为侍母,也身处险境。这场疫症,你我二人,能否平安度过都难说。京城之中,却是一片祥和,完全无这层隐忧。”
徐丹儿冷哼一声:“时疫传播极快,京城与平城这点距离,还能安稳多久。至于你我,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虽然徐丹儿对苏陌素也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前世的经历让她觉得,对付一个本土女,实在比对付一个穿越女容易太多。她重新端起药碗,送到苏陌素面前:“这是我用在村后山中采来的草药煎制而成。我娘已经喝过,药效并不逊色于保生丸。以后,陌素妹妹可常来我娘亲休息的地方,但凡娘亲的药,我都会给你留一份。”
“徐姑娘有心了。”苏陌素没有再拒绝,伸出手接过了药。她放到嘴边抿了抿,确实是弥叶的味道。
“那我明日再来寻徐姑娘。”苏陌素垂下眼,不再看徐丹儿。
徐丹儿也不再继续逼她,毕竟过去的苏陌素虽受柴氏指使做了一些事情,但与苏陌素直接接触的是柴氏,而不是徐丹儿。
但这次的药,确实并没有其他负作用。徐丹儿相信,苏陌素很快会卸下心防。见过疫症者的惨状,谁不会对救命恩人充满感激呢。
徐丹儿走开后,苏陌素久久都未抬起头。如果此时有人看她,便会发现,她的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
她一只手端着那碗药,另一只手则抚上自己的脸颊、眼角,最终落到了那颗泪痣的位置。摸着泪痣,苏陌素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中,满是荒凉与痛楚。
“苏蔓玖性子表面急躁,内心却十分优柔寡断……”
徐丹儿,不,或者要说真正的苏陌素,她每一句话说得都对。自己看似活得恣意,实际上却活得比谁都压抑。
前世的时候,纵使十分怀疑元徽的死因,却也非要从燕红口中得到了供词,收集了证据,才提了热油去烧那毒妇。
今生,明明一开始就看到徐丹儿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更是看清了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却仍要还试探一次,确定对方的身份。
试问还有谁,会那般以一颗泪痣为荣。有谁会在得意的时候,轻抚自己眼角的泪痣,失意的时候,则轻揉自己眼角的泪痣。
苏陌素记得,前世那个女人抢自己夫君的时候,就轻抚着泪痣那样说过。
她说,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眼角的这颗泪痣吗?因为每个有泪痣的女人,都是被老天爷垂青的白莲花。它时刻提醒我,不要辜负自己的每一次流泪。
姐姐,今日我的泪水,换得了我进傅府,下一次,你猜会是什么时候?你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是她,是那个女人回来了。如果说,与前世一般无二的习惯,让苏陌素确定了徐丹儿的灵魂就是真正的苏陌素。临别前的那一次试探,让苏陌素最终确定了――这个女人,不仅是真正的苏陌素,更是前世的苏陌素。
除了重生,有谁能够预料到还未发生的时疫,又有谁能知道未曾被摸索出的药方呢?
平城时疫,白骨遍地,整个平城均被封城。然而附近的陵城和京城并未因此而逃脱劫难,时疫依然在这两座城池爆发。如果不是神医青云到了京城,这场浩劫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苏陌素记得,前世神医入京,她是颇有印象的。因为那时候正好是殿试结束,少年状元红袍加身。她虽未去府外围观,却听身边的郦鹃说了三日。
如今会试才结束不久,殿试尚未开始。这个药方,恐怕谁也不知道。
老天爷是眷顾自己的。苏陌素抬起头,她的泪水从脸颊滑过。夺夫、杀子、取命,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回来了。
今生,我苏陌素不会再优柔寡断,不会再逃避退让。你曾经给予我的,我会一点点加诸在你身上。你曾经从我这拿去的,我更会一点点地拿回来。
咚!咚!咚!
三声锣声响起。那些尚能走动的病人都迫不及待地跑向村口。衙役用布包着手,将村外村民给予的物品交到村中的病人手上。
而那些根本没有亲人,或者说,家中困窘,实在买不起保生丸的病人,只能绝望地躺在地上,望着远处的高山。
这样的景,也不知道还能看几个时辰。
“小姐。”知书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苏陌素。
第53章 端药
“小姐,您不要走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知书捂住自己的脸,“小姐,我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您过来,会染上的。”
苏陌素望着知书手指缝隙中露出的溃烂皮肤,蹲下身去:“知书,你松开,让我看看。”
自从进入罗松村后,因为停了安眠的药,苏陌素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体力也逐渐恢复,虽然皮肤逐渐出现灰暗之色,但是她却有了力气下床行走。
知书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放下,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过:“小姐,您不要管知书,让我自生自灭吧。”
苏陌素把手中的药递到知书面前:“知书,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你把这半碗药喝了吧。”
知书没有想到苏陌素会把自己的药让一半出来,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苏陌素。
苏陌素没有说话,只是把药直接倾斜到她的唇边。
知书一边大口喝下药水,一边不停地流泪。
“小姐。”知书哽咽着望苏陌素,“小姐。”
连着唤了两句小姐,知书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陌素从怀里拿出帕子,细心地擦了擦知书脸上的脓水。她从怀中掏出一些药粉,将它们细细抹在知书的伤口上:“知书,我会带你活下去的。”
苏陌素拍了拍知书一直在颤抖的手。就在知书以为她是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苏陌素却是站到知书身后,轻轻地替知书把压在衣裙中的发丝理了出来。
知书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会替自己做这些的事情。这些日子的病痛折磨已经让她十分脆弱,娘亲交代的礼仪理智,知书也通通无法再维持。她转过身,一把将苏陌素抱住:“小姐,小姐,知书真的好怕,知书以为自己一定会死……”
苏陌素抬起手,摸了摸知书的头:“不会的,知书。我们都会活下去,我会带着你或者走出罗松村,活着回到苏家。”
苏陌素感觉到知书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只能一遍一遍地轻抚知书的头。
知书也不过还是个没有及笄的孩子,苏陌素告诉自己。知书虽是个丫鬟,却并不是什么都会的、都能做的、都愿意做的。
过去,苏陌素的怜悯会用在街上的乞儿身上,会用在别人家的奴婢身上,却很少用在自己身边的丫鬟身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认为丫鬟们拿了月钱,签了卖身契,对自己好是应该的。
但是,那几钱银子到底能买到多少好呢?
前世她是嫡女苏蔓玖的时候,她身边的郦鹃是苏陌素的人。今生到了苏陌素的身体里,她身边的碧柳是苏蔓玖的人。
一次背叛不能证明什么。但是换了身份,换了时间,换了对象,依然是被背叛的那一个,苏陌素第一次想,自己也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徐丹儿前世是庶女苏陌素,她能让嫡女苏蔓玖的丫鬟投诚?为什么徐丹儿今生成了个寡妇的女儿,却能让苏府三夫人的一等丫鬟也帮着她?
苏陌素没有忘记当日在柴氏房中,曼舞是如何替徐丹儿撒谎的。苏陌素更不会忘记,即使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徐丹儿是如何去笼络苏闭月带来服侍的丫鬟的。
苏陌素尝试着伸出手,将知书抱在怀里。感受到知书也攀着自己的手臂,苏陌素的感觉有些奇妙。她恨徐丹儿,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很聪明。
有什么比情谊更让人难以割舍呢?
徐丹儿对苏陌素的频繁来访并不意外。她看着苏陌素的脸色愈发有些灰暗,便开始逐渐往苏陌素的药中加入一些其他治疗时疫的药材。
“陌素妹妹最近感觉可好些了?”徐丹儿一脸关切地拉住苏陌素。
苏陌素身子微微颤了一颤。她见到徐丹儿过来,第一反应是想要后退一步的,但她的理智却制止了她的动作。她强迫自己定住脚步、忍下将手从徐丹儿手中抽离的冲动。
“多亏了徐姑娘,我确实已经好很多了。只是盼着你能早日寻求到治疗时疫的方子,这样你娘亲也就不必受累了。”
徐丹儿回头看了一眼始终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柴七娘,假意擦了擦眼角:“陌素妹妹说得对,我一定要努力寻找到治疗我娘和你疫症的草药。”
徐丹儿在等一个时机。她收购草药,一是为了制成药丸后牟取暴利。另一方面,她必须借此为跳板,让自己的身份往上提一提。
“陌素妹妹,今日有一些熬剩的草药,不如我与你一同端到外面去给没钱买保生丸的人吃吧。”徐丹儿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老天爷保佑,这场浩劫快点过去吧。”
苏陌素点点头,端起一碗药,却往柴七娘的病榻走去:“今日徐姑娘似乎还没有给你娘喂药,不如我帮你?”
徐丹儿并不十分在意柴七娘的死活,因此便随意地摆摆手:“行,那辛苦陌素妹妹了。”
苏陌素端着药碗一步一步地走进柴七娘床边。她正要扶起柴七娘,将药灌入她口中,却只听到门外有人喊她。
“苏陌素!小孙女!”
苏平安大步跨了进来。他见苏陌素正端着一碗黝黑的药,便皱眉问道:“小孙女,这是何处来的药?”
苏陌素指着徐丹儿解释道:“是徐姑娘摘的草药。徐姑娘是婶娘的外甥女。”
苏平安望了苏陌素一眼,拉住苏陌素的手腕:“你承表哥今日有些不适,你同我去看看他。这碗药,你也一同带去。万一你或他有个不适,还可以应急。”
苏陌素咬着嘴唇,十分犹豫。
咚!咚!咚!
门外又响起了敲锣的声音。
随着时间过去得越来越多,能够站起身来,一次不落去拿东西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苏府季应承!苏府季应承怎么没来!”衙役们终于不耐烦地喊了起来。他们看着越来越多的躺在地上的病人,心中也是无比惶恐,只求众人领完东西,他们好尽快闪人。
听到季应承的名字,苏陌素和苏平安都连忙走出去。徐丹儿亦跟在后面,想瞧个究竟。
“我是苏府的苏平安,季应承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吧。”苏平安自报家门道。
那衙役虽然极想快点脱手此项事务,却也十分尽责。他查了一遍手中的名册,因由这名册上都是病人,便没有苏平安的名字:“这册子上没有一个叫苏平安的,让季应承自己来拿。”
苏陌素猜是册子的缘故,便上前道:“我是苏府苏陌素,劳烦官爷再查查。实在不是我表哥不前来,而是他伤了腿,尚不能行。”
衙役忍住不快,又重新找了一遍,果然见到了苏陌素的名字:“那好吧,你把这些拿回去。对了,还有个人。”
只见衙役回头望向他身后一个瘦弱的青年:“你是自己进去找季应承还是如何?”
那青年连连摆手:“我便不进去了。还请苏小姐将这些事物和此信交予我家少爷。”
苏陌素点点头,接过信。苏平安则将陵城托过来的各种东西都抱在手中。
徐丹儿目光从衙役身上扫过,连着几日了,每一日来的都仅仅是衙役,完全没有当日那个知府的身影。难道,这罗松村的人,要完全被放弃了吗?
徐丹儿并没有继续跟着苏陌素和苏平安,她回到自己房中。就像先前同苏陌素说的一般,徐丹儿将药全部端了出去,给一些看上去病得很严重的人喝。
“承表哥。”见季应承正坐在房中,有些落寂地望着窗外,苏陌素连忙上前,“你看,你家中给你送了东西过来。”
“承表哥你看,这衣裳很漂亮呢。”苏陌素将一件崭新的衣服抖开,想让季应承心情好一些。
她本意想拿着长衫到季应承身上比划,可一抖开衣服,苏陌素就有些呆了――虽然她没有在季应承身上比划,但这长衫明显就不适合季应承现在穿。实在是太短了。
苏陌素将长衫放到一边,又从苏平安手中拿过一个翡翠雕刻的花生给季应承看:“承表哥,说道花生,你还记得周云端吗?上次他在庙会上猜的就是花生的谜语呢。他似乎总喜欢和吃的有关的。”
听到周云端的名字,季应承有些灰暗地垂下眸子:“母亲可有信给我?”
苏陌素有些不太想将信拿出来。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实在很不信任自己这位姑母的慈母之心。
“给我吧。”季应承执意伸着手。
苏陌素只得把信拿出来,交给季应承。
“呵呵。”季应承一边看,一边笑了两声。苏陌素瞧着他模样却愈发担心了。
“承表哥,你……啊!”苏陌素话未说完,就只见季应承呕出一口血来。鲜血染红了信。
原一直呆在季应承身后没有说话的苏平安连忙走上前,握住季应承的脉搏。
苏陌素心情灰败地将那信从季应承手中抽了出来。快速将信读了一遍,苏陌素的心也像被石头压着一般地难受。
姑母苏瑞蕊全信未曾关怀过表哥一句。只是说自己如今又有了身孕,让季应承不必回陵城,最好别回陵城。
“小承承,你先喝口药。”
听到苏平安的话,苏陌素回过神来。她见苏平安将先前自己端着的那碗药送到季应承的嘴边,心立马提了起来。
“不要!”苏陌素箭步上前,将那碗药打得粉碎。
第54章 药效
“陌素表妹,你怎么了?”季应承抬起手,想要去摸苏陌素的头。(..tw无弹窗广告)
苏陌素却被苏平安拉到一边。苏平安压低了声音问:“这碗药是不是有问题?”
苏陌素没有想到苏平安会猜中自己的心事,她低着头,并不做声。
苏平安有些恼,指着地上的药渣说:“这分明是你今晨从我这拿走的药。你还问过我,此药是不是与弥叶相冲。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给承表哥喝的。”苏陌素垂着眼眸答道。
听了苏陌素的话,苏平安心中却是更加生气了。他眼中的苏陌素,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居然学会了害人。他又羞又愧,又恨又恼。
羞的是这走上歧途的孩子是自家孙辈,愧的是自己未能尽到长辈领路人的职责。恨的是苏陌素心生恶意,恼的是此时此刻她还不愿意坦诚相告。
“算了。罢了。”苏平安连叹几声,便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苏陌素能察觉到苏平安语气中的失望。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她总不能告诉苏平安,徐丹儿是她前世的仇人。因为徐丹儿杀了她前世的儿子,今生她便想杀了徐丹儿的娘亲,让徐丹儿也尝尝痛失至亲的感觉。
苏陌素有些尴尬地在房中站着,她想离开,却又担心季应承一个人不能照顾好自己。毕竟方才苏瑞蕊那信……
“承表哥。”
“陌素表妹。”季应承与苏陌素同一时间开口。
季应承示意苏陌素坐到自己的面前,将他母亲送来的长衫拎起,“这袖口、领口的缎子都用得极好,不若用来给陌素表妹做香囊或者帕子吧。”
“承表哥。”苏陌素又唤了季应承一声,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这长衫分明就太小了些,季应承根本穿不进去。
“姨母可能是拿错了。”其实这话苏陌素自己都不相信。
季应承却是不在意地将长衫放到了一边,又拿起了另一样:“这翡翠花生倒是小巧别致。陌素表妹,不若我拿去给你改个步摇。花生的步摇,想来是独一无二的。”
“这人参倒是有些为难了。若是在京城,还能拿去换银子。留在这小村中,既没有人出得起银子,又没有人需要它。如今罗松村一个个都病得体虚体弱,哪里还能吃这些大补之物。[..tw超多好看小说]”
季应承将人参的盒子推到地上,又打开另一个锦盒:“这些金裸子陌素妹妹留着放到身上,虽然如今你在老祖宗身边,下人也不敢苛待你。但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这个……”
苏陌素按住季应承的手:“承表哥,你别这样。这些都是姨母给你的,姨母还是在乎你的。”
季应承将一直平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慢慢挪过来:“陌素表妹,你看我这右手,如今都无法灵活起来呢。”
“我并不是在说气话。只是陌素表妹你看,这哪一样算是真心为我准备的?长衫是时兴的款式,却是几年前的尺寸。母亲想来根本不记得我这个儿子如今已经十四岁了。”
“翡翠花生也确实做得精致,但花生却是我庶弟季元奇的最爱。母亲素来不喜元奇和他的亲生姨娘,这个恐怕只是母亲从元奇手中夺过的战利品罢了。”
“人参、端砚,这些哪一样我现在用得上?”季应承望向苏陌素,“陌素表妹你告诉我,一个在乎儿子的母亲,会为她残废的儿子准备端砚这种反而刺激他的东西吗?”
苏陌素紧紧握住季应承的手:“承表哥,你会好起来的。你不是残废,就像我不是哑巴。我们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忍耐过了这一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季应承把目光从那封信上挪开,他轻轻点了点头:“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陌素表妹,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了任何一个其他人。”
苏陌素抬眼望向季应承:“承表哥,如果我为了让我恨的人痛苦,而伤害了无辜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我罪大恶极?”
季应承将手抽出来,去摸苏陌素的头:“不会。我会帮你。让陌素表妹你如此恨的人一定曾伤害你在先。”
“可是她的亲人并没有伤害我。”苏陌素的心中确实有些迷茫,“如果她们还有其他亲人,一定会认为我同那个人没有两样。”
“既然觉得心有不安,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让对方痛苦呢?”季应承想站起身将苏陌素揽在怀中,可是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慢慢地抚摸着苏陌素的长发,“夺去对方引以为豪的东西,将他一直追求的希望一点点地扑灭,这些都足以让对方生不如死。”
苏陌素捂住脸,想将脑中那些痛苦的记忆全部塞回深处,不要让他们浮现。但是,元徽那张惨白的脸不停地出现在苏陌素的脑中。
娘亲,娘亲。
她能听到他的声音,欢快地、悲伤地、无奈地、诀别的。
季应承将苏陌素的肩微微往自己这边揽:“陌素表妹,还有我。我会在你身边,你永远不要害怕。”
苏陌素心中的柔软被触动,她如今不是八岁的小女孩。而是那个被夺去了亲生儿子,忍着剜心之痛活了两年,700多个日夜的母亲。她站起来,蹲到季应承的面前,把自己的脸伏在他的膝上。
“那个女人,她曾杀了我最重要的人。比我自己生命还重要的那一个。”苏陌素的眼泪从眼眶中慢慢流出。因为她是侧靠着的缘故,泪水从一只眼中流出来,滑过鼻梁上方,流到另一只眼中。泪水汇合在一起,湿润了季应承的下摆。
季应承一直在用唯一灵活的那只手轻抚苏陌素的长发。他能感受到苏陌素声音中的悲伤,却没有想到苏陌素已经哭了。
他见苏陌素好大一会儿都不说话,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可是季应承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衣裳下摆的那一大滩水迹。
季应承觉得自己心口发疼。
他曾和苏平安说过,苏陌素就仿佛不会流泪这项能力一般。无论遇到多么难受、多么屈辱、多么绝望的事情,那些痛苦、委屈、压抑在她的眸子里只会有一瞬。之后,她的双眸便依旧恢复到那般清澈的模样。
季应承曾想过,甚至是好奇到有些迫切地想,陌素表妹流泪会是什么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她流泪。
可是现在他看到苏陌素的眼泪了,他觉得很难受、很心疼。在火场的那一次,苏陌素也当着季应承的面流过一次泪,但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苏陌素的泪水让季应承只有感动。
可这一次,季应承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一般。他几次张了张口,却都仍然没有做声。
“生离其实同死别一样让人痛苦。最可怕的,不是这样东西曾经属于你,如今却不在世上。而是你明明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人和物都好好地在眼前,可却清晰地感受到,这辈子,他们永远永远不会再属于你。”季应承这些话,既是说给苏陌素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近在咫尺,却永不可得的感觉,恐怕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陌素表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哪怕最后没有了路,我也会为你再开辟另一条路。”
跟着徐丹儿散了几次药,苏陌素渐渐发现,自己身上的疫症已经渐渐在好转了。就连只是喝了她端回小碗药的知书和福才,也都在渐渐好转。虽然他们身上腐烂的疤痕没有消失无踪,但是却没有继续新增伤口了。
而柴七娘就像是千挑万选了一个好日子般,在杨知博过来的那日,竟然由昏迷不醒变得能够下床了。
徐丹儿十分细心地扶着柴七娘在外面走动,苏陌素则端着药碗正好与她迎面遇上。
“陌素妹妹喝了我这药,今日可好些了?娘亲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徐丹儿笑容满面地望向苏陌素。
一直以来,徐丹儿说话都十分娇柔婉转。也不知今日是不是过于欢喜的缘故,她的声音有几分嘹亮,惹得周围的人都望过来。
苏陌素望着面色红润的柴七娘笑着道:“徐夫人脸色真的很好,这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其实苏陌素的话语并没有任何证明徐丹儿医术的话,但是所有人听后再去看柴七娘,都有一种柴七娘马上就要痊愈的感觉。
“徐姑娘,您这药不知道要如何买卖?”有荷包丰厚的公子忙上前一步问道。
徐丹儿的脸色瞬间一变,由先前谈笑风生的模样变得无比认真:“丹儿并不需要任何银子。丹儿进罗松村,也只是一心希望能侍孝于娘亲床前。如今娘亲病情已经好转,诸位如是不嫌弃,丹儿愿将其余的药免费送给大家。”
听了徐丹儿的话,原本囊中羞涩、不敢上前的众人也连忙围了上来。他们连连感激、赞叹徐丹儿。
“徐姑娘真是个好人啊!”
“徐姑娘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
徐丹儿一边回以笑容,一边回院中将药端出来。
苏陌素望着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的柴七娘,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柴七娘:“您要小心。”
柴七娘点点头,人却觉得有些疲倦。她望向众人中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徐丹儿,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悲伤。她的女儿,为了让自己的药看上去更高明,生生让自己病了这半个月。
苏陌素将柴七娘的神色收入眼底,她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徐丹儿。不知道一番辛苦终成空后,徐丹儿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第55章 开始
“徐姑娘,药还有么?”一个病得只能缓慢地爬过来的人渴望地问徐丹儿。[.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徐丹儿将心中的厌恶压下,做出一副遗憾的模样来:“小女子一个人力量实在有限,余下的药方才已尽数相赠了。明日一早,小女子便会去村中后山摘取药材的。”
无论是喝到了药的,还是没喝到药的都议论起来。
“靠徐姑娘一个人采药怎么能治我们所有人的病?”
“可我们都有病在身,实在是帮不上忙啊!”
“我们去跟杨知府说,徐姑娘研究出了药方,只要有了药方,我们的亲人便会一起去想办法买或者采药材的!”
原本脸上已见不到神采的人们眼睛也亮了起来,生的渴望让他们重新获得了力气。
但凡还能走动的、甚至只要是能爬动的疫症病人,都努力往村口处寻找衙役。
而苏陌素前几日领取物品的时候就听过,今日杨知府会亲自过来。这一点,也是她“无意”流露给徐丹儿知道的。
“杨大人!”
见到杨知博站在衙役中间,力气稍微大一点的男子就直接便扑到了他的脚边:“大人,徐姑娘找出了治时疫的方子!请大人收集药材,救救我们。”
杨知博微有异色地问徐丹儿:“徐姑娘的药方是?”
徐丹儿走上前,从容地向杨知博俯身行礼,娓娓而谈:“禀大人,小女子乃是替娘亲摘采草药时,无意中发现弥叶、云妎、天角、紫桑四味药对治疗时疫颇有用处。”
杨知博转过身,问身后的人:“您觉得呢?”
苏陌素和徐丹儿等人这才发现杨知府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因他年龄看上去与一帮年轻衙役无差别,苏陌素便有些诧异杨知府对此人的尊敬。
那男子并未瞧徐丹儿,只是稍微皱了下眉:“这药方并不好。将我制的药发下去吧。”
听了男子的话,徐丹儿脸色大变,这是又要被人半路截胡的节奏啊。她索性上前一步,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来:“还请赐教。小女子的药方到底哪里不好?”
男子指向徐丹儿身后的众人:“体虚体弱,紫桑过补,天角过猛,云妎过轻,都不好。..tw”
原还有些沮丧的徐丹儿神色一改,不复方才的低落:“不知您的药方是?”
若对方只说紫桑过补,徐丹儿还会相信。毕竟紫桑本就不属于前世的时疫药方,只是她为了掩人耳目而随意加入的一种滋补之药。
可是这男子竟将三味真正的治疫之药否定了两样,徐丹儿便笃定,此男要么是欺世盗名之徒,根本没有治疫方子。要么,此人用的就是跟自己一样的药,只是想否定自己,独占功劳。
男子终于看了徐丹儿一眼:“无可奉告。”
徐丹儿顿觉心中猜测被印证,她再次向杨知博俯下身去,言辞中颇为委屈:“杨大人,这时疫药方落在谁家,小女子真心不在乎。只是疫症凶猛,罗松村中众人都已饱受折磨,还请大人能够多多斟酌药方。”
“那就用她的好了。”那白衣男子颇为傲气,竟就要转身离去。
杨知博连忙拉住对方,好声相劝:“青云大夫勿恼,小女子无知,勿要放在心上。还请您多怜病者。”
听到杨知府称呼面前白衣男子为青云大夫,苏陌素忍不住再细细看去。这男子面容清秀,五官间还有股稚气未脱。谁能想到神医青云竟还是弱冠之龄?
徐丹儿也是不信。她知道青云便是前世找出时疫方子的神医。但她分明听人讲过,那神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根本不可能是个这般年轻的少年郎。
“小女子也听过青云神医大名,只是久闻您名,未见您人。”徐丹儿面上一副恭敬的模样,实际却是暗指神医身份有待推敲,“小女子斗胆恳求神医,将小女子药方与您的药方同给村中病者服下。医者父母心,想来神医一定不会介怀。”
百姓之中也有那平日就贯在街上巷中游荡的地痞,一穷二白故而无所畏惧:“杨大人,这神医年纪这么轻,你莫不是被骗了吧。这徐姑娘的药可是医治好了她娘亲的,您让神医也先找个人试试药吧。”
被那地痞一喊,其他人也有些犹豫。毕竟徐丹儿的药效如何,柴七娘已经是最好的证明。这神医,着实太过年轻了些。
“不知杨大人是何处请得神医?”这次相问的是平城书院的一位老先生。
他语气十分温和,丝毫听不出有半分恶意,杨知博便如实以告道:“是麓山书院的李允先生请回。”
质疑间,衙役已将青云所制的药端到罗松村中,一些病重的百姓根本顾不得旁人还在争执什么,直接咕通咕通就将药喝了个精光。
徐丹儿压下不快,扬声问苏陌素:“陌素妹妹,李先生是你师父,想来神医之事,你早有耳闻?”
徐丹儿这是在逼苏陌素站出来。她到此刻,依然是并不相信面前的男子就是青云神医的。且退一步,无论是否是神医,自己的药是肯定有效的。只要让病患服了自己的药也痊愈了,自己就能收获一个好名声。
苏陌素原还想静站一旁,再欣赏一会徐丹儿的挣扎不甘。但如今见徐丹儿将自己拉扯进来,她也不再犹豫。
苏陌素揉了揉胸口的位置,似乎想要说话。可她尚未开口,站在她的柴七娘便身形一个踉跄。
苏陌素连忙扶住柴七娘:“您怎么了?”
柴七娘摇了摇头。
青云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握住柴七娘的脉搏:“还是时疫。她体内疫症并未好全。”
“您有何依据?小女子斗胆问一句,您如何证明您便是青云神医?”徐丹儿当机立断,在旁人质疑她的药之前先质疑起了青云的身份。
青云简直不想将面前这聒噪的女人当作人,他只当耳边有一只麻雀在唧唧歪歪。
“我替青云大夫作保。”
苏陌素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师父李允身后带着一个少年大步走来。她见李允对自己点点头,便知时疫的问题已能妥善解决,心中也松出一口气。
徐丹儿听过李允是苏陌素的师父,却并未直面见过李允,她有些疑惑:“您是?”
“我是麓山书院的李允。”李允拱手对罗松村中的百姓解释道,“青云大夫确实是我亲上其门请来。他虽然面容稚嫩,却是名副其实的神医。”
“还需要人作保吗?”
见李允身后的少年走出来,徐丹儿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我可以为我师父作保。”那少年神情十分倨傲,他将腰间玉佩高高举起,“我乃当朝三皇子,麓山书院的李允李先生,是我的师父。”
徐丹儿心中一沉,却是连忙跪下身去:“是小女子无知。”
口中虽然认错,徐丹儿却是恼怒不已。没想到自己几乎谋划了半年的计划,全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更恼人的却还是在后头。
三皇子是从京城过来,自然带了原本短缺的药材。他将徐丹儿所说的药熬在一起:“你们谁试试这位徐姑娘的药方?”
先前还跃跃欲试的众人都兴致乏乏。
笑话,有三皇子作保,谁还怀疑神医的身份。有了神医,又有谁还在乎一个小姑娘的药方。
那前一刻还在质疑青云的地痞捂着肚子到青云面前:“神医,方才我也吃过那小姑娘药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不好的效果。还请神医帮我瞧瞧,一定要救救我啊。”
原先求着徐丹儿给药吃,且赞她到天花乱坠的人们都聚拢到一起,重新赞扬神医,顺带贬低徐丹儿。
谋划全都毁了!徐丹儿望着脸色有些微白,明显有些病态的柴七娘神情怨愤。她一边扶着柴七娘去喝那衙役给的汤药,一边却是压低了声音埋怨:“您为什么就不能忍忍!娘亲,你把女儿全毁了!”
柴七娘听着女儿怨恨的话语,只觉得心一点点地沉下去。她为了女儿,云鬓重梳,还依照她所说,学习她人姿态。她为了女儿,明明无病却要染上病,缠绵床榻半月。到头来,给予她的只有怨恨。
“你说得对。”柴七娘恹恹地将药推开,“你曾经说过的话很对,我就该去死了。”
无意间听到话语的衙役有些诧异地望向这对母女。当日徐丹儿至孝之举,还是感动了他们不少人的。却没有想到,这个孝女曾说过那样的话。
感觉到衙役的目光,徐丹儿心中对柴七娘的不满更深重了。可是她却只能暂作忍耐:“娘亲切勿说这样的丧气话。女儿只盼娘亲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活着。我母女二人一直相依为命,娘要是没了,女儿便、便也不要活了。”
徐丹儿拿着袖子便去揩眼角。
季应承坐在竹凳上看着徐丹儿一番挣扎做戏,低声问苏陌素:“陌素表妹心中可痛快了一些?”
苏陌素站到季应承身后:“承表哥说得对。不一定要死别,生离也可以让她足够痛苦。这些,都还只是开始。”
第56章 护徒
苏陌素听杨知府说神医是师父李允请过来的时候,就萌生了请青云神医给承表哥治腿的想法。..tw只是想到自己和季应承如今都还患着疫症的,便想通过师父求神医多留平城几日。
“师父。”苏陌素与李允还是隔了一些距离,虽然治疗疫症的方子已经有了,但得病不是一件好事。她不想把病传染给师父。
但李允听到苏陌素叫自己,便径直走了过去。身边的衙役因为他身份特殊,也没有多加阻拦。
“丫头你要快点好起来。小小年纪,不要老是忧心忧力。”李允注意到苏陌素的发尾都有些泛黄了,他又忍不住叮嘱,“不要挑食。虽然病着,你也要强迫自己多吃一些。”
李允过去很不明白,他娘亲对着家中那只白猫爱得跟个什么似的。明明是只猫,却能注意到它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没休息好。但如今瞧着苏陌素,他却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小徒弟的发丝两边比后面要凌乱一些,断掉的碎发也不少,显然每天晚上都有些辗转难免。还有小徒弟的指甲看上去也不如过去有光彩,还有些不整齐……
只要是真的在乎,不管是人是猫,很细微的变化都能注意到。虽然拿徒弟和猫比似乎不是很妥帖,但李允现在已经很能体会他娘亲的感觉。
越是关注,李允就觉得越是忧心。自己这小徒弟显然很早慧,不仅是才华上领悟力远超过八岁的孩子,心灵上也是如此。他并不像苏平安一样,觉得什么都不告诉苏陌素便不会让她害怕。李允反而觉得,如果自己什么都瞒着小徒弟,只会让她更忧心。
“青云大夫是李小花的师父,他今日来此,主要倒不是送时疫的药。毕竟药已经配出来了,杨知府来便可以了。”李允见苏陌素望着季应承,便猜到她在想什么,索性早点说出来,让她能够安心,“我们扶着季应承回他休息的地方,青云大夫会给他看看伤势。”
苏陌素听到这话,脸上的阳光便遮都遮不住。她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开口,这事就成了,而且还比自己希冀地要更好一些:“嗯,都听师父的。..tw”
罗松村毕竟只是一个村庄,原来的村民都没有这次患病的人多。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好几个人挤在一个房中。苏陌素和季应承还算好的,毕竟苏府也不是拿不出银子,又是家中的小姐少爷,便和苏闭月、苏府其余患病的一起呆了院子。
听到神医过来,苏闭月也不再躲在房中伤心病情了,她已经服了衙役送来的药,人精神也好了不少。
“承表哥,你听到没有,神医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以后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就像过去没有受过伤的时候一样!”苏闭月听青云说完季应承的伤势,一脸欢喜地看着季应承。
“青云神医,请问这药每次如何更换?”苏平安对青云的医术还是很心服口服的。毕竟他医毒之间更擅长的还是毒。像季应承这样伤到骨头的伤势,他虽能努力让季应承恢复过来,但时间上却远没有青云的信心。
苏陌素也是欣喜不已,因为疫症的缘故,又加上季应承总是让竹韵清风抬他外出,陈大夫已经是断定季应承的腿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如今青云不仅说可以完全恢复如初,还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她真是喜不自胜。
“青云神医,您的恩情苏家不敢忘记。”苏陌素一时激动,连自己现在是个小孩都忘记了。于情于理,她才八岁,苏平安这个长辈又在,感谢远轮不到她开口。
苏府的几个人都没有在意到这点细微之处。毕竟在场的这几个,一颗心都是记挂着季应承伤势的。反而是李允,他愈发对苏陌素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
小徒儿才这个年纪,就如此知礼知节,可见平时在家多不受重视,多万事亲力亲为啊。
其实李允的大多赞叹,苏陌素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尤其是在琴艺上的。她前世就钟爱此道,也算得上有些悟性的。只不过今日这一事,纯粹就是苏陌素过于欣喜,以至于连一直谨记在心的低调都忘记了。
李允将苏陌素明显做错的事,也能看出几分其他的意思来,这只能是师父眼里出亲儿了,真是什么都是好。
相比其余人的欣喜和激动,季应承本人反而显得有些太过于波澜不惊了。他只是同样向青云感谢了一番,但脸上却并没有十分明显的喜悦。
相反,季应承此时的心中反而产生一种强大的空虚之感。他一直以来,都在为了母亲苏瑞蕊而活。为了母亲的期盼而去努力,而去拼搏。
如今苏瑞蕊有了新的期盼,他就如同一颗被遗忘的小草一般,独自被丢弃在墙角。不会有阳光注视,就连狂风骤雨也不屑来了。
季应承对苏瑞蕊的两封来信几乎都完全背得出来。前一封信,苏瑞蕊痛心疾首,对他的责骂之词滔滔不绝。后一封信,苏瑞蕊只有寥寥几句。通篇下来,都是送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过来,最后收尾还来了戳心之语,让他安心留在平城,无需回去。
“我能治病,但治不了心。”青云对季应承这种心如死灰的眼神并不陌生,他能被称作神医,当然不仅仅是把脉的本领。
但凡是到了神医这种格调的大夫,一般都是有几分独特的脾气的。若是换了别人,青云肯定是留下药就要任对方自生自灭了。左右他并不在乎这神医的名声,一个自己都对自己不负责任的病人,也没资格指责他的医术。
“这一屋子,就没有一个你在乎的了?”青云能点这一句,已是很好耐心了。季应承当然算不上一个对了他脾气的人。只不过青云和李允很有共通点,对于送****的徒弟都是一副师风严肃,半点侵犯不得的模样。但对于自己瞧上的徒弟,却是越来越没有半点原则。只要徒弟开了口,里子面子都可以放一放了。
李小花就是青云自己瞧上的徒弟。一想到自己徒弟,他护短的毛病便有些出来了:“苏府先得疫症的是哪个小姑娘?”
青云目光在苏闭月和苏陌素之间有些摇摆不定。单看病情,这后来的小姑娘比先前在外面碰到的那一个要严重得多。但青云很了解自己的徒弟,他既然会为了个疫症把自己都投进去,对这小姑娘便不可能心硬,怎么也不可能放任小姑娘一直恶化病情。
“是我。”面对大夫,苏陌素觉得病情实在没有什么好瞒的。
“神医有什么话,等开了药方,我们可以再到那边先详谈。”苏陌素尚未注意到青云眼中的不快,李允就发现了。他本就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只是往日多用在研究六艺这些学术之上。从他洞悉苏府有对自己小徒弟居心不良之人开始,他对众人望向苏陌素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揣摩。
青云望了一眼李允,就提笔写起药方来:“这是今日和三日后的用药。”
苏平安有些担忧地问:“那之后的?”
“三日之后,你们应该也都痊愈了。到时候让这小丫头来找我便是。”青云指了一下苏陌素。
李允在一旁看着,心中就起了提防之意:“罗松村中患病之人如此之多,恐怕先前准备的药根本支撑不了一日。青云神医到时候肯定会无暇顾及,不如再多写几日的药方。”
李允是害怕到时候青云为难苏陌素,青云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可他偏偏不如李允的意:“方子我已经开出来了,有没有这么多药材就不关我的事了。更何况……”
青云有意顿了顿,见李允眼中有些紧张,偏大声说出口来:“我自己徒弟都快死了,哪里顾得上旁人!”
苏陌素马上想到是李小花,紧张地问青云:“李小花他怎么了?”
“丫头不必太担心,李小花也是染了时疫,如今神医亲自来了,他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李允虽然准备把时疫相关的一些事都告诉苏陌素,李小花的病情他确实是准备先瞒下的。毕竟小徒弟也不懂医术,告诉她只是平添内疚和担心。
都是疼徒弟疼到骨子里去了的,青云怎么会让李允如意,他偏偏要把事情说个透彻:“我虽是神医,可也拦不住自己徒弟想送死的心。明明身子强健过旁人,根本不会轻易染上时疫。可非得下药让自己变得体虚,然后染了时疫后,又拿了自己试药。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病症留下。”
苏陌素的心像被放在了火上烤一般,翻来覆去都不是滋味。她都不需要想,便能知道李小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既然徐丹儿是重生的,肯定不止收购了弥叶,其他的药材也肯定一并都收了。偏当时苏陌素不知情,便将药方交给了师父李允。李小花肯定是因为找不到药方中的药材,又为了不泄露自己有药方此事,便拿他自己试药了。
第57章 熟人
“神医,李小花如今怎么样?”苏陌素焦急地问青云。[..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云见苏陌素眼中担忧不似作伪,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可他的迁怒之心哪里能这么快消除了,便皱着眉道:“有我在,固然是死不了,但留下个眼瞎腿瘸什么的都有可能。”
“神医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说,再难找到我也会去努力一试。李小花若是落下什么病症,我李允这辈子都会照顾他。”李允对李小花这次的作为是十分赞誉和认同的,李小花救下的不仅仅是苏陌素,更是整个平城的百姓。
他说这番话是完全发自内心,但也有私心。李允赞誉李小花,但仅仅留在赞誉的层面,他小徒弟已经够命苦,他不想就这样赔上小徒弟的终身。
苏平安也是已经弱冠之龄,对于这等事便比几个小的要敏感一些。听李允承诺,他也反应过来,便对青云行了个大礼:“青云神医和贵徒对苏家的恩情,苏家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到苏家的地方,神医尽管吩咐。暖荆花、泠泠草诸如此类的药材,只要神医觉得能用上,苏某离开罗松村后,便立即去寻。”
若是苏平安张口便是天山雪莲这种只存在医书、实际却从没有人见过的药材,青云只会当他在信口开河、胡乱承诺。但暖荆花和泠泠草却是存活世上、且十分难寻的药材。暖荆花专生长与悬崖崖壁之上,泠泠草则是生长于水中。
因感觉到苏平安的诚意,青云脸上的不悦便散去了一些。他是个方外之人,说时无心,听时也无意,并没有察觉到李允和苏平安都误会了他的意思。
“暖荆花和泠泠草倒是暂时不需要,但红顶雀倒是可以寻一只回来。”青云虽然提了要求,心中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红顶雀生性狡诈,口中有利齿,是极难捕捉的一种鸟类。青云脑中对于捉雀之事已有了个想法,待时疫之事稍定,他便会亲自去尝试捉雀。
苏平安认真地想了想,自己似乎在医书中确实见过此雀,但林中却未见过真雀,他诚恳地拱了拱手:“待能离开罗松村了,我便去寻此雀。.tw[]”
之前为了季应承的伤势,苏陌素也翻阅过许多医书,听苏平安提及,苏陌素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她对字画的记忆力颇佳,医书中描述着红顶雀时,又是画了实图的,因此她很快就想了起来。
此雀,在同季应承来平城的途中,自己见过。苏陌素并没有说出口,她记得医书上的描述,此雀十分狡诈,嗜血肉。
待青云走后,李允便将苏陌素唤到一旁,替她理清楚一些事情:“丫头,平城你曾祖母家,恐怕有与你不对盘之人。”
苏陌素知晓师父定是查到了什么,便也不再隐瞒:“婶娘柴氏与我有隙。学堂失火的真正凶手,小冬或许没有撒谎。”
李允点点头:“此事我已试探过苏柴氏,她神色惊慌,应该就是她下手。”
李允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此次时疫之事,恐怕苏柴氏也有涉入其中。你药方中所提的三种药材,平城未有一钱存货。并且,苏柴氏欠下了不少斡脱钱。”
“丫头,你如何知道药方的?”未等苏陌素回答,李允却是先叹息了一声,“算了,你不必告诉我。想来药方也是苏府中人流出来的。丫头,你这婶娘胆子太大,竟想利用疫症发死人财。此事一旦被人在圣上面前参一本,不仅你父亲的官职难保,整个苏府恐怕都要受到牵连。”
“竟然是斡脱钱?师父您知道她欠了多少吗?”苏陌素猜到徐丹儿身份之时,便知道对方定会先下手为强,将时疫药方中的药材一并收购。但是,苏陌素怎么也想不到徐丹儿来钱的方式。如今一提是斡脱钱,她便觉得很合理了。
李允伸出一个手指。
“一千两银子?”苏陌素试探问道。
李允摇了摇头。
苏陌素便再猜:“一万两银子?”
李允仍是摇了摇头:“一万两黄金。我为何一直没有时间来寻你,李小花为何以身犯险,因为对方不仅收购了平城的药材,还在京城和陵城四处放风声,弄得人心惶惶。”
“一万两黄金如何还得起?利滚利、利生利……”苏陌素是听过羊羔利的。她如今心中已有八九分肯定,此事并非柴氏的主意。
柴氏出身小户,一辈子身上都有种难以摆脱的小家子气。如此孤注一掷、不计后路的事完全不可能是柴氏的手笔。此事反而十分像徐丹儿所做。
苏陌素猜想柴氏身边一定出了前世她身边郦鹃、今生的碧柳这样的人。轻歌上次就替徐丹儿说过话,想来她很有可能背着柴氏做了什么勾当。
对付柴氏和徐丹儿的事,苏陌素不准备跟师父细说,毕竟这是家宅内斗。她只是有些担心此次瘟疫留下的罪孽:“师父,如今药材肯定不够吧?”
“确实如此。李小花虽然寻找出了替代弥叶、云妎和天角的药材,青云神医又完善了此方,但如今平城尽半数人都感染了时疫,现有的药材实在是不够。”李允清楚,三皇子此次来平城,便是代表朝廷已对平城下了最后的决心。
时疫凶猛,京城和陵城是绝对不可能拿出药材来救治平城的。万一有疫症已经进入了两城,药材又到了平城,岂不是顾此失彼。朝廷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师父,我会想办法让柴氏交出囤积的药材。只是希望师父到时候能替苏家在圣上面前求情。”纵使柴氏无知,苏陌素却不想让整个苏家为她陪葬。
李允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丫头,不管此次你婶娘做得有多过分,你都只能将此事吞入肚中。惩治苏柴氏,为师自会助你。但时疫之事,只能是天灾,你明白吗?”
从头到尾,苏陌素都并没有承认过时疫是人为。但李允的话却表明,他已知道时疫之事。
苏陌素马上就反应过来,她想的确实是有些偏差了。不管这谋划时疫的人是徐丹儿还是柴氏,一旦坐实时疫是人为,平城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当朝天子怎么可能容忍有这样算计百姓,甚至是玩弄了朝廷的人存在。
苏陌素感觉后背都有些微凉。朝堂之事,她还是懂的太少。
三日转瞬即过,虽然罗松村的人并没有全部痊愈,但家底殷实的小姐少爷们都已经都好了个齐全。杨知府原是为了稳妥起见,想让众人仍留在罗松村中的。但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这群人怎么可能同意。
因此,罗松村村口很快就来了各家的马车。
“祖母的心肝儿,你可好了。”
“我儿快过来。”
苏陌素拉着福才的手走出罗松村的时候,便是一副四处皆在痛哭流涕的场景。
福才年纪尚小,在罗松村中几次要撑不过去。也正因为如此,徐丹儿分药给苏陌素的时候,她都给福才留了一份。
“姐姐,你可以送我回家吗?”在罗松村的时候,福才最信赖、依赖的就是苏陌素。但是一走出罗松村,孩子的天性让他还是忍不住想自己的爹娘。
“我先送你回家,承表哥借竹韵给我赶车吧。”苏陌素拒绝了苏府派来的车夫,她本就有意离开平城一趟,此次便是最好的时机。
季应承对苏陌素的要求当然不会拒绝。他只是仔细叮嘱了竹韵几点,便让他去给苏陌素驾车。
福才的家就在平城之中,没有了季应承指路,竹韵倒是很快找到了福才口中的一棵槐树的院子。
“砰!”
竹韵正要上前敲门,却听到里面突然一声物品砸落的响声。男女争执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你这个杀千刀的!儿子现在生死不明,你还要拿了家中的钱去喝花酒,今日我便跟你同归于尽好了!”
“疯婆子你干什么!我也不想儿子有什么事啊!我如今去那万花楼,也只是去赚钱,而不是花钱的。”男人的声音让苏陌素觉得有几分熟悉。
“放你娘的狗屁!去万花楼能赚钱,你当老娘是傻子啊!”
里面的争吵越来越剧烈起来。女人的咒骂不绝于耳,男人的解释也是一直没有停下来。
“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骗你!那挽香可不是一般的婊、子,那是京城大官家里出来的。”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女人却是毫不在意地呸了一声:“什么大官,不就是当初买了春花的那家嘛。再说了一个大官家赶出来的丫鬟有什么稀奇的,如果丫鬟都值钱了,那是不是你要蹲到杨知府的茅房外去,捡他专门用剩的手纸啊!”
“你这娘们,怎么横竖都不听啊。那婊、子有人的把柄,我哄着她把把柄交给我呢。到时候我想开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
苏陌素让竹韵直接把门推开,里面的男人果然是个熟悉的人。
“是你?”男人和女人异口同声地道。
“爹,娘!”福才不懂其他,只知道终于回到了家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扑了过去,“我以为我回不来了,爹,娘,我好想你们。”
第58章 新证
李二狗夫妇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门口,飞奔过来的孩童,确确实实居然是他们的儿子――李福才!
神医开出了疫症药方的事情,整个平城人都知道。[..tw超多好看小说]但是大家也都清楚,那些药材肯定会先给有钱有权的人用,他们家既没有权势,又拿不出银子,福才不可能这么快用上药。
李二狗一把将儿子捞进怀中:“小兔崽子,看你以后还乱跑不。可担心死爹了!”
福才紧紧搂住李二狗的脖子,也抹起泪来:“我再也不乱跑了。爹,娘,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听到儿子哭,两口子也都忍不住流起眼泪来。
那妇人一边去搂儿子,一边捶打李二狗:“儿子回来了,我也就不管你了。你想去青楼就去青楼,想找贱货就找贱货,只要儿子好好的。”
李二狗虽是个浑人,但却是打心底里疼爱自己儿子的。他看怀中福才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便不忍心再起高腔:“好了,我发誓还不行吗,你先别吓到儿子。我李二狗指天发誓,先前我说的话若有半句假话,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见李二狗发了这般毒誓,他婆娘也就不闹了。抹了把眼泪,她才想起方才见到的人。
“小姐,您真是个好心人。多谢您送福才回来。”妇人忙上前朝苏陌素致谢,又执意留他们在院中小坐,“家中虽然寒酸,但还小姐您千万不要嫌弃,一定要留下来坐一坐。我先给您倒水喝。”
福才也搂着他爹的脖子喊:“爹、娘,我在那个地方的时候,一直是陌素姐姐照顾我。她每天都把自己的药给我喝,不然福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自己的家。”
李二狗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苏陌素:“苏小姐,是您。”
“原来小姐您姓苏?”妇人一边在舀水,一边试探着问,“不知道您是否就是平城苏府的小姐?”
苏陌素却是摇了摇头,望着李二狗:“我家在京城,碧柳曾是我的贴身丫鬟。”
哐当一声,妇人手中的木瓢摔到了地上,她慌忙去捡地上的木瓢:“苏小姐既然是京城的,怎么就到了平城。”
“因为京城的老宅失火,我便被父亲送来受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苏陌素语气十分淡然,“再加上在京城时,我身边的贴身丫鬟也作证陷害于我,我实在没有容身之地。”
李二狗当初替苏蔓玖做的事情,他婆娘原是不知情的。但担心被苏府追究,李二狗匆忙拖妻带儿地离开京城,路途中少不得把原委向婆娘道了个清楚。
妇人的心思细腻,胆子也更小。她听苏陌素这般回答,便害怕起来:“苏小姐,求求您,不要把我当家的送官。他当初那些糊涂事也全是受人指使。”
李二狗刚想要说话,却感觉到儿子的手紧了紧。
福才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望着自己的爹:“爹,娘怎么了?是不是她做错事了,所以要跟陌素姐姐道歉?”
不等李二狗回答,福才就从他身上挣脱下来,走到苏陌素面前:“姐姐,我娘既然认错了,你就原谅她好不好?你不是教过福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
苏陌素笑着捏了下福才的脸:“福才说得没错,只要你娘不会犯错了,姐姐就不会怪她的。”
说完,苏陌素却是抬起头望着李二狗:“李叔,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二狗想过,如果苏陌素要将他送官,翻出当初老宅那件事来,他大不了就是死活不认罢了。可没想到的是,苏陌素却是这样的态度,他反而不好耍横了。
“苏小姐不要这样称呼我,我担当不起的。”李二狗摆了摆手,他望着福才,神色十分犹豫。
苏陌素也不再相逼,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福才见几个大人都不说话了,便觉得有些无趣。他拉住苏陌素的手,问起问题来:“姐姐,你刚跟我娘说,你家在京城。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啊?”
“姐姐,你那日教给我的三字经,我会背很多了哦。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姐姐……”
福才说这些话,只是因为他在罗松村时,苏陌素是唯一搭理他的人。孩子的天性,让他珍惜和苏陌素在一起的每一刻,让他抓住这个时刻不停地叽叽喳喳。
但是在李二狗夫妇听来,心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妇人已经十分内疚了,她把李二狗唤到一边:“当家的,你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那臭婊、子到底知道的是什么,是不是跟这位苏小姐又有关系?”
李二狗压低了声音跟婆娘商量:“确实有关系。那婊、子说了,等时疫过去,她便可以发笔大财。因为她手里有证据,有平城这边苏府的人,在京城苏府动手脚的证据。”
“那就是说,害苏小姐的人不是你,是平城这边?”妇人也反应过来,她推李二狗道,“那你去告诉人苏小姐啊!”
“我,我若说了,以后就得不到银子了。”李二狗早就盘算过了,等燕红得了银子,他就全部骗过来。到时候,这些银子不仅可以替福才诊病,家中也要宽裕一些。
“积福。”妇人叹了一口气,“二狗你记得么,当年我们才卖了春花那丫头,也就是苏小姐口中的碧柳时,我怀了三个月的男胎便没了。福才生下来后,庙里的老和尚也说了,让我们多积福。”
“你那日替苏府大小姐做事,回来后不就摔伤了腿吗。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赎罪的机会,二狗,你别想了。去给苏小姐都说了,我们虽然没钱,但睡得安稳。”
听了婆娘的话,李二狗便有些动摇了。他那么心疼福才,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有过两个孩子都没有养大。一个是卖春花的时候没了,另一个,其实那会他也做了亏心事。
看着健康可爱的儿子,李二狗便咬咬牙,第一次决定做一个好人:“苏小姐,我有些事情跟您说。”
从李二狗家中出来,苏陌素便一直不再说话。
竹韵虽然在前面赶车,心中却有些记挂马车中的苏陌素:“素小姐,你买了这些绳子是要做什么?”
方才李二狗已经说出,原来陌素小姐被罚的原因――老宅失火一事,完全就是大小姐做的。不仅如此,平城苏府这边,三夫人还曾指使燕红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燕红是陌素小姐的贴身丫鬟,恐怕那些事都是害陌素小姐的罢。
竹韵看着身边苏陌素吩咐买的绳子,心中越想越怕:“素小姐,我们不如先回城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陌素小姐不会是想不开要投缳吧?她还找李二狗买了一个竹筐,她是要让自己背着她的尸体回苏府吗?
我是背书的书童,不是背尸体的尸童!竹韵简直想马上调转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城中。可是陌素小姐根本不像少爷那么不懂方向啊!竹韵第一次觉得自家少爷方向不明是件好事。
“竹韵你捉过鸟吗?”
“素小姐你别想不开!漫漫人生,来日方长……”竹韵终于鼓起勇气,一股脑把担心地说了出来。可是他仿佛听到苏陌素也开口了,“素小姐您说什么?”
苏陌素在马车中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道:“我用绳子是想去城外捉鸟,不是上吊。”
“哦。”竹韵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委屈。他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终于有勇气开口了,可完全没有猜中陌素小姐的心事。果然,他还是只能做少爷的贴心小书童,可少爷指路的时候也完全不听自己的!
“我小的时候,曾帮少爷捉过鸟。”竹韵记得,五岁以后的少爷,就被夫人整日关在书房中,除了背四书五经,什么也不允许做了。
听竹韵说起季应承的过往,苏陌素心中也有些唏嘘:“所以你们还是五岁以前捉的鸟?”
竹韵一边摆弄手中的绳索和竹筐,一边不好意思地回答:“是少爷十岁的时候。夫人回平城了,二少爷捉了鸟在玩,少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就回去求我哥,让我哥帮着一起捉了一只鸟给少爷。”
提及那只鸟,竹韵的眼眶有些发红:“少爷看到鸟以后并没有开心。他说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鸟,让我放了它。不过那只鸟受伤了,我把它放了后,它就死掉了,我没敢告诉少爷。”
“竹韵,快拉!”苏陌素见到一个火红的影子飞过来,连忙唤道。
竹韵有些迟钝地看过去,只见一只鸟飞快地把竹筐下的肉片叼走了,自己根本没来得及把竹筐放下。
“素小姐,对不起。”竹韵记得自己哥哥就是这样捉的鸟。看的时候明明很容易,放好诱食,鸟过来,一拉绳子就可以了。可是自己做的时候,竹韵却发现根本不容易。
两人反复了好几次,手中的肉片挥霍得无几了,连红顶雀的一根羽毛也没弄到。
苏陌素想了想,捡起一根树杈,走到设好的陷阱处。
第59章 捉鸟
“素小姐,您真聪明!”竹韵高兴地看着苏陌素重新做好的陷阱。..tw肉被树枝钉在地上,红顶雀一旦过来啄肉,便要因为扯肉而变得动作迟缓些,这些就可以捕捉到它了。
红色的小鸟从头顶飞掠而过,苏陌素紧张地盯着它。
只见红顶雀的尖嘴迅速叼住肉,它用力一扯,那树枝松动了一下。竹韵连忙去拉绳子,就在竹筐即将落到地面的时候,红顶雀松开手中的食物,飞了出去。
“这鸟,怎么这样聪明。”竹韵不敢置信地感慨,“就算是人,都有时候无法割舍已经到口的东西。”
苏陌素虽然失望,却并不意外。她记得医书中的描述,此鸟十分狡诈。
不过,既然如此狡诈,想来并不会真心放弃吧。
果然不到一会,红顶雀就飞了回来。它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地上的树枝,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只红顶雀从高空飞下,紧紧咬住地上的肉。两雀同时展翅,竟生生将那肉与树枝都从地上拔了出来。
两只红顶雀叼起肉后,并没有像先前几次一样直接离去。它们在苏陌素的头顶绕了几圈后,停留到了附近的大树上。
看着两只红顶雀迅速将肉片撕碎吞入腹中,苏陌素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懂得挑衅就好。
两只红顶雀吞完肉后,便一齐飞离大树,又在苏陌素头顶一圈一圈绕起来。
苏陌素心中有些莞尔,她将剩余的肉拿出来,又用方才的方式钉在地上。只不过与上次唯一不同的是,她这次用了两块肉,也用了两根树枝固定。
苏陌素抬头望向头顶的红顶雀。
两只红顶雀竟飞回了树上。就在苏陌素以为它们根本没理解自己眼神含义的时候,只见两只红顶雀迅速冲向竹筐,用先前的方式将一块肉叼了出来。
未等苏陌素反应过来,两只红顶雀就将夺得的肉片挂到树杈上,又俯身冲向另一块肉片。
两块肉片到口,红顶雀们一副格外得意的模样。不仅两只一齐在苏陌素头顶盘旋,还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红顶雀的声音与其他鸟类都不同,它们叫起来的时候颇像婴儿啼哭。..tw明明是表达得意之情,却被演绎得如同哭丧一般。
竹韵有些难熬地捂住了耳朵:“素小姐,我们回去吧。这红顶雀太狡猾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不如回去另想对策。”
苏陌素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一块肉,扬了一下眉:“竹韵,你附耳过来。”
“素小姐,您真的要这样?”竹韵有些担忧地望着苏陌素,“不如我去做,素小姐您来扑竹筐。”
苏陌素并不认同:“我力气不如你大,就按照我说的办。”
只见苏陌素把仅剩的那块肉拿到手中,她把肉举高,望向两只红顶雀。
两只红顶雀稍微飞低了一些,却没有俯身下来,似乎是在考虑。
苏陌素将肉缓缓拢在手心中,又缓缓松开。她的手就如同一朵春开秋落的花朵一般,维持着相对稳定的时间收拢或者打开。
只见红色一闪,两只红顶雀同一时间冲了下来。一只用尖嘴扎苏陌素手中的肉,一只却是亮出利齿直接咬住了苏陌素的手。
红顶雀本就是食肉的,它的利齿很快就扎破了苏陌素的皮肤,鲜血一下流了出来。
虽然红顶雀嗜血肉,但是它毕竟身形娇小,很难捕杀活物。新鲜的血液味道让红顶雀欲罢不能,而忍受着剧痛的苏陌素也把肉越抓越紧。
竹韵抱着竹筐迅速扑过来,那只咬肉的红顶雀已经放弃了,它松开口,用翅膀扑腾了一下那只尚在喝血的红顶雀。同一时间,竹筐落下,先放弃的红顶雀几乎是挨着地上的土堆扑腾而出。另一只,却连着苏陌素的手一起被竹筐罩住。
苏陌素用力一扯,剧痛传来,那只红顶雀一嘴鲜血地在地上打了滚,被竹筐死死罩住。
婴儿般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哭声真正凄厉起来。那只逃脱的红顶雀几乎是以求死的状态,拼死撞向竹筐。竹韵尚未反应过来,苏陌素却是死死抱住竹筐,将它稳住。
见外面这只红顶雀癫狂了,竹筐里那只也拼力往外撞。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响亮,甚至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趋势。
苏陌素心中咯噔一声,恐怕红顶雀还有同伴。她当机立断,用受伤的那只手有意去诱笼中的红顶雀,想要将它抓住。可红顶雀根本就已经癫狂,根本不往她这边来。
一个巨大的灰布袋子连笼带雀罩住,笼内笼外的雀都一并被装入袋中。
“走,上马车!”青云一手抓紧袋子,一手拉住苏陌素钻回马车之中。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赶车!”青云一声呵斥,让竹韵回过神来。
他一边跑回马车,抓着缰绳拼命驾车,一边惊魂未定地问:“神医,你怎么来了?”
青云将袋口系紧,又抬起苏陌素的手臂:“是红顶雀咬的?”
“嗯。”苏陌素点点头,“神医也是来捉红顶雀的。”
青云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环顾了一遍马车。看到马车上未用完的绳索,他皱着眉训斥道:“一根绳子、一个竹筐,就是你为捉红顶雀做的准备?”
“真是无知者无畏!”青云从怀中掏出药粉,一点点撒到苏陌素的伤口处,“幸亏我也准备过来捕雀,不然还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怎么回去。”
“有勇气是好事。但有勇气不代表莽撞!”青云见苏陌素痛的龇牙咧嘴的,便把动作放柔了一些,“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虽然话语依旧有些凶巴巴的,但青云心中实际上是十分满意的。虽然面前之人是个小姑娘,但她却变现得比一般男儿还要有担当。知道李小花病情严重,并没有靠一张嘴巴,而是实实在在用行动在报答李小花当初的付出。
“被咬得这样严重,恐怕要留疤的。”青云一边说,一边观察苏陌素的脸色。
苏陌素却笑了笑:“无妨,只要手在就好。这次时疫,留下疤痕的人都算幸运的。毕竟他们还活着。”
想起来一事,苏陌素又补充道:“李小花曾给过我一瓶药,对祛疤也有效果,神医不必担心我。”
“我才不担心你呢!”青云靠在马车壁上,翻了个白眼。
他一边望着马车顶,一边轻声嘟囔:“养不熟的小崽子,居然把为师送的东西就这样转送出去了,哼!”
青云嘟囔完后,心里又有些不平。自家徒弟把压箱底的东西都送了,也不知道小姑娘知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想到这里,青云便酸不溜丢地说道:“那你的福气可要超过平城每一个人了。那药膏我都调制了好一段时间,那小子手中也就一盒。给你了,他自己都没有了。”
苏陌素却没有回答他。
青云闷闷地叹了一句:“早知道就不在药粉里加安神的药材了。”
苏陌素感觉自己被人抱起。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没能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小孙女,睡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陌素便安心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因为药粉中有安神药的缘故,苏陌素这一夜无梦,睡得极沉。以至于苏府门外闹腾起来时,她全不知情。
“知书,什么时辰了?”苏陌素撑着额头问。
知书连忙扶着苏陌素下床:“刚过了辰时。小姐,老祖宗既然说了,这些日子让你在房中养身体就好,你又何必每天去请安?”
苏陌素坐到妆台前,望了一眼铜镜中的面容:“这是我对老祖宗的心意,她久了自然会看到。”
提到心意,知书便有些欲言又止。她拿起梳子,一边替苏陌素梳理长发,一边却有些思绪万千。
“怎么了,知书?”苏陌素主动问道。
知书停下动作,跪到苏陌素的面前:“小姐,知书向您请罪。”
苏陌素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且起来再说。”
知书咬着唇道:“小姐,知书去打听了轻歌和曼舞的事。”
苏陌素有些意外,门外的喧哗声此刻尚未停息,她已经猜到是斡脱钱那些人前来讨债:“无妨,你打听到了什么?”
知书面有愤然地道:“小姐,那个徐小姐并不是一个好人。知书知道,当初在罗松村,是徐小姐一直在给您药吃。但是我昨日回府就撞到了刘妈妈和三夫人在争执。”
“婶娘和刘妈妈?老祖宗身边的刘妈妈?”苏陌素颇为疑惑。
知书低声说道:“三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应允了将身边的轻歌许配给刘妈妈那傻孙子。可是三夫人反悔了,要将曼舞许配过去。曼舞不是时疫才好,刘妈妈便不同意。”
“我与轻歌、曼舞并不十分相熟。但与三夫人院中的四等丫鬟却有些交情。那丫鬟告诉我前些日子,曼舞生病前,轻歌和曼舞为了这事吵过。”知书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我见过曼舞,曼舞说全是徐小姐从中作祟,包括她患时疫,都是徐小姐害的。”
“小姐,徐小姐不是个好人啊!”
第60章 事发
知书膝行着到苏陌素面前:“小姐,徐小姐既然能让曼舞患上疫症,您的疫症指不定也是她作祟啊!”
“放肆!”苏陌素厉声喝止知书继续说下去,“知书,今日的事不许再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徐姑娘不管做了什么,你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与姨母,姨母与苏府,是在一条船上的。”
“知书,你明白吗?”苏陌素深吸一口气,将声音放得柔了一些。她伸出手,拉起知书,脸上有种莫名的光彩:“知书,害我们的人,很快就要得到报应了。”
走到正厅,苏老夫人正沉着一张脸坐在正位,柴氏一脸惨白地跪在厅中。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这样能作的孙媳妇!”苏老夫人将手中的一沓白条全部砸向柴氏,“这是誊抄下来的欠条,你自己数数,自己数数!”
白色的纸片从柴氏身上滑落下去。她一张脸更白了。
“老祖宗,孙媳知错了。孙媳知错了。”柴氏不住地磕着头。她没有想到那群人会这样快找****来。徐丹儿明明承诺过,斡脱钱的事,她会解决。而且,她也分明见过徐丹儿递银票换欠条。
“五千两黄金,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量!你说,你把金子都花到哪里去了!”苏老夫人按住心口,越想越气,“斡脱钱是什么!你有没有脑子!才一个月,如今就已经是五万两黄金!”
“知书,你给我去,去把三爷给我请来!”因顾及柴氏的颜面,苏老夫人院中的仆从,包括两位贴身的妈妈都被她吩咐到院门去守着了。苏陌素因为本来就住在落幽院中,才畅通无阻地走了进来。
见苏老夫人唤了知书,苏陌素便揣测她并不排斥自己站在此处。她忙上前替苏老夫人轻抚胸口:“曾祖母,您先顺口气,姨母或许也只是被人骗了。.tw[]”
“那斡脱钱怎么这样厉害,五千两变成了五万两?”苏陌素想到师父提过的一万两黄金,便更加肯定保生丸的真正出处。
听到苏陌素的话,柴氏也反应过来。徐丹儿先前借的根本不止五千两黄金,她既然能还掉一部分,肯定手中便还有其他倚仗。
是药材!药材!柴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正要开口,却听到苏瑞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祖母这样着急唤孙儿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苏瑞武被知书扶着一崴一崴地走了进来。
他幼年从树上摔下来后,腿脚便再未恢复。因为自己身有残疾的缘故,且不论柴氏这个续弦出身不好,就连他的发妻徐氏,出身也是远逊于两位嫂子的。
苏老夫人见苏瑞武来了,便指着那地上的白条道:“你看看你的好夫人都做了一些什么事!”
想到苏瑞武腿脚不便,苏老夫人还是补充了一句:“知书,捡起地上的白条给三爷看。”
知书先前听到那数额的时候已经心惊肉跳,待眼睛清清楚楚看到后面的利钱本金到了五万两黄金,她手都有些发抖。
“五万两黄金,柴慧心?”苏瑞武自己身子不好,脾气也比两位兄长要弱得多。即使心中已经无比震惊,他还是好声好气地问跪着的柴氏,“这是怎么回事,娘子?”
柴氏已经想好了措辞,她用袖子掩着脸,呜咽哭道:“老祖宗,三爷,这都是妾身被人骗了!”
“是七娘和她的女儿骗了我!妾身原是一片好心才将她母女二人接到府上来小住。可谁知她们恩将仇报,竟挖了一个大坑给妾身跳!”柴氏哭泣间望了一眼端坐的苏老夫人。对方脸色冷淡,显然并未消气。
幸亏苏瑞武还是个给脸子的,他接着问道:“她们如何害的娘子?”
苏陌素望着柴氏眼神有些闪躲,便知她心中还有些犹豫:“婶娘赶紧和曾祖母说清楚吧,这五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呢!”
柴氏只当苏陌素这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便感激地朝她点点头,继续说道:“妾身一直觉得自己出身小户,配不上三爷。虽给三爷生了两个儿子,却又担心教不好他们,耽误了他们。”
“那日,妾身那外甥女徐丹儿告诉妾身,能给妾身赚些银子回来。妾身见她年幼,也并不疑她,便让她去了。谁知道,竟惹回这样大的祸事来!”
苏老夫人见柴氏一直说不到点子上,便有些怒了。她重重一拍桌子:“你当世人都同你一般愚昧!无缘无故就能借回五千两黄金来!你平时候穿着确实有些奢靡,但也用不了五千两黄金。再不将原委说来,我便替瑞武送你大归!”
柴氏顿时瘫在地上,苏老夫人这时要让苏瑞武休了自己。她眼泪鼻涕一齐涌了上来,
柴氏跪着上前,一把抱住苏老夫人的腿。她再不敢隐瞒,将徐丹儿借由轻歌,在外佘了银子、囤积药材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听柴氏终于不再顾虑地咬上徐丹儿,苏陌素由衷生出几分期待来。柴氏只当自己不会与她计较,但且不论在京城发生过什么,单论学堂失火之事,苏陌素岂会轻易原谅!
徐丹儿前世就心狠手辣,柴氏将她咬出,她又岂会坐以待毙!
苏陌素可真是期待两人狗咬狗的画面。
但如今柴氏的惨状却还没有结束。苏老夫人年纪大了,人却不糊涂,她很快找到了柴氏话语中的问题:“你说徐丹儿借了黄金,是要囤积药材。她囤积那药材做什么用,又为何突然要囤积药材?瑞武,你这媳妇,我苏府地小屋低,实在是装不下。你还是送……”
“不,老祖宗,我都说,我都说。”柴氏犹豫地望了一眼苏陌素。
“你也担心丢人?都丢了这么久了,你就别端着了!”苏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记着自己的出身尊贵,从不做多说半句难听的话。如今对着柴氏,她将这些年当寡妇、寡母的怒气一次都发泄了出来。
“是时疫。妾身真不知道徐丹儿是从何处得知疫症会爆发,又如何知道疫症的治病之方的。她囤积了整个平城的几种药材,为的就是时疫爆发的时候,好坐地起价。”柴氏心中也清楚,此话一出,她多年来在苏老夫人面前树立的形象便要毁了。
柴氏回过头,一脸泪水地望着自己的夫君:“三爷,妾身真是受了蒙蔽啊!妾身知道的时候,药材已经进了后院,妾身也没有办法了啊!”
“时疫、药方!”苏瑞武身子一软,便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他一直都知道柴氏在曾祖母面前的柔顺都是装的。他也知道柴氏平时是如何收拾荷风院中的妾室通房。但他身有残疾,柴氏又为他生下了两个嫡子,苏瑞武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柴氏去了。
可没有想到,他这一纵,竟纵出一个这样胆大包天、祸害全家的女人来!
“祖母,一切都由您处置。”苏瑞武为柴氏求情的心也凉了下去。
“不,夫君,三爷,妾身做这些都是为了您,为了我们的孩儿,为了这个家啊!”柴氏第一次见苏瑞武这样对自己,她彻底慌了神,松开苏老夫人的腿,便往苏瑞武那边扑。
她是瞧不起苏瑞武,也羡慕苏瑞祥和苏瑞文的妻子,可是她更知道,自己不能被休啊。
“那药材现在何处,你可有钥匙?”苏老夫人终究是大户出身,她想的远比苏瑞武和柴氏长远。
“钥匙,钥匙应该在轻歌手中。只是轻歌现在都听徐丹儿的。”柴氏跪在苏瑞武身边,可怜巴巴地抬头望他。
苏瑞武却是把脸转开,不再给柴氏一个眼神。
“素丫头,你亲自去请你师父过来。”苏老夫人其实想自己去,但是对李家那种皇帝来家还避让的性格,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张老脸远比不过曾孙女的面子。
如果可以,苏老夫人并不想现在就动用和李允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但柴氏这错误,实在是太大了!
苏老夫人深深地望向厅内的每一个人:“此事非同小可。在柴慧心你自己的荷风院,可以说犯错的是徐丹儿这个人。但在苏家,犯错的便只能是你柴慧心!”
未等柴氏辩驳,苏老夫人又继续说道:“在平城,犯错的便是我们整个苏家。在圣上面前,犯错的便是我苏家整族了!”
岁瑞武也反应过来:“祖母,您是说圣上若是知道,会灭我们……”
“不仅是借用时疫发死人财,更重要的是,试图在操控整个平城!平城的主人是谁,不是杨知博,而是当今天子!”苏老夫人的声音已不如先前严厉,但却是透露着浓浓的失望,甚至是绝望,“这不仅是欺君之罪,更是挑战天子的权威!”
“呵,别说是苏府一族,灭九族也有可能!”苏老夫人记得先帝在世时的几起案子。当时的京城纵使是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如今,只能希冀小曾孙女能打动李允了。
第61章 心定
出乎苏老夫人的意料,李允很快就到了苏府。[..tw超多好看小说]她原还担心,苏陌素过去的时候,是否李允不在府上。如今李允真真切切站到了她面前,苏老夫人才觉得心中舒了一口气。
老天爷还是护着我苏家的。
“李先生,这样匆匆请您过来,实在是无奈之举。”苏老夫人在等待的过程中,心思已经转了百回。换了其他事情,她定不会求助外人。纵使有什么需要用上外人的地方,她也是能瞒则瞒。但,此事真是太严重了。
柴氏和苏瑞武并没有待在正厅,就连苏陌素也一并在偏厅等候。
相对于柴氏和苏瑞武的火烧眉毛之感,苏陌素心境则完全不同。她是知道师父李允对自己好的。但她从没想过自己师父拥有那样的身份。在罗松村时,师父就说得很清楚,此事只能瞒下。
正厅的那场谈话,苏陌素早已知道结果。虽然苏老夫人可能会觉得十分煎熬,但最终结果会是好的。
柴氏望了苏陌素几次,她想开口问苏陌素,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更重要的是,她当初指使苏陌素做的事情,她的夫君苏瑞武也并不知晓。
“夫君。”柴氏忍不住开口唤苏瑞武,她望着面前眉头深皱的男子,神思有些恍惚。初嫁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吧,忐忑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在乎的不是他是否残疾,而是在惴惴不安,他是否会喜欢自己。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对苏瑞武的心越来越淡,对他的鄙夷越来越重,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当年嫁入苏家的受宠若惊。
“慧心。”苏瑞武深深地看了柴氏一眼,“你嫁入苏府,我亏待过你吗,祖母亏待过你吗?”
“自你进府后,妾室通房我便赐了药,不让她们在你之前生下子女。清浅,我也全权交付于你。你待她究竟有几分真心,祖母清楚,我也清楚。但我从未指责过你半点。”
柴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望了眼苏陌素,又泛着泪光回头去望苏瑞武:“夫君,你、你替妾身留些颜面。”
“颜面不是别人给你的!”苏老夫人被刘妈妈扶着走了进来,“你自己都不要脸了,别人还怎么给你脸!”
柴氏见苏老夫人脸色难看,便猜先前那事并未得到解决。她忙跪在地上:“祖母,慧心真的知错了。慧心事先真的不知情啊!”
苏老夫人冷笑一声,坐到正位之上:“我看并不是你不知情,而是我不知情。(..tw)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柴慧心。你这颗心可真是够聪慧啊,都能瞒着我伸到京城去了!”
柴氏慌乱地去看苏陌素,苏陌素也有些诧异。方才时间并不算长,她以为苏老夫人定是只与师父商议了如何处理药材之事。但如今听苏老夫人语气,显然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京城?”苏瑞武听了这话,当即想到了自己的二哥,心去了二哥那?
“你到底还做了什么!”苏瑞武明显是压抑着怒火在问。
柴氏拼命摇头:“妾身没有做什么啊!京城,是不是徐丹儿还收购了京城的药材?妾身真的不知情啊!祖母,夫君,慧心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砰!
苏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冥顽不灵!执迷不悟!”
“你以为,素丫头年纪小,便可以任由你唆摆?你以为,我年纪大了,便就耳聋眼瞎?你以为,瑞武脾气好,便能任由你一欺再欺!”
苏老夫人将刘妈妈手中的两份供词抛到柴氏面前:“你真是好算计!让我想想,你一个三夫人,为什么要打京城二爷府上的主意?”
京城二爷!
苏瑞武攥紧了拳头,他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瞪向柴氏。
苏陌素也已经全部明白过来。师父把她想做、准备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了。她心中微微有些泛酸。前世,她拥有父亲的宠爱,可是却因为自己的任性无知而忽略了这种宠爱。今生,她何德何能,又拥有了一个慈父般的师父!
柴氏颤抖着手去拣那两张供词。
“你唆摆素丫头对付蔓玖,让瑞文家宅不宁不说,你还让素丫头的贴身丫鬟给瑞文的妾室下毒!”苏老夫人想到柴氏的行径,简直恨不得踹她一脚。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毒妇!苏府的嫡曾孙是你所出还不够吗?”苏老夫人颤着手指指柴氏,“你到底想的什么!想的什么!”
“你以为没了蔓玖,又没有其他嫡子出生,瑞文就能把你生的志行、志敏过继过去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猪脑子!就算你不为瑞武的名声着想,你也要替你自己两个嫡亲的骨肉想想啊!”
听了苏老夫人的话,苏瑞武站起身,走到柴氏面前:“你、你真有这样的想法?”
柴氏一边流泪一边磕头:“妾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志行和志敏啊!”
“我就问你,你有还是没有!”苏瑞武提起声音问道,这恐怕是柴氏进门后,他第一次这样厉声对她说话。
柴氏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开口。她起初是只想赚些银子的,之后又在徐丹儿挑拨下,想唆摆苏陌素和嫡姐苏蔓玖的关系。之后,苏瑞文的官运越来越好,她确实忍不住心生妒忌。
凭什么!为什么!她柴慧心嫁的是苏三爷,而不是苏二爷!她想让苏瑞文膝下无子嗣,这样,她的志行和志敏就有希望了。无论如何,苏老夫人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子无子送终。
“有,还是没有,慧心,你告诉我。”苏瑞武又如同往常一样缓和了声音问柴氏。
柴氏听苏瑞武放缓了声音,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她满脸泪痕地仰面望向苏瑞武:“夫君,妾身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儿啊!二伯官运如此亨通,若是他有了嫡子,定不可能扶持侄子。但是他如果一直没有嫡子,一定会尽力帮志行和志敏的!”
“我知道了。”苏瑞武的声音十分低沉,他拖着瘸腿走到苏老夫人面前,“祖母,我想休妻。”
休妻二字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直直打倒了柴氏头上。先前苏老夫人提到大归之时,她就已经无比惊慌。可是如今,苏瑞武亲口说了,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柴氏终于大声嚎出来,她的眼泪鼻涕混到了一堆:“不,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苏府。瑞武,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柴氏将地上的供词揉成一团,又将它们打开,三下两下,扯了个漫天飞舞:“不是我,都不是我!是她们,她们诬陷我!”
“素丫头,你过来。”苏老夫人根本不看面前装疯卖傻的柴氏,她朝苏陌素招了招手。
苏陌素亦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听柴氏语气,苏陌素显然帮她干过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如今看苏老夫人,完全是一副半点不怪罪她的模样。
“素丫头,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苏老夫人将往事一锤定音,“至于柴氏,两条路――一是放妻书,另一条,则是自绝。你自己选吧。”
苏陌素望向柴氏,只见方才还哭得泪人一般的柴氏竟停止了哭泣。
“慧心生是苏府的人,死是苏府的鬼。我哪都不去!”说完,柴氏就冲向旁边的墙壁。
知书连忙挡住柴氏,她被柴氏撞得摔倒在地。
苏陌素明白柴氏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她不仅是苏府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是苏府两个孩子的母亲。
柴氏与徐丹儿是不同的。
徐丹儿可以抱着一起死的态度,将过去的肮脏事全部一股脑咬出来。她没有儿女,没有牵挂,就连那个娘亲,也并不为她所看重。
但柴氏不行。柴氏清楚的知道,她能做的,就是同其他人一样,该瞒的都死死瞒住。一旦说漏嘴,苏府没有一个人逃得过,包括她的孩子。
“轻歌已经把钥匙交出,药材我也已经通通送了出去。”苏老夫人望向柴氏,“你既然把自己当苏府的人,那便把你惹下的祸事解决干净。你妹妹和侄女,究竟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个时疫的谋划,都要扫除得干干净净!”
柴氏听苏老夫人跟自己提要求,整个人便瞬间恢复了不少精神,她期待地望着苏老夫人:“那祖母,我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苏老夫人直接回绝了柴氏,“你如果解决好了一切,最好的一条路便是进家庙。但我会保证,坚决不会看轻你的两个孩子。”
柴氏沉默了一会,凄然点头:“我会把所有事情解决好。”
方才,她寻死的时候,苏瑞武依然只是站在一边。柴氏心中清楚,她是失去苏瑞武的心了。
明明对这个夫君有诸多不满,可柴氏心中却依然有说不出的难受。
柴氏和苏瑞武离开后,苏老夫人便彻底卸了力气。
“曾祖母!”苏陌素担心地看着苏老夫人。
虽然脸上疲态尽显,苏老夫人却并没有昏厥,她望着苏陌素,眼神中似乎有很多种情绪。
“陌素,过去种种,你且忘了吧。我也会忘了。柴氏唆摆你做的所有,没有人会再知道。”
苏陌素顿时明白过来。柴氏并没有妄言,她所做的那些事,并非全是燕红亲手所实行。对柳姨娘下毒的也许不是苏陌素,但曹姨娘的毒,却肯定一定不是燕红下的。
而苏老夫人也并非是收到了不一样的供词。她遮掩这些,只因为一个人――李允。
既然享受了这具身体余下的生命,那么过去的过错又怎么可能摆脱得尽呢。
苏陌素走出落幽院,决心坦然接受这一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第62章 尽头
柴氏回到荷风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坐在了她的花园之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徐丹儿正慢慢地提起酒壶,给自己添满一杯酒。
“丹儿,怎么一个人坐在园中?”柴氏勉强摆出几分笑意来,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今她的笑容有多恐怖。如同是阎罗殿里的冤魂惨笑一般。
徐丹儿望了一眼笑得令人胆寒的柴氏:“姨母脸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柴氏将徐丹儿手中的杯盏拿过,她闭了一下眼,用了很大的忍耐,才将自己想要掐死眼前这个女人的想法压下:“丹儿,跟姨母去下厢房,姨母有事跟你说。”
“姨母有什么想说的便在这儿说吧。丹儿在罗松村那样的小地方憋了太久,实在想要在宽敞的地方待一待。”徐丹儿将酒杯又拿了回来,轻轻抿了一口。
“丹儿。”柴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唤了一句。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气柔和一些,“丹儿,姨母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还是跟姨母回房吧。”
徐丹儿又添满一杯酒,递给柴氏:“姨母要不要喝一杯,这上好的女儿红香味很是浓郁呢。”
听徐丹儿此时还这般享受,柴氏再也忍耐不住。她猛地一推将那酒杯打落:“女儿红!你倒是舒服,可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是什么日子!”
“姨母脾气真大。”徐丹儿将手中饮尽的酒杯放回桌上,重新拎了酒壶去倒,“丹儿那日就跟姨母说过,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有地上有陷阱的坏事。”
“姨母您又想发财,又想让自己儿子得个好前途,什么都不付出怎么可能?”
柴氏弯下腰,怒视徐丹儿:“当初你求我收留你们母女在苏府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是啊,所以我也付出了代价啊!”徐丹儿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我们母女,名为你的妹妹和外甥女。但实际上,我们什么时候享受过亲戚的待遇!”
“在你眼中,我和娘亲不过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两条狗!纵使我给你出过那么多赚钱的点子,也实实在在让你得了实惠,但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想骂的时候骂,想打的时候打。”
徐丹儿冷笑一声:“荷风院的下人们表面上称我一声表小姐,但实际在他们心中,我恐怕连你身边的轻歌曼舞都不如!”
“我是你长辈,是你姨母,打骂你两句有什么不应该!更何况,如果不是我,你和你娘早饿死了!”柴氏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对待徐丹儿的态度有什么过错,“你娘当年自己任性,嫁给穷书生,如今人财两空。(..tw)如果不是我收留你们,你们就是那破庙里的乞儿!”
“就你身份,如果卖身做婢子,确实当不上轻歌曼舞这样的一等丫鬟。”柴氏想到徐丹儿害自己沦落到如今地步,嘴上便愈发刻薄起来。只觉得,让徐丹儿能难受一分,她自己就会好受一分。
徐丹儿的脸色确实一白,眼中也出现了受伤的神色。但很快,她就反击回去:“就像姨母说的,丹儿和娘亲原本就什么都不是,再差也就是被打回原形。只是可惜了姨母您这堂堂苏府三夫人,丹儿今日瞧着,轻歌被苏老夫人请走了?”
“姨母,该不会所有事情都被苏老夫人已经知晓了吧?”徐丹儿勾起一抹笑意,“苏府看重名声,姨母这三夫人位置想是不长久了吧?”
柴氏再也无法忍耐,她抬高手,就要甩徐丹儿一个耳光。
徐丹儿却是牢牢箍住柴氏的手腕:“姨母,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承受你的欺辱?”
她压低了声音,把嘴挨到柴氏耳边:“姨母恐怕还不知道,燕红手中一直收着您的亲笔信的吧?”
“是你!”柴氏的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今日都是你的缘故,所以祖母才会知道我对京城所作的事情!你这个贱人!”
“哪有,姨母您分明是认为丹儿心善性柔。不然,你怎么会有胆子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徐丹儿后一句话陡然转厉,她攥着柴氏的手腕用力一推,将柴氏推到在地。
望着一脸惨白坐到地上的柴氏,徐丹儿并未就此罢手,她弯下腰掐住柴氏的下颚:“姨母,我可不是苏清浅那样的软性子。外甥女我信奉的一直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对我不仁,休怪我对你不义。”徐丹儿脸上显现出一种诡异的笑意。
柴氏顿觉后背有些发凉:“你、你还做了什么!你已经害得我失宠于祖母、失宠于夫君面前了。你还做了什么?”
徐丹儿将脸凑到柴氏面前:“姨母,您说,一个本就高攀了婆家的媳妇,因为犯了大错而被婆家嫌弃。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媳妇会怎么做?”
“我想,她一定会十分伤心、十分难过、十分彷徨。”徐丹儿将柴氏的脸缓缓掰向后院的方向,“于是,她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竟失手掐死了自己的儿子,然后一把火点燃了这个院子。姨母,您说我讲的对不对?”
柴氏猛地向前一撞,将徐丹儿撞到在地上。她扑到徐丹儿面前,用双手掐住徐丹儿的脖颈:“你这贱人!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徐丹儿没有想到暴怒的柴氏力气竟这般大,她竟被对方完全制住。
徐丹儿想要开口,却因为脖颈被卡着,说话十分困难。她只能不断地挣扎着,双手在空中乱挥。
“志行和志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你毁了他们,我也要和你同归于尽!”经由时疫一事,柴氏已经对徐丹儿的心狠手辣再无半点怀疑。
“走水啦!”仆从慌乱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柴氏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被徐丹儿得了空隙。她用力把柴氏推开,迅速爬起来。
眼看柴氏又要疯癫般地逼近自己,徐丹儿连忙伸手挡住对方的步子:“没死。他们、都没死。”
徐丹儿喘口气后,便迅速把话说完:“你儿子都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死了你也绝对得不到什么好处。你两个儿子现在被我带到了其他地方,如果你不能帮我脱身,我便不会告诉你他们在哪里。”
柴氏原本是松了一口气,可听完徐丹儿的话,她尚未完全落回腹中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我没有想要你死。志行和志敏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别骗我了!方才轻歌被带走后,我想要走出荷风院便被拦住了。”徐丹儿其实也有些慌乱。她原本以为神医来了,研究出的药方又不是她前世得知的那一个,时疫之事怎么也不可能再扯上她。
可是轻歌被带走之后,又有人去了她存药材的后院,徐丹儿便知道事情败露了。虽然行动被拘在荷风院,可徐丹儿依然伺机让人把柴氏先前联合苏陌素做的事情,送到了苏老夫人面前。
她徐丹儿绝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前世,多少次面对苏蔓玖的嫡女身份,和得天独厚的父爱,她落在了下风。但最后,胜利的人,依然是她徐丹儿!
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夫人,夫人,书房起火了!”
听到书房二字,徐丹儿脸色一变,却并没有做声。
“你和我一同去看看。”柴氏瞪向徐丹儿。
徐丹儿轻声笑道:“姨母在担心什么,我根本出不了荷风院。您还是赶紧去主持大局吧!”
望着丫鬟焦急的眼神,柴氏也不愿意在下人面前与徐丹儿撕扯:“那你先回院子陪着你娘。”
徐丹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却仍点了点头:“我自然要陪着娘亲,姨母快去忙吧。”
待柴氏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处,徐丹儿却是扬起了嘴角,笑得分外恶毒。
没有想到她一语成谶,柴氏的两个儿子真的活不下来。
徐丹儿根本不准备回自己住的小院子寻柴七娘。时疫这事可大可小,也不知道苏老夫人猜到了多少。但是依照世族大家那可耻的保大家情节,苏府一定会选择把自己灭口或是推出去当替罪羊。
无论哪一种,她与柴七娘都不可能活下来。徐丹儿毫无内疚地转身离去。反正是死路一条,死一个人总比死两个人好吧。
虽然觉得那狗粪的恶臭实在是难闻,但徐丹儿强忍着恶心,依然从荷风院的狗洞钻了出去。
“什么是女主命,就是能屈能伸!”终于站到了外面,徐丹儿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徐姑娘?”
一个意外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徐丹儿警惕地望过去:“是陌素妹妹呀。”
徐丹儿热络地上前拉住苏陌素的手:“陌素妹妹怎么没在府中?”
苏陌素将手中的糕点拎到徐丹儿面前:“方才去给承表哥买糕点了。徐姑娘怎么这样……狼狈?”
被苏陌素直接点穿现在的窘状,徐丹儿面色有些讪讪。她望了一眼苏陌素手中的糕点,上面是福气斋的字样。福气斋离苏府有些距离,苏陌素恐怕还不知道苏府发生的事情。
既然是送****的好处,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徐丹儿定了主意,笑得愈发明媚:“自从村中出来后,就少有与陌素妹妹相处的机会。难得今日有如此的机会,陌素妹妹不如与姐姐在外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苏陌素有些犹豫地看着手中的糕点:“可承表哥还等着的呢!”
“陌素妹妹忘了我们在罗松村的情谊吗?而且,关于你嫡姐,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徐丹儿耐心劝着苏陌素。
苏陌素面色有些犹豫,却还是点点头:“那请徐姑娘带路吧。”
第63章 七娘
苏陌素原以为到了这般狼狈逃跑的境地,徐丹儿无论干什么,都会十分低调。(..tw好看的小说但显然,徐丹儿前世今生,都不喜走寻常路。
换了一身男装,苏陌素低着头与徐丹儿走进万花楼。前面的徐丹儿拿了把扇子,一副风流少年的模样。但苏陌素却是深深埋着头。
徐丹儿说目前年幼的她们,身形上是看不出男女差别的。这一点,苏陌素承认。但是,面貌到声音,看不出听不出是女子的话,那真的是痴傻好吗。
徐丹儿大摇大摆领着苏陌素直冲燕红的房间。
那老鸨打着哈欠迎过来:“小官人来得真早,姑娘们都没起身呢。”
徐丹儿从怀中丢了一个小银裸子过去:“我去看看行云,妈妈不必领路,您继续休息就好。”
老鸨咬了一下银裸子,确定是真的后,她将银裸子收入怀中,笑道:“瞧妈妈我这眼睛!这不是谢小官人吗,您可好些日子没来看行云了。”
苏陌素望向徐丹儿,只见对方眼神中毫无慌乱神色。想来徐丹儿心中已有了一道谱。但无论她谋划的是什么,苏陌素都决意要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老鸨没有跟着,徐丹儿很快便走到了燕红,现在要说是行云的门外。她有意在门口顿了一顿,轻声问道:“陌素妹妹,说起来有一事,姐姐一直有些好奇。听说你这次来平城,身边没带一个丫鬟。你原在京城的大丫鬟怎么样了?”
“妹妹无需担心,这楼里白日可没有一个客人过来的。”话虽这样说,徐丹儿的手却悄悄放到了房门之上。只等苏陌素开口斥责过去的丫鬟,她就要推开房门,让里面的行云听得清清楚楚。
苏陌素重重叹了一口气:“是我连累了她们。我身边原来的两个大丫鬟,一个去了嫡姐那边,一个却是被卖出苏府,音讯全无。原本去嫡姐那边的碧柳也算是逢了福缘,才能去服侍嫡出的小姐。可却听说,嫡姐那觉得她有背离旧主之嫌,没几天就将她杖毙了。”
“最可怜是我另一个大丫鬟。被嫡姐送出府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苏陌素上前一步,自己将门推开。
“行云姑娘的背影让我觉得分外熟悉。(..tw无弹窗广告)”苏陌素望向徐丹儿。
徐丹儿眼中原有的失望迅速掩下,她笑道:“所以我说今日陌素妹妹一定要同我过来。你看看这是谁?”
徐丹儿一边将在铜镜面前梳发的行云按着转过来,一边偷偷观察对方的眼神。
没有感动,很好。苏陌素方才那一番话,不管真情假意,自己都一定要让它变成假意。
“陌素妹妹肯定没有想到行云就是燕红吧。”徐丹儿擦了擦眼角,“行云如今过得很是辛苦。我带陌素妹妹来此,也正是觉得妹妹你这般宅心仁厚,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的吧。”
听了徐丹儿的话,原本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心如死水氛围的行云,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感受到行云眼中的期待,苏陌素点点头:“不知道赎出行云要多少银子?”
不等行云回答,徐丹儿便立即抢着开口道:“以行云如今在这万花楼的地位,少说都要一千两银子。不知道陌素妹妹有没有这么多,需不需要回府去拿?”
徐丹儿这话句句都是在给苏陌素设难。她就是希望苏陌素做不到,希望苏陌素让行云失望透顶。这样的话,她过去煽动行云对苏陌素下手的事便十之八、九能成了。
徐丹儿是笃定这一千两银子的要求提出来,苏陌素肯定会知难而退的。
“徐姑娘可听过斡脱钱?陌素手中拿不出这样多的银子,但是我实在不想让行云再过一天这样的日子了。”苏陌素的话再一次出乎徐丹儿的预料。
“小姐。”行云也有几分感动,忍不住唤出了苏陌素往日的称呼。
徐丹儿简直是觉得最近的事不顺到了极点。不仅是谋划已久的时疫扬名一事,完完全全失败,就连算计苏陌素这样的小事,自己也尚未做好。
但是听到斡脱钱,徐丹儿心中又生一计。她如今身上银子有限,孤身离开平城,最主要的就是银两。如果能借助苏陌素得些银子,她何乐而不为?
“这借斡脱钱需要信物,陌素妹妹你这样的身份,恐怕拿出信物,对方未必也肯借给你啊。”徐丹儿步步引导,“你身上有没有苏老夫人送给你的贴身物品?”
苏老夫人出马,能借到的肯定很多。徐丹儿丝毫不担心放贷的人会记先前会清算的旧账。毕竟偌大个苏府,谁会担心还不起?
苏陌素有些为难地翻了一通荷包,最后只能拿出一个喜鹊模样的玉佩来:“这是小祖父送给我的。”
徐丹儿连忙接过去:“苏平安吗?也可以的,事不宜迟,陌素妹妹我们这便去吧。”
有过上一次的借钱经验,徐丹儿很快就到了放贷的鸿运赌坊。其实她上次借的黄金,并不全是从鸿运赌坊借出。只是鸿运赌坊的管事在几处放贷中,是最唯利是图的一个。
这样的人,只要有银子就行。根本不会仔细看,你是否曾在这还有未清的账目。
“一千两银子?”那管事身形壮硕,站到苏陌素两人面前的时候,就如同一张大大的门板。
“是啊。这是信物,是苏府五老爷的贴身玉佩。我们都是苏府的小姐。”徐丹儿将苏陌素拿出的玉佩递过去。
管事摩挲了几下玉佩,笑道:“玉倒是好玉。只是我要怎么相信你呢,徐小姐?”
徐丹儿没有想到这管事还记得自己,她强作镇定:“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见管事不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徐丹儿狠下心,又从怀中拿了一个大点的银裸子递了过去:“我们实在是有急用。苏府家大业大,绝不可能赖掉这点小钱的。”
管事忍不住笑起来,他笑的时候,满脸的横肉都在发颤:“徐小姐真是爱说笑。我当然知道苏府不在乎这一千两银子的小钱。只是那三万两黄金呢?你当初在我这借的三千两黄金已经到了三万两,你不会不知道吧?”
“行了,别装傻了!”管事突然收住笑意,“我是开赌坊的,不是开善堂的!你也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过是苏府的一个穷亲戚而已!”
听了管事羞辱的话,徐丹儿气得脸有些发白,她就要拉着苏陌素离开,却听到对方在身后大声说道:“你以为,我不借你银子,其他地方便会借你银子?要不要去试试?”
徐丹儿不得不顿住脚步。
管事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走上前,示意徐丹儿同他走到一边去。
“我知道你身份,也知道你有个徐娘半老的寡母。若是你能……”管事挤了挤眉眼。
徐丹儿望向苏陌素:“我今日带来的这小丫头如何?”
管事呸道:“若是不愿意就算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我要了干什么!要她,我还不如要你呢!”
感受到管事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徐丹儿只觉得一阵恶心,她连忙点头承诺道:“就按您说的办。我将我娘亲想办法骗来,您到时候给我一千两银子。”
“我也不是不讲情分的人,既然你都说了这话……”管事顿了顿,见徐丹儿望过来,便继续道,“你写个文书在这,我也就相信你,先给你一百两。等你将事情办成了,再给你其余九百两。”
不过是写几句话的事,徐丹儿当即便拿了笔,在一旁写下她与管事的约定。可谓是一手教人一手交货,还按了手印。
管事将一百两银子放入徐丹儿手中,笑容颇为亲和:“小姑娘真是个妙人。”
得了银子,徐丹儿便带着苏陌素急忙往万花楼赶。
苏陌素疑惑地问:“徐姑娘,我们不是才一百两吗,如何可以赎出行云?”
徐丹儿眼睛转了个圈:“无妨。方才我是刻意考验你对下人情谊的。如今有了这些银子应是够了。”
实际上,徐丹儿此刻已经打起了将苏陌素卖入万花楼的主意。总之要离开平城,何惧再做一些激怒苏府的事呢?
她可记得,上辈子平城苏府这边从未崛起过。
让苏陌素留在行云房中,徐丹儿一边喝着小酒等待老鸨过来,一边心中大为得意。
“走不成大家闺秀的路,这世换着做个女富豪也不错。”徐丹儿已经谋划起了如何发财致富的道路。
门被突然推开,只见一个女人不敢置信地声音响起:“你真在这儿!”
“是你?”徐丹儿有些不悦地看向柴七娘,她突然想到赌坊那纸约定文书。她原是准备拿了这一百两和卖苏陌素的钱便远走高飞的,可送****的银子,徐丹儿如何会放手。
此时柴七娘在徐丹儿眼中,便是不少的银元宝了。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娘,你怎么来了。来,喝两杯酒,等下我带你去逛逛街,添置两套衣服。”
“然后呢,买完衣服呢?”柴七娘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待我!”
第64章 时光
徐丹儿见到那纸文书已经反应过来,她本就不喜这世的便宜母亲。..tw如今在这万花楼中,也不怕隔墙有耳,徐丹儿索性撕破脸皮说话:“你这样的女人,还有人要就不错了。莫非真打着当官夫人的主意呢?我倒是愿意,人家苏瑞文不愿意啊!”
柴七娘捂住心中,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什么我,你活在这世上,除了拖人后腿做过什么!你夫君活着的时候,你拖夫君后腿。夫君死了,你拖我这个女儿的后腿!如果不是你愚蠢笨拙,我早就当上了世家小姐。”
徐丹儿不耐地挥挥手,“行了,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滚吧。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你这个不孝女!”柴七娘没有想到自己竟养出了这样一个白眼狼,一口血从胸口吐出,她生生被气得昏厥过去。
“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玩意儿。”看着柴七娘晕倒在地,徐丹儿虽然并不心疼,可心中却也多了几分不快。自己好不容易走进顺风顺水的阶段,却又突然来了这个添堵的人,真是糟心!徐丹儿简直想让赌坊管事直接拖走柴七娘就好了!
“妈妈,您可来了!”再次听到房门响,徐丹儿忙迎上前去。
待看清楚来人时,她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是你?你怎么过来了?”
徐丹儿发现自己语气不对,又忙调节过来补充了一句:“陌素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苏陌素一脸笑意地望着徐丹儿:“我不是一直在徐姑娘你身边吗。看着你如何狼狈地从狗洞爬出,看着你如何在赌坊出卖自己的母亲,看着你又怎样的气晕自己的母亲。我一直都在呢。”
“你知道书院放火和小冬的事,都是我的主意?”徐丹儿迅速反应过来。
苏陌素却是摇了摇头。
徐丹儿感觉人似乎有些发晕,她坐回桌前,努力回想和苏陌素的过节:“当初京城发生的那些事,并不是我和姨母能左右的。我说过,是你嫡姐身上的恶魂做的!”
苏陌素坐到徐丹儿的对面:“那徐姑娘你身上有没有恶魂呢?”
徐丹儿掐了自己一下,努力让自己更清楚一些:“你说什么,陌素妹妹。(..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失去爱人是什么感觉?”苏陌素倒了杯桌上的酒递给徐丹儿,“失去孩子又是什么感觉?我好想让妹妹你也能尝试一遭。可惜,我实在忍耐不了,忍耐不了等你慢慢长大,再放你在我身边慢慢折磨。”
徐丹儿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她接了苏陌素的酒,下意识就去饮了一口。可是待她听清楚苏陌素的话后,脸色便倏地一白,见酒杯连忙放到桌上:“你叫我妹妹?”
苏陌素没有直接回答徐丹儿,而是望向地上的柴七娘:“娘亲虽活着,却与你变成仇人是什么感觉?包裹里虽有些银子,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亲可信赖的人是什么感觉?”
“还有,精心谋划了那么久的事情,却最终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什么感觉?”苏陌素提起酒壶淋到徐丹儿的头上,“是不是就像这样,由里到外,都是凉意,都是失望?”
徐丹儿毕竟前世是个穿越女,今生又是重生,三世为人的经验,让她迅速理清了苏陌素话语中的关系。
“想不到,你也重生了。”徐丹儿恨恨地瞪向苏陌素,“是你破坏了我的时疫计划!今日你也是刻意等在那的!”
苏陌素偏着头想了一会,见徐丹儿一直盯着自己,她才长长地发出一个哦字:“哦?”
“妹妹你才发现吗?好遗憾,妹妹你收的那院子药材都被低价收走了。收走的用途就是治疗时疫。所以,好可惜啊!妹妹你的扬名计划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呢。”
苏陌素瞧着徐丹儿神情越来越恍惚,弯下身子,与她目光对视:“你可知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你杀我元徽的时候,就想过报应吗!”
徐丹儿勾起嘴角笑起来:“报应是什么?我只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的人生我做主!”
“你以为你会赢吗,你们这些愚昧的古代人是永远斗不过我们这种有加持光环的女主的!你重生到了苏陌素身上,却失去了一直依仗的嫡女身份和父亲宠爱。前世你拥有的,通通被另一个穿越女获得了,你认为你这辈子胜算有多大?”
徐丹儿捂住胸口,凑近苏陌素:“穿越女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一种无敌的物、种!”
话未落音,徐丹儿就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苏陌素。
苏陌素先就注意到了徐丹儿按向胸口的动作,她用手肘撞了一下徐丹儿,将匕首反刺回去。
一个钝声发出,只见徐丹儿的胸口不停涌出鲜血来。
苏陌素有些发愣地望着自己的手。
“看着我。”徐丹儿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说过,你不如我、心狠。这一世,你若再、再学不会,便只会败……”
徐丹儿的话没有说完,她的头便偏了下去。她的眼睛还大大睁着,望着苏陌素。
那双眼,充满了挑衅,在叫嚣着,你会败的,你这世也会失败。
可惜苏陌素并未细看徐丹儿眼中的情绪。她蹲下身,探了探徐丹儿的鼻息。
真的死了。
恨了两世的仇人,终于死了。
苏陌素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缝隙中溢出。她前世也好,今生也好,最恨的都仍是前世那个杀子夺夫的女人。如今,对方终于死了,还死在了她的手中。可是她却发现,她的元徽,依旧回不来。
京城殿试,圣上在朝堂钦点状元、榜眼、探花的那一日,与京城毗邻的平城连起了几场大火。
一场,发生在平城有名的销金窟――万花楼。一个妓子死在了火中,因为不甚出名,这场火并不被人所记得。
而另一场,则发生在平城尚算有些名声的苏府。那一场火烧得极其惨烈。苏府的一个院落被烧得片草不剩。火中,不仅葬身了几个下人,还埋葬了苏府的三夫人柴氏,和柴氏尚在幼年的两个儿子。
这场大火烧得简直太过伤痛,苏老夫人膝下,本就只得这两个嫡曾孙。噩耗传来,苏老夫人当场昏厥过去,之后便卧床不起。愁云惨淡不仅笼罩在整个平城苏府上方,就连在京城的苏大人也告假回了平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苏大人同僚情深的缘故,总之这位苏大人的马还未进平城,苏府失火的案子便破了。
竟是与已葬身火场的苏三夫人柴慧心有关。
柴慧心的娘家七妹早早丧夫,寡母孤女无所依靠,柴慧心便接了二人到了苏府同住。
原是树立了姐妹情深的典范,却不想柴慧心嫁入苏府后脾气日长,长期对外甥女徐丹儿辱骂责打。本是种恩的事生生扭转变成了积怨。
徐丹儿曾放火烧过麓山书院以泄私愤,却被柴慧心察觉后,打骂更甚从前。徐丹儿怨恨日深,竟绑了两个表弟在房中,连着自己一把火烧了。
此中原委皆由柴慧心之妹,徐丹儿之母柴七娘亲口诉说。柴七娘将前后因果说完后,便点了一把火,把自己也烧了。
大火,在平城百姓心中,也许只是一日,或最多一月的谈资。但对苏府而言,却是如同一块不愿接受,却强笼在头顶的黑布,把苏府原本的天搅得一片稀烂。大火带来的伤痛,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抹平。
八年时光转瞬即逝,变化的不仅是城门上的青砖,还有那孩童们稚嫩的面庞。
“四妹妹,你怎么不指路呢。要知道三日后朝云公主的宴会,是你我二人第一次参加的盛宴。可不能丢了颜面。”苏追月嫌弃地看了一眼路边摊贩摆着的木簪。
苏陌素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追月身后,见苏追月停下脚步,她便也停下来:“大姐姐,我也是同你一般才来京城,对这实在不熟悉。”
苏追月不快地横了一眼苏陌素:“你出门前都没问你的神仙姐姐吗?”
来到京城,苏追月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京城显贵多,她终于可以不再吊死在周云端这一棵树上了。
想当初,周云端一举中了新科状元,她母亲宁氏也起了些心思,便言辞中试探过周家一回。可谁知那周云端不知好歹,竟直接表明他尚未建功立业,便决不谈成家。
恰好苏清浅又因为守孝三年不得议亲,宁氏不愿意便宜了苏清浅,索性让她与苏闭月也都暂不议亲。
耽误三年后,宁氏本要放弃周云端,可呆在平城那种地方,实在没有太多青年才俊可以选择。恰好周云端升官的消息,又传回来,宁氏一咬牙,就又留了苏追月五年。
虽然苏追月不议亲,宁氏就不给苏闭月议亲。苏清浅没有嫡母打算,苏陌素养在老祖宗面前,也都未议亲,可是年纪最大的还是她苏追月啊!
已经过了双十年华的苏追月简直是平城最出名的老姑娘了!如果不是为了苏追月的婚事,苏老夫人也不会同意举家迁到京城。
京城数不清的世家少年当然是苏追月心中欢喜的一点,但她恨的则是身边苏陌素的嫡姐苏蔓玖了!
第65章 贵女
“追月姐姐,二妹妹。[..tw超多好看小说]”
听到温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陌素转过头,果然见到了她八年未见的嫡姐苏蔓玖。
苏蔓玖一身淡雅的月华裙,两侧头发皆结成高髻,一张七分美丽的容颜,生生演绎出了十分的夺目。
旁边的苏追月早已恼得把头扭向一边。她就是恨苏蔓玖!同样是嫡女,同样是老姑娘,凭什么苏蔓玖一出现,就可以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追月姐姐想去哪儿尽管和蔓玖说,二妹妹长在平城,对京城想来也不甚熟悉。”苏蔓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苏追月的一脸不悦,她极其温柔耐心地跟苏追月说起话来。
关切、担忧,这是苏蔓玖眼中的全部内容。苏陌素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嫡姐,心中原本纠结成一团的雾气倏地就散去了。
徐丹儿死后,苏陌素已从前世的梦魇中脱离而出。她已适应且确实在以苏陌素这个身份好好地活着。
但是一想到回京城后,要见到那张明明属于自己的脸时,苏陌素心中有过一瞬间的彷徨。
如今的苏蔓玖肯定不再是她自己,那该如何去面对自己那张曾经的脸?亲手毁灭这个自己的身体吗?苏陌素想不出答案。
可就是一瞬,在看到苏蔓玖长大后的面容和言语的那一瞬,苏陌素就醒悟过来。
面前这个苏蔓玖,与前世的自己已经彻彻底底脱离开来。不仅仅是灵魂,就连身体,周身的气息、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灵魂已经全部改变了。
这世的苏蔓玖,与身边的苏追月、苏闭月、苏清浅没有两样。她们之间有血脉相连,也仅有血脉相连。
“追月姐姐觉得我方才提的几处如何,我平日的首饰都在那选的呢。不如我带追月姐姐过去?”苏蔓玖殷切地看着苏追月。
对方越是殷情,苏追月就越是排斥。她转过身,望向苏陌素:“四妹妹,我们方才是不是说要去趟食楼。这便去吧。”
苏陌素对两人的波潮暗涌并不做声,她这八年来生活在平城,与苏追月算不上水火不容,但也绝对算不上水、乳交融。
方才苏蔓玖提的几处,确实是京城的好银楼和好布庄。看来对苏追月的性情,苏蔓玖早已了然于心。剔除掉苏蔓玖提的几处,苏追月想再找个上好的银楼或布庄,还真是白水锅里揭豆腐皮――办不到。..tw
“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呢!”一个华服少女旁边的丫鬟怒瞪向苏陌素。
“对不起,姑娘你没事吧?”苏陌素分明感觉到自己方才是被人推了一下,这才撞到华服少女的。但她还是先诚挚地向被撞的少女道歉。
“有没有事你不知道看啊!把我家小姐都撞得踉跄了一步。我们小姐扭到脚你担当得起吗,土包子!”那丫鬟一边扶着自家小姐,一边便骂了起来。
虽然这丫鬟莽撞,那少女却似乎是个好脾气的。她连连摆摆手:“算了,翠屏。我没什么事,姑娘你不必介怀。”
说完,那少女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去了。
苏陌素将目光从少女身上收回,望向身边的苏追月和苏蔓玖。
苏追月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视线。方才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本是想推一把苏蔓玖的。可对方正好往旁走了一步,她便推了一把苏陌素这才站稳。
方才那少女衣着华丽,丫鬟又盛气凌人。见那丫鬟斥责苏陌素的时候,苏追月心中是有过几分欢喜的。
要是对方一直咄咄逼人,此事定会被曾祖母知道,到时候苏蔓玖难免落上几句没照顾好姐妹的训斥。毕竟苏追月虽年长,但在京城,她是客,苏蔓玖是主。
苏追月难掩妒色地又望了一眼身边的苏蔓玖。可恨方才那主仆都是没胆的,丫鬟也只是个纸老虎,光会吼两句。
苏蔓玖从头到尾,都对苏追月的目光自动免疫。或者说,她内心其实是极其享受这种被妒忌的感觉:“追月姐姐想去食楼,蔓玖带你去醉仙楼吧,那的翡翠白玉汤是极为闻名的。”
苏陌素在一旁冷艳瞧着苏蔓玖的行为。表面上,热恋贴冷屁股的是苏蔓玖,但实际上,真正被气到的恐怕还是苏追月。
果然,听到苏蔓玖的话,苏追月愈发不快。她恨恨地转过脸去,望着方才那华衣女子离去方向时,苏追月心中一动:“四妹妹,我们不如就跟着那位小姐走吧。她身上那裙裳我极为喜欢。”
苏追月这话明显就是不信任先前苏蔓玖的推荐了,可苏蔓玖依旧毫不生气,笑容反而更加深了几分。
苏陌素前世嫁给傅尧平后,和京城的贵妇们是有过几分交道的。方才那少女面容尚且稚嫩,但眉眼间却有些熟悉。尽管一时想不起是哪位大人府上千金,苏陌素却肯定这少女是京城人士,且出身不凡。
前面的华服少女似乎知晓苏追月心意一般,径直走进了一家贵气的绸缎庄。
苏陌素迈进前,抬头望了一眼上方的匾――丽丰祥。这一家其实苏蔓玖之前就提过,确实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
苏追月早已迫不及待地跟了进去,苏蔓玖亦望了一眼绸缎庄的匾,却未有其他言语取笑或阻拦苏追月。她的这一番沉默,让苏陌素不禁愈发思量起先前华衣女子的身份来。
“这云锦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想来做成百花曳地裙肯定极美。”那华衣女子一边抚着那月白色的锦缎,一边轻声感慨。
见来客一眼就挑中了店中最贵的布料,掌柜一脸笑容:“小姐好眼光。这批云锦是南京过来的,可是寸锦寸金呢。”
华服少女点了点头,又去抚摸另一匹:“这宋锦也不错,连着方才那月白云锦,都给我做成百花曳地裙吧。”
掌柜在一旁笑得更欢快了:“小姐真是好眼光。这百花曳地裙,如今还只有我这家做得出呢。要知道,那款式,可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
听了掌柜的话,那华服少女用帕子掩了半边脸,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弯弯的眉眼显示出掌柜的话,夸到她心中去了。
这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啊,不仅是布料,就连时下最新的款式也无需自己再去打听了!苏追月心情顿时大好,就连先前遇到苏蔓玖的不快也全散去了。
她见那华服少女跟着绣娘进了里间,便忙上前去看先前对方摸过的云锦。这云锦色泽比平城最好绸缎庄的还要美上几分,看来她这一趟真是跟对了。
“也给我用这个做一身百花曳地裙。”说完,苏追月就挑衅地望了一眼苏蔓玖,颇有几分不用你,我也自能找到好裙裳的意思在其中。
苏蔓玖读懂那眼神,倒真有几分急了。她看着云锦问道:“南京云锦是最贵的一种,不知做完一条百花裙需要多少银子?”
掌柜将布匹推得离众人近一些:“不贵,一百两银子即可。”
“一百两!”苏追月忍不住喊出口来,她在平城也去的是大绸缎庄,但一般都是二十两银子或三十两银子即可做一套裙裳。唯一一次五十两银子的,那可不是这薄薄的裙裳,而是一件灰鼠毛的披风。
这一条裙裳,怎么就这样贵!
未等苏追月说什么,先前那泼辣的丫鬟翠屏便走上前,有意将手中的银元宝从苏追月等人眼前晃过,“掌柜的,这是定金。”
至少是五十两银子,苏追月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苏蔓玖也有些犹犹豫豫地劝:“其实这云锦看上去也没什么好的。掌柜的,再跟我们推荐几种吧。”
掌柜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一百两银子一条裙子,他自己也觉得很奢侈。换了他自己的女儿,他可是舍不得给她做这么贵的裙裳的。
“除了云锦,其实交织绫和雪缎做百花曳地裙也十分好看。”掌柜将另外两匹布抱了出来,他跟苏追月热络地推荐道,“雪缎做出来虽然不如云锦精细,但色泽上倒是与月白云锦有些相似,因此,选择雪缎做裙子的姑娘其实不少。而且两相比较,雪缎便宜了很多。”
“她们用雪锻做的都是这款百花曳地裙吗?”苏蔓玖摸着雪锻问道。
掌柜点点头,卖力地推荐起来:“雪锻做出来效果也不差,毕竟都是白色的,成品都很漂亮。”
听了掌柜的话,苏追月却是犹豫起来。
苏陌素在一旁瞧着,已经猜到缘由。
分明就是那一个都字,苏蔓玖这一点,苏追月心中就疙瘩了。若是宴会上诸女都一致,可就难以艳压群芳了。
“掌柜可真是好人。”华服少女已经量完尺寸走了出来,她掩着嘴笑道,“别人家的掌柜都是拼命跟人说最贵的,您却是挑着便宜地给人说。”
华服少女望了眼对云锦颇为不舍的苏追月:“可是这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却是不错的。月白云锦和雪锻,可不就是一个是天上雪,一个却只是地上霜吗。”
说完这番感慨,那华服少女也再不相劝,领着丫鬟便走了出去。
相反,留下的苏追月却是受了刺激,她咬咬牙:“就定云锦的百花曳地裙。绣娘带我去量尺寸吧。”
苏追月进了里间后,苏蔓玖笑着望向苏陌素:“二妹妹你呢?虽然这云锦颇贵,但一直跟在曾祖母身边,应该不至于连个好裙子都穿不起吧。”
“姐姐失言了。”苏蔓玖又捂住嘴,“你去了平城这几年,我倒是忘记了。你同我,同追月姐姐,出身就差太远了。”
苏陌素此时已经想起来方才的华服少女是谁。
第66章 惊马
怪不得这般熟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可不就是永昌侯的嫡女林佩雯吗。这林佩雯出身显贵,在家中又是个说一不二的骄纵性子。她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龇牙必报。
方才苏蔓玖明里相劝,暗地相激,这百花曳地裙说没有问题,谁信。
苏陌素想清楚其中关键,便朝苏蔓玖道:“姐姐说得都对。妹妹人微身卑,实在配不上这样的好缎子。姐姐是京城盛誉的仙子,只有姐姐才能衬上这好布料。”
苏蔓玖的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
这几年,苏蔓玖依靠自己穿越前的阅历,盗用各种诗词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仙子般的人物。
若是因为算计苏陌素,而对自己的形象留下什么瑕疵,那可真是因小失大了。考虑到此处,苏蔓玖忙转换了表情。
她咬着下唇,一副难过的样子看苏陌素:“二妹妹还是怪我当年的事情吗?当年你任性烧了祖宅,父亲是担心管束你不住,才送你去平城的。”
苏陌素看着苏蔓玖眼中马上要溢出的泪水,心中不由感叹:这位苏蔓玖可真是青出于蓝啊,她已经将徐丹儿和苏闭月的本事都完美结合了。
但就像徐丹儿说过的,苏蔓玖要比自己心狠。大概是因为苏蔓玖体内的灵魂根本不是苏府的吧,从来不会真正考虑整个家族的面子。
苏陌素也不多说,只是稍提了一句:“姐姐恐怕还不知道我在平城遇到了好几位故人吧。燕红,还有碧柳的那位亲人,姐姐你也都认识呢。”
苏蔓玖其实开口就又已后悔。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八年,虽然这世界的历史明显是架空的,但礼法依然同她看过的史书有些类似。
她不该这样说话的。就算要说,也不是当着个绸缎庄掌柜说,太掉价了!苏蔓玖将这一切都归罪于苏陌素。
果然,恶毒女配就是恶毒女配!即使过去了八年,苏陌素依然和自己那么不对盘!
终于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苏蔓玖将泪水收回,带着笑意去拉那云锦:“好了,二妹妹,不说那些过去的事了。来,你看看这月白云锦,真的极衬你肤色呢!掌柜的,也给我妹妹做一身云锦的百花曳地裙。”
苏蔓玖说完便转身拉住了苏陌素的手:“二妹妹可不要推辞,这是姐姐的一片心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这几年,姐姐都没给你庆过寿辰。这次全补给你,姐姐的贴己钱可一次掏空了哦。你再推辞,可就是嫌弃姐姐了。”
苏蔓玖越是对这云锦的百花曳地裙念念不忘,苏陌素就越肯定其中有问题。她望向已经试完裙裳走出来的苏追月,倒也不再说话。
左右,这宴会上穿不穿今日定的裙裳,她苏蔓玖做不了主。
离开绸缎庄,苏蔓玖又热络地跟苏追月推荐起醉仙楼来。
可是,且不说苏蔓玖提议的地方,苏追月是决计不愿意去的。就说她的荷包,现在也根本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挥霍了。
“二妹妹,瞧着你脸色有些发白,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苏追月也不管苏陌素走得分明是面色潮红,睁着眼就说起瞎话来。
苏蔓玖并不揭穿,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苏陌素:“还真是呢,二妹妹这脸色,可真是不太好啊!”
苏蔓玖这分明是嘲讽的语气,让苏追月也忍不住脸一红,但被自己人嘲讽几句和进了酒楼没有银子被当众嘲笑,显然是后者更丢人。
苏追月索性豁出去了,秉着京城还没什么人认识自己的心态。她扶住苏陌素的一只手:“来,二妹妹,我扶你回去。”
三人正要往苏府走,却听到苏蔓玖突然唤道:“芳菲!”
一个藕色裙裳的丫鬟正从同仁堂走出来。她手中提着一沓的药包。听苏蔓玖唤自己,那丫鬟脸色顿时一白:“大、大小姐。”
“芳菲!你这是在替谁抓药?”苏蔓玖走了过去,她神情看上去倒是十分担忧,“可是母亲身体有什么不适?”
苏蔓玖口中的母亲既不是她的生母王氏,更加不可能是苏陌素的生母柳姨娘。而是苏瑞文的继室小王氏。
苏瑞文原是一直无心娶续弦的。但八年前那场大火,苏老夫人膝下仅有的两个曾孙葬身火海,苏府小一辈中,也再无男丁。
为了宽慰苏老夫人,更是为了整个苏府,苏瑞文便续娶了自己发妻的妹妹小王氏。
小王氏比姐姐王氏要年幼十来岁。在苏瑞文与王氏琴瑟相和、举案齐眉的时候,小王氏还是垂髻之年。嫁给苏瑞文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刚刚及笄。
苏陌素发现芳菲提着药包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她口齿间也颇为吞吞吐吐:“不、不是夫人,是、是奴婢自己。奴婢身子有些不好,便来瞧瞧大夫。”
“哦,是这样啊。”苏蔓玖抬头望向同仁堂的匾,“这同仁堂是京城最好的医馆。瞧一次诊,不论病况如何,都要收取至少一两银子的问诊费。”
苏蔓玖望向芳菲:“芳菲的月钱很是丰厚啊,想来平时母亲给你的赏赐不少。”
芳菲的额头已经微微有些渗汗:“奴婢也是、也是担心病情,希望快点好起来,所以才下了一把狠心。”
听到芳菲的话,苏陌素就知道,这丫头是落入苏蔓玖话语中的圈套了。
果不其然,苏蔓玖敛了笑容,正色道:“芳菲,原本你的病情,是轮不到我来过问的。但你是母亲身边最器重的丫鬟,你的病情轻重,难免影响到母亲那边。如今同仁堂就在旁边,你且同我一齐进去,我要当面问一问大夫,你得的是何病。”
芳菲没有想到苏蔓玖会借着自己的话来获知病情。原本夫人吩咐她来同仁堂,就是看中同仁堂的大夫口风极严。没得到病人应允,他们是决计不会透露病人病情的。
可是,如今大小姐是要拉着她一同进去。芳菲能够想象到之后的情形,恐怕不要片刻,夫人要隐瞒的事就会被大小姐知晓。
“快过来,芳菲。”苏蔓玖一副焦急的模样,“母亲要是有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芳菲,你放心,无论你病情如何,我都不会赶你出苏府。只是让你暂时不在母亲身边伺候而已。”
芳菲攥着手中的药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看来苏蔓玖与小王氏之间已是间隙颇深。苏陌素对这个发现有些讶然。
单论血脉而言,小王氏与王氏乃是嫡亲姐妹,一奶同胞。于情于理,小王氏和苏蔓玖这个嫡亲的外甥女都应该是其乐融融的。
但是,面前这个小王氏的贴身丫鬟芳菲所表现出的,显然并非如此。
“你这丫鬟怎么回事,小姐都唤不动你吗?”苏追月皱着眉斥责道。
她又望向苏蔓玖:“原还以为妹妹被誉为仙子,定是极受众人追捧。却没有想到,一个下人也不把你放在眼中呢!”
苏蔓玖心中十分气恼,她只能反复在心中默念平心静气,警醒自己不要被苏追月的激将法所影响。
她深吸了一口气,待情绪得到了平缓,便一脸宽容地替芳菲解释起来:“芳菲身体不适,心中有些惧怕也是正常的。倒是追月姐姐,你一直都对你贴身丫鬟这般苛责吗?”
说完,苏蔓玖的目光还有意飘向苏追月身后的寒梅和秋菊。
讽刺不成反被刺的苏追月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做声。她与苏蔓玖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会顾及苏家。偶尔互刺一句无妨,大庭广众下,真的互相拉扯起来,即使是自己胜了,苏追月也只觉得难看。
“芳菲。”苏蔓玖已经忍无可忍,准备上前拉扯芳菲之际,只听尖叫声响起,一匹枣色大马迎面驰来。
芳菲双腿一软,便瘫坐到了地上。
苏蔓玖则连忙往后退,但仍被惊慌的路人推得愈发接近马的方向。
妈的!苏蔓玖简直要骂娘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白衣身影从天而降,拉住了马的缰绳,将马匹生生扭了一个方向。马匹撞向那无人的摊位,马上的人也滚落到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那制住马的白衣男子站定在苏蔓玖面前,他将手中的缎面扇子敲了一下,收合起来。
见苏蔓玖似乎有些被惊吓到,他便伸出自己的手:“姑娘?”
苏蔓玖抬头望去,这白衣男子面如冠玉、鼻若悬胆,一双睡凤眼噙着三分笑意,比自己前世见过的那些明星还要帅上几分。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苏蔓玖俯身行礼的隙间,原瘫坐在地上的芳菲忙乱不已地捡着散落一地的药材。
苏陌素蹲下身,替芳菲将附近的药材拾起。
方才苏蔓玖深陷危险之际,苏陌素看得分明,芳菲踉跄了一下,将地上原本好好的药包压得四处散落。
如果是被马冲击之时惊到或者伤到,踉跄一步不足为奇。可芳菲弄散药包之际,分明是她已瘫坐在地上之后。
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的人,如何又可以站起来踉跄一步呢?
阿胶,苏陌素捡起其中一物。这几年凭借苏平安留下的医毒之书,她虽然是毒术更精,但认认药材,还是不成问题。
此物乃女子补身药材,不足为奇。
苏陌素继续拣过去,鹿角霜、党参……看到白术的时候苏陌素的视线顿了一顿,她心中豁然开朗。
白术,除湿益燥,和中益气,安胎。
第67章 双生
芳菲如此心慌的原因竟是在此处。..tw
她梳的是双环髻,显然还未被小王氏配予人家。苏陌素的目光从芳菲的裙裳扫过,看到她裙摆之处的时候目光一滞。
自己竟是想差了。苏陌素本以为是芳菲与人私通后有孕在身,但这丫鬟周身裙裳分明有些褪色,手头并非如苏蔓玖说的那般宽裕。
更重要的是,一个不容于世的孩子,芳菲怎么会花费重金配安胎药?
这怀孕的显然是……电光火石间,苏陌素很快就有了决策。她将白术挑出来用香囊装好,然后用帕子包上其他药材递给芳菲:“芳菲,这药脏了,可就不能吃了。”
递药的同时,苏陌素用袖子掩住手中的香囊,塞到芳菲的袖中。
芳菲顿时明白过来。如今药材散落一地,大小姐只要捡了药材去问其他大夫,便能猜出夫人有孕的事情。趁着苏蔓玖还在与白衣公子交谈的隙间,芳菲一咬牙,便将拾拣起来的所有药材倾数倒进了医馆对面的食楼潲水桶中。
“芳菲,你的药呢?”苏蔓玖已经与白衣公子交谈完,虽然她察觉到对方身份十分不一般,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控制住自己继续交谈的欲望。
人都是犯贱的,尤其是有钱人和有权人。他们见多了上赶着往身边凑的,只有欲擒故纵才是吸引他们的最好办法!
芳菲摆出一脸哭丧的表情:“方才那马狂奔过来,我被惊得颠倒在地,药全部洒了。”
苏蔓玖看了一眼脚下,半片药材的痕迹都没有。
“大小姐,您还要问大夫我的病情吗?正好大小姐您也受惊了,芳菲扶着您进同仁堂看看吧。”芳菲努力表现出一副十分迫切的模样来,“不过,芳菲这次已经把所有的银子都用掉了……”
“苏姑娘,在下陪您进去看看吧,所有银子都让那冒失的来付。”那白衣公子颇为贴心的上前问道。
苏蔓玖却只觉得丢人。芳菲没银子,不代表她没有银子。而且方才马也没真正踩到自己,她有这么掉价吗!需要碰瓷?
“不必了,小女子家中有大夫。小女子还有事,请恕我先行一步了。”苏蔓玖颇有几分冷淡地回绝了对方,领着芳菲便转身离去了。(..tw无弹窗广告)
苏追月早就注意到救苏蔓玖的白衣公子颇有风姿,可奈何对方眼中只有苏蔓玖。
此刻见对方在苏蔓玖面前吃了瘪,苏追月只觉心情大好:“二妹妹,我们也回府吧。说起来,二妹妹你方才要替那芳菲拣东西做什么。她虽然是你母亲的丫鬟,但也不配让你做什么。”
苏陌素的目光微微从街道上扫过,确定不能再看到什么药材的痕迹才回道:“姐姐方才说那同仁堂问诊都需要一两银子一次,我是替那丫鬟有些可惜。”
其实若不是察觉到那药是给小王氏的,苏陌素也不会建议芳菲扔掉。毕竟除去问诊费不说,那药材中的阿胶和鹿角霜都不便宜。
几人的身影远了,那从马上摔下的男子才揉着腰向白衣男子走去:“泓涵,今日我为了你英雄救美,受了这样大的罪,你可有什么补偿我的?”
魏泓涵痴痴地望着苏蔓玖离去的方向道:“清越,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方才我掩了真名,跟她说我叫演迤,她竟将我名字出处完全背了出来。”
“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多难得啊!清越你说是不是,这样生僻的句子,她也全背出来了。她真是太、太……”
“不行了,你让我到旁边去呆一会。再跟你呆在一起,我会忍不住打你的。”花清越抚住额头,对挚友的表现只有不忍直视四个字。
魏泓涵听了这话,立马将方才痴痴的表情收起。他转过身,望向自己身边的墨衣男子。旁人都说他魏泓涵有一副好模样,在他看来,自己还远不能及花清越。
“清越,你说那第一才女若是看清楚你模样,会不会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被我救下?”
花清越朝魏泓涵翻了个白眼:“你当世人都和你一样看重皮相。”
花清越生得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尤为出挑。他睫毛极长,如同一把扇子样轻覆在清亮的双眼之上。可就是这样一个眉目如画的人,突然翻了一个白眼,魏泓涵觉得自己心里顿时有些发堵。
悲愤之下,魏泓涵索性别开脸去,不去观察花清越的神情:“清越,你觉得我方才表现如何,像不像一见钟情、情网深陷的模样?”
“其他人要是知道你把京城第一才女、落尘仙子当作一个挡箭牌,我想他们会撕碎你的。”花清越倒是对苏蔓玖半点兴趣都无。他想起方才见到的另一个女子。
她偷偷塞在香囊里的是白术吧。一个丫鬟明显不可能特意来同仁堂拣安胎药,看来苏府宅内水很深啊。
魏泓涵因为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发现花清越的出神。他掰着手指数了一通:“永昌侯府上的林佩雯从小脾气就差;杜将军的千金一手三节鞭玩得出神入化,打起架来,我们还指不定谁输谁赢;董国公家的董娉婷真正是个仙子性格,我怕她知道我拿她作挡箭牌,三尺白绫直接上了梁。”
“京城出名点的大家闺秀还有谁,不就只剩下苏家这才女了嘛。怎么着,我也是当朝四皇子。为情所困,从此无心权势,那也得挑个不错的幌子啊。难不成你要我为了方才站在一旁的那两个神魂颠倒?”
魏泓涵并没有看清楚苏陌素和苏追月的长相,只是他下意识就觉得,京城稍微出挑的贵女早都传出了名声。他既然没有听过,想来就是平凡之辈。
花清越轻笑一声,却是并不做声。那姑娘分明是个有趣的,但是他才不要告诉魏泓涵呢。
因由仁和堂前的那一场变故,用膳的时候,苏陌素就特意注意了一下只见过一面的小王氏。
小王氏模样长得确实有几分像她的嫡姐王氏。但她的脸上却有很明显的胭脂痕迹。再看小王氏走路的时候脚步虚浮,想来她的身子平日就不十分好。
也怪不得小王氏要让贴身丫鬟去仁和堂重金买安胎药了。只是苏陌素有些不明白的是,父亲苏瑞文膝下如今尚无嫡子,小王氏有孕在身,为何要隐瞒下来。
既然要安胎,这孩子显然是小王氏期盼的。她瞒着,那就只可能是家中有不希望她生下嫡子的人。
小王氏防的难道就是苏蔓玖?苏陌素不认为在有苏蔓玖这个嫡女皆外甥女相助的情况下,小王氏一个正妻还需要畏惧家中两个妾室。
小王氏坐定后,苏蔓玖便进来了。只见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走了进来。
这孩子苏陌素回京城后仅见了一面。听老祖宗身边的王妈妈说,这孩子是父亲苏瑞文的一个通房所生。只是那通房生下志凯后就病亡了。
“曾祖母,母亲。”苏志凯行完礼后,就坐回了苏蔓玖的身边。
这孩子倒是与苏蔓玖关系甚好。苏陌素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就近在眼前了,只是她还尚未捅破那一层纸,还未能看得清清楚楚。
“曾祖……”
一身重重的响声传来。只见两个穿着粉色裙裳的小女孩牵着手一齐跑了进来。其中一个尚未走进厅中,便被门槛绊倒在地。
因为手拉手的缘故,另一个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同样被拉到了地上。
“哈哈哈!”男童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厅中响起,“真笨,比我还不如呢!”
说话的正是宁氏六年前生下的长子苏志吉。因为苏志行和苏志敏都葬身在八年前那场大火的缘故。苏志吉出生后,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虽然之后一年,京城的苏瑞文就得了庶子苏志凯。但一来苏志凯毕竟是庶出,二来又没养在平城。苏志吉依然是过着奉若珍宝的日子。
“哥哥,去、扶。”拉苏志吉袖子的是他的胞弟,宁氏的次子苏志祥。因为还不到两岁,苏志祥说话还不是十分流畅。
苏志吉对于这个争了自己宠的小弟弟也没有多少喜欢,他将袖子扯出来,嘲笑道:“要扶什么!我比她们还小呢!不是说这两个姐姐都十二岁了吗?比我这六岁的还不如呢!”
苏亭亭和苏玉立一直在忙着站起身来。可一个起来,却因为另一个还在地上,又被绊倒。来来回回,竟折腾了几次才一同站起来。
见这两姐妹这般笨拙,苏追月也微微皱了眉,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苏清浅说话:“清浅妹妹,你说她们不会是傻的吧。”
苏清浅心中其实也有这个猜测,但她注意到老祖宗正看着自己这边:“吃饭吧,大姐姐。”
“是我的错,我害得姐姐摔跤的。”苏玉立蓄着泪看苏亭亭。
苏亭亭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抬起手替苏玉立理了理长发:“不疼。还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
苏陌素望着面前的双生子妹妹,忍不住皱起了眉。
前世,分明不是这样的。苏亭亭和苏玉立虽然一直也在苏府不太受宠,但却并不痴傻。
可面前这两个,哪里是正常的十二岁小姑娘模样?
第68章 庶子
坐入席间后,小王氏便让仆从把菜布置上来。(..tw无弹窗广告)
宁氏见布菜之人只是普通的婆子丫鬟,便有意问道:“莫不是我记错了?虽然二弟这庶子是没了姨娘,但府上应该还另有两个姨娘吧?”
小王氏知道宁氏是讽刺自己没手段,管不住内宅,可如今这苏府内宅确实不是她一个人在做主。是以小王氏心中虽然恼恨,却也只能赔笑道:“嫂嫂好记性,怎么会记错呢。柳姨娘和曹姨娘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妾身没让她们过来。”
小王氏这话才落音,她身边的奶娘李妈妈便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夫人,两个姨娘在外面,说是过来替老祖宗布菜的。”
李妈妈声音已经尽量压低,可这般场合下,她又不能直接附耳对小王氏说,因此厅中人大半便都听了个清楚。
小王氏脸上掩不住的难堪之色:“既是身体不适,就让她们回去休息吧。老祖宗宅心仁厚,绝不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于她们的。”
李妈妈听了话立马出去劝曹姨娘和柳姨娘,她心中也清楚自己小姐时候的话,这两位姨娘未必会听。可是这时候,她又不好明说,只能先出去试试再说。
果然料得没错。李妈妈与柳姨娘和曹姨娘一说,两位姨娘就都齐声答道:“这是大小姐的意思。”
李妈妈顿时有些进不得,退不得。家中这情形她如何不知道,当初想着大小姐也是小姐的亲外甥女,她要学着掌家,自然是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地去教。谁知道如今得个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下场。
厅内众人倒不会等李妈妈回来复命才开始用膳,只是外面的情景自然有人看到。众人用膳到一半的时候,便有苏老夫人身边的人进来禀告了一番。
不同于李妈妈对小王氏的禀告,毕竟小王氏是晚辈,席间还有个苏老夫人。
王妈妈向苏老夫人禀告外间僵持的事时,便是直接附在苏老夫人耳边亲生细说的。
苏陌素因为就坐在苏老夫人侧边的缘故,竟也将外间的事听了个大概。
没有想到小王氏和苏蔓玖的关系这般水火不容。如今那两个姨娘僵持在外面,若是用膳后被众人撞见,小王氏这个主母将是何等的尴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苏老夫人望了一眼苏蔓玖,却并没有吩咐她什么。
“王妈妈,你亲自去一趟。”苏老夫人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小王氏和苏蔓玖关系差的表现。苏蔓玖是她的嫡曾孙女,苏老夫人内心是更偏袒苏蔓玖的。她让王妈妈出去,也是在点拨苏蔓玖。
毕竟,女儿是要出嫁的。她再能耐,也操持不了苏府一辈子。
这一次的时间显然比上一次要短太多。王妈妈出去没一会儿,两个姨娘便乖乖回自己院子了。
苏老夫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便不再去单独注意苏蔓玖了。
这一番变故,苏陌素看得很是分明。她与苏老夫人的想法自然完全不同。先前在闹市之中就这般尴尬,如今当着苏老夫人的面,曹姨娘和柳姨娘都敢这般,想来苏蔓玖心中已有了算盘。
“姐姐,我喜欢吃这个。”苏玉立眼巴巴地瞅着苏陌素夹起的糯米团子。
苏陌素筷子一拐,便将团子放入苏玉立晚中。
苏玉立高兴地夹起糯米团子塞到口中。
“咳咳咳!”
苏陌素根本没有想到吃个团子苏玉立也能哽到,她与苏玉立之间还隔着一个苏亭亭。苏陌素忙望向苏亭亭,可作为双生子姐姐的苏亭亭却是一副慢半拍的模样――苏亭亭还在跟自己碗中的食物做奋斗。
苏玉立的另一边是苏清浅,她见苏玉立咳得一张小脸通红,便帮她在背上轻抚了几下。
“用力。”苏玉立做了个嘴型。
苏亭亭也终于反应过来,她用力在苏玉立后背重拍了两下。
一个被挤压成椭圆形的糯米团子一下从苏玉立口中弹了出来。
见到那圆团子在地上滚了几滚,苏志吉忍不住拍手笑起来:“真笨,真笨!”
苏玉立见团子掉了,眼中满是可惜。她下意识去望苏蔓玖的表情,见大姐姐一脸不悦,便慌得连忙去咬手指头。
“十多岁了还咬手指头!我都不咬了!”苏志吉鄙夷地看了苏玉立一眼,又仰面去望苏老夫人,“曾祖母,这个姐姐不会是傻的吧?不对,两个姐姐长得一模一样,要傻也肯定是一起傻。”
苏志吉这话虽然是童言无忌,但他这样问苏老夫人便有些让气氛冷却了。就在苏陌素猜测苏老夫人会如何应答的时候,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食不言,寝不语。大哥哥,你能给我讲解一下这句话吗?”说话的是苏蔓玖身边的苏志凯。
“哼。”苏志吉知道这话是在讽刺自己,便转回头,专心致志地低头和食物较真起来。
“乖,是个好孩子。”苏老夫人望了一眼苏志凯。这孩子比苏志吉小了一岁,但看他言行举止,却远比苏志凯还要懂事。
只可惜是个庶出。苏老夫人想到此处,便将之后的话也吞了回去。
苏蔓玖听苏老夫人称赞苏志凯,眼中闪过一丝愉悦。之后,她感觉到苏老夫人的欲言又止,便脸上也难免笼上一些失望之色。
苏陌素却是经苏志凯这一句话彻底警醒过来。
苏府不让小王氏生育的人,她猜的没错,正是苏蔓玖。观察今日苏志凯进门后的举止礼仪,这哪里是个庶子的做派。每一个动作,苏蔓玖都在把他当嫡子培养。而且,在小王氏和苏蔓玖之间,苏志凯明显更亲近苏蔓玖。
如果只有前世的阅历,苏陌素定然和苏老夫人一样,不会首先疑心苏蔓玖。可正是经由徐丹儿之事,苏陌素已能把苏蔓玖摆在陌生人的位置上看问题。
苏蔓玖不是苏家的人,那她这么做就有理由了。因为希望能给自己一个百分之百掌握在手心的娘家,所以便选择了庶子养在嫡母身边这样的方式。
因为是嫡母无子,于是不得不考虑这个亦无亲生姨娘在的庶子。因为庶子无母,于是便更要学会依附。并且,这种关系中,缺乏最基本的血缘牵绊,苏蔓玖想要横空插一脚就很容易。
至少如今看来,一切都在按苏蔓玖的预估发展。家中唯一的弟弟依赖她,嫡母又拿她无可奈何,两个姨娘更是被死死掐在手心。
苏陌素决定,要帮小王氏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同样想法的不仅是她,还有对方。
戌时才到,小王氏便坐到了苏陌素房中。
“母亲。”苏陌素起身想替小王氏倒茶水,却被小王氏摆手阻止。
“我近日不喜茶味,算了吧。”
苏陌素却依旧将水倒进杯中:“女儿房中并没有茶叶。不过母亲您脸色似乎有些难看,还是要多休息。”
小王氏来寻苏陌素是受了她奶娘李妈妈的指点。
李妈妈劝小王氏,如今家中几个,双生子姐妹痴痴傻傻的,两个姨娘根本不敢违背苏蔓玖。这二小姐苏陌素虽然是庶出,却是养在老祖宗身边的。再加上芳菲带回来的白术,李妈妈觉得苏陌素是会些医术的。
小王氏如今其实也才二十又二岁,她在家生活得无忧无虑,嫁的苏瑞文,因为年长她许多,本也是百般疼爱。若不是有这个心机深厚的大女儿苏蔓玖在,小王氏恐怕就会没心没肺地过完这一生。
可如今却不行了。小王氏下了决心,便把手腕伸出来:“陌素,我这有个帕子,你且帮我看看绣工如何?”
见小王氏的帕子覆在手腕上,苏陌素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在她房中,小王氏说话都这般谨慎,到底这八年,苏蔓玖做了些什么?
苏陌素突然有点担心柳姨娘。
因有小王氏的表现在前,苏陌素也没有贸然与柳姨娘相见。只是借次日请安,在小王氏处,见了柳姨娘一面。
柳姨娘依旧是素净的装扮,脸色倒看不出多差,苏陌素也微微安心。
许是母女连心,请安后离去前,柳姨娘请了苏陌素到一边说话。
“这个香囊是姨娘我亲手所绣,其中的香味淡雅却很持久。你明日去赴宴,一定要带着。”
苏陌素本不是很喜欢这类熏香之物,可是想想,这是柳姨娘这个当娘亲的一分心意,她便点点头,将香囊接了过来。
这香囊上绣了株极为精致的牡丹花,这牡丹花与其他的有所不同,花瓣间并非一色。九瓣花片均是红白相间,极其夺目。
柳姨娘握了握女儿的手:“此花乃是一株上品牡丹,叫做天龙奇蝶。”
苏陌素点点头,暗自揣测此香囊或许与明日宴会有所关联。这香囊带与不带,苏陌素还尚未下定决心。
只是提到宴会,苏陌素便想到了方才绸缎庄送来的百花曳地裙。苏蔓玖的这番“好意”自己还没好好领受呢。
“小姐,这个也换上吗?”知书小心翼翼地替苏陌素将百花曳地裙整理妥帖,又替她换上新绣花鞋。
“知书,给我梳个灵蛇髻吧。”苏陌素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第69章 赴宴
“小姐真好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平日您总不爱这些,十分颜色也被刻意掩成了六分。如今稍微一装扮,真是让人要移不开眼去了。”知书望着被自己打扮完的小姐,心中也生出几分自豪来。
自家小姐,才是苏府最美的。
知画原本性子就比知书要咋呼,听知书说了,她便立马开心地道:“小姐一直就是苏府最美的。明日朝云公主宴会上,小姐这样装扮着去,肯定能艳压全场。”
未等苏陌素开口,知书就先拍了一下知画的手:“声音小些。都跟小姐这么久了,也没有长记性。有些话哪里是能说出口的。”
知画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言语了。
苏陌素赞许地看了知书一眼,却也没有指责知画。她笑着吩咐两个丫鬟:“行了,再夸,小姐我就要被吹到天上去了。知书随我去老祖宗那。知画你替我去管家那提前领下个月的月钱,别人问起,就说是为了明日的宴会。”
她身边这两个丫鬟,一动一静。虽然单论沉着计谋,知书显然更胜一筹,但是八年前时疫之时,没有疫症的知画也是主动跟着自己进了罗松村。有过碧柳的对比,这份忠心便让苏陌素觉得很珍惜。
更何况,知画的直接坦率也能有她的用处。
在落幽院正厅中,陪着苏老夫人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陌素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原以为,四妹妹那日这般推脱,对这百花裙定是十分不喜欢。却没有想到,今日才到了,四妹妹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苏追月一脸不悦地走了进来。
“给老祖宗请安。”这几年,因为宁氏的肚子争气,苏追月在苏老夫人面前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她走进厅中,对着苏老夫人行了个礼,就坐到了苏陌素的旁边。
原以为日盼夜盼朝云公主的那场盛宴只有自己,可苏追月没有想到的是,就连苏陌素也要插上一脚。
在平城时,苏陌素年纪算是苏家姑娘中最小的那一个,平日里又总是一副寡淡木讷的神情。对于这次宴会,苏追月想过防苏蔓玖抢自己的风头,想过防苏清浅和苏闭月。她唯独没有想过要防的那一个,就是苏陌素。.tw[]
如果不是知画那丫头在管家那说漏了嘴,自己还不知道呢!苏追月恨恨地看过去。苏陌素一身百花裙坐在厅中,发髻梳成了精致的灵蛇髻,就连平日里寡淡的表情,也被这华丽的月白云锦百花裙衬出了几分冰山美人的气质。
“听知画说,四妹妹要支下个月的月钱。倒是不知道四妹妹还准备添置些什么,不如跟姐姐说说,若是有需要的,姐姐可以先借给你。”苏追月酸不溜丢地问道。
尽管内心并不想承认,但苏追月此刻觉得,自己坐在苏陌素面前,就是个陪衬。
平城老姑娘五个字在苏追月头上挥之不去,她不等苏陌素回答,便带上了几分委屈地望苏老夫人:“曾祖母,您看……”
苏老夫人这几年确实惯着苏追月,可是苏陌素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如何不疼。于是两人对上,苏老夫人便和起稀泥来:“看什么?今日素丫头这裙子很不错,追月也做了一条吧。明日追月便穿这个去,曾祖母给你们一人添一个朱钗。”
苏追月并不是苏闭月那样的庶出眼界,她根本不在乎这根朱钗是否贵重。越是望着苏陌素,苏追月就越觉得难受。她平日里本就是直来直往地说惯了,这里是因住在叔叔苏瑞文府上,才刻意收敛了。可一想着明日这宴会对自己的重要,苏追月便忍不住了。
“四妹妹如今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美了。姐姐我坐在你身边,真是自愧弗如啊。”
苏陌素听了这话,朝苏追月笑了笑,却没有做声。
苏追月假设了苏陌素如果谦虚,她便正好趁机要求苏陌素退一步,将这百花裙压入箱底,暂不穿去赴宴。也想了,如果苏陌素坦然受了,便趁机跟曾祖母告状,求曾祖母先体恤自己。
可如今苏陌素根本不接话,这是什么意思?苏追月只觉得心口被堵了一般,她吸口气,又接着道:“今日四妹妹就穿了这百花裙,明日肯定要换另一件裙裳了吧。”
这次苏陌素倒是接话了:“追月姐姐也知道,这裙是家中大姐姐所赠。而大姐姐便说了,让陌素穿着裙子去赴宴。”
见苏陌素提起那令人讨厌的苏蔓玖,苏追月只觉得自己心口的石头更大了:“长幼有序,四妹妹就那么想艳压全场吗?”
苏追月原以为,她都这般直接了,苏陌素定要歉意地承诺明日定会不穿这百花裙的。
“大姐姐是我的嫡姐。”苏陌素低着头,有些慢地说出这句话。
“你、你!好!”苏追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用力拂了一下桌上的杯盏,那盏茶便尽数洒在苏陌素的裙摆上。
“曾祖母。”不等苏老夫人开口斥责,苏追月便先跪了下去,“曾祖母,追月知道今日之事是追月不对。可是,曾祖母,您真的忍心吗?追月今年都已经二十一了,过去学堂里的同窗,她们都背地叫我平城老姑娘!”
“追月也不想姐妹不和,可是前有蔓玖的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后有清浅妹妹的绝色之姿。陌素妹妹与三皇子同师,也是备受瞩目。追月,追月只想也有自己的将来啊!”苏追月说完便抽泣起来。
苏追月一直性子急躁,虽然她发怒、刻薄的时候多,但流泪,苏陌素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同于苏闭月每次的故作姿态,苏追月是真真切切地在嚎啕大哭。
“曾祖母,陌素也只是担心嫡姐见怪。如今这裙子正好脏了,便将它换下吧。”苏陌素本就没有想过在什么宴会上夺目出彩,她今日的目的,为的就是不穿百花裙赴宴。
自从嫡曾孙苏志行和次曾孙苏志敏夭折后,苏老夫人就更虔诚拜佛。她甚至怀疑,这一生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因为自己太过苛刻?
如今苏陌素自己也愿意退步,苏老夫人便不想再多生事端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苏追月:“追月,朝云公主宴,真正夺目的应该是谁,你且好好想想吧。”
说完,苏老夫人就挥挥手,不欲再与两人多说:“你们都回去吧。”
素丫头两句都提到了蔓玖丫头,苏老夫人叹了口气,却不愿再深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实在是管不了太多了。
一夜很快过去。
苏蔓玖最先在门口等待。那日苏老夫人的表现,便让她清楚苏老夫人的态度。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想来这老太太是听之任之的。这样也好,虽然苏老夫人反对,苏蔓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但少个要对付的人,也算省事。
“蔓玖妹妹。”见到苏蔓玖一身鹅黄色裙裳,虽然有几分少女灵动,却终究不如自己这身月白色百花裙夺目,苏追月便忍不住扬起嘴角。
“追月姐姐今日真美。”望着苏追月如愿穿上了这百花裙,苏蔓玖也回以微笑。毕竟,这可是她精心为苏追月和苏陌素准备的“礼物”。
苏清浅的容貌算是苏府姐妹中极为出挑的一个。幼年只是三分冷淡的性子,如今变成了十分的冷漠,她一身白衣,真正是冰中走出的人一般。美则美矣,却让人有一种不可靠近之感。
苏陌素倒并非有意同苏闭月一同过来。只是苏闭月似乎无意经过了她的院外,又似乎无意地想起苏陌素昨日去取月银是想添置簪子的事,再似乎无意地要送苏陌素一根簪子。
种种无意之下,苏陌素便索性有意地同苏闭月一起过来了。
“二妹妹怎么没穿姐姐送你的裙子,是不合身吗?”苏蔓玖关切地问道。
其实苏陌素裙子弄脏的事情,苏蔓玖是知道的。只是她尚来不及安插人去苏老夫人面前,便也不清楚是何缘故弄脏的。
苏追月见苏陌素今日一脸素净,比平日还要逊色几分,便领了她的情:“蔓玖妹妹不要怪陌素妹妹,是我不小心打碎了杯盏,茶水弄脏了陌素妹妹的裙子。”
苏蔓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苏追月,笑道:“瞧追月姐姐这话,好似妹妹我这般小气一般。别说二妹妹是不得已才未穿那裙子,就算她是因为不喜欢我这个姐姐,有意不穿,我也不会怪她呢。”
“二妹妹,你说是与不是?”苏蔓玖将目光落到苏陌素腰间的香囊上,“二妹妹的香囊可真别致。你与追月姐姐这般情谊深厚,不如再将这香囊送给追月姐姐,定能为她在宴会上添彩。”
苏陌素对苏蔓玖的前一个问题,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此香囊是柳姨娘亲手做的。大姐姐和追月姐姐若喜欢,柳姨娘肯定十分欢喜能为两位姐姐做香囊的。”
都要出府了,苏追月也不欲这般得寸进尺,她不屑地看了一眼香囊:“我才不要呢。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娘亲,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香囊。”
苏追月这话其实是在影射苏蔓玖的身世。可一想到苏蔓玖的真正身份,苏陌素便觉得对方会毫不在意。
第70章 朝云
果不其然,听了苏追月的话,苏蔓玖毫无反应。(..tw无弹窗广告)她提着裙摆踩上马车:“我们这便出发吧。”
苏追月自认为苏蔓玖是被触及了内心深处的疤痕,因此努力想在对方脸上、眸中找一些不悦之色。可即使是她凑到苏蔓玖面前,也看不出苏蔓玖有什么不悦之色。
“追月姐姐还是好好坐稳,若是一个踉跄,同二妹妹般同脏了裙裳便糟糕了。”苏蔓玖望着突然凑近的苏追月,睁大了眼睛,“追月姐姐,你脸上的胭脂似乎没有抹得匀称。”
苏追月虽然很不想去相信苏蔓玖的话,可涉及形象,她还是忍不住一路去摸自己的脸。
等到苏追月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苏陌素便能清晰看到她一个人的双颊格外绯红。
也不知是否是脸颊的原因,从苏追月踏入朝云公主府开始,同进府的几位小姐便屡屡侧目望向苏府这一行。
感觉到众女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苏追月便生出几分得意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容貌倾城,苏蔓玖是京城第一才女又如何,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要黯然失色。
苏追月转过身,朝每一位望自己的世家小姐点头微笑。
那些小姐,有的是面有诧异的急急走到了前面。有的是带着几分尴尬地回以笑意。有的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姐姐,她们都在看你呢,大姐姐今日真是极美!”苏闭月这几年被养在宁氏面前,原来的性子已经收敛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苏追月不许配人家,宁氏便不会给自己许配人家。
苏追月在外面也少不得作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来:“几位妹妹也都是各有千秋。”
听了苏追月的话,其余几位都毫无反应,只有苏闭月仍十分捧场地羞涩了一句:“大姐姐过誉了。”
苏清浅自柴氏死后,这几年性子是愈发沉寂。她今日装扮得并不十分张扬,但纵使简约也挡不住她的昳丽容貌。
苏陌素一路在留意的是苏蔓玖的神色。她见其余世家小姐望向苏追月后,苏蔓玖的嘴唇有一种压不下的弧度,便大抵有了个猜测。
但凡上位者,莫不是喜欢处处用独一无二彰显自己的地位。[..tw超多好看小说]既然这百花曳地裙如此时兴,方才见到的小姐中却无一人选此款式,想来这裙是朝云公主的喜好。再加上那日苏蔓玖舍了血本也要送自己一条月白云锦的百花曳地裙,很有可能的便是,朝云公主爱的正是月白色。
前方的苏追月还不自知,对着一路上的惊诧目光愈发昂首挺胸,颇为自得。苏陌素移转目光到苏蔓玖身上,她心中滋味很是复杂。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无论前世拥有苏府庶出身份的徐丹儿,还是今生这位拥有嫡出身份的苏蔓玖,她们的行为处事本质上毫无差别。
同样的罔顾家族大义,同样的只求个人私利,同样的步步为营对付自己家中的姐妹。
苏陌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进入新身体的苏蔓玖不能完全地接受这身体所带来的一切,比如家世。
在苏府的时候,苏陌素没有想过阻止苏追月穿这百花裙赴宴,因为她与苏追月确实关系平平。而且,苏追月与这个变了的苏蔓玖才初次见面,实在算不上深仇大恨。苏陌素以为,苏蔓玖不至于痛下杀手。
但如今显然不是这样。
朝云公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傅尧平曾说过,这京城,刁蛮名声在外的头一号是林佩雯。但实际上,真正刁蛮的,应该是大长公主朝云。
朝云公主与五皇子同是万贵妃所生。她是当朝天子的第一个孩子,母妃又受宠,再加上还有个胞弟,性子可谓是比男儿还要强上几分。
万贵妃有个妹妹亦是四妃之一。这位德妃娘娘膝下有三位公主、两位皇子。当初德妃娘娘接连得了三皇子和四皇子后,天子便有意将德妃娘娘升位贵妃。
作为公主的朝云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地闹到了天子面前,各中详情不知,但最后升作贵妃的是尚未诞下五皇子的万妃。
虽然这件事的真伪,苏陌素一直存有疑虑。但无风不起浪,朝云公主的性子强势这一点,苏陌素是绝对相信的。
眼看苏追月愈发接近宴会,苏陌素便疾驰走了几步,装作无意地踩住了苏追月的裙摆。
苏追月若被当中训斥,伤的可是整个苏府的面子。
“你干什么!”苏追月心疼地把裙摆拉出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
苏蔓玖若有所失地望向苏陌素。
“方才走急了一些,追月姐姐莫怪。”苏陌素埋下头,掩住自己的神情。
苏追月想得有些偏差,她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我知道你怪我那日破脏了你的裙子。等今日宴会结束,我赔你一条新的!你现在就别和我闹小孩脾气了!”
“公主殿下到!”
一声唱和响起,苏陌素根本来不及再说什么。
只见宫女环簇中,一个盛装女子走了出来。
“参加公主。”众女皆俯身行礼。苏陌素偷偷去望朝云公主裙裳的下摆位置。方才朝云公主走出时一身白衣似雪,裙款却与百花曳地裙隐有不同。
这裙摆,并非百花曳地裙。苏陌素轻舒了一口气。她的眼角余光望向身侧的苏蔓玖。只见苏蔓玖眉头微蹙,显然并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形。
倒是一场大幸。想来是朝云公主临时改了主意,是以苏蔓玖才会这般意外。
“诸位不必多礼。”朝云公主示意众女起身,“今日本就只谈六艺,不讲这些烦文缛礼。”
重新站起来时,苏陌素的目光不禁望向那不远处的林佩雯,对方目不斜视地正望着朝云公主,但神色间却没有苏蔓玖这般明显的诧异。
众女入了花园中席间坐定,又听朝云公主道:“我是个喜热闹的,今日不仅邀了你们这些花团锦簇过来,也邀了不少‘狂蜂浪蝶’,你们可怕是不怕啊?”
苏陌素前世未与朝云公主直接接触过,并不知这朝云公主性情如此直率。余下的几位苏家小姐,除了苏蔓玖久居京城,其余也是不熟悉朝云公主的。于是她们这一席便都十分安静。
其余世家小姐中,显然有与朝云公主玩耍较多的。其中一个红衣女子便笑道:“公主殿下尽吓唬我们呢。纵使有‘狂蜂浪蝶’,有公主您这朵国色牡丹在,也不会注意我们这些小花小草呀!”
“你素来是个伶牙俐齿的!”被这般打趣,朝云公主并无不快,反而是赞赏地望了那开口的女子一眼。
见头一个得了公主青眼,余下的不论是熟悉朝云公主性情的,还是不太熟悉的,便都努力热络起来,表明一切但凭公主安排。
见众女都不若先前拘谨了,朝云公主这才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他人,也就是你们自家的那些兄弟。我素来觉得巾帼不让须眉,但前几日,我那几个弟弟言语间对我颇为看清。我便邀了他们一场赌局。”
朝云公主的弟弟,不就是当朝皇子?此言一出,无论是先前真心附和公主的,还是假意虚从的,都忍不住认真望过去。
“今日我们便与他们那些男儿战上一场,六艺上见个高低。”朝云公主抬手指向水上的亭子,“一人也可,两人亦行。我们依次去,他们依次来。至于比哪样,且看上一场是男赢还是女胜!”
朝云公主话语才落,便有人先站了出来:“殿下说得对,我也受不了那群臭男人整日趾高气昂的模样!”
站出来的女子一身劲装,手中握了一段三节鞭,格外英姿飒爽。
“这是谁?”苏追月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陌素却已认出对方。八年前平城苏府大火之后,她再回麓山书院时,李小花、杜微风姐弟都已离去。
而面前这个眉眼中隐含霸气的女子,显然就是杜微风。
“微风一贯与我齐心。说起来,还有一条规矩。无论哪一方先站出来了人,另一方去的,定不能是家中兄弟姐妹。”朝云公主朝杜微风调皮地眨了眨眼,“微风,我怕你欺负凛凛。”
只见八角亭中央,宫女抬上两方长长的书案。书案上依次摆着宣纸和棋盘。八角亭之外,倒又有两方案几,上面摆着各种乐器。案几的下方,则摆着几支箭筒。
席间之人,因均熟知六艺,并不细致望向中间物品。唯有苏蔓玖一一望过去。这个世界的六艺,与苏蔓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微有不同。除了乐、射、书三样保留外,另外的三样则换成了棋、画、诗。
其实若不是六艺在这世界截然不同,自己也不能这样顺利拿到京城第一才女之名。苏蔓玖想到此处,脸上便有些得意的光彩。
苏陌素在一旁望过去,总觉得对方心中又在算计什么。大抵是徐丹儿留下的印象太深,每次徐丹儿有所谋划时,脸上都有一种洋溢着光芒的感觉。
第71章 情诗
朝云心中清楚,杜微风如此急切上场,想博得的,无非是某个人的目光。(..tw$>>>棉、花‘糖’小‘說’)她与杜微风算得上是闺中密友,于是便顺势将对方的意中人请上亭来。
红衣的女子英姿勃发立在亭中,而对面,一个青衣男子款款走来。
这个男子,席间其余女子是否认识,苏陌素不清楚。但她知道,对于她们苏家的几姐妹来说,都能一眼认出对方。
“是周云端。”对周云端怨气最深的莫过于苏追月。在八年的时光磨耗中,苏追月对周云端原就不多的几分欣赏,尽数化为了怨气。
“追月姐姐似乎很熟悉这位周侍郎啊。”苏蔓玖的声音比苏追月的略微大一些,有临近的世家小姐便忍不住望过来。
自己这位嫡姐真是时时不忘坑人。苏陌素皱了皱眉,想要开口,一旁的苏清浅已冷冷回了过去。
“周家与苏家本就定有婚约。只是周公子一直说要先建功后安家。如今想想,也许周公子就是在等蔓玖姐姐你这落尘仙子也是未知。”
苏蔓玖本是刻意引人注意苏追月,毕竟这场宴会分明就是一场相亲会。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周云端竟然与苏家有婚约!
无需抬头,苏蔓玖便能感受到周遭的不满和诧异。她是男人眼中的落尘仙子没错,可在女人眼中,又有几个会是真心赞誉她的!再加上周云端这本身具有的三元及第光环,苏蔓玖心中清楚,这黑锅,她不背也是背定了!
真是不叫的狗最凶!苏蔓玖眼中的凶色一闪而过,她索性不再言语,任由旁人打量。
亭中的杜微风还在与周云端比试。令人意外的是,杜微风并没有选择她最擅长的射术,而是挑了作诗这一项。
将往事的画轴重新抖开,细想当年与杜微风、周云端的几次相处,苏陌素便不难理解杜微风今日的所作所为了。
当年庙会上,杜微风便与苏陌素曾挑上同一盏河灯。不同的是,苏陌素中意的是河灯本身。杜微风在意的是,河灯是不是周云端猜灯谜所得。
情之一字,经由前世那场背叛,苏陌素着实有些敬谢不敏。
今日的杜微风,根本不在意输赢,在意的是能不能在意中人心中有一席之地。(..tw)苏陌素将目光从杜微风身上收回,却意外对上了杜微风一旁的周云端目光。
周云端今日赴宴,其实有一半便是为了苏府的这几位小姐而来。他当日回绝苏追月母亲宁氏的试探,全因季应承的一场托付。
八年前,季应承因麓山书院失火而伤及右手和脚骨。之后虽有神医青云诊治,得以无忧,但却已错过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季应承伤愈后,来寻过周云端一次。
苏追月、苏闭月、苏清浅、苏陌素,甚至连京城的苏蔓玖,都是季应承的表妹无疑。但在他心中,难免有个偏颇。季应承伤愈后决心弃笔从戎,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苏陌素。
周苏两家本就有尚未履行的婚约,在此情况下,季应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周云端。他希望周云端能照顾苏陌素。但考虑到苏陌素的庶出身份,季应承并未直言婚事。
其实就周云端自己而言,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左右是与苏家的小姐定亲,究竟是哪一位苏小姐,嫡出还是庶出,他都并不在意。
但周云端一母同胞的姐姐周云芸也并不希望弟弟过早定下亲事。周云芸灌输给弟弟的婚姻之事,应是情之所钟、非你不可。
八年前的周云端哪里有什么情之所钟,因此索性把婚事先搁置。但是苏陌素与周云端一个在平城内宅,一个在京城为官,没有婚约,周云端确实很难在实质上帮助苏陌素什么。
因此,周云端今日是抱着舍己存义的心来的。如今苏陌素已经及笄,朝云公主宴上,她若寻得良人,周云端也是罢了。倘若苏陌素未遇良人,或者所遇非良人,他就准备站出来,定下二人间的婚事。
至于姐姐周云芸那,只能先斩后奏了。周云端心中暗叹一口,他将目光从苏陌素那收回。
“诗我已写完,不知周大人的如何?”杜微风抬起头就正好看到周云端看着女席那边。
右侧这席坐的有兵部侍郎的女儿谭紫薇,大理寺卿的孙女冯文宣……杜微风皱了皱眉,席间还有那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女苏蔓玖。莫非周云端方才看的是苏蔓玖?
“想来周大人肯定早就写完了,不然哪里有闲情去观赏风景?”杜微风刻意咬重了风景二字。
周云端并未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只是点点头,将诗作交给身后的宫女:“周某确已完成,既然杜小姐也已完成,便请公主殿下论断吧。”
杜微风却未将诗作直接交给宫女,而是走到周云端面前:“周大人才高八斗,微风想请你先品鉴一番。”
杜微风早就从朝云公主处知晓今日的安排,也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她今日这诗,根本就不是为了在公主宴上得个名声,仅仅是想将心意说与周云端知晓。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周云端从小到大,除了对吃食和书籍十分留意之外,在其他方面还真是略微迟钝。他竟将杜微风的诗完全念了出来。
虽然周云端声音并不大,但众人本就屏气凝神地在关注二人的比试。这一番下来,无论是亭这边的诸女,还是亭那边的众男,都将杜微风一番心意听了个清楚。
因朝云公主坐在女席这边,女子间纵使心思各异,却也未有宣之于口的。但皇子那边,就全然不同了。
尽管五位皇子都坐在其中,但众人已经调侃了起来。
“周兄可真是张扬,竟将这情诗就这样念了出来。”一个墨色袍子的男子笑道。
望了一眼那说话的男子,端坐席间的白衣男子推了推身边的蓝衣男子:“皇兄,我们赌一把怎么样。我赌周云端肯定不知道杜微风这诗就是写给他的。”
见四皇兄魏泓涵开了口,五皇子魏洪泽也连忙插进来:“我也赌周云端不知道。”
三皇子魏泓睿凉凉地看了两位弟弟一眼:“你们都看出周云端不知道,我就看不出?”
魏泓涵和魏洪泽笑着又去推另一边的大皇子魏泓图和二皇子魏泓章:“想不到朝云竟能想出这样的趣事来。大哥、二哥,你们猜,下一个会是他们中的谁呢?”
被皇子们点了名,席间的公子少爷都忙连连摆手:“我们可没有这样的福分。”
只有一个人,他在周云端念情诗的时候就一张脸憋得通红。如今见众人都在调笑此事,他一张脸愈发红了,几欲滴出血来。
“凛凛,你姐姐面不改色,怎么你反而满脸通红?”旁边的人注意到杜凛凛的神情,忍不住打趣道。
不等杜凛凛回答,席间就有人主动道:“谁不知道杜家最威风凛凛的就是杜大小姐了,她怎么会面露羞怯。”
“将门虎女嘛,这很正常。”见话题引到了杜微风的身上,杜凛凛旁边的秦如山便帮腔道。
“不要提到姑娘家那去。”魏泓睿开口制止了大家再对杜微风进行调侃。
其实他心中对此事是有些怒气的。
朝云今日的宴会,本就不是比试个高低这般简单。他五兄弟年龄相差并不大,如今最小的老五也已经十六了,都可以谈及婚事。太子未定,父皇壮年,皇妃的选择便至为重要。这场宴会,说是为五位皇子提供的一个意中人宴会并不为过。
魏泓睿并非有意杜微风,但杜微风的父亲手中的兵权他却有意。如今杜微风的心事被人当众挑穿,纵使他再有心与杜微风邂逅,也是不会有下文。唯一让魏泓睿觉得好受的是,瞧着二哥的脸色,和他一般愿望落空的人看来不止一个。
“依周某拙见,杜小姐这诗感情有余却文采不足,平仄之间还有些欠缺。你且看这一句……”周云端当真一本正经评价起了诗。
杜微风一张脸都气得有些发白,她一把将诗从周云端手中抢过:“你说了也没用,谁胜谁负还是公主殿下说了算!”
朝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忙示意宫女把诗词接过:“今日这比试也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且让宫女再誊抄几分,给皇兄他们送去。这结果,恐怕一时片刻出不来,先进行下一场吧!”
杜微风站在亭中,却犹有些不甘心。左右今日已经这样了,她索性豁出去了,当众和周云端说清楚算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周云端,今日我杜微风就站在这里问你一句……”
杜微风话未说完,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
周云芸慌忙地从席间走出,俯身向朝云公主请罪,“望公主殿下恕罪,云芸方才无礼了。”
朝云公主摆摆手:“不过是打了一个酒盏而已,无妨。微风,比试结果这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你还是先回席间吧。”
第72章 射箭
朝云公主本是有意撮合杜微风和周云端的。[.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胞弟五皇子魏洪泽待杜微风没有半点意思,甚至还有几分不喜。既然不能用婚约拉拢杜家,那还不如顺水推舟,卖杜微风一个人情。好歹,这也算是她待杜微风姐妹情深的一个表现。
但周云芸方才的动作已经让朝云公主明白,不仅周云端对杜微风无意,周家对杜家也是无意的。周家虽没有杜家那样的兵权值得让五位皇子看重,但周云端这几年颇受父皇看重,朝云并不想将周家推到其他皇子的阵营去。
“微风,你且先回来。”朝云见她说了一遍,杜微风依然纹丝不动,心中便有些不悦。周云端做得这般明显,对情诗视而不见,杜微风还不明白吗?
杜微风抓起书案上她那本不离身的三节鞭,愤愤地走了回来。
见杜微风坐回席间,周云芸也终于舒了一口气。她不让弟弟这么快与苏家小姐定下婚事,是希望他能寻找到一个心中真爱,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而不是留下机会,让人强迫弟弟。
杜微风这些年对周云端的热忱,周云芸看在眼中,却是叹在心中。弟弟周云端是半点也不喜欢这位杜小姐的。若要动心,这八年有无数次动心的机会,根本不需要等到今日的宴会上来。
周云芸的目光不禁望向苏陌素一席。她是知道周、苏两家婚约的。若是弟弟能对苏家小姐中的某一位动了真心,这婚事她是乐见其成的。但如果没有,拼死她也不会让弟弟娶一个毫无感觉的女人。
反正这婚事推了一代了,再推一代又何妨。周云芸目光不悦地从苏蔓玖身上移开。这个女人,是绝对要排除的。同样是穿越女,自己来这世上的时间更早,却从未像她一样盗用诗词,还借此给自己镀金。
周云芸的目光依次从苏追月、苏闭月、苏清浅和苏陌素身上掠过。自从周云端中举后,她便同样来了京城定居。平城这几位苏小姐的性格,她完全不知。这一次,倒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杜微风和周云端的比试过后,又陆续有好几位大家闺秀与世家少爷在八角亭中比试。其他人的比试内容并不局限于诗,琴棋书画可谓是比了个遍,但却再无杜微风和周云端那般意外的事情发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有一种人,在没有热闹看的情况下,便喜欢制造热闹。于是皇子们那边又热闹了起来。
“这般无趣,我赌下一场有热闹看如何?”魏泓涵有气无力地撑着下颚望亭中的比试。
魏泓睿不满地望了一母同胞的弟弟一眼:“怎么竟不学些好的,今日光听你记挂着赌了。”
魏泓章笑着打了个圆场:“四弟年幼,贪玩些也是有的。若想看热闹,这还不容易。让知荣去跟林佩雯比箭。”
就像魏泓涵和泓胪寺左少卿花清越私交甚笃一样,魏泓章身边的则是五城兵马副指挥使吴知荣。
被魏泓章已经点了名,吴知荣便笑着走出席:“下官遵命,今日定要舍命博殿下一笑。”
魏泓图也笑起来:“还是皇弟有主意。选了其他人,林佩雯不一定愿意应战。吴知荣去,定是没问题的。”
女席这边也有些诧异。虽说朝云公主说过由谁先选比何项,根据上一轮胜负决定。但上场的男子莫不是让女子先选了去。这吴知荣一上来,就同朝云公主说比射,诸女便有些沉默。
射是女子最不擅长的六艺,吴知荣这样气势汹汹地上台,其他女子更不敢应战了。
“我来!”
苏陌素望过去,正是当日遇到的华衣女子林佩雯。
只见林佩雯大步走进亭中,气势汹汹地瞪着吴知荣。
“林姑娘与吴公子有过节?”苏闭月问的也是苏陌素疑惑的。
旁边的冯文宣低声解释道:“林小姐天生力大,吴大人曾有一次当众取笑她,两人这便杠上了。每次见面,都是互不依饶的模样。”
苏陌素明白过来,怪不得林佩雯敢于比箭,想来也是擅长此术的。
“不用死的,射活的,你敢不敢?”林佩雯挑衅地望向吴知荣。
吴知荣饶有兴致地望着林佩雯:“林小姐有什么好提议,尽管说出来。”
林佩雯一边拉开了弓箭,一边目光从席间一一扫过:“我们就选席间某一位姑娘的配饰作为目标。”
林佩雯的话未落音,众女就眼看一根弓箭朝她们迎面飞来。
苏陌素听到疾风的声音,只见那箭直直朝自己而来。她未来得及闪躲,那箭就已经穿过她的发髻,一根发簪射落在地。
“你瞧,就这样。你也射一个下来。”林佩雯这一箭射的其实是一箭双雕。
她与吴知荣本就是过节摆在那儿,若是她一箭下去,能赢了吴知荣个颜面全无还是好事。若是自己输了,林佩雯当然知道,女子在射上输给男子,没有人会说什么。但是她就是不能忍吴知荣那得意的笑容!
选了姑娘配饰当箭靶,要么他吴知荣就得不战而退,要么他就只能得罪全场的大家闺秀。我看他怎么与人提亲!林佩雯挑衅地望向吴知荣:“怎么,你不敢?我取的是苏小姐的簪子,你呢?”
不得不说,林佩雯的箭法还是很好的。苏陌素方才听到发簪落地的声音,却没有感觉到疼痛。林佩雯并没有伤到她。
但是这一箭挑了自己为目标,显然是有意的。对上林佩雯的目光,对方眼中毫无内疚,反是一脸不屑的模样。
若说仅是为泄当日被撞之仇,这一箭足以,但林佩雯的目光显然表明了不仅如此。苏陌素稍一思忖,便反应过来。
方才朝云公主出来时,席间众女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显然大家都是以为苏追月会因裙裳而被公主不喜的。但独林佩雯却表情未变,想来她早知今日朝云公主不会穿百花曳地裙赴宴。
在丽丰祥时,林佩雯反复提及百花曳地裙,苏追月犹豫时,她还出言暗激过。如今这百花曳地裙之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林佩雯自己改变了主意。
林佩雯恐怕是认为自己在将她作刀使,利用她对付苏追月。苏追月穿百花曳地裙,而自己未穿此裙赴宴便是最好的依据。
苏陌素想得并没有错。此刻林佩雯正是有这样的想法。她本只想让苏追月和苏陌素在朝云公主宴上落个公主不喜的名声回去。可苏家几姐妹才出门,她就得到了消息,穿百花曳地裙赴宴的只有苏追月一个。
撞她的是苏陌素没错,可身边的丫鬟翠环说似乎是被旁边的苏追月推了一下,林佩雯这才两个都算计上的。但赴宴的只有苏追月,显然当初到底是不是苏追月推的都两说。林佩雯最恨把自己当刀使的人,如今自然是对苏陌素没个好脸色。
林佩雯她怎么能当众射席间女子!
“我不与你比!”吴知荣觉得他过去称对方是蛮女还真是太高看了她,这完全就是一泼妇啊!
“你这是认输咯!让我想想,上次我们说到谁是无用男来着?”林佩雯扬起头嘲讽地望吴知荣。她不过就是力气大了些,却被吴知荣称作蛮女,她也早想回敬他一个独特称号了!
“你强词夺理!公主殿下,以人为靶,知荣实在做不出来。”吴知荣说完,就放下弓箭想要离开八角亭。
林佩雯在他身后冷笑道:“无用就是无用,找什么理由!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以后何谈保家卫国!莫非你上了战场,敌军那边的不是人,都是兔子?你不要叫吴知荣了,叫吴没用好了,吴没用,真是好听的名字!”
“你!”吴知荣怒而转身,他拿回弓箭,拉开箭弩,只见一根箭破空射出。
看到又有一根箭飞过来,席间的众女都有些色变。她们不懂箭术,根本不知道这根箭是要射到她们谁的头上。
“好箭法!”朝云公主先站了起来,她与林佩雯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不如与杜微风的融洽。
说起来,林佩雯算是皇亲。她的嫡亲祖母是先帝胞妹嘉禾公主。她父亲永昌侯林常胜也是有大功于朝廷,林常胜人如其名,大大小小的战役胜了千次不止。但让当今天子可喜又可悲的是,林常胜没有嫡子。
林常胜常年征战在外,等到卸甲归来的时候,身子也大不如前。他膝下其实不仅是没有嫡子,庶子他也没有。林常胜就只有林佩雯这一个女儿。可想而知,林佩雯会是个什么性格。
可奈不住她老爹有功,又没有儿子让天子堵心,朝云公主很多时候对林佩雯也是忍了又忍的。比如今晨的裙裳,她明明选了百花曳地裙,林佩雯跑进她房中,撕拉一声,裙子被林佩雯无意扯坏了。
吴知荣这一箭真是射到了朝云公主心头去。方才林佩雯以席间女子配饰为靶,射中了对方的簪子。吴知荣却是以走动的宫女为靶,射中了宫女盘中的一颗葡萄。而且葡萄还被箭带着歪到了地上,并没有伤到宫女。
一静一动,一大一小,谁胜谁负已经很明了。
“方才林妹妹与吴大人只选了女席这边,想来皇兄他们看不真切,不知两位是否要再择男席为靶,再比一次?”
方才被这两箭吓坏的大家闺秀们都静默不语,心中却是给朝云公主送去了无数的鲜花:公主说得好!你行你上!去男人那边,吓唬我们算什么本事!
第73章 香囊
“不,公主殿下您说了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林佩雯转身将手中的弓箭往旁边的宫女身上一扔,就利落地走出了八角亭。
瞧着那接弓箭的宫女身子明显一个踉跄,她身后的两个宫女急忙上前才一起抬稳林佩雯扔的那把弓箭,其余世家小姐纵使原想说什么的,也都安静下来了。
这林佩雯根本不像她自己说的,只是力气略大一些,这明显就是比她们大很多啊!
“但凭公主殿下论断。”吴知荣走上前,将弓箭轻放回原处。
林佩雯可以当众出言讥讽他吴知荣,但反过来,他吴知荣并不会这样做。当初与林佩雯杠上,也并非当众嘲讽她落了口实。那本不过就是人云亦云的误传,而且他两人的斗嘴也多在私下。
朝云见林佩雯将球踢给了自己,也并不恼:“将这发簪和葡萄都端在盘中给皇子们送去。”
提到发簪,朝云不禁望向席间的苏陌素:“这位小姐方才受惊了,且随卉珍下去梳洗一番。”
朝云提出来,苏陌素便起身离席:“谢公主殿下恩典。”
听朝云抬举苏陌素,林佩雯心中只是冷笑,待朝云发现苏追月的裙裳时,少不得要联想一番。到时候,且看苏府这几姐妹能落几成好。
林佩雯本还想开口嘲讽苏陌素几句的,但在她目光触及苏陌素的时候,却将话吞了回去。
苏陌素感觉到林佩雯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腰间,她微微低头,正是柳姨娘所赠的香囊。
出门前,其实苏陌素犹豫了好几次。这香囊图案十分精致,她本不喜这般张扬之物,但念及柳氏为母之心,她几次三番放下,又几次三番拿起。
如今既已带着赴宴,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苏陌素心中倒也并不担忧,她如今一个庶女身份,真说与这些贵女之间结下什么大梁子那是不可能的。
今日这宴会到底是个什么目的,苏陌素看得同样分明。说是为几位皇子准备确是不假,但若真有人认为凭借这一番六艺比试就能博得皇子们的心,那才真正是可笑。.tw
陛下有五位皇子,苏陌素前世死的时候,几位皇子的争斗已经白热化。皇妃入选岂会全凭心意,再好的才艺,恐怕也只不过皇子们用来遮掩目的的一个借口罢了。
苏陌素的暂离,并不会对宴会产生任何影响。除了苏蔓玖一直迟迟不上场外,其余几人倒也陆陆续续地上场了。
苏清浅一曲琴声曼妙,让尚书家的公子甘拜下风;苏闭月则一心惊艳四座,一幅观音图倒真画得栩栩如生,赢得朝云公主一句赏叹……
吴知荣亦回了席间,他的使命本就是去给诸皇子寻点新乐子。虽然在一众的大家闺秀眼中,他与林佩雯那一场比试是让人胆战心惊,但在男子眼中自是浑然不同了。
“光看盘中物,我就能知道方才是如何的让人惊心动魄。”魏泓涵笑着将盘中的发簪拿起来,“只可惜见不到那群女子的面色,想来个个都是花容失色吧。”
他说完,又往席间望了一眼花清越,看到那空空如也的酒案,才想起方才对方似乎是起身离席了。
可真是个没福气的!魏泓涵饶有兴趣地继续问吴知荣:“这发簪是谁的?”
吴知荣想了想,如实答道:“公主殿下并未说是哪家的小姐。只是望着像是与苏府大小姐坐在一起的。”
听到苏府,周云端不禁望过去。那盘中的发簪是个简单的梅花簪子,就连雕工也不十分细致。但这发簪,他很熟悉,这是一年前季应承从泉门关托回的东西。
这簪子,是贺苏陌素及笄的吧。他方才在席间听到一个女子琴声格外婉约,琴音中满是愁思,原以为是苏陌素所弹。但按吴知荣所说,苏陌素应是暂离了席间,那会是谁?
苏陌素从内间梳洗了一番出来,却发现先前那领路的宫女没有等候在门外。
她走出来望了一番,这偌大的公主府,回廊中似乎也没有一个宫女。
想来是林佩雯的主意了。怪不得她方才盯着自己瞧了许久,还以为是香囊的原因呢。苏陌素自嘲地低头看了看香囊,又盯着那回廊努力去想来时的路。
回廊亭阁,远远望去,倒是十分相似,不过苏陌素对认路还是有些本领的。
人总是这样,如果有人可以去依赖便不会自己多想。苏陌素这认路本领,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表哥季应承。如果不是因为这表哥太不识路,苏陌素才是被依赖的那一个,她也不至于养成每到一处都先留意路边细节的习惯。
走在回廊中,苏陌素突然有些慢下脚步来。这处的回廊像极了平城苏府,回廊的侧边还有藤椅。
苏陌素犹记得,她去平城的第一年,季应承是如何从藤椅上摔下来的。那时候,承表哥手中是握着自己的一只鞋吧。他是替她找鞋才险被柴氏和徐丹儿算计的。
想起季应承,记忆的阀门就像关不上了一般,书院、香囊、绣球花扇,所有的一切都涌到了面前。
重生后,季应承应算得上是对自己好的第一人。但他也是现在离自己最远的人。
望着天际的云彩,苏陌素也会想,泉门关到底是个什么样地方。这八年,承表哥到底过得如何?
“小姑娘你在发什么愣呢,还拿着一个香囊?”
未等苏陌素反应过来,手中的香囊便被对方拎入了手中。
面前这男子一身墨色长衫,眉眼倒是十分清秀,一双眼睛更是夺目。但这行径,着实让人不喜。
苏陌素这些年一直很少喜形于色,也许因为方才被勾起了往日思绪。她在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前,难得地露出一脸不喜之色:“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识,怎能随手取小女子的物品。”
“我瞧着你这香囊绣的是我最喜欢的上品牡丹,还当你是送我的呢!”花清越其实撒了谎,这牡丹乃是魏泓涵的最爱。谁都知道,四皇子府上收罗了各种牡丹。他好牡丹,更好稀世绝有的各种上品牡丹。
花清越将香囊左右看了一遍:“这牡丹叫什么,是天龙奇蝶吧?”
苏陌素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这样无耻,拿着自己香囊,就以为与他有关。
她伸出手,只想与对方不要多做纠缠:“这香囊上绣的是什么,与公子又有什么关系。是天龙奇蝶如何,不是又如何。还请公子将香囊还给小女子。”
花清越走近苏陌素,是因为他认出这女子正是当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一个。那日见苏陌素替丫鬟拾药材,又暗中指点对方,他还对她起了两分兴趣。可却没有想到,这与众不同的女子还是那般的泯然众矣。
带着天龙奇蝶的香囊出席朝云公主宴,打的不就是攀龙附凤的主意吗?这样一想,花清越便觉得逗弄的心思,也冷了下来。他将香囊抛回苏陌素手中:“还你。”
说完,花清越便兴趣乏乏的转身离去了。
苏陌素对方才之事充满了不可思议之感。突如其来就跑出来一个人,突如其来地抢了自己香囊,又突如其来地还给自己,。苏陌素觉得方才那人多半有病。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香囊被还了回来。贴身物品落入陌生男子手中,苏陌素心中还真怀疑过对方是不是林佩雯的安排。
原是想着径直坐回席间,却意外地在入席前遇到了故人。
“苏姑娘。”周云端正拿着那根梅花簪子在寻苏陌素。
见到苏陌素从花园回廊中走来,周云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些庆幸,庆幸立刻找到了她;又似乎有些失落,失落那弹琴之人真不是她。
“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周云端来赴宴前,本就下过决心,此番要给苏陌素一个交代。如今听吴知荣说了林佩雯的行径,周云端更觉得自己不能再端坐席间。
既然承诺了好兄弟的事情,就必须做到。姐姐说的动心之感,他一直都没有,也许与这位苏小姐相处久了,他就会有呢。
苏陌素见到周云端那手中的簪子,只当是与表哥季应承有关,便点头与周云端走回了花园之中:“周公子但说无妨。”
“苏姑娘,你可知道……”周云端正想开口提及婚约,却发现苏陌素腰间的那个香囊,“这绣的是上品牡丹?”
“确是上品牡丹之一的天龙奇蝶,周公子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季应承离开的这些年,虽然周云端并未与苏陌素常见面,却总通过各种途径,为她送来季应承的书信或其他东西。苏陌素对周云端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她索性开诚布公的问起周云端来。
周云端犹豫了一会,这才答道:“并无不妥。只是这天龙奇蝶很少见,苏姑娘是在何处见过,绣得这般栩栩如生?”
“是我姨娘赠予我的。”苏陌素并没有隐瞒,她总觉得这香囊存在什么,可柳姨娘实在没有理由害自己啊。
“此花,或者说,所有上品牡丹,都是四皇子的最爱。”周云端抬头望向苏陌素,他很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可苏陌素的表情却反而冷了下去:“我并不知情。”
苏陌素大概能猜到方才那男子的身份了。
是她太疏忽了。八年前,其实柳姨娘就提过一句嫡庶之别,唯有一处可无差别。
怪不得林佩雯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苏陌素一把将腰间的香囊扯下,就想要掷到地上。可香囊已被几人看过,扔在花园中也有不妥,苏陌素拿着这香囊有些进退两难。
“苏姑娘可否把香囊予我看看?”周云端与苏陌素站在园中的时间越久,就越是闻到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
若不是他曾被人提醒过,如何也不会在意这样淡然的气味。
第74章 求亲
苏陌素将香囊递给周云端,只见他眉头微锁,脸上神情越来越沉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周云端跟苏陌素的师父李允不同。对于内宅妇人间的手段,李允懂,但不屑于去了解。而周云端父亲的内宅,算得上京城人家中少有的清净之地。
所以,周云端确定这香囊有问题的时候,内心是十分挣扎的。他将香囊反复放到鼻间闻了闻,又问苏陌素:“我可以将它拆开吗?”
苏陌素望着周云端的脸色,就知道这个香囊不仅仅是天龙奇蝶的问题,她点点头:“周公子但拆无妨。”
“这香囊中有五色梅的花瓣。此花气味淡雅,香味缠绕身上后很难散去。虽然此气味不会给人刻意之感,但是。”周云端望向苏陌素,“苏姑娘,此花在朝云公主面前是大忌。”
“我听人提过,朝云公主一碰此花,身体便会有不适反应。就连此花制成的胭脂、香囊等物,也要远离公主殿下。”周云端是听杜微风所说,对方还曾送过他一个香囊,说是万一碰到此花,可以散去一些气味。
香囊这等贴身之物,周云端本是不收的。但杜微风扔给他后,就转身跑了。周云端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再把香囊送回去。
“苏姑娘,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周云端本已将香囊转赠给了姐姐周云芸,但如今苏陌素身上显然五色梅气味萦绕。他既应允过季应承要保护好苏陌素,就不可能眼睁睁看她在宴上出事。
“你带着这个香囊,这个香囊药味浓郁,能冲散五色梅的香味。”周云端将宫女自周云芸那取来的香囊递给苏陌素,“这天龙奇蝶的香囊,你也不能再带在身上。我先拿走,待离开宴会了,再交给你。我与朝云公主不会有近处机会,你不必担心。”
“恩,多谢周公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苏陌素知道周云端这些年照顾自己全是因由季应承的缘故,但她依旧很感激对方。就像今天,周云端完全可以不替自己谋划这些的,“周公子,这些年,陌素真心实意感谢您。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一定要告诉陌素。”
周云端望向面前的女子。其实今日相见,算是周云端第一次和苏陌素单独相处。过去八年里,他在京城任职,替季应承托物带信,多是由其他人送去。
八年时光一眨而过,当年那个羸弱消瘦的小姑娘也长大了。虽然苏陌素并不如苏蔓玖那般引人夺目,但却也一直是个温婉娴静的好姑娘。
周云端下了决心,便上前一步:“苏姑娘,其实应承兄是希望我能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你如今也已经及笄,若是你愿意,过几日,我便让母亲去苏府提亲。”
苏陌素没有想到周云端会为了季应承做到这般地步。季应承走后,他的所有书信基本都是周云端派人送来的时候,苏陌素就隐有怀疑表兄的想法。但,如今她不过一个庶出身份,周云端却已是正三品的侍郎,他会提亲让苏陌素十分诧异。
“苏姑娘,我一直都不太懂如何和女子相处。也许我这样说过于莽撞,但我可以向你承诺的是,你嫁到周府,便是我周云端的妻子,不会有任何人看轻你的出身。”周云端的目光落到苏陌素系好的香囊之上,“苏姑娘若是不愿,我也绝不会勉强。”
周云端几次三番望那香囊,苏陌素就知道他是误会自己对嫁入皇家有所想法了。
柳姨娘说得并没错,嫡出庶出,只有进入皇家,最后进入后宫,才能毫无差别。到那时候,女子之间,但凭恩宠本事定位份。
但入皇家,苏陌素毫无意愿。前世傅尧平不过纳个妾,她都可以怄得几天吃不下饭,真入了哪家皇子的内院,恐怕她得活活把自己饿死。
“那天龙奇蝶绝非陌素本意,陌素对此也绝无志趣。”苏陌素思忖,回苏府后,她必须与柳姨娘见一面了。
“嗯,我相信你。”周云端并不认为苏陌素会拒绝自己,“过几日,我便让人来提亲。”
“也许是匆忙了些,但耽误了你家中姐姐这些年,我心中实在有愧。”周云端待感情之事确实迟钝,但苏追月与他之间,他却也清楚。对方并非看中他的人品样貌,不过是现在的家世官阶,因此,苏府这几姐妹,他愿意娶的,也还是苏陌素。
苏陌素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觉。因为苏追月迟迟不议亲的缘故,苏陌素即使及笄了,也并未考虑过婚嫁的压力。但如今周云端突然把婚约之事提到面前,她心中十分迷惘。
前世,她待傅尧平是心悦的。因为心动,所以善妒。因为善妒,所以她经受了如今还不能忘怀的痛苦。
“周公子。”
周云端本是正领着苏陌素往朝云公主那边宴会走,听到苏陌素唤自己,他便转过身来:“你可以叫我云端。”
“周公子,你妒忌过吗?”苏陌素其实心中清楚,周云端算是她很好的选择。不用置身皇家争斗之中,又家世良好,无论哪一方面,她配周云端,都是高攀二字。
周云端没有想到苏陌素会提到这一点,他从未喜欢过人,自然不会有妒忌的感觉:“应该是没有过吧。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嫡子,父亲膝下也只有我和家姐。家姐与我感情很好。”
“如果你很喜欢的糕点,被人吃光了是什么感觉?”苏陌素想了想,似乎这是最容易让周云端感同身受的途径。
周云端被重提旧事,脸瞬间有些发烧:“那种感觉,很糟糕。我会很失落。”
“如果那个人接二连三的将你喜欢的糕点吃完,让你十天半个月都吃不上一次呢?”
“我不会再请那个人来我家做客了。”周云端的回答有些孩子气,他也就只有在吃食上面,这般执着,“那个人如此待我,定然不是我的挚交好友,那我何必待他百般细致。”
苏陌素垂下眸子,语气中有些抑制不住的哀伤:“我与周公子很相像。对于夺我东西的人,我也不会再善待。周公子,陌素是个很善妒的人。我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提这些有些令人耻笑,但若是与人分享,我宁愿不要。”
苏陌素觉得自己心中豁然开朗。前世,她学的为妻之道,确实是要在内宅之中不争宠、不善妒,但那样的日子,她过得很不开心。重活一世,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哪怕一直留在家中做老姑娘,也好过生下那苦命的孩子。
苏陌素不想有第二个元徽。她不想再让自己经历一次丧子之痛:“周公子,所以这婚事还是暂且作罢吧。我知道苏周两家的婚事,但陌素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不值得周公子这般看重。”
将所想全部说出口后,苏陌素感觉心中顿时一轻。她朝周云端俯身道谢后,便回到宴席之中。
因在园子里耽误的时间较长,似乎一众的大家闺秀都已经比试过了,此刻在八角亭中的,正是京城第一才女苏蔓玖。
苏蔓玖微蹙着眉,望向面前之人:“公子想与蔓玖琴棋书画皆试一番,恐怕会耽误其余姐妹的时间。”
她已经认出对方就是当日救自己的白衣男子,但对方不主动提及,苏蔓玖自然不会主动流露出对他印象深刻的模样。
魏泓涵毫不在意苏蔓玖的蹙眉不快:“我想她们不会在意的。毕竟落尘仙子是否能够实至名归,想来大家都很有兴趣。”
听对方这样说,苏蔓玖微微有些诧异,她本以为自己进亭后,对方主动过来,是待自己有几分兴趣的。但却没想到,他是来挑衅的?
想来不过是与自己一般,是欲擒故纵之术罢了。苏蔓玖自然不会害怕这种挑衅,既然是送****的台阶,不踩白不踩:“既是如此,那蔓玖就却之不恭了。我们以今日之景为题,琴书画各比一场,最后再比试棋如何?”
“一切以苏姑娘的为准。”魏泓涵轻笑起来,他本就俊朗不凡,一双睡凤眼即便不笑时,也本带三分柔情。如今这般刻意卖乖,更是让苏蔓玖这个前世见惯美男的也有片刻失神。
席间座中,有见过几位皇子真容的,如林佩雯这类贵女,对魏泓涵此举心中只有不满。
林佩雯是索性轻呸了一声:“都是些看重皮相的!”
“佩雯这话说得有些偏颇了。苏姑娘是才学远胜容貌之人。”
难得有人这般当众反驳林佩雯,苏陌素不禁顺着众人目光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的女子一身紫色裙装,发髻间插的也是紫色发钗,就连手腕上的镯子也极为罕见的紫翡手镯。
“真不知道这话是夸蔓玖姐姐还是损蔓玖姐姐呢。”苏闭月轻声笑道。她对亭中那一位男子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她一个庶女,坐在这席间,瞧着那些出身显赫的大家闺秀、世家贵女也为了个男人耍嘴皮功夫,她心里只觉得痛快。
苏追月却是帕子都要扯烂了。那男子既然入得朝云公主的宴会,就定也是个不错的青年才俊。可恨这般好模样,却没生得一双好眼睛!
第75章 相和
“一炷香时间未到,苏小姐就完成了书、画各一幅。[..tw超多好看小说]京城第一才女之声誉,苏小姐当之无愧。”
说话依然是先前那紫衣女子,也不论众女如何看苏蔓玖,她始终在赞叹苏蔓玖。
原瞧着紫衣,苏陌素还不敢确定对方身份。可听她接二连三夸苏蔓玖,苏陌素便渐能肯定:此乃董国公嫡女董娉婷。
如今董娉婷尚还年幼,又未出阁,虽然性子有些独特,但终究不为众人所道。待她出阁之后,便会有一桩事成就她的心慈盛名。
前世,京城并没有落尘仙子这个声誉,亦没有什么京城第一才女。但确确实实有贵女泼妇林佩雯和菩萨心肠董娉婷。
前者,能生生将夫君的妾室剥去所有衣服,将对方赤、条条扔到宴会之中;后者则将爬上夫君床的丫鬟抬举为姨娘,还将生下的庶子养在自己膝下,真正做到了视如己出。
印证董娉婷一片真心、毫无作伪的最突出一事,莫过于她为庶子痛失亲子了。众目睽睽之下,董娉婷为了救险摔倒的庶子,竟生生摔没了自己腹中的亲生骨肉。
此等心胸,苏陌素自叹弗如,也并不想拥有。
八角亭中,苏蔓玖已端坐六弦琴前,按弦轻弹。
无论是琴棋书画哪一样上,苏蔓玖的才名都出自她的创新。今日之曲,众人亦从未听过。
琴曲虽独特,苏陌素却总觉得自己难以与其他人般沉浸其中。苏蔓玖的琴声,就犹如那木头美人,美则美矣,却无让人动心之感。
半曲方过,便有笛声与之相和。魏泓涵一边吹笛,一边柔情地望着正在抚琴的苏蔓玖。
倒也算有几分本事。苏蔓玖心中轻笑了一声。她愈发肯定面前这男子是一心要博得自己青睐了。
“苏姑娘真不愧是第一才女,短短时间,便能谱出一曲,实在难得。”
毋庸置疑,会如此坦荡赞苏蔓玖的,只会是董娉婷。
席间的众女虽然对苏蔓玖这个第一才女的盛名,依然心中愤愤。但她们脸上却再无不屑之色,毕竟一炷香的时间内要完成书、画各一幅,又以景为题,再奏一曲,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苏陌素并不意外笛声能和琴音相和,苏蔓玖此曲虽属新创,但才过三分之一便能听出之后的旋律是重复之前的。(..tw好看的小说
不管如何,苏蔓玖确有才气。尽管苏陌素断定,苏蔓玖也与自己一般,应是重活一世。但她依然肯定苏蔓玖的才气,毕竟过去八年流传出的苏蔓玖所作诗词,也确实是文采斐然。
苏陌素毫不意外众人脸上无法掩饰的赞叹,只是其他人越是心悦诚服,就越显得有一人突兀其中
只见那席中有一鹅黄裙裳的女子,她并未与众女一般,沉浸琴音之中。对方不仅全神贯注地在提壶倒酒,脸上还隐有不屑之色。
诚如苏陌素所想,周云芸对苏蔓玖的这般哗众取宠行径,只有鄙夷二字。她穿越前那时空盛极一时的古风乐曲,还有coser版的《倾尽天下》都出来了,做人真的不要太无耻好吗!是笃定原创不能穿越时空追杀你吗!
虽然看不到苏蔓玖方才的书、画作品又是如何,但想想她过去那些流传出的诗作,水调歌头、静夜思……对于此人,周云芸已死心。
如果说那追捧苏蔓玖,称其为落尘仙子的人算是古代粉的话,周云芸就是妥妥的黑。掩都掩不住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黑化了的苏蔓玖黑!
感觉到对方身上越来越浓郁的厌恶之气,苏陌素心中竟钻进一个十分诡异的想法——莫非,这姑娘与苏蔓玖体内的魂魄相识?
“四妹妹等下准备选哪一种与之比试?”苏追月用力握着酒杯,强行将她心中的怒火压下去。她是不喜欢苏蔓玖,可在外人面前,总还是要站在苏家大局之上的。
苏追月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和一些。她眼睛死死盯着八角亭中的魏泓涵,那男子一身白衣似雪立在亭中,他吹笛的模样让人一瞬间似乎要窒息一般。
只是,他眼中除了苏蔓玖不会有其他人!苏追月紧捏着就被的手都微微有些发颤,她恨苏蔓玖!已经是第一才女了为何还要这般张扬才艺,苏蔓玖这样行事,有给苏府其他姐妹留活路吗!
相较于苏追月的愤愤不平,苏闭月的话则是明显的挑拨离间了:“蔓玖姐姐也有些过于好胜了,她琴棋书画来一轮,莫不是要让四妹妹选择射和诗?”
“说起诗,除了蔓玖姐姐,还有谁能出其左右?四妹妹身子一向柔弱,这射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苏闭月望向苏陌素。
令苏闭月有些失望的是,苏陌素神情毫无改变。她的目光似乎落在八角亭处,又似乎并未落在苏蔓玖与那对弈的男子身上。
到底她的眼中是什么?
苏陌素自己也未必知道这个答案。手刃徐丹儿后,苏陌素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迷茫的怪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要追寻什么。
“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这次说话的人是朝云公主,她笑着看向席间,“过去本宫只知道苏府大小姐苏蔓玖才色双绝,但今日这宴会,本宫才知,苏府几位小姐各个都是才华出众。”
朝云公主点名夸了,苏陌素等人只能齐齐离席谢恩。
朝云的目光在苏追月的裙裳上微微停了停,又落到了苏陌素身上:“倒还忘了一位。这是苏府几小姐?”
席间其余女子只觉得苏府这几位都因由苏蔓玖的缘故,一荣俱荣,得了公主殿下的青眼相待。但林佩雯听了这话,却只是唇角微扬,神情讥讽。
果然,朝云怎么会看不出苏追月那裙裳与她今晨的选择十分相似。
苏蔓玖已经与魏泓涵对弈完,她谨记欲擒故纵的精髓,棋局一结束,就毫不犹豫地起身离亭。
“禀公主殿下,此乃舍妹苏陌素。”苏蔓玖俯身答道。
“既是第一才女的妹妹,想来也是才华出众。不知道苏小姐准备比试哪一样?”朝云公主和煦地望着苏陌素笑道。
被当众点出,苏陌素避无可避,只能俯身行礼答道:“小女子才疏学浅,比不得家姐。承蒙公主不嫌弃,小女子愿以琴音试论高低。”
这厢,魏泓涵已经回了男席那边。方才魏泓涵在亭中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得清楚。但奈何他的四皇子身份,调侃的也只有他几个皇兄。
“四弟觉得那落尘仙子如何,是否真的出尘决绝?”魏泓图自然不会考虑一个小小的三品京官嫡女。只是苏蔓玖在京城确有盛名,他一直未曾得见,心中难免几分好奇。
魏泓涵一脸心向往之的神情:“貌美,才更美。”
见魏泓涵这般神情,魏泓图愈发好奇了:“早知方才我要去的。如今那一个也是苏小姐罢,不如我也去瞧瞧。”
魏泓图话未落音,他身边的魏泓睿已经站了起来:“大哥兴致这样浓,弟弟愿意替你去先去打个头阵。”
说完,也不等魏泓图回答,魏泓睿便已经大步走向八角亭。
留下的魏泓图颇有些遗憾:“真是不够贴心,若换了朝云这个妹妹在,定会让哥哥我亲自去瞧的。这种事情,哪需要人打头阵。”
话虽这样说,但魏泓图却也不会真正去与苏府的哪一位小姐比试。苏瑞文官职实在不过尔尔,在父皇面前的恩宠也不过尔尔。佳人再美,美不过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魏泓图轻笑之后,又端着酒杯,与身边的几位皇弟,及席间诸青年才俊畅饮起来。
魏泓睿走进亭中的时候,是有些微微诧异的。他曾随师父李允见过这小师妹几次,虽然小师妹年幼时候就孱弱娇小,但联系她姐姐苏蔓玖的昳丽夺目,小师妹长大后的模样不说倾城,怎么也该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但如今面前这个,只能用娴静温婉来形容。魏泓睿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他虽拜了宰相之子李允为师,但却并不十分受自己这位师父疼爱。从屡次朝堂之上,宰相李浩初从未替他开口帮过一次忙就可见一斑。
但八年前的罗松村之行,魏泓睿就发现自己师父十分看重面前这位小师妹。
天下才气共十斗,八斗尽归李家。魏泓睿望着面前的苏陌素,心中有几分犹豫。师父并未对自己倾囊相授,那这位小师妹到底有没有尽得师父的真传?
无论如何,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小师妹容貌也算中等偏上,当个侧皇妃还是可以的。思量既定,魏泓涵便主动挑了瑟于面前:“苏小姐,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苏陌素望向面前的锦衣男子。他一头乌发用了个简单的白玉簪子束起,周身饰品虽然简约,但不失贵气。最主要的是,苏陌素已经认出了魏泓涵腰间的麒麟玉佩。
八年前在罗松村时,苏陌素记得清楚,那个少年亮出麒麟玉佩,眉宇间傲气凛然:“我乃当朝三皇子,麓山书院的李允李先生,是我师父。”
第76章 许诺
“既然小女子先挑了以乐为比试,合奏何曲便由公子决定吧。(..tw无弹窗广告)”
及笄之后,苏陌素便显少见到师父李允。如今师兄站在面前,苏陌素并不希望贸然弄僵二人关系。
“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就共奏方才那一曲?”魏泓睿本想挑师父曾经教过的古谱弹奏,但是他略一思量,便发现不妥。
师父这几年居无定所,尤其是小师妹及笄之后,自己连他半点踪迹都找不到。如今不说几位皇兄皇弟,就连苏府本身,似乎对小师妹曾经拜师于宰相之子李允之事都毫不知情。倘若贸然选奏古曲,原还不抢手的馍馍,恐怕瞬间就要变成炙手可热的佳肴了。
苏陌素点点头,便细细回想了一遍苏蔓玖方才的曲子。虽然这首曲子她是第一次听,但所幸她重生后记忆力十分敏锐,对于感兴趣之事,向来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
寻准了音律,苏陌素落指抚琴。随着苏陌素的琴声,魏泓睿也醉心其中,鼓起瑟来。
原本琴瑟相和就胜过古琴单奏,再加上苏陌素在音韵之上的天赋,及魏泓睿与她同出一师的默契,音韵绕开,宴中男女皆渐浸其中。
林佩雯对苏陌素是心存偏见的,她听琴声响起,一心是想从中挑出破绽的。但愈是认真去寻破绽,愈发不自觉沉浸在曲艺之中。
魏泓图没有想到魏泓睿去了亭中,会选择与人合奏。他微蹙着眉往八角亭中望去,女子低头抚琴,男子倾心鼓瑟,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才子佳人琴瑟相和的感觉。
苏陌素心中亦微微有些诧异。虽然知晓面前这三皇子魏泓睿同出师父门下,但他的音韵本事却着实让她惊艳。
魏泓睿心中亦然。怪不得师父会对小师妹青眼相加,这样的天分和领悟,别说师父,就算放到宰相李浩初面前,想来也是要备受重视的好弟子。
“苏姑娘琴技高超,在下甘拜下风。”一曲终了,魏泓睿主动抱拳认输。
这位小师妹,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且不论师父到底教了她多少奇门之术,单论这琴技,他就愿意将她养在府中。
一曲既罢,苏陌素按住琴弦,仰面望魏泓睿:“公子过谦了。小女子琴技粗陋,幸得公子相和。”
魏泓睿深深望了一眼苏陌素:“人生难得遇相知,苏姑娘的琴音让在下觉得,姑娘之外,再无琴音。以后,若无姑娘相和,在下不再鼓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魏泓睿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有些脸色微变。虽然伯牙难遇子期,千年难遇一知己,但男未婚女未嫁,魏泓睿这番话让人忍不有所推敲。
周云端本对情事十分愚钝,但这一次三皇子的话,他却不知如何就懂了。也许是方才自己求亲过的缘故?周云端将心中的怪异之感压下。
陌素是不会答应的,周云端记得苏陌素说过的话,一心一意,堂堂三皇子如何能做到。只是方才亭中那琴瑟相和的模样,确实有些说不出的刺眼。
周云端早知苏陌素师从李允,却不知她琴音这般出众。更难以想象的是,越是琴技高超,越难有人与之相和。可三皇子却做到了。
若不亲眼相见,朝云根本不会相信,五位皇子中性情最为冷淡的魏泓睿会给一个庶女这样的承诺。纵使是迎入府中做侧皇妃,也是有些太过抬举了。
五位皇子中,除了魏泓睿和魏泓涵是一母同胞,其余三位皆不是一母所出。因此,八角亭中的所有动静,四位皇子都是观察入微。
魏泓涵早拎了个酒壶,坐到了花清越身侧。他两眼醉意朦胧,一副并不清醒的模样:“来,清越我们干了这一杯。”
花清越扶住魏泓涵的身子:“四皇子,您醉了。”
魏泓涵却是推开花清越的手,一边继续倒酒,一边却是压低了声音跟花清越说话:“清越,你说我兄长从哪里打听到我的计划了。他这分明是要夺我的路子,演一出红颜祸水的戏啊!”
花清越一脸担忧地望着魏泓涵那颤抖的手:“四皇子,您酒都洒了。”
他伸手扶住魏泓涵的酒壶,轻声回了一句:“方才我在亭中那一位身上瞧见了天龙奇蝶的香囊。”
魏泓涵倒酒的手微微一滞,神情却隐有欢喜。
花清越与魏泓涵交情笃厚,如何不知这厮是犯了得意的毛病,他施了暗力将魏泓涵提起来:“四皇子,我还是扶您先去休息吧!”
“喝!继续喝!”打着嗝,魏泓涵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即使只是望着弟弟,魏泓章都似乎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酒味,他摆摆手:“来人,帮着花大人,将四皇子扶下去。”
父皇壮年,他们这几兄弟不得不考虑拿出皇妃的位置来笼络各大世家。五兄弟中,血缘最亲的自然是魏泓睿和魏泓涵。但这两个,一个为了苏府的庶女当众表志,一个对着苏府的嫡女神魂颠倒,似乎是烂泥扶不上墙。
魏泓章望向左右两边的皇兄和皇弟:“方才那琴韵之比,皇兄和皇弟如何看?”
魏泓图与魏泓章心中想法相似,他一直最疑虑魏泓睿。一来三皇弟性子最为沉稳,让人难以瞧出心中想法。二来,虽然他生母早逝,但他是宰相李浩初之子李允的亲传弟子。
天下才气共十斗,八斗尽入李家。魏泓图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那苏小姐琴音确如阳春白雪,令人沉醉其中。三皇弟的瑟也是十分动人心弦,过去在父皇面前,似乎都未见三皇弟鼓得这般的好,今日真让人刮目相看。不知五皇弟意见如何?”
魏洪泽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老奸巨猾的狐狸!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道:“皇弟我对音韵之事,就如同老牛嚼草一般,常是索然无味。如今让我定个高下,我只能瞧出这苏小姐容貌平平,我三皇兄还反而颜色昳丽。”
听了魏洪泽的话,魏泓图和魏洪泽都哈哈笑起来。两人虽然恼心魏洪泽将话题又推了回来,可也不再诸多推搡:“三皇弟既然自己也都认输,我看我们还是顺水推舟,让三皇弟这好能卖到美人面前吧?”
得了几位皇兄的确切回答,朝云公主便将苏陌素唤到面前:“苏姑娘琴技绝伦,胜得实至名归。”
“来人,将焦尾琴取出,赏给苏姑娘。”朝云笑着补充道。
前有魏泓睿甘拜下风,后有朝云公主赏赐,席间女子莫不是将目光落在苏陌素身上。
这位苏府的小姐,长相还真不如她其他姐姐。且不说苏蔓玖的仙子风姿,就论那位苏清浅小姐,也真是羞花之貌。这样的长相,如何亦能得人青睐?
“苏大小姐,这位苏小小姐才华出众,想来定是你嫡亲的妹妹吧?”这问话之人显然不安好心。京城大家之间,谁不知晓京城第一才女苏蔓玖家中只有她这一个嫡女。别说是嫡亲的姐妹,就连嫡亲的兄弟也没有一个。
苏蔓玖脸上的不悦只是一瞬,她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可不正是。这是家中的二妹妹。”
吐出二妹妹三个字的时候,苏蔓玖只觉得心中的那个恶魔,就要破腹而出。她真是低估苏陌素这个恶毒女配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出彩机会,竟是枉费苦心,替他人做了衣裳了。
苏陌素感觉到苏府那座间投来的目光,她回头望去。苏追月带着几分快活地看着自己,苏清浅一如往常地淡然,苏闭月的不满已经快溢了出来。而苏蔓玖,明明她笑得是春风满面,苏陌素却只觉得那是吐信的毒蛇,正冷冰冰地爬向自己。
“今日这比试很是精彩,本宫和皇兄、皇弟也是大饱眼福。我园中的花开得正好,诸位可信步观赏一番。”朝云公主望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林佩雯,心中却是冷笑了一声。
林佩雯过得娇惯,脑中便也没有什么内容。她一心针对这苏府庶女苏陌素,只当是她妒忌嫡女,才下了圈套给苏追月钻。可在朝云公主看来,这苏府心机深沉的另有其人。
若是仅仅是女子间扑蝶游园,这群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定要三两成群聚在一起。可这游园会的另一边,便是世家公子和皇族贵胄,女子们虽然站在花中,心思却全然不在姹紫嫣红的百花之上。
苏陌素对那头的皇子们毫无兴趣,她索性走到僻静之处,欣赏起花来。
“这株绣球花开得恣意,花团锦簇,格外喜人。”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
苏陌素转过身,只见一个粉衣女子执了把团扇走到自己面前。
周云芸先前见周云端遣宫女急急来寻自己拿香囊,还当弟弟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但如今见香囊挂在苏陌素腰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此花虽美,花期却不长。”苏陌素因由季应承的缘故,对绣球花产生了一种不喜不悦的心理。
周云芸笑着走近苏陌素:“确实如此。但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时日再长,长不过岁月,花期最短,短不过瞬间。”
苏陌素闻到微风中的药味,不禁仔细端看面前这粉衣女子。只见她手上的帕子上绣了一对几位灵跳的锦鲤,这锦鲤模样说不出的熟悉。
先前周云芸摔了杯盏走出席间的时候,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但联系药味、锦鲤,苏陌素便已猜到了她的真正身份。
“陌素赏花,无心于其美艳与否,无意于其夺目与否,只求两字,独属而已。”
周云芸望一眼满园繁花:“这园中百花皆属公主殿下,但公主殿下又属何株。属字不难,独字却难。”
“但云芸很爱苏姑娘这两字。云芸看花看人,无意于其家世如何,无意于其才华如何,只在于两字,得心而已。”周云芸回转目光,望向苏陌素,“苏姑娘已知云芸身份?”
苏陌素点点头,不做隐瞒:“周姑娘帕子上的锦鲤十分熟悉,让陌素想起了一件旧物。”
第77章 宴散
周云芸倒没有想到是手中的帕子泄露了自己,她原以为苏陌素这样的出身,对于周云端是存了高攀算计之心的,因此认出自己,也全凭暗中打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但亭中琴韵,园中相遇,她对苏陌素都有改观的心绪。
“苏姑娘,舍弟寻过你?”周云芸是胎穿到这个世界,在她看来,以坦率治阴谋是最好的办法。越是阳光灿烂的地方,灰尘越是无所遁形。
苏陌素踱步到这花园中并不算久,周云芸既然这样问自己,显然还不知道周云端与自己的对方。既已对着周云端都说了出来,苏陌素便无畏再对周云芸说一遍:“诚如周姑娘所想,周公子与陌素曾在园中相遇。”
苏陌素将腰间的香囊解下:“陌素一时不查,携了五色梅入内,周公子为助陌素,便取了此香囊遮掩陌素身上五色梅香味。”
“这些年来,陌素心知周公子念及与家兄情谊,对陌素诸多照顾,陌素亦十分感激。今日周公子为助陌素,亦提及婚约之事,然陌素自惭形秽,已绝公子。”苏陌素想了想,仍旧将自己说过的话再述给周云芸听。
“陌素品行不高,为妻定会善妒,嫁夫妄求一生一世只一双人。
“苏姑娘心志确实高远,云芸佩服。只可惜如今这世上,女子要求从一而终,男子却没有这条束缚。苏姑娘何必逆世而行?”周云芸扬眉望向苏陌素,她胎穿以来,遇到的穿越女还仅有苏蔓玖一个。如今面前这个,莫非也是穿越的同乡?
“云芸说句真心话,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每个女子的心愿。苏姑娘有此心愿,并不稀奇。但云芸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不先努力争取一番,而是贸然回绝家弟?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又有何人会直接允诺苏姑娘,此生非你不可、独你一个?”
苏陌素亦想过自己这想法的可笑可悲可叹,但她却不会改变心意:“让周姑娘见笑了。陌素家中情形,周姑娘或许也听过一些。我有此妄想,并不仅是为了求得一心人,更是因为不希望日后的儿女再重蹈覆辙。(..tw无弹窗广告)”
“嫡出庶出,虽同是骨肉,却难离爱屋及乌四字。若为嫡出,其母不受宠,且不论后宅中的姨娘是否有歹意,就是冷淡二字,也足以伤稚子。反之若为庶出,地位本就天差地别,更遑论其他了。”
苏陌素这番话表面上不过是在说她自己和家中姐妹的情形,但心中却是想的前世那场丧子之痛。前世今生加起来,元徽离开已有数十载,可每每忆起,苏陌素都只觉得剜心削骨。
她恨,她亦悔。若非自己这个娘亲在夫君面前不受宠,元徽又何至于落个老宅夭折的结局。
周云芸没有想到苏陌素会提及自身,她这番缘由,周云芸很是认同。但是细推心思,周云芸只觉得自己有些掩不住的失望。苏陌素这番话,显然表明她只是一个深受古代礼数桎梏的女子,而并非与自己一般的穿越女。
“周姑娘和苏姑娘真是相谈甚欢,让我这个站得远的,心生羡艳呢。”
听到女子的声音,苏陌素和周云芸一起回过头。只见另一边花径上,林佩雯与杜微风一同走了过来。
宴会上林佩雯那一箭,众人都看得分明。再加上周云芸深知杜微风的心意,她不禁上前一步,让苏陌素站在自己身后。
大抵是苏陌素的坦白打动了自己。周云芸也没有想到,她明明是来打击苏陌素,阻止她靠近弟弟的。可如今却成了她在保护苏陌素。
“我与陌素妹妹今日才初识,哪比得上林小姐和杜小姐的情谊笃厚。”
杜微风在周云芸面前一贯是有几分收敛脾气的,但她今日隐约看到了一样东西,不论周云芸如何,她都定要看个清楚的:“苏姑娘这香囊上绣的是什么,十分别致的模样?”
周云芸有些暗叹,她有意挡了一挡,却还是没有遮住苏陌素腰间的香囊。
林佩雯望着杜微风脸色有些不对,心中生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来:“这香囊绣工极好,不知苏姑娘介不介意摘下来给们端详一二?”
苏陌素瞧着杜微风那一脸阴沉的模样,又看周云芸十分惊慌,便猜出了几分事情缘由:“此香囊……”
“是我送给苏姑娘的。”周云芸望了一眼那香囊,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懒惰。这香囊到她手里已经有月余,可想着左右周云端不喜欢,自己也不会贸然去用这香囊。于是即便是今日系了香囊出来,周云芸也没有想过要给这香囊重新裹上一层其他绣花。
苏陌素已看穿,今日无论如何,杜微风对自己都不会有太多好感。
果不其然,听了周云芸的答案,杜微风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她上上下下,一脸不屑地打量了苏陌素一遍:“苏小姐可真是好本事。短短时日,就能如此得周小姐情谊,微风真是羡慕。”
如今这个情况,多说只会多措。苏陌素索性不再出声辩解。
林佩雯却是站在一边真诚地劝周云芸:“周小姐待朋友一片真心,让佩雯十分感动。只是,人心隔肚皮,到底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周小姐还是要多多看清为善。”
说完这番话,林佩雯也不再多留,拉着杜微风就转身走了。
周云芸有些面色讪讪:“方才这事,是周府连累苏姑娘了。”
周云芸将杜微风赠香囊之事,全部说给苏陌素听了。
苏陌素原猜的是杜微风见过周云芸的香囊,因此心中不满。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香囊原本就是杜微风送给周云端的。
怪不得周云端能知道朝云公主的忌讳。
“其实并非周府连累我,反而是我连累周府才是。”苏陌素有些嘲讽地看着腰间那香囊,“是我一时不查,竟带了装有五色梅的香囊出来。周公子也是为了帮我,才将这香囊从周姑娘那借来给我用。”
周云芸按住苏陌素解香囊的手:“既是如此,陌素妹妹你还是先带着这个,若是五色梅气味不能尽除,就枉费云端的一番安排了。”
周云芸想,苏府的这几个姑娘,她细细去相处一番也未尝不可。至少,目前的苏陌素让她尚算满意。
朝云公主这场宴会,苏蔓玖算是很不快活的一个。该倒霉的人没倒霉,不该出风头的人出风头了。
看着苏追月的背影,她微微蹙眉,实在依照林佩雯的性格和地位,她明里暗里吹捧的百花曳地裙,绝对该与朝云公主相关。可为什么,偏偏苏追月就躲过去了?
苏蔓玖走在花园中,望着那抑或盛开,抑或半绽的花朵,神情有些落寂:“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好一句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不愧是第一才女!”
苏蔓玖的眼角余光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华服男子,如今见对方走了过来,她反而做出一副十分诧异的模样。
“可是惊扰姑娘了?在下章泓。”
魏泓章走到花园这边,其实本意是想寻董娉婷的。二皇妃人选,手握重兵的杜将军之女杜微风本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杜微风当众对周云端示好,魏泓章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再考虑杜微风。
他并非一个贪图美色之人,但面前的苏蔓玖身上那种浅淡的忧伤感,让他有些挪不开目光。
苏蔓玖轻轻摆了摆手:“同是赏花人,岂有惊扰之说。真论惊扰,也当是我这附庸风雅之人惊扰了这园中花魂。”
魏泓章听苏蔓玖这样自谦,心中愈发对她有了怜惜之情:“苏姑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姑娘眉间似有一种忧伤挥之不去,可是遇到了什么烦恼?”
苏蔓玖的目光无限放远,她伸出手指微微触了触娇嫩的花朵:“不瞒公子,蔓玖只是觉得这样的盛宴,自己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今日这宴会极大,席间诸位姐妹也是才艺绝然,蔓玖却突生了一种怅然之感。六艺之中,除了射这一项,其他何以报效家国?”
魏泓章没有想到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见识,他在几兄弟中,对武治最为崇尚。如今见苏蔓玖说到了心坎之中,他对面前这佳人的怜惜生生上升到了知己:“苏姑娘说得也正是在下所想……”
朝云公主宴散时,酉时已过,苏陌素并未见到周云端遣人来换香囊。她思忖自己已回京城,来日方长,便随着苏蔓玖等人一同回了苏府。
才回到苏府的院中,苏陌素就见到柳姨娘的贴身丫鬟紫嫣。
“姨娘让我过去?”
苏陌素原是想入夜再去寻柳姨娘,但仔细一想,柳姨娘终究是她亲生姨娘,她从宴上归来,柳姨娘关心几句也属正常。正好还有天龙奇蝶和五色梅之事,苏陌素便索性跟着紫嫣在众目睽睽之下到了柳姨娘院中。
柳姨娘正跪在房中念经拜佛,听苏陌素过来,她忙虔诚念完这一小段,便起身出来。
看到柳姨娘手中那碗佛珠,苏陌素目光微滞:“姨娘如今……”
柳姨娘将佛珠放到一边,亲手端了苏陌素喜爱的糕点放到她面前:“姨娘在家中情形,你也知道。如今老爷身边有了夫人,我们这些老人平时拜拜佛,求求家宅安宁便好。”
感觉到柳姨娘话语中的辛酸,苏陌素对天龙奇蝶之事便不好质问了。她想了想,决定先从五色梅说起:“姨娘是从何处得了五色梅?”
柳姨娘听女儿提及五色梅,脸上便露出一丝喜色:“今日在公主宴会上可还一切顺利?我也是听其他人说起,这五色梅气味浅淡,却弥久不散。在给你做香囊之前,我自己便已试过此花瓣,确如对方所言。”
苏陌素听到这里,便已经明白,那香囊上的天龙奇蝶定是柳姨娘有意为之:“姨娘希望我嫁入皇家?”
柳姨娘听出苏陌素话语中的不对,她有些疑惑地问:“陌素自己不想?你是庶出,姨娘又没有办法给你带来父亲的宠爱,这婚事是我唯一能弥补给你的了。”
第78章 的卢
苏陌素已渐渐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再加上徐丹儿已死,柳姨娘前世又并未对她出过手,苏陌素纵使不认同柳姨娘的想法,也并不会对冷眼冷面。(..tw好看的小说
“姨娘之心,我能理解。只是陌素并不想嫁入皇家。”
苏陌素重生以来,与柳姨娘相处的时间并不十分多。当年匆匆被遣送去了平城前,八年时光里,除了书信,她与京城苏府再无半点联系。
只不过在平城的时候,因为重逢了燕红,苏陌素也知道了当初的误会。
当年苏蔓玖在老宅中设计柳姨娘,而柳姨娘却避去佛堂,这确实是个顶好的脱身法子。柳姨娘也并没有放弃女儿,她托了贴身丫鬟送信于苏陌素。只是那丫鬟虽忠心,却耐不住院子里人多口杂,当日的信并没有送到苏陌素手中。
有时候回头想想,其实不过就是一个信字罢了。柳姨娘相信女儿,所以即使查出了事由,也从未跟苏陌素解释过。因为她与苏陌素的母女血亲,便是最好的信任依托。
反之,苏陌素却是不信柳姨娘的。当时她才重生,又是重生到了仇人身上,如何会对一个仇人之母有信任?
八年时光飞逝,前世仇人徐丹儿也已化作一抔黄土,苏陌素早已想明白,徐丹儿未必就是真正的苏陌素。既然她可以重生为苏陌素,陌生的魂魄可以借苏蔓玖的身份重生,那么前世的苏陌素未必就是真正的柳姨娘之女。
仔细回想,前世柳姨娘母女真正情深不离,似乎也是在苏陌素感染瘟疫,差点死去之后。那时候的徐丹儿恐怕只是被柳姨娘的慈母之心感动了吧。
柳姨娘确实是一颗心全然贴在女儿身上的,她膝下只有这一个,日后也不会再有子嗣。如今听了苏陌素的想法,她也全心全意去替苏陌素分析:“这八年你不在京城,但姨娘却一直呆在府中。如今府中情形,你或还未看得清楚。在苏府说一不二的人只有一个,不是老爷,也不是夫人,而是……”
柳姨娘伸出手指点了些杯中的茶水,在黄梨桌面上写了一个“大”字。
苏陌素明白柳姨娘所指,她点点头:“那日姨娘您在门外等着布菜的时候,我就敲得分明了。(..tw无弹窗广告)”
柳姨娘听苏陌素讲起细处,心中也有心欣慰。尽管她的女儿八年未在身边,但骨子里依旧是有她的血脉,并不愚钝。
“八年里,三和四连遭横祸,姨娘没有信心护你周全。你已及笄,寻个好夫家自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有那人在,她未必会让你寻到个好的。唯一不受寻常提亲约束的,便只有皇家了。”
柳姨娘说话间都十分谨慎,并未直呼苏蔓玖的名讳,提及苏亭亭和苏玉立也只用了个“三”和“四”代替。
“再往深远想,陛下虽然依然稳健,但五位皇子中,总有一位会是那个人上之人。一旦到了后宫,那么嫡出庶出、家世祖荫都不重要了。只要你能得到宠爱,其余的都能有。”
柳姨娘说话间一直注意着苏陌素的神情变化。见苏陌素听了以后,并未有什么动容之色,柳姨娘便拉住女儿的手轻拍了拍:“我并不在意荣华富贵这些,终究我这一生已经如此,但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好,我不希望你再当妾。”
苏陌素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回握住柳姨娘:“姨娘之心,陌素并无疑虑。诚如姨娘所说,以陌素之出身地位,若能入主任何一家王府,都会过上好日子。但是……”
苏陌素顿了顿,看到柳姨娘眼神中的紧张后,她才继续说下去:“姨娘觉得您这一辈子过得开心吗,觉得陌素过得好吗?”
“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人比,姨娘和陌素自然都是幸运的。但与其余人家相比,姨娘算不上过得好的,陌素亦然。姨娘不想陌素再当妾,再屈就,但是皇子妃岂是我这等身份能坐?侧皇妃再高,仍是个妾。”
“再往里掰碎了说,皇子的后院比一般人家后院只深不浅。陌素是您的女儿,您只愿不争不抢,青灯古佛便好。陌素亦不想****与人勾心斗角,争夺夫君的宠爱。”
苏陌素将腰间的香囊解下给柳姨娘看:“姨娘,你可知你今日那香囊是被人算计了?天龙奇蝶确实是皇子所爱不错,但五色梅却是朝云公主的忌讳。如女儿真系着那香囊靠近公主殿下,今夜就不一定能安坐姨娘面前了。”
“姨娘你看,这样的日子纵使走得再高,过着又有什么乐趣?”苏陌素是真不喜欢与众多女人整日谋划,就为了争夺一个男人。那样夺来的男人,纵使到手了,也只让人觉得恶心。
柳姨娘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被人算计。这几年,她一直在呆在院中修身养性。府中也都知道,她请了观音大士的像在房中。可却没有想到,纵使退让成这样,她依然被人放在心头。
“那你这番是如何化解的?”柳姨娘担心地问苏陌素,幸亏女儿毫发无损,若女儿真被责罚了,她不知道会内疚成什么样子。
苏陌素无意去提及周云端,她不希望柳姨娘把嫁女心思看得太重:“是得了这香囊主人相助,我才能借此香囊气味把五色梅之气味压下。姨娘,我待这般复杂的后院无半点想法,也对嫁人之事兴趣乏乏。若是可以,我还希望一辈子留在姨娘身边呢。”
柳姨娘只当这话是小孩子心性,她半喜半忧地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有这心姨娘也就心满意足了。你若不想嫁皇家,姨娘也不会勉强你。只要你想,且对方诚心待你,便是有个贩夫走卒的女婿姨娘也认了。”
“你出身大家,姨娘是怕你心高气傲,不愿意选择家境一般之人啊!”柳姨娘当年嫁给苏瑞文一半是因为家境,一半也是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有几分傲气。
如今回首,只觉得那全不是傲气,而是傻气。若是嫁的一个普通人家,或许会在陌素之后还添几个儿女,夫妻和乐、子女孝悌……这一切自己是不成了,就希望女儿能过得好了。
“陌素,你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一法是敬爱嫡姐,一法则还是只能从老爷身上着手。毕竟你终究也是他亲生骨肉。无论你如何选、如何做,姨娘都会帮你。”
苏陌素没有想到柳姨娘能这么快接受自己的想法,她原以为柳姨娘自己是个妾,想让女儿进皇宫,为女之外,还有半分虚荣作祟呢!如今想来,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
柳姨娘表面温婉,实际上却是个十分果断的女子。她既应承苏陌素不再强求她进皇家,第二日便给苏陌素送来了一套劲装。
苏陌素有些意外,她不好奇柳姨娘会选择劲装,昨日柳姨娘便说了,要让苏陌素从父亲的喜好入手。她父亲苏瑞文是个文官,却犹爱马,苏陌素这是知道的。
她有些好奇的是柳姨娘的细致,从苏瑞文喜爱马,到哪几处的马市最好,如何挑马这类资料都是一应俱全。其实挑马之事,师父李允也教过。恰恰是教过,苏陌素就发现柳姨娘讲的十点竟是对了八点。
仅凭这八点,柳姨娘也足够在父亲面前讨好一番。可为何这么多年,她就这般不争不夺,任由自己滑落到连曹姨娘都不如的地位去?
苏陌素与柳姨娘终究是母女,而并非姐妹。虽然心中有疑惑,苏陌素也没有直接问出来。她还是依照柳姨娘说的,去了马市。
前世她虽知父亲爱马,却嫌弃马的异味,对家中那个马厩是百般嫌弃,恨不得将马全放尽,更遑论去替父亲挑好马了。
今生第一次进马市,倒是生出几分稀奇来。
虽然依旧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可是认真看起来,马儿们倒也各有意趣。周身雪白的马偏着头在吃草,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毛色不纯的马直喘着粗气,鼻子中都似乎有烟冒出来。还有的马恹恹的模样,只想往地上趴。
一见有主顾过来,那些马倌顿时热络起来,纷纷围着苏陌素介绍起了自家的马车。
马市里除了马,还有不少的成品马车。而马车显然赚的更多,马倌们三句中两句都在夸自己的马车。
苏陌素顺着所指望过去,那些马车装扮得倒十分漂亮,车厢之上也是铺着缎子缀着流苏。但她稍微看了看,便能发现那些做马车的木头都用得十分劣质。
“我家主人是要看马。”知书虽然不懂小姐为什么对这些马车一脸不喜,但她还是谨记此行的目的。
“您看看,我这匹马可是的卢,最低两百两银子。”听了看马,马贩们倒也并不失落。其中一个马贩转身就牵出他马厩里那一匹纯白色的马来。
那白马毛发光滑,身形高大,看上去真是十分漂亮。
“真漂亮啊!”知书连忙去望苏陌素。
“还有其他的吗?”苏陌素微微皱了皱眉。无论是过去师父教的,还是柳姨娘所写,都提到了辨识名马。其中一条便是并非所有的白马都是的卢。
“那边的,将那的卢牵过来给我瞧瞧,我可不像那些囊中羞涩的人连细看的勇气都没有。”
第79章 相马
苏陌素听到对方言语带刺,不禁回转身去。(..tw无弹窗广告)那边袅袅娜娜走来的佳人可不就是咄咄逼人的林佩雯吗。
林佩雯满是嘲意地望了苏陌素一眼,便领着丫鬟小厮到了白马面前。她伸手摸了摸白马,那白马当即温顺地低下头来。
“这马真是不错。马啊马,你这般好,偏有些人明明自己囊中羞涩,却摆出一副瞧你不上的模样来。真是可笑又可悲。”林佩雯挑衅地望向苏陌素。
她早已将苏府新入京的几姐妹打探清楚了。苏追月和苏清浅是嫡出,苏陌素和苏闭月却是庶出。一个庶出的小姐,却养在府中老夫人面前,这个苏陌素绝对不止三分能耐。
林佩雯自负身份高贵,最喜做些打抱不平的事情。她如今已将苏陌素视作了恶人中的恶人。所有针对苏陌素的行为、话语,林佩雯都觉得是正义的。
苏陌素前世亦听过许多关于林佩雯的传闻,任性跋扈是最多的一种评价。对于这样的人,她实在没有必要与之过多计较。
苏陌素懒理林佩雯的挑衅,转身问马倌:“可否我自己在马厩先挑选一番?”
马倌见后来的林佩雯出手似乎十分大方,自然巴不得先招待好这一位金主。如今苏陌素主动提出自己先去瞧瞧,他可是求之不得。左右这马匹系得牢不说,就这位小姐和她带的丫鬟身形,怎么也不可能偷偷将马骑走。
“那小姐您尽管挑,这一排的马厩中的马都是我的。”马倌说罢,便期待地望向林佩雯,“这位小姐对这的卢可满意,我这有许多上好的马匹,您可都要瞧瞧?”
林佩雯一心想要在众人面前挤兑苏陌素,岂会让对方轻易离开自己视线。她有意往苏陌素走的方向去:“你且站旁向我说说吧。”
苏陌素走在前三步的位置,林佩雯则紧紧相随。那马倌是个常年做这行当的,嘴巴也算得上在行当中是个灵巧的。他一边热情地向林佩雯介绍上马匹,一边时不时地对苏陌素报以友好的笑笑,总之是两个主顾都不得罪、不冷落。
“小姐,您瞧,这是赤兔,跑得可快了。”
苏陌素偶尔会给予旁边的这几位一个眼神。
简直是给自己马贴金到没边没迹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在这马倌口中,他家的白马都成的卢了,红马都是赤兔了。
林佩雯见苏陌素偶会望过来,心中愈发得意。她一边沾沾自喜地看那些所为的名马,一边还要指了苏陌素看的那些马刻意问:“这毛色那般杂,想来马肯定很便宜吧。”
马贩自觉瞧出了些端倪,两个主顾摆在一起,显然林佩雯更重要:“小姐真是好目光,那些确实要次一些。”
苏陌素已经选好了一匹,便指了那匹棕马问:“此马多少银子?”
林佩雯忙望过去,那马的毛色都有些不纯:“这样的马,想来也不要多少银子吧!”
“自然比不上的卢和赤兔这种好马的。这位姑娘,您若是喜欢,三十两银子便牵走吧。”马倌咬咬牙,报出一个价格,“只是这马真的很一般。好马虽贵,但却也有其价值,姑娘您真的不再挑挑吗?”
苏陌素示意知书直接拿了银子,放入马倌手中。
她看着马倌将绳索解开,示意知书到一边,亲自牵过了马匹。接绳索的时候,马倌攥得有些紧,苏陌素望了几眼,对方才松手。
这边生意定了,马倌只得寄希望于林佩雯那边:“小姐,您瞧这赤兔和方才那的卢如何?”
林佩雯本让丫鬟把钱袋都拿了出来,可看着苏陌素根本没有望自己地离开了,她便恨恨地将钱袋都收了回去:“马是好马,可本小姐对这东西并不感兴趣。我们走!”
马倌瞧着林佩雯和苏陌素的背影顿时有些捶胸顿足。
待到这几人的身影都有些远去,马厩的另一侧,才走出二个人来。
杜凛凛原是不想来此的,他虽出生将门,却对骑射都不十分感兴趣。
“周大哥,您有挑中的吗?”
杜凛凛忍住心中对马厩异味的排斥,望向旁边的男子。
周云端的目光从远处收回,他望向那匹被马倌反复吹捧的的卢:“方才被买走的那马如何?”
“那马不错。”杜凛凛不爱马,但却不能不懂马。在将门长大,他就算闭着眼睛,光听光闻都要有所心得了。
周云端今日来马厩也是为了选一匹马,那白马十分威猛,但他却并不懂:“这的卢呢?”
杜凛凛压低了声音答道:“这算什么的卢!这分明是马倌蒙人的!只是那马倌方才为了蒙住林佩雯,而将一匹好马以平常的价格卖出去了,虽然不亏,但也真的没赚多少。”
想到马倌方才的动作,杜凛凛难得有了一丝好心情:“方才周大哥您没瞧见?那马倌死死拽着绳索的呢,若不是林佩雯在,想来他才不会这样轻易将那马卖出去呢。”
“周大哥我跟你说,相马,可不能光看毛发颜色。被牵走的那马,鼻孔很大,马蹄十分稳健,那才是能跑千里的好马。”
杜凛凛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的姐姐杜微风是真正的将门虎女,走路行事都可谓是虎虎生威。可方才那女子,明明柔柔弱弱,却就得了一匹好马。他第一次觉得,能耐不一定只指强势。
杜凛凛碎碎念得再多,周云端也未放到心上。他的思绪,随着方才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得有些远了。
苏陌素,方才那是苏陌素罢。
回苏府的路上,知书有些想不明白地问苏陌素:“小姐,为什么您挑了一匹好马,却不带回府。您不是想送给老爷吗?”
苏陌素望向知书:“知书知道为什么,我只带了你出府吗?”
“因为您最信任我。”这一点,知书还是十分有信心的,“您是想给老爷一个惊喜?”
“恩。但我不是想送父亲马。我想自己学会骑马,再跟他一同去骑马。”如果此时的苏陌素还是前世那个任性的嫡女,她一定不会去反复思量,到底怎么样才能让父亲苏瑞文高兴。
是的,是高兴,并非是讨好。
柳姨娘的话点醒了苏陌素。也许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她最应该做的事是讨好父亲,争取在家中的地位。
但那个人是父亲啊!是前世处处为自己谋算,一直到死都在牵挂自己的父亲啊!
今生的苏瑞文确实不喜欢苏陌素这个庶女,可是前世他为了自己,却真正是殚精竭虑。就当是为了尽前世的孝心也好,苏陌素不希望算计自己的父亲,而是纯粹的希望能侍孝于父亲身边。
苏陌素记得,前世的时候,父亲苏瑞文曾提过他唯一的遗憾。他一生无嫡子,他并不遗憾无子。而是遗憾因为无子,所以没有一个人能陪着他一同纵马狂奔;因为无子,没有一个人能与他一同骑射。
苏陌素想,如果自己能学会骑马,不管父亲喜欢不喜欢自己,他都会开心的吧。
落日的余晕已经一点点地消失,官道上扬鞭的声音越来越频繁,所有人都赶着在入夜前进城。
一阵尘土飞扬,一个单薄的身影,从众人视线中疾驰而过。
小厮一边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边正要将水壶递进去。
帘子被拉高,陈隽宁接过水壶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疾驰而过的身影。纤细的身姿裹在厚厚的蓑衣之下,长长的黑发也被盘在了帷帽之中,如果不是注意到了脚上是双绣着寒梅的鞋子,他也不会一眼就确定那是个女子。
“鞭扬得这样高,可别把马累死了!瞧着那马,毛发那么杂!”小厮一边赶车,一边嘟囔着,“瞧,我可待你们好多了,才不这样折磨你们!”
“呵,傻阿二,那女子的才是匹好马!”帘内的人发出一声轻笑。那女子胯下的棕马虽然毛发不纯,但是鼻大蹄稳,陈隽宁一眼就看出,这算得上匹好马。
看着那棕色马背上的人裹着的厚厚蓑衣,其他马车上的人都笑起来。
“这太阳的余晖都还吊在山腰上,怎么可能下雨。”
“有见过出门备把雨伞的,没有见过直接太阳天穿上蓑衣的。”
“真是……”
后面的人话还没说完,一颗硕大的雨滴就砸到了他头上:“什么东西呢!”
“下雨了,真下雨了,这边太阳的余晖都还看得到呢。怎么就下起了雨!”
坐在马车里的人,连忙放下车上的帘子,而赶车的人则只能更快地扬起了鞭子往前行。
雨越下越大,马车的车辙很容易就陷进泥巴里去,恰好前面又有座破庙,在庙里躲雨的人,就越来越多起来。
方才那马车也到了破庙面前,小厮吁了一下,问帘内的主家:“老爷,可要下车避雨?”
陈隽宁没有掀起帘子,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沉稳地答道:“且继续走吧。雨大好赶路。”
不知如何,他眼前似乎又浮现起方才那蓑衣女子的身影。
晴带雨伞饱带粮,真是个处事妥帖的姑娘呢!
第80章 大雨
知书见苏陌素披着蓑衣进了院子,忙去扶她:“小姐,您别着凉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没事,你先去给马喂点草料,我去换衣服。”苏陌素觉得,这个小宅子买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原以为学马也就两三天的事情,本想将马安置在客栈便是了。可是柳姨娘知晓她的想法后,便出了主意,还是挑处小宅子买下妥帖。一来隐蔽,二来也是更方便。
在哪个客栈都不如在自己的地方舒服。
苏陌素坐在铜镜前,将发尖的湿润擦去。她从完全不会骑马,到现在能够驾马出城,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若是将马留在客栈,迟早会让人察觉。如今利用这小宅子变换裙裳,不仅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而且也为苏陌素提供了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
苏陌素将手中的梳子放下,走到房中的书案前。
这宅子本就不大,房中也摆得十分简陋,但拜放的物品虽少,却每一样都是苏陌素自己挑的。
外面的雨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越落越急。从窗内往屋外看,似乎周遭都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烟气。
苏陌素轻抚手下的七弦琴,将心沉浸在音韵之中。
学马的日子,她的身子虽然感到疲惫,但心却是十分满足的。这种满足感,不仅仅是因为学会骑马是苏陌素要送给父亲苏瑞文的礼物。更重要的是,在骑马的过程中,苏陌素能感觉到父亲曾说过的感觉。
很自由,很快乐。苏陌素觉得她在马上疾驰的时候,所有的烦恼和琐碎都随着身边的树木,飞快地离自己而去了。
一曲终了,苏陌素按住琴弦,窗外的雨依然未见停歇。幸运的是,她今日本就是以去寺中求平安符的名义出来的,算上过去用马车来回的时间,她如今没回苏府也是正常。
“呀!你是谁!”知书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苏陌素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只见知书举着油纸伞正站在院门口,门外站着一个墨衣的男子。
“雨势太大,在下是想借贵宅的檐下暂且避雨。”那男子的声音穿过雨帘,透入苏陌素的耳边。
知书有些为难,如今雨确实大。可这小宅子本就只有一间正房,整个宅子里又只有她和小姐两个人,这陌生男子站在此处,怎么也难以让人安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公子若不嫌弃,暂去灶屋避下雨吧。”苏陌素坐回桌边,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到桌上。
八年前季应承远赴战场,叔祖父苏平安亦同去边关。临行前,季应承留了这盒银针给苏陌素。苏平安则留下了他倾尽心力所写的毒术之书。
苏陌素将锦盒打开,盒中的两排银针泛着微光,针尖处有着并不常见的绿色。
若那男子有歹心,这盒银针足以让他失去害人的能力。
“那叨扰夫人了。”对方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知书没有想到对方会误会小姐的身份,她刚想开口,却被苏陌素制止了。
“知书,你带这位公子去灶屋暂避。”
苏陌素并不在乎这种误会,左右对方不会知道她是苏府的小姐。这声夫人,也很好地掩饰了宅中只有她主仆二人的情形。
轰――
乌云一层一层,反复地叠在上空,几乎将整个天色都要遮掩住。雷声反复地在空中压碾,雨水如同被倾盆而出一般,从房檐上倾泻而下。
知书将油纸伞收起,用火折子点燃房中的烛台:“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府吧,这雨恐怕今日都不会停歇了。”
苏陌素轻轻拍了拍知书的手,安抚她:“申时都未过,怎么就想到了整日。你不必担心,我方才隔着雨帘瞧那人,他手中握了把折扇,身上背的是个书袋,想来是个读书人。你不用这般害怕。”
知书吸口气,强作镇定:“小姐,我不害怕。那公子长得有几分面善,想来是曾来过府上的少爷或是大人。”
那男子随知书进灶屋的时候,苏陌素已经坐回了书案前,故也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只是那男子身形颀长,站在屋檐下,虽被雨水打湿,却依然自有风流气质,苏陌素便打趣道:“莫不是瞧着人家好看,便觉得面善。”
“小姐!”知书也知道自家小姐是在缓解她的紧张,被这样一打岔,她也放松了下来,“小姐,知书不害怕。小姐连银针都分了一半给知书,知书不怕遇到坏人。如果真是坏人,我就扎死他!”
苏陌素轻笑了下,将手重新放回七弦琴上。她原是没有了抚琴的兴致,可外面乌云沉沉,知书又似乎仍在紧张,她便有意以琴音舒缓知书的情绪。
前一首曲子,苏陌素是弹的马上曲,音韵中多为欢快之感。这一曲,她便弹的宁心静气之曲。
知书沉浸在苏陌素的音韵之中,心中的担忧和不安也感觉渐渐散去了不少。
见知书脸上的苍白逐渐褪去,红晕渐渐回来,苏陌素便一曲既停,又接了一曲平城小调。
轻柔的琴音伴随着雨水,在小宅中回荡。这一曲奏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相和的笛声响起。
苏陌素微微有些惊讶,对方的笛声也是平城小调。她的指尖却并没有停顿,依旧弹下去。
一琴一笛相和,虽弹琴、吹曲之人并未见面,却十分映衬。
知书听着这熟悉的平城小调,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熟悉的街道,街道上还有路边的小贩,那小贩用平城口音正如往常般吆喝着他的吃食。
知书是平城苏府的家生子,她生在平城、长在平城,这平城小调真正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
一曲终了,她的眼睛都微微有些湿润:“小姐,您弹得真好。方才的琴音,仿佛我爹、我娘、我弟都在面前。”
苏陌素摇摇头,望向窗外。
窗外雨水已停,天空如洗,格外清亮。
“多谢夫人收留之恩。”那墨衣的身影从灶屋中走出,径直走了出去。
知书探出头,见对方确已经离去,轻轻舒了一口气。
苏陌素见她那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起来。
“且回苏府吧!”
两人带着苏陌素早就从庙中带回的平安符走出小宅子。才走到巷口,就看到一个男子疾步从身侧擦过,将知书手中的物品都撞到在地上。
知书正要弯腰去拣,苏陌素却拉了她一把。只见几个同样高大的男子从他身边陆续擦过。最后一名男子还搀扶着一个老妇人。
才下完雨,怎么这空荡荡的街道就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知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姐,你看,那巷口的陈府怎么突然挂了白灯笼,方才我们进巷子的时候都没有的!”
那一行人进去的正是挂着白灯笼的陈府。
陈府里面早已乱成一团。陈老夫人正在斥责提着白灯笼的丫鬟:“是谁让你把白灯笼挂出去的!要是让徐家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娘,我要娘。”小女孩的哭声在空荡荡的灵堂里响起,让人感到格外心酸。抱着小女孩的奶娘把头低低埋着,偷偷用袖子在揩自己的眼睛。还没满一岁的女娃子,就没了亲娘,这以后的日子……
外门突然被撞开,正是苏陌素他们见到的一行人。
守门的仆从慌忙往里面跑:“老夫人,老夫人,徐府来人了。”
“怎么这么快,谁递的消息啊。”
徐家大少爷出门前是存了侥幸心理的。他妹子好端端一个人,无病无痛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说不定是受了委屈,想让娘家人出面。因此他才同意老母亲跟过来。
可是,当目光触及满堂的缟素和正厅中央黑色棺材时,徐家大少爷心猛然一沉,连忙回头看自己的老母亲。
果不其然,不等徐家的四兄弟开口说话,徐老夫人已经扑到了棺材之上:“我苦命的儿啊!”
不过喊了一声,徐老夫人就晕了过去。
徐家大少爷和二少爷连忙架住自己的母亲,扶着到一旁休息,让一个兄弟去找大夫。
“我妹妹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你陈家不给个说法解释,我们就写奏章到圣上面前去,求圣上给个公道!”闲着的徐家三少爷已经直接冲到了陈老夫人面前,他身材高大,人往陈老夫人面前一站,将对方整个人都挡得严严实实。
陈老夫人整个人都有些哆嗦。她也没有想到自家长媳这般倔强,不过是提了提她无子所出,让长子纳个妾室,居然回房就立刻投了缳。而且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哭着从自己房中出去的。
看见自家母亲已经慌了神,陈家大少爷连忙挡在自己的舅子面前,试图解释两句。可他还没开口,舅子们的拳头就招呼到他脸上来了。
“我的儿啊!”这次喊的是陈老夫人,她可真是慌了神了。这徐家四个公子哥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如果真被徐家被天子面前告上一状,说她逼死儿媳,不仅是自己,就连陈家百年的清名也要毁个干净啊。
“抬棺材!我们徐家的姑娘不能这么无缘无故就死了!”徐家三少爷一吆喝,四个兄弟都围拢过来,抬住棺材的四边,就要起身。
因为被那白灯笼吓到的缘故,知书一直脸色有些发白。
苏陌素反复安慰了几句,眼看就要到了苏府门口,却只见方才见到的那群人又出现在街上。
更可怕的是,他们居然抬着个棺材!
第81章 救人
“几位舅子且先和青山回去,我们回去再说。.tw”那追在棺材身后的男子一只眼角发青,鼻下还隐隐有未干的血迹。
“没有什么好说的!”徐三少毫不留情地把陈青山推倒在地。
陈青山也并非一个完全不开窍的,他虽被推倒,却趁机死死抱住了徐三少的腿:“小舅子,我们回府再说,回府再说。”
也亏了才下过雨的原因,路上尚未有什么行人。
苏陌素早已拉着知书避到了一边。
“小姐,那人是陈家的大少爷。”因为陈青山他们在前方推搡起来,知书也不再上前。她压低了声音,跟自家小姐咬耳朵,“陈老爷是户部侍郎,我曾见过他领着陈少爷来苏府。”
“是有事?”苏陌素原是做了绕路的准备,可听知书低着头扯手指的模样,便知这丫头定是知道些什么。知书一紧张,便喜欢去扯自己的手指头。
知书望了望前方被徐三少死死压在身下的陈青山,将苏陌素扶着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听老祖宗身边的王妈妈说,是来提亲的。”
苏陌素皱了皱眉,方才陈青山称呼那几个抬着棺材的人舅子,显然他是有了妻室的。难不成是想纳妾?
“是哪一个?”苏陌素问道。
知书摇了摇头,声音放得愈发低了:“并未听说起,只是似乎是想纳妾。这样一来,几位嫡小姐定是不可能的。小姐您且放宽心,您是在老祖宗跟前长大的,就算老爷舍得,老祖宗也肯定舍不得您受什么委屈。”
苏陌素摇摇头,她并不担心自己。苏府其他人不知道,但曾祖母苏老夫人却是知道师父李允身份的,单凭这一点,苏陌素就自己也不会被轻易许配出去。
只是亭亭和玉立虽小,却脑子犹有些不够清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苏家推出去。苏陌素想替苏亭亭和苏玉立看看身体,可是如今这苏府,仆妇随从眼中就只有一个苏大小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哐当!
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让苏陌素和知书都惊得回头一看。
只见那被抬着的棺材,已经没了棺盖。那硕大的棺盖整个砸在地上。
因为棺盖突然掉落,抬棺的徐家兄弟也有些重心不稳,棺材往旁一斜,竟也摔在地上。
空的!
棺材里面居然是空的!
当初进陈府的时候,棺材已经被盖上,徐家几位少爷当然不会贸然开棺。可没有想到,这竟是一个空棺材。
“我妹妹人呢?”徐家大少爷一把揪住了陈青山的领子,他面色阴沉,将拳头高高举起,只等着陈青山开口,那沙包大的拳头随时就要再往他的鼻梁骨上招呼。
“几位徐少爷,拳下且留人。”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苏陌素与徐家众人一齐望过去,只见走过来的那男子一身白衣,眉眼十分熟悉。
是他。苏陌素想起来,这正是当初在闹市中拦马救苏蔓玖的男子,也是朝云公主宴上与苏蔓玖比试的男子。
魏泓涵扶起陈青山劝道:“令妹如今已经醒来了,几位徐少爷还是先去陈府看看陈少夫人吧。”
徐家几位少爷虽然都有官职在身,却并不够身份进入早朝,因此都未认出魏泓涵的皇子身份。
“当真?我们且去看看,若是骗我们,陈青山,明日我们公堂上见!”听到妹妹醒来,徐家少爷们又喜又疑,只能将对陈青山的不满暂放一边。
既然争执已经解决,苏陌素便不欲多留,她领着知书就从旁边走过去。
“二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在苏陌素的身后传起,“二哥你怎么了!”
知书忍不住回头去看:“小姐,那打陈大少爷的人倒在地上了。他、他似乎还在颤抖。”
苏陌素顿住脚步,转身看过去。
“大哥,二哥在颤抖,这不对啊,他会不会咬断自己舌头。”徐三少爷见二哥的症状有些像羊癫疯,连忙把自己的手塞入对方口中,突然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快抬起来,把他抬回陈府,清越在。”魏泓涵也有些慌乱。他原是事先得了消息,算着时间领花清越救陈府的少夫人一把,希望能借此笼络陈府。可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陌素原已走开一段距离,她本不想管,但基本的医术,苏平安早就教过她。
“不能抬他!”苏陌素终于还是扬声制止道,“癫痫浊物最易入口鼻。你们贸然抬动他,又一路颠簸,很容易让他窒息而死。你们其中一个先将他的头抱在膝上,让头侧向一边,再解开衣领处扣子……”
男女有别,苏陌素虽然往回走了一些,却背过身不看对方。
原本徐大少和徐三少还有些犹豫,可听苏陌素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徐大少一咬牙,便蹲下身去。
徐三少爷蹲在另一边替二哥解开扣子,按照苏陌素的指引一步步去做,他惊讶地发现徐二少不再那样颤抖了。
“大哥,二哥似乎好些了。”徐三少连忙抬头看向身边的大哥。
徐大少自然也发现了,他感激地问苏陌素:“多谢姑娘相助,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苏陌素望了一眼徐二少的脸色,答道:“待他缓过来些,还是去寻个大夫看看罢。”
苏陌素话才落音,陈青山就讨好地凑到几位舅子面前:“大舅子、小舅子,且随我回府吧。我请了花大人相助,他医术绝伦,定会治好二舅子的。”
魏泓涵望着苏陌素的背影,目光有些深思。他似乎并未见过此女,但却感觉甚是熟悉。
回到苏府,苏陌素有些意外地发现正厅中竟十分热闹。
苏老夫人坐在正位之上,苏清浅站在一旁,苏蔓玖和苏追月也在席间。
尚未走进去,就听到苏追月的声音传来:“曾祖母可不要偏心,闭月年纪还比陌素年长两岁呢,议亲之事恐怕还是要先考虑闭月吧。”
苏陌素踏进门槛处的时候,正好逢着苏蔓玖在冷笑:“大姐姐就是大姐姐,你自己都尚待字闺中,就照看起妹妹来了。只是大姐姐,你一个未出嫁的大家闺秀,这般开口闭口提亲议亲妥帖吗?”
苏陌素突地就想起八年前的事来。那时候的苏蔓玖是几岁?十岁吧,不过十岁的苏蔓玖就已经知道在无人之时,以嫡庶议亲之别诱惑自己了。如今八年时光转眼即逝,那个人倒以此点反过来耻笑起其他人来了。
苏追月在平城本就飞扬跋扈惯了,如今到了京城处处被苏蔓玖压制,她心中早已怒火从烧。如今苏蔓玖又话语撩拨,她便再不肯忍耐:“我自是比不得蔓玖妹妹你,议亲提亲的事只放在心里,不放在嘴上。陌素妹妹才随我们回京,如何就有公子能久闻盛名,特来提亲了?”
“追月姐姐是什么意思?”苏蔓玖觉得,自从苏陌素这群人来了京城以后,她修炼出来的好脾气被渐渐消失殆尽了。
苏追月昂起头哼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谁自己做的孽,谁心中清楚!”
“好了!”苏老夫人终于开口,她伸出手朝着门口的苏陌素摆了摆手,“素丫头来,坐到曾祖母身边来。”
苏陌素点点头,乖巧地站过去。
苏老夫人一边握住苏陌素的手,一边低头问她:“素丫头,今日这么大的雨,回来路上有没有打湿衣裳?”
苏陌素摇摇头,将怀中的平安符拿出来,放到苏老夫人掌心:“曾祖母,您带着。”
她学会骑马后,此次去的其实是离京城更远的邯山寺。此寺虽然约远,但却听说最为灵验。她是诚心诚意求了个平安符,这些年,苏老夫人还是很疼她的。
苏老夫人回握住苏陌素的手,望向厅中的其他人:“你们都是我的曾孙女,今日我便把该说的话,且这一次全说了。”
“追月留到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我苏府的姑娘没人提亲。而是我也希望,追月能去一个更好的人家。”
“陈府的亲事,我与你们的父亲会再做考量。但是,我更希望你们能把心思先放在自己身上。曾祖母说句直话,你们都已经不是二八芳华的小姑娘了。”
苏老夫人如何看不出今日这番争执,实际上是苏追月和苏蔓玖间的明争暗斗。只是,这一个妾室的身份,哪里只得两个嫡女来争相游说自己。苏蔓玖待苏陌素如何,苏老夫人不知。但说苏追月真待苏闭月情深意重,她是不会相信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追月和苏蔓玖都这般热络,要么是此人身份太差,要么是此人品行有失。
陈青山之父陈嵩扬,是户部侍郎。陈青山自己,也是光禄寺右少卿。身份上,这桩婚事并不算苏家女低嫁。不在身份,就在品性了。
苏老夫人原被苏蔓玖一番历数陈青山前途,也有些动心。毕竟苏陌素终究是个庶出,若是能让陈府松口,以平妻身份抬过去,也是不错的。
但如今她显然要重新打听一番。想到曾孙女都在自己面前耍心眼,苏老夫人觉得有些头疼。她一边按住额头,一边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我乏了,你们明日再来请安吧。”
苏陌素走出正厅,意外地见到苏追月等在厅外。
“我今日之事,不过是补偿你当日弄脏的裙子罢了。”苏追月不屑地望了苏陌素一眼,“不要想着那陈大少少年才俊、英俊不凡,他家中早有正妻。正妻徐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真嫁过去了,能有几年好日子还两说呢。”
苏陌素想起方才见到的那追在棺材后的男子,她点点头,承了苏追月的这份恩情:“陌素多谢姐姐。那陈大少恐非良人,陌素定不会嫁给他。”
前些日子周云端跟她提出定亲,苏陌素都未同意。如今险沦落到为妾的地步,苏陌素觉得,自己恐怕要早一点与父亲苏瑞文疾驰一番了。
三日后的赛马,恐怕是最好的机会。苏陌素隐隐有些期待。她也努力练了这两个月,虽然已经能稳稳驾马疾驰,但真正到那赛事上,她还是很好奇自己能到什么程度。
第82章 马会
京城的马会远不像赏花会那般大家闺秀和世家少爷各占一半。(..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由于骑马之术女子本就占了弱势的缘故,马会总是以男人居多。且这马会不少达官贵少都会参加,因此也并不会有多少人作为纯观赏去马场。
每一个进入马会的人,都必须是真正到场上比试的。
苏陌素进入马场的时候,明显就能收获不少诧异的目光。
“难得又见女中豪杰啊!”也许因为马会上多是男人居多,所以明明还是赏花会那批公子少爷,说起话来,却远不如赏花会上客气。
“小姑娘,你还是回自己家,骑骑家中的小母马吧!这马会上的马凶狠,可别踩了你了!”
“这是第多少个了?今年三场赛马会,每场都有这种好奇的小姑娘过来。上次那个是怎么回去的来着?”
“可不就是哭着回去的吗,哈哈!”
“苏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些耻笑的声音瞬间停住了。
苏陌素回过头,果真是魏泓睿。来马会之前,苏陌素就想过,她很有可能会遇到这位师兄。毕竟师父曾经无意间提及过,他另一个徒弟喜爱钻研骑射之术。
而如今被人知道的,师父李允就只有两个徒弟。一个是自己,一个是面前的三皇子。
苏陌素见魏泓睿无意将自己身份亮出,便也不戳穿他:“家父爱马,小女子便想来这马会上见识一番,以后与父亲提起,也算有些心得。”
“苏大人倒是来得不多。苏姑娘既然来了,便随我一道走吧。我也对马术有些研究,或能与姑娘共论一番。”魏泓睿也知道马会上,众人是个什么性情。他已打定主意要纳苏陌素入府,便不想让她被人耻笑。
苏陌素并不能猜到魏泓睿的深曾心思,她知晓自己这样的身份,被魏泓睿看上定是不可能。于是魏泓睿对她的好,苏陌素便只当是师兄妹感情。毕竟师父李允待她真心很好。
随着魏泓睿进入马会,苏陌素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马外有马。
整个马场一望无垠,马厩也是长长的一排,看不到边际。马厩中的马或浑身雪白,或浑身乌黑,不论是哪一匹,都是真正既漂亮又名贵的好马。
目光随意落在几匹白马之上,每一匹都真正是的卢马。再往旁看去,那些红马,也真的每一匹都是赤兔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苏姑娘想看看汗血马吗?”魏泓睿相信,苏陌素既然来了马会,对场内的马,便有些了解。他见她目光从的卢、赤兔之上掠过,落在了一匹栗色的马之上,便走到那马面前。
苏陌素原就觉得那匹栗色的马在一众纯色的白马、黑马和红马中尤为突出。见魏泓睿提到汗血马,她不禁走上前细看,只见那栗色的马身体呈管状,****窄、背部长、肋骨架浅,趾骨区长而不显,毛皮亮泽且皮薄。
她记得师父提过,汗血马之所以被称之为汗血马,就是因为其它疾驰之后,会从肩膀附近位置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液。
“这马,便是闻名的汗血马?”虽然尚未见到血汗,但光看那马的头颈四肢,苏陌素就相信这是一匹好马。
魏泓睿听了苏陌素的话,微微扬起嘴角,伸手将马绳解下。
他与魏泓涵本一母同胞,容貌上应多有相似。但两人站在一起时,旁人却显少有相似之感。造成这样感觉的最大原因,就是两人的性格。
魏泓涵性情温和,一双睡凤眼又天生自带三分柔情,而魏泓睿则性情冷漠,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他实际上却生了一双桃花眼。如今不过轻轻一笑,也让人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来。
苏陌素被这位师兄的笑意略微晃了下眼,她只觉得这样轻笑的魏泓睿让她很熟悉。可是苏陌素怎么也想不起,除了朝云公主那场百花宴和八年前的罗松村,她还曾在哪里见过魏泓睿。
“来,骑上去。”魏泓睿牵着马到苏陌素的面前,“试一试吧,汗血马比的卢马和赤兔马都要好很多。”
苏陌素这些日子频繁练习马术,对马的厌恶之心早已变成了喜爱知情。对于汗血马这样可望而不可得的马,内心的矜持、谨慎便跑到了角落,她点点头,一个翻身上了马背。
见小师妹上马姿势娴熟,魏泓睿心中生出几分欢喜来。他这个师妹,还真是个宝贝,总能给他惊喜。
“骑稳了吗?我骑另一匹马,领你现在这马场中看一番。”魏泓睿利索地骑上马厩中的一匹的卢马,他今日难得的与胞弟魏泓涵一般,穿了件白色衣服。白马白衣,不仅未增加魏泓睿自带的冷峻之感,反而生出几分公子无双的感觉来。
苏陌素真正骑到了汗血马上,与先前那样看着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能感觉到身下马的跃跃欲试,一如她自己:“既然选了汗血马,怎能不疾驰一番呢。公子,我们比上一场骑术如何?”
魏泓睿抓着马绳,回望了一眼苏陌素:“好!”
他话才落音,便扬起马鞭,往天际那头疾驰而去。
即是比试,便不会想让!魏泓睿很期待苏陌素在马术上再给他一次惊喜。
抓紧手中的马绳,找准感觉,苏陌素亦扬起鞭子,紧追魏泓睿而去。
马会上,陆续进入马厩的人便只看到那远远的两个背影。
“汗血马被人骑走了?”魏泓涵有些失望地望着马厩,“会骑走马的,不是我那冷冰冰的三哥,就只有可能是五弟了。”
“四哥可别冤枉我,我也才来呢。”从魏泓涵身后走来的魏泓泽忙屈声喊冤。他拉过身边的花清越解释道,“四哥你看,我还是与你的花状元一同来的呢,花状元你可要给我作证。”
花清越是两年前的科举殿试上,被陛下钦点的状元,魏泓泽总喜欢这般称呼他。
“五殿下总喜欢折杀下官。那边周状元在呢。”花清越一脸笑意地指向另一侧,周云端正和杜凛凛一同走来。
魏泓涵不欲给花清越树敌,便旁敲侧击着道:“幸亏清越与周大人之间的那一场科举未能如期进行,不然这一个马会,可有许多状元了。”
魏泓泽听出魏泓涵的弦外之音,满不在乎地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也就再喊一年,等明年的新科状元出来,四哥你想让我喊花状元,我还不喊了呢。”
“参加四殿下、五殿下。”周云端和杜凛凛已经走到了马厩处。
“马会之上,不用多礼。周大人平日很少来马会,今日倒是难得一见?”魏泓泽并未喊周云端周状元,他总那般喊花清越,很大一部分还是因为花清越与魏泓涵关系甚笃的原因。至于面前这一位周大人,可真正是个明哲保身的。除了当今陛下,他与哪一位皇子都不亲近。
“下官对马术实在是一知半解,因此总不敢到马会上来。今日,也实在是厚了十二层的脸皮才过来。”周云端自嘲道,他真是对马术并不十分精通,也不十分感兴趣。
最近他家姐周云芸不知为何,突然就对马术有了兴趣。周云端又不放心其他人教,便想自己先学了,再教给周云芸。这也是那****与杜凛凛去马市的缘故。
想起马市,周云端的目光不禁往旁边望去。他见苏陌素买马,原以为今日会在此见到她,竟是没有?
“苏姑娘马术与琴术一般,都让泓睿甘拜下风。”
伴着哒哒的马蹄声,魏泓睿的声音被微风送来。
众人不禁转身望去,只见那马场之上,一白一栗两匹马正疾驰回来。
“吁――”苏陌素确实先到一步,她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公子自谦了,小女子能侥幸胜之,全凭此马。”
她经过方才那一番疾驰,已出了一些汗水。她一手握着马绳,一手则用袖子微微擦拭了一下鼻尖的汗水。
第一次骑得这样快,苏陌素感觉到自己的心此刻都还跳得飞快,但那种疾驰的感觉,真的很好。
魏泓睿转身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身后的魏泓涵:“帮我系一下。”
待魏泓涵接过缰绳,魏泓睿便上前走近苏陌素,将她手中的缰绳接了过来。
“你过谦了。”魏泓睿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递给苏陌素。
似是怕她羞涩,魏泓睿递完帕子便径直走回马厩拴马,苏陌素只能拿着那方帕子在手中。
其实魏泓睿说的话并未作伪,他确实觉得苏陌素是在谦虚。汗血马是马中的极品没错,但越是好马,越通人性。若换了魏泓睿骑,汗血马自然比的卢马跑得快一些,因为这两匹都是他惯骑的。
但苏陌素今日第一次来马会,也是第一次骑汗血马,就能与汗血马有这般的默契,靠的还是她的御马之术。
琴艺加马术,魏泓睿已有七分笃定苏陌素已尽得师父李允真传。
“皇兄可真会心疼美人。”魏泓涵见自己替皇兄拴马,魏泓睿又替苏陌素拴马,便取笑他道。
除了魏泓涵,余下的人却都表情各异。
花清越和周云端先前听着魏泓睿在喊苏姑娘,他们还不知是哪位苏姑娘。待如今看清了是苏陌素时,两人都十分诧异。
花清越当日并未仔细看与魏泓睿琴瑟相和的是何人,但看魏泓睿如今的神情,显然朝云公主宴上,与他琴瑟相和的苏姑娘除了眼前这一个,再无他人。
周云端则没有想到苏陌素竟是这般厉害,连他一个男儿也做不到的事,苏陌素竟做得这样好。当年在庙会中,苏陌素提着河灯,噙着笑意看自己的情形又浮现了出来。
他今日一定要参与马会上的比试。周云端此时完完全全下定了决心。他可不希望过了八年时光,还是被同一个小姑娘看轻。
第83章 婚约
“苏姑娘,每次的马会都以赛马为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赛马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参加的所有人各择一匹马,一同出发,谁最快到达另一处,谁就为胜者。第二种其实就是击鞠,谁进的球最多,谁为胜者。”
魏泓睿一直站在苏陌素的旁边,向她细致讲解整个马会的规则。
“第三种则是自己选定对手比试,两人或三人皆可。前两种的彩头都是可以从马厩中牵走一匹汗血马以外的马。后一种,彩头由输的人出,参与赛马并输了的,每人给予得胜者一样东西。”
魏泓睿突然停住脚步,认真望向苏陌素:“你比较喜欢哪一种。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有机会替令尊带一匹好马回去。”
苏陌素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魏泓睿会将自己说过的父亲爱马之话记在心里:“有劳公子了。”
她方才其实有片刻的失神。没有想到三皇子身边的都是眼熟之人。魏泓睿递出缰绳的正是苏陌素曾在街道上两次遇到的白衣男子。既是曾拉马救了苏蔓玖的那人,又是帮了陈青山的那一个。而另外几个,除了周云端是早已相识的,其余三人,基本依靠模样也能猜出是何人。
周云端身边那生得英气,眼神中却霸气不足的显然是杜微风的双生弟弟杜凛凛。虽然杜微风姐弟很早就离开了麓山学院,但在朝云公主宴上,苏陌素已知杜微风。如今她再猜出杜凛凛的身份自然不难。
可与魏泓睿站得最近的两人,一个是那白衣男子,一个则也眉眼十分熟悉。见到他三人之间难以磨灭的相似之处,苏陌素心中隐隐有一个揣测。
她的目光从花清越身上掠过,那男子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显然证实了他就是当日在园中夺苏陌素香囊的人。苏陌素当日听花清越提及天龙奇蝶,便以为花清越才是三皇子魏泓睿的同胞兄弟。
但如今魏泓睿分明与他左右的男子长得更为相似,其中有一个男子眉眼间还有朝云公主的神韵,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苏陌素笃定那白衣男子和魏泓睿身边的另一个男子,才是真正的皇子。
至于这个夺过她香囊的墨衣男子,苏陌素忍不住将目光又落回花清越身上。他长得倒是十分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那睫毛又长又密,将他那本就如同星辰般的眸子衬得更夺人心魂。
“今日的人都去哪儿了?”魏泓涵突然开口,“既然人还未来许多,便先比试一番如何?清越,我们来赛一场?”
花清越却并未马上接话。他望向苏陌素,恰逢苏陌素也正在观察他,两人目光倒是意外相撞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苏姑娘既是第一次来马会,不如我们一起分组比试一番如何?两两比试后,最后决出个胜负来?”花清越微扬嘴角,望向苏陌素。
在花清越心中,他是不相信苏陌素骑术的。原本见她下马动作利索,花清越还有过半分的相信。可随着三皇子魏泓睿那越来越明显的照顾之意,这仅有的那半分相信便烟消云散了。
“苏姑娘意下如何?”魏泓睿今日的照顾真是细致入微了,他望向苏陌素,认真等她的回答。
“陌素并无不愿,只看诸位想法。”慢走了这几步,苏陌素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过来,方才策马奔腾的感觉也让人颇为回味。
“姑娘都有这斗志,我们当然是却之不恭的。”魏泓泽先应了苏陌素的话。他转身便朝马厩走去:“两位皇兄,我可要先下手为强了。”
魏泓涵也反应过来,连忙追着魏泓泽而去:“上次也是你骑的汗血马,今次该我了罢!”
周云端、杜凛凛一同跟上去。
花清越本应跟着魏泓涵而去,可他却选择了一脸不悦地跟在苏陌素还有魏泓睿身后。
“苏姑娘如今既知晓了我的身份,便叫我的字泓睿就好。”魏泓睿一语双关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愈发相信魏泓睿与师父之间的感情。她只当魏泓睿此言是在提点自己,表明师兄妹情分,便也点点头,不做推辞。
走到马厩的时候,魏泓泽已是一脸得意地牵了汗血马在手中,魏泓涵则一手牵了匹周身雪白的的卢马,一手则牵了匹黑色的盗郦。
“你们三个快点,就你们了。”魏泓泽年龄最小,与苏陌素是同岁。他既已牵了马到手中,便只想疾驰而去,于是连连催促其他人,“我们有七人,如何比试?”
“那便再加上我一个。”
“姐姐。”
只见杜微风一身红衣,手中握着三节鞭脚步带风地走了过来:“参见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不须在意这些,今日我们只赛马。”魏泓涵亦有些等不及了,他将缰绳直接塞进花清越手中,“别说这些虚的了。我们且按照年龄比上一轮吧。”
“三皇兄和周大人比试,我同五皇弟比试,凛凛还是跟杜微风?”魏泓涵又补充道:“也不太妥。凛凛你们是姐弟,平时候在家中肯定赛过不止一次。还是凛凛同清越,杜微风与苏……姑娘你芳名是?”
“苏陌素,小女子名苏陌素。”苏陌素见众人都挑好了马,亦上前牵了一匹的卢出来。
虽然马厩之中名马众多,但这的卢马还真是借了毛发的优势,总容易让人一眼看到。
马既择定,众人便都翻身上马,只等一起疾驰。
“跑!”魏泓泽率先扬起鞭子,他重重甩在马上,他身下的汗血马便疾驰而去。
魏泓泽既已去,魏泓涵自然是穷追不舍。魏泓睿与周云端、杜凛凛与花清越均紧紧跟了上去。
杜微风望了一眼苏陌素:“苏陌素,这一场,你拿出来的是什么?输了待如何?”
苏陌素先前已听魏泓睿说过规矩,便取下腰间的玉佩:“此玉是一块暖玉,陌素带了将近十年,便以此物吧,微风你认为如何?”
杜微风根本不伸手接玉佩查看,她将鞭子紧紧攥在手中,扬声问道:“以婚约如何?若是你输了,便不能和周府结亲。若是我输了,亦然。”
苏陌素没有想到杜微风会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她对周云端确实无心仪之感,但苏周两家的婚约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且不论这婚约到底会落在苏府哪一个小姐身上,就说真是苏陌素的姻缘,她一个女儿家,也没有半点资格决定要或不要这段姻缘。
“你敢或不敢?”杜微风恨恨地甩了一下空鞭子。
苏陌素目光平静地望过去:“杜姑娘怎么会认为我一个庶女,会有资格与周大人他结成婚约?杜姑娘,陌素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我做不到,也不会这样做。”
杜微风听了这话,只认为苏陌素是不愿意退让,她扬起鞭子就朝苏陌素的马甩去:“哼!无论是今日的比试,还是周云端,我都会赢过来,你休想与我争夺!”
苏陌素见杜微风鞭子凌空甩来,目光一沉,她双腿夹紧马腹,扬鞭一甩,骑着马躲过杜微风的鞭子。
“驾!”显然杜微风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苏陌素也不再多说,一心一意驾马疾驰。
杜微风是将门出生,家中至少三代都是马上生涯,她的骑术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尽管因举鞭怒打,杜微风被苏陌素略微领先一步。但待她微微调整情绪,整个人便在马上如鱼得水起来。
杜微风的马已与苏陌素的并驾齐驱,她心中妒火重烧,竟仗着自己骑术惊人,杜微风手拉缰绳,人却翻到马的一侧,用脚狠狠踹了一下苏陌素马的腿肚。
苏陌素没能防备到杜微风的动作,那马被突然踹到,当即往后一仰,发出嘶鸣之声。
杜微风见此情形并不肯作罢,她骑回马上,将三节鞭甩上马的左蹄,让马一个踉跄,将苏陌素就要摔下去。
因为先前跑得极快,所以苏陌素在马上受到的冲击愈发眼中,她死死拽着缰绳,手心都被勒得发红了,也不肯放开。
杜微风已经骑着马疾驰而去,可是苏陌素却因为身下的马情绪不稳,尚在原地死死抱住马,努力让自己不被摔下去。
“苏姑娘,把手给我。”
“陌素,把手给我。”
魏泓睿与周云端最先跑完,他们折返之时,均听到了苏陌素马的嘶鸣之声。
魏泓睿是懂马之人,自然知道马这般嘶鸣定是有什么问题。
而周云端则只是单纯感觉到那马的叫声过于悲愤,并不似平常。
两人扬鞭疾驰,赶到苏陌素身边的时候,只见她死死抱住马的脖子,而那匹的卢已经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跑,毫无章法。
“快,把手给我!”魏泓睿勒住自己的马,欲靠近苏陌素,想将她拉过来。
可没有想到的是,只听一声闷响,苏陌素骑着的马突然轰然倒地,苏陌素亦被摔了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在苏陌素即将滚到地上,甚至可能被马踩到的时候,一个墨衣的身影凌空飞出,将她捞了起来。
周云端本来亦想骑着马靠近苏陌素,将她拉到自己这边,却没有想到苏陌素的马突然摔倒。他骑着的马都有些被惊倒,周云端一边勒马,一边看着那边疾驰过来的人轻踩马头,救起了苏陌素。
花清越拉起苏陌素,脚尖一点,重新跃回自己的马上。
第84章 结怨
苏陌素看到魏泓睿靠近的时候,是想过伸手过去的。.tw[]他是自己的师兄,他的骑术只会比自己更好。可恰恰是那一瞬间的松动,她才会被马完全甩出去。
苏陌素第一次感觉马的蹄子是那样大,只差一点点,那蹄子就要径直踩到自己的脸上了。
如果真的被马踩到,她即使不死,也要重重伤到。
下意识地,苏陌素就想去攥紧缰绳。她的手一动,就碰到了花清越的手。
她是被花清越拢在怀中,坐在马上的。
花清越也感觉到苏陌素的动作,他方才拉了这姑娘上来,她的身子竟并没有半点发抖。他还以为她真的完全不害怕呢。可刚刚那手的凉意暴露了对方的心思。
终究是个姑娘。
花清越对苏陌素的厌恶心理便淡了几分,他一边加快扬鞭,带着苏陌素往马厩处奔去,一边轻声安慰她道:“不要害怕,都过去了。”
利落地翻身下马后,花清越又伸出手去接苏陌素:“苏姑娘以后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他见苏陌素整张脸都有些发白,心中也生出几分怜惜来:“苏姑娘以后行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三皇子先前让着你,却也害了你。你若不对自己骑术太过自信,也遇不到方才那样的危险。”
花清越在方才围着苏陌素的三人中,其实是到得最晚的一个。连魏泓睿和周云端都没有看到杜微风的动作,花清越就更加不知道苏陌素的落马与杜微风有关了。
他对苏陌素的印象停留在京城街道上的初遇,还有朝云公主宴上的那一只香囊。天龙奇蝶这绣花给花清越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此花京城都十分难见,更何况还要绣得这般栩栩如生。说苏陌素带那香囊赴宴是无意之举,花清越自己都骗不过自己。
再联系三皇子对苏陌素的百般怜惜,花清越对苏陌素的印象便又差了起来。也不管苏陌素此时什么脸色,他就沉声补充道:“苏姑娘志向高远是好事,但也要知道,有一种人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人还是要多多掂量自己的本事为好,千万不要有福分得了荣华,却没有能力守住富贵。”
苏陌素心中的感觉也同花清越一样,高低起伏好几次。[..tw超多好看小说]她真是没有想到杜微风会突然攻击自己,更没有想到会落到那样危险的地步。因此花清越将她救回的时候,她也在扪心自问,对花清越那不好的印象是不是有失偏颇。
之后花清越在马上细心安慰她,又伸手牵她下马,苏陌素都在心中斟酌了,如何去将那日的误会解释清楚。尽管与对方还算不上什么熟识,可毕竟是救命恩人。
苏陌素身子都微微俯了下去,只等花清越说完,就要向他行礼道谢,并且解释当日的天龙奇蝶只是个误会。
可花清越真正说完了,苏陌素半点都不想和他解释了。
她不生气他前一秒还轻声细语,下一秒就有些冷言说教。可是她真的很讨厌对方那不问青红皂白就强扣帽子的语气。
天龙奇蝶如此,今日的骑马也是如此。是自己对骑术过于自信才会落马吗?
明明不是!苏陌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如果是平时候,她对于这种指责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方才那番危险也真是让苏陌素胆战心惊。她根本没有想到杜微风会突然对自己发难,更没有想到对方出手就那样狠。
苏陌素低着头吸了一口气,还是俯身向花清越行了个礼:“小女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花清越望了低头的苏陌素一眼:“苏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花清越与苏陌素交谈的功夫里,其他人也都骑马归来了。
魏泓睿和周云端是最快到的。他们一起看到的苏陌素受伤,也一起看到的花清越救下了苏陌素。
两人几乎是同时下马后,却走向了不同的人。
魏泓睿走到花清越的面前:“我只知清越是文采出众的状元郎,竟从不知你有这样的好身手!”
花清越拱手答道:“三皇子过誉了。”
“你怎么样?”周云端担忧地望着苏陌素,他细细端详了一遍苏陌素的神色、衣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苏陌素有什么受伤的地方,但是周云端并不放心。
方才那样的情况,没有受伤怎么可能。
“你的手……”
果然,周云端见到苏陌素的手隐隐有些伤痕,应是过于用力勒马绳的缘故。
苏陌素闻言展开手心,她方才心思一直波动,竟也没有感觉到痛意。如今被周云端提起,手心那明显的破皮伤痕真有些发痛。
“我先送你回府吧?”周云端自己也是第一次来马会,并不知道马会中有没有候着的大夫。
他转过身,正好见到杜凛凛姐弟骑马归来:“凛凛,我今日要先行回府,与你商议之事只能改日再请教了。”
杜凛凛不明白地问:“怎么这样匆匆,可是家中有什么事情?”
周云端摇摇头,直接指了苏陌素:“苏姑娘受伤了,我先送她回去。”
苏陌素正想开口,却听到杜微风的声音旁响起。
“苏姑娘想要回府,莫不是因为输了比试,便恼了微风吧?”杜微风早就看到周云端站在苏陌素面前。她见周云端眼神中难掩担心,心中更是妒火从烧:“苏姑娘,既然输了,就希望你要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最后回来的魏泓涵和魏泓泽正好才下马,他二人听了杜微风话,自然想到了比试中的彩头。魏泓泽便好奇地问:“你们姑娘间定的彩头是什么,不会是簪子手镯之类的吧?”
苏陌素将腰上的玉佩解下,递到杜微风面前:“殿下料得没错,正是小女子的这块玉佩。此乃和田暖玉,虽然比不得杜将军府上的名贵,但还请杜姑娘不要嫌弃。”
杜微风一眼认出此玉佩就是先前苏陌素原本的那块,可她想要的又岂是一块玉佩:“苏姑娘这是想食言?”
苏陌素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这位杜姑娘真当自己是可以一欺再欺之人了。
“赛马之前,陌素就说得清楚,杜姑娘你要的,陌素给不了,也没有资格给。再者,我们这场比试,杜姑娘你是如何胜的,你心知肚明。”
杜微风万没有想到苏陌素会当众反驳自己,她一张俏脸都有些变色,抓了手中的三节鞭就狠狠向苏陌素抽去:“出尔反尔的贱、人!”
周云端没有想到杜微风会突然发难,他想上前挡住苏陌素,却根本快不过杜微风的鞭子。而其他人都站得有些远,根本就不可能拦住杜微风。
“杜姑娘!”
杜微风的鞭子并没能抽下去。
苏陌素紧紧抓住了鞭子的一头。她不会武功,但就像季应承走前,因为不放心而让苏平安教了苏陌素毒术一样。李小花离开前,也曾教了苏陌素简单的几个防身招式。
虽然手中的疼痛十分明显,苏陌素依然接住了那鞭子。她拉着鞭子,走近杜微风:“杜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骑马之时,若不是你用鞭子攻击我的马,我如何会落下马去,你又如何能取胜!至于你说的所谓约定,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如今,我再回答你一次。且不说陌素本就没资格做这个决定,就算有,我也回答你,不可能。我不会放手,不会让给你,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苏陌素也是气急了,她连着三个不会,将杜微风反而逼退了两步。
杜微风咬着嘴唇,狠狠地瞪回去:“你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苏陌素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杜微风的脸色一白,她用力一抽鞭子,竟将那三节鞭生生从苏陌素的手中扯出来。
苏陌素被她拉得身上往后一退,周云端正好从身后扶住苏陌素。
“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休想胜过我。我会得到我想要的!”杜微风丢下狠话,竟就转身跑了。
杜凛凛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眼众人,又看着姐姐的背影,只能道了个歉,就急急追过去。
留下的几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魏泓泽的声音才响起:“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方才杜微风眼睛红了吧?我肯定看错了,那个比男人还男人的杜微风怎么会眼睛红。”
“你没有看错,杜微风确实哭了。”魏泓涵笑着望向苏陌素,“苏姑娘,你真厉害。我魏泓涵真心钦佩你,你可是个真英雄!竟能让杜微风哭!”
“行了!”魏泓睿是最冷静的一个。他待苏陌素的关心也好,旁观杜微风与之的争吵也罢,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利益。如今杜微风和苏陌素已经结怨,他便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冷眼旁观了。
“苏姑娘,你跟杜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是有什么误会?”魏泓睿望向苏陌素,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苏陌素低下头,看自己那皮开肉绽的手心:“我与杜姑娘的怨恐怕已经结下了。”
第85章 再赛
“你的手流血了,还是先去治伤吧。.tw”花清越先前见杜微风的动作,就能想到苏陌素的手受伤得不轻。可他走上前的时候,才发现这伤何止是不轻,是很重。
苏陌素微微展开的手已经在流血了,那最中间的位置,伤痕根本就不止在表面,而是肉也有裂开。
想来是那鞭子本身有倒刺的缘故。花清越收回递到一半的帕子:“跟我去那边包扎一下吧,如今贸然用帕子裹上,等血和帕子凝固到一起了,上药的时候又好一阵疼。”
周云端想起自己方才的提议,忙再问一次苏陌素:“苏姑娘是在先包扎一番,还是现在就想回府?”
苏陌素没有想到花清越会开口替自己治伤,但既然对方已经说了,他又救过她,怎么也不该当众驳了对方颜面。
她向花清越行了个谢礼:“那就麻烦公子您了。”
“也多谢周公子,只是小女子还是先包扎一番,手实在疼痛得紧。”苏陌素朝周云端歉意地看了看。
周云端本就只是担心苏陌素受伤了不想留在马会,如今她自己都说了,他当然不会在意:“无妨。我先陪你一同去包扎,等下再送你回府。”
第三次了。这是周云端今日第三次开口,提出要送苏陌素回府了。花清越忍不住望向周云端。
比他先考中状元的这位周状元,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书呆子。在女色之上,周云端简直是呆如木头。朝云公主宴后,几乎是所有的世家少爷都已经知道杜微风中意周云端的事,偏只有周云端自己仍然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其实不仅是杜微风,在平日的席间酒会,一提到女色,周云端就从来不开口说话。
如今这老僧入定般的周呆子难得一见地开窍了,可开窍的对象依然是这位苏家的姑娘?
苏陌素其实受伤的不止手心一处。[.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先前几乎要被甩到马蹄之下,虽然花清越拉起来了她,可手肘和肩膀还是擦伤了一些。
“这些药你带回去,其他受伤的地方擦这个。”花清越从苏陌素有些微慢的动作中,便猜出了她的伤势。
苏陌素点点头,用左手接过来:“多谢公子。”
虽然左右手都因先前在马上勒马绳而有些擦伤,但如今伤得更重的是握了鞭子的那只右手。
“诺,给你药!”
一个药瓶被大步走来的杜微风迎面丢出。
花清越离苏陌素站得最近,他抬手便接住了那药瓶。
杜微风脸色沉沉的:“是上等的伤药,给你赔罪的。”
花清越将瓶口打开闻了闻:“确实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我配的。苏姑娘用我方才给你的就好。”
杜微风取出的真是她杜家最好的伤药了。此药都不是京城配出的,还是她父亲在边关找的大夫配的。她如此舍了本钱,却只得花清越一句不错,心口当即就被石头堵住了一般。
“姐姐。”杜凛凛一直跟在杜微风身后,见她脸色不好,便小声地替姐姐讲了那药的来历,“苏姑娘,家姐也不是故意伤你的,还请你不要介怀。”
苏陌素想了想八年前杜微风的模样,虽然脾气暴躁,却是个磊落的。既然杜微风都低头认错了,苏陌素也不想再得饶人处不饶人:“都过去了。谢谢杜姑娘的药。”
听了苏陌素的话,杜微风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即使如此,便继续吧。方才那比试,我承认是我胜之不武。这次我们用第一种方式比试吧。大家都来,赢了我依旧把彩头拿出来。”
“你的也是。”杜微风又补充了一句。
苏陌素皱了皱眉头,不想应承杜微风:“我受伤了,比不了。还有杜姑娘,彩头的事,陌素拿得出的只有那个玉佩。”
杜微风当场就恼了,她一双杏眼瞪着苏陌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就在苏陌素以为杜微风又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只见杜微风竟直接身子一曲,就要跪下去。
“我给你下跪道歉好了吧!你别走。”杜微风真的准备跪下身去。她在家中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别说对苏陌素一个平辈下跪,就算对着长辈也跪得少。可为了周云端,叫她做什么都行。
苏陌素没有想到杜微风会做到如此,更重要的是,杜微风根本就不听她这边的解释。
苏陌素一边扶住杜微风,不让她真的跪下去,一边问道:“杜姑娘,若是你输了,是不是就真的不再纠缠陌素这件事?”
杜微风听了这话,眸子当即就亮了起来:“我杜微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杜姑娘,我们再比一场。大家一起比。”苏陌素也不再完全相信杜微风了,众人一起,总防着杜微风再伤害到自己。
至于杜微风真正想要的彩头,第一,苏陌素绝对不会输。第二,苏陌素望向杜微风:“杜姑娘,如果我输了。我只能承诺我自己,不代表苏家。你明白吗?”
苏家除了一个苏陌素,还有五个苏小姐待字闺中。
杜微风连忙点点头:“我知道的,我明白的。”
输或者不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会让你赢的。杜微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跟着苏陌素上药的本只有花清越一个,可远远瞧着杜微风过来的,魏泓睿担心苏陌素和杜微风之间再起争执,便也走了过来。
魏泓睿一走动,他两个兄弟少不得也跟着来看热闹。三位皇子都过来了,周云端也好,还是后面来的秦如山等人也罢,都一同到了苏陌素这边。
杜微风将方才她跟苏陌素商定的又说了一遍,只是不提她们之间的彩头具体是什么。
“苏姑娘有伤在身……”周云端在感情之上真的有些迟钝,所以他是想到什么就立马说出了口。根本没有想过周围的人会怎么看他这种关心。
或许,周云端自己都还没有发觉,他已经在心里认定,周苏两家的婚约就是他和苏陌素的。因为有这么个婚约做保障,周云端不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
杜微风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苏陌素摆摆手,将周云端的话拦回去:“没事,就一场而已。我也很想和杜姑娘真正比个高低呢。”
苏陌素很想此次一劳永逸,让杜微风别再来纠缠自己。杜微风出身将门,她的诚信,苏陌素还是相信的。
“既是如此,那便过去挑马吧。”说话的是魏泓睿,他本就对杜微风和苏陌素结怨之事非常不快,如今两人似乎和好了,他只想促成,绝不阻扰。
加上后来的秦如山和一个面生的男子,这场比试正好十个人。
苏陌素这次换了匹赤兔马,她方才见过花清越骑的就是赤兔马。虽然对方能救下自己,肯定跟骑术,还有武功有关,但这不妨碍苏陌素对赤兔马有了认同感。
杜微风上一次比试,选的是赤兔马,这一次选的却是的卢。
瞧着杜微风骑上去的白马,众人都互相望了一眼,并不作声。
这两个人到底在争什么,花清越已经隐隐有了一个揣测。可这个揣测让他并不高兴。
初见时,他前一刻对苏陌素有了一丝好奇,就因为天龙奇蝶变成了厌恶。落马时,他才对苏陌素有了怜惜,可看到三皇子对她的关心,就又变成了厌恶。这里因为苏陌素从头到尾上药都未曾呼痛,他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丝赞赏,接着又……
哼!花清越干脆瞥开视线,懒看苏陌素。
“便定在马场修的亭子处吧。”魏泓睿还是考虑了一下苏陌素的伤情。
杜微风却是不悦地道:“过去都是到最尽头的,今日定的这路,连一半都不到。”
“那还是按过去的罢,殿下觉得如何?”苏陌素不想再跟杜微风过多纠缠。路程远一些,她未必不能占到上风。
受伤的苏陌素都开口,其他人当然不会有异议。几声异口同声的“驾”之后,众马便疾驰而去。
苏陌素能感觉到自己肩膀处传来的痛意,但她并未卸力,依旧紧紧拽着缰绳,夹紧马肚。
赤兔马还是很争气的。
跑了一半的时候,苏陌素便领先杜微风一段距离了。尽管魏泓睿、花清越都到了前面,但苏陌素志不在赢他们,倒也不觉得紧张。
一声扬鞭声传来,一个白色的影子窜进眼帘。
并不是杜微风。
杜凛凛平时总是跟在杜微风身后,让人注意不到他。但今日杜凛凛的骑术却颇为让人惊艳。
苏陌素不甘示弱,忙扬鞭追了上去。
十人中,魏泓睿、花清越早将众人都远远甩在身后。魏泓涵和魏泓泽本是领先苏陌素和杜凛凛的。可这两人太过拼命,竟没一会就超过了魏泓涵、魏泓泽两兄弟。
被甩在后面的其余人就更别说了,前方的马影都离他们太远了。
苏陌素与杜凛凛两个人几乎是不分上下,无论谁前谁后,都领先不了对方太久。行到一处分叉路的时候,杜凛凛毫不犹豫地扬鞭往小路疾驰而去。
苏陌素略微犹豫了一下,大路之上有明显的马蹄印,小路之上杜凛凛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
其余人都见不到踪影,到底哪条路是对的?
苏陌素并未犹豫太久,一个红色的身影便从她身边掠过:“苏陌素,你输定了!”
杜微风往小路上径直奔去,苏陌素连忙扬鞭追去。
她本来就是为了赢杜微风而赛,哪条路有什么关系呢!
第86章 看清
红衣的身影就在前方,苏陌素扬高鞭子紧追不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与杜微风越来越近,苏陌素夹紧马肚,从杜微风身边掠过。几乎是同一时间,耳边传来风被撕裂的声音。苏陌素心中一紧,拉着马就要往侧躲闪,可那鞭子依然卷在了赤兔马的蹄子上。
赤兔马嘶鸣一声,整个身子重重被甩在地上。
苏陌素紧紧拉着缰绳,身子亦随着马倒而跌到了地上。
杜微风拉住了马,居高临下地看苏陌素:“苏陌素,你可知道你这个名字我记了多少年?”
“我记了八年。八年前,你第一次进麓山书院,被徐溪茹诬陷的时候,借的就是云端的帕子。八年前,庙会之上,云端赢的河灯尽数递给了你。八年前,罗松村口,周家并没有人在其中,云端却站在那里。”
杜微风的眼睛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你又知不知道我记了周云端这个名字多少年?自十岁初见,我便待云端难以忘怀。他要觅功名,我等;他不愿早早定亲,我再等。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我从来不怕付出我的年华,我只怕下个十年,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我。”
苏陌素按着自己右手手臂,站起身来。她能感觉到衣裳下的湿润之感,这肩膀已经伤得很严重了。
“杜姑娘,你与周公子的过往我实在无意涉入。八年前也好、八年后也罢,我与周公子之间,一无婚约、二无情谊。你何必苦苦相逼?”苏陌素问道。
杜微风一个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她依旧握着她的鞭子,步步逼近苏陌素:“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二人之间真这般清清白白,我亲手绣的香囊如何就到了你身上?你二人之间真这般毫无瓜葛,他今日这般维护你作甚?”
苏陌素察觉到杜微风身上的戾气,她将手放入袖中,紧紧握住自己用作自保的银针:“香囊之事,我先前并不知情。且周公子予我那香囊,也只是为了帮助我去除五色梅之气。你既赠他香囊,就应知五色梅对朝云公主的影响。”
“周公子多次相助,为的不过是全与我表哥季应承的情谊。杜姑娘,你亦曾在麓山书院求学,就理应知道他二人之间的情谊。”苏陌素的身后正是一棵大树,她卸了些力气,背靠着那大树。(..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杜微风走到离苏陌素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她勾起嘴角看苏陌素,那抹笑意有些说不出的渗人。
“陌素妹妹说得也是,都是姐姐我过于莽撞了。但既然你与周公子无缘秦晋,那么,不如姐姐送你一桩好婚事如何?”
杜微风话语才落,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便走出一个人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苏陌素也不再好言相劝。面前这一个,显然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劝服的。
杜凛凛犹豫不决地慢慢的走近苏陌素,他走过杜微风身边的时候,脚下如同被挂了铁球一般,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了。
“去啊!”杜微风催促着弟弟。
“姐姐。”杜凛凛心有不忍,“你不喜欢她,害怕她与周大哥结亲。回了城,我便跟娘亲去说,请她去帮我提亲就是了。你何必一定要如此。若真坏了苏姑娘名声,她就做不得正室了。”
苏陌素目光微动,她想不到杜微风为了对付自己,竟不惜赔上嫡亲的弟弟。
她手中握紧银针,脸上调出三分笑意,朝杜微风走去:“杜姑娘,何必如此麻烦,不如我们再比一局如何?”
杜微风扬了下眉,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本想说话间用银针攻击杜微风,可她一走动,便发现自己的脚钻心的疼痛。她这是伤到脚了,即使能一针扎中杜微风,也不能同时放倒杜微风旁的杜凛凛。
“杜姑娘的一往情深,不都是为了周公子吗?我便与杜姑娘再比一次,就让周公子自己选。只要周公子待杜姑娘有情谊,陌素绝不做那棒打鸳鸯的小人。杜姑娘不会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
苏陌素刻意挑衅道。
杜微风听了脸色有些犹豫:“如何看他待我的情谊,当面问,他如何肯答。”
杜微风这般死咬着苏陌素不放,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缘于她对自己的信心。杜微风从来不认为周云端不喜欢自己,她知道苏周两家的婚事,而周云端又是那样一个死读书之人。杜微风认为,是那场婚约让周云端待她这般。
见杜微风松了口,苏陌素忙补全道:“当然无需直面问他。既然我三人如今都走了偏路,便且看他会不会来寻。将你贴身物品放在地上,且看他如何做便是。”
“只要他来寻,只要他关心的是我,你便当真不会再涉入其中?”杜微风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且不论周云端待自己情谊多深,但总不可能对自己生死置之不理。
“既是如此,那边快快开始吧。要如何布置?”杜凛凛本就不想按照姐姐安排的做,如今能有转机,他如何不喜。
苏陌素想了想,让杜微风把贴身的玉佩放在地上,又强拖着腿,对格局做了一番改变。
“苏姑娘!杜姑娘!凛凛!”呼唤的声音逐渐传来。
杜微风欣喜地看过去,只见来路上骏马奔驰,有几人前后奔来。
“是云端!他来了!”杜微风欣喜地喊出口,又回头望苏陌素。
苏陌素笑着答:“且让他走近了再说。”
若周云端真对杜微风有一番情谊,她又何惧做那顺水推舟的事情。
周云端是最早发现苏陌素不见的。他并没有花清越和魏泓睿这般快,但却一直有观察苏陌素和杜微风的踪迹。杜微风性子跋扈,他害怕她再出手伤人。
果然,在半途,大家便发现了这另一条小路。小路之上有明显的马蹄痕迹。除了那几位皇子,其余人都跟了进来。
“是马!”见到苏陌素那匹倒地的赤兔马时,众人均翻身下马,到附近查探一番。不过片刻,便有所收获。
“你们看,这是不是凛凛的东西?”秦如山拎起杜微风的玉佩问道。
花清越瞥了一眼:“我没见过。”
一起进这条小道寻人的共有四个,周云端、花清越、秦如山和另一苏陌素不熟悉的男子。
“我与杜府交往甚浅,根本看不出来。”所话的正是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
苏陌素的视线落到周云端身上。
杜微风也颇为紧张地盯着周云端。
“应该是在这附近,这玉佩应当是凛凛的。”秦如山将玉佩递给周云端。
周云端将玉佩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然后便将之还给秦如山:“玉佩上并无血迹,应该都是没事的。”
周云端走近那倒地的马匹,他皱着眉道:“这马是苏姑娘骑的那匹。”
杜微风的脸色一沉。方才周云端没有认出她的玉佩,却反而认出了苏陌素骑的马。
苏陌素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我顺着路往那边去,如山你去另一边。花大人和周大人,你们待在此处等。若是苏姑娘她们出来,也有个照应。”周云端提议道。
听到周云端要走,苏陌素将手中握着的石头慢慢放下去。
“这边!”秦如山的声音陡然高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东西:“是裙角。这是微风的裙子。”
杜微风不禁看了一下自己的裙裳,确实不知道在何处刮掉了一块布。
“那边是悬崖,你们不要再过去。”就在秦如山准备继续顺着裙角往里面走的时候,那周大人又开口了。
他过去曾来过这条路,深刻记得这路尽头是悬崖峭壁,看如今周遭的景色,似乎此处离那悬崖很近了。
“只有一匹马在这,凛凛和微风说不定是遇了危险。我必须去找。”秦如山一脸坚定,“云端你去路口,请殿下他们派些人过来。若是悬崖处没人,我要下去寻寻。”
周云端却是拱手向周大人道:“要劳烦周大人了。苏姑娘生死未卜,我要看到她安然没事,才能放心离开。”
秦如山也顾不得许多,点点头,便骑上马要往悬崖那边去。
周云端亦骑上马往另一边寻去,他还没有疾驰,就听到秦如山的呼唤声:“云端,快过来。”
周云端只能调转马头,跟着秦如山方向而去。
杜微风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她问苏陌素:“悬崖处放的什么?”
苏陌素望了一眼杜凛凛,回答道:“是请杜公子方才去放的。杜姑娘的鞭子。”
杜微风往身边一抓,才发现自己那本不离身的鞭子已经不见踪影。
“云端,我要下去!”秦如山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周云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如山,你想太多了。一条鞭子代表不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杜微风的心顿时一沉。
这鞭子对她杜微风的重要性,京城无人不知。鞭在人在,鞭不在人亦不在。
“微风一直是鞭不离身,这鞭子被扔在此处,她定是遇到了、遇到了……”秦如山几乎要说不下去。
周云端拍了拍秦如山的肩膀:“如山,你如今担心也是无用。且等殿下那边来人了再说。”
杜微风将周云端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更让她心如刀割的是,周云端就那样骑着马重新回到了她的视线之内。
他不了解她,他不在乎她。他连她的生死也置若罔闻!
第87章 人心
“你怎么能那样放得开!”秦如山骑着马追了回来,他问的每一句都是杜微风想问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云端,这些年来,微风待你还要如何!她生死未卜,你怎么能这般从容淡定!”秦如山一直在问。
周云端本是骑着马直往前奔,听秦如山在身后连连质问,他拉了下缰绳,唤吁停住前进。
“如山,你怎么会这样想?失踪的不止杜姑娘一个,还有我们昔日同窗凛凛和苏家姑娘。如今我们不去寻找他们,呆在那悬崖口算是个什么事。”
周云端说的每一句都对,可杜微风心里就是难受。她抓着自己的襟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秦如山一双眼睛都有些发红:“他们怎么相同,他们怎么能与微风相提并论!那是杜微风,是心仪了你十年的杜微风!云端,你不要跟我说,你看不出杜微风心悦你!”
周云端脸上闪过诧异的神色,他是真不知道杜微风心悦自己。但无论如何,此时也并不是谈论心仪与否的好时机。
周云端将马头重新转回,劝秦如山:“如山,我确不知。如今救人为先,我去找凛凛和苏姑娘,你留在这等支援。”
秦如山利落地从自己马上下来,挡在周云端面前:“云端,你留在这儿。微风待你一往情深,你不能这样辜负她。”
杜微风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她期待地望着周云端。秦如山说的正是她想说的。
苏陌素靠着大树,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都有些湿透了,只是这湿润也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面前的杜微风还犹有期盼,可苏陌素已经看得清楚,周云端待杜微风是半点动心都无。不管如何,长痛不如短痛,杜微风此番看清,想来便不会再纠缠此事了。
“如山,你让开些。杜姑娘是人命,凛凛和苏姑娘便不是了?你怎能这样魔怔。”周云端皱起眉头,他答应过季应承要好好照顾苏陌素,如果苏陌素此番有什么意外,他如何与季应承交代。
“如山,我不欠杜姑娘什么。”
苏陌素感觉到痛意越来越明显,如今其实情形已经十分清楚。周云端定是对杜微风无意的,可是他这番话,却并不够清楚。[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苏陌素看了看手心的石头,有些犹豫。
若是将这阵再变一变,让他们恍若看到血会怎么样?
苏陌素将手又收了回来。如果真的这样,她会阵法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可面前的秦如山和周云端还在争执。
一个声音插进来:“秦大人可真不开窍。若是你能救了杜姑娘,她说不定就能以身相许了。你何必拖着周大人留下。”
苏陌素抬头望过去,说话的是那个男子。救了自己的那位花大人。
秦如山的脸有些发红,却又很快褪去红色:“我心仪微风是我自己的事情,并不需要她回报什么,更、更加不会挟恩图报。”
花清越若有所失地点点头:“秦大人说得没错。心仪一个人,实在只能是那个人的事情,只有两情相悦才是两个人的事情。”
苏陌素再次望向那男子。这花大人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尤为出众。他的睫毛似乎比一般人都要长上许多,这样从侧边看去,简直像羽毛一般,又细又长。
“既是如此,秦大人又何必让杜姑娘挟情图报?挟恩图报固是不齿,挟情图报就更……”花清越没有说完,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秦如山一张脸都气白了,可他却只能从周云端面前让开。看着周云端唤了一声驾,秦如山尤不死心地再问了一句:“云端,你待微风真的半点情谊都无?”
周云端点点头:“没有。”
落音的同时,周云端扬了下鞭子,骑着马很快离开了秦如山和花清越的视线。
“秦大人,既然不放心,我们还是再去那边看看吧。”花清越虽是对秦如山在说话,视线却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人的眼睛会勾人。他长睫毛下的眸子深得见不到底,那黑色中就像有个钩子一般,似乎要把人看进去。苏陌素猛然回神,花清越和秦如山都已经离去了。方才,一定是错觉。他不可能看到自己。师父教的阵是不会错的。
苏陌素定下心神,望向杜微风。
杜微风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处,仔细瞧去,可以发现她在发抖。
“姐姐。”杜凛凛也发现了姐姐的异样。他因为杜微风的缘故,一直在刻意和周云端结交。方才听到周云端担心自己的时候,杜凛凛心中有些欣喜,又有些内疚。可如今看到他姐姐这样,他又有些难受。
如果姐姐能放下周大哥就好了。那样自己,便也是纯粹地在和周大哥结交了罢。
“姐姐,我们出去吧。如果等下殿下们进来了,看到我们躲在这树叶之后,恐怕会有些误解。”杜微风回头看了一眼苏陌素,“苏姑娘,你还好吗?”
苏陌素点点头:“无妨,我们尽早出去吧。”
其实只要这阵不破坏,其余人便暂时看不到他们。但自己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苏陌素攥了下拳头,用力才让自己站直身子,不倚靠身后的树。
“是。我们走。”杜微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神情,她木然地掀开在自己身上的树叶,走出去。
“姐姐。”杜凛凛有些担心地追过去。
苏陌素缓慢地跟在后面。她的手和脚都受了伤,可是没有关系,能出去就好了。这件事结束了就好了。
“姐,我们往哪里去,悬崖那边?”杜凛凛跟杜微风走在前面,可也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苏陌素。
“不。走另一边。就说在那边迷路了。”杜微风答道,“去悬崖被撞上不好解释。”
苏陌素其实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杜微风他们的马匹都系在另一边。不过,周云端似乎就往另一条路去了。
杜微风根本没有往大路上走,她从草丛中走过,也不管自己裙裳上沾上了多少草叶,径直就往前走:“走第三条路。然后在这里等就好了。”
杜微风坐到草丛中间,又看了一眼尚未跟上的苏陌素:“凛凛,你去背苏姑娘过来,她脚受伤了。”
“不用……”苏陌素答道。
杜微风却是蹙起了眉:“是怨我么?怨我也是应该的。但还是要背你,你若死了,我的错便弥补不了了。”
杜微风的话有很重的怨气,可苏陌素不能再和她争论。一来,真论上,恐怕又没完没了。杜微风这明显就是在发泄而已。二来,苏陌素也真没力气了。
她把指甲狠狠掐入手心,强迫自己清醒些。
杜凛凛蹲下身去:“苏姑娘,还是我背你吧。姐姐已经知错了,请你不要怪她。她心里也不好受。”
“不用……”苏陌素这一句话依然没能说完。但却不是因为杜微风出言阻止,而是因为动作。
苏陌素感觉到脖颈处被敲了一下,晕倒前,她看到杜凛凛慌张的脸。
杜凛凛在前面,那身后的人是……杜微风。
“姐姐,你干什么!”杜凛凛慌张地抱住苏陌素,“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要打苏姑娘?”
杜微风站在杜凛凛的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蹲着杜凛凛和他怀中的苏陌素,她一张脸背对着阳光,显得格外阴沉:“是,说清楚了。可心仪既然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为什么要停止和放弃。”
“周云端,只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他,谁都不行。”
“杜凛凛!苏姑娘!”呼唤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苏陌素感觉到脖子有些痛,她一边伸手抚摸自己的后脖,一边睁开眼。
天空有些耀眼。她侧过头,旁边躺着一个人。
或者更准确的说,她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杜凛凛闭着眼,手却拥着苏陌素。
苏陌素脑中轰地一声。她低下头看自己,又再看了一遍周遭的景致。
还好。还在树林。还是在马会这边的树林。身上衣服也完好。
苏陌素从杜凛凛怀中艰难站起来。虽然杜凛凛昏迷了,可他的身子更重了。苏陌素抬起他手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
杜凛凛身子是温热的。他们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劫匪。
是杜微风。苏陌素感觉到周身都有些发凉,这凉意是从心口透出来的。果然,她还是太过愚蠢、太过软弱。八年前,麓山书院花园中的杜微风行事磊落、通情达理。可自己凭什么认为,八年后的这个杜微风依然如此?
这世上最善变的,本就是人心。
是我错了。苏陌素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她扶着树,想要往前走,可视线却撞上了那双眸子。
“你……”花清越从马上下来,从衣服上撕下一大块布料,系在苏陌素的肩膀处。
“凛凛,你怎么了!”红衣的身影扑了过来。杜微风伏在杜凛凛身上哭:“凛凛,你怎么样!陌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明明看见你和凛凛一同往前去了,可怎么也追不上你们。你们刚刚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
第88章 父亲
苏陌素冷眼望向杜微风。(..tw好看的小说
从来没有见到过苏陌素这样的眼神,杜微风忍不住愣了一下。莫不是被气得决心鱼死网破了?
不能这样就被吓倒,既然都已经下手了,岂能轻易放弃?杜微风担忧地看苏陌素:“陌素,你肩膀怎么了?裙裳都破了,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我怎么受伤的,杜姑娘不清楚吗?”苏陌素问的是杜微风,眼神却是望向她扶着的杜凛凛。
“姐姐。”杜凛凛已经苏醒过来,他知道姐姐的想法。可他没有想到,周大哥说了那样的话,姐姐依然不死心。
杜微风回过头,关切地看着杜凛凛:“凛凛,方才发生了什么,你快跟姐姐说。你这个浑身是伤的样子,让姐姐好担心。”
除了花清越因给苏陌素包扎伤口的缘故站得较近,其他人都站在离苏陌素和杜氏姐弟一丈以外的地方。
魏泓睿几个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对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最是司空见惯。苏、杜二人的反应,让他们感觉十分熟悉和不快。
这明显是为了一个男人产生的矛盾。很显然,这个男人不会是他们这三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个。苏陌素中意哪一位,他们不清楚。但杜微风心仪谁,傻子都知道。
那个比傻子还不如的人此时站了出来。
周云端皱着眉走近苏陌素,问道:“疼吗?我先送你回府吧。”
苏陌素点点头:“好,有劳周公子。”
如今这情形,很显然,今日之事争论不出一个高低。杜凛凛不可能倒戈相向。三皇子……这几位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女出头。为了避免杜微风再说出什么来,及时离去是最好的办法。
看到周云端就要扶着苏陌素离去,杜微风的脸都要气白了。她催促地去看杜凛凛,可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
杜微风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喊了出来:“陌素,我们杜府会负责的。”
负责!
所有人都望向苏陌素。
杜微风接着说:“我方才远远看着,你一直是被、被凛凛抱着的。我知道,你是姑娘家,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可我骠骑将军府绝不会那般没有担当!”
杜微风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每字每词都是要往苏陌素身上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苏陌素转过身,从上到下地打探了一番杜微风:“杜姑娘可真让人刮目相看!不过可惜你的一片苦心了,陌素只是落马受伤,前行困难,与其他人并无关系。”
“苏陌素,你不要赌气。”杜微风咬着牙道。
苏陌素摇摇头:“我从来不赌气。周公子,我们走吧。”
杜微风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她眼中有明显的波光在闪动:“凛凛、凛凛。”
杜凛凛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他的声音不像杜微风那样,是刻意喊出来的。但是,男子天生的宏亮声音,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杜凛凛说的是,苏姑娘,我会****提亲的。
苏陌素连头都没有回,拖着伤到的腿,继续往前走。
“你的脚,这样是不行的。”周云端本来想问杜凛凛的事,可开口就变成了单纯关心苏陌素的伤势。他向皇子们借了一匹马,扶了苏陌素上马,便带着她疾驰回去。
魏泓涵和魏泓泽看了两人离去的背影,很是感慨。
“四哥,你说,这周呆子该不会也是****给那苏什么提亲吧?”
“苏陌素,叫苏陌素。对吧,三哥?”
魏泓睿的一张脸几乎冻成了冰块。他冷然地望了杜氏姐弟一眼,就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能听到他这般吩咐身边的侍卫:“挑了那匹踏雪给苏府送去,说是我输给苏家小姐的。”
魏泓涵和魏泓泽对视一眼,满是迷茫。
这是真动心了?
杜微风死死攥着拳头,眼睛盯着前方已经看不见的背影,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
杜凛凛拉着姐姐往回走:“姐,我既然承诺了,就会做到。你就别担心了。”
周大哥那,却不能保证。杜凛凛记得周云端跟他说过苏府的情形,嫡出庶出的姐妹有七个。夺走一个苏陌素,剩下的六个就没有关系了吗?杜凛凛觉得,并不尽然。
等到众人都已经走到了前方,花清越才弯下腰去寻找蛛丝马迹。他手中捏起一块石头,心中叹道:果然如此。真不愧是八分才气之家教出的弟子。
苏陌素,你一如既往地让人惊艳。
魏泓睿送来的马,和苏陌素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苏府。
虽然马才到门口,可消息已经递了进去。原本一直鲜少露面的苏瑞文也到了门口。
“多谢殿下恩典!”苏瑞文整张脸都几乎贴到了地面上去。平日里,他谢恩典固然恭敬,但也不至于这般低姿态。可今日,却真是欢喜到心里去了。
欢喜得遮都遮不住的喜庆之色。
可那胖胖的太监却非在旁边提醒道:“苏大人、苏大人,您可千万记得。三皇子让带的话,奴才可是带到您这了。”
苏瑞文这才反应过来,想起来还有一个女儿等在那边。
待传话的太监走远了,苏瑞文去看苏陌素:“陌素,三皇子送了匹马过来,说是输给你的。那马,可真好啊!”
苏陌素望回去:“是的卢马吧?”
“你认识的卢?你会辨马?”苏瑞文欣喜地问。
苏陌素点点头:“我会。今日我还去了马会。”
苏瑞文这才发现,苏陌素的一张脸十分的惨白:“你受伤了?你这衣裳怎么破成这样?”
太后知后觉了。苏陌素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在马会被人用鞭子从马上甩了下来,所以才伤成这样。”
苏瑞文连忙吩咐管家找大夫过来。他看着面前的苏陌素,第一次觉得,这个妾室生的女儿,其实还是有几分像自己的。比如爱马,比如不怎么样的骑术。
“是何人用鞭子打你了?不要怪父亲说得直白,莫不是骑术太差,别人看不下去了?那马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苏瑞文说话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
他并不是在耻笑和嘲讽,而是单纯的开怀。因为有个女儿也爱马术而开怀,因为得到了一匹绝世好马而开心。
苏陌素被父亲那深达眼底的笑容有些惊到。想不到自己真的做到了,果然只要自己能去学,父亲就会开心。她心中的郁结也因此散去了一些。
苏陌素回答的时候便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撒娇,就像前世那样,对着父亲毫无芥蒂地撒娇:“父亲怎么这样说女儿,女儿若是被打击了,以后可不敢再骑了。”
苏瑞文因为心情甚好,倒也不觉得苏陌素的撒娇有什么不妥。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真是个孩子。好了,父亲不说你,你学的很好,以后会越来越厉害的。不过,还是跟我说说,马会上怎么就与人争执了,是因为什么事情?”
苏陌素没有任何遮掩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她有些期待地望向苏瑞文:“父亲,这件事,您会替我做主的对不对?”
记忆中的父亲就是那样宠溺自己的一个人。即使明知道不可为之,为了自己依旧会为之。
“陌素。”苏瑞文唤了一声女儿的名字,也将苏陌素唤醒回来。
是了,她忘记了。她早已不再是父亲苏瑞文心尖上的那一个了。不是父亲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一个女儿。
她如今是苏陌素。她不过是苏陌素。一个不讨他喜欢的庶女罢了。
苏陌素那眼中突然出现的受伤,让苏瑞文的心中突然涌上些许内疚。这毕竟也是他自己的骨血,他待她往日真是太苛刻了。
如今他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只得四女。亭亭和玉立都是那个样子,除了蔓玖,他也只有这一个庶女还算好了。
苏瑞文将原本的呵斥强吞下去,皱着眉望了一眼苏陌素。不过须臾,他又望了一眼她。
“这事,其实有些棘手。她毕竟是骠骑将军家的嫡女。这京城,有几个骠骑将军?纵使将军不少,但是连着几代都能征善战的又有几家?”苏瑞文见苏陌素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浓,又补充道,“但你可以有自己的所求。你告诉我你想如何,父亲会尽力去做。”
苏陌素没有想到父亲会这样说,她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不是伤心、不是委屈,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即使调换了身体,可父亲依旧是爱自己的。
“傻孩子,别哭了。”苏瑞文愈发觉得,苏陌素还只是个孩子。他从怀里把帕子掏出来,递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想往回收,可最后依然递到了苏陌素手中。
这帕子是蔓玖给自己的。蔓玖那般通情达理,她不会在意的。
苏瑞文问:“你想要怎么办,跟父亲说说。”
苏陌素抬眼望回去:“女儿不想嫁到杜家去,不想嫁给杜凛凛。”
门外的丫鬟真想开口喊来人,却被对方制止了。
苏蔓玖走到门口,却并没有抬手敲门。她看见父亲苏瑞文坐在苏陌素床边,满是慈爱地看着她。
这种眼神,只有我苏蔓玖能拥有。
第89章 歉意
当日的马会苏陌素是没有带知书、知画进去的。[.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马会中,除了几位皇子带了人在身边以外,其余的人都是单独一人进场。
因此,马会中的那场算计,苏陌素想得很清楚。只要其余人不说,此事便不会那么快传开。杜府的提亲,也只能算是寻常的提亲而已。只要父亲愿意拒绝,这婚事就一定能拒绝。
有些让人遗憾的是,这次苏陌素的肩膀伤得很重。十天时间过去了,她依旧不能抬起手写字抚琴。
左右是在家中静养,不能写字便不能吧。苏陌素背靠着自己院中的小亭栏杆坐着,将手中的《针灸图经》又翻了一页。
“小姐,不如奴婢给您读吧。您手伤未愈,这样劳累不妥。”知书心里十分内疚,如果当日她跟着小姐去了马会,也许小姐就不会受伤了。
“这有什么劳累的,知书你太夸张了。当日我在罗松村,什么事不是自己在做?”苏陌素察觉到知书的心思,便将书放下。
她安慰知书道:“不要放在心上,当日即使你在,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知画站在苏陌素的另一侧,她听了苏陌素的话,连连点头:“小姐说得对。知书,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真去了马会,你这身板,哪里能拉得住发了狂的马。”
“知画!”知书低声喝斥了一声。
知画忙一脸紧张地看苏陌素。
苏陌素望了一眼两人的神情,如何会想不到,定是二人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小姐……”知书看瞒不住了,正准备向苏陌素和盘托出,却听到那边有人声在喊二小姐。
是小王氏身边的芳菲。
芳菲疾步走进亭中,对苏陌素俯身行礼:“二小姐,夫人请您去一趟正厅。”
苏陌素站起身,领着知书和知画往正厅去。
芳菲走在前面,她神情略微有些挣扎。二小姐帮过自己一次,今日之事,自己提前跟二小姐说一句,应该不成问题吧?主要是外面也传得沸沸扬扬了。
“二小姐。”芳菲声音压低了一些,“是杜府来人了。”
苏陌素神色未变,语气平淡地问道:“是何人?”
“是杜家少爷。(..tw)”芳菲又补充道,“杜少爷带了不少礼物过来。”
苏陌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脸上神情却依然没有什么改变。她心中暗自思忖:杜凛凛自己跑过来是什么意思?若是提亲,他肯定是不能跟过来的。
很快,苏陌素就到了正厅门口。她只听里面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杜少爷谬赞了。”
竟是曹姨娘的声音。
苏陌素迈进厅中,果然看到她亲生姨娘柳如烟也坐在席间。
相较曹姨娘的花枝乱颤,柳姨娘则显得淡然许多。杜凛凛身后的丫鬟将一个锦盒放到柳姨娘面前,她也只是回了句平常的客套话。
“母亲。”苏陌素先向小王氏行了个礼。
“二小姐来了。”曹姨娘和柳姨娘都一齐站起来迎苏陌素。
小王氏笑着指向杜凛凛:“陌素,今日杜少爷是专程来探望你病情的。”
苏陌素转向杜凛凛,行了个谢礼:“多谢杜少爷。”
杜凛凛则连忙站起来回礼:“陌素妹妹客气了。”
听了杜凛凛的话,苏陌素眉间微微皱了一些。只是抬头时,她又已恢复到波澜不惊的模样。
杜凛凛此次前来,却是有所想法的。他见苏陌素不再开腔,便朝小王氏恭敬地道:“家姐有几处琴韵上的事情,让我代为询问下陌素妹妹,不知能否借琴一用?”
小王氏望了一眼苏陌素,笑着答道:“自然是无妨。只是这正厅也无琴台,不若让芳菲领着杜少爷去园里的亭子处。那里抚琴按弦很是方便。”
“多谢苏夫人。”杜凛凛得到了应允,又忙弯腰行了个礼。
苏瑞文的官职是在杜将军之下的,小王氏连着受了杜凛凛几次谢礼,心中也颇有些思绪。
莫非那传言是真的?
小王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跳。若杜府是真的有心,这苏陌素倒真是有福了。小王氏只觉得自己今日的行为,也算得上是对苏陌素当日之事的投桃报李了。
可事情显然不像小王氏想的那般简单。
苏陌素见到杜凛凛身边果然没有其余人,心中隐隐产生一个揣测。
果然,见芳菲主动退开了一些,杜凛凛便开口道:“今日前来,其实是想跟苏姑娘道歉的。”
苏陌素并不想答话。方才杜凛凛在正厅中口口声声唤自己陌素妹妹,如今无其他人便换成苏姑娘。显然他此番前来,并不是真正在为自己考虑。
“苏姑娘,过几日,杜府便会来提亲。”杜凛凛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苏陌素。
他那日见周云端对苏陌素那般关心,便有些揣测是否二人是两情相悦。他被姐姐逼得在二人中横插一脚,着实有些不够道义了。
“苏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杜凛凛原本想开口的是另一件事,可他一想到自己的行径,便无法全盘托出了。
“虽然我很多方面都不如周大哥,但是,我杜凛凛今日在此承诺。周大哥能给你的,我也会努力给你。无论家中怎么说,正室之位,我一定会给你的!”
听完杜凛凛的话,苏陌素便知道自己果然是猜对了。
想让杜凛凛娶自己,这只是杜微风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是杜府的想法。
杜微风想的是,杜凛凛娶了自己,周云端那,她就少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可是,这样的缘由,杜微风怎么可能跟杜将军、杜夫人说。即使她说了,杜家依然不会同意。
周云端确实算得上京城的青年才俊,可他的官职,周家的家世,怎么也不可能与骠骑将军府相提并论。周云端娶杜微风,恐怕杜家都只觉得是女儿低嫁了。更遑论要为此赔上一个儿子?
杜凛凛是什么身份?
他是京城唯一一个年方二十的都尉,更是杜将军唯一的嫡子。
她苏陌素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家的庶女。就算是当妾,恐怕杜府都要考虑又考虑。
“杜少爷说得这般信誓旦旦,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苏陌素望了一眼摆得端正的六弦琴,却坐到了栏杆边。
杜凛凛脸顿时有些涨红,他自己也知道此事十分困难。如今家中已经乱成一团。姐姐死活要让自己娶苏陌素,娘亲和爹爹却根本瞧不上苏陌素的身份。
说是当正室,他与姐姐都觉得,还有三分可能打动苏陌素。可若是当妾,凭什么放着一个正三品的侍郎夫人不当,要来当他一个从四品的都尉妾室呢?
杜凛凛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抬手拭了拭额角的汗水:“苏姑娘,我会待你好的。即使进门的时候,不能是正室。我也不会再娶正妻。若你能一举得男,到时候他就是杜家的长孙,你也能母凭子贵,扶正做夫人。”
虽然觉得难堪,杜凛凛还是把杜微风交代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如今京城都知道了当日马会上的事情,你与别人议亲,难免被人看轻。可我知道真正的事由,绝不会待你有半点看轻。”
“姐姐也会对你心中有愧。到时候你嫁入杜府,既不用担心婆媳之间生隙,更不用担心姑嫂之间难处。”杜凛凛终于将所有话全部说完,他舒了一口气,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却是面色淡淡地只回了他一个“哦”字。
杜凛凛不得不又重振旗鼓,再一次劝说:“苏姑娘,我此番话句句属实,绝对不会失信于你。若你不信,我还可以指天发誓……”
苏陌素终于抬起头看了杜凛凛一眼。她嘴角噙了三分笑意,眼中却满是寒意:“杜少爷说得可比唱得还要好听。你自小就跟在你姐姐身后,事事都以她为先。如今人生唯一一次的婚姻大事,你也全盘维系在你姐姐的所想所喜上面。试问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性子,凭什么给我承诺?”
“你又能给谁承诺?无论何事、无论何人,最后与她杜微风的所想所喜有半分冲突,恐怕你都只能说上一句,我对不住你罢了。”
苏陌素的话说得凌厉且不留情面,但句句都说中了杜凛凛的心事。杜凛凛稍微一回想,便能想到前几****在家中让出的翡翠狮子。那狮子,他亲自去寻来的翡翠,找了工匠,雕了数月才出来。他真是从未这样中意过一样东西,可姐姐喜欢,他也只能让了。
“苏姑娘说得确实没错。”杜凛凛苦笑一声,“我确实是这样的性子。可恰恰也因为我是这样的性子,所以提亲之事,我纵使有心帮你,却也无力为之。”
苏陌素不再看杜凛凛。她已失败过一世,用自己的宽容、自己的软弱换得了子夭、夫离、己丧的结局。重活一世,她是要活得更好的,而不是要重蹈覆辙的。
杜凛凛此时是难受,可他的开怀是要建立在践踏苏陌素的人生之上的。任凭谁,也不会将自己送上,只为捧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开怀。
这种甘为人踩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一种时候。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第90章 传言
“小姐。(..tw$>>>棉、花‘糖’小‘說’)”知书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苏陌素的目光却放在那架摆在亭中的六弦琴上:“杜少爷的事,传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杜家少爷都已经****,知书也再不作隐瞒:“当日小姐您受伤回来,我与知画都十分担心。不过我们在府内府外,都并不曾听到小姐受伤的缘由。”
“但不知为何,大概在五日前,知画上街时,听到有人污蔑小姐清白。她上前与之争论,听旁人的言辞,才知道小姐您受伤和杜少爷有关。”
杜凛凛先前与苏陌素交谈之时,知书是离得最近的一个。她虽然听不清楚二人的交谈,但看杜凛凛和自家小姐的神情,知书怎么也不觉得这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传言是说,杜少爷英雄救美,小姐您芳心暗许。”知书有些愤愤然,“小姐,传言这些日子越演越烈,若真再这样下去,您恐怕就只能嫁给杜少爷了!”
苏陌素听完知书的话,心中反而愈发平静起来。知书所说的,不正是杜府所想所求吗?
“放传言的人,恐怕想的就是这样。”苏陌素抬头望了一眼知书,“我们且回去吧。”
知书担忧的声音一直不曾停歇:“小姐,那放传言之人并非在为您着想。虽然杜少爷家世很好,可恰恰因为此点,传闻一旦被坐实,恐怕小姐嫁入杜府后会为姑婆不喜。”
苏陌素的声音依旧十分淡然:“确是如此,对方未必没有这层想法。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拦远比不上疏。”
杜凛凛前脚刚走,苏蔓玖就等到了消息。她自那日见到苏陌素与苏瑞文父女情深的画面后,就十分注意苏陌素的一举一动。
如今杜凛凛****寻苏陌素,再加上之前的城中传言,苏蔓玖惊觉,杜家或许真的会向苏陌素提亲。
与她身份最为血脉相连的应该是苏陌素、苏亭亭和苏玉立。如今苏亭亭和苏玉立尽在掌握之中,唯有苏陌素一个,被扔去平城后,依然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京城。因此,苏蔓玖最是提防苏陌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蔓玖想了一圈,便坐到了苏追月的房中。
苏府上下,这些姐妹中,要论苏追月最不喜欢的,恐怕还是苏蔓玖。[..tw超多好看小说]
见了苏蔓玖过来,苏追月开口便带着三分刺意:“今日吹的可不知道是什么风,落尘仙子竟能到我这房中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蔓玖仿佛听不出苏追月话语中的讽刺一般,脸上挂着一抹笑意答道:“追月姐姐可真会说笑。只要姐姐你不嫌弃,蔓玖愿意天天过来。”
未等苏蔓玖说完,苏追月就不满地哼了一声。
苏蔓玖依然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追月姐姐,妹妹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而来。”
“哦?我竟不知道蔓玖妹妹除了是京城第一才女以外,还是京城第一媒婆?”苏追月笑着望过去。
苏蔓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滞顿,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
苏蔓玖将苏追月桌上原本倒扣的四个杯盏尽数转过来,又自行提了茶壶往杯盏中倒水。
三杯水后,茶壶壶口流出的水已明显减少,最后,第四杯竟只有小半杯。
“看来蔓玖妹妹不仅会做媒,还会算命。你这是笃定片刻之后,会来两位客人来吗?”苏追月望着那四个杯盏,出言嘲讽道。
苏蔓玖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妹妹并不会算命。妹妹只是想说,这杯多水少,慢一步的人,可就只有半杯水喝了呢。”
“你是指婚事。”苏追月并不是傻子,很快就想到了,“看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杜府少爷,这是真的咯?”
苏蔓玖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苏追月却是笑了:“若是如此,倒也是一桩喜事。杯多水少,蔓玖妹妹不是认为全京城就只有杜凛凛一个都尉吧?”
“再说了,苏周两家的婚事,可摆在那呢!”苏追月一昂头,满脸骄傲地瞥向苏蔓玖。
苏蔓玖端起其中一个杯子:“追月姐姐凭什么认为,周家要定下婚约的就是你?”
“据我所知,伯母那边,不是没有为了姐姐与周家商议过,可结果却是令人唏嘘。”苏蔓玖素来都是报仇不嫌晚,捅刀不嫌迟。
她扬起嘴角看苏追月:“姐姐今年二十有一了吧。若是再拖,恐怕姐姐日后的名声,可要不好了。”
苏追月嘴皮子功夫没能斗赢苏蔓玖,她便急流勇退,索性不斗了:“蔓玖妹妹既然来过我这了,就回你自己院中吧。”
苏蔓玖没有料到苏追月会直接逐客,她忙拉住苏追月的右手:“姐姐,你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姐妹之间就不能说说贴心话吗?”
苏追月只是冷哼了一声。
苏蔓玖却依旧热络地拉着苏追月,声音极尽温柔:“姐姐,你听我一言。如今京城的年轻男子中,才貌双全的是少之又少,才貌双全且尚未娶妻的就更是难上加难。杜家少爷如今虽然还只是一个都尉,但从四品的都尉好寻,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却不好寻。”
“京城各家都知道,杜将军膝下只有杜凛凛一个嫡子。杜凛凛迟早是要奔赴战场建功立业的。做他的正房夫人,那可是当诰命的命。”
苏追月听了这话,心中难免起了一些波澜。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放下:“蔓玖妹妹何出此言?杜家再如何显赫,杜凛凛再如何前途无量,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且不说杜家是不是真的来提亲,就算来了,也只可能是陌素妹妹的亲事。”
“莫非你一个嫡姐,竟想要我去抢了你庶妹的姻缘?”苏追月话语中满是不屑。
苏蔓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唾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作为陌素的姐姐,我怎么会不替她着想。”苏蔓玖就不相信苏追月真的不心动,“陌素是庶出,骠骑将军府却门第甚高,即使杜少爷真有心娶陌素,想来也只能纳她为妾。”
“同样是仰人鼻息过活,陌素如果能在姐姐你手下,岂不是好过太多?”苏蔓玖把台阶已经给苏追月准备妥帖了。这最后一步,就只看苏追月踩还是不睬,下还是不下了。
苏追月听完后,没有马上反驳苏蔓玖。其实苏蔓玖所说,她完全不动心是假的。杜凛凛也好,周云端也罢,她已经二十有一,真的不能再待字闺中了。当初在平城,还可以说是自己眼光过高,若是京城亦不能寻到好夫婿,那就真是无颜见人了。
苏追月心中思量一番,终于松口采纳苏蔓玖的意见:“蔓玖妹妹说得极好,可惜古往今来,听说过娶妻妾随的,却没有听说过收妾还要迎妻的。杜家婚事,我即使有心,却也无力啊。”
“姐姐真爱说笑。收妾自然不能带妻****。但若是杜家来提亲,娶妻同时还求妾,那就不成问题了。”苏蔓玖端起一杯茶递给苏追月,“至于杜家,妹妹倒是想起一事。听说杜将军祖籍平城,姐姐你确定伯母那边,与骠骑将军府上无半点联系?”
“今日多谢蔓玖妹妹了。”苏追月并不相信苏蔓玖那番为苏陌素考虑的话。苏蔓玖与苏陌素虽同父,却不同母。且苏蔓玖何其的厉害,单看苏亭亭和苏玉立就知道。既是如此,苏蔓玖岂会真心替苏陌素这个庶妹筹谋?
虽然这八年来,苏追月与苏陌素矛盾日少。回京城后,苏追月最讨厌的又只有苏蔓玖一个。但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事关婚约,苏追月便乘风扬帆,决意要拿下杜家这桩婚事了。
说起攀交情,宁氏还真是与骠骑将军府能扯上几分关系。宁氏是苏老夫人的侄孙女,她祖父虽只是苏老夫人之父长宁侯的庶子,但她祖母却是出身平城大家。宁氏的姑母与将军夫人沈氏更有手帕交情。
听过苏追月的想法后,宁氏只觉此乃一个机不可失的好机会。她当机立断,即刻准备好礼物,前往姑母家,但求姑母领着自己和女儿去一趟骠骑将军府。
杜家三代从戎,将军府虽大却并不奢华,整个府上格局极其宽阔,内里显少有那些庸俗的金玉饰物,就连陈列柜中摆放的也是各式流星锤。
“母亲,将军府果然不同一般。”苏追月原对这桩婚事还只有三分期待,余下的七分本是无奈。可进过将军府,见过将军夫人后,她只觉得自己七分无奈已尽转为十成期待了。
且不说杜将军膝下只有杜凛凛一个嫡子,从四品都尉绝对不可能是杜凛凛的仕途终点。单看将军府一条婚前无通房妾室的家规就很令人心动了。
杜家男儿重武功,少情长,自上而下,从未有婚前就收通房纳妾室的。而反之看其他男子,议亲之时,谁人不是通房、姨娘已成堆。
需知苏追月如今已经二十又一,她议亲小自己一岁的杜凛凛已是难得,其余议亲对象莫不是比她要年长几岁。而二十好几男子,莫说通房妾室,就是庶子庶女也有不少已一二抱成双。
只是苏追月一直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前一刻还不同意的杜夫人,进了一趟内室,就转变了想法?
第91章 无情
“小姐,知画不是很明白。(..tw棉、花‘糖’小‘说’)纵使大小姐有心针对小姐您,可堂堂骠骑将军府,又岂会受制于人,任由大小姐想如何便如何?”
知画一边替苏陌素梳头,一边好奇地问道。杜凛凛走的当日,她便奉了苏陌素的命,在苏蔓玖丫鬟面前有意提及杜凛凛说过的一些话。虽然能想到,自家小姐定是对杜家少爷无意,但知画确实想不到此举何意。
“小姐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知书素来比知画要慧心一些,她想了又想,觉得最可能便是这点了。
“小姐您是想让将军府前来提亲,但却只允你妾室身份。若正室亦是从苏府出,老爷定不会让小姐您再去做个陪嫁的妾室。”
知书说完后,便去望苏陌素的脸色。
见苏陌素笑着点点头,她便大胆继续猜下去:“虽然大小姐也许才是最不满小姐高嫁的人,但以大小姐如今的盛名,嫁到将军府,未必就能让她满意。大小姐不嫁,三小姐和四小姐是庶出,自然不可能。”
知书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大小姐肯定会去其余两位小姐那,她会寻追月小姐和清浅小姐。”
知画这时也反应过来,她欣喜地接下去:“追月小姐年龄最大,过去也与小姐有过不和,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追月小姐了。只是小姐,知画依然不明白啊,将军府不是苏府,怎么可能大小姐想如何就如何。”
苏陌素扬目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她这些年一直暗暗以药水涂脸,将白皙肤色稍作掩饰,昳丽相貌便被掩了七分。原以为相貌平淡,定不会被人算计。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抬手示意知书将妆盒拿出,从中亲自挑了一根梅花朱钗递予知画:“今日就插这梅花钗便好,不须太过累赘。”
知书听后,忙劝了一句:“小姐您平日就已经很素净了。这梅花钗只一支,就连配套的金步摇、旁梳也无,这样会不会太过于简单了。”
苏陌素却是摇摇头:“算算日子,恐怕今日便是差不多了。”
她透过铜镜望到身后的知画依然满脸疑惑,便点通道:“姐姐自己固然不可能亲自上将军府的门,更不可能改变将军和将军夫人的想法。.tw[]但是,将军府亦有一位大小姐。若有人****,所提意见恰好是这位大小姐所想所望,对方又岂会不推波助澜?”
知书明白过来:“小姐,先前我和知画听到的谣言,是不是就是杜小姐所为。她由始至终都不希望小姐您嫁入杜家?”
苏陌素再摇了摇头:“她想,却是有条件的想。杜小姐想我嫁入杜家是无需置疑的,但她亦不想我为正室,不想与我成为真真正正的姑嫂。所以,姐姐无论寻了何人****,都算是为想要瞌睡的杜小姐送上了枕头。”
两名丫鬟还想要再问,门外却传来了另外的声音。
“二小姐,老爷请您去正厅。”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知画忍不住脱口而出。
知书忙拍了拍知画的手,示意她勿说漏嘴。但她亦面有喜色,扶起苏陌素:“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苏陌素脸上却并无笑意,来人的声音她十分熟悉。这个人,她在前世听了许多年。林妈妈不仅是府上管家的妻室,更是苏蔓玖的奶娘。
来的人,是苏蔓玖的奶娘。那么正厅之中,肯定会有苏蔓玖。
苏陌素迈进正厅,果见苏蔓玖坐在席间。
“二妹妹过来了。”苏蔓玖笑盈盈地看着苏陌素,“二妹妹,姐姐可真要恭喜你和追月姐姐了。”
苏追月亦端坐席间,她羞涩地用帕子擦了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蔓玖妹妹不要取笑我与陌素了,说不定明日,就轮到我们恭喜你了。”
知书和知画才听苏陌素理完这桩婚事背后的各人所想,如今听了苏蔓玖和苏追月所言,她们都知道定是苏陌素所言成真了。
大小姐真让追月小姐去涉入小姐的婚事之中。小姐为庶出,大小姐为嫡出,一妻一妾肯定是小姐为卑。但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事情,老爷竟会应承下来。
知书和知画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她们只能忙低下头,掩住心中的诧异。知书想得通透,就更难以理解。她知道小姐那般苦心安排,依仗的不仅是与老爷的父女情谊,更是老爷一直以来的秉性。
即使长在平城,可作为家生子的知书也听自己娘亲说过,苏府这几位老爷,二老爷苏瑞文走得最远,官职最高,但实际上却是最不喜趋炎附势、最憎阿谀奉承的一个。
与杜家结亲,老爷还或有可能。可嫁侄女为妻同时还嫁女为妾,这怎么也会被人诟病是卖女求荣。以老爷爱惜名声的性情,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苏陌素确如知书所想的那般,她之所以会让知画将杜凛凛有意娶自己为妾说出去,就是希望杜家的开口,会让父亲更加拒绝这桩婚事。可如今,厅中情形,显然并非如此。
她并不在意苏蔓玖和苏追月二人如何说,只是依然上前,埋首向苏瑞文行礼:“给父亲请安。大姐姐、追月姐姐。”
苏瑞文抬了一下手,示意苏陌素起身:“坐到那边吧,陌素。”
虽然同样是望着自己,苏陌素却能感觉到,这一次,苏瑞文眼中的关爱显然不如上一次。
“陌素,今日为父唤你前来,是有话想要叮嘱于你。”苏瑞文的目光望向苏追月,“你这八年来都长在平城,又与追月朝夕相处,想来姐妹情深。”
“如今杜家正好同时向你两姐妹提亲,为父已经应允了。过几日,杜府便会遣人来纳吉纳征。陌素你是为妾,虽不需这些繁文缛节,但为父还是希望你早做准备。不论如何,你与追月一同嫁入杜家,也算是相互之间能有所照应。追月,叔父希望你能多多照顾陌素。”
苏追月离席向苏瑞文行礼道:“追月一向视陌素妹妹于亲妹,虽然妹妹为妾,但日后我与妹妹依然是姐妹相处,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苏瑞文点了点头,又望向苏陌素:“陌素,虽然追月关爱你,但你日后嫁入杜家,还是要时刻谨记,你为妾,她为妻,你要事事以追月为先。”
不等苏陌素回答,苏追月就走到了苏陌素身边,拉住了苏陌素的手:“陌素妹妹不用担心,你与姐姐我也不是第一日相识、第一日相处。今日在苏家,我们姐妹如何相处,日后在杜家,我们姐妹就如何相处。”
见苏陌素乌发云鬓中只插了孤零零的一支朱钗,苏追月便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步摇:“陌素妹妹,这支步摇是我母亲赠我,今日我便赠给你。日后,妹妹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同姐姐说,姐姐若能做到,绝不唐塞。”
苏追月此番的话是确实出于真心。真真切切见到杜家媒人****,确确实实得到这桩婚事后,她欣喜之余还有些内疚。对苏陌素内疚之余,尚有几分怜惜。怜惜她只能为妾,更怜惜她日后时光。
虽然如今花言堆砌,但苏追月亦十分清楚,妻妾之间不可能真真正正有姐妹感情。既然名分已定,便让苏陌素在苏府再享受几日最后的姐妹情分吧。
苏陌素伸手拦住了苏追月递过来的步摇:“既是追月姐姐心爱之物,陌素便不能夺爱。更何况,陌素头上这只朱钗,虽然款式简单,对陌素而言,却胜过千金。”
苏蔓玖闻言望过去,苏陌素乌发之间只有那一点亮色,确实显得这朱钗十分夺目。但再夺目,亦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梅花朱钗,就如同苏陌素这个人一样,永远上不了台面,得不到目光!
苏瑞文有些神色复杂地从那梅花朱钗上移开,他向苏蔓玖和苏追月道:“蔓玖、追月,你们先行回院吧。陌素留下,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说。”
苏追月没有想到今日之事如此顺畅。原本她听闻媒人登门,尚有几分忐忑,她父亲未在京城,母亲又随祖母苏老夫人去了寺庙还愿,也不知道叔父苏瑞文是否会应承这桩婚事。
可没有想到的是,叔父不过是唤了她前来问了一句,她自己是否愿意。虽然自己直言回答,有些过于轻佻,但媒人并未在场,这桩婚事她又真心想得,苏追月便点了点头。
苏瑞文问苏追月之时,苏蔓玖亦已在厅中。苏追月便知晓,这中间少不了苏蔓玖的功劳。两人踏出正厅,苏追月便拉住了苏蔓玖的手,笑道:“真是多亏了蔓玖妹妹。”
苏蔓玖回以浅笑:“追月姐姐太过客气了。蔓玖说过,我也是为了自己妹妹。如今追月姐姐和陌素妹妹都觅得良缘,我真是十分羡艳呢。”
虽在答苏追月的话,苏蔓玖的目光却是望了一眼身边的贴身丫鬟,示意她留意正厅中的谈话。
“你可否怨我?”苏瑞文望向苏陌素。
第92章 心伤
苏陌素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她面有戚然:“陌素只想知道,当日父亲明明应允过我,不会应承杜家的婚事。.tw[]今日父亲为何出尔反尔?”
看到女儿受伤的神色,苏瑞文有一瞬间的心软。可想起嫡女说过的话,苏瑞文又硬下心肠,不再望苏陌素的神色:“杜家是高门大族,你虽是为妾,却也算不得低嫁。这桩婚事,你实在不因太过排斥。”
“更何况,你始终是庶出。以杜家的家世,又怎么可能会让你做正室?”苏瑞文看不到苏陌素的表情,心中的歉疚便越来越轻,话语中的严厉也便越来越重。
“你当日在马场之中,与杜凛凛便已拉拉扯扯,坏了名声。你以为精心设计,杜家便不得不纳你进门;你以为杜家有娶妻前不得纳妾收通房的家规在,你即使庶出也定为正妻。可苏陌素,礼法家规岂容你这般算计!”
说到最后,苏瑞文只觉得自己都被这个女儿所欺骗,被她可怜的模样所骗,被她一同算计在内。他忍不住怒视苏陌素:“你敢说,你当日同我哀求不嫁杜家,不是在以进为退?若非如此,之后你又怎会与杜凛凛在园中私会?”
苏陌素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会如此想自己。她心中委屈,面上的悲戚却化作了愤怒,她毫无畏色地走到苏瑞文面前:“马场之事,我早与父亲解释过;亭中相见,却是母亲亲自安排,何谈私会。父亲你口口声声说我在算计谋划,请问我算计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一个何其尊贵妾室的身份?”
苏瑞文却是回以冷笑:“真是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还在嫌妾室身份低微卑贱。宁做高门妾,不做小户妻,这不应该就是你姨娘教你的吗?虽然你在平城长大,却没有想到,骨子里依然有那样令人不齿的秉性。”
苏瑞文本就不喜柳如烟。如今他心头上的两个人,妻室小王氏和女儿苏蔓玖,一个不喜柳如烟,一个不喜苏陌素。苏瑞文爱屋及乌,更恨屋及乌,眼前的苏陌素只让他觉得越来越不喜。
若面前之人不是苏瑞文,苏陌素或许不会这样愤怒难以抑制。但面对这张前世最疼爱自己的面容,苏陌素不自觉就把她前世的语气神态带了出来:“父亲!”
“父亲你与其在此质问我,倒不如请母亲前来对质一番。(..tw好看的小说看女儿到底有没有骗你,到底有没有和人暗中私会。”
苏陌素只觉得自己被最在乎的人出言污蔑,心中郁结难舒。她忍不住便把原该咽下的话一倒而出:“苏府不止一人一双眼!纵使母亲不认,这家中、这园中也还有许多人、许多双眼睛见到。到底当日杜凛凛是径直来寻我,还是先求见母亲;到底陌素为何会去园中与他见面,父亲一问便能知晓!”
“放肆!”苏瑞文重重一拍桌子,“莫怪乎你母亲整日跟我说无力掌家,亦不需妾室早晚请安。庶女如此难教,想来定是姨娘私下指使。我竟不知,你姨娘野心这般大。难道她以为,依靠你的污蔑,我便会重看她一眼,甚至休妻扶她?”
苏陌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如此胡搅蛮缠之人。因为不喜柳姨娘,便无时无刻都可以扯到她身上去。这也莫怪乎他如今这般不信任自己了。
苏陌素伤痛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您跟女儿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想女儿答一句是?”
“您是不是很希望女儿承认,我是个趋炎附势、爱慕荣华之人。您是不是很希望女儿承认,我姨娘是个阴险狡诈、心思歹毒之人?”
“这样,您心里便能好受些了,便不会觉得让女儿去做妾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便不会觉得冷落我姨娘这些年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苏陌素往前连迈了几步,目光与苏瑞文对上:“父亲!你扪心自问,到底是陌素在骗你,还是你自己在骗自己?到底是陌素想要去做妾,还是你想要陌素去做妾?到底是我姨娘想要算计母亲,还是你希望我母亲……”
啪!
“孽女!你不知悔改!你自己品行不端还要污蔑你母亲和我,你大不孝!”苏瑞文的手又高高举起,他没有看到方才掴的那一巴掌,已将苏陌素的脸打红,更没有看到苏陌素眼中的失望。
“夫君!”小王氏见了知书,便立刻赶到正厅,恰好撞上苏瑞文的第二巴掌欲落未落。
“夫君,你何须如此震怒?父女之间又有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说?陌素虽未在夫君身边长大,心中却是一直敬爱夫君。你看她头上那朱钗,正是夫君你送给她的及笄礼物。”
其实莫怪乎小王氏认识此朱钗,而苏瑞文只是觉得眼熟。当初苏陌素被遣到了平城,有女在旁的苏瑞文确实已经淡忘那个惹他厌的庶女。
但及笄乃是件大事,虽然苏瑞文和小王氏都不准备去平城,但礼数上,苏瑞文一个男子可以不记得,小王氏却必须做足。这根梅花朱钗,乃小王氏从自己嫁妆中挑出,以彰显她待苏陌素的慈母之心。
既是嫁妆之一,小王氏岂能不熟悉?
“夫君。”小王氏又柔柔唤了一声。
苏瑞文见到小娇妻,心中怒火终于减退。他挥挥手,不愿意再看苏陌素半眼:“你回自己院中吧。婚事之事,既然我已应承杜家,便不会再做更改。”
苏陌素被那一巴掌扇得此刻才回过神来。
她忘记了,她还是忘记了。
见到父亲的时候,她竟又忘记了,她早已不是他心中疼惜的嫡女苏蔓玖,而是一个他最为不喜的庶女苏陌素。
本就是心头恶,又有什么资格、什么权利对父亲提要求呢?
苏陌素终于第一次在父亲苏瑞文面前能够心神稳定,不再追忆。她俯身低头,将泪水强忍在眼中:“是女儿莽撞了。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去吧。”小王氏在杜府媒人过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猜到苏蔓玖会对苏陌素有所污蔑。可纵使是如此,她亦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真正对质,小王氏亦只能以苏蔓玖说的为准。
看着苏陌素离去的背影,小王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不能像苏府其他女儿一样。
“夫君,我听说杜府已来向你提亲。陌素是次女,长女未嫁会不会于理不合?”小王氏觉得,只有苏蔓玖离开苏府,才是对自己最稳妥的方式。
“小姐!”
见到苏陌素出来,知书和知画连忙迎上去。她二人方才不得在厅内,可却亦听到苏瑞文怒而拍桌的声音。
幸而知书心思缜密,她想到小姐当日曾为芳菲解围,连忙去求助芳菲,请芳菲帮忙求夫人过来。
“小姐,您的脸……”知书没有听到那巴掌声,可她开口便已后悔。方才正厅中只有老爷和小姐两人,若不是老爷,还有谁会掌掴小姐。
知画却真真切切听到了那声音,她拉了拉知书的袖子:“我们回院给小姐煮鸡蛋吧。”
知书因这一巴掌印,心中衍生无限担忧。可如今尚未回自己院中,她只能强作忍耐。
想小姐在平城之时,即使是最难过的那段口不能言的日子里,也从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如今小姐脸上那巴掌印五指清晰可见,知书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虽然知书在极力掩饰,可知画依旧注意到了。她咬着嘴唇,扶着苏陌素回到院中。一进院门,她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小姐,小姐,我们去找老夫人,我们回平城吧。”
苏陌素坐在桌前,却是一言不发。她的泪水并未落下,她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那空中云朵成堆,有似骏马,有似牛犊,又有似孩童与人手拉手。
曾经,她亦这样抬头望天。
看到天上的云朵,她会笑着问父亲,父亲,那是不是我和你?
父亲会回答,是啊。以后父亲不再身边的时候,乖女望望天空,就像父亲在你身边了。
只是那个曾经已经太远、太远,远到隔了整整一世。
知书端了盆水过来,她拧干帕子,轻放在苏陌素的脸上:“小姐,我们去求求老祖宗吧。老祖宗这样疼您,一定不会忍心您去给人做妾的。”
知画站在一旁低声地抽泣:“追月小姐过去就曾事事针对小姐,小姐若真跟追月小姐共侍一夫,小姐肯定会受委屈的。”
知书将帕子放回水中,重新拧了一次,她心疼地看着苏陌素:“小姐,您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老祖宗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苏陌素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她闭上眼睛,话语中有说不出的疲惫:“不会。”
知画听了这话,忙欣喜地道:“小姐一贯都有主意,您说不会,老祖宗就肯定不会不管这事。”
苏陌素却是站起身,坐到床上:“老祖宗不会管这件事,父亲已经应承,祖母不会驳他面子。我乏了,知书知画,服侍我休息吧。”
第93章 来使
“周大人请。(..tw好看的小说”
“花大人请。”
“同请同请。”花清越笑着望向周云端,待对方点头后,便一同走出了皇宫城门。
“周大人,不如同去小酌一番如何?虽与周大人同朝为官已两载,却是第一次共事,花某还有一些事情要请教周大呢。”花清越望了旁边的周云端一眼。
周远端顿住脚步,想了一下方才答道:“多谢花大人盛情,周某家中还有事,下次再共饮。”
被拒绝的花清越也并不恼,反而是笑容满面地望着周云端:“既是如此,那便只能改日相聚了。”
周云端正要答话,却被人撞得突然一个踉跄。
“抱歉,抱歉。”
那人左手提了一沓的礼盒,右手还怀抱着一匹绸缎,怪不得会撞上人。
“无妨,只是你一人提如此多的东西,实在是需要诸多小心了。”周云端不在意地摆摆手。
那人忙点点头。
“你是杜府的?”一直冷眼旁观的花清越望着那男子开口问道。
那人再次点点头:“是是是。”
“你挑选的这些东西,有几样是婚嫁用品。”花清越扬眉笑道,“看来你东家有喜?”
那男子点点头道:“确是如此。我家少爷不日就要小登科。”
“是苏府?”周云端听到杜凛凛要成亲,便想到了当日马场之事。
马场之上,杜家姐弟开口闭口都是会对苏陌素负责,可观苏陌素神情,却似乎并不乐意。
周云端忍不住再问道:“是苏二小姐?”
那小厮哪里能知晓这么多,只是面前两位都华服着身,一看就是贵人。他不敢得罪,只能勉强答道:“我并不知道是几小姐。只知道少爷要娶的少夫人和要纳的姨娘都是苏府小姐。”
少夫人!
姨娘!
周云端只觉得心中大震,他对苏府到底有几位小姐、每位小姐是否嫡出,比一般人都要清楚许多。如今苏府只有四位庶出,一妻一妾均是苏府小姐的话,苏陌素很有可能会是妾。
他既应承过季应承照顾好苏陌素,便不能眼看着她被迫去做人家的妾。周云端想到此点,便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他与花清越匆匆告别,急急忙忙回了周府。
周云端的背影已经走远,一个白衣身影便摇扇走了出来:“没有想到,这苏二小姐在周云端心中还是有所分量的。[..tw超多好看小说]”
花清越未回答魏泓涵,只是掏了一个小银裸子,递予方才那杜府小厮:“你做得很好。”
“多谢多谢!”那小厮将银裸子收入荷包,欣喜地抱着物品消失在街头。
“四皇子虽卖了一个人情给周云端,可他却未必能有福享受这份人情。那苏二小姐的庶出身份实在难上台面。即使周苏两家有婚约在,想来周家也不会同意苏二小姐做正室。”花清越望着魏泓涵道。
魏泓涵摇了下扇子却是笑道:“这与我何干。我只是单纯不想让杜微风得偿所愿。”
花清越微微有些诧异:“杜微风?”
魏泓涵重重点了点头:“她杜微风敢将我作那搭桥的板子,自然就要做好被我拆台的准备。”
花清越笑了一声,却没有再接话。马场之上,杜凛凛和苏陌素被传是郎情妾意,谣言中有个最让人信服的证人,就是四皇子。
杜微风想来是认为四皇子性子最为温和,最不会与之计较。可她却似乎没有想到,皇家男儿,谁没有几张面孔呢。
花清越想到此处,又笑了起来。苏陌素此次,恐怕注定不会嫁入杜家了。
周云端是下定决心,此次要说服姐姐周云芸,向苏家提亲的。
他几乎是疾步小跑着到了周云芸的门外。出户意料的是,周云芸的房门并没有紧闭。熟悉的一抹鹅黄色印入眼中,周云端低下头去。
姐姐是背对着门口的,不与姐姐对视,或许自己更有勇气吧。
周云端下定决心,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心思倾数道明:“姐姐,我想娶苏陌素,我今日便想去苏府提亲。”
“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执一人之手,与一人偕老。我选苏陌素,未必就不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感情上,我或许对她确实不是情深似海,矢志不渝,但我对其余任何一人都无心动之感。”
周云端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再看一眼周云芸。他告诉自己,只有不去注意姐姐眼中是否有失望,是否有愤怒,他才能把话说完。
“姐姐,我要去苏府提亲,我要娶苏陌素为妻。”周云端把自己的想法再次强调了一遍。
“你说,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动心之感?一点点,都没有吗?”
这声音?周云端猛然抬头,才发现那鹅黄色的女子并不是他的姐姐周云芸。
杜微风没有想到,她捧着费力寻来的《秋霜图》到周府,却换得了这样的结果。她抓起桌上的三节鞭地站起身来,走到周云端的面前:“云端哥哥,你对我,就从来没有过一点点、一丁点儿的心动吗?”
马场之中,秦如山已道出杜微风的心思,周云端便也不想逃避这个问题。他坦然迎上杜微风的目光:“从未有过。杜小姐在我眼中,一直是麓山书院的同窗,是凛凛的姐姐。”
杜微风握着鞭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想哭,却只有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好笑。云端哥哥你是逗我的,对不对?”
周云端没有再回答。他平静地望着面前潸然欲哭的女子。
杜微风将鞭子攥了攥,眼泪还是没能忍住:“云端哥哥,你说,你是骗我的。只要你说你是骗我的,我就不生气了。我给你带了你想要的《秋霜图》来了。你看,我把它放在云姐姐这里,本来是想让她给你的。我现在就给你看好不好。”
杜微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就去周云芸的书案上拿画。她害怕泪水浸开画卷,只能一边用丝帕包着画卷,一边昂着头,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云端哥哥,你看这《秋霜图》,画得真好。云端哥哥,你看,我多么心悦你。你只是提过一句,未曾见过《秋霜图》真容,我就想尽办法替你找了出来。”
杜微风已将眼泪逼回了一些,她展开画卷,深情地望着周云端:“云端哥哥,只有我会这么对你好的。以你所爱为所爱,以你的所恶为所恶。你看这些年来,我……”
“杜小姐!”周云端突然提高声音。他连着退了几步,发现自己已到了门口,退无可退。
周云端望着杜微风道:“杜小姐,你蕙质兰心,一定会遇到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担心杜微风犹不肯放弃,周云端又补充道:“我并不是你的良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杜微风手中的鞭子都被攥得发响:“那苏陌素呢?她与我弟弟在马场上就已纠缠不清,你凭什么认为,你会是她的良人,而我弟弟不是?”
“就凭杜凛凛只能给她妾室的地位,而我周云端,会以正妻相迎。”周云端心中已有几分愤然。
他记得苏陌素当日在朝云公主花园中如何回绝自己,就不会相信她会甘心做人妾室。
马场之中,周云端确实见到苏陌素破损的裙裳,亦见到杜凛凛手中那块女子裙上的布料。可这代表不了什么,若是两情缱绻,杜凛凛何忍苏陌素为妾。
“苏家已应承我杜家的提亲,亦已进行纳吉,不日便要纳征。你即便再有心意,也只能作罢。”杜微风不死心地道。
周云端却是面色不改:“苏周两家早在苏老太爷在世时就定下了婚约。更何况纳吉也好,纳征也罢,那都是迎娶苏府另一位小姐的步骤吧。”
“杜小姐,周某有要事在身,便暂不相送了。”周云端能察觉处杜微风话语中的几分咄咄逼人,他本就最憎人强迫自己。杜微风话里话外都让他不娶苏陌素,这亦是强迫。
“你!”杜微风心中恼怒再也压抑不住,她松开手中的鞭子,竟重重甩向周云端。
周云端不悦地蹙眉,却没有躲开。他伸手握住了杜微风的鞭子,鞭子打在手心的时候,周云端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苏陌素。
当日马场之中,她也是这样徒手接住杜微风的鞭子。原来是这样的疼。
“杜小姐,周某从不欠你什么。你多次送来字画,我却从来都是推辞。即便你扔下就走,我也是将所赠都已送回杜府。唯有一件,你曾赠我散去五色梅的香囊,我亦想送回。是家姐思及香囊此物若被其他人瞧见,恐会对你名声有碍。我便只能将此香囊转赠家姐。”
“我知你姐弟待我义重,我亦十分看重凛凛。他善拳却不喜拳,不会琴却喜琴,我亦四处搜罗琴谱赠他,私下教他抚琴。”周云端的语气一直十分平和,平和到没有半点感情在其中,“杜小姐,杜姑娘,由始至终,你都应该清楚,周某对你无半点情谊,更无半点逾越之举。非今日这般,我们从未两人共处。”
“微风,你还好吗?凛凛过来了。”
杜微风回过头,只见周云芸站在门口,她身后是自己面色有些发白的弟弟杜凛凛。
杜凛凛眼中闪过不安、惊慌和内疚,最后一切波澜只化作了一句话:“姐姐,我来接你回家。”
第94章 仿品
杜微风已经明白过来,杜凛凛一定是周云芸请过来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踉跄着站起身,走近杜凛凛。
自己真是可笑啊!杜微风望了一眼杜凛凛身旁的周云芸。
杜微风是知道周云端一贯不肯接受自己心意的,但她却不愿意放弃,事事以周云芸为先,只求周云芸在其弟面前,能替她美言几句。
如今这番情况,想来周云芸也好,周云端也罢,都不会帮助自己了。杜微风自暴自弃地地叮嘱杜凛凛:“凛凛,我们回去。”
“杜姑娘。”周云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微风神色微变,她期待地转过身。
“杜姑娘,这幅画你带回去吧。”周云端将那《秋霜图》递了过来。
杜微风努力将心中的失望压下:“我与凛凛都不喜欢书画,既然你已经得了,便送给你吧。”
周云端摇摇头:“无功不受禄。这幅图,杜姑娘你还是带回去吧。”
杜微风抿唇看着周云端,却根本不伸手去接。
周云芸请杜凛凛过来,本就为了避免杜微风和周云端关系闹得太僵。如今见二人都不肯退步,她只好连忙去做和事老:“微风这画我很喜欢,云端你便给我吧。”
周云芸见弟弟脸色不好,便一边去拿他手中的画,一边又低声解释:“哪一次微风过来,我没有回礼。云端,你把画给我。”
令周云芸没有想到的是,周云端将画攥得紧紧的:“云端?”
周云端将姐姐的手轻柔推开,将画轴举高,一松开画,整幅《秋霜图》便跃然纸上。
“《秋霜图》是大家王凌志所画。王凌志最擅长山水,他的山水画云烟出没、野径迂回,桥约往来间,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但这幅图,虽有人物,却似尸若塑;虽有花草,却如瓶中所插。(..tw)山水临泉美感虽有,却灵动不足。”
周云端将画塞入杜凛凛手中:“杜姑娘,这幅《秋霜图》绝对是仿品。不仅是这一幅,过去你寻来的不少失传书画,十中有八、九也是仿品临摹。”
“杜姑娘,你在书画上天资实在有限,请以后不要再搜罗这些东西送来周府。”周云端每次见到杜微风送来的书画,第一感觉不是欣喜,而是头疼。头疼又有昂贵的仿品临摹品来了。
有时候,见过仿品和临摹品,对真品的期待之情就更难以抑制了。周云端记得,自己就曾见过那样一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秋霜图》。
杜微风一把将画轴从杜凛凛手中夺出来,她拉着杜凛凛就疾步往周府府外走去。
今日短短两个时辰不到,她就经历了意外、失落、悲伤和愤怒。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狼狈的姿势从心上人面前走开。
“姐,你哭了。”杜凛凛担忧地望着杜微风。
杜微风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她一边冲,一边说:“凛凛,我们回去就立马禀明爹娘,请他们让人去苏府纳征。”
“小姐,周府那边好像已经来纳吉过了。”知画一边替苏陌素梳头,一边忧心地说道。
知书则端着一盆水正走了进来:“小姐,我方才听刘妈妈说,老祖宗今日带你去上香,是因为董老夫人也会去。”
知书将水盆放到桌上,将帕子拧干了走过来。
“小姐,今日不如换个发髻吧?”知书攥着手中的帕子,却没有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望了一眼那干净的帕子,心中便明白过来:“是国公府的董老夫人?”
知书重重地点了下头。
苏陌素却是笑了:“知书,你可知,董国公膝下只得四子,其中三个还已经娶了妻室。”
知书看着手中的帕子,尤不死心:“小姐也说了,还有董家四少爷。”
知画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劝起苏陌素来:“小姐,您本就颜色倾城。上次赴公主宴会,若非您有意遮掩容貌,对您动心的男子绝对不止杜家少爷一个。”
“小姐,别用药了。您今日就用本来的容貌去见老夫人吧。若是能让董家少爷动心,杜家这桩婚事说不定就能有转机。”知书和知画一起说道。
苏陌素愈发有些忍俊不禁,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面前两个婢女:“因为笃定骠骑将军府不会为了一个妾室得罪国公府,所以你们俩就一个给我重梳发髻,一个给我端来清水,就为了将小姐我收拾一新,以迎不过三岁的董四少?”
知书和知画听苏陌素点出自己的擅作主张,连忙跪下身去。她二人齐声开口,一同告罪,却又突然停住:“小姐,知书(知画)知错,但求小姐不要再遮掩颜色……三岁?小姐您说谁三岁?”
“正是董四少。董国公这幺子是老来得子,他也确实将董四少看得十分金贵。若董四少要本小姐,莫说是一个杜家,就算是皇子殿下,说不定董国公也敢去争一争。”苏陌素望着镜中的自己,笑问二婢,“可问题是,本小姐要如何才能让个三岁的孩童一见倾心呢?”
其实苏陌素今生并未与董国公府的人有过接触,就连董国公嫡女董娉婷,她也不过是在朝云公主宴上有一面之缘。但因由前世董娉婷的至善至慈之名,她便也听说过董国公府的几位少爷。最小的四少,确实是董国公的老来得子。
苏陌素扶起知书和知画,安慰二人道:“你们待我的心意,我全知晓。只是这场婚事,杜府那边显然是精心筹划,有意为之。他们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我便不能轻易动作。否则,只会打草惊蛇,令杜府之人想出新计策,算计于我。”
“小姐,是知书太过心急了。”知书比知画一贯先想清楚。自家小姐多年来一直以药物遮掩她如玉肌肤,用不合适的发髻装扮来掩盖她如花容颜,为的不就是安稳度日,不被人所算计吗。
虽然这个方式看似憋屈,但实则大有益处。
小姐为庶出,柳姨娘又并不受宠,若按照一般的庶女过法,小姐在苏府的日子,怎么也好不过苏闭月。但平城八年时光,除了最初那段被算计的日子,小姐与追月、清浅两位嫡出小姐过得无甚差别。
更重要的是,颇受老祖宗恩宠的小姐因为容貌并不出众,就连任性的追月小姐也并未刁难于她。反而是随着清浅小姐颜色愈发昳丽,两位嫡出小姐间总有些摩擦不快。
知画也慢慢想明白:“如今本是多事之秋,若小姐恢复真正容貌。不仅得不到帮助,说不定反而会引来追月小姐她们的不快,是不是?”
苏陌素点点头:“确是如此。且我已经容貌平平过了八年,突然改变,又如何像老祖宗解释呢?”
这一世,她待身边的婢女仆从,最为看重的一点,不再是才学或是聪慧,而是忠心。只要知书和知画待自己一片赤诚,多解释几句又有何不可呢?
“小姐,我帮您把发髻重新梳过。”知画明白过来后,便立马拿了木梳,准备替苏陌素重新盘发。
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陌素小姐。”
平城八年时光,苏陌素带着知书、知画,是住在苏老夫人的落幽院中。因此,苏老夫人跟前两位妈妈的声音,她们都已十分清楚。
“王妈妈。”
打开门,果然是苏老夫人面前的王妈妈。
王妈妈难得一见地亲自端了套衣服首饰进来:“陌素小姐,这是老祖宗给您挑的。大雄宝殿庄严,老祖宗担心您打扮上过于绚丽繁复,便让老仆过来服侍您。”
王妈妈的话说得客套,可看她盘中那饰物,分明比苏陌素自己往日带的还要精致贵重,显然老祖宗的意思正好相反。老祖宗恐怕不是担心苏陌素打扮得太过繁复,而是担心她太过素净。
知书和知画紧张地互望了一眼。她们方才才想明白自家小姐如今藏拙胜过张扬,可她们一个才给苏陌素换了新发髻,一个没有将往日黯然肌肤的药水端来。
“王妈妈,哪能劳您亲自动手。您且坐坐,我和知画立马服侍小姐更衣。”知书当机立断地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王妈妈的视线。
知画也连忙扶着苏陌素走到屏风后面:“小姐,我先替您更衣。”
说话间,知画就抽出苏陌素发髻间的簪子,一头乌发顿时倾泻肩上。
“小姐。”知画轻声唤了一声苏陌素。
发髻虽然能按照过去的,梳一个最不适合自家小姐的,可这肌肤,已是来不及了。往日小姐用了药水,肌肤似雪变成了肌肤暗黄。可如今,小姐纵然未梳任何发髻,乌发玉颜,就已十分夺目。
苏陌素摇摇头,示意知画不用过于慌张。她指了指自己的眉毛,知画顿时心神领会。
望着已经梳妆打扮完的苏陌素,王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之色。老祖宗这套裙裳挑得极好,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足够让人浮想翩翩。
“王妈妈觉得如何?”苏陌素转过身,将知画做好的打扮展示于王妈妈面前。
第95章 路遇
王妈妈顿时倒抽一口气:“陌素小姐,你怎么变得这样白?”
苏陌素故作娇羞地笑了笑:“陌素一直羡慕清浅姐姐肤如凝脂,所以用了一些傅粉。[..tw超多好看小说]”
“那你的眉毛呢?怎么好像完全没了?”王妈妈原还觉得苏陌素比过去美上七分,可如今一看正面,只觉得比过往还要逊色三分。
“柳叶眉蓉一笑开。陌素的眉怎么也画不出柳叶眉的细长,于是我便让知画将眉给刮了。”苏陌素又笑了笑。
王妈妈的眼角都抽搐起来。她呼吸几个来回,努力用平和的语气劝道:“陌素小姐平日那般就很好,毕竟是去寺庙还愿,也不好太过张扬。不如还是让知书去打盆水来,重新梳洗一番吧?”
王妈妈期待地望着苏陌素。
苏陌素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就依王妈妈的罢。”
王妈妈顿时舒出一口长气。
这一次,她可再不敢坐在一边安心品茶,而是站在苏陌素身边,细致盯着知画每一个步骤。
知书早将往日用惯的药粉兑入水中,她还特意选了一块深色帕子:“小姐,我先替您洁面。”
苏陌素点点头,起身坐到桌边。
知书小心地将帕子从药水中拧出,又把帕子完整地盖于苏陌素的脸上,稍作擦拭后,再重新放入水中。这样反复两三次后,苏陌素的脸色便恢复了往日那般。
王妈妈却是又舒了一口气。虽然这陌素小姐肌肤远远比不上清浅小姐,但这般自然颜色,总好过方才白如鬼魅。
“这水颜色怎么这样?”王妈妈无意间望到知书端着的盆子,心中顿时暗叹,原来那傅粉涂抹太多后,洗入水中是这个颜色,不白,却有些发黄。
知书忙将盆子抱得更高一些:“想来是这帕子的缘故。”
说完,她就忙走出了房门。
眉既然已经刮光,苏陌素也不可能就这般见人,她依然让知画描了柳叶眉。
虽然重新打扮之后的苏陌素,看上去依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更无法让见到的人眼前一亮,但有了方才的对比,王妈妈还是涌起一种终于完成了苏老夫人交代的满足感。
因没有方才那可怖白脸的对比,苏老夫人见到苏陌素的时候,却并不十分满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望了一眼王妈妈,却也没有出言指责。
“曾祖母,几位姐姐并没有过来?”苏陌素上了马车以后,才发现车内只有她和苏老夫人二人。
苏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答道:“前些日子,我去清凉庵时,听庵里的住持说,她想寻个擅琴之人,去做一件功德之事。几姐妹中,素丫头你最擅琴音,故我带你出来。”
苏陌素见苏老夫人已闭上了眼,正在轻声念佛经,便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清凉庵其实并不在京城附近。苏陌素若不是因为去过邯山寺的缘故,也并不知道清凉庵在哪里。
寺、庵总是隔得并不很远。当初为了学骑术,苏陌素多次以拜佛名义离开苏府,其中去过的一个寺庙,便是邯山寺。邯山寺旁,有个庵堂。那庵与邯山寺比起来,算是十分之小,但因为它离邯山寺又十分之近,苏陌素便注意到那庵叫清凉庵。
“吁!”马车突然被停下。苏陌素正想得出神,随着马的嘶鸣,她也被颠簸得扑倒在车厢之中。
待马车停稳,苏陌素连忙爬起来,她担忧地看向苏老夫人:“曾祖母,您没事吧?”
“我无碍。素丫头你如何?”苏老夫人坐得本就比苏陌素平稳,再加上她方才念经之时,手中抓着佛珠。马骤停时,她又随手将佛珠挂在了车厢内的木架上。因此,苏老夫人并未摔倒。
“老祖宗、陌素小姐。”王妈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是一只兔子。一只兔子方才突然从路边跑出,惊扰到了马。”
苏陌素顺着被掀开的帘子望过去,只见车夫已将那兔子抓在手中。
兔子周身雪白,比一般的兔子还要大上一些。它兔耳较长,明显是一只山中的野兔。
“这兔子,竟撞在树上晕了过去。真是该死!”赶马的车夫将那兔子扔到一边,又继续赶起车来。
“走,走!”车夫甩了几鞭子,马都不肯走。他有些发恼,便重重甩了一鞭子过去。马被甩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却依然不肯走。
苏陌素皱了眉头,问王妈妈:“王妈妈,我们马车上有什么防身之物吗?”
王妈妈立刻警觉地望向那车夫:“这车夫是三日前才买入苏府的。以前那一个,摔断了腿。”
“老祖宗,我们还是坐那辆马车吧?”王妈妈望向苏老夫人,“那边的车夫是厨房里徐婆子的男人,虽然御马之术是差些,但人可靠。”
苏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她指指苏陌素:“且听素丫头先说完。”
苏陌素指着被车夫扔到他不远处的兔子解释道:“那兔子虽然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但嘴角已经开始溢出点点血迹。它很有可能是被猛兽袭击,一巴掌拍到官道之上。若是有猛兽再附近,我们恐怕要准备弓箭以作防御。”
王妈妈忙弯腰出去,把那兔子捡了起来。只见这兔子软塌塌地在她手中,已经死了。只是兔子嘴角确实隐隐有血流出来。
“老祖宗,马突然不走了。”另一辆跟在后面的马车似乎也赶不动马了,两个车夫连忙一起来告罪。
未等苏老夫人回答,只听到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吼声。
“是熊!”车夫惊呼道。
“小姐!”
“老夫人!”
另一辆马车车厢中的那些下人也连忙爬下马车,围绕着苏老夫人的车厢。
“快将弓箭拿出上弦。”苏陌素交代道。
她才将一个弓箭拿到手中,就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旁边的树林中奔了出来。
顾不得考虑许多,苏陌素立马拉开弦,将箭放上。
破空之音传来,那熊发出痛苦的嚎声——苏陌素射中了熊的一只它的脚掌。
黑熊被彻底激怒,它四肢着地,飞快地扑向马车。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支箭同时射向那黑熊。
熊最脆弱的自然是五官,苏陌素将箭射向熊的眼睛。
一声更大的嚎叫传来,用受伤的脚掌想去捂眼睛的熊哄然倒地。只见它的背后,一根箭已完全没入皮肤,只留下一点几不可见的箭柄。
苏陌素握着弓箭,却不敢放松。其余几个仆从,却是慢半拍地才将弓箭抓入手中。
马匹声传来,只见三匹高头大马迎面驰来。
都是好马。苏陌素默默看过去,一匹是的卢马,另两匹是赤兔马。
只见那赤兔马上的人先下马,他们不过是两人,竟赤手将熊翻转了过来:“主子您看,这黑熊死了。主子箭法真好。咦,怎么它眼睛和脚掌上都有一箭?”
那的卢马上的人径直骑过黑熊身边,他驾马到苏陌素一行面前:“让你们受惊了。”
白明晖饶有兴致地看过去,这一行人明显就是普通人家出行。丫鬟、家丁都不十分多,应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
他的目光落到那持弓女子身上。虽然拿弓箭的不止那女子一个,可白明晖就是认定,这射箭的定是这个女子。
“原来是你们在狩猎。我们并无大碍,只因还有事在身,便就此拜别。”苏老夫人从车厢中走了出来。
对方是个陌生男子,苏老夫人怎么也不能让苏陌素单独面对。她有意挡在了苏陌素的面前。
苏陌素亦连忙将弓箭递予旁边的知书,扶住苏老夫人。
这官道之上怎么会有熊?明显是面前这劲装男子驱逐而出。她的目光从男子身上掠过,脑中竟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来。
“如今五国并立,我朱国东邻白国,西接青国,螣国在北面,玄国在南边……”
师父画出的五国图腾犹在面前,那男子腰间的匕首上分明雕了一只白虎。
这是白国的图腾。
苏陌素低下头,将眼中的异色全部掩下。她将目光重新落到自己腰间的香囊上:“曾祖母,我想去庵里求个平安符。”
苏老夫人望了一眼苏陌素,温和地点点头:“是了,我还应承了住持领你过去。我们这便继续赶路吧。”
苏老夫人领着苏陌素便径直走回车厢中。
车夫挥了一下鞭子,那马却还是纹丝不动:“这贱马,真是找抽!”
“想来你们的马是方才被惊到了。是我们的错。霍刀,将你的马与老人家他们的换了。”白明晖吩咐道。
原已放下帘子的苏老夫人只得再次掀起帘子:“无需劳烦……”
“老人家,还请不要推辞。若不是我们狩猎,将熊逼到了官道之上,也不至于让你们的马受惊。”白明晖望了一眼身后的霍刀,对方已经将马换好。
马既已经换了,苏老夫人便朝对方点点头致谢:“那就多谢了。走吧。”
也许是因为前边的马不再停步不前的缘故,另一匹没有换的马竟也跟着前面的狂奔起来。
眼见与方才那男子越来越远,苏陌素忍不住轻轻舒出一口气。
第96章 抚琴
“主子,方才那家人需不需要……”霍刀在脖间做了个用刀的手势。[..tw超多好看小说]他主子身份尊贵,若被人发现在此狩猎,难免会引来居心叵测之人。
白明晖望着苏陌素马车离去的背影,摆了摆手:“不必。既然让他们借用了你的追风,他们的行踪自然在我们掌握之中。如今我们身处异国,不要贸然行事,以免引人注目。”
他拉了一下马,便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身后的霍刀和许辰都连忙骑马准备追上去。霍刀因坐骑追风被换到了苏陌素那,只能去骑那匹再普通不过的马。可那马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子,霍刀甩了两下鞭子,马都有些畏缩不前。
霍刀从腰间抽出匕首,手起刀落,那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嘶鸣就轰然倒地。他踩了下马背,便跃到许辰的身后,与许辰共骑一匹马。
许辰看着他马后拖着的黑熊,笑看霍刀:“你怎么还是如此凶残?”
霍刀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用手中的鞭子甩了一下许辰的马,将那马抽得更快了几分。
“你的追风去了别处,你训我的绝尘做什么!”许辰不满的声音离官道越来越远。
马车在清凉庵前停下,苏陌素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清凉庵对面的邯山寺。只见那寺前虽停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引得路人羡艳,可寺庙中的僧侣却是低头打扫,连半个目光都没有给予那马车。
确是那佛名远扬的邯山寺啊!
苏陌素将目光收回,跟在苏老夫人身后进了清凉庵。她当日去邯山寺求平安符,却不曾进过这对面的庵堂。此番是正好不去寺庙进庵堂了。
清凉庵比邯山寺布局要明显小上不少,可两处都收拾得同样干净、令人舒服。
苏老夫人进庵之后,便先随女沙弥去见庵堂住持。苏陌素则呆在佛堂之中。
观世音菩萨端坐殿前,苏陌素执香跪拜,却未曾祈祷心愿。
她能重获这一世,已经是佛祖庇佑、菩萨慈护。她并不再祈祷更多,所有她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只会靠自己去争取。
“施主心善,能遇上你们,是妙清她的福分。”一个深灰色袈裟的女沙弥从佛堂后走了出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见对方身后正是曾祖母苏老夫人,苏陌素便知此沙弥恐怕就是清凉庵住持了。
果然,苏老夫人指了苏陌素答道:“住持盛誉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便让我曾孙女去一趟妙清居士那吧。”
慧空住持点点头,领着苏陌素便往庵堂内的厢房走去。
推开其中一间,尚未踏进其中,苏陌素便能闻到浓郁的药味。只见一个女子躺在榻上,她面容惨白、双眼紧闭。咋一看去,
都不能让人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妙清。”慧空住持唤了一声女子的法号。
那女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一双眼睛极大,但却毫无神采:“住持,您来了。”
慧空住持叹了一声,继续道:“妙清,你对琴韵之事仍有憾痛,如今你的身体已不可能奏完一曲,就让这位善人帮帮你吧。”
妙清望向慧空住持身后的苏陌素。提及琴韵,她一双枯井般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妙清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时,临行前,我只想再听一曲当年的剑阵挑灯曲。姑娘,你听过这曲吗?”
苏陌素想了想,答道:“是阳兰的九途剑阵挑灯曲?”
妙清眼中闪现一抹欣喜的光芒:“住持诚不欺我,善人你说的没错,正是阳兰的九途剑阵挑灯曲。”
苏陌素听了妙清居士的话,忍不住细细端详了一番面前这病榻之人。这九途剑阵挑灯曲确实十分难寻,有说失传已久,有说是名过其实。说失传已久的,反而都是懂琴懂曲之人;说名过其实的,往往都是未曾听过此曲的人。
不知这妙清居士是何种?是只久闻其名,未闻其音之人,还是真正懂此曲之人?
苏陌素收回目光,将带来的六弦琴端放在案几上。她轻按试音,微拨调弦,待音准之后,便开始全心抚琴。
那妙音居士眼底青白,却已时日无多。苏陌素不想纠结对方为何想听这曲,又是否懂这曲。只是谨遵师父李允教诲,抚琴之事,要么不碰。既要抚琴,便要全心倾情投入。
这九途剑阵挑灯曲乃前朝琴曲,已与现在近百余年。若不是师父的缘故,苏陌素也无法得到完整的琴谱。
她或抹、挑、勾、剔,或拨、刺、伏、撮,双弹、如一、叠涓等指法交错使用,只求将这首九途剑阵挑灯的恢弘之感尽数展现出来。
有那修行尚浅的小女沙弥,只听了那急促琴音,心中便顿生惧意,将那扫帚都掉在了地上。
中年的女沙弥捡起扫帚,轻拍了年轻女沙弥的肩膀,示意对方去佛堂安心诵经。
琴音愈发急促,那音韵中的大军压阵,四面包围之感越来越强烈,众人只觉耳边满是金枪铁马,肃杀之气。
女沙弥们不少都跪在佛堂面前轻声诵经。她们有的修行尚浅,只当自己佛心不够。有的却是已经出家数年,她们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被琴音所影响,只能默默敲木鱼,尽快让心神安定。
四周静谧,唯有琴音响彻空中。那正面相对的邯山寺中,亦能听到一些琴音。
“住持,有男施主闻音而至。那施主听说此琴韵是为治病所用,请求亦能同听此曲。”小女沙弥有些担忧地望着慧心住持。庵堂之中,均是女沙弥。进庵堂这半年来,她从未见过一次男香客进来。
慧心住持却只是道了一声阿弥托福,便让小女沙弥领香客进庵堂。
“众生平等,既是治病之曲,又何分男女。”慧心住持点拨那小女沙弥道。
庵堂中的另一厢房之中,苏老夫人和董老夫人正共坐席间。
“此曲乃是你曾孙女所弹?”董老夫人为了帮助妙清一了心愿,已寻过好几拨琴师过来。可无一人,能弹出妙清要的曲子。
“此曲想来正是妙清所求。”不等苏老夫人回答,董老夫人又主动说道,“此曲真是气势恢宏,若非见过你曾孙女,我真要怀疑你是领了个曾孙前来呢。”
苏老夫人也是面有荣光,她本只是想带苏陌素前来做件善心之事,也算是为她自己积福累福,却不想竟有意外收获。
董老夫人仍在赞叹那琴曲:“只是耳闻,便有如亲见,铁骑奔腾,两军对垒之景。”
急促之音渐缓,两军似是胜负已分。那功败垂成的一方却并未投降认输,只是合唱家乡小调。昔日软音,如今却是诀别之曲。
不仅是董老夫人,就连苏老夫人自己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听着这曲子,我真好像亲见战场了一般。都说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可我却更怜那家中稚子未能行、白发老母抚旧衣。”
“诚如老姐姐你所言。”董老夫人亦用帕子直擦眼角,“我听着这琴音,心都痛了。”
琴音中悲怆之音越来越浓,哀伤之音越来越重。就在听琴之人都要感觉无法再抑制住那满腔愁思的时候,只听音韵一转,方才的悲鸣竟戛然收住。悠久绵长的音韵中竟还有几分欢快。
“我竟不知,此曲最后是这样。”妙清望着苏陌素道。
苏陌素按住琴弦,缓缓点点头:“众人皆以为战场之曲,或是气势恢宏全曲,或是悲鸣怆然收尾。此等曲目虽多,却并不印实。”
“此话何解?”妙清的眼中有了一丝光彩。
苏陌素将昔日师父所教与自己所想,尽数答出:“九途剑阵挑灯曲本就是取自一场真实的战役。百年前,吴军以少胜多,大败袁军。世人都以为九途剑阵挑灯曲是一首颂吴之曲,毕竟成王败寇;亦有人认为此曲乃是悲袁之曲,因为文人多情。”
“但其实都不尽然。此曲并非纯粹的颂吴或是悲袁之作,它颂的是所有将士的保家卫国之心,悲的也是将士们的背井离乡、马革裹尸之景。无论哪朝哪代,将士伤亡在所难免,在离世的最后一刻,将士们心中想起的应该是他所拥有过的最好时光。”
苏陌素深刻的记得,自己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究竟想过什么。前世,她被大火吞噬,虽对那仇人的恨意不可磨灭、深入骨髓,可对元徽的爱意与不舍亦伴随到最后。
元徽小跑着、张开双臂唤娘亲的模样,是她最后的记忆。
“或是稚子学步时、或是两情缱绻时,或是奉孝床边时,总归,最后的那一刻,记得的,都会是最美好的那些。”
妙清听完苏陌素的话,眼中满是希冀:“所以,最后的那一刻,他并非是不甘、愤然亦或是仇恨,而是带着美好的过去欣然离去?”
苏陌素抬头望向妙清居士,那女子眼中的光芒如同瞬间被点亮的烛火一般,她全心全意在期待自己的答案。
“无论死者何所想,但绝对不会是希冀生者无所恋。”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房中的苏陌素和妙清均是一惊。
第97章 为妾
“听慧空住持说,先生此次是为治病而抚琴。(..tw)在下乃是闻琴声而至,又因琴声而忆起往日悲痛,亦因琴声而释怀心中郁结。先生替房中人治病,亦为我治了心病。不知能否得见先生一面?”
门外那男子言语中尊称苏陌素为先生,语气中又颇带恭敬,想来对这琴音亦是真心有所感触。
妙清本就对此曲颇有感触,如今听人亦有同悲,她便起了怜悯之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唉!”妙清居士重叹了一声后,便恳求地望着苏陌素,“还请先生您让他入内见上一面。”
“居士,您怎么也唤我先生?”苏陌素本来确实是想要拒绝见门外之人的,可那妙清眼底发青,明显是时日无多之兆。苏陌素能猜到她的同悲之心,便应允了她的请求。
她起身将房门打开,只见门外那男子衣着华丽,身形颀长,却是因恭敬地低着头而看不到面容:“公子不必多礼,小女子不过是个略懂音韵而已,实在不敢担当先生二字。”
魏泓图这才抬起头来,他是真心敬佩这女子的琴技,亦为她琴音所动。
待他看清楚苏陌素的面容,却是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竟是个小姑娘!
他原在邯山寺之中拜佛,却因听到那激荡人心的曲子而不自觉到了清凉庵外。
之后,魏泓图站立门外听曲,一颗心随着那曲声高低,几番起伏。他虽知抚琴之人十有八、九是个女子,却不曾想到,这般高超记忆的先生是个这般年轻的女子!
将面上的诧异之色压下,魏泓图走入房中。一股药味扑入鼻中,看来这小姑娘确实在替人治病。
“是你?”
听到对方讶异的声音,魏泓图才发现,原来那病榻上的女子是故人。
“沅沅。”魏泓图第一次这样苦涩地唤一个女子。他见到徐沅沅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心中只觉难受。
他苦笑道:“原来我与你患的是同一病症,放不开的亦是同一个人。”
苏陌素听出二人乃是旧识,便抱起六弦琴,准备留给二人一个单独叙旧的空间。
看到那抚琴的女子在怀抱六弦琴,魏泓图连忙说道:“先生留步。.tw[]你既是在替沅沅治病,便救人救到底,让我也将这病症一并除了吧。”
也不等苏陌素回答,魏泓图就径直说下去:“沅沅,我总以为不见你,我便不会愧疚、不会难受。但今日见了你,我才觉得,我该早些见你。”
魏泓图这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那躺在病榻上的妙清居士却并无异色。
魏泓图又望向苏陌素:“先生,今日听了你的曲子,我才能将心中郁结舒展,才有勇气说出一些往事。”
“沅沅,青云是我带去战场的。当初你拒绝我提亲,执意要与他定亲,我确实心生妒忌。是以我领兵出征时,便寻了他,要他同我一起出征。”
听了魏泓图的话,妙清居士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她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她张了张嘴,似想说话,却只是闭上眼,留下泪水。
“是我的错,沅沅。是我带走了青云,却没能把他带回来。当日在战场之上,我一直将他放在身边,就是想着护他周全。可我没有想到的是,白国无耻,竟表面退兵,实际半夜偷袭我军。”
魏泓图一直不想回忆那一夜的惨况,他更不想记起从小就陪在他身边的伴读陈青云是如何战死沙场。可今日这一曲,已将掩埋尘封的记忆全部唤起,他便索性和盘托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青云虽是战死沙场,可却是我当初的妒忌才让他去沙场。我一直不敢来见你,就是不想承认这个错误。可是今日,沅沅,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魏泓图疼惜地看着面前的徐沅沅:“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沅沅。青云当日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想回京,和我带上你一起去外城放风筝。”
去外城放风筝,是身为皇子,被束缚在皇城内城中的魏泓图幼年最想去做的事情。那时候,外祖家的表妹徐沅沅每次随母进宫,便是他一偿心愿的好时候。
徐沅沅在魏泓图的心中,等同于无忧无虑、开心自在的时光。是以,徐沅沅拒绝为二皇子妃的时候,他无比地紧张和害怕,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舍不得徐沅沅这个人还是舍不得她所代表那段快乐时光。
可见到陈青云尸体的时候,魏泓图是清醒的。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快乐并不仅仅等同于一个徐沅沅。那段时光,真正形影不离、相伴左右的,还有一个陈青云。所以即使陈青云临死前,将徐沅沅托付给了自己,魏泓图也毫无欣喜之情。
从回忆中拔出,魏泓图将一直带着身边的半根木钗放到徐沅沅的面前:“这是那次出征,我们中间打了胜仗的时候,青云亲手替你做的。沅沅,对不起。”
苏陌素能清楚地看到妙清居士手背上的筋脉在跳动。她在愤怒。
可妙清居士,也就是徐沅沅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她再次睁眼,眼中有过的那一丝光彩已经消失无踪。一双眼睛,又恢复了苏陌素初见时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其实,往事种种,妙清都已放下了。我早已入道修行。殿下无需在意过去,更不要再用过去之名唤妙清。世上已无徐沅沅,只有妙清。”
说不恨吗,说不怨吗?这是不可能的。妙清居士不愿意再看面前这个男子,这个承载了她少女时光全部幻想的男子。
她与表哥魏泓图一同长大,说她与陈青云有总角情谊,胜不过她与魏泓图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但正因为深知魏泓图,更深爱魏泓图,徐沅沅才割情丝,断魏泓图的念想,断自己的念想。
姨母一心希望表哥日后能登至尊之位,可外祖父只有这般能力,舅父们更是无一个有大将之才。徐沅沅不愿意成为魏泓图的累赘。
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是陈青云站了出来。他替她承载了魏泓图的全部怨恨,他允诺她一生一世。
其实陈青云随魏泓图出征,甚至知道他战死,徐沅沅都并不觉得有锥心之痛。可那是一条性命,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一条因她而折的性命。徐沅沅没有痛意,却有悔意。她更因陈青云的命看清楚魏泓图的改变。
她永远不会是适合站在表哥身边的人。徐沅沅不愿意再害到任何一个人。她只愿在青灯古佛中祈祷魏泓图的未来,忏悔陈青云的付出。
“沅沅。”魏泓图见到昔日两小无猜的表妹如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觉得自己难受。他悲笑一声,便要往门外走。
临到门前,却是俯身对苏陌素行了个礼:“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先生。先生若不奏这曲,我今日若不听这曲,恐我并不能说出今日这些话。”
“无论日后会如何,”魏泓图的目光最后一次望向病榻上的徐沅沅,可妙清居士并没有回望他,“我都不悔。”
苏陌素点点头,轻拍了拍妙清居士的手背,抱琴亦准备离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从魏泓图进来开始,妙清居士的情绪波动便比之前显然要更大,她的目光也不可控制地就往魏泓图那边看。
但他二人,还有那位陈青云,三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纠葛,苏陌素却没有半点兴趣。
她本就不是那悬壶济世的大夫,更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情之一事,太过伤人。连她自己,都是一个被情重伤过之人,又何谈看他人情事,缓他人情痛呢?
“参见大殿下!”
苏陌素见到曾祖母和另一老夫人都向那门外魏泓图行礼,才惊觉,方才这男子的身份。
她抱琴与其余人一同行礼:“参见大殿下。”
“无需多礼。”魏泓图摆摆手,他看向苏老夫人,目光却最终落到了董老夫人脸上。
“两位老夫人来此,可是与我一般,闻琴而来?这小姑娘琴很好。”
他其实不需向董老夫人解释什么。纵使他有意娶董娉婷为正妃,亦是想拉拢董家。但他一个皇子,纵使看上个女子也不算什么。可魏泓图下意识,还是不希望董老夫人注意到房中的徐沅沅。
听魏泓图讲起琴音,又指了苏陌素,董老夫人便顺势答道:“殿下亦是为琴音所动?老身确实被琴音所感,老姐姐你家的素丫头很是能耐啊。”
董老夫人是真心疼惜苏陌素。她是爱琴之人、懂琴之人,听了这琴音,便对苏陌素那桩婚事颇多遗憾了。
“哦,这位抚琴的是……”魏泓图见董老夫人提及苏陌素,便接了一句。
“是光禄寺卿苏大人的二女儿。”董老夫人笑着补充道,“只是明珠蒙尘。我今日还在同苏老夫人说,若是我家小孙子年纪大些,无论如何也要求娶了这素丫头回去。”
“这般人才,怎么也不能与人为妾啊。”董老夫人掩嘴道,“倒是唠叨了,大殿下勿怪。”
第98章 入宫
魏泓图的目光重新落回苏陌素身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虽然面前这小姑娘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八芳华,但女子议亲都早,及笄之后就嫁为人妇的也并不少见。
较之先前那一眼,魏泓图对苏陌素的端详认真了几分。
前一次,魏泓图可以说是以受琴音恩泽之人的身份在敬望苏陌素。这一次,魏泓图则是纯粹在以他皇子的身份看一个女子。
这苏姑娘柳眉凤眼,五官细细看去,倒也都生得十分的精致。只是女子肤白为美,有一白能遮白丑之说,反过来,亦有些道理。
仅仅是因为肤色有些暗沉,魏泓图对苏陌素的容貌评价便只得一个中等,连中上也算不上。这般的姿色,又只是一个从三品光禄寺卿的庶女,想要个好婚事,确实颇为困难。
但董老夫人既已开口,魏泓图又感念苏陌素一曲之恩,便仍决定帮她一把。他收回目光,并未直提苏陌素婚事,只是道:“琴艺之上,苏姑娘被尊称一句先生也是受之无愧。今日宫中正好有个盛宴,苏老夫人若是舍得,便让苏姑娘到时入宫一趟吧。”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便知道魏泓图是想抬举这曾孙女一把了。她忙行礼道:“多谢殿下恩典。”
苏陌素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她亦行礼谢过魏泓图。
见大皇子的身影远了,董老夫人这才笑着拍了下苏老夫人的手:“老姐姐,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福报你家算是来得最快的了。”
苏老夫人将苏陌素唤到身前,一脸疼惜地将她看了又看:“能了我这桩心事,也是救了我命了。素丫头,你莫怪曾祖母之前不帮你。”
苏陌素摇摇头,她本就没有希冀过曾祖母会帮自己。
苏老夫人只是父亲苏瑞文的祖母,且他们祖孙之间还因为苏瑞文发妻王氏的死早有了泓沟。在这样的情况下,苏老夫人依然安排了今日这场清凉庵之行,苏陌素已经十分感动:“是陌素让曾祖母操心了。”
苏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回看董老夫人:“都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今日妹妹你既帮了我这样大的忙,便索性送我与素丫头回苏府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听了曾祖母的话,苏陌素忍不住望向那庵堂门口。方才因为全心全意弹琴,她都差点忘记了林中之人和对方身上的图腾。老马识途,这马若带回苏府,定有弊端。曾祖母这样处理,已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有董老夫人十分不解:“你的马车呢?”
虽然她知道,自己确实比这位手帕交嫁的要好,子辈也都还算出息。可说堂堂光禄寺卿家连个马车也没有,她却是不信。
苏老夫人答道:“这清凉庵是个福地,更是个灵地。今日我所求所愿,应验地这般快。我要将这两辆马车连马匹也留在庵中,作为今日观音大士面前的供奉。”
“阿弥陀佛,你说得在理。那我们这便走吧。丫头,你正好跟我说说,你今日弹的这曲子……”董老夫人连连点头,她若有个这样的曾孙女,怎么也舍不得去给人做妾。虽然杜家家世确实胜过苏陌素的出身,可同为女人,宁做寒门妻,不作高门妾这话是没错的。
苏陌素一边同苏老夫人一起上了董家的马车,一边则耐心地回答董老夫人的那些问题。
两人聊起来,倒是意外地十分融洽。董老夫人是个喜爱琴韵之人,苏陌素同她讨论了不少古琴的指法。
“老姐姐,你这个曾孙女真是个宝贝,你日后定要带她多来我府上。”董老夫人都有些舍不得苏陌素下马车了,她拉住了苏陌素的手,“小丫头,若得空了,便径直来找我。这个玉佩跟了我多年,你且拿着。日后来董府,便没有人会拦你。”
苏陌素没有想到自己这趟寺庙之行竟会意外收获董老夫人的注意。她望了望苏老夫人,对方向她点头,于是苏陌素便将那玉佩收入怀中。
从董府马车下来,苏陌素跟在苏老夫人身后,径直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令人意外的是,苏瑞文正好坐在苏老夫人院中。
见苏陌素与苏老夫人一同进来,苏瑞文说道:“祖母回来了,陌素也在。祖母,我是来同你商量姑娘们出阁日子的。下月初二和二十八都是吉日,您觉得定在哪日好。孙儿想了,妻妾一日进门始终有些不妥。要么便初二先让闭月出阁,二十八再送陌素过去。”
听苏瑞文提及那桩被算计的婚事,苏陌素先前与董老夫人相谈甚欢的喜悦便顿时消失无踪。
因有了大殿下的话,苏老夫人便不同往日那般默不作声,而是开口道:“瑞文,我看素丫头这桩亲事还是作罢为好。”
“我苏家虽不如骠骑将军府那般显赫,但也算是一个富足之家。将嫡女嫁入杜府不说,还赔了一个女儿去为妾,实在有些惹人非议。”
苏老夫人看到苏瑞文脸色亦有些难看,她顿了顿,却还是说下去:“素丫头的出身确实比不得蔓玖和闭月、清浅,但她亦有其独特之处。今日大殿下还说了,让素丫头进宫弹奏琴曲。”
提到大皇子魏泓图,苏老夫人只是希望苏瑞文能三思几分。纵使不考虑苏陌素与他的骨肉之情,往家族利益上想,也要缓上一缓。毕竟一个有机会得到宫廷注目的庶女,实在不应随意许嫁了,更何况还是送去为妾。
“祖母,我已应允杜家的提亲。虽然妾室不同于正妻,亦不需要三媒六聘。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怎么能轻易反悔。我一个男人家倒不在乎别人的闲言,可若真的悔婚,以后蓉儿与蔓玖定要被其余贵妇排挤。”
苏瑞文十分不赞同苏老夫人的讲法,他更是认定今日苏老夫人的所有作为,都是被这个不安分的庶女所唆摆。他怒视苏陌素道:“苏陌素你才华比不得蔓玖,容貌比不得清浅,能嫁入杜家实在已是大大的福分,岂能这般怂恿曾祖母行多余之事!”
“你!”苏老夫人先听苏瑞文话语中,句句只考虑小王氏和苏蔓玖之时,就觉得有些不快。再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所有事情都怪到苏陌素身上,她只觉得心口一堵,人便要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了,当年素丫头就是被他这个当父亲的亲自送去平城的。他真是太不在乎这个女儿了!
苏瑞文不在乎苏陌素,却不代表她苏老夫人不在乎苏陌素。且还不说苏陌素本就有一手神似苏安凝的字,就说这八年共处时光,苏老夫人并非草木,岂能无情?
看见苏老夫人的脸色都有些青白,苏陌素担心不已。她连忙上前替苏老夫人轻抚胸口。
苏陌素并未说半句话,可在苏瑞文眼中却是谄媚之举。他脸上的戾气越发重:“巧言令色!虚伪成性!我早知你与你姨娘一般,不是个好货色,如今还要惹老祖宗生气。你给我滚出去!”
苏老夫人气得直拍桌:“不是她,是你,你给我出去!”
“祖母!”苏瑞文真是厌恶苏陌素到了极点。他想着这几日嫡女说过的话,就下定决心要把苏陌素尽早送去杜家。
苏老夫人又重拍了下桌子。
她还未曾说话,管家便过来了。
“老爷,老夫人,宫中来人了。”
苏老夫人那口气终于舒出来。
苏陌素看着苏瑞文那丝毫未见欣喜的表情,心中也难有什么欢愉之感。只是,无论父亲高兴或不高兴,她都不会嫁去杜家。
跟着宫中来的赵公公到了皇城之中,苏陌素并没有好奇地东张西望,而是乖巧地低着头。
赵公公见苏陌素头次进宫,就有这样的修养,便对苏陌素有了一分赞赏之色:“苏姑娘,您就在此处等吧。今日这宴会十分盛大,待开席之后,自会有人带你去抚琴助兴。”
苏陌素点点头,朝赵公公致谢:“多谢赵公公提点。”
赵公公见她态度谦卑,便又多提点了一句:“若真去抚琴,琴曲选择上,可奏战场上之曲。”
苏陌素再谢了赵公公,她初次入宫,也不知道宴会中有些什么人,更难知宴间人的喜好。赵公公这般提点,对她很有裨益。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宫女领苏陌素去宴间。
“父皇,儿臣为迎接白国侍节,特意安排了几个助兴的节目。”魏泓图站起身禀明道。
皇帝对魏泓图处事还是有几分放心的,他点点头,示意那些节目可以依次上来。
苏陌素抱琴出现的时候,前面的节目已都结束,她是最后一个。
魏泓图想过,若想博人眼球,要么第一个,要么最后一个。第一个虽然容易给人惊艳之感,但苏陌素的容貌摆在那。放在最后一个,她的琴音与之前的节目相对比,才能让人有余音绕梁之感。
苏陌素端坐琴前,低头抚琴。
她并未去注意席间有些什么人,只是专心抚琴。此次她挑的是一只塞外曲。
第99章 外使
苏陌素一手按弦,一手拨弄,琴音滞滞响起。[..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听过清凉庵那一曲气势恢宏的战时曲,此曲虽才开始,魏泓图就感觉有些不对。他并非深懂音韵之人,但清凉庵那曲真引得他几番心随音动。
此曲听来,略微枯燥了些!
魏泓图不禁回头望了眼他身后的公公小赵子。小赵子正是接苏陌素入宫的赵公公。
赵公公见自家主子望来,岂能不明白大殿下的意思,他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违背主子吩咐。
魏泓图也谅小赵子没有胆子违背自己的吩咐,他只能继续将目光放回苏陌素那边,深信之后还会有所变化。
曲声过半,魏泓图依然未听出铿锵有力、气息急促之感,他断定这绝非一首战时曲!
此次苏陌素进宫献曲,魏泓图可谓是精心安排。但如今这小女子却不听人言,魏泓图不禁有些气闷,他端起酒杯,闷声喝下。
正位上的皇帝目光从几位皇子脸上收回。苏陌素出来之际,皇帝便发现她不是宫中乐师。擅自在接待外使的宴席中加入其它节目,除了他的几位皇儿,皇帝想不出谁还有这样的胆量。
就在皇帝因魏泓图那番失望的表情而断定是这大皇儿所为时,只见席间又有一个皇子有所动作。
魏泓睿从宫人手中接过他要的笳,然后便置于唇边,轻吹起来。
听到有其他声音与自己琴音相和,苏陌素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她师兄三皇子坐在席间,手中执的正是笳。
虽然魏泓睿并未有其他动作,但苏陌素却隐隐从他目光中看到了安抚的眼神。她今日贸然选择这塞上曲,确是有所筹谋。
天子在前,席间所座之人,苏陌素只能粗粗略看了一眼。
正位之上,当然是当今天子。天子右边座位依次为诸皇子。五位皇子,苏陌素已经见过了其中四位,自然不需要过多揣测。而端坐左边上座的人,苏陌素从未见过,但却能肯定其身份要么尊贵、要么特殊。
幸而这贵客另一旁坐的人,苏陌素正好今日才见过。
那男子,正是今日日间在官道上狩猎杀熊之人!
他们是白国的使节!
白国常年与朱国战火不断,今日白国来使,苏陌素若弹奏战时曲,难免让来使误会朱国挑衅。..tw但家中父亲对杜家婚事决意已定,放过这唯一的机会,苏陌素怎么也做不到。
所以,她选择了师父曾教过的塞上曲。据说此曲弹奏的正是白国风光,她只盼能凭此曲,同样得到天子赞赏,进而赢得改变婚事的机会。
一曲终了,苏陌素的心跳得飞快。琴艺之上,她确实颇为自信。但这塞上曲,她弹得极少不说,更是因为她从未去过边塞,难以融入自身感情。
琴音之动人,莫过于以情动人,以心动人。师父曾这样教导过。
“好!真好!”那外使连拍了几下手。他站起身,朝正位上的朱帝说道,“朱国皇帝陛下实在太有心了,方才那曲子,真让在下有种回到白国之感。”
“东山擅问一句,姑娘你是否去过我白国?你那曲子分明就弹奏的是我白国月泥山、霍洛草原之景。”外使又望向苏陌素。
听到对方肯定自己的琴曲,苏陌素心中终于落下一颗石头。尽管对方直接问她,她仍然只能等待座上天子发问。
朱帝见苏陌素这般知晓礼节,更确定她并非一个普通乐师。他笑着问道:“你是何人家的明珠?”
明珠二字,足见天子抬举之心。
苏陌素起身行礼答道:“臣女的父亲是光禄寺卿苏瑞文。”
“苏寺卿的女儿,你是苏蔓玖?”一个光禄寺卿,原不至于让皇帝知晓他家中的儿女。只是落尘仙子和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太盛,连公主和皇子也又提及的,皇帝亦难免有所耳闻。
苏陌素摇摇头,恭敬答道:“臣女在家中排行第二,名陌素。”
“哦。”皇帝听了这答案,倒未曾失望。他见苏陌素容貌只算平平,若她真是落尘仙子,他也要忍不住质疑自家皇儿们的眼光。
晾了外使这一会,皇帝的威风也摆足了:“苏陌素,鹿使节方才提到你这曲子中景色似乎是白国风光,你可是去过白国?”
苏陌素摇头答道:“臣女并未离开过朱国。臣女只是依琴谱所奏,此曲名《塞上曲》。”
鹿东山听了这话,难免有些遗憾之色。他方才真被苏陌素的琴艺拨动了思乡之情。不过说起来,琴音和笳配合得也很好。
细微的声响在鹿东山身侧传来。旁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因为苏陌素一开始就发现外使鹿东山旁边坐的是那狩猎男子,所以她便清楚地看到鹿东山与那男子对视了一眼。
看似毫不出奇的一眼,却让鹿东山不再纠结于音韵之上,而是转而提到:“朱国皇帝陛下,方才的琴笳合奏十分精彩。我们也准备了几个节目,还请朱国皇帝陛下允许献上。”
“请。”皇帝十分大气地应允。
鹿东山拍了拍手掌,一个男子便执鞭向皇帝行礼。
因方才外史还是夸了苏陌素琴音的缘故,魏泓图便让赵公公将苏陌素带到宴席的最右边坐下。
右边的席间坐的是朱国臣子。因为共领了接待外史的任务,周云端和花清越都在席间。
这次接待中,周云端是正使,花清越是副使。苏陌素入座席间后,身侧的正是花清越。
“苏姑娘好本事,继四皇子、三皇子后,还认识了大皇子。”花清越的声音很小,可苏陌素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花大人过誉了,此次我还认识了当今天子呢。”苏陌素干脆利落地呛回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每次遇到花清越,她平日里的好耐性便消失无踪。
也是此人惹厌吧!
苏陌素望了一眼花清越,侧面看去,他的睫毛真是长得令人惊艳。
眼睛虽长得好,却不见得看得清楚!
花清越三番两次酸她,苏陌素也早已想明白花清越是误会了什么。可她与这花大人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她是不是攀龙附凤之人,何必向他解释?
虽然劝解自己不必计较,可因为杜家那桩事,苏陌素多少还是有些心烦。如今被花清越的话彻底松开了平日的沉稳,苏陌素忍不住端起桌上的酒杯连饮了几杯。
朱国的酒一贯比较温吞,鲜少烈酒。可也许是因为接待外使的缘故,今日这酒,却似乎有些不同。
苏陌素才喝了不过三杯,就感觉脸微微有些发烫。她摸了摸脸颊,忙放下酒壶。
“对方说得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花清越又在旁说道。
苏陌素有些不明所以,见对方指向宴席中间,她便望向外使。
只见鹿东山又站在中间,正跟皇帝说话:“我原以为朱国也是泱泱大国,随意挑个人出来比试并不成问题,可却不知道还要临时去宫外请。看来是东山失礼了,既然如此,比试便作罢吧!”
苏陌素看到鹿东山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对方手中拿的是一柄弓箭。看来白国是要比箭。
“为什么要去宫外,席间没有人能射箭吗?”苏陌素一开口就闻到了自己口中的酒味,她连忙用帕子掩住自己的嘴。
花清越那欠欠的声音又响起来:“是啊,席间就没有女人能射箭吗?”
苏陌素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楚,原来白国使节鹿东山旁边站的是个女子。
席间的女子……
苏陌素环顾了一遍,发现整个宴席中,除了在身后倒酒的宫女,入座的真的没有一个女人。
“没有女子,怎么比?”苏陌素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上下打量了苏陌素一眼:“哦,原来你不是。”
“我!你!”明显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的苏陌素,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气,她瞪向花清越,“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本事吗!你行你上啊!”花清越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他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只觉得好笑。
眸子里波光流动,双颊桃花绯红,这恐怕不叫瞪吧?
察觉到花清越话语和眼神中的调侃,苏陌素胆向旁生:“我上就我上!”
“好!”
等到魏泓图起身叫好时,苏陌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魏泓图激动地走出席间,他亲自拿了弓箭递给苏陌素:“鹿使节说要随意挑人比一场,我朱国亦是随意挑人比一场!你们选的是个会武之人,我们就选个会文之人。苏姑娘的琴技鹿使节方才也赞过了,就再让鹿使节见见她的箭术!”
魏泓图只觉得心情大好,他早就看不惯这群白国番子了。来议和就议和,还摆出一副挑衅的模样来,谁怕谁啊!
“苏姑娘,就看你的了!待你胜了,无论什么心愿,父皇都会应允你的!”魏泓图重重咬了心愿二字,他自觉自己和苏陌素配合良好。
苏姑娘一定是体会到了他的苦心安排才主动应下的!苏姑娘既然应下,肯定是有必胜把握的!
苏陌素似乎看到大殿下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身后都有光!
第100章 箭术
是喜悦的光!是期待的光!
苏陌素很不想读懂大殿下的眼神。[..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她听得懂大殿下话语中的意思。
苏陌素既不想嫁给杜凛凛,更不想为妾。她走上前,接过魏泓图手中的弓箭。
鹿东山见到苏陌素站出来的时候,神情十分惊讶。他确实没有想过苏陌素会箭术。这样纤弱的女子,还有一双能弹出那样琴音的妙手,怎么可能拔刀弄箭?
“月戈,还是莫要伤人为好。”鹿东山觉得,看在方才那《塞上曲》的份上,自己这叮嘱很有必要。
这白月戈长得十分艳丽,她看了一眼并不出众的苏陌素,完全不将对手放在眼里:“三局两胜如何?若是我连胜了两局,第三局便也不用比了。”
白月戈口中的狂妄谁都听得出,可已成这般样子,皇帝也只能相信苏陌素有所把握了:“便按这个比法。第一局出题,由鹿使节你出。第二局出题,便由我出。第三局出题,依然由鹿使节你出。”
“便按朱国皇帝陛下所说。”鹿使节应道,虽然他和白月戈都不认为会有第三局,“这第一局便比最简单的百步穿杨吧。我会让人在百步之外放飞一只蝴蝶,你们谁射到,谁便算胜。”
这还是最简单的!
不太擅长骑射的周云端忍不住有些担忧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却是与白月戈并排而立,脸上并无任何担忧之色。
魏泓图见苏陌素这般镇定,心中愈发欣喜。这苏姑娘果然不负自己所望!
此时已是戌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虽然有宫女一路提着灯笼站过去,可隔了百步,别说蝴蝶了,就连人也有些模糊。
宴席众人只能见到那团暗色的人影似乎是做了个抬手的手势,便听到耳边有箭声呼啸而过。
是……是白月戈的箭!
苏陌素为何还不射!
众人急得不行,只见苏陌素将弓慢慢来开,箭终于飞了出去。
一个是雷厉风行,一个慢慢吞吞,谁胜谁负,简直要一目了然。
席间的朱国官员都有些失望之色。
宫女将两支弓箭放在盘中端回来。众人连忙站起来,翘首已立。(..tw)
没有!白国的箭上没有蝴蝶!
众人一喜。
没有!朱国的箭上也没有蝴蝶!
众人又是一悲。
皇帝和鹿东山一起查看两支箭,别说箭上,就连盘中都没有蝴蝶。
“蝴蝶呢?”皇帝先问道。
宫女战战兢兢答道:“蝴蝶好像飞到灯笼里去了,被烛火烧得尸骨无存。”
“不若算平局?”鹿东山提议道。
皇帝将自己这方的箭又拿起来,有些不甘心地望了望。
“启禀陛下,臣有法子分出胜负。”花清越站了起来。
皇帝有些欣喜地道:“你且说说。”
“臣想先请教鹿使节,既是比试谁能射中蝴蝶,那么曾射到过,是不是也能算胜了?”花清越问道。
鹿东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花清越继续说道:“蝴蝶身子轻薄,射中后不能留在箭上并不稀奇。但只要射中过蝴蝶,箭端之上肯定有所残留。如今已是夜间,单靠这样看,恐很难确定是谁射中了蝴蝶。可若是端两碗水过来,让两支箭箭头分别接触到水面。谁的箭上有轻薄的碎片,一望便知。”
皇帝点点头,让宫女端了两碗水过来。他主动将自己这边的箭递予鹿东山,自己拿了白国的箭头放入水中。
只见两支箭头同时接触到水面时,朱帝面有喜色,鹿使节却面色一滞,众人便知谁胜谁负了。
“是苏姑娘胜了。”鹿使节主动公布道。
白月戈不敢置信地瞪向苏陌素:“不可能!我明明先射出去!我不可能算错!蝴蝶肯定是飞到那个位置的!”
“白日蝴蝶无需逐火。方才夜间,它却是扑火而去,故而飞得离灯笼更近。”苏陌素并无恼色,只是平静地解释道。
白月戈攥了下拳头,复又松开:“第二关比什么?”
见是自己赢了,皇帝也不与白月戈这么个小女子计较方才的无礼。他颇有几分笑意地道:“鹿使节远道而来是为客。方才我们又拔得头筹,为了避免只能比两局,三局题目都还是由鹿使节出吧。”
皇帝这是把白月戈先前的话不动声色地全还给了白国。
不等鹿东山开口,白月戈便抢先说道:“这关比活人,你敢吗?”
苏陌素望向鹿使节。
鹿东山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一时难以想到如此多的题目,不如就以月戈的为准?”
“还请月戈姑娘详细说下比法。”苏陌素又望了一眼白月戈。鹿东山堂堂一个白国使节,不仅不怪罪侍婢白月戈的口无遮拦,还以对方的话为准。显然,这白月戈身份并不一般。
输了一场的白月戈已经收敛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抬了下弓箭,做出一副对准苏陌素的姿势:“我们便比射对方!”
此话一出,席间人都有些变色。
白月戈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我们亦隔上百步,谁射中对方腰间的配饰,谁就胜了!你身上有个香囊,我身上,你就射这个玉佩好了。”
被烛火一映衬,苏陌素清晰地看到白虎的刻纹。
她下意识就去看坐在鹿东山旁边的男子。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也正好在望着苏陌素。两人目光相撞,感觉到对方眼中的侵略之意,苏陌素竟忍不住萌生惧意。
“喂!你敢还是不敢!箭术是干嘛的!箭术就是保家卫国的,若连个人都不敢射,学了箭术干嘛!”白月戈看是随着苏陌素说话,实际上却是挑衅地望向席间的几位皇子。
她早就知道那些都是朱国皇帝的儿子们了。真是一群没有眼光的,为了这样一个丑丫头,刚一个、两个,至少三个都想起身帮腔吧。
白月戈不悦地哼了一声:“没胆子!”
“就以白姑娘说的为准吧。陌素去那边。”苏陌素主动选取了不利的一方。她虽是站到了暗处之中,可白月戈站的地方是宴席中央。那么多的烛火照着,不说射中白月戈的玉佩,就连看清楚都很难。
白月戈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她不悦地看了眼苏陌素却并没有说话。
两人已离了一百步,鹿东山举了下手,示意开始。
因为白月戈离得近,她的箭仍是率先射出。
但此次苏陌素的箭亦未晚多久。只见两根箭在空中交错而过,那破空的声音犹如就在众人耳边。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太愉悦。他发现白月戈站的位置几乎是在自己正前方,若是苏陌素的箭稍微偏颇,就很有可能射到自己身上来。
他是一国之君,总不可能现在就起身离席。
若是对面的不是苏陌素呢。皇帝想到另一种可能,不由得冷冷望了一眼外使鹿东山。
而鹿东山却是十分紧张地盯着白月戈,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在被朱帝审视。
其实朱帝担心的问题,苏陌素同样考虑到了。她若用力太猛,白月戈未必不躲开。即使白月戈不躲,若是自己伤了她也是不好。
苏陌素此局做好了必输的准备。
哐当,玉佩落地的声音传来。宴席的目光都同时聚焦在了那块玉佩身上。
白月戈自行捡起玉佩,放到宫女的盘中。当她看到自己的箭已经射穿苏陌素的香囊时,唇边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也不过如此嘛。”
“朱国皇帝陛下,方才您是以谁射中蝴蝶判定第一局的,这次我的玉佩上并没有箭洞,而这香囊上有箭洞,是我胜了吧?”白月戈将香囊和玉佩同时举起给众人看。
她面色得意,正位上皇帝的笑意却已渐浓了:“正是如此,明月公主好箭法!”
白月戈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我是明月公主?”
苏陌素正握着弓箭走回来,听到白月戈这样的问题,她不由得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真是白纸一样简单的人生,这位公主的喜怒哀乐这般明显,不猜她是天之骄女,还真是对不起她今日的行为了。
鹿东山擦汗站出来:“让朱国皇帝陛下见笑了,我国公主喜爱玩乐,因想来场公平的比试,这才隐瞒身份。”
白月戈听后认真地点点头,指向苏陌素:“若知道我是公主,她说不定就不会这样拼力跟我比试了。”
“哈哈哈。”皇帝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公主说得极是。若换了我的朝云,想来也要如此的。既然公主已经揭晓了身份,不若今天的比试就到这里如何?”
白月戈咬了下嘴唇,又看了眼苏陌素,只不做声。
鹿东山低声劝道:“公主,您也说了,若是知道您身份了,对方必定不会全力以赴。如今您也比过两场了,这边算了吧。”
白月戈迟疑了一下,最后却只是不甘心地坐回了席间。
苏陌素亦行礼坐回席间。
经过方才那番比试,她的酒已经全醒了。明月公主同意不继续比试前,分明望向的也是鹿使节旁那男子。
他的身份还在公主之上!苏陌素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得手一偏,杯盏中的水都洒了出来。
“父皇,这般情形,苏姑娘算是胜了还是输了呢?”魏泓图起身问道。
第101章 旨意
苏陌素望向魏泓图,对方给予她一个安心的眼神。[..tw超多好看小说]
说不意外是假的。苏陌素未曾想过,这位大皇子会这样上心帮助自己。
魏泓图的上心不仅落在苏陌素眼中,更是落在了其他人眼中。
皇帝有些探究地望了苏陌素一眼,开口说道:“此次虽然是平局,但苏陌素也当计一功。既然先前大皇子已替朕应允了一个请求,苏陌素,你便说吧。”
苏陌素跪下身去:“谢陛下恩典。”
天子虽然已开口,但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只会推辞不受。所以席间诸官员见苏陌素俯身拜下去,只当她亦是推辞一番。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苏陌素竟真提了要求。
“陛下,陌素只希望能还自己一个清白。”苏陌素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半月前,陌素曾去过马会之上。自马会回来后,京城却有传言,说陌素与杜都尉有私。当日马会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陌素与任何人都清清白白,何来半点私情?”
“陌素只恳求陛下能还陌素一个清白。”苏陌素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她知晓,自己这番行为,必定会得罪席间的骠骑将军。可正是因为骠骑将军在此,她才非要说出来不可。
果然,作为接待外使陪客之一的杜精忠听了苏陌素的话,当即便面色一沉:“你这丫头!莫非是想说我杜家有意设计你?”
“陛下!”杜精忠起身离席,朝皇帝跪拜道,“城内传言,臣亦有听到。虽不知道这传言从何而来,但为全苏姑娘名声,臣已为臣儿子向苏家提亲。”
“杜将军,我记得,你向苏家提亲的应该不是苏寺卿的女儿苏陌素吧?好像是苏寺卿胞兄的女儿,叫什么来着?”魏泓图既然应承了帮助苏陌素,便不会让杜精忠这样蒙混过关,他刻意点破这提亲之事。
“陛下,臣不敢隐瞒。这苏陌素姑娘乃是庶出,本来臣确实与苏大人相议的是以妾室身份入门。但为了避免苏陌素姑娘有什么担忧,是以臣与苏大人商议,正妻人选亦为苏府的姑娘。两位苏姑娘是堂姐妹,日后必能和平相处,不必担忧。”杜精忠并不直接回答大皇子,而是径直向皇帝禀报。(..tw好看的小说
他是武夫,本就声音洪亮,再加上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便难免让人多想。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她活该给你儿子做妾咯?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抢过去做妾,还要人家感恩戴德,你们朱国真是礼仪之邦啊!”白月戈虽然恼怒苏陌素先前赢了自己,但同是女子,她自然站在苏陌素一边。
鹿东山连忙劝阻白月戈:“公主,这是他国之事,我们实在不宜多说。朱国皇帝陛下,请不要见怪。”
皇帝的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苏陌素的身上,他见魏泓图屡次出言帮助这女子,便有些怀疑苏陌素有心攀龙附凤。可是由始至终,苏陌素只是恭敬跪着,眼神没有给予任何一个人。
“陛下,其实马会之事,臣当日在场。”
苏陌素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她看到一个身影跪在自己身边,竟是花清越。
花清越行礼后答道:“臣当日是第一个见到苏姑娘和杜都尉的。马会之中,苏姑娘因是初次参加,在赛马之时便走错了方向。等我们其余人会合时,才发现苏姑娘和杜都尉都不知所踪。臣等分开寻找,终于在一条岔路进去百米处见到了苏姑娘。”
“苏姑娘因是走错路后,又被树枝绊倒。只见她的马躺在不远处,而苏姑娘亦拄着树枝艰难行走。杜都尉虽然亦在此岔路上,却与苏姑娘有些距离。”花清越刻意回避了苏陌素当日裙裳破损之事。
“确实如此。儿臣当日也在场。”魏泓睿站了起来,“当日是杜姑娘提议要一同赛马,其实苏姑娘早就有伤在身。但因为苏寺卿喜欢马,为了赢得马匹,苏姑娘还是带伤参赛。”
魏泓涵和魏泓睿一母同胞,又和花清越交好,这两人都站了出来,他也只能站起身道:“儿臣与五弟也都在场。当日马会之中,苏姑娘与杜都尉连交谈都几乎没有。赛马之后,送受伤的苏姑娘回府的也是周大人。京城那个传闻着实荒谬得很。”
被牵扯出的魏泓泽只能心里暗骂一声三哥和四哥,你兄弟二人不想笼络杜精忠这个骠骑将军,不代表他魏泓泽不想啊。
可已经被点名了,魏泓泽只能笑道打圆场道:“此事主要怪那私造谣言之人。杜将军也是一片好心,为保苏姑娘声誉才出这般主意。”
“陛下,臣亦能作证。臣与苏陌素、杜凛凛曾同为平城麓山书院的学生。在书院中时,苏陌素与杜凛凛就毫无交情。苏姑娘不愿意嫁去杜家,臣亦能理解。”
周云端望了一眼苏陌素,他几乎就要把苏周两家的婚约之事脱口而出。可是姐姐周云芸的嘱咐犹在耳边,若你只是为了季应承的托付而娶苏陌素,那么他朝季应承不再需要你照顾,你当如何处之?
周云端心中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若是寻常时候,苏姑娘嫁去杜家,诚是高攀。但如今京城已有这般传言,苏姑娘再嫁去杜家为妾,他人定会以为苏姑娘是心中有虚,传言是为真。”
“女子最易被名声所累,若是坐实这传言,即使做了都尉家的妾室,苏姑娘依然会被其余人所看轻啊!”周云端说到最后,目光往杜精忠身上微微飘过。
杜精忠虽是个粗人,可也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如何听不出众人的意思。他本就不满意与苏府的婚事,当即便跪下身去,请求天子做主:“陛下,既然是臣误会了,臣好心办了坏事,臣就请陛下做主,废了与苏家的婚事。”
皇帝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他带着三分笑意地劝道:“精忠何出此言,都说宁毁一座庙,莫坏一桩亲。妾室算不得正经亲事,朕今日就在此,亲赐杜都尉和苏家那位小姐的婚事,望他们夫妻和顺,百年好合!”
“谢主隆恩!”杜精忠忙磕头谢礼。虽然他心中还有怒气,但那怒气却不是对皇家的,毕竟皇帝赐婚,这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颜面。
“至于你。”皇帝又将目光放到苏陌素身上,“今日在此,既有朕的皇儿作证,又有诸位大臣作证,相信那些传言不日就会平息。”
“苏陌素,朕还额外赏赐你一道旨意。”皇帝虽是对着苏陌素说话,却观察的是其他人的脸色,“苏陌素,朕今日就下旨,许你绝不为妾!”
绝不为妾!
魏泓睿的脸色一滞。他今日冒着得罪杜精忠的危险,出言相助这位师妹,只是因为从琴技到骑术,他这位师妹实在给他太多惊喜。他相信,师父对师妹纵使没有倾囊相授,也有八分相传。
可绝不为妾的话,他怎么可能!堂堂三皇子妃,怎么可能是个庶女!
绝不为妾!
周云端亦是目光微变。他想起当日在朝云公主后花园与苏陌素的一席话。那日,他向这女子提亲,她便说过,不愿与人共享夫君。如今,这也算是与她的想法,接近了一步吧。毕竟作为庶女,她很大可能会是别人的妾室。
绝不为妾!
白明晖看向跪在中央的女子。朱帝倒是有些眼光,这女子虽然样貌上难以让人惊艳,但显然她有的是一颗足以让人惊艳的七窍玲珑心。没有想到朱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他这一道旨意,恐怕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们吧。
哼。白明晖心中一声冷笑。他白国儿女素来都是坦坦荡荡,最烦朱国人这般口不对心。朱帝的这五个皇子,人前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人后却还不知道怎么也算计对方。他最讨厌这种嘴上说不要,心里却不诚实的人了。
朱帝,就让我再帮你一把吧。白明晖下定决心,便望了一眼鹿东山。
鹿东山没有想到主子还是决定走这条路,他既得了指令,只得开口道:“朱国皇帝陛下,都说好事成双。今日我们也还有一桩喜事。我国明月公主尚待字闺中,此番来朱国,正是希望能嫁作您的儿媳。我皇甚宠公主,到时候嫁妆定不会少,公主府上还养了百匹汗血马和百名养马师,到时也会一并来朱国。”
苏陌素记得,前世的朱、白二国交战,每次白国的胜利都与他们那盛产汗血马有所关系。汗血马是最好的战马,而朱国不仅汗血马稀少,更缺乏养汗血马之方法。每次重金购回的汗血马,能活下来的很少,更别说产下后代的了。
鹿东山这一句,可谓是真正戳到了各位皇子的心里面去了。一个白国公主不算什么,可是白国公主后面所代表的白国支持,才是最让人在乎的。
但是白国公主也是一把双刃剑,谁要娶她,谁就将自己的心已暴露于众人面前。
第102章 副使
从宫中出来,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接近亥时。(..tw无弹窗广告)苏陌素回到自己的院中,竟意外地发现房中点了烛火。
推开房门,只见她的桌上趴着一个人。
是柳姨娘。
苏陌素走近柳姨娘,她的手下似乎还压着什么。
苏陌素将那块布抬起来一些,只见上面是各种写法的“寿”字。
“陌素?”柳姨娘睁开眼,正好看到女儿在自己身旁。她紧张地把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此番进宫,可还一切顺畅,没有遇到什么刁难吧?”
“并没有。”苏陌素安慰柳姨娘,“陛下觉得我的琴弹得很好,还奖赏了我。”
原以为柳姨娘会关心赏赐了什么,可让苏陌素意外的是,柳姨娘根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见苏陌素手中拿着那块未绣完的布,便将布抽了回来:“这是一副百寿图,绣了一百个不同的寿字写法,针法用的是……”
苏陌素有些不明所以,却听柳姨娘又叮嘱了一句。
“过几日,便是老祖宗寿辰。你把这个给老祖宗送去,说是你绣的。你在老祖宗面前待了也有些年岁,若能得她怜悯,杜家那婚事便有转机。”
柳姨娘一边说话,一边又拿起了针继续埋头苦绣:“戌时见你未归,我便趁其余人都睡了,走到你这边。我已多年未曾给你守过夜,今日便让姨娘给你再守夜一次。天明之前,我再回自己院子。”
苏陌素瞧着柳姨娘一双眼睛分明有些通红,却还在强撑着绣花,心里便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陡然生疼。
她自以为待柳姨娘不薄,可与柳姨娘待她比起来,她仍是付出不够。
“姨娘。”苏陌素握住柳姨娘的手,“别绣了。老祖宗的寿辰礼物,我已经想好。而杜家的婚事,已经解决了。”
“多一个礼物,总归是好的。在这个家里,你唯一能靠得上的,恐怕还是只有……”柳姨娘突然一顿,“你方才说什么解决了?”
“杜家的婚事。”苏陌素省去其中惊险部分,轻描淡写的把自己献琴,天子便奖赏她一道旨意之事说了一遍,“既有圣旨,姨娘无需担心我日后会受委屈。”
柳姨娘回握住苏陌素的手,拍了她手背一下,又拍了一下:“其实,姨娘很后悔。.tw”
“我总以为,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后悔。我也从来不让自己后悔。可是陌素,这几日姨娘天天在悔,****在悔。”柳姨娘心疼地去抚摸苏陌素脸颊,“若是姨娘嫁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一个普通点的人家,也许无法锦衣玉食,但陌素你却不用受那种委屈。”
“那日正厅的事我都知道了。知书去找了夫人,我也知道。姨娘不怪知书,但姨娘怪自己帮不上你的忙。宁做寒门妻,莫做高门妾,当年是姨娘错了。”柳姨娘透过女儿,仿佛能看到自己过往的岁月。
“姨娘,我不会做妾的。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允我绝不为妾!”苏陌素安慰柳姨娘道。
柳姨娘却是轻叹一声:“这旨意却不是完全对你好啊。有了这道旨意,一般的人家恐怕都不会考虑你了。”
苏陌素握住柳姨娘的手:“姨娘不是让我不要做人妾吗,又何必在乎对方家世呢?”
“确是如此。”柳姨娘点点头,“陌素,你被姨娘所累,身份只有如此,若与人相遇,要多注意家贫却志远之人。”
“有朝一日,对方飞黄腾达,一则会感念你的旧恩。二则,为人、妻者,有三不去,其中一条便是前贫贱后富贵者不可去。纵使他不感念旧恩,你也可凭三不去坐稳正妻位置。”
苏陌素的心突然一紧。
前世,她被傅尧平所不喜,带着傅元徽回到老宅的时候,她曾怨过,也曾疑惑过。为什么父亲会选择一个布衣书生傅尧平为自己的夫婿?
如今细想,父亲当年一如今日的柳姨娘,也曾殚精竭虑,为她这个女儿细想将来。
次日一早,苏陌素便梳洗完毕,想去向父亲苏瑞文细述昨夜之事。虽然那句绝不为妾未正式写于圣旨之上,但却肯定会传至父亲那处。
苏陌素不愿意让父亲有种突如其来的不快感。她想先同父亲细说一番。
“二小姐来了!”门外的婆子格外的热情,让苏陌素有几分不解。
走近正厅,苏陌素才明白缘由。
只见明月公主端坐席上,父亲苏瑞文和周云端各坐一边。
见苏陌素走进来,白月戈便立即唤道:“苏陌素,我向你们皇帝陛下要了你!”
苏陌素讶然地望向周云端。
“因考虑到明月公主的女子身份,陛下特意下旨,让陌素你为副使陪伴明月公主游玩京城。”周云端解释道。
苏瑞文亦点头叮嘱苏陌素:“陌素,你要好好陪伴外使。”
“是,陌素定不辜负陛下的器重。”眼看明月公主并无留自己独处之意,苏陌素只能先遵旨与明月公主同行。
许是因为朱、白二国国都有些差异,白月戈对京城的许多东西都感到十分好奇。
“那是什么,好漂亮!”白月戈冲到面人摊前。
苏陌素耐心向她解释:“是面人。这些捏好的小面人,不仅可以看,还可以吃。”
“那我要一个!捏什么样子的都行吗?”得到肯定答复后,白月戈又改变了主意,“给我捏三个,一个我这样的,一个她这样的。最后一个的话……”
白月戈指着周云端道:“和他这般身高,却要比他长得更好看些,腰间配着一把弯刀。”
听着白月戈描述,苏陌素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是白月戈的什么人?那个狩猎杀熊的男子与白月戈年纪相仿,说是白国皇帝最不可能。想来想去,恐怕是白国的皇子之一!
苏陌素所猜没错,白明晖不仅是白国的皇子,更是白国的皇太子。
此时,白明晖正隐在鹿东山身后,听鹿东山与魏泓图交谈。
“大皇子,明月公主是我皇最心爱的女儿,没有之一。若是能娶到明月公主,我皇定不会亏待驸马。”鹿东山暗示道。
魏泓图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提到外使在朱国的行程:“自是如此。公主殿下似乎很爱射术,我已向父亲请求,明日便邀外使你们一行共去西山狩猎。”
“有劳大皇子。”鹿东山见对方并不深谈,也是点到为止,不再抓着话题不放。
待魏泓图走后,鹿东山便立马一改方才作为使节的傲气,谦卑地对身后乔装为仆人的白明晖道:“太子殿下,二皇子和三皇子那边也都是这般,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们。”
白明晖冷笑一声:“都是一群口不对心的家伙!他们要端着拿乔,我偏不让他们如意。明日,便将我那弓箭给予月戈,让他们好生看看,月戈身后的价值!”
鹿东山连声应允:“太子殿下,我们此番议和,朱国拟定的书上写的是永结兄弟之邦,永不开战。殿下,我们要修改吗?”
“修改做什么!若不是这段时间连番天灾,我白国何须与这等国来议和。待国民充分休养生息之后,我什么时候想撕破约定就什么时候撕破。”白明晖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在这之前,朱国能闹起来便是最好。他们这五兄弟,可不像我与弟弟们,明显能分出一个高低来。”
跟在白月戈身后,苏陌素手中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倒并非是重物,均是一些吃食。白月戈每买一样吃食,便也给了苏陌素一样。
“瞧,接待我还是很有好处的罢!”白月戈一边把冰糖葫芦递给苏陌素,一边颇为自得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见她一脸天真烂漫,嘴角也不禁扬起一抹笑意:“谢公主抬爱!”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你就像昨日那样,把我当个宫女,当个和你一样的人看待。等吃饱了喝足了,我还要与你比试。比打架,比骑马,比所有的!”白月戈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心里还是很认可苏陌素的能力的。
她昨夜回去细想了一番比试的情形。第一关,纵使她白月戈有些轻敌,但苏陌素却是胜得名正言顺,并非是侥幸。第二关的话,其实,她的玉佩上已有了一条裂缝。
“咦,那是什么?”白月戈又好奇地看过去。
一个小贩正执了一只笔,在给河灯画上花纹。
“是河灯。”苏陌素再次解释道,“点上内里的烛火,放于水上,可以许愿。”
“我也要一个。”白月戈忙伸手唤周云端。
周云端却似乎正望着另一处有些出神。苏陌素见他未能听见,便走近几步:“周大人,公主……”
“啪!”
苏陌素毫无防备就被人甩了一耳光。
来人正是杜微风。
杜微风一脸愤慨地望着苏陌素:“树要皮,人要脸!你既已被定下是我弟弟妾室,怎么在大街上,还与其他男人拉拉扯扯!”
周云端见苏陌素的脸颊都被打红了,心中便起了怒意。他正要说话,却只见苏陌素上前一步,站到了杜微风的面前。
第103章 争执
“杜姑娘!”苏陌素重重唤了一声杜微风,她一字一顿,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甚至有些抬高,让周围的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tw[]
“都说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我与令弟之间清清白白,这可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亲自澄清了的。您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污蔑于我,莫不是不相信天子所言?”
杜微风还并不知道昨夜的事情,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苏陌素,只想从她脸上看出心虚的表情来:“你胡说!你怎么会有资格见天子!你不过是一个庶女!”
“我确实只是一个庶出,但我却行得正,站得直!杜姑娘你口口声声说我与令弟之间有所瓜葛,请问我们何时何地,又被何人所见?”苏陌素毫无畏色地望回去。
“马场!你们那日在马场!”杜微风将自己已同许多人说了无数次的话脱口而出。
苏陌素却没有让她继续说出更多:“正是因为马场的谣言,陛下才亲自问询此事,以还小女子一个清白!马场之事,已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花大人和周大人一同在皇上面前作证,他们都能证明陌素与令弟毫无瓜葛!”
苏陌素往前逼近一步:“杜姑娘,您是认定皇子殿下他们在欺君?还是认定两位大人在妄言?抑或是您根本不相信天子的话?”
欺君之罪何其之大,杜微风怎么敢应下来,她紧张地望了一眼苏陌素身后的周云端,有些吞吐地说道:“就算、就算你与凛凛之间没有私情,那婚事却是真的。你父亲亲自应允了的。”
“杜姑娘,这桩婚事已由您的父亲,杜大将军亲自向皇帝陛下请求解除,陛下亦已应允。怎么,杜姑娘您不知道吗?”苏陌素回过头,望向周云端,“周大人那时也在场,周大人,您说是与不是?”
“确是如此。”周云端四字落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杜微风望着周云端,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那你与周大人又是什么关系?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单独相处怕也是不妥吧?”
“是啊,光天化日之下,更是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我与周大人相处有何逾越?”苏陌素直接反问杜微风,甚至将马场之事也毫不遮掩问出,“杜姑娘,我还记得,在马场之中,是你用鞭子将我从马上扫下,也是你与我最后走在一起。(..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但却不知为何,马场之后,谣言四起,都说我与令弟有什么。”
“杜姑娘,你可知道是为何?”
杜微风有些闪躲地将目光移开:“我怎么知道是为什么。既然几位皇子都为你澄清了,便是一场误会。你又何必抓着此事不放?”
“倒不知是我抓着人不放,还是人抓着我不放。杜姑娘你明明是在场人之一,几位皇子殿下和大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陌素与杜都尉毫无瓜葛,偏你这个亲姐却是脱口而出,污蔑我和令弟在马场有什么纠葛。大街之上,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掌掴于我。这些可都是陌素在抓着你不放?”
苏陌素深知自己的出身限制,她不可能将这一巴掌打回去。但杜微风三番四次咄咄逼人,她已不愿意再退让。既然不能打到杜微风的身上,那么这一巴掌便要还到杜微风的心上去。
“周大人,杜姑娘在马场上时曾甩了陌素的马两次,今日又甩了陌素一次耳光。太过巧合的是,你每次都在场。陌素斗胆,请你为我向杜姑娘求一次情,请她对我高抬贵手,不知可是不可?”
杜微风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她是怀疑苏陌素,憎恨苏陌素与周云端走得太近,但苏陌素过去从来没有这样当着她的面,与周云端亲近!
苏陌素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话,分明就是要让周云端二选一!
“云端哥哥!”杜微风唤出这一声来的时候,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
“杜姑娘,我与你也只是同窗一场,实在算不上过多熟悉,你以后还是唤我全名吧。”周云端再迟钝也已经明白杜微风是为何针对苏陌素。他虽不能以娶苏陌素的方式来保护她,但总不可能因为自己而反过来伤害苏陌素。
“云端哥哥!”杜微风只觉得心口被划了一刀,她痛得不能自已,“云端哥哥,你是因为她与我生分吗?”
“并不是。我与杜姑娘本就不过是麓山书院的同窗,若说你与周某交情深厚,那起码有上百人能说与周某交情深厚。”周云端平日说话一向宽厚,但老实人真恼了,便也能用口伤人。
“她,她也是你的同窗,而已!”杜微风不肯罢休地指着苏陌素。
周云端往旁走一步,让出身后的白月戈来:“我与苏姑娘都是奉陛下旨意,接待白国明月公主在京城游玩。”
见到杜微风眼中一亮,周云端望一眼身边的苏陌素,还是把话彻底说出口:“这是于公。于私,我与苏家本就有婚约。无论从哪一条,我与苏姑娘之间,都非你能比。”
非你能比!
这四个字犹如一个巨大的枷锁从天坠下,把杜微风死死禁锢住。她无法再行动,无法再思考,就连心也似乎无法再跳动。她一个人呆呆愣愣站在街道之中,看不见四周旁人耻笑的目光,听不到好奇的议论,就连苏陌素她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苏陌素。”
白月戈突然唤了一声苏陌素的名字。
待苏陌素望向自己,白月戈才笑道:“我喜欢方才那样的你!有什么就能直接顶回去,而不是什么都忍忍忍!我最讨厌忍了!”
苏陌素听到白月戈这样的直白之语,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公主殿下真是率性。其实这世上,谁人又不想率性,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公主这样资本罢了。”
“不用害怕!只要有本公主在一日,本公主就护着你!实在不行,你跟我回白国好了。”白月戈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朱国的女子。
看似柔弱,实则刚强。就像昨夜的宴会一样,苏陌素看上去只是一个精通琴艺的柔弱女子,但实际上她却射术惊人。
“你骑术也和箭术一样好么?”白月戈问道。
苏陌素坦白答道:“没有。箭术从幼时学起,骑术却是最近才学。”
白月戈听到这个答案很是高兴:“我不会琴,你就不会骑术,这样正好!不然我不是事事落了你下乘?你们大殿下邀请我明日同去狩猎,陌素,你也一起去吧。我会教你骑马的!”
苏陌素笑着点点头。这位白国公主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相处。虽然性子有些跋扈,却是无论喜悦悲伤,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让人不必过于防备和担忧。
与白月戈一天相处下来,苏陌素不觉得有一种面对外使的小心翼翼之感,反倒是有种难得的放松。
白月戈也是十分喜欢苏陌素,所以逛完后,她便直接让周云端送她,而让苏陌素早点回去休息。
走在回苏府的路上,苏陌素竟发现自己不自觉走到了她买下的小屋。
因为杜微风这场闹剧,苏陌素已经许久没有回过此处了。
她推开院子的门,那小小的院落便收入眼中。
苏陌素走到房中,将那架六弦琴上的灰用手拂去,轻弹了一两个音。
她本是只试了下六弦琴色,却听到门有笛声响起。
那笛声吹的雨夜那日的平城小调。
苏陌素微扬嘴角,双手落于琴上,轻按拨弹起来。
诚如师父所言,弹琴演奏者的心境不同,同一首曲子也有几种感觉。
今日苏陌素心情颇为明朗,只是令她意外的是,那笛声也与自己一般,听起来便让人觉得轻快愉悦。
一曲既罢,苏陌素开口相问:“公子也是平城人士?”
并没有任何人回答。
苏陌素站起身来,走到院中一看,根本就是空无一人。
苏陌素又疾步走出院子,想要看是何人相和,却是毫无收获。
待她转身之际,却忽然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进入眼帘。
苏陌素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殿下。三皇子殿下。”
魏泓睿转过身:“是陌素?今日与明月公主相处还好么?”
苏陌素点点头:“明月公主很好相处。”
苏陌素的目光落在魏泓睿腰间一管小玉笛上。方才与自己合奏之人,莫非就是面前的这位师兄?
魏泓睿关切地问道:“明月公主可有说起明日的狩猎之事?”
“公主让我一同前往。”苏陌素答道。
魏泓睿却是眼中关切更浓:“围场狩猎,比在马场上要危险许多。你明日且用我的马匹弓箭。”
“无需推辞。这马匹弓箭都是我心爱之物,我可是会收回的。”魏泓睿戏谑地道,“你我二人既是同门师兄妹,只有我们时,便无需那般多礼。你且叫我师兄就是。”
“谢三……”
苏陌素话未落音,魏泓睿便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她只得改口:“谢谢师兄。”
魏泓睿这才露出笑意:“这才是我的好师妹。明日围场之上,你要多加小心。围场中有许多猛兽,若是遇上,不要贸然射之。我的马叫电掣,你到时候唤它名字,它自会带你到我身边来。”
第104章 施压
苏陌素其实一直有觉察到三皇子的善意。[..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从马场上的相遇,到外使宴会上的笳声和作证,这位师兄确实屡次出手相助。
如今他执意要送她回府,苏陌素推辞不过,便开口谢道:“师兄,宴会之上,多谢你了。”
魏泓睿摇摇头,他关切地望了眼苏陌素:“我护你,本就是应该的。比起道谢,我更希望你能主动向我求助。而不是通过兄长,我才能帮你。”
苏陌素见魏泓睿误会了,便开口解释道:“师兄,与大皇子相遇纯属偶然。他会帮我,也全然是因为董老夫人开口相助的缘故。”
“是董国公的母亲?”魏泓睿听到董老夫人,第一想到的便是董娉婷的祖母。这些日子,他的幕僚已将京城贵女梳理了一遍又一遍。除去手握兵权的骠骑将军家、本就与皇室关系颇深的永昌侯家和新起之秀的年家,董国公嫡女董娉婷无疑是很好的人选。
董锡存虽不如杜精忠有实权,也不如林常胜有错综复杂的皇族姻亲,但受封国公本就是极具声望。就如同林常胜和杜精忠在将士中的声望一般,半数举子都以出自董家门下为荣。
提到盛名,其实文臣武将也好,学子将士也罢,真正无人不服的还是均安李家。可偏偏李家就是不入凡世,除了因当今天子才出世的宰相李浩初外,李家再无一人入仕途。
苏陌素并不知道须臾之间,面前的师兄就已想了许多。她只是诚实地点点头,如实答道:“确实董国公家的老夫人。曾祖母带我去上香,遇到了董老夫人。董老夫人怜我身陷囫囵,便出言相助。因董老夫人提了,大皇子才说带我入宫献曲。”
听到苏陌素的回答,魏泓睿将心思重新放回这位师妹身上。他认真地看着苏陌素,似乎将她的每一句都听到了心里:“是师兄未能护你周全。当日马场之事,确是你受了委屈。杜微风性子刁蛮,师兄不觉得是你有错。只是因由杜将军的缘故,任是我,也须得为杜微风留几分颜面。”
苏陌素也明白这一层。她重生以来,素来觉得万事只能靠自己,从不觉得任何人生来该帮她。帮者,她感激,不帮者,她也绝不怨愤。[..tw超多好看小说]
想到日后的五龙相斗,苏陌素反而安慰起了魏泓睿:“师兄不必歉疚。陌素相信,杜姑娘迟早会想开的。”
“小姐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管家竟候在门口。
见苏陌素回来,管家苏遣连忙回头叮嘱家丁进去禀报:“老爷等了小姐许久了。”
“我送你进去。”魏泓睿并不在意这位苏寺卿,可是于情于理,他与苏陌素要走得近,就避不开她的父亲。
苏陌素却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借助师兄的身份,她摆手拒绝了魏泓睿好意。为不让对方多想,苏陌素又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父亲并不十分清楚拜师之事。”
不清楚?恐怕是不在意吧。既是不在意,便是苏寺卿并不知晓陌素师父的真正身份了。魏泓睿想明其中关键,倒也不再勉强,只是关切了几句明日狩猎之事,便转身离去。
书房的门并没有紧闭,透过那薄薄的门缝,苏陌素可以见到父亲正在写字。
前世,她不任性的时候,也会站在父亲一旁替他研磨。
“父亲,陌素替您研磨吧!”苏陌素推开门,想要走到书案前去,却发现那儿已站了另一个人。
“母亲。”
小王氏站在苏瑞文身边,正捏了墨锭轻轻转动。
倒是忘记了。父亲的继室已不是那寡妇赵氏,而是与他原配长得相似的小王氏。二人情谊,只深不浅。
小王氏见苏陌素过来,便将手中的墨锭放下,用帕子洁了洁手:“陌素回来了,我便先回去吧。”
“无碍。”苏瑞文手中的笔都未曾放下,他甚至都未抬头看苏陌素一眼,“我唤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婚事我已经知晓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父亲。”苏陌素又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说不是自己所求,说自己不是有意为之?都不是,她确实不想嫁去杜家,不想与人为妾。
“好了,你回去吧。这些日子你既有皇命在身,我便替你母亲开口,不必****来请安了。”苏瑞文将手中的笔放下,却并不是看苏陌素。
他笑着看向小王氏:“你且看看,这花是不是你要的九月菊花?”
苏陌素埋下头,应声出去。
她走到书房门口,还贴心地为父亲将书房门重新关上。她心中的那扇门亦从此一同关上。
前世的苏瑞文,却是苏蔓玖的慈父。但今生,她已不再是苏蔓玖,父亲亦不再是那个心疼自己的父亲。莫奢望、莫多求,无欲方能无悲。
“小姐,这,两套衣服你穿哪一套好?”知画端着两套衣服放到桌上,有些不知所措。
知书在旁解释道:“左边的是明月公主送来的。右边的是三皇子殿下送来的。”
“两套都是骑马服,都是上好的布料,就连款式也都是时下的新款式。”知画虽觉得为难,心中却觉得欣喜。小姐终于有人在意了,哪怕是个女子。
苏陌素望了一眼两套服装,却是吩咐知书将旧的衣服拿了出来:“就穿我过去那套。”
见知画一脸迷茫,知书便小声解释:“一个是公主殿下,一个是皇子殿下,我们小姐哪个都不好得罪。倒不如两不选择,穿‘第三套’衣服。”
苏陌素才换衣完毕,门外就有丫鬟过来禀告,说是管家领着周大人过来了。
猜想周云端定是奉了明月公主令过来接自己一同去围场,苏陌素便吩咐知画将房门打开。
“小姐。”只见知画将门打开后,呐呐地唤了苏陌素一句。
苏陌素抬头,见丫头一副半哭半笑的怪异模样:“怎么了?”
“小姐,是第三套衣服来了。”知画侧过身,将门外的人显露出来。
周云端难得的一身劲装,他手中的东西虽然被攥得有些褶皱,却能明显看出,又是一套女款衣裳。
“家姐知道,你今日要陪明月公主一同去围场。这是她特意为你准备的。”周云端说完,就看到了桌上两套一动未动的衣裳,“这是?”
“是公主殿下与周姑娘想到一起去了。”苏陌素望一眼知画,没有让她胡乱开口,而是自己回答道。
周云端也未多想:“那为何未穿公主准备的?”
“公主盛情,陌素受宠若惊。只是今日这种场合,穿他国公主所赠,陌素畏他人之言。”苏陌素说毕,又望向周云端手中的衣服。
周云端却并不使她为难,他转身将衣服递给知书:“那我这套也先收着吧。都是新衣,你穿的若不是公主的,她见了势必心中不快。倒不若说是怕磨损新衣,有折公主盛情,故妥善收于家中。”
“你平日再穿我准备的。”周云端一口快,就把真相说了出来。
知画本就被苏陌素惯得有些口快,她当即便捂嘴偷笑:“不是说是周姑娘准备的吗?”
周云端一张脸顿时有些发红:“是家姐和我一起准备的。”
苏陌素望了一眼知画,知画立即捂住嘴不再多说。
“周公子请勿见怪。”苏陌素一直惯着知画,也是让她可以说出一些自己不方便说的话。可今日这个,就真的有几分弄巧成拙了。
苏陌素本无意去戳穿周云端的。
“没事。我们走吧。”周云端连忙换开话题。他今日其实提前了半个时辰过来,可如今已经开口,倒也不好再收回了。
果然,到围场的时候,诸位皇子和明月公主都还尚未过来。只是这次狩猎,皇帝索性唤了不少臣子一起。于是早到的臣子见到周云端过来,便连忙走近与他寒暄。
“云端兄。”
“茂凌兄。”
“周大人。”
“宁大人。”
直到第三个走过来的人,才主动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你家中姐妹?”
周云端忙解释道:“这是……”
他尚未说完,就有一个并不和善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是光禄寺卿苏大人的庶女苏陌素。”杜微风狠狠咬重了庶女二字。
杜凛凛见姐姐说得这般刻意,便轻拉了一下杜微风的手。
杜微风看着苏陌素和周云端并排而立,一副男才女貌的模样,她如何还能平心静气。
一把甩开弟弟的袖子,杜微风就朝苏陌素走了过去:“苏姑娘可真是在哪都阴魂不散啊!”
“你也不差!这位不知道姓名的姑娘,怎么本公主走到哪都能遇到你啊!”白月戈正好才到围场,便听到了杜微风的话。她面带冷笑,毫不留情地讥讽回去:“都说相由心生,怪不得你连你身边这个男子都不如,果然是恶毒之辈!”
“公主殿下好气势!”杜微风恨得将手中的鞭子攥了又攥,却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强撑着笑意回了这一句话。
就如同她方才是在借助众官在场,有意施压苏陌素一样,如今白月戈也在借助众官的双眼、双目。
官员不同于百姓,他们更加在乎身份等差。苏陌素当日能在闹市之中对杜微风厉色斥责,却不能在百官面前斥责将军嫡女。但同理,杜微风纵使是将军嫡女,却也不能去斥责一国公主。哪怕这位公主是异国的!
第105章 谋命
“多谢这位不知姓名姑娘的称赞!”白月戈根本不在意杜微风眼中的恨意,她一副真的引以为荣的模样,神采飞扬地看向杜微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杜微风已被气得脸色都变了,她闭了一下眼睛,强将眼中的恨意压下:“公主殿下,臣女叫杜微风,家父是骠骑将军。”
“哦。”白月戈根本不往下接话。她虽然应了一声,可脸早已望向了苏陌素。
对待苏陌素,她的语气浑然不同:“陌素,怎么没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这一套,可比不上我准备的!”
苏陌素也十分配合地当作身边的杜微风依然不存在,她笑着回答白月戈:“公主殿下准备的确实漂亮,但就是太过漂亮,陌素才舍不得穿出来。”
“舍不得做什么!衣服就是用来穿的,就像贱人就是用来骂的一样。你喜欢,本公主再送你个十套八套。”白月戈终于又给予了杜微风一个目光,但确实在贱人二字的时候看过去的。
杜微风素来都比一般女子坚强,除了被周云端本人伤心的那几次,她从不流泪。可今日,她却只觉得两眼发酸,心里十分委屈。
云端哥哥喜欢苏陌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白国公主也喜欢这个庶女!
杜微风再也不能忍受白月戈那轻蔑的眼神,她转过身,就跑开了。
“姐姐!”杜凛凛急急唤了一句,却没有迈开脚步。
他有些埋怨地看了苏陌素一眼,避开白月戈,直接和苏陌素说道:“苏姑娘,当日马场之事,确实是我姐姐不对。可是谣言都已经澄清,你我之间的婚事也已经解除。万事和为贵,还请你得饶人处要且饶人。”
杜凛凛这话里话外都是苏陌素错了的意思,白月戈忍耐不住又要开口。
苏陌素却拦住了白月戈:“杜公子,举头三尺有神明。陌素所作所为,丝毫不有愧于心。但我今日却要问杜公子一句,当日马场之中,你姐姐袭击我在前,污蔑我在后,杜公子你纵容在前,帮凶在后,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若不是你一味纵容,何至于一场婚事要闹到圣上面前裁决?若不是你一味偏袒,陌素何至于落到今日境地?这些,到底是陌素错了,还是你错了,且不看天、不看地,你且问问你自己!”
苏陌素会同杜凛凛说这些,全然是因为她认为杜凛凛还是能听进去人劝的。(..tw无弹窗广告)而且,杜凛凛一个男子先行指责自己一个女子,本就是他落了下乘。苏陌素如今没有指责,只是辩白,众官也不可能来批判苏陌素。
两女不和,看官还分个高低。一男一女,总给人一种欺凌弱女子的感觉。
倒也没有辜负苏陌素的信任,杜凛凛听完后,面上真露出愧疚的神色来:“苏姑娘,是我们姐弟错了。我会努力劝劝姐姐的。只是……”
杜凛凛望向苏陌素身边的周云端,他眼神似有一番挣扎,最终确实下定决心说道:“周大哥,若是可以,你还是早定亲事吧,也可以绝了我姐姐的念想!”
说完,杜凛凛也不好再留在此处,转身朝杜微风跑开的方向追去。
闹事的杜家姐弟都走远了,白月戈才与苏陌素说起今日的正事来:“我跟魏家那几兄弟,也就是你们的皇子陛下们说了,我和你要为一组,和他们赛上一场,就看那组打下的猎物多!”
苏陌素发现这位明月公主真的很爱比试,她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殿下,我和你只有两人,皇子殿下们却是五人。”
白月戈热衷比试,这些细节却真是后知后觉:“呀!我忘记了,我的彩霞、晚霞都没有带过来!若是有她们在,别说五个皇子了,十个也不成问题。”
“难得公主好兴致,我们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苏陌素和白月戈一齐看过去,只见魏泓图走在前面,其他四位皇子都跟在身后,皇子五人一同走了过来。
“虽说白国女子更是好箭术,但我朱国也有不让须眉的巾帼。我与公主引荐几位如何?”魏泓图率先开口。是他安排了这场狩猎,自然明月公主担心的事情,也应该他来解决。
只是大皇子虽是安排之人,其他皇子也并非就不可开口。
魏泓章便率先介绍道:“这位是林佩雯,她父亲可是我们朱国曾经的大将军。虎父无犬女,林姑娘的箭术可不见得比公主差!”
白月戈颇带疑虑地望了一眼林佩雯。
听皇子们提到林佩雯,苏陌素便隐有揣测。果不其然,下一个便是杜微风。
“杜微风是我们骠骑将军的女儿,也是一名武将世家的好女郎!”魏泓泽介绍起了杜微风。其余几位皇子都因为杜微风对周云端的痴迷而与其划清了界限,可他魏泓泽却不然。毕竟他胞妹朝云公主与杜微风可算得上手帕情谊。
已有了两位,最后一位出乎意料的竟是由魏泓睿带来。
“董娉婷。”魏泓睿介绍完后,主动提及苏周两家的祖辈,“董老夫人和苏老夫人是手帕交,娉婷你与陌素定能合得来。”
董娉婷被三皇子一注视,耳朵便有些发红。她低着头,柔声答道:“娉婷定不辜负三殿下所望。”
白月戈翻了个白眼,拉住苏陌素,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还是最喜欢你。”
苏陌素不禁有些莞尔。这位明月公主真是太直性情了。
既定下人选,众人便都翻身上马,背弓上箭。
“两个时辰后见?”魏泓图问道。
白月戈点点头,便手起鞭落,驾着马疾驰而去。
苏陌素与其余三女忙追了过去。
虽然比试已开始,魏泓图却也不好丢下邀来的其他官员置之不理,只能先安抚一番,又鼓励众人各自狩猎,并许下诺言,射得最多者,有所奖赏。
“大哥,我们就先去了!”魏泓图跟众官说话的隙间,魏泓泽早就扬鞭跑开了。
其他皇子见皇弟已开了先例,便也都笑着先行离去了。
魏泓图如何不知道弟弟们的心思。都说对皇位毫无志趣,又都似乎对这明月公主不过尔尔,但方才一个小小试探,就跳出来不止一个。
这样的机会,谁会轻易放弃?魏泓图心中有些恼火,却也只能尽快同众官说完,然后急急追去。
白月戈跑了一段距离,就想起了苏陌素,她回头唤苏陌素的名字,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跟上来。
“苏陌素。”杜微风冷笑一声,将马横在苏陌素的前面。
苏陌素扬了一下眉,却并没有说话。
林佩雯将马调到苏陌素的身后位置,两人一前一后,将苏陌素的路已全部挡住。
早已料到二人会联手的苏陌素并不诧异,反而是一贯善心的董娉婷惊呼出声:“微风,佩雯,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在陪公主狩猎,有什么都等狩猎后再说吧。”
杜微风瞪了一眼董娉婷,出言讥道:“一口一个公主,不知道朝云公主听了会怎么想?”
“我只是遵三皇子殿下的……”董娉婷有些委屈。
但她不提三皇子还好,一提到魏泓睿,林佩雯便也有些不快了。
“你是三皇子叫来的人,自然是帮这小贱人。”林佩雯对苏陌素可是余怒未消,尤其是在马市之中,被苏陌素轻飘飘地摆了一道,她更是恨上加恨。
当日从马市回去后不久,林佩雯就从杜微风口中听到了苏陌素买得好马之事。杜微风毫无保留,甚至是添枝加叶地把苏陌素如何借助林佩雯的势,将那匹真正的好马压低了价钱,揽入囊中的细枝末节全部告诉了林佩雯。
被当作棋子!还是第二次!林佩雯简直要生吞活剥了苏陌素就好。
“董家妹妹,你可不要被这女人蒙蔽了眼睛。她不是个好人。”杜微风很乐意给每一个人细数苏陌素的恶行,“她作为一个庶出,还是在孤身在平城的时候,就能斗败叔伯家的嫡姐,留在苏老夫人面前。”
“回到京城后,她又借助林家姐姐,在朝云公主的宴会上设计了自己亲嫡姐和堂姐。而之后,她还颠倒黑白,险让林家姐姐吃了个大亏!这样的女人,你确定要帮她?”杜微风毫不意外在董娉婷脸上能看到畏惧之色。
董娉婷颤了颤身子,她握住缰绳,有些将信将疑:“苏姑娘真是这样的人?”
苏陌素根本不屑于与林佩雯解释。从头到尾,她与林佩雯就既不算有情,也不算有仇。只是林佩雯总认为苏陌素在借她算计别人,因此揪着苏陌素死不放开。
在这一点上,林佩雯和杜微风还真是不谋而合,也怪不得两人会选择在此时同时围堵她。
苏陌素冷冷地看向杜微风:“杜姑娘想要如何?”
就算林佩雯再不喜欢自己,但真正会出狠计对付自己之人,除了杜微风不做二想。
“我想要你的命!”杜微风果然脸色一变,她满是恨意地御马奔向苏陌素。无论是身下的马,还是手中的鞭,都一同袭向苏陌素。
眼看苏陌素身下的马就要被鞭子打上,但魏泓睿的坐骑,显然并非当日马场中的普通的卢。只听那马长嘶一声,前腿微曲,后腿一蹬,便跃了起来。
第106章 心狠
电掣驮着苏陌素生生从杜微风的鞭上跃过,又躲过了杜微风身下马的马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它甚至都不需苏陌素扬鞭,就带着她狂奔起来。
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杜微风已是下定了决心要夺苏陌素性命。她是堂堂大将军的嫡女,在围场,误杀了一个从三品光禄寺卿家的庶女又如何。
她父亲有赫赫战功,如今朱白边境,驻守的也正是杜家军。为了一个庶女,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杜微风今日是谋划已久,万事俱全。她身下的马是自己骑了多年的那匹好马,手中的弓也是父亲为她亲自订制的战场弓箭,射程和杀伤力与平日玩耍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杜微风勒紧缰绳,不顾身后林佩雯的劝阻就紧追苏陌素而去。
林佩雯却是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去追杜微风。
她是讨厌苏陌素,也一贯都在京城嚣张跋扈。但她林佩雯这么多年,从未亲手夺过他人性命。
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般模样,林佩雯纵使再恼杜微风的不告而为,再恨苏陌素的利用自己,她也只能先跟了上去。
唯有董娉婷一个,却是被方才之事重击了一般,愣在原地片刻都不知道行动半步。
上次马场之中,杜微风就曾两次用鞭扫到苏陌素坠马。这次,借有电掣的缘故,苏陌素躲过杜微风的一鞭。可是她心中也清楚,杜微风既然这般痛恨自己,必定不会轻易放弃。
苏陌素心思既定,便回转马头,拉上弓箭,对准杜微风。
几乎是同一时间,杜微风也已经拉箭上弦,对准苏陌素。
两箭倏地射出。苏陌素正中杜微风所骑马匹的腿上。马膝一曲,杜微风便被甩到了地上。
而杜微风所射的箭却是迎面直冲苏陌素的喉处。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苏陌素目光微动,侧身躲开那箭,却是心知,再也不能对杜微风心软。
地上的杜微风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她一个翻身站起来,握着弓箭,就要与苏陌素拼个你死我活。
“微风!”林佩雯的声音传来。
“苏姑娘,陌素!”董娉婷还是纵马跑了过来。她既受三皇子托付,家中祖母又确与苏陌素的曾祖母相亲,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苏陌素命丧杜微风之手!
“陌素?微风!”董娉婷没有想到的是,她追上这几人时,倒在地上的那一匹马,竟是杜微风的。(..tw无弹窗广告)下意识间,董娉婷调转马头,将自己的马挡在苏陌素和杜微风二人中间。
她原是来帮苏陌素的,可如今见到杜微风摔得头发都有些凌乱,董娉婷又生了怜悯之心。她说出的话也就与先前所想完全不同了:“陌素,虽然微风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还是不要和她计较了罢。”
这是苏陌素今日第二次被人提醒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她冷笑一声,只觉得这三人,甚至是众人都没有什么不同。均是一些自以为是之人!
苏陌素将箭收回身后的箭筒,冷声说道:“我苏陌素确是小肚鸡肠。只要杜大小姐不要再屡次扬鞭甩我下马,更不要屡次出言谋害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苏陌素将两个屡次咬得掷地有声,董娉婷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
她忍不住又调转马头,准备去安慰苏陌素。可还未开口,董娉婷就惊讶地看到一根箭“嗖”的一声从她肩上擦过,直射苏陌素。
因为董娉婷先前挡在前面的缘故,苏陌素根本没能看到杜微风的动作。如今箭直直射来,已到眼前,她根本来不及回击,只能侧身躲闪。
箭虽未射中要害,却依然深深插入苏陌素的肩膀之中。
“杜微风!”苏陌素攥紧拳头,从未这样愤怒过。
她一直当杜微风只是一个被情所伤之人,总是对她一让再让,以为她有朝一日会醒悟过来。可如今看来,自己全错了!
苏陌素根本顾不得肩膀的伤势,咬牙将身后的箭重新取出,对准杜微风。
“微风,你别这样!”这次说话的是林佩雯。她如今心中已有了悔意,虽然她想教训苏陌素一顿,但绝对不是在这样。
杜微风根本不可能听林佩雯劝阻,她迅速拉弓上箭,一箭又是射出。
此次的苏陌素早已有了防备,两人的箭在空中正正相遇,双双掉落在地上。
杜微风冷笑一声,从箭筒中同时拿出三根箭,装于弓箭之上。
“苏陌素,我且看你这次怎么逃?”杜微风三箭齐发,对准苏陌素的要害,她笃定苏陌素这次再难逃射杀!
苏陌素依然看清楚,杜微风的弓箭与寻常人的不同。可笑却又可幸的是,她的弓箭亦非寻常弓箭。
昨日,师兄开口借她弓箭时,分明只是玩笑之语。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竟被一语中的。苏陌素真正遇到了危急之事!
苏陌素并不知魏泓睿这把弓到底能射几箭,但她在师父李允处学过的最多一次,便是五箭。
已到了这般情形,留情又能如何?
苏陌素也不再犹豫,上满五箭同时发出。
这一次,两人的弓箭未能再恰好相撞,都堪堪侧身而过,一同射向对方的身体。
“陌素!”
“微风!”
董娉婷和林佩雯同时开口,她们一齐奔向被射的两人身边,想把箭挡开。
林佩雯更擅骑射,她以箭当盾,连挥几下,将那五箭打落了三箭。其余两箭,仍然正好射入杜微风的双肩。
杜微风一声闷哼,跪倒在地。她想要再拔箭射苏陌素,却已是不能使上力气。
董娉婷那边都已经哭了出来,她对骑射根本就不够精通。虽然努力挥打,可一支箭都未能挡下。
只见杜微风射出的三箭尽数射中了苏陌素身体。唯一令人值得庆幸的就是,苏陌素努力闪躲,三箭都避开了要害。仅此而已。
“电掣。”四箭中,有三箭是射在了苏陌素的手臂之上。她与杜微风一般,再无法用力拿箭抑或是握住缰绳。
苏陌素并不后悔方才的举动,她只恨自己依然箭术不精,力道不够,其中三箭生生被林佩雯打落。
“电掣。”苏陌素用尽力气再唤了一声。
离苏陌素最近的董娉婷都未能回过神来,就只见苏陌素那马长鸣一声,带着苏陌素便再次疾驰而去。
苏陌素摸了摸电掣的头,知晓它真如师兄所说,带自己去寻师兄了。她几乎是趴在马背上,任由电掣带着自己前行。
鲜血从苏陌素的肩头流出,温润的鲜血留在了电掣的马背之上。
或是马有灵性,电掣又接连嘶鸣了几声。这次的声音,明显带着悲鸣之感。
哔――
一个响亮的口哨声响起,电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它再次嘶鸣了一声,似是呼应那哨声。
哔――
口哨声愈发近了起来,电掣跑得更快了。
魏泓涵根本就不明白他兄长是怎么了,突然就调转马头,连跟自己抢了许久的猎物也不要了。
“皇兄,你怎么了?”魏泓涵连唤了几声,魏泓睿都没有回答他,一直头也不回地往前驰去。
就在魏泓涵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他又见到他的皇弟慌慌忙忙地往另一边跑。
魏泓泽才从他身边驾马驰过,魏泓涵就追上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魏泓泽一脸凝重,也并不隐瞒:“好像是明月公主和微风闹起来了。”
杜微风!魏泓涵皱了皱眉,他真心觉得这个将军家小姐是个麻烦,而并非福星。
魏泓睿鲜少听到电掣那般悲鸣。也许是因为他从未将电掣借出的缘故,电掣素来都无需以嘶鸣声来寻主。只不过,他曾有一次遇险,受伤之际,电掣就曾发出这样的声音。
苏陌素受伤了?
魏泓睿借出电掣和弓箭,自是为了让这位小师妹对自己增加好感。可如今真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却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无缘无故,岂会受伤?难道和明月公主有关?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看到地上的血迹时,更是被放大许多。
魏泓睿下意识放缓速度,让马循着血迹走去。
又是一声熟悉的嘶鸣。
电掣见到主人过来,飞速地奔到了魏泓睿的身边。
一直都白如冬雪的电掣背上、马鞍上都是斑驳的血迹。
他心猛然一提,也顾不得那预感,加快速度驰向电掣来的方向。
果不其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明月公主白月戈。
白月戈拉满圆弓,一脸愤怒:“杜微风,我要了你的命!”
杜微风?
魏泓睿下马走到白月戈身边,只见她怒目而对的杜微风双肩上都明显有折断的箭。
“公主何至于如此动怒?”魏泓睿虽然已无意拉拢杜家,但也不能任由一个他国公主随意射杀朱国子民。
白月戈根本不想与这朱国皇子多说废话,她拉弓送弦,箭就直接射了出去。
虽然林佩雯仍在杜微风身边,却不料想三皇子过来,这明月公主依然照射不误。杜微风一声闷哼,箭就插入了她的手腕之处。
从旁又拿起一根弓箭,白月戈就要继续射向杜微风。
魏泓睿忙阻止道:“杜姑娘是如何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先讲清原委。我们定会跟皇上禀告,请皇上给公主一个交代。”
“那我就要问问,为何接待我的副使被你们安排的三个人跟上后,就变成了这个模样!”白月戈恨恨地指向稍远的地方。
第107章 苏醒
魏泓睿这才看到躺在地上的苏陌素。(..tw$>>>棉、花‘糖’小‘說’)相较于方才杜微风的双肩,苏陌素显然更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她的两只袖子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魏泓睿没有想到苏陌素会伤得这般重,他一直相信师父教给过师妹许多绝学。但无论是哪一种,若是这双手废了,就都没了。
“是谁干的!”魏泓睿厉声问道。
他冰冷的目光依次从杜微风、林佩雯、董娉婷身上扫过。
董娉婷是守在苏陌素身边,她听魏泓睿质问,就只觉得是自己未能尽责。当即便哽咽着答道:“是娉婷没有保护好陌素,三皇子殿下要怪就怪我吧!”
杜微风抿唇并不做声。
林佩雯终究是这三人中家世最与皇族有所渊源的一个,她嫡亲祖母是先帝胞妹嘉禾公主,她又自小与朝云公主、诸位皇子一起长大。她更能明白,此时这种情况最应该的答案是什么。
“三皇子,这都是一场误会。”纵使魏泓睿不会相信,林佩雯依然硬着头皮开口,“方才我们狩猎时,见到有一只鹿。微风和陌素都想将鹿射下献给明月公主。可就在她二人将箭射出同时,那鹿却飞快跑开,所以箭才射到了对方的身上。”
林佩雯并不觉得魏泓睿此时维护苏陌素有任何过错,终究苏陌素作为明月公主在京城的陪侍,伤苏陌素,就是伤了明月公主的颜面。
白月戈根本不相信林佩雯的所说,她并未出言反驳,只是默默地举高了弓。
“公主殿下箭下留人!”
魏泓泽和魏泓涵驱马并进,说话的那个,是脸色显然更为急切的魏泓泽。
“明月公主箭下留人,杜姑娘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海涵。”魏泓泽见其余人都未骑在马上,快靠近白月戈时,也翻身下马,走到白月戈的面前。
白月戈咬着唇,一双杏眼中满是怒火:“你们朱国欺负人!”
“无论如何,杜微风确实冒犯了明月公主。来人,将她押下去。待我们禀明父皇后,再做处理。”魏泓睿抬了下手,示意身后的随侍将杜微风押下。
“三皇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魏泓涵强拉住被驳了面子后,一张脸几欲冻起来的魏泓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他与魏泓睿才是真正的一母同胞,因此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冷眼旁观魏泓睿和魏泓泽撕破脸面。
见几位皇子都过来了,苏陌素就知道,对杜微风的惩戒,实际上就已经到此为止了。
她伤得本就不轻,能够一直强撑着下来,无非就是想知道诸人会如何对杜微风。可撑到现在,苏陌素只觉得自己可笑。
她不过一个庶女,凭什么让人为了自己去得罪骠骑大将军的嫡女呢?
心中的失望陡然蔓延开来,苏陌素压下的痛意铺天盖地传来,她只隐隐见到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朝自己阔步走来,人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魏泓睿疾步走近苏陌素,见她面色惨白,他心被高高提起。手,到底怎么样了。
魏泓睿一边去拉苏陌素的身子,一边大声喊道:“太医在哪里!快,叫太医过来!”
魏泓泽和魏泓涵这才发现,除了已被明月公主射伤的杜微风外,还有一个受伤的人。
见到苏陌素身上明显的箭伤,两人都有些疑惑不解:莫非这苏陌素也得罪了明月公主?
因拿不准苏陌素此时的状况,魏泓涵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叫花清越来帮忙诊治。他回过头,想跟花清越说话:“清越,你说……”
“清越!”魏泓涵见自己身后空空如也,才发现花清越早已走到了苏陌素那边。
他这挚交虽然医术不下于太医院的太医,但却鲜少有主动替人诊治的时候。如今这般急切,倒真是少见。魏泓涵颇为意外地看着已经开始替苏陌素诊治的花清越。
“三皇子殿下,苏姑娘伤得很重,我还是即刻送她回府为好。”花清越没有想到的是,这箭上似乎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谁人抹上去的,但射伤苏陌素的箭柄分明不是白国明月公主所有。花清越来得稍迟,并没有完全听到白月戈指责杜微风的话。
“她的伤怎么样?”白月戈却是径直走了过来,她对花清越持有怀疑的态度,“你们朱国有没有把握治好陌素,如果没有,不若我带她回白国好了!”
花清越听白月戈这样说,便基本能肯定伤害苏陌素的是另有其人。他将苏陌素拦腰抱起:“公主若不放心,到时候可以请大夫一并去苏府替苏姑娘诊治。但现在,我必须马上送苏姑娘回府。她的伤势耽误不得。”
白月戈听了这话,果然往后退开一步,她转身唤鹿东山道:“鹿大人,你用我的马车送苏陌素回府。”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白月戈说完又跟了上去。
见到白月戈和花清越都已经走远了,魏泓涵才开口继续问道:“到底放生了什么事,三皇兄?”
魏泓泽虽然有意袒护杜微风,但也知道此事恐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简单。至少,苏陌素并没有和杜微风一样得罪白月戈。
董娉婷咬了唇,有些犹犹豫豫地想要开口:“三殿下,方才之事……”
她还没有说到关键,就被林佩雯打断了:“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我同明月公主说的便是实情。苏陌素和微风只是为了射同一只鹿,才误伤了对方。”
魏泓睿并没有说话,却是冷意十足地看了林佩雯一眼。
林佩雯终究还是耐受不住魏泓睿的目光,只能继续补充了一句:“佩雯每一句都是在以朱国大局为重。”
魏泓睿将林佩雯整个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林贵女好心性。”
就此一句,魏泓睿也不再多说,翻身便上马离去了。
魏泓涵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还是拉着皇弟,一同去追魏泓睿了。
只有林佩雯和董娉婷被留在原地。林佩雯攥着拳头,看着远去的魏泓睿眼中几欲冒出火来。
林、贵、女。
被整个天底下都堪称尊贵二字的皇子殿下称呼为贵女,林佩雯只觉得浑身都被周遭的目光弄得有些难受。
这不是讥讽是什么!
她是当今天子的胞姐嘉禾公主的嫡亲孙女,一个贵字本也未必当不起。可是这贵字,怎么也不该是皇子们来开口。
相较于林佩雯的心比身伤得更重,苏陌素醒过来的时候,心和身都极为难受。
她躺在床上,想坐起身看看自己的双臂,却发现完全使不出力气。她努力想抬下手臂,却只看到一种锥心的痛意。
“小姐。”知书听到细微的声响,才发现苏陌素已经醒了。
她忙低头询问苏陌素:“小姐,您可有哪里不舒服?疼吗?肚子饿不饿?”
苏陌素原被痛意折磨得有些几欲昏厥,听知书这般竹筒倒豆子地问一大堆问题,不由得苦中作乐地调笑起知书来:“怎么这般焦虑?我们的知书可是见过世间的,怎么眼睛都红了?”
知书听苏陌素能调侃自己,心中的焦虑便舒缓了不少。可她想到昨日大夫的话,整个人的情绪又低落起来:“小姐,您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苏陌素安慰知书:“莫要过于担心。我竟能醒来,便无大碍。”
“陌素醒来了,怎么知书也不来通传一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苏陌素望过去,正是小王氏。
小王氏被芳菲搀着走进来。她最近的服饰愈发宽松,苏陌素若不是早就知道她已有孕在身,咋一看去,真会被这裙裳所迷惑。
“母亲。”苏陌素唤道。
小王氏点点头,坐到苏陌素床边:“你能醒来就好。我已找人熬好汤药,你先趁热喝了吧。”
小王氏身后的婆子忙一人扶起苏陌素,一人将汤药奉到面前:“二小姐,请喝药吧。”
苏陌素见这般阵势,心底总隐隐有几分不对劲的感觉。仔细看去,小王氏眉宇间有几分慌乱的感觉。
苏陌素尚未想的清楚,那汤药就被递到了面前。她下意识地张口喝了一小口。
这一小口入腹,苏陌素就知道不对劲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
当初她从京城初到平城,老祖宗恼她烧了京城老宅,苏平安又有意借她查出家中的不安分之人,一碗同样气味的药便被送到过嘴边。
这是哑药!
苏陌素惊讶地望向小王氏:“母亲今日亲自过来,陌素实在受宠若惊。陌素才醒来,身子有些虚弱,就不多招呼母亲了。母亲不如把药都留在这儿。我自会让知书服侍我慢慢喝完。”
小王氏笑了一下,目光却紧盯着那碗药:“良药苦口,陌素还是先全部喝了吧,也好让母亲安心。”
“还是先放放吧。”苏陌素有意拖延。
小王氏目光微动,却是径直吩咐道:“二小姐既然怕苦,徐妈妈,你便服侍二小姐将药全部喝下去吧。良药苦口,今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二小姐你好。”
苏陌素摇头想要拒绝,却只看到那徐妈妈上前一步。她的下颚被徐妈妈死死箍住,半点动弹不得。
第108章 来诊
徐妈妈紧紧箍住苏陌素的下颚处,将药全部灌了进去。(..tw$>>>棉、花‘糖’小‘說’)
苏陌素虽然将药努力抵出来,可还是被灌进去了不少。
“为什么?”她声音有些嘶哑地问小王氏。
小王氏怜悯地看了一眼苏陌素的双肩:“陌素,你不要怪母亲。既然大夫一个个都说,你的双手可能从此都无法恢复如此了,母亲便不可能再护你周全了。”
“母亲也是个受制于人的人。”小王氏话中有话的看了一眼苏陌素。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叹了一口气,就领着徐妈妈和芳菲离开了苏陌素的房间。
待对方走远了些,知书跪在苏陌素床边,开始压抑地哭:“小姐不会废了双手的。花大人说,可以治好的。花大人一定会治好小姐的。”
苏陌素哑着声音问:“是不是除了花大人,其余大夫都说我的手无法恢复如初了?”
知书虽然很不情愿,但依然点了点头。
苏陌素闭上双眼,不再说话。想来以后,她这连大夫都会少来了。一个双手废了的人,谁会再在她身上浪费什么时间精力?
与八年前一般,饮药不过片刻,苏陌素就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她张了张嘴,已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知书趴在苏陌素的床边,见到苏陌素醒来,连忙起身给她倒水:“小姐。”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哽咽:“知画去熬药了,小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陌素没有再浪费力气开口,只是摇摇头,示意知书她不想喝水。
知书压抑住内心的悲伤,强作镇定地劝苏陌素:“小姐,您振作一些。就算老爷夫人不看重您,明月公主那样喜欢小姐,一定会来看小姐的,只要明月公主过来,小姐您就可以好起来了。”
苏陌素眼中却只闪过一丝淡淡的伤痛。树大招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知书只当明月公主是自己的雪中炭、救命药,但在她苏陌素看来,恐怕这哑药的最大引子就是明月公主。
房门被突然推开,知画欣喜地走进来:“小姐,小姐,明月公主来府上了,她来看小姐了!”
知书也高兴起来:“感谢菩萨,小姐终于有救了。”
苏陌素看两个丫头都瞬间精神起来,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们。明月公主是公主,但却不是朱国的公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能否进到自己房中,都还是两说。
果不其然,从知画欣喜地说明月公主来了府上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都依旧没有人来通知她们,要准备迎接明月公主。
“应该是老祖宗她们留着明月公主在说话吧?”知书已有了不好的揣测,可她却不想说出来,惹小姐伤心。
知画性子已被养得有三分暴躁,她根本就静坐不住,索性站起身来:“我去打听打听。小姐,你等等我。”
“知画,你别去了,我们先服侍小姐洗澡吧。万一公主过来,小姐这幅模样,也是不敬之罪。”知书并不想让知画带回什么不好的消息。
知画根本坐不住,她虽然被强留下来,可人总是忍不住往窗外翘首以盼。
从申时等到了酉时,眼看着酉时也快要过去,知书和知画也都知道,她们期盼的事情落空了。明月公主真的不会过来了。
知书扶着先倚坐着的苏陌素重新躺下,小心翼翼地替她扎紧被角:“小姐,您不如早点休息吧。大夫们都说了,您要多休息为好。”
苏陌素点点头,闭上眼睛。
没有片刻,知画压抑的抽泣声果然在耳边响起。
这两个丫头,还是忍不住去打听了。苏陌素心中轻叹一声。
只听到知画一会悲伤欲绝,一会义愤填膺:“明月公主是来看小姐的,可是老祖宗和老爷说小姐因为双手重伤,所以一直不想见外人。明月公主就没有勉强了。”
“老祖宗明明最心疼小姐的,为什么也不帮着小姐。”知画不理解地看向知书,“还有,我听今日正厅里奉茶的翠烟说,老爷主动向明月公主提出,让追月小姐代替我们小姐去陪伴明月小姐。”
“老爷还说,等小姐病愈了,自然还是会让小姐去的。可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小姐的手废了,没有一个大夫说可以恢复到以前那样。”
知画越说越伤心,她的眼泪忍也忍不住,不断地掉了下来。
“知书,你什么都懂的。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帮小姐,还有谁能帮我们小姐?”
知书也只觉得心口发堵,她确实比知画更能看明白真相。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已全部看清楚当日夫人的灌药之因。
小姐能陪侍在明月公主身边是莫大的荣耀。小姐手还好着,苏家自然以小姐为荣。可如今小姐的手伤了,甚至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那般地步了。为了避免让其他家抢去这好差事,苏家自己便先下手为强,让小姐退下这个位置,让追月小姐顶下去。
知书突然想到一点,却是问知画道:“你确定之后去的是追月小姐?”
从平城住到京城也已有几月,知书不认为京城苏府最有地位的小姐会是苏追月。
知画听了后,难得地停住了哭泣,她一脸解恨地道:“叫她谋算我们小姐的位置!她没去成,是大小姐去了!明月公主说,她挑中我们小姐,是因为我们小姐有能力。如果只看身份,苏家嫡出庶出都轮不到!”
知画想得简单,既然最先提出来顶替小姐的人选是苏追月,那么伤害小姐的罪魁祸首就是追月表小姐。
可知书却不这样认为,她轻叹一口气:“果然如此。小姐真是命苦,三小姐和四小姐也是命苦之人啊,唉!”
苏陌素在知书和知画的对话中,渐渐睡去。
被人陷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敌人是谁。
苏蔓玖这一番动作其实做得并不十分高明,虽然有苏追月在前面做了挡箭牌,但真正细细探究,便能知晓获益的只可能是苏蔓玖。那么害她苏陌素的人,就只可能是苏蔓玖。
听过知书和知画昨夜的对话,苏陌素并不意外今日会有人过来。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来人竟不是一直帮她的师兄,而是那个总与她不太对盘的花清越。
“苏姑娘,我是来替你看病的。”花清越重复了一遍他进苏府就说过的话,却并没有收到苏陌素的任何回应。
知书和知画担心这个唯一来替小姐看病的大夫也不再来了,两人忙在旁解释起来。
“我们小姐伤了嗓子,不能说话,花大人请不要见怪。”知画其实恨不得说我们小姐是被自家的人下药毒哑的,就是为了给其余嫡出小姐让路!可她虽暴躁、直率,却也不至于蠢笨。这种话她还是知道,只能连血带泪地吞在心中。
知书则在一旁奉上能拿得出的最好的茶:“花大人,有劳你了。我们小姐如今嗓子也伤了,又没有其他大夫来看病,若大夫您还嫌弃她,我们家小姐就没有活路了。”
知书的声音到最后有些哽咽。
听知书哭了,知画的眼泪直接就流了下来。她双膝一曲,直接跪倒在地:“花大人,我求求您,求求您治好我们小姐。就算不能和过去一样弹琴射箭,至少让她可以行动自如,让她可以说话。”
“我给您磕头了。”知画说完,就砰砰砰地重重嗑起头来。不过两三下,她的额头就红了。
苏陌素没有想到两个丫鬟会这样为自己。她如今已身陷囫囵,两个丫鬟没有背弃自己,她已有几分庆幸。如今她们不仅一直守在自己身侧,还全心为自己筹谋,倾心为自己求人,苏陌素心中有些苦涩的甜味。
前世的背叛太过锥心,从姐妹到夫君,从家人到仆从,前世的苏蔓玖经受了太多的背叛。
太过刻骨的伤痕,让今生的苏陌素无法轻易相信别人的真心。可如今,还好,她虽然再落窘境,却得到了两颗真心。
花清越对苏陌素的手伤早有定论,只是她这喉咙,他却要重新诊断。
“你自己觉得如何?”花清越这话不仅是在问苏陌素的病,而且是在问苏陌素的心。
这喉伤来得太过突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其正常。只是一个不再具有任何光芒的人,是很难再得到正义的垂青的。
他花清越也不是一个大圣人,自然不会去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手伤,他能治。喉伤,却要看苏陌素自己。
苏陌素示意知书去帮她寻一样东西。
待那有些泛旧的香囊拿到手中后,苏陌素把香囊中的香料倒出来,展示给花清越看。
烦请替我带些这样的香料过来。
苏陌素在纸上艰难地写道。
她的肩伤已未再出血。但就同其余大夫所诊断的一样,苏陌素的双手已不复当年的灵巧。虽然这里只写了寥寥数字,苏陌素不仅写得额头渗汗,更是脸色都有些发白。
更加让人联想到她手伤的是,那笔原来仿谁像谁的字迹已不复存在,莫再说字里神韵,就连看清内容也要靠猜。
苏陌素将心思从字迹上移开。她望向桌上被倒出的香料。
她从未想过时隔八年,这些香料会再有作用。当年她被苏平安药哑后,虽然得了解药,可终究药性是否还有残留也是未知。苏平安就给了苏陌素这些香料,说是能熏香亦能解除那哑药中的毒性。
熏香解毒虽慢,但苏陌素如今也不适合过于激进。只要能好起来,便就行了。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对方却是拿起了她那个香囊。
“这香囊很是别致,不知能否送给我?”
第109章 梦境
苏陌素没有想到对方竟会注意到这样一个旧香囊。..tw这香囊其实是她未来得及送出的一个旧物。
知书和知画是同时陪伴在苏陌素身边的,因此对这香囊的来龙去脉,两人也都十分熟悉。
自忖小姐应该舍不得,知画便率先开口:“花大人是喜欢上面的图样吗,若不嫌弃,知画替您绣一个新的?”
观察到苏陌素的神色中并无不悦,知书便知道,自家小姐却是舍不得送出这香囊。为避免惹恼这位花大人,知书便替苏陌素解释道:“一来,这香囊已太旧了。二来,此物其实是小姐准备送给旧交的礼物。只是当日对方突然不辞而别,小姐根本没来得及送出去。”
“说起来,小姐那位旧交也同花大人一样,都是小姐的救命恩人。”知书先将高帽子替花清越带上。
苏陌素亦重新拿笔,想再写几句话。
花清越却制止了苏陌素的动作:“你的手伤极重。虽然我说过,你日后要多练习,才有可能完全复原。但此时还不适合过多劳累。”
花清越将那香囊抚平:“这香囊上的河灯很是别致,苏姑娘若是有心,等你痊愈后,再绣一个给我便是。”
他轻轻摩挲了一遍香囊上的河灯,八年前的情景在眼前一闪而过。
“苏姑娘,你身子本就孱弱,如今又连遭伤病,这些日子,你还是要多休息为好。”花清越将那香囊放下,又把桌上的香料尽数用帕子包好,收入怀中。
他行到门口,又回头再次叮嘱了一句:“虽然脚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也始终被射了一箭,还是要少站立。”
苏陌素点点头,她本是让知书扶着自己送花清越到院外。他既三番四次叮嘱,她便在门口像他行礼致谢。
不过花清越依然是训了一句:“下次我来,不必到门口。我径直来,径直走。你且多休息,才是替我省事。”
说完,他便仿佛被什么追一般,疾步走出了门。
见花清越走远了,知画才敢吐吐舌头说话:“这位花大人看上去好严厉。”
知书却不赞同:“花大人虽然话语严厉,却句句都是在为小姐好。只要小姐能好起来,他就是个钟馗脸,我也受得了。”
知画却捂嘴笑起来:“若是钟馗像花大人这般俊俏,恐怕就不是贴在门口镇邪了,而是要贴到月老庙口招桃花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听知书和知画斗嘴,苏陌素心情也好起来。她一边倚在卧榻上,一边瞧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
许是真的伤了身子的缘故,苏陌素耳边犹还有着知书和知画的声音,人却是沉沉地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苏陌素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睁开眼,只见自己坐在一叶小舟之上,四周都是河水。她坐着小舟,顺着河水飘荡,周遭看不到一个人。
“素儿。素儿!”
苏陌素忙起身四处望去,可依然是一望无垠的水,别说人,就连只飞鸟都看不到。
“玖儿,玖儿!”
苏陌素心中一惊,她回过头,竟真的看到了母亲。她母亲一脸慈爱地走近,母亲的手格外柔软温暖。
母亲唤她:“素儿,素儿!”
苏陌素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母亲并不是王氏,而是变成了柳姨娘。
她伸手去摸柳姨娘,可却触摸到了一片冰凉。
“我走了。”
苏陌素猛然睁开眼,她张开嘴,无声地唤了句母亲!
“小姐,您做恶梦了吗?”
知画的声音在帘外传来。
苏陌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汗津津一片。方才那个梦,好生奇怪,又好生令人心惊。她的母亲变成了柳姨娘,更为让人难受的是,无论是王氏,还是柳姨娘,都在梦中离自己而去了。
苏陌素望着床上的木雕花纹,思绪有些飘远。母亲王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已经过世了。而柳姨娘,至少在前世的时候,她活得比自己还要长。
但今生,她重生到了苏陌素身上。前世没有丧命的婶娘柴氏早已化为了一培黄土。那么柳姨娘的命运,是不是也会随自己的重生而改变呢。
苏陌素有些担忧。
她记得,自己上次只是晚归,柳姨娘就趁所有人睡后,偷偷到自己院中来等自己归来。这一次,她已经伤病了近十天,为什么柳姨娘一个口讯都没有传来?
尽管花清越才叮嘱过,让苏陌素要少站立。可自寅时被梦境惊醒后,苏陌素就难以入眠。卯时才至,她便让知画扶着自己去一趟柳姨娘的院子。
如今天色都还未亮,其余人也不会看到自己吧?苏陌素想道。
原以为这个时辰,柳姨娘的院中定是漆黑一片。可令人意外的是,苏陌素清楚地见到柳姨娘的房中有烛火的剪影。
她正想让知画扶着自己上前一步,却听到有女人的咒骂的声音传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苏陌素便与知画先藏到了花坛背后。
“柳姨娘,你起来了吗?再不起来,大小姐可又要赏你鞭子了!”那婆子叉着腰站在柳姨娘的窗外,大声喊道。
柳姨娘房中的剪影明显更加匆忙:“好了,好了。”
只听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一身布艺的柳姨娘走了出来:“陈妈妈,我们这便走吧。”
那陈妈妈恩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走在柳姨娘前面。她一边走路,还一边不住地训斥柳姨娘:“柳姨娘,昨日你可是害惨了我了。大小姐不是让你刷净桶吗,你根本没做完。害得我替你完成了,可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陈妈妈,我刷了啊?”柳姨娘有些不明白,她焦急地问道,“那大小姐是不是很生气,她没有说什么吧?”
“大小姐能说什么?”陈妈妈白了柳姨娘一眼,“你也知道大小姐一贯贵人事多,哪里有闲心去管你。”
柳姨娘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那陈妈妈却是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大小姐这一忙,也就未必记得让苏管家给二小姐那边买药材,送药材过去了。”
“柳姨娘,你说你啊,一个姨娘,既不能讨好老爷,又不能讨好大小姐。莫说让二小姐跟着你享福了,还让二小姐跟着你受罪,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过意得去哦。”陈妈妈话的是怜悯的话,那语气却分明并不是怜悯,而是充满了幸灾乐祸和讥讽。
可不是吗?这些姨娘也都是她们这样的下人上去的,不过就是长得稍微有几分姿色,就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我呸!陈妈妈一边想着,一边啐出一口浓痰到柳姨娘的裙裳上。
这柳姨娘,铁定是翻不了身了。嫁入苏家都十多年了,也没见受过老爷多少宠幸。生了个二小姐,身子孱弱不说,这里还得罪了大小姐。
陈妈妈是笃定了柳姨娘母女没了出头之事,她索性狠狠踩上柳姨娘几把:“柳姨娘,昨日我既然帮了你洗净桶。你今日就到了我房中,帮我也把净桶洗了吧!”
苏陌素听得一张脸都白了,她再也无法忍耐,转过身就领着知画往苏蔓玖院子冲去。
洗净桶!
净桶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最脏的东西!她姨娘柳如烟好歹也是苏家的半个主子,却被苏蔓玖压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苏陌素只觉得心中怒气冲天,她也顾不得脚上的伤势,只想赶紧冲到苏蔓玖面前,让她停止这样的行为!
苏蔓玖,你想得到明月公主的赏识,你也得到了!你想让我低到尘埃里去,你也坐到了!你为何还要不放过我姨娘!
苏陌素只到了苏蔓玖的院外,就被丫鬟和婆子拦了下来。
那守门的婆子笑道:“二小姐,大小姐还在休息。您还是晚点再过来吧。”
苏陌素不能说话,只能狠狠去瞪那婆子。
那婆子毫不畏惧,她抱着扫帚,将身子索性挡在门前:“二小姐您是主子命,可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您如今连话都说不出,到时候就算您有心将闯门的责任揽过去,也开不了口啊。到时候,挨打的可就是我老婆子。”
“你!”知画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要去扇那婆子的耳光。
那婆子却也彪悍,见知画过来,就扯开了嗓子大喊:“二小姐打人了,二小姐要杀人了!”
苏陌素忙拉住知画。
那婆子倒也不喊了,她停下来,继续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苏陌素:“二小姐,您是个聪明人。您来此是有求于大小姐吧。求人这幅样子恐怕是不行的。”
苏陌素点点头,示意知画问时辰。
“那大小姐什么时候起床梳洗?”知画问道。
那婆子确实转开脸,根本不搭理知画。
知画气得脸都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又再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脾气压下去:“还请妈妈告诉我们一声,到底大小姐什么时候会起床梳洗?”
那婆子得意地看了一眼苏陌素和知画:“你们辰时再来吧!”
知画见对方那目中无人的模样,气得简直人都要炸掉了。可她被苏陌素拖住了袖子,只能忍住。
“小姐。”知画唤了一句,也明白苏陌素为什么要容忍。
如今她们小姐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资本在大小姐那挺胸昂背。
苏陌素其实心里也恼怒,可想着柳姨娘被那陈妈妈欺凌的模样,她只能忍耐下来。
在自己院中坐立不安了半个时辰,才到辰时,她就领着知画又去了苏蔓玖院外。
“大小姐正在梳洗,二小姐且等等吧。”那守门的婆子依旧挡着不让进。
第110章 委屈
知画气得不行:“我们小姐有伤在身,不能久站。.tw[]大小姐既然已经起来了,就不能让我们进去等吗?”
那婆子站直身子。就在知画以为她要让她们进去的时候,却见那婆子用手中扫帚把圆形石门上的灰尘扫去,然后说道:“二小姐站不得就坐这儿吧。我已替您扫干净了。”
“你这婆子欺人太甚!”知画简直想不管不顾地去打守门婆子一顿。
“有劳妈妈了。”知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将一钱碎银子往婆子手中塞去,“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那婆子咬了下银子,见是真的,忙收入怀中。她收了银子,对苏陌素也多了个笑脸:“二小姐,不是我为难你。大小姐院中的规矩向来如此。别说是您,就是夫人过来,也得看大小姐梳洗完了没有。”
“大小姐一般梳洗半个时辰,您既然身子不便,不如半个时辰后再来吧。”那婆子这次的笑倒并没有那般明显的讥讽在其中,但依旧让人看着生厌。
苏陌素来回了这两趟,后背已经有些汗湿了。她拍拍知画的手,示意知书带着知画,便还是先行回了自己院子。
一回院子,知书就跪到苏陌素的面前:“小姐,对不起,知书隐瞒了您。”
今日之事没有第二件,苏陌素便打手势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八年前的苏陌素,也曾口不能言。那欺主的丫鬟小冬被遣走后,苏陌素身边的便是知书和知画。所以,苏陌素的手势,知书很快就完全无误地明白了意思。
“是。从夫人给小姐您送药的那天起,我便听姨娘院子里的小春说,姨娘也被大小姐惩治了。”知书也气、也恼,也同知画一样想不管不顾地打上一顿,可她比知画会多想一步的是,之后怎么办。
“小姐,知书知道的时候也十分气恼。我瞒着您去求了老夫人,可是王妈妈领着我才到外院,就被刘妈妈回了口信。老夫人不见我,不见知画,也不见小姐您。”知书抬头看向苏陌素,“我不想小姐您徒增伤心,所以就把柳姨娘受欺之事瞒了下来。”
知书又看了眼知画:“我知道知画心直口快,所以就连她都没有告诉。可没有想到,您还是看到了。”
苏陌素听到曾祖母不见自己的时候,目光有些灰暗。但她还是先拉起知书,安抚她的情绪。[..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无碍。我们再去求姐姐就是了。
苏陌素做手势道。
知书你陪我去。知画你留在这儿。
知画想开口,却被知书一句话训了回去。
“你的脾气收收吧,真在大小姐院外闹起来,即便小姐不受牵连,你也得被拖出去发卖了。到时候,谁来照顾小姐?”
是啊,除了她们,还有谁来照顾小姐。知画眼睛又有些发酸。
苏陌素拍了拍二人的手,安抚她们不要过于焦急。
苏蔓玖不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那自己就如了她的意。
还未到时辰,苏陌素就领着知书再往苏蔓玖的院子那去。
守门的婆子竟不是先前那一个了。这新换的婆子嘴脸更加可恶,她见苏陌素过来,竟拿着扫帚连扫了几下:“去去去!别什么都往这来!”
知书只能故技重施,递了一钱碎银子过去。
那婆子将银子揽入怀中,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苏陌素:“大小姐跟明月公主出去了!”
“方才,我们还听这里的妈妈说,大小姐要梳洗半个时辰。请问妈妈您知不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呢?”知书耐着性子问道。
那婆子转过脸去:“我怎么知道!要是能等,就站在这儿等好了!”
知书咬咬牙,准备再递一次银子过去,却被苏陌素制止了。
她打着手势告诉知书:姐姐本就是恼怒我,想惩戒我。你给银子解决不了问题的。
知书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那小姐,我们先回去。等下知书过来等。”
苏陌素摇摇头,她向知书笑着再解释:既然是要惩戒我,你等着又有什么用呢?
知书无法,因为她也认同苏陌素的想法:“我陪着小姐一起。”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苏陌素额头有汗水低落下来。知书忙扶着她站到靠墙的位置。
“小姐,我们先回去吧?”知书很担心自家小姐根本撑不到大小姐回来。
苏陌素摇摇头,勉力站着。
她方才这三次****寻人的空隙,心中的一团怒火早已被泼成反思。她骨子里总还带着前世的性情,仍有压不住性子的时候。可这一次,她只能忍着。
苏蔓玖折腾她苏陌素,她可以不屈服。就像那碗毒药,她可暂且忍受哑着。就像婆子们的羞辱,她也可暂且先忍受着。但为人子女者,实在不应该累及父母。
苏陌素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强迫自己忍受下去。
明明头顶没有烈日,苏陌素却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小姐!”知书忙扶住苏陌素。
“小姐!”知画没有想到,她才跑过来,就碰到小姐晕倒。
知书和知画两个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苏陌素一起带回她自己的院中。
“小姐。”知书用帕子小心地擦拭着苏陌素的额头。
知画则在一旁又暗自垂泪。
“这是怎么了?”花清越一进院子就见到这幅模样,他大步跨进来,尚未坐下就先替苏陌素把脉。
“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吗?怎么成了这幅模样!”花清越察觉到苏陌素的伤病都更严重了,他恼得不行,当即声音便有些高。
知画忙替自家小姐解释:“不是的。我家小姐不是有意的。她是为了去见大小姐,可恨大小姐院子那守门的婆子太可恶了!不让我们进门不说,还欺骗我们,让小姐白跑了好几趟!”
花清越皱着眉问了句:“苏家的大小姐?”
知画忙点点头:“是的,就是代替我们家小姐随侍明月公主的那个。”
“所以,你们小姐是有事去求你们大小姐?”花清越沉着脸问道。
虽然花清越说的是事实,可知书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总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
知画后知后觉,根本察觉不到这些。她听花清越说的也对,就连连点头:“是啊。所以花大人,您便怪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也是为了求人才不得不委屈自己。”
“哼。好一个委曲求全的奇女子!”花清越恨恨地松开苏陌素的手腕,站到桌前,龙飞凤舞地开起药方来。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我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们小姐若是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为了攀龙附凤,连命都不要,那我也就没有半点办法了!”
一提到攀龙附凤,花清越就想到那天龙奇蝶的香囊,想到马场中苏陌素和魏泓睿的亲近,还有围场上苏陌素骑的那马。
那分明就是三皇子魏泓睿的!
那匹马,四皇子魏泓涵要借都没有借到。那日,却出现在苏陌素的身下!
花清越写到最后,笔都几乎是扔出去的。
“去,按着这个抓药吧。”他将药方递给知画。
知画根本不明白花大人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她战战兢兢地看着花清越:“花大人,小姐的腿要不要涂什么药?”
不提还好,一提花清越的火气更大了。
他正要说话,却听到床上传来声响。
苏陌素醒过来了。
见到花清越的身影,苏陌素不知为何,竟产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或许是相信他的医术吧,更或许是因为他及二连三地也帮过自己。
她向花清越笑了笑,想感激他这次的帮忙。
花清越却只觉得这笑刺眼,他都不知道这个笑是不是在魏泓睿面前如此,在魏鸿图面前如此,在其余人面前都如此!
把药方一把从知画手中扯回来,花清越就站到苏陌素的面前。他居高临下,一脸冷漠地看着苏陌素:“苏姑娘,花某医术不精,恐难以担当替你治病的重任,这剂药方之后,你还是通过皇子公主们另请高明吧!”
苏陌素有些不明所以。
见面前这女子还一脸疑惑地模样,花清越更觉生气,他索性直白地训斥道:“苏陌素,你喜欢攀龙附凤,喜爱荣华富贵,这我不管。这是你的自由。但请你尊重我,尊重我这个大夫好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权势迷人眼,但也要有力夺,有福享。你就算再心急要与明月公主重新搭上关系,与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见面相会,也请把病先养好,行吗?”
砰!
苏陌素随手就扔起身边的药碗砸了过去。
她只恨自己如今不能说话,不然一定直接骂了回去。
她被花清越这般乱扣帽子不是一次两次,可因为花清越也帮过她不少,她每次都当作只是两人间的误会。这次花清越又****相助,苏陌素也想过等病好了,就把当日的天龙奇蝶之事解释清楚。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没有想到花清越又会再次给她扣上攀龙附凤的帽子。
本来今日去寻苏蔓玖就受到诸多阻扰,苏陌素心中已满是憋屈。如今再被花清越这般信口污蔑,苏陌素只觉得无比委屈,再也无法忍耐。
“你这什么态度!”花清越差点被那碗砸到脚,他气得不行,“你不要我治是吧,我走!”
苏陌素转过头,根本不看花清越。
见那女子还特意转过头去,花清越气得简直要炸了。他把手中的药方狠狠往地上一掷,就转身走出了院子。
第111章 折辱
苏陌素也是气得不行,她背对着门外,任由那重重的关门声传来,也不肯回头看一眼。(..tw无弹窗广告)
想到方才的委屈,还有这段时间的憋屈,从来自杜微风到来自苏蔓玖的满满恶意,甚至是现在的来自花清越的恶意揣测,苏陌素第一次觉得,她好想哭一场。
可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是她重生以来就不断告诉自己的道理。
苏陌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让知书扶自己坐起来。
知书,随我去大小姐那边。苏陌素比划手势道。
知书本想劝阻苏陌素,毕竟她如今身子太过虚弱。但看到自家小姐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又想到方才那位花大人的误会和斥责,知书实在不忍心再让自家小姐徒增不快。
知书只能瞪了一眼惹祸的知画,便扶着苏陌素重新起身出门。
知画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她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可为什么在花大人听来,那些话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小姐为了姨娘去找大小姐求情,怎么就算攀龙附凤了?
知画知道明月公主和小姐算交好,但其余几位皇子,她似乎真的没有听小姐提过。
无论如何,小姐都是受委屈了!想明白这一点的知画,连忙追了出去。
到了苏蔓玖院外,那婆子还是后面这一个。
见苏陌素过来,她也并不做声,只是刻意把扫帚又挥得老高,然后斜眼看知书。
知书如何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这可恨的婆子,收了银子,连句好话都不给,知书自然也不会再把银子打水漂。
见知书不知情知趣,那婆子更是恼了,抓着个扫帚一通乱扫,扫得院子里尘土飞扬。
苏陌素和知书暂时往旁走了几步,暂避灰尘。
“干什么呢,赵婆子!你疯了不成!”一个训斥声传来。
苏陌素顺着声音望过去,来人正是苏蔓玖的贴身丫鬟雪盏。
雪盏用帕子捂住口,不住骂那赵婆子:“你这老不死的,灰扫这么高是想让大小姐被呛到吗?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用!”
听到雪盏的骂话,苏陌素和知书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喜悦。
不管如何,这是代表苏蔓玖回来了。(..tw棉、花‘糖’小‘说’)
“还不去提点水来洒上!”雪盏瞪了一眼赵婆子。
那赵婆子忙放下扫帚,跑开来去。
“雪盏,你到前面吃那些灰做什么。快回来!”苏蔓玖的声音在传来。
隔着飞扬的尘土,只见苏蔓玖袅袅娜娜站在那处,身后还有个弯着腰的佝偻身影。
“水来了!”赵婆子提了桶水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她本只是想欺辱苏陌素,却没有想到撞到了苏蔓玖手里。
大小姐惩治下人的手段,她听听就怕了。心慌之下,赵婆子竟迎面一扑,把那水尽数泼在地上。
“啊!”雪盏金惊呼一声,一脚踹向那赵婆子。
那赵婆子抱着个水桶,直接瘫坐在了水里。
“真是没用!瞧你那脏兮兮的样子,还不快滚!”雪盏骂道。
那赵婆子抱着水桶,忙跑回下人房换衣服去了。
苏陌素和知书这才从树后走出,踩着泥水到苏蔓玖面前。
苏陌素朝苏蔓玖行了个礼。
知书亦跟着行礼:“给大小姐请安。”
苏蔓玖望着脸色惨白的苏陌素笑道:“原来是二妹妹啊。光听知书说话,我还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下人呢!”
苏陌素亦回以一个笑容,并不与之顶嘴。
苏蔓玖见苏陌素生生受了这话,也并没有心情愉快一些,反而是眼睛一转,她心中就浮现了一个好主意。
“二妹妹,你瞧姐姐这,可真没有什么聪明人!”苏蔓玖嫌弃地看向地上的水迹,“这泥水如此之脏,就连二妹妹的绣鞋也被染黑了呢!”
“二妹妹你毕竟是个庶出,这鞋子脏了也就脏了。只是,姐姐我的鞋子却是明月公主赏赐的,若是弄脏了,恐怕有碍两国邦交呢。”苏蔓玖扬了下眉,“二妹妹,你说我该如何走过去,却不弄脏鞋子呢?”
苏陌素想了想,做了个手势。
“大小姐,二小姐想替您去搬个凳子过来,方便您踩着过去。不知道您是否觉得合适?”知书把苏陌素的意思表达出来。
苏蔓玖却是看了一眼身后的雪盏。
雪盏一个疾步便上前,重重甩了知书一个耳光:“大小姐没有问你,你说什么话!这是教你为婢之道!”
苏陌素心疼地扶住知书。
苏蔓玖接着笑道:“二妹妹,你方才那意思,姐姐也看明白了。你是让姐姐踩着人的背过去。这踩谁呢?”
苏蔓玖转过身,望向身后那个佝偻着背的人。
先前隔着尘土,再加上衣服不同的缘故,苏陌素并没有看清楚苏蔓玖那身后之人是谁。可如今苏蔓玖侧身让开,苏陌素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她姨娘柳如烟!
柳如烟感觉到苏蔓玖的目光,咬牙站了出来:“大小姐,就让如烟为您效劳吧。”
说完,柳姨娘就要往地上趟。
苏陌素拦住自己的姨娘,满是愤怒地望着苏蔓玖。
苏蔓玖见苏陌素恼了,心里却是真正开心了,她回头对雪盏说道:“雪盏你看,我家二妹妹可是个至孝之人呢。她这是要替姨娘为我当作垫脚板吧!”
雪盏奉承道:“那是她们的福气。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替大小姐您效劳的。”
苏蔓玖转过头,挑眉望向苏陌素:“二妹妹,如何,你与柳姨娘想好了吗?”
柳姨娘推开女儿:“如烟本就是卑贱之人,这种事应当如来做。”
柳姨娘话才落音,雪盏就上前甩了她一个耳光:“柳姨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替大小姐做事是卑贱之事吗!我们大小姐,可是邯山寺的高僧都亲批了的凤凰命格!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柳姨娘忙不停道歉:“是如烟说错话了,请大小姐不要生气。”
苏蔓玖却并不搭理柳姨娘,她作势转身道:“算了,我这等卑贱的地方,容不下二妹妹与你姨娘两尊大佛。雪盏,我们走。”
雪盏扶住苏蔓玖,回头刻意说道:“大小姐您可别说这样的话。您的真凤命格可不是我们自己说的,是邯山寺高僧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就连明月公主与您,也是不能比的呢。”
雪盏转了下眼珠,提议道:“大小姐,高僧不是说您先前与明月公主是火逼金行,凤凰泣血吗。所以您这才在外为救二皇子殿下受了伤。如今您这一回来,又是凤凰遇水,莫不是二小姐也与您命格不和?”
“二皇子殿下不是说了吗,只要任何伤害您的行为,就是等同于伤害他。我们不如请邯山寺高僧看看?明月公主能去寺里为您祈福三日,相信二小姐纵使是祈福三年也是不难。”
听了雪盏的话,柳姨娘心中大惊,她先前听雪盏说到邯山寺高僧批命格,就有几分将信。如今又是皇子殿下、又是公主,最主要还扯上了她的陌素。真正去祈福三年,陌素还有何以后可谈?
她不再犹豫,直接扑倒在水上:“大小姐,您请过去吧。”
苏陌素蹲下身去,拉自己的姨娘。
柳姨娘狠下心,转过头不看女儿。
知书也蹲下去拉苏陌素:“小姐,您还病着的,您先起来吧。”
“真是好一副母慈女孝的好画面啊!”苏蔓玖抬了一下脚,却未落下去,“我与二妹妹姐妹情深,如何能这般对待她的姨娘呢。柳姨娘,你还是起来吧。”
“如烟是心甘情愿的。”苏陌素去了平城的六年,柳姨娘充分见到了苏蔓玖的心狠手辣。她并不想拿女儿冒险。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听吗?”苏蔓玖的音调微微提起,已明显有了几分不悦。
柳姨娘只能爬起来,她一张脸上,整个胸口、袖口都是污水。
“嘻嘻!”苏蔓玖身后的其余小丫鬟都低声笑起来。
“二妹妹。”苏蔓玖望向苏陌素,“我这般怜惜你姨娘,不知你要如何怜惜我的……鞋呢?”
知书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她比知画忍性不知好了多少,可她也几近爆发的边缘。
难道!难道要让她小姐躺下去吗!
苏陌素已经眼中的怒火压入心中,她抬起头,一脸波澜无惊地看着苏蔓玖。
“不如,二妹妹就把你的外衫脱下来替我铺路吧。”苏蔓玖自然不可能让苏陌素躺下去,可令她衣衫不整,就足够折辱苏陌素。
“小姐!”
“二小姐!”
知书和柳姨娘齐齐唤了一声苏陌素,她们的声音中都饱含着不忍。
可苏陌素却是低下头,将衣服上的绳结解开,然后脱下外衫。
苏陌素蹲下去,甚至将外衫十分平正地铺好。
“二妹妹真是好贴心。”苏蔓玖讥讽地说道。
她踩上苏陌素的衣衫,走了过去。
“二妹妹要不要穿上再回去?”苏蔓玖扬眉问道。
苏陌素攥了下拳头,复又松开。她蹲下身,将那脏兮兮、湿漉漉的外衫重新捡起来。
知书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姐,你穿我的吧!”
第112章 道歉
知书一边哭,一边去解开自己的外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苏蔓玖却冷笑一声:“丫头是个好丫头,只是不知道你主子会不会领你的这份情?”
苏蔓玖走近苏陌素,将她下颚挑起,“二妹妹,你应该知道姐姐的脾气,恩?”
“过去,你过去还不知道。所以你才有胆子不穿我给你准备的百花曳地裙出席朝云公主的盛宴,你才有胆子把我精心设计、送到你手上的香囊弄丢。”
苏蔓玖转过头,嘲讽地看向柳姨娘:“柳姨娘,你如今可知道了?当日,有皇子喜欢天龙奇蝶其实是我透露给你的。同样,你给你女儿准备天龙奇蝶绣样香囊中,其余的惊喜也都是我附送的。”
苏蔓玖力气越用越大,苏陌素的脸颊已明显被掐出了红印:“二妹妹,我希望今天的教训能让你好好记住,对我苏蔓玖,你只能服从!我让你生,你则生!我让你死,你则死!”
“你以为你躲开百花曳地裙的设计,躲开五色梅的设计,躲开杜家的婚事,你就能凌驾于我之上了吗?你休想!”
苏蔓玖狠狠推开苏陌素,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姨娘和知书连忙一同上前扶住苏陌素:“小姐,我们回去。”
柳姨娘也是内疚不已:“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擅自做主,想让你进入皇宫摆脱庶出身份,你就不会被大小姐盯上。若果不是我,你今日也不必受这样的折辱。”
苏陌素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的脸上,泪水、泥水混在了一起。
苏陌素将帕子从怀中掏出来,擦了擦柳姨娘的眼角。
她向柳姨娘摇摇头。
知书哽咽着说:“姨娘,小姐说,没有你就没有她。您不要说这些话。”
“姨娘,您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我也带小姐回去。”知书劝离柳姨娘后,扶着苏陌素只想迅速冲回院子。
“小姐!”知画的声音传来。
她捧了一件披风站在前方。见苏陌素过来,她连忙用披风把苏陌素身上的污水遮住。
“小姐,我们回去。”
“知画,你怎么带了披风出来?”知书虽然很庆幸这么快就遇到知画出来接小姐,更情形她手中的披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但依据她对知画一贯的了解,知书不认为她有这样的细心。
知画小声地答道:“是花大人叫我这样做的。”
苏陌素迈进自己的院子,只见花清越坐在石桌前。
“我等在这儿,是因为我欠你一句道歉。”花清越站起身,朝苏陌素俯身道,“是我一直以来都误会你了。”
苏陌素摇摇头,走进房中。
花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邯山寺高僧确实批下八字箴语火逼金行、凤凰泣血。但明月公主为何会入寺祈福,却并不是为了苏蔓玖。实际上,高僧是批下八字箴语,断定明月公主与皇后娘娘难以共处一处。”
“白国已提出要将明月公主嫁入皇族,所以化解之道只能凤凰泣血。皇后娘娘凤体不得有误,于是要寻与皇后娘娘同命格之人应了泣血这句话。而你姐姐苏蔓玖正好就是应验之人。”
花清越很庆幸,知画这个心直口快的丫头虽然让他又误会了苏陌素,可也是知画将他追回。他才能见到苏蔓玖欺凌苏陌素的一幕,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误会苏陌素。
这凤凰泣血本来他们的一场设计,花清越当然不认为苏蔓玖真有什么凤凰命格。他走到苏陌素身后:“你若需要,邯山寺高僧我亦能帮你请来。”
苏陌素听到花清越最后一句的身后,眼睛陡然增大了一下。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句话之后的无数种深意。
此事涉及当朝皇后和白国公主,花清越居然就这样告诉她了。她转过身,望着花清越。
对方朝她谦谦一笑:“我会帮你。”
每月十五日,苏老夫人总是雷打不动地去寺庙还香。近日家中琐事颇多,她虔诚拜在佛前,只求一切能尽早归于平静,和和顺顺。
“阿弥陀佛。”邯山寺的住持对这位常来上香的苏老夫人自是已经熟识,他点头道,“苏老夫人有心了。”
苏老夫人却是眉头紧锁:“方丈,老身年过半百,却依然不能放下八苦。我总以为佛前不求己身,便不算有欲。但今日,所求和顺不得,我方知我依然在八苦中徘徊,求大家和顺亦是所求所欲。”
明信住持转动佛珠,却是答道:“若欲放下即放下,欲待了期无了期。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若欲放下即放下……”苏老夫人复念一遍,却是苦笑答道,“多谢方丈。只可惜老身难堪破欲求,真正是无了期了。”
明信住持摇摇头,却已不再多说,转身径直回了禅房。
苏老夫人跪于佛堂,反复念之:“若欲放下即……”
“放不下又何须勉强?”一个女声传入正厅。
苏老夫人回过头,只见一女子翩翩走来。
“明月公主。”苏老夫人虽未见过白月戈,却知白国公主在此祈福之事。
白月戈见苏老夫人点破她身份,便笑道:“老夫人既知我在此,何不再送人来此呢?”
说完这句,白月戈便转身离去,徒留苏老夫人在佛堂反复沉思。
亦或是此番心愿太过强烈,亦或是自觉地和顺难以实现,苏老夫人自邯山寺回府后,便吩咐小王氏领着两个姨娘,苏蔓玖带着五个姐妹,连同病中的苏陌素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寺里祈福。
苏蔓玖本笃定此番祈福,是被独留在邯山寺的明月公主心中不顺才刻意挑拨成行。可住进寺庙五日,除了耳边从不间停的经书上,她什么都没见到。
青菜豆腐吃到最后一日,苏老夫人将众人都唤到一起。
“这几日抄经诵经,我确实觉得心情平和了不少,你们觉得如何?”苏老夫人望向席间众人。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苏陌素身上。
在苏家之时,她无法为苏陌素一人,而放弃整个苏家的机会。于是她默许了苏蔓玖的行为。可如今真正见到憔悴不少的苏陌素,苏老夫人心中依然有心疼的情绪。
苏陌素将自己所抄的经书递过去。
只见那摊开的经书上每一个字都十分大且突兀,全然没有半点风骨神韵可言。
苏老夫人望向苏陌素的手,眼中只有疼惜。
苏蔓玖将白月戈送进邯山寺为的就是有机会能单独与几位皇子制造邂逅。而实际上,自白月戈进邯山寺后,她又被自己曾祖母带入寺中,对待诵经之事谈不上上心,更谈不上有所心得。
她将她抄的经书递予苏老夫人,整本经书中规中矩,倒也瞧不出有什么问题。
“孙媳,你呢?”苏老夫人望向小王氏。
小王氏正要开口,却只觉得一股不知名的气味钻入鼻中,她恶心难耐,当场便捂住嘴干呕起来。
“母亲,你怎么样了?”苏亭亭仰面问小王氏。
小王氏想说话,却是一开口就止不住干呕的冲动,只能连连摆手。
苏陌素望向早已不耐待在这里的苏蔓玖,笑着说道:“莫不是母亲有了喜事?”
小王氏猛然抬头,惊讶地望向苏陌素。
她什么时候能说话了?
这个念头在这一瞬间,同时在苏老夫人、苏蔓玖、小王氏,每一个在场的人脑中响起。
苏陌素笑吟吟地看向苏蔓玖:“我早就听说,姐姐是个有福气之人。因姐姐的命格与皇后娘娘命格相同,所以格外能福泽家人。”
“这次姐姐亲自来邯山寺祈福,真是惠及了全家呢。”苏陌素笑着指向自己,“若不是姐姐来寺里祈福,我岂能重新开口说话呢?”
苏蔓玖已明白今日这祈福定有下文了。她一脸冷漠地对着苏陌素:“妹妹能痊愈,是妹妹自己的功劳。姐姐可不敢居功。”
“蔓玖怎么能不居功呢?”
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厢房内的女子都起身向门口之人行礼:“参加公主殿下。”
白月戈抬手:“不必多礼。”
她转身让出身后的太医:“因担心陌素病情,我特意带了朱国皇帝陛下派给我的王太医前来。今日竟喜闻陌素已能说话,苏老夫人,你不介意我再请王太医替陌素看下病情吧?”
苏老夫人摇头道:“公主记挂陌素,是陌素的福分。那就有劳王太医了。”
苏陌素当然知道,王太医看自己的喉咙,看不出任何问题来。但另一人,却需要王太医的确诊。她转过身,望向小王氏:“公主殿下,我母亲似乎身体不适,您是否能让王太医一并替我母亲诊治一下?”
白月戈点头笑道:“自然可以。”
小王氏也知道,自己的身孕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她望了一眼苏老夫人,索性自己先开口坦诚道:“那就麻烦王太医了。我最近身子似乎一直有些异样,因为看了几个大夫都不能确定,是以也没有与祖母说。”
“是何病?”苏老夫人连忙问道。
第113章 有孕
苏老夫人膝下曾孙不多,她只希望小王氏能替苏瑞文早生下嫡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听到小王氏身子不适,她也有些担心。
苏陌素没有错过苏蔓玖的视线。
苏蔓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望向了小王氏的腹部。
一直以来的揣测得到证实,苏陌素只觉得有些可怕。身为嫡女,居然屡次谋害父亲的子嗣,这个苏蔓玖体内到底是一个怎样残酷的魂魄?
“恭喜苏老夫人,恭喜苏夫人。苏夫人,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王太医十分确定小王氏的胎像很稳,但皇子交代的话却必须说完,“只不过苏夫人你身子太过虚弱,虽已过三月,胎儿却还不稳健。”
“那还请王太医多开安胎之药。”苏老夫人喜不自持,忙吩咐王妈妈让车夫回苏府报喜讯。
王太医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安胎之药是自然。不过这邯山寺是佛法圣地,苏夫人又已身在此次。若能请到高僧祈福一番,就更为妥帖了。”
王太医心中暗叹,皇子殿下,您交代的话,我全说了。只是邯山寺的高僧真的会管安胎吗?
似乎是为了印合王太医的揣测,邯山寺的住持很快就回了信。
小沙尼站在厢房一字一顿地说道:“住持方丈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苏家苏蔓玖姑娘又曾替娘娘挡劫,娘娘福泽必定分享到苏姑娘身上。因此,要为苏夫人腹中胎儿祈福,莫过于是苏蔓玖苏姑娘去做。苏姑娘与苏夫人血脉相连,若是虔诚以待,苏夫人及腹中骨肉自是无碍。”
苏老夫人听后连连点头:“诚然如此。蔓玖乃有福之人,她为幼弟祈福,最好不过。”
就连因为说出怀孕心中忐忑的小王氏,听了这话也是心定下来。邯山寺住持方丈的话,不就是说只要苏蔓玖希望自己好,就能好吗。反以推之,若自己有所不顺,也与苏蔓玖有些关系。
她上一个孩子,无声无息胎死腹中。小王氏虽有些证据,却始终无法指到苏蔓玖身上去。如今这次,苏蔓玖不可能过河不湿鞋了。
小王氏摸着腹部,望向苏蔓玖。
苏蔓玖也正好在望小王氏:“这么大的喜事,母亲也不早点说,真是让人操心。”
小王氏温婉笑道:“因之前有过小产,故这次不能确定,不敢让老祖宗空欢喜一场呢。..tw”
两人话语中有数不尽的刀光剑影,苏老夫人却难以知晓,只是笑容满面地连连点头:“不会空欢喜,蔓玖在就会好,住持都说了。”
苏陌素静静地站在一旁,此时的她在苏蔓玖眼中,似乎与苏追月、苏清浅两人并无二样。
苏陌素知道自己没有押错这一把。
她一个庶女与一个可能出现的嫡子相比,苏蔓玖显然更紧张后者。
阿弥陀佛。她心中默念了一声。
若非小王氏咄咄逼人,想将她推到前面,挡苏蔓玖的眼刀,她也不会反推小王氏出来。
无论如何,苏家都可以暂时安静一段时间了。只是还有一个人,她想来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也不会原谅她。
苏陌素看向腰间的香囊。
杜微风。我等着你。
“陌素,你的手如何?”白月戈有些担忧地望过苏陌素。
苏陌素岔开话题:“公主不是想放河灯吗,我们去那边看看。如果有你喜欢的,我们可以就买下来。”
白月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看来要猜谜,我就不喜欢了。”
苏陌素冲白月戈眨下眼:“那我们就去偷听别人的答案?”
苏陌素并非不懂猜谜,但白月戈既然不喜欢。如果她独自在那猜谜,即使赢了再多的河灯,想来白月戈也不会喜欢。经由围场和邯山寺的事情后,苏陌素对白月戈更多了一分亲近。
“好主意!”白月戈先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尽。
“陌素!”
“白姑娘!”
苏陌素和白月戈回过头,见到魏泓图和周云端一同走来。
周云端鲜少有何皇子单独一起走的时候,不仅是苏陌素,就连白月戈也有些好奇:“周大人不会是和魏公子出来有公事吧?”
白月戈刻意咬重公事二字。
周云端点点头:“确是如此。今日是庙会,我本就去接公、白姑娘你出来放河灯的。”
周云端本想说公主殿下,但见大皇子和明月公主互称时都刻意回避了公主、殿下的称呼,于是他也改成了白姑娘。
周云端是接待白月戈一行人的正使,他的木讷无聊,白月戈已有几分领教。
她翻了个白眼,指向花灯那边:“既然是陪我,就去多赢点河灯给我吧。”
魏泓图笑道:“我也愿为白姑娘效劳。不过白姑娘可愿意到时候与我一同放河灯?”
白月戈望一眼魏泓图,笑道:“准了。”
见白月戈和魏泓图聊得其乐融融,苏陌素便也有意走得慢一些,让他二人能有相处机会。
京城的河灯会比平城的要热闹许多。但景虽繁华,人却不如当年。苏陌素随着观灯的人一直往前走,就连自己落了单也不自知。
因街上的人太多,苏陌素便随着一部分人流往其他巷子走去。只是尚未走完全巷,苏陌素就发现前面的人似乎都不见了。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转过身,准备折返主街道是,却是看到侧边小巷中突然一个黑影朝自己袭来。
苏陌素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立刻用手去挡,可看到自己手靠近那白刃的一刻,她才觉得后悔。
空手接白刃,苏陌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手会断掉吧?
苏陌素有些不敢直视地闭上眼睛。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苏陌素感觉到自己被人拉了一把,她的身子被揽在了来人的怀中。
尚且还来不及看清楚救了自己的人是谁,就只看到那黑影举着刀,凌空劈来。
“快跑!”
苏陌素的话尚未落音,温润的鲜血便溅到了她的脸上。
“你……”
“走。”那救了苏陌素的人,拼力站起来,拉着苏陌素便飞快地奔跑。
那黑影紧追不舍,刀影被月光照着,若隐若现地印在地面上。
被牵着的地方有些湿润,苏陌素下意识低头一看,满手的红色。
“这边!”那人拉着苏陌素躲进一个小门之中。
“咳咳咳咳!”老人咳嗽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苏陌素躲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后,透过门缝,能看到那黑影走了进来。
“咳咳咳!”老人又咳嗽起来,房中的烛火被点燃。
苏陌素的心都提到了空中,她低头能看到很明显的一路血迹。
“是谁!这里有血!”
巡夜的城门军正好路过巷口,一路的血迹让他们围拢过来。
那黑影人跳到房上,三两下后就不见了踪影。
苏陌素终于松口气。她忙回头去扶救自己的人:“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那男子的面容在月光下清晰印入苏陌素的眼帘。
是他!
“蔓玖、蔓玖……”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徘徊,男人咬着她的耳朵不停轻呼她的名字。
苏陌素抓紧被单,怎么也无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昨夜被挡一刀的情形反复在梦中出现,她看到傅尧平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她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又想推开他!
那个人是傅尧平啊!
苏陌素终于睁开眼,她整个后背都湿润了。
坐到铜镜前,手指从独属于苏陌素的那颗泪痣上拂过,苏陌素将掩盖肤色的药水一点一点擦在脸上,反反复复地擦在那泪痣之上。
“我是苏陌素!苏陌素!”苏陌素将药水尽数拂到地上。
知书和知画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有这般失控的时候,她们急切地拍着门,唤苏陌素。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你开门啊!”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就在知书和知画准备撞门的时候,苏陌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却疲惫得不似她自己。
“知书,你去城西帮我买百花蜜回来。知画,你去帮我给周公子送封信。”
“那小姐你?”知书和知画总觉得昨日回来后的小姐便有些不正常。
苏陌素的声音愈发低下去:“我困了。你们别打扰我,我想睡一会。”
知书和知画离开后,苏陌素的房门被突然打开。她的脸被药水反复擦拭,看不清楚原来的肤色。
昨夜不过是一场噩梦,昨日亦不过是一场意外。
苏陌素反复告诉自己。
她走出苏府,走到那处买下的小院子外,手抬起来了,却未曾推门。如今她连写字都困难,何提弹琴呢?
苏陌素有些漫无目的在街道中走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所有吆喝的小贩、训子的母亲、过路的行人,直接撞入苏陌素的耳中。
“在下自徽城而来。”
仅仅是一个声音,苏陌素就能确定那人的身份。
这个人,曾深深烙在她的心里,却因为元徽的死而被鲜血淋漓地挖出。
苏陌素的手都有些发抖,她紧紧拽着帕子,想把所有的力气、所有内心的波动都挪到那帕子上去。
昨日那一见,已是让她十分难受。今日,为何她还会遇到他!
第114章 灯会
傅尧平,你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傅尧平的声音还在身后不停地传来。[..tw超多好看小说]
“我傅尧平从不妄言!你那幅画确实是仿品,即便临摹得再好,它也是假的!”
“我没有,我绝未胡言!你那幅《秋霜图》就是伪品!”
“我、没、妄、言!”
苏陌素即使没有转过身,也大抵能想到他此刻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的傅尧平还没有高中状元,更没有得到王爷赏识。他此刻定是一身洗得被褪色却依旧平顺的长衫,身子站得笔直,即使被那店铺的掌柜推搡、在殴打,他也依旧是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样。
“真是个没用的白面书生!就在这么推搡几下,居然就流血了,哈哈哈哈!”
苏陌素听到一声闷响,又听那掌柜的嗤笑,她忍不住回头。傅尧平肩头的那抹鲜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昨日他救自己受伤的地方。
苏陌素按住胸口,转身就走。她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一般。
他和她最初是什么样子来着?
“娘子这厢有礼,小生傅尧平,徽城人士。”
“我傅尧平此生只有一个心愿,执心爱之人之手,一世为心爱之人画眉。”
重生十六载,苏陌素从未回忆过一次新婚燕尔时的傅尧平。但并不想却不代表那段时光未曾发生。
洞房花烛夜,初挑盖头时,他眼中的惊艳,他的喜悦、他的爱惜,她都看在眼里,也曾烙在心里。
虽然昨日那样的生死之景前世未曾有过,但她曾打翻热茶,他亦紧张上前,一把揽住自己……
苏陌素走得十分急切,她甚至还有些小跑起来。仿佛她只要走得够快,走得够急,那些过去,就能被她狠狠地甩在身后。
“你,你怎么了?”一个担忧的声音从旁传来。
苏陌素抬头看过去,目光很久才找到聚焦点。
是花清越。
是那个总喜欢一边帮自己,又一边误会自己的花清越?
虽然花清越道过谦,可连着几次被人痛骂的感觉不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在如今这样难受的时刻,苏陌素不欲拿出半分精力应对花清越随时有可能再发生的误解斥责。(..tw棉、花‘糖’小‘说’)
她索性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苏陌素自己并不知道,她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可花清越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一张脸极其发白,就连身子都有些发颤。
他连唤了几声苏陌素,对方也不应他。
花清越没有其他办法,又不忍见苏陌素这番模样,他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先将苏陌素拉住:“苏陌素,你脸色很难看!你的脉相……你心绪不宁到底为何?”
花清越在抓苏陌素手腕的时候,顺势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她脉搏起伏极快,若放任下去,未必不发展为心悸之症!
“陌素,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花清越明显感觉到苏陌素此时的眼神甚至都未落在自己身上,他尽量放柔声音,不去刺激她。
“我讨厌那个人,不,我恨那个人,我更恨自己!”苏陌素已被两种情绪拉扯得无法精心思考。她眼前一下是当年镜前替自己画眉的傅尧平,一下又变成昨日倾身相救的傅尧平。
她忍不住去想傅尧平当年的好,却另一个声音在反复响起:想想元徽!是他!是傅尧平的狠心,是他薄情,是他变心,你的元徽才会死在老宅!
苏陌素一直笃定自己再见傅尧平只有恨意,可她从未想过她和傅尧平会在昨日那种情况下相遇。她更想不到的是,自己今日见到傅尧平被打,却有些难受之感。
她憎恨这样的自己!
“我很恨、很恨、很恨一个人。”苏陌素重复了三遍,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拽住花清越的袖子,“可他却救了我。我憎恨自己因此而对他狠不下心,更憎恨自己关心他。他不配!”
花清越能感觉到苏陌素此时有些心障,他只能尽量去安抚她的情绪:“那就继续恨他,厌恶他,甚至出手对付他!一个不配的人,不值得你这样费心为难。”
“可他昨日救了我,他救了我,我好像就对他有所不忍了。我真恨自己,那一刀还不如落在我自己身上。我没有要他救,可他救了我!”苏陌素有些语无伦次,她反复执着于傅尧平救了自己这一点。
花清越本就擅长医术,见过被自己心障所困的病人不止一个两个。如今苏陌素这样,他如何不能明白。
如要让她清醒,莫过于直接当头棒喝!
“你对他有心动之感是不是!”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拼命摇头:“没有,绝对没有。他只是救了我,是他救了我,我或是有所歉疚。天下男子,任何一人皆可,独他不行!”
花清越原想直接喝醒苏陌素,让她不再逃避自己的内心。可见苏陌素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有难以掩饰的畏惧之色,他便明白,她绝对是不会接受自己喜欢那个恨的人了。
“不!我没有喜欢他!从来没有!”苏陌素放佛看到一身紫衣的自己,巧笑嫣然地迎接傅尧平归来。她绝对不要让自己回到前世的情形!
花清越按住苏陌素的肩膀:“你没有,你听我说,你没有。”
“他只是救过你对不对,他只是救了你,你才这样想。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花清越顺着苏陌素的话劝解道。
苏陌素听到有人肯定她的猜测,心中所有的矛盾情绪如同找到一个发泄点一般,她拼命点头:“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我不想对那个人有任何好感,不如我砍自己一刀,还了他救我之情吧。”苏陌素想过很多遍,再见傅尧平之时,到底要以何种方式、何种手段去对付傅尧平。
是冷漠对待他的落破之时,还是雪上添霜的害他一把?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像今天一样,对他的被打有所心疼。
“我不想心疼他。”苏陌素只想求求面前的人,“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不要再在意那个人?”
“有!”
苏陌素猛然抬头,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方才要求之荒谬,可她没有想到花清越会回答的这样斩钉截铁。
“只要你相信我,就可以!”花清越拉住苏陌素的手,“你相信我能帮你吗?”
苏陌素点点头,虽然花清越与她多次不对盘,但两人之间,没有一个傅元徽的死横在中间。
“那便跟我走!”
苏陌素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就被花清越拉着一路疾驰。他不知何时牵了一匹马,将苏陌素一同拉到马上。那马跑得飞快,风带着声音从苏陌素的耳边呼啸而过。
急速的前进,让苏陌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望一眼身后的花清越:“是你?”
“是我。”花清越点点头,让马跑得更快一些。
苏陌素百般酸涩在心头,她如今稍微冷静一些,便能意识到自己确实再次在意起了傅尧平。那个人,不仅回到了她的生命中,甚至可能回到了她的心中……
“驾!”只听花清越声音方落,马的嘶鸣之声就响起。
苏陌素感觉自己的身子都似乎要飞了起来。她往前一看,心中大惊!
她与花清越已到了悬崖边上!
因为马的本能,它在悬崖边上突然顿住脚步。马背上的苏陌素和花清越被甩了出去!
苏陌素眼睁睁地看着那悬崖的上方离自己越来越远,身子不停地急速往下坠。她甚至能想到自己片刻后的下场,粉身碎骨,尸骨不留!
就在一种对死的恐惧彻底笼罩她的同时,只感觉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腰。
苏陌素抬头,只见到花清越朝她轻轻一笑。
苏陌素第一次这样近的看花清越,她竟被这笑容吸引住了片刻心神。
那些恐惧好像减轻了不少。
刀剑划在石头上的声音传来。
苏陌素惊讶地发现花清越一手揽着自己在怀,一手竟拿了把剑划在崖壁之上。
那剑也是坚硬非常,虽然与崖壁生出许多火花,却并未断掉。
“如何?”花清越低下头,在苏陌素的耳边说话。
苏陌素感觉耳朵有些发热,她想离花清越远些,却不能忽视两人在坠崖的事实!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花清越在苏陌素腰间的手一紧,他竟把她完全揽在怀里。
只听到巨大水声传来,苏陌素尚未来得及看清楚,她与花清越就一同掉进了崖底的水潭。
因为有花清越压在身下的缘故,虽然水花依然溅满了全身,但苏陌素受到的冲击还是有所减缓。
她紧张地去看一直护着自己的花清越。
对方却是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或许是因为方才那场可怕的经历,她竟也觉得,他此刻的笑容十分让人安心。
“你没事吧?”终于回到岸上,苏陌素也顾不得自己一身湿透了,只是关切地去看花清越身上有无伤痕。
那人却还是一副勾唇轻笑的模样:“没事。你在担心我吗?”
第115章 心悦
“当然!”苏陌素脱口而出,她紧张地看向花清越的身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他的衣裳虽然也湿透了,却似乎没有鲜血溢出。
不对,还是有血!
苏陌素担心地看过去,只见花清越那只握剑的手,因为坠崖的冲击,虎口被震伤了。
她从怀中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花清越裹上:“你其他地方怎么样,还能走吗?有没有伤到脚?”
花清越却并不回答,他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将苏陌素垂下的头发挽到耳后:“还有帕子吗?”
苏陌素本欲摇摇头,却忽然想起,她身上还有另一条丝帕。
她从香囊中将丝帕取出来,可这帕子也已经湿透。她用力拧干了一下,才把丝帕递给花清越。
花清越接过手帕,却并没有用来擦拭自己,而是抬起手细细将苏陌素脸上的水痕擦去。
“我、我没有受伤。”苏陌素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花清越还先关心自己。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都说一弯潭水若如碧,定是美过百花盛开时。”花清越的声音中温柔到了极致,“但在我看来,这崖底碧潭,却美不过你双眸。”
苏陌素惊讶看过去,目光却与花清越撞在了一起。他一张玉面被潭水浇透,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水滴在滚动。明明是一身湿漉漉地倚在石上,可却被他生生演绎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惊艳来。
“如何?”花清越张唇问道。
苏陌素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看呆了,她顿觉双颊火烧一般,忙将视线移开:“什么如何?我们这次如何上去?”
“我知道有一条路,顺着那边走就能直接回到城内。”花清越没有错过苏陌素那有些泛红的耳垂,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出言戏谑道,“你如今是不是对我也有几分心动之情?”
苏陌素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直接问出,她一张脸愈发烧起来:“我没有,你胡说什么!”
“唉!”花清越失望地叹息了一声,“这样都不行,那看来我还要伤得更重一些了?”
“你受伤了?”苏陌素转过身,努力去扶花清越起来,“你伤到了脚是不是?”
花清越比苏陌素高了一个头还不止,苏陌素只能到他胸前。(..tw无弹窗广告)可因为受伤的缘故,花清越整个人都有些倚在苏陌素身上。
“还有哪里受伤了?”苏陌素咬牙扶着花清越前行,虽然感觉到十分吃力,可她更担心的是花清越还有其他伤势,“你唇都有些发白了,到底还伤在哪里了?”
“你这般关心我,真的不是心悦我?”花清越挑眉看苏陌素,嘴角那丝笑意愈浓。
苏陌素撇过头,不看花清越:“才没有!你还有心思戏弄我,看来真的伤得不重!”
花清越却是不放过苏陌素,他凑过去,在她耳边继续问:“现在的我更让你心疼一点,还是那个人更让你心疼点?”
“哪个人?”苏陌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我的办法还是有用的。”花清越笑道。
苏陌素却是敛了笑容,花清越说了两次,她还注意不到就是真傻了:“你是有意坠崖?”
“我说过要帮你。”花清越正色向苏陌素解释道,“你因为别人救过你,而对那人有所意动,这确不是真心。医书上曾记在,有一种相思病便是因危而生。”
“在险境的时候,任何人的心绪都更容易发生起伏波动。若在险境之时,陡然遇上一人,便很容易误会自己的心动是因为面前之人。《千载方》中。一位世家少爷在过两崖间的吊桥时,因身边只有随身书童一人,竟对此书童产生了龙阳之情。”
“只是危时相遇,都易让人误会为心动之感。更何况你还是在危中被救?所以,苏姑娘,你尽管放心,你待那人并无情谊。”花清越能明显感觉到扶着自己的苏陌素身子一僵,可他将话依然说出了口,“我今日有意让苏姑娘再处险境,就是让你能走出心障。”
果然是有意为之。那方才所有,都不过是一场戏。
苏陌素发烫的脸颊瞬间凉了下来。她松开花清越,站到一边:“多谢花大人相助。花大人若无大碍,陌素就先行回府,来日再登门拜谢。”
花清越笑意愈浓:“竟被苏姑娘发现了。”
苏陌素听了这话,便有些又羞又恼。她朝花清越行了个谢礼,便疾步往那条路上自行走了。
花清越看着苏陌素的背影愈远,眼中的笑意瞬间便冷却下来。他从怀中取出方才那条丝帕,在鼻尖嗅了嗅:“果然是那药粉的气味呢。”
“陌素,我有意带你坠崖,但我也是真的受伤了呢。”花清越忍着痛意,往前走去。
坐在酒楼之中,回想起前一日的荒唐,苏陌素只觉得庆幸。她昨日因羞恼,自行先走了。但所幸回城之路十分短暂,尚未进城就遇到了来寻自己的知书。这才顺利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回城内。
真是……苏陌素也不知道该恼花清越好,还是该谢花清越好。
她被他的计谋弄得一身湿漉漉的,要不是知书来寻自己,且正好知书怀中有一套新衣裳,昨日那一身湿漉漉的模样如何进得城。
可也确实因为那计谋的缘故,苏陌素昨夜一夜好眠。她再未像前夜一番,彻夜梦见和傅尧平的过往。
“你这穷书生,怎么又来了?怎么,还没被打够吗?”
苏陌素从酒楼窗口望去,那抱着一幅画卷的男子正是傅尧平。
傅尧平此次并未走进店中,但却是环视四周众人,朗声说道:“昨日我以为掌柜你是被人欺骗,才特意入店告知——你店内的《秋霜图》乃是仿品。可你不加查探,也不分黑白,就将我殴打出店,可见你根本就是有意把仿品当作真迹卖!”
听到傅尧平的话,不少路人都望了过去。这望北轩是京城有名的古玩铺子,这书生好大胆。
傅尧平却丝毫不畏惧旁人的眼光,继续说道:“你说我毫无证据,信口雌黄,我今日便把真正的《秋霜图》带了过来。请掌柜把那你的镇店之宝拿出,两相对比,看到底我傅尧平有没有妄言!”
望北轩的掌柜望了傅尧平一眼,根本不屑与他说话。
可旁观却总有些好事者,见这书生手中真有一卷画轴,便冲那掌柜喊道:“王掌柜,莫要小气嘛,你就将那镇店之宝拿出来,对比对比。若是这书生乱说话,我们替你教训他!”
王掌柜哼了一声并不应答。
那说话的人本就是京城有名的泼皮赵青,这望北轩往日里总是仗着有人撑腰,而不搭理于他。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望北轩的把柄,他如何能放过。
赵青两眼一转,便有意撩拨众人情绪道:“王掌柜莫不是心虚?望北轩可是我们京城最大的古玩铺子,谁家没在你家买过东西。这镇店之宝都不知真假,谁还敢来你们店铺啊!”
“赵青你!来人,把这赵青和那臭书生都给我轰远些!”王掌柜正要侧身让伙计们出来,却只见一瘦脸男人走出。
“且慢。”那瘦脸男人衣着并不十分华丽,但腰间那玉佩却是个上品。更重要的是,玉佩上分明有个“南”字。
当今圣上尚未册立太子,五位皇子也都未封王开府。如今在世的唯一一位王爷,就只有圣上的兄弟岭南王。
这男人是岭南王府的人。
苏陌素看到那玉佩,这才想起,望北轩的真正东家来。
望北轩之所以在京城横行,因为它的真正东家便是岭南王。这是傅尧平曾告诉她的。
苏陌素站起身,走出酒楼。
这次是傅尧平能否得到岭南王赏识的关键一举,她怎么能端坐一方,静看事态呢。
果然,王掌柜分明认识那瘦脸男人。他见对方开口,立马换了态度,一脸恭敬地道:“我们望北轩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古玩铺子,怎么会有仿品呢。”
“既是如此,那便拿出来,让大家共同赏之。孰真孰假,我相信终有论断。”那瘦脸男子沉色道。
王掌柜虽然一脸不甘不愿,却依然转身亲自将店中的《秋霜图》取下来,又令伙计们摆好木架,将图展示于众人面前。
傅尧平见对方已将图挂出,便亦将手中画轴松开,举高给众人看。
两幅《秋霜图》并立,景致并无二样。
“你如何能确定你手中的是为真?”那瘦脸男子转身问道。
傅尧平为何能确定,自然是因为这《秋霜图》是他傅家唯一留下的传家之宝,他看过上千遍,如何不知每一次山水脉络。
他正要出声,却听到一个女声轻柔响起。
“王掌柜的《秋霜图》可是曾有过平城羽化斋的经手?”苏陌素经过望北轩,自然见过那幅《秋霜图》。
王掌柜没有想到又有一个人开声,只是苏陌素是个女子,又面容温婉,他也不知是敌是友。
“确是如此。”每一幅贵重的古玩在进入新的铺子时,都有旧铺的印鉴。虽然这幅《秋霜图》王掌柜是从千城所得,但确有平城经手。
苏陌素点头笑道:“那便是了。我知这幅《秋霜图》的真假。”
傅尧平抬头望向苏陌素,这个女子,就是当日他救下的苏姑娘。
第116章 真伪
感觉到傅尧平的目光,苏陌素回头望了他一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两人目光相对,苏陌素并没有见到傅尧平眼中的失望神色。
倒是未看重自己如今的平平容貌?苏陌素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望北轩的那幅《秋霜图》:“众所周知,《秋霜图》是前朝大家王凌志的画作。此图离现今已有百余年,因此画作的保管难免有些差池。”
听苏陌素开口提到画作保管,众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向两幅《秋霜图》的画轴上去。光看外观,望北轩的《秋霜图》显然被保护得更加精致,但也不能就凭此断定两幅图的真伪吧?
苏陌素没有打算吊众人心思,她径直往下说道:“隔了这么些年,画作的必定会因为保管而产生一些瑕疵。且不说,这画作如今身在何处,但有一点却是不可否认的。纵使此画作如今被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这一百多年时间里,画就在同一人手里,受着同样精致的保护。”
前半段的时候,苏陌素说的是画作保管有些差池,后半段又说到了瑕疵,等待的众人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出两幅《秋霜图》有什么问题。
“莫不是谁的更旧,谁的《秋霜图》就是真的?”路边的小乞丐也好奇地凑过来,“若真是这样,我也要回去看看我那破碗是不是什么前朝窑瓷了。”
“真是痴人说梦啊!”旁人纷纷讥笑起来。
望北轩的王掌柜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沉着脸看苏陌素:“姑娘说话可要有依据,我望北轩在京城开了这么些年,名声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功夫得来的。”
“自是如此。”苏陌素并不反驳王掌柜,只是走近两幅《秋霜图》,用手指指了一处道,“这块山石远观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也与这边这一幅图上的石头无甚差别。但实际不然。”
“此图上的石上裂缝是人重新画上去的。”苏陌素伸手指向望北轩的《秋霜图》,将那块不过是戒指大小的石头找出来。
“而这一幅……”苏陌素顿了顿,又指向旁边傅尧平带来的《秋霜图》,“这一幅画上的石头裂缝就并非书画而成。此裂缝其实是收藏不够妥帖、年代又太过久远,本身的墨迹干裂所致。[.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听到苏陌素点出两者差别,傅尧平眼神不由得一亮。他起初只是因为坚信自己家中的画才是真正的《秋霜图》,这才笃定望北轩的是仿品。若要他详细说二者差别,定是只能说画作的气势、观感上形容。可恰恰这等形容,非文人墨客不能理解。
苏陌素这个解释则不然。到底是一开始就落笔画成,还是墨粉干裂所致,纵使一个三岁小孩也能看个清楚。
瘦脸男子一直背手站在一边,静静看事情发展。
苏陌素点这两点的时候,她看到瘦脸男子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指尖动了一动,但对方却没有出声。苏陌素就猜定,王掌柜定会不服气。
果然,王掌柜满脸不屑:“这又如何?王大家在前朝就已出名,他的画作定是一直被精心收藏。反而是某些临摹之人,用了劣质的墨色入画,这才导致墨色化开。”
“就如同方才那小乞儿所说,莫非差的才是真品?那谁家谁户家中都恐有不少真品了。”王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伙计。
两个伙计便立刻上前:“若真是这样,不若请姑娘再替我等鉴定鉴定家中物品?我们家中可有许多这样的破旧货呢!”
听了伙计的挤兑话,众人的嗤笑声顿时响起。
围观的这些人虽然也盼望平日趾高气昂的王掌柜栽一次跟头,可苏陌素这道理,他们还真不敢苟同。
苏陌素并无慌乱,只是抬头望王掌柜:“《秋霜图》所画景色是王大家晚年所定居的紫云峰之景。紫云峰高山奇石,大气之景居多,何来这等细细碎碎的裂石破石?”
王掌柜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松快下来。原以为这小女子有几把刷子,却不想只是个虚张声势的。他笑道:“小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紫云峰旁有条官家运河,河水常年冲刷,这等石头多不胜数。别说裂缝了,就连蜂窝石也不少呢!”
“敢问王掌柜,是哪条运河?”苏陌素问道。
王掌柜对苏陌素没有担心了,说话便也轻快起来:“真是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姑娘哦,连并州运河都不知道。这可是当今圣上的伟业之一。”
听到当今圣上四字,傅尧平目光微动。他忙看向苏陌素,果见对方面上有了笑容。
“原来是本朝所修。小女子确实孤陋寡闻,对并州也只看过了图志和书文。图志记载,在本朝之前,并州只有一条主河道,该河道从惠州入并州,正中而过,并不穿山。”苏陌素笑着道,“王大家的至交李诗仙还写过一首紫云峰的诗。诗中赞叹紫云峰是难得的只见崇山,未见绿水之景。”
“所以,王大家作画之际,应当确是只有巨石,而无碎石。王掌柜,你说我讲得对还是不对?”苏陌素的目光已掠过整幅望北轩的《秋霜图》,她很肯定此图究竟出自何处。
“还有一事,此图乃是出自小女子手下。”苏陌素将望北轩所挂的《秋霜图》微微卷起,只见背面之处有一点红痕,“此图是小女子当日为助人而临摹,但小女子着实不想鱼目混珠。是以既向对方坦诚是仿品,更有在画后留一点脂粉。”
“此脂粉中混有磷粉,夜间能见光芒。王掌柜若有疑虑,不若将画轴置于黑袋之中,一试即可。”苏陌素话虽对着王掌柜所说,人却看的是那瘦脸男子。
罗平的目光着实也被这位半路杀出的小姑娘吸引而去。他起初只是觉得那执意指正《秋霜图》的男子一身傲骨,颇为引人注目。但如今,一男子竟不如一小女子夺目。
接受到了那边岭南王府罗管家的目光,王掌柜只得让人取了黑袋当众一试。
那画轴被放入黑袋之中,王掌柜将头埋在袋口,挡住外面的光线。
虽然依然有些光漏进来,但那微末的绿色足以刺痛王掌柜的眼。
他是知晓这幅画的!
他是知晓这个问题的!
当日在千城购画时,王掌柜便不能十分确定此图的真假。对方与他买卖之时,也只是说此图乃费力寻来,但无法确定真伪。
因价位并不十分高,王掌柜便秉着赌一把的心思将此画带回。谁知不过数日,此画竟助他望北轩声名大振。因画而来的人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无一人说这是仿品。
喜不自持的王掌柜只当自己是捡了个漏子,却不想他这次是捡了个篓子!
抬起头后,王掌柜那一脸的菜色足以证明问题。
被罗平瞪了一眼后,王掌柜哭丧着脸走到傅尧平身边:“是我错了,是我错信奸商了。”
“我望北轩只卖真迹,既然公子手中有真迹,还请开个价钱。”王掌柜按住胸口,只觉得大把的银子正从眼前流出去。
傅尧平却是将自己手中的《秋霜图》迅速卷了起来:“此图是祖辈所留下,在下不敢擅做主张。今日前来验画、比画,全然是因为掌柜前几日断定在下是妄言撒谎之人。在下只是想替自己求个清白。”
“如今清白已定,在下便离去了。”说完,傅尧平就要转身离开。
苏陌素见那瘦脸男子忙上前一步拦傅尧平:“这位公子何必行色匆匆。既然已携真迹来此,不如让我们这等无缘之人,也有缘得一次眼福?”
罗平一边拦傅尧平,一边又回头笑看苏陌素:“姑娘对书画颇有造诣,想来对真迹更是熟悉?”
虽然傅尧平信誓旦旦,苏陌素又点出来了望北轩中《秋霜图》乃伪品,但究竟傅尧平手中的是否真品,罗平并不敢确定。
傅尧平见到罗平腰间的牌子的时候,目光也是微微一顿。
他很肯定自己《秋霜图》的真假,既然这位罗管家相信的是苏姑娘,便让苏姑娘帮自己一把又何妨。
他转回身,躬身对苏陌素道:“还请苏姑娘替此图正名。”
苏陌素望向面前的傅尧平。
他对自己行了个大礼,但是自己却并不是很想帮他呢。
苏陌素接过傅尧平递过来的《秋霜图》,将画轴徐徐打开,十分认真地看了一遍。
此图确是傅尧平家中那一幅,是苏陌素前世摩挲了许多遍的那一幅。
前世,傅尧平凭借此图不仅得到了岭南王的赏识,更是因由此图在家中,而结交了许多文人文官。
苏陌素的父亲苏瑞文就是其中一个。
然而今生,苏陌素并不想给对方这样的机会。
“很抱歉,此图小女子不能确定真伪。”
傅尧平猛地一抬头,看向苏陌素。
罗平也是十分诧异:“姑娘方才不是说,《秋霜图》收存百年,难免有所破损,图画之中的石头因墨块裂开存有裂缝,这才是正常?”
第117章 相见
苏陌素认真地看向罗平:“确是如此。(..tw无弹窗广告)但我并没有说过,所有带有墨痕裂缝的《秋霜图》就一定是真品。”
傅尧平微微垂下目光,再抬起头时,已没有先前的诧异。他目光平静地凝视苏陌素:“苏姑娘的意思是,这些的墨痕裂痕,你同样能临摹出来?”
罗平亦正色望向苏陌素。是了,方才这小姑娘说的是所有,也就是不止一幅这样的《秋霜图》。
这男子唤小姑娘苏姑娘……京城的苏家?罗平迅速在脑中回想起来,到底京城哪家苏府有这样才华出众的姑娘。
苏蔓玖!
“姑娘是京城第一才女苏蔓玖?”罗平诧异地问道。
苏陌素却是摇了摇头:“小女子并非苏蔓玖。”
见罗平还要说话,苏陌素将话题扯回《秋霜图》之上:“此图的墨痕裂开十分真切,小女子不能肯定其是真品,并非是小女子能仿得更好。仅仅是因为小女子略懂此道,便不敢妄断天外无天,人外无人。”
苏陌素以退为进,表面上是将自己方才否定傅尧平手中《秋霜图》的话收回,实际上却是更引得众人相信她的推论。
若她一口咬定此图为假,难免有人怀疑她是标榜自己画技,将自己的临摹画作抬高价位。但如今她以退为进,承认自己并非能临摹得更胜面前这一幅,只是自己有这样的画技,更相信有更强的人。众人便忍不住顺着她的思路想,面前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都有这样的临摹本事,那怎么可能没有本事更强的人呢?
罗平算是最笃信这个讲法的一个。他见苏陌素否定了傅尧平手中的画作,便对傅尧平也瞬间失去了兴趣。他低头走进望北轩中,只等众人散尽,便要对王掌柜进行一番处罚。
苏陌素虽然有临摹本事,可临摹就是临摹,面前就有一幅更好的“临摹品”,众人对她也是没了兴趣。
只有傅尧平,看着苏陌素转身离去的背影,低头望了眼手中的画轴,依然追了过去。
“苏姑娘。”
听到傅尧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陌素停住脚步,面有愧疚:“公子救过小女子,小女子却未能帮到公子,小女子实在有愧。(..tw)”
傅尧平听苏陌素这话,便知她认出了自己。他起初也曾疑虑过,苏陌素是不是并未认出自己,故刻意否定自己的画。但如今想来,应是自己多心了。
他今日持画作来望北轩,一是为报前几日王掌柜之辱,另一则也是有意引得贵人侧目。他并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何人,但接连遇到挂有岭南王府牌子的男人和苏府的小姐,他已有些满足。
如今岭南王府的人对自己无甚兴趣,面前这苏小姐却定与京城第一才女有些关联。自己已经打听过了,当日救下的姑娘是从三品光禄寺卿家的小姐。是以,傅尧平便笑道:“苏姑娘多虑了。傅某今日拿画前来,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并未妄言――那望北轩的《秋霜图》就是临摹品。”
“如今姑娘帮傅某证明了此事,应是姑娘帮了傅某才是。”傅尧平有心结交京中权贵,便试探着问苏陌素道,“苏姑娘家住何处,你一人外出总归有些不安全,傅某送你一程罢。”
苏陌素面上似有惊喜,却又很快低下头去:“小女子家住京城北巷苏府。”
苏陌素绕了下手中帕子,似乎十分犹豫:“小女子在家中素来不被嫡姐喜欢,若公子送我回去,恐遭旁人诟病。到时候,连累公子的名声便不好了。”
“嫡姐?”傅尧平有些微微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苏陌素点点头:“小女子乃是庶出。”
竟是个庶出的姑娘!傅尧平心中涌起一股失望。哪个才子不爱佳人。面前这女子容貌本就不十分出众,对她的兴趣七分有六分是因为家世。可庶女和嫡女的差别,纵使是寒门出身的傅尧平也十分清楚。
他面上神色已不如先前那般极致温柔,若肯细看,便能发现眼神中难掩三分冷淡。
傅尧平握着画轴答道:“是傅某考虑不周了。不若傅某就送苏姑娘到巷口,这样既能让傅某见到苏姑娘平安归家,又不会惹苏姑娘被家中人责骂。”
苏陌素心中只在冷笑,前世的傅尧平被人赞尽是翩翩君子,如今真正脱身在侧、冷眼旁观,这君子也不过是一个虚伪之人。
“那劳烦傅公子了。”苏陌素并不愿意与傅尧平有片刻的共处,但她却是有心为这男人扯上一段“良缘”。
前世,她做了一个软弱的苏蔓玖,而今生,她身边已有了一个极尽强势的苏蔓玖。
那么,若负心寡情的傅尧平依然做了苏蔓玖的夫君呢?这两个都非良善的人到底谁胜谁负呢?
“我嫡姐其实就是方才那人口中的京城第一才女。”苏陌素埋着头,带着几分羡艳地提起苏蔓玖。
傅尧平听出少女话中的失落,温柔地安慰道:“虽然这位苏大姑娘才名远扬,但苏姑娘你也并不差。”
苏陌素依旧把话题往苏蔓玖身上引:“我嫡姐不仅才气出众,容貌亦是无双。傅公子恐未听过,第一才女之外,嫡姐还有一个盛名,叫做落尘仙子。”
傅尧平这次未再打断苏陌素,而是静静跟在苏陌素身后,听她说起苏蔓玖的事情。
他眼中的亮色越来越盛。这苏小姑娘可无意间说了不少苏蔓玖小姐的行踪呢。
苏陌素顿住脚步:“傅公子留步,前面就是苏府了。小女子实在不便与公子同行,多谢公子想送。”
傅尧平望一眼苏府,心中暗暗记住位置:“那傅某便不前行了,今日多谢苏姑娘。”
苏陌素微微点头,便径直往府中走去。这些日子,因为苏蔓玖忙着和继母小王氏针锋相对,苏陌素在苏府真是难得的安适。
“陌素妹妹回来了。”
苏陌素抬头,竟意外地看到了杜微风。
只见杜微风站在苏追月身边,满脸得意:“真是多谢追月你的药膏了,我的伤势可完全恢复了呢!”
杜微风咬重了完全二字。显然,她已经听到了苏陌素如今双手不复过去灵活的消息。
苏追月似乎浑然不觉身边的杜微风和面前走来的苏陌素有过节一般,她笑着拉住苏陌素的手:“杜姐姐今日难得过来,陌素妹妹与我们一同赏花品茶?”
苏陌素把目光从苏追月脸上挪到杜微风脸上,她唇角亦慢慢勾起:“要让追月姐姐失望了,妹妹今日已经有约。”
“倒是姐姐多事了,那就不耽误陌素妹妹了。”苏追月毫不在意地松开苏陌素的手,回头对杜微风道,“杜姐姐,我们继续方才的品茶?”
苏陌素才擦过苏追月的身侧,便听到杜微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其实也难得出一趟门,不如今日,你我二人同去街上逛逛?”
苏陌素微微一挑眉,只是疾步往房中走去。她原还在想,要如何把这次与周云端同游的消息送予杜微风知道。但如今看来,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有意换上周云端送来的劲装,苏陌素英姿飒爽地走出苏府。
知书捧着一根马鞭跟在苏陌素身后:“小姐,今日是要去马场吗?”
苏陌素笑着答道:“并非如此。只是周公子送了这礼物来,我一直未曾穿过。今日既是与他相见,穿上他送的,他定会高兴。”
苏陌素的话才落音,身后便传来一个板凳踢倒的声音。她了然地同知书对视一眼,继续往约定的地方走去。
周云端在庙中已等了一些时候,他本就担心苏陌素身上伤势,却又不好贸然****。自得了知书送来的信后,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见苏陌素走来,周云端立刻站起身来。待看清楚苏陌素的穿着时,他的眼睛不由得一亮:“苏姑娘!”
“周公子。”苏陌素走近周云端,“让你久等了。”
周云端忙摆了下手:“并没有等多久。苏姑娘,我们进去烧香吧。”
苏陌素点点头,与周云端一同走向庙中央的佛堂。
杜微风与苏追月下马车时,看到的便是苏陌素与周云端并排从佛堂走出的情景。
杜微风眼中的火几乎要将苏陌素烧成灰一般。任由苏追月怎么拉扯,她也要走上前去。
只听得那佛堂之外的一个方士正在赞面前的苏陌素和周云端:“男至入冠女初几,前世姻缘今世现。此际好趁结琴瑟,迟延吉期难团圆。两位,这是支上上签啊!”
“只是此桩婚事宜早不宜迟,两位可要早下决心呢!”那方士摸了把胡须笑道。
苏陌素和周云端对视一笑,周云端便从锦囊中取了个银裸子放到方士面前。
就站在旁边的杜微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炸开了,她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苏陌素,拳头攥了又攥,却恨不能出手。
苏陌素毫不在意身后的目光,笑着对周云端道:“久闻邯山寺前的寒潭景色别致,不若以潭为景,我为公子描一幅画?”
第118章 对峙
周云端望向苏陌素,面前的女子浅笑嫣然,一双眸子熠熠发光。.tw
“那边有劳苏姑娘了。”周云端将先前的签文收到一个粉色的香囊之中。
那香囊之上,绣的正是一对鸳鸯嬉戏水上。杜微风看到那粉色的香囊,顿时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堵,口中隐有腥味。
“杜姐姐,你没事吧?”苏追月关切地扶住有些站不稳的杜微风。
杜微风摆了摆手,却是不死心地道:“都说邯山寺寒潭甚美,你我同游一番如何?”
听着杜微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陌素唇边的冷笑只是愈深。
杜微风,你射我三箭,我便在你心上剜上三刀如何?
邯山寺的寒潭在一片竹林之中。尚未走进竹林,便能听到那沙沙的竹叶摆动声音。
周云端看着面前的竹子,侧身对苏陌素道:“家姐曾用竹筒为我蒸食米饭,熟后的米饭尝起来颇有一番独特的香味……”
苏陌素仰面看周云端:“周大人今日莫不是起了亲自下厨的心思?”
周云端脸瞬间一红:“苏姑娘若是愿意,今日可随周某回府做客。届时,周某定亲自下厨。”
苏陌素微微扬眉,复又重新落下。她本只是一句戏言,却不想周云端竟的当了真。
若是寻常时候,苏陌素定会转开话题,不再继续调侃周云端。但今日身后跟着的正是屡次伤害自己的杜微风,苏陌素掩唇笑道:“能得周大人亲自下厨,是陌素三生修来的福气。”
周云端得了这一称赞,脸色反而有些赧然:“其实在下并不擅长厨艺。相较于做,我更懂得吃。(..tw)”
苏陌素眉眼弯弯地道:“你我初见之景,我今日依然记忆犹新。”
周云端回望苏陌素,虽然长大后的苏陌素肤色远不如幼年白皙,但她那双凤眼一如往昔,一汪碧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嘶嘶。
身后传来竹叶响动的声音。
苏陌素微微侧身,毫不意外撞上了杜微风充满恨意的眼神。但她并未给予对方任何表情,而是转过身继续同周云端说话:“周大人,不如就在那处作画?”
周云端点点头,望向苏陌素所指的地方:“这寒潭旁的竟是一座竹亭,真是独具匠心。”
两人走进竹亭之中,苏陌素将宣纸在石桌上展平,又将墨锭化开:“周大人自觉何处景致最佳?”
周云端依言寻了亭中一角坐下:“不如稍后,我亦替苏姑娘作画一幅如何?”
苏陌素轻笑道:“那陌素就却之不恭了。既得周大人美食相约,又能得周大人画作归家,陌素真觉得今日是不虚此行。”
周云端望着苏陌素亦笑起来:“总该让苏姑娘对周某,留下一些吃食以外的印象。”
苏陌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过去见周云端总是一脸肃然,虽当得上玉树临风四字,却总令人徒生距离。今日相处,方知他亦会有玩笑调侃之时。
苏陌素掩下笑意,一手压住纸,一手提起笔。
过去年月,她以景致入画不少,描画人像却是首次。苏陌素不由得抬头细看周云端,她讶然地发现,记忆中那个在鱼池边喂鱼的青衣少年已是翩翩郎君。
将外廓线条勾勒出来,苏陌素额角已微微渗出汗水。她执笔的右手有些发抖,为了继续作画,苏陌素不得不用左手按住右手。
纵使十分努力,力不从心之感依然越来越强烈。花清越说过的话在耳边再次浮现。
你双手伤得太重,若要恢复如初,恐有些困难。
苏陌素手忍不住一颤,落笔终还是有了偏差。她抬头望向周云端身后的寒潭,将那笔偏差努力修正为一只栩栩如生的锦鲤。
一鱼尚未画完,她的手就疼痛加重,骨节之间如要裂开一般。
看着手下的画作被笔尖的偏移而毁掉,苏陌素将那张画作揉成一团,扔到一旁。
她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笔作画。寥寥两三笔后,手便已痛得不能自已。
又是揉作一团,苏陌素将那废弃的画稿拂落。
她一心想将周云端和寒潭画得跃然纸上,又因在意自己受伤之事,比往日还要对这画苛责三分。一张复一张,苏陌素提笔再揉,却发现已无宣纸。
握住自己那发抖的右手,左手的指甲却已深深掐入了右手的手背之中。
“陌素一时失手了,竟将画作全毁了。”苏陌素低着头,乌发从肩上滑落,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周云端站起来,弯腰将那些纸团全部捡起。
他一张一张展开抹平,细细端详之后,仍是挑了最初的那张到苏陌素跟前:“这一张将我画得比现今还要俊美三分,家姐看了,定会十分欢喜。”
“因我喜吃食,平日在家中画像时,目光莫不被吃食吸引。画师画出的全家像中,我一人总是有几分格格不入。”周云端将那张画重新在石桌上铺开,“我最喜欢这幅画之处,却还不在于此处。”
苏陌素抬头望向周云端。
周云端笑道:“此画旁边落有一笔,才最称和我心意。若是此张宣纸只是干净无瑕,我便难有几分施展。纵使将苏姑娘你画得再好,恐也不能被称作惊艳绝伦。如今此画既已落了一笔,我纵使算不上画技绝伦,也总能以此来卖弄一番了。”
周云端每一句莫不是在安慰自己,苏陌素回望对方,眉眼中却难掩失落:“我这手,恐是废了。”
第一次见到苏陌素这般失落之态,周云端心中竟也平添几分忧色。他伸手将苏陌素额角边那抹头发挽到耳后:“我会去求明月公主,请圣上怜惜,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治好。”
在季应承走后的这八年里,苏陌素得周云端照顾。可这般直接宣诸于口的殷切关怀,苏陌素尚是第一次从周云端口中听到。她有些讶然,是以有片刻恍惚地望着周云端。
“贱人!贱人!”杜微风站在竹亭之外,望着亭中才子佳人对视的情景,已恼得理智全失。她攥紧手中的鞭子就冲上前去。
“苏陌素你这个贱人!”杜微风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三节鞭甩向苏陌素。
因她走得甚快,出手亦十分凌厉,身边的苏追月根本来不及阻拦。
眼看那鞭子就要落在苏陌素身上,却只听一声衣物裂开的声音,亭中众人皆是讶然。
“云端哥哥……”
杜微风不敢置信地望着抱住苏陌素的周云端:“云端哥哥,你为什么要替她挡鞭子?”
苏陌素抬头望向周云端的肩膀,那处的衣物已被鞭子卷去,有血渗出来。
“周公子……”苏陌素将怀中的手帕取出,去按周云端的肩膀。她本只想让杜微风心伤自己与周云端同游的行径,却没有想到,杜微风会再次出手,还伤了周云端。
周云端转过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怒色:“杜小姐虽出身不凡,但行事却太过狠戾。今日之事,周某定会一字无差地禀明圣上,还请圣上裁决。”
“云端哥哥,你护着她,还要为了她去告我的御状?”杜微风的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本是一个武装更胜红妆之人,但在周云端面前,这些坚硬的盔甲却尽数化成了柔情。
周云端并未对杜微风的眼泪有半点心软,他厉声斥责道:“杜小姐你屡次出手伤人,甚是无情。上次你令苏姑娘受伤,因一己行径影响朱白二国邦交,甚是无理。此番你再次出手伤人,毫无悔改之意,这些已充分证明杜小姐是无家无国的不忠不义之人。既是如此,周某有何不能面圣,有何不能请求圣裁!”
“你说我无家无国,说我不忠不义,还说我无情无理……”杜微风按住胸口,喉间的那抹腥气直接涌入口中,鲜血顿时从她唇边溢出。
苏陌素望一眼心痛到吐血的杜微风,将视线移转开来。
她前世今生,总是对人一忍再忍。可前世她的忍耐只换得庶妹狼子野心,夺夫杀子。今生她对杜微风的忍耐何止三次,可谓一忍再忍,却只换得杜微风无情三箭。
对待是敌绝非友之人,苏陌素只知道,斩草要除根,出手要绝情。她不会给杜微风再伤害自己的机会。
“周大人,陌素先陪你去药店上药吧。今日大人受伤,恐难以亲自为陌素下厨,倒不如先治好伤势,毕竟来日方长。”苏陌素重重咬音亲自下厨四字。
果不其然,杜微风眼中的妒火愈甚,就连唇边的鲜血,也明显多了一些。
周云端点点头,再不看杜微风,与苏陌素一同离去。
看着苏陌素离去的背影,杜微风攥住鞭子的手越来越紧,她转头望向身边的苏追月,一张脸竟显得有些可怖。
“追月,不过半月,你就会是我杜家的人了。我与苏陌素孰轻孰重,你应当分得清楚。”
杜微风往前逼近几步,死死盯住苏追月:“她只是一个你们苏府一个庶女,而我是杜家的大小姐!大小姐!”
苏追月反问杜微风:“你想要如何?”
第119章 算计
杜微风的一张脸变得犹如吐信的毒蛇一般恐怖,她浑身散发出阴狠的气息:“我要苏陌素生不如死!”
“三日后,我会让我母亲约你家中所有女眷去佛寺。(..tw棉、花‘糖’小‘说’)到时候,你想办法引那贱人到后山来,我自会对付她。”杜微风的一双眼如同淬上了剧毒一般,让苏追月看着都有些后背发寒。
苏追月忍不住追问杜微风:“你究竟想把她如何?这几次,你已经屡次伤她,若她再受伤,无论是谁,首个猜疑的便是你。”
杜微风沉着脸摇了摇头,她勾起嘴角,发出一阵可怖的笑声:“我怎么会那么蠢、又那么心善!一箭射死她,也只是便宜了她!我要将她手脚射断,将她面容尽毁,将她卖入青楼!”
苏追月被惊得退后几步:“若、被人揭发,你我二人……”
“没有若!”杜微风逼近苏追月,“一切自有我承担!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苏追月,你双十都已过,除了杜家,哪还有这么好的亲事给你!我劝你,惜福!”
苏追月被逼到竹亭角落,已是退而可退。她抬头望着杜微风,对方那面容十分狰狞,半点看不出往昔的花容月貌。她不敢再犹豫,只能点头答应。倘若再不答应,癫狂的杜微风对自己下手如何是好?
三日时光转瞬即过,杜家果然来人接苏府女眷共去城北的安定寺上香。
苏陌素一身藕色裙裳,与家中其余姐妹一起出门,跟在苏老夫人后面上了马车。
苏亭亭和苏玉立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两人还在路上便叽叽喳喳起来:“既是杜府相邀,为什么只有我们府上有姑娘去,杜家的姑娘却没有看到?”
苏陌素望向苏追月。这些日子,苏追月与杜微风走得倒是颇近。
马车中这样想的人自然不止苏陌素一个。苏陌素还只是看,苏蔓玖便径直开口问道:“可不是吗。大姐姐,你的大姑子为何不见踪影?”
苏追月笑着回答自家姐妹:“我也正觉得奇怪呢!”
马车才在寺外停好,杜微风的声音就从马车外传来:“苏家的诸位妹妹可到了,微风可等了你们好一阵了。”
率先掀开帘子的是苏追月,苏陌素的目光从苏追月身侧擦过,不偏不倚,正好与杜微风的视线对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杜微风今日穿得极为素净,身上、头上的首饰没有几样。或许是因为装扮的原因,就连她的目光似乎也没有过往的恨意。
苏陌素将视线收回来,扶着车壁下了马车。
安定寺就在城内,行程比邯山寺倒是近了许多。因寺庙总建在高处的缘故,苏老夫人便连声叮嘱了曾孙女们几句:“安定寺旁绿树环绕,你们只在近处走走就好。出了树林,或是悬崖也说不定。”
苏陌素点点头,与众姐妹一同齐声应了。
苏老夫人进去点香了,她们姐妹却是各自走起来。
苏追月紧跟在苏陌素身后:“陌素妹妹。”
“追月姐姐。”苏陌素顿住脚步,转身看苏追月。
苏追月追得有些脸颊发红,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一同去那林子里走走如何?”
苏陌素视线移向旁边的树林,又收回来:“曾祖母方才叮嘱过,我们要靠近寺庙。如今进入那林子,若是迷路了如何?”
苏追月连连摆手:“你我姐妹同行,又怎么迷路。曾祖母烧香拜佛,非是片刻能够了事。我们枯坐也是无趣,入林看看也好。”
苏陌素虽然有些犹豫,依然点了点头,进入林中。
那林子自外面看去,只觉得郁郁葱葱,颇为赏心悦目。可真正走进其中,就会发现树木太密,就连光也不能射进来太多。明明是正午时候,整个林子却显得有些接近戌时的景象。
“陌素妹妹!”苏追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陌素听到呼唤,不仅没有转身回走,反而走进林子里面。
呼唤的声音渐行渐远。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苏陌素走到一棵大树之后,只见杜微风的身影出现在树林之中。
她一身劲装骑在马上,颇为英姿飒爽。竟还准备了衣物更换,此次真是有备而来。
苏陌素往后退了几步,踩到了脚下的树枝。
杜微风转过头,凌厉地望向苏陌素站的位置。
“驾!”杜微风一甩鞭子,紧追了上去。
苏陌素虽然没在马上,却走得极为快。
杜微风拉开弓箭,瞄准苏陌素。
箭堪堪从苏陌素的耳边擦过。
苏陌素加快脚步,走向他处。越走近树林深处,四周越发静谧。
马蹄声清晰地传来,苏陌素终于看到了前方狩猎的人。她望一眼前方的人影,又看了一下四周――明月公主就在远一点的位置。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那拉弓的模样,苏陌素很确定就是白月戈。
“想求助吗?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杜微风重新搭上弓箭,射向苏陌素。
苏陌素惊呼一声,前方的马匹疾驰而来。
白明晖一把捞起苏陌素,将她拉到马上。
杜微风眼见又是一箭未中,她放满三箭,拉圆弯弓:“弓箭无眼,想从本姑娘手下救人,莫怪我一同伤你!”
说完,她就将三箭射向苏陌素。
白明晖揽着苏陌素一起往前伏下,那三箭从他们背上擦过。
“姑娘何必咄咄逼人?”若是此刻是在白国,白明晖定已经拿下面前这个胆大的女子。可既是在朱国,他的身份又被掩下,只能先按捺火气问清缘由。
杜微风已然杀红了眼,根本不欲向白明晖解释:“哼!一个下人,本姑娘凭什么向你解释!”
说话间,杜微风又拉弓上箭,射向苏陌素。此次射箭,杜微风依然是三箭齐发,她对准的是苏陌素的腿,更是对准了那马匹。
白明晖看到对面的箭直直朝自己身下的马匹射来,他面色一沉,拉紧缰绳,就让马跃了起来。
“徒有小技!莫非是个马夫?”杜微风冷言讥讽道。
白明晖同样不想再和杜微风说话,他夹紧马肚,揽着苏陌素便往前驰去。
杜微风恨意难消,因此人既非明月公主,又非白国使节鹿东山。她怒意牵连到白明晖身上,索性将箭头对准白明晖连连射去。
听到身后破空之音,白明晖拉着苏陌素往旁躲去。那箭来得急,白明晖又要顾马,又要顾人,还要注意隐藏身份,便让那箭射破了衣裳。
瞧着自己衣服上的那支弓箭,他一张脸乌云密布。
“追你之人是何人?”白明晖冷冷问苏陌素。
苏陌素怯怯答道:“还请外使不要责怪,都是小女子牵连你了。”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那女子是杜将军的嫡女,性格有些骄纵。她非是故意射伤外使的,还请外使大人大量,放过杜姑娘。”
白明晖咬牙答道:“我却是没资格寻她,只是她这般咄咄逼人,恐怕不会放过你?”
苏陌素低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白明晖其实对杜微风也并非全无印象。他和杜微风之父杜精忠在战场上还有过几次交手。当日猎场之中,杜微风射伤苏陌素,白月戈怒气难消,执意射回去时,白明晖就在场。
那个女子狠戾决然,颇有几分对自己的胃口。
白明晖心思转了几次,苏陌素难以知晓。只是在对方送她回苏府之后,她便径直去了苏追月的院中。
“姐姐果然没有看错人。”看到苏陌素走进来,苏追月不惊反喜,“不知那人如何?”
苏陌素走到桌前坐下:“姐姐帮我,我自会尽力如姐姐的意。”
苏追月笑着提起桌上的茶壶,替苏陌素倒满一杯:“我自是相信妹妹的。妹妹既然能够得到三皇子的信任,一个杜家大小姐,又岂能让妹妹为难。”
她伸手覆在苏陌素手背:“姐姐从未想过,你我之间会有这样亲密无间的一天。”
苏陌素将另一只手亦覆在苏追月手背:“那也全靠姐姐慧眼识珠。”
苏追月笑意真真到了眼底:“妹妹且放心,你吩咐的事情,姐姐已经办妥。那****画的人像,杜微风早带回家中。诚如妹妹所料,她不仅没有全毁画像,反而将自己的一幅画与周大人半幅相和,奉若珍宝。”
苏陌素挑了一下眉,又落下:“姐姐能这般清楚杜家的情形,看来这杜家少夫人的位置,姐姐已然坐定了。”
“确是如此。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杜大姑娘自视甚高,可和她一样分不清主次轻重的下人,可还是没有。”苏追月想到连日来杜微风对自己的压迫威胁就气得齿间发痛,“妹妹,此次务必让她离开杜家。我倒要看看,一个嫁出去的杜家姑娘,能有多大的能耐回来为难我这个名正言顺的杜家少夫人!”
金銮殿上,朱帝再次召见白国使臣。外使当着百官,提出请求,两国再结秦晋之好。
白国公主白月戈正式嫁入朱国之日,也请朱国嫁女往白国。而鹿东山提出的对象,正是屡次与他白国交战的骠骑大将军杜精忠之女杜微风。
第120章 窘境
走到约定之处,苏陌素眼中印入一个背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魏泓睿一身白衣立在窗前,听闻声响,他转过身来,面色和煦:“师妹。”
“多谢师兄相助。”苏陌素俯身朝魏泓睿行礼。她当日下定决心反击杜微风,便深知苏追月是十分重要的一环。虽同是苏家女儿,光靠姐妹情谊四字,苏陌素可没有信心打动苏追月。
“师妹又见外了。”魏泓睿蹙眉说道。
他坐到桌前,将桌上倒扣的杯盏翻过来两个,依次倒上热茶:“师父如今不在身边,我这个做师兄的,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帮你,也是我无能了。”
“师妹,为何你没有直接向明月公主白月戈求助,引得她对杜微风动怒?”安定寺外的情景,魏泓睿虽未亲临,却早派暗卫一路跟随。
苏陌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自己对白明晖身份的猜疑说出:“陌素还是有些胆小了。被杜微风射过一次后,陌素不敢与之周旋太久,便就近选了个外使相助。”
虽然白明晖十九八九就是白国皇子,但她并无真正的实证。贸然猜测,苏陌素担心影响魏泓睿自己的判断。
“是我疏忽了。虽然让你引杜微风前去射明月公主,是除去杜微风最好的办法。但是却让你以身犯险,实在是我太过莽撞。”魏泓睿听暗卫当时禀报情形的时候,也猜测过苏陌素是慌乱之中未能来得及选准人。如今苏陌素以胆怯为解释,他也不觉得有何不真。
苏陌素摇了摇头:“师兄已帮助我许多。若没有师兄,我逃过今次,难免下次依然会被杜微风所杀。”
魏泓睿将杯盏推到苏陌素面前:“你先坐下,总与我这般见外,我真要生气了。”
“今日大殿之上,鹿东山已向父皇提出请求,让杜微风嫁去白国。”魏泓睿颇为痛心地看着苏陌素的双手,若是此双手从此毁了。别说让杜微风嫁去白国蛮夷之地,即便将她杀了,魏泓睿也无法解恨。
苏陌素将杜微风推到白明晖面前时,就笃定白明晖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白明晖会看上杜微风。她稍一思忖,也觉得不难理解。以白月戈的脾气推断白明晖,白国之人,定是都喜欢爽利会武之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杜微风对自己虽然残酷无情,可在白国人眼中,未必不是一种率直。
“嫁去他国这一点,杜姑娘还未必最伤心。不能再见心上人,想来才最让她痛心。”苏陌素已然想好,如何让杜微风再见一次周云端,让她深切体会求而不得。
魏泓睿喝了一口茶,提出一个担忧:“大殿之上,父皇并未直接应允婚事。”
“是因为杜将军?”苏陌素虽然能明白杜微风与自己身份的差异,但如今被视如草芥的是自己,她多少仍有几分难过。
魏泓睿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是因为杜精忠。但不是因为他的骁勇善战让父皇看重,而对杜微风爱屋及乌。父皇只不过是担心,杜家舍不得女儿,杜微风若去了白国,杜精忠手握兵权,心思变动。”
既然已筹谋这般久,苏陌素自然不愿意自己的计划失败。她有几分急切地问道:“杜微风的所作所为,皇上难道就一直不管不顾?她已得罪白国,不说白国怪罪。以她的脾气,再得罪一个其他国家使节也是不难。”
“政事,不应从此处出发。”魏泓睿不赞同地道,“杜微风不过是一个女子,即便她是一个男子,也只能算是一个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对皇权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想要杜微风彻底败倒,只能让她的父亲杜精忠先败。”杜微风一颗心全在周云端身上,魏泓睿早已歇了娶对方笼络杜精忠的心思。
撇开婚约,杜微风与朝云公主最为交好。朝云公主与魏鸿泽一母同胞,自己得不到的助力,只能摧毁。
“那应当如何?”苏陌素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却是不敢肯定。师父李允教过她琴棋书画,亦教予她奇门遁甲、阵法兵书,但执政辅君之道,他从未教过她半点。
苏陌素从此处足以窥得师父不希望她扯上皇室的想法。是以,虽然面前的师兄屡次相助,让她十分感激。但苏陌素从未想过,真正去涉入几年后的五龙夺嫡之中。
“用人之道,贵在不疑。毁人之道,专在生疑。”魏泓睿一句一句点拨道,“只要让父皇对杜精忠生疑就好了。”
师父自己不屑官场,自然不希望师妹进入宫中。但,若师妹能帮上自己,此中道理,逐字逐句教又何妨?
御书房中,朱帝满脸阴沉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臣子:“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今日倒是见到了将军不急文臣急。你们一个个都是文臣,替武臣分什么忧。朕又未下旨赐婚,他急个什么!”
“再说了。”朱帝气得反复踱步,“两国互结秦晋之好,是最稳固两国约定的方式。杜家女儿能有这样报国的好机会,应是感激涕零,而不是不快怨愤!”
“陛下恕罪。臣并非受杜将军所托,更未听闻杜小姐有任何抱怨言行。臣只是觉得,白国公主和使节已留我国半月有余,尚未定下婚约。臣是担心白国心意不诚。”跪在面前的臣子伏地说道。
另一个臣子也出声劝解:“陛下,花大人所说不无道理。臣认为,两国若结秦晋之好,最为稳妥的依然是选公主出嫁。只有公主是全心全意向着国家的。”
听了这话,朱帝只是冷笑一声:“哼!朕的女儿还不如一个大将军的女儿值钱?”
他转身怒视面前跪着的臣子,见他们还想要说话,朱帝索性截住他们的话:“来人,这就去外使和骠骑将军府传旨,说朕允了两国结秦晋之好!”
“陛下三思啊!”臣子膝行上前。
朱帝随手将手中的奏折砸了过去:“滚!都给朕滚出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即便出了御书房,那几个臣子都埋着头不敢说话。直到出了外宫门,他们才稍微松了口气。
“花大人此举,可谓是兵行险招,胜败各半啊!”周云端蹙眉道。
花清越却是毫无焦色、一脸愉悦:“花某可不这样认为。花某觉得,此事已然成了。”
“周大人。”花清越转过身,看向周云端,“你要告杜微风之事,尽管缓缓。过不了几日,机会便能过来。”
“若杜微风真能嫁去白国,倒也不尝为一件省心之事。”周云端叹道。
花清越却是笑出声来:“花某第一次知道周大人是这般纯情烂漫之人。涉及自身,便连最简单的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也看不出了。莫非大人还觉得陛下今日是真恼了?”
“花某只不过是做了平日里周大人做得最多的事情――适时给陛下送去个台阶。”花清越趁机邀道,“那日说的美味之地,周大人还未得空去过。今日便一同如何?”
周云端犹豫了片刻,仍还是推脱了:“今日家姐已在家备好菜肴。来日方长,多谢花大人盛情。”
花清越的阵营太过明显,若非此次是为了苏陌素。周云端并不想与花清越这般共进退。
得了指婚的消息,杜微风只觉得一个晴空霹雳。她屡次设计苏陌素,为的就是争夺一个在周云端身边的机会。如今一朝被指婚,她莫说去周府,便是在京城、在朱国的机会也没了。
她听完公公的口谕,只等公公转身,就抱着母亲大哭起来:“娘,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那等蛮夷之地!”
杜夫人也十分宠爱自己这独女,她有些期盼地问自己的夫君:“夫君,虽是金口难改。但终究未下圣旨,只是口谕,是否有机会变动?”
杜精忠蹙眉深思:“大殿之上,白国使节便已求娶。金口玉言,岂能这样轻易改动。若真纠缠字眼,除非白国公主不嫁入朱国,那便结不了两国秦晋了。”
杜微风眼睛一亮,顿时求道:“父亲,那便让白国公主嫁不成。一个蛮夷之地的公主,有什么好看重的!”
“放肆!”杜精忠虽然偏宠子女,但也不至于没了三纲五常。他见杜微风口出无状,便厉声斥责道,“你为一己私欲,竟想破坏两国邦交,这是不忠!”
杜精忠本还想继续斥责她强迫父母的不孝,可看到杜夫人那满脸泪水,只能重叹一声,便拂袖离去。
杜微风抱住自己的母亲不停哀求:“母亲,您要帮帮女儿。女儿不嫁到白国去。除了周家,女儿谁也不嫁。”
“周家!只要我与周云端有了夫妻之实,白国便不可能要我了!”杜微风眼睛一亮,就要起身。
“荒唐!”她的想法却是连杜夫人都不能接受了。杜夫人听女儿说出这等不知廉耻之话,本是抬高了手,想要一掌打下去。
可见女儿亦是满脸哀色,她的手终还不忍地落了下来:“微风,你清醒一些。周家是什么身份,周云端又是什么身份。他与周家加起来,都比不过你父亲一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若真做出那等事情,莫说不能改变窘境,恐怕连周家也要被牵连进去了。”
“你既心仪周云端,便不能牵连周家,牵连他。”杜夫人语重心长劝道,“如今这世上,能帮你的只有一个,就是五皇子殿下。”
第121章 破否
“妹妹今日穿得真是太过素净了些。[.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苏追月站在苏陌素面前,有些不赞同地道。
苏陌素却是毫不在意地指了一个最简单的荷花簪子,让知书给自己插上:“今日的宴会主角又不是陌素,陌素何必徒费心思呢?”
苏追月轻扶了一下自己头上的花簪,倒也想开了:“妹妹说得也是。今日这宴会,你我姐妹本就是个看戏。浓妆重彩的可是戏子呢!”
苏陌素笑了一笑却并没有再应答。反倒是知书,她一贯是个沉稳的,可在马车上时,也忍不住私下里偷偷问苏陌素:“小姐,追月小姐似乎变了许多。”
苏陌素闻言回望知书一眼,鼓励她说下去。
知书继续道:“过去追月小姐脾气暴躁,有什么说什么。如今说话虽然还是那般直白,但整个人却都不如以前傲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京城的苏府又岂同于平城的苏府。”苏陌素点到即止,她相信知书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知书自是懂的,她点点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句:“小姐,如果大小姐能早日出嫁,您便日子要好过了。”
苏陌素拍拍知书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且走一步看一步。”
苏蔓玖虽只是个小姐,但在苏家却是真正拿了牙牌之人。如今进京不过半年时间,上至老祖宗,下至下人,都已经看清楚苏府的情形。
既然老祖宗都没说什么,苏陌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毕竟暂时苏蔓玖也不会算计到自己身上来。饭总要一口一口地吃,苏陌素如今最关心的还是杜微风会如何破除窘境。
从马车上下来,苏陌素抬头就看到了朝云公主府外的几辆显目的马车。那些马车上都有着皇族的印记,毫无疑问,今日的宴会,几位皇子都会过来。
见到那些马车,苏追月心中就有些泛酸:“人比人还真是不一样。为了个杜家小姐,几位皇子都要帮忙。妹妹,三皇子应是不会来吧?”
苏追月这话听着像是抱怨,实际上却又是在试探苏陌素和三皇子魏泓睿的关系了。
诚如苏陌素说服苏追月时说的,自家姐妹至少还有个娘家荣辱是共通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纵使厌烦苏追月这样的试探,却还是给对方一粒定心丸:“姐姐莫还想不到,今日会站出来的是谁?”
“倒也是。”听了这话,苏追月心里又好受一些了。她可一点都不喜欢杜微风。同样是嫡女,同样是双十之后仍未定婚约,自己被称作平城老女,杜微风却每每能置身事外。
“妹妹,我们入宴会吧。”苏追月伸出手去牵苏陌素。
苏陌素望了苏追月一眼,没有做声,却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两人入了宴席之中,杜微风果然一席盛装,坐在朝云公主身边。
见到苏陌素过来,杜微风脸上闪过一丝恨色。她迅速转开视线,强压下一脸不悦。
苏陌素如同没见到对方神色一般,安然入座席间。
虽然在门口明显见到了几位皇子的马车,但宴席之中,却并没有任何男客身影出现。有些存了其他心思的世家小姐,便屡有眼神往来路上飘去。
苏陌素端了酒杯,专心致志品尝朝云公主赐下的桂花酿。
酒到一半,众女似乎歇了心思,都全心品酒起来。可恰恰是酒酣之时,却听一声响动,接着便是女子的惊呼声。
那端酒的宫女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公主殿下恕罪,杜小姐恕罪。”
原来那宫女酒壶未曾端稳,满满的一壶桂花酿都洒在了杜微风的身上。
苏陌素望过去,杜微风的发髻上都有些湿润,酒水一滴滴地从簪子上滴到脖颈之上。
“来人,将这奴才拖下去!”朝云公主就要发怒,却听到杜微风的声音响起。
“殿下,今日本是个开心的日子,何必因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坏了大家心情呢。微风替她求殿下一个恩典,请殿下饶了她吧。”明明是发髻湿润,衣裳上都有了水痕的狼狈相,可杜微风偏偏就那么善良地站起身来,替宫女求情。
苏追月压低了声音啐了一句:“真会装好人!”
苏陌素却是但笑不语。这一出,根本就不是为了让杜微风在众人面前留下善良的印象。毕竟杜微风究竟何等性情,京中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早已十分清楚。
朝云公主与杜微风交好,这一场宴会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苏陌素再望杜微风,只见对方身边已有了两个宫女上前。
朝云公主的声音响起:“也罢,既然杜小姐求情了,本公主就暂且饶过你。微风,你这一身都沾了酒味,还是先去重整一番吧。卉珍,服侍杜小姐去沐浴更衣。”
苏陌素将案上的酒杯端到嘴边,她微微垂眼,将眼中的嘲讽之色掩下。
果然是这样。朝云公主与杜微风交情甚笃,如今杜微风想要摆脱外嫁,自然会是朝云公主亲自谋划,五皇子殿下亲自解决。
皇子推错门,无意见到沐浴中的杜微风。虽只是个意外,但终究是有损清白,杜微风便不宜外嫁。而破坏秦晋之好的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儿子,且又是无意,最后追究下来,恐怕也就是杖毙几个下人罢了。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苏陌素望一眼苏追月,对方当即便轻抚额头,主动配合道:“追月实在有些不胜酒力,还请公主殿下恩准,让追月先行回去。”
朝云公主见苏追月双颊确实绯红,倒也未曾多想,只是还是挽留道:“既是如此,芸苒,你扶苏姑娘先去厢房休息。其余人,若是醉意渐深,亦可先去歇息。还未醉的,便与我一同去看看新植的桂树如何?”
门口的马车已然证明,五位皇子不说全在,但至少有在公主府的。相比待在厢房,显然是与朝云公主游园更有可能邂逅皇子,除了苏追月一个,其余人都是表示自己未醉,与公主一同游园了。
苏陌素亦是起身跟在朝云公主身后。只是迈步前,叮嘱了知书与苏追月带来的卷碧一同过去服侍苏追月。
走在花园之中,浓郁的桂花香味扑鼻而来,那黄色的小花也扑满了一地。
朝云公主选了一处凉亭小坐,众女围着她一起交谈起来。
苏陌素站在较为中间的位置,竟没有出挑地去附和朝云公主,也没有如最外面的女子一般眼神已离开了凉亭。
许是估摸时间终于差不多了,朝云公主终于站起身来。
太监却是小跑着过来:“启禀公主殿下,白国的明月公主到了。”
苏陌素略微有些意外,她只当朝云公主会拉着自己这一大帮小姐们去做见证。她却未曾想过,朝云公主会将明月公主也请来,让她亲自见到那画面。
可让苏陌素又有些疑惑的是,朝云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似乎也是诧异?
不论是否一开始就做好了明月公主过来的准备,此刻的朝云公主依然下定了决心,与苏陌素想的一般,决定带着明月公主同去看那出意外。
“朝云近日得了一张好弓,明月公主可有兴趣一同前去看看?”朝云公主深知什么能吸引到这位白国公主。
白月戈倒也爽利:“自是要去看看的。”
两位公主领着众人一同往厢房那边走去,一个不甚打眼的小姐提到:“杜姐姐也最爱弯弓,公主殿下,筱柔能否去寻杜姐姐一同前去?”
朝云公主笑道:“你倒是记得。微风沐浴的应该也差不多了,明月公主能否多走一步路,让我去唤她一句。”
其实话说成这样,已明显有些端倪了。只是在众女看来,朝云公主此举或只是为了给杜微风抬高身份,表明公主都与杜微风交好,让杜微风嫁去白国后能更被看重。
白月戈是不喜欢杜微风的,但她今日前来,却是就为了看杜微风,于是她便点头道:“行,我们走吧。”
才走过回廊,苏陌素就远远看到一处院外守着宫女。那宫女见到朝云公主过来,面色便有些不好。她急急忙忙行到公主面前,手在袖下清摆了两下。
见到宫女手势,朝云公主便有些脸色不好了。她强笑道:“莫不是微风还没有沐浴完?那我们等会再过来罢。”
“一个女人,这么麻烦做什么!”白月戈突然就发了脾气,她径直走进那院子,望着一排的厢房,想要看杜微风究竟在哪间厢房。
朝云公主十分恼这明月公主如此无礼,但提出来此的人是自己,她也不好多说,只能先领着众女跟了进去。
才进院子,众女就听到有摔打的声音传来。
“你这不中用的婢子!竟连这么点事也办不好!你说你遇到了五皇子殿下?”
很明显,这训斥的是杜微风的声音。
朝云公主本想立即推门,阻止杜微风说话。可听到杜微风提到自己皇兄,便有些揣测她安排的事已然成了。
苏陌素将朝云公主变化的脸色收入眼底,目光亦有些紧张地望向那紧闭的房门。
第122章 谁胜
只听到房内有哭泣的声音传来:“是奴婢不小心。[..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奴婢没有想到那画会突然掉下来。打湿后,奴婢立刻去寻铺子修补,但我银子不够。我去找李管家支银子,李管家说没有小姐您的印章,我不能擅自支取。”
“莲心无法,又知小姐看重那幅画,这才抱着画来公主府找小姐您的。”
听到莲心的名字,苏陌素心中轻吁一口气。
看来事成的是自己。
杜微风的声音继续传来:“那画呢?”
朝云公主却有些焦急,此次商量的结果,本就是由皇兄纳下杜微风。虽然只能是个侧妃,但有朝一日,她皇兄继承大统,杜微风就是妃嫔,这可比其余的皇子正妃要好太多。
可如今这个样子,显然皇兄不在此处。朝云公主心中焦虑,索性直接推门而入,将那名声先扣下再说:“微风,你说皇兄?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杜微风的身子还为着半缕地泡在水中,见到朝云公主突然进来,她也是一惊:“参见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微风,你沐浴这般久,是发生了什么吗?”朝云公主再次将话题引过去。
白月戈也是扬眉道:“我好像听到了五皇子殿下,莫非杜小姐与五皇子殿下才见过?”
未等杜微风说话,白月戈又说道:“可方才明明是五皇子殿下领我到朝云公主花园外呢!”
白月戈此话一出,杜微风根本就不好再开口。
可朝云公主却不会被白月戈的气势所压,她冷笑一声道:“看来今日这事是有些争论了。卉珍,你去请五殿下过来。”
“快服侍你家小姐出浴。”朝云公主训斥完跪着的莲心,又柔声同杜微风道,“微风,我便在这瑞丰院的厅里等你。”
跟着的众女从两位公主的唇枪舌语中已看出一些端倪。对皇子有心的不止一个两个,杜微风家世出众,她的外嫁,让众女实在是欣喜。如今外嫁尚未落实,还生生要扯上五皇子,有几个家世好的小姐当即便脸色沉沉的,双眼的妒色掩都掩不住。
苏陌素走得略微慢些,待她进厅的时候,魏泓泽已阔步走进了院子。(..tw好看的小说
竟来得这样快。
苏陌素心中的石头终于完全落下。魏泓泽这般举止,显然是不准备护着杜微风了。
果然,一进厅中,魏泓泽便先声夺人:“皇妹唤我来何事?我与几位皇兄正酒意正浓呢。”
朝云公主起身相迎:“瞧五皇兄你这身酒味。方才听微风的丫鬟说,你好像来过瑞丰院?”
若是五皇子仍有心相助,他就只要稍作难色,然后要求与朝云公主私下细谈,便足以让其他人想入非非了。
可令朝云公主和杜微风意外的是,魏泓泽根本就没有顺着她们想的说:“并没有来此。只是在外时等明月公主时,遇到了杜小姐的丫鬟。”
“我还帮了杜小姐一次呢。”魏泓泽说最后一句时,嘴角微微勾起,却并非笑意,而透出几分意味深长来。
杜微风在房中泡得皮都有些略皱了,也没有见到魏泓泽过来,这才拿着莲心撒气。她只听莲心说弄坏了画,又是寻自己时遇到了魏泓泽,却并没有将两件事想到一起去。可如今魏泓泽这颇具深意的话一出,杜微风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谢谢殿下,微风其实也不知此事,是这丫鬟莽撞了些。”杜微风有意把责任往莲心身上推。
她原来仍妄想着嫁给周云端,故而母亲替她求了朝云公主,有了这番安排时,杜微风都不甚伤心。可如今被魏泓泽当面刺了,她才惊觉此次设计对她自己的重要性。
朝云公主虽察觉到了魏泓泽与杜微风之间有了一些问题,可她早与自己这位皇兄商讨过,娶杜微风、帮杜微风,根本不是因为感情。
此举纯粹是为了拉拢骠骑将军杜精忠。
既是无关感情,朝云公主仍是主动提道:“微风可真是见外了。你与五皇兄自小就感情甚好,他帮你又不止这一次两次。若要谢,可五天五夜也谢不完。”
杜微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想要说话,却是被魏泓泽直接打断了。
“周大人的画像,我已经替你寻了铺子重新裱过。只是,”魏泓泽看向白月戈,“这幅画,恐怕白国并不希望作为嫁妆。”
“哼!我白国自是不会拣人家剩下的东西!”白月戈冷冷看了一眼还未站起身的杜微风,便拂袖离去,“杜家小姐还是好好留在朱国吧!”
朝云公主根本没有想到皇兄今日所为,与前几日商量的全然不同。她见素来对自己只有疼惜神情的五皇兄一脸冰霜,只能先散去诸位世家小姐:“今日这酒后劲颇足,我遣人送诸位回去休息吧。今日宴上意外,均是酒劲的原因,想来大家都会不足为奇吧?”
众女纷纷答道:“正是如此。我也觉得醉意颇重,看人都重影呢。想来回家睡一晚,今日什么都得忘了。”
既已说完,众人便纷纷散去。朝云公主见到走在最后的苏陌素,不禁想起还睡着的苏追月,又将苏陌素唤回:“苏姑娘便同卉珍前去扶你姐姐回去吧。”
苏陌素正要迈步,却被那失了神一般的杜微风死死抱住:“是你!都是你!是你害得我如此的!”
苏陌素一脸惊慌:“杜姑娘你醉了!”
“我没醉!”杜微风整个人都有些癫狂,她恶狠狠地瞪着苏陌素,“如果不是你一直纠缠着云端哥哥,就不会有这些事!我不会被赐婚!更不会被悔婚!”
“都是你,是你和云端哥哥出去,那幅画我才留下来……”杜微风已经想明白,魏泓泽会突然放弃帮自己,全然是因为见到了被自己保存下的周云端的画像。
当日杜微风见苏陌素与周云端同画,心中妒忌得发狂。周云端被她误伤,两人离开时并未将那幅画带走。杜微风拿了画,原是想带回家狠狠撕碎,将画上的苏陌素戳上千万个洞,可看到栩栩如生的周云端时,她便没了狠心毁掉整幅画。
这次母亲提出要借五皇子脱困,杜微风也知道应该将与周云端相关的所有都丢弃,可那幅画自带回家,就被放在她枕边。她实在舍不得啊!
“都是你!都是你!”杜微风猛地站起来,就要去掐苏陌素的脖子。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魏泓泽大步向前,重重推开杜微风,将苏陌素拉到一边,“苏姑娘,你先回去吧。”
朝云公主也明白过来。那幅画,肯定就是魏泓泽改变想法的原因。画像和苏陌素扯上关系,莫非今日全是苏陌素在算计?
“站住!”朝云公主喝道,“那幅画是怎么回事,你且先说清楚。”
苏陌素摇头,一脸迷茫:“陌素不知杜小姐提的是何画。”
魏泓泽沉声道:“是一幅周云端在寒潭前的画。”
苏陌素顿时一声惊呼:“是那幅!”
朝云公主和魏泓泽同时冷冷看过去。
苏陌素却似乎完全没看到两人目光一般,她只是诧异地看着杜微风:“当日你误伤了周大人,我们离去时根本就没来得及带走画。我以为,你这般恨我,肯定将画已经毁得片纸不留。怎么会?”
苏陌素又转身向朝云公主和魏泓泽禀道:“陌素不敢隐瞒。陌素与周大人同为接待明月公主的正副使。明月公主有事吩咐,陌素便与周大人同去了一趟邯山寺。在寺外寒潭时,我二人见景起意,决定以画技论一次高低。”
“由陌素画周大人,又由周大人画陌素。但因陌素受伤未愈,所带宣纸废弃了不少。最后我们二人的画均落在一张宣纸上。再之后……”苏陌素顿了顿,有些犹豫。
魏泓泽已猜了个大概:“再然后,你们遇到杜微风。她再次出手伤你,却误伤了周云端。你二人匆忙离去,并未带走那幅画?”
苏陌素点点头。
“五皇兄……”朝云公主有些不赞同魏泓泽的话,“也许微风还有苦衷。”
“哼!”魏泓泽冷哼一声,脸色已经冷到了极致。他欲发火,却还被理智压制着,先拂手让苏陌素离去。
苏陌素尚未完全走出院子,就听到魏泓泽的吼声传来:“有什么苦衷!当日在你的宴会上,这女人怎么示好周云端大家都看得清楚!我愿帮你,是顾及你与我妹妹多年情谊。可你将苏陌素人像剪去,把自己拼凑在周云端人像旁,还悉心保存。你是准备,以后让我这个五皇子绿云压顶吗!”
苏陌素疾步走出院子。此次,杜微风应再也没有翻身机会了罢。
回到苏家,苏追月便迫不及待问起了公主府中经过。
苏陌素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问苏追月道:“明月公主入府似乎有些突然,你可有提前听到什么?”
听苏陌素说完经过时,苏追月就已十分诧异。再听苏陌素问自己,她摇头答道:“我哪有如此大的本事。装醉之后,我只是如先前你我所定计划,让知书绊住卉珍,卷碧已取药名义,去杜府门外留下所定记号。”
“说起来,今日之事,似乎出奇的顺利。”苏追月亦觉得有些疑惑。
第123章 秦晋
苏陌素不解地望向苏追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苏追月提出自己的疑惑之处:“虽然卷碧说莲心带着画来了公主府,可我其实一直有担心,莲心如何才能正正好好地遇到五皇子殿下。虽然遇到了其他皇子后,也能让五皇子心中生隙,但那时恐怕已经迟了。”
其实今日苏追月是产生过动摇的。她之所以会与苏陌素联合对付杜微风,一来是为了自己嫁去杜家后不被这大姑子束缚,另一则是因为苏陌素与三皇子交情甚笃。
可苏追月没有想到的是,朝云公主和五皇子都这样看重杜微风。一边是三皇子,一边是朝云公主和五皇子,苏追月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苏追月心思惶恐间就忍不住用帕子去擦额头:“妹妹你说,杜微风有没有可能嫁给五殿下?”
苏陌素听苏追月这样问,就知道对方是萌生退意了。她笃定地答道:“不会,今日我离府前,听到五殿下怒斥杜微风。杜微风对周云端痴恋之事,五殿下很恼怒。”
听了这话,苏追月一颗心才收回腹中:“那也是。别说是堂堂一个皇子了,只要是个男人,便忍受不了枕边人心中装着其他男人。”
朝云公主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朱帝耳中。
朱帝生性多疑,在朝臣府邸几乎都放有暗卫。杜微风才同杜精忠哭诉完事情经由,朱帝面前就有暗卫在禀报了。
听完暗卫禀报,朱帝简直觉得是可笑。
笑杜精忠宠女无度,堂堂一个大将军之女,竟闹出这种不知羞耻之事来;笑女儿朝云终究年纪稚嫩,竟弄巧成拙,没帮上杜家不说,还让杜微风从此名声全无;他也笑自己还是太过纵容几位皇子!
一直以来,朱帝自负身体稳健,几个皇子又都表现得一副无心皇位的模样,他便未曾派暗卫去监视诸皇子。可如今看来,连最小的这个儿子,都是有了争储之心么?
“去!去把五殿下给我叫过来!”朱帝越想越恼,就连手中的奏折也无心看下去。
候在朱帝身边的大太监得了令,正要去皇子府邸,却听到外门太监急匆匆来禀报。
“陛下,杜将军在外求见。”
朱帝皱着眉将奏折往旁一扔:“让他进来。”
杜精忠走进御书房便掀袍跪下:“臣有罪,请陛下处置。”
“爱卿何罪之有?”朱帝当然知道杜精忠今日前来是为了杜微风之事。(..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但他却要冷眼瞧着,这臣子能对自己能对自己说些什么,又会说出多少。
杜精忠叩首答道:“臣有三罪。臣一罪管家无能。圣上赐婚乃是殊荣,贱内因不舍女儿,竟瞒着臣去求助朝云公主。臣二罪教女无方。臣女骄纵,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但臣女胆大妄为,竟私画男子小像。”
听杜精忠并未隐瞒自己和朝云公主之间的来往,朱帝面色稍缓了一些:“还有一罪是什么。”
“臣三罪有负圣上恩情。臣自16岁从戎,一直深受圣上恩泽。臣子杜凛凛自幼习武,臣只盼有朝一日,臣战不动了,我儿能继续守卫朱国土地,守护圣上。臣亦深知,臣女与白国的婚事,同于臣在战场。两国休战,幸的是百姓。”
杜精忠顿了顿,他重重磕了个头:“然臣始终是个父亲。臣女以死相逼,臣只能恳求陛下,求陛下改赐婚事,再挑良女嫁入白国。”
朱帝沉着脸问道:“你此言当真,就不怕朕治你一个抗旨不遵?”
杜精忠答道:“陛下仁厚,臣不怕陛下治罪,臣只怕臣此举伤了陛下的心。”
朱帝没有回答。整个御书房安静了片刻。沉寂之后,一阵笑声响起,朱帝声音一扫先前阴霾:“朕等你这句话等了太久了!”
“朕不怪你为女着想,朕亦不怪你向朕求情。”朱帝亲自扶起杜精忠,“你能向朕直言,朕便不恼。你欺朕、瞒朕,朕才会恼。”
杜精忠听了这话又要跪下去:“是臣愚钝……”
朱帝扶着杜精忠不让对方再跪:“朕已知便无妨。你家女儿是看上了谁家儿郎?”
其实由始至终,朱帝就不曾想过将杜微风嫁去白国。杜精忠手握兵权,若杜微风嫁入白国,一旦杜家生了异心,朱国便要失去一面屏障。
“是……”杜精忠正要开口,却听到门外太监又来禀报,说是周云端求见。
朱帝挥手,让人将周云端领进来。
周云端进门跪下,双手抬高,直言有本要奏。
太监双手捧了奏则奉到朱帝面前。朱帝一目十行,将内容看了之后,大怒:“此间内容为真?”
周云端点头:“千真万确,杜将军纵女当众行凶,所伤又为圣上亲指给白国明月公主的副使。此举实在有损两国邦交。”
周云端继续道:“臣奏则中所提,均有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可要传召?”
朱帝转身看向杜精忠:“你且自己看看这折子所说。”
杜精忠接过奏折。他原以为周云端所告,必定是自己女儿在猎场射伤苏陌素一事。可当他见到奏则所写的时候,心中也是大惊。
女儿既然买凶杀人!
周云端这奏则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将杜微风历次对苏陌素出手之事写得清清楚楚,更是将每次出手,杜微风有否假手于人、又如何假手于人一并写出。
如果说,周云端仅仅是历数事件,杜精忠还或有不信。但奏则中所涉人名,无一不是他家长老仆。
此事定是杜微风所为。杜精忠心中一咯噔,重新跪倒在地:“臣知罪。”
朱帝凝视了面前二人一眼,同时抬手:“你们都起来吧,此事我心中已有定论。”
自御书房出来,周云端第一次主动去寻花清越。
见周云端过来,花清越又旧约重提:“周大人,今日可得空?”
周云端脚步顿了一下,却是点点头:“那就麻烦花大人带路了。”
才进食楼,周云端就发觉此处确有几分不同。
往日的食楼、酒楼,踏步进去,便被各种菜香充斥。但此处却是不同。
“周大人,此处真是令在下别开生面。”周云端也十分意外这食楼的格局,让人有种楼外有楼的错觉。
花清越笑道:“周大人若早些应允在下的邀请,自然能更早看到这别开生面之景。”
两人入座席间,聊的却仍是朝堂之事。
“杜微风不会嫁去白国,但今日圣上的反应,却似乎仍不会惩戒杜微风。”周云端蹙眉道。
花清越却是笑起来:“周大人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对朝堂只钻研利民之事,却不理会那些勾心斗角。”
“如今朱白两国看似平静,却难以保证日后再不生战争。武将后继短缺,只要杜将军手中的兵符在一天,杜微风自然不可能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戒。”花清越倒了杯茶递给周云端,“只是今日有周大人这一把火,她想寸草不沾身也是难了。”
周云端并不愚笨,花清越这番讲解,让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杜微风的结局。
只是会再被指一个人罢了。一个既能让圣上满意,又能让杜家满意,还能让白国满意的人。
周云端端起茶杯,与花清越清脆碰杯:“此事还需花兄周密思量一番了。”
三日过去,苏陌素并没有得到杜微风如何的消息。只是听说圣上下了圣旨,朱白二国共结秦晋之好。明月公主嫁来朱国之日,就是朱国夕云公主嫁去白国之时。
“师妹。”魏泓睿唤了一声面前的苏陌素。
苏陌素顿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师兄今日约我出来是何事?”
魏泓睿眼神中闪过一抹痛色,“夕云从未离开过皇宫,如今她第一次离开,就是要远嫁他国。我想请你帮我挑些特别的礼物,让夕云日后见到那些礼物,能一解思乡之情。”
“夕云外嫁,是为了我与皇弟。”魏泓睿又叹了一声。就像谁娶白月戈,谁就能获得一部分的白国助力一样。到底是哪一位公主远嫁白国,也与他们这几位皇子关系甚深。
苏陌素见魏泓睿神色十分难过,安慰他道:“夕云公主容颜无双、性情绝佳,虽远嫁白国,但一定亦能夫妻和顺、琴瑟相和。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公主姻缘美满,嫁在何国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泓睿听后,眼中痛色真缓了一些:“总之今日辛苦师妹了。我毕竟不是女儿家,恐难挑到夕云心头之好。”
苏陌素望向那十里长铺:“好。那陌素就陪师兄一家一家地寻、一家一家地看。”
魏泓睿走到苏陌素的身后,长长的街道,四处都充斥着小贩的吆喝叫卖。他似乎还没有这么悠闲的逛过京城的小街。苏陌素的身影穿梭在各种商铺,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走走停停,一路上该看的商铺也看了大多数,但两人却依旧没有找到别致一点的礼物。
“也不知道除了这街上的商铺,还有没有别家。”
苏陌素轻声的感叹,全数落入了魏泓睿的耳中。魏泓睿停住脚步,皱眉看着苏陌素的背影,心想莫不是苏陌素心里有些不耐烦了。
察觉到身后戛然而止的脚步声,苏陌素停下来回头看着停在原地的魏泓睿:“师兄怎么不走了?是相中了哪样合适的东西?”
见苏陌素回头看自己,魏泓睿的脸上立马就恢复了一贯待苏陌素才有的温和笑容,“倒未曾相中什么。只是见师妹走在前面,心中有些感慨。你我师兄妹多年,但如今日这般相处,却是甚少。”
“若是师父能见到你我二人共处,想必心中亦会欢喜。”
第124章 相遇
听师兄提及师父,苏陌素的脸上也显露出思念的神色。(..tw)
师父李允是第一个对她真心关怀的人。
“师妹累了吗?”魏泓睿关切地问道,“若是师妹倦了,不如我先送师妹回去,明日再来挑便是。”
苏陌素笑着摇了摇头:“师兄总说别让陌素对你见外,如今却是你对我见外了。”
魏泓睿轻笑着拍了自己两下:“是我错了,该打。”
魏泓睿一贯面容冷峻,虽在苏陌素面前时温和居多,但也鲜少有这般开玩笑的时候。
见他这般动作,苏陌素笑意也忍不住浓烈起来:“好了,我们继续看吧。师兄,今日陌素一定要陪你选到一个合适的礼物。”
魏泓睿点头道:“我信师妹。”
两个人继续一前一后的走着,可街上商铺虽多,但陈列的玩意儿却大多一样,没有特别出奇新颖的。
已走到最后一家店铺了,可两人依旧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看中。
“估计今日是挑不到合适的了。”魏泓睿对着几分憾色看向这最后一家店铺。
苏陌素却不赞同:“不是还有最后一家?都未曾踏进门槛,师兄岂能断定里面就没有合适的。”
说着苏陌素已经绕过站在门口的魏泓睿走了进去,魏泓睿见苏陌素走进去,也忙跟了进去。
一进店中,苏陌素就发现这铺子里的摆设和别的店里有些不同。从里往外,依次放着几列木架子,首饰、瓷器等各式小玩意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往门口处摆放的倒是一些大街小巷其余店铺里也能见到的东西。
顺着木架摆放的顺序,苏陌素发现,她越往里面走,面前的东西就越有别致之处。走到里间,那些小物都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苏陌素走到一支簪子面前:“师兄。”
唤了一声却并没有得到魏泓睿的回应,苏陌素回头望去,只见魏泓睿还站在进铺不远的地方。她不由得步子略快地迈过去:“师兄。”
她难得见到一件能打动心意的物品,心中便有些欢喜。就连步子,都比平时要轻快一些。只是快走到魏泓睿身边的时候,苏陌素的步子下意识就慢了起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此时的魏泓睿正站在一个红漆的木架子面前,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镯子,细细的端详。
只见他一身祥云蓝边的锦缎,衬得身材愈发修长,拿着镯子的手指白皙且骨节鲜明,那微微眯着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打量的认真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魏泓睿,让苏陌素有片刻失神。
“师妹?”魏泓睿见苏陌素走过来,便随手用手中的扇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传来重量,苏陌素被惊得连着往后急退了一步。可那架子摆得本就有些呈圆形,她退得略急,险就要撞上柜子,魏泓睿忙拉了苏陌素一把。
“师妹,你怎么了?”魏泓睿见苏陌素方才步子不稳,便依旧保持着拉住她的姿势,“你方才看什么这样出神?我唤了你几句也未曾理我,用扇子拍你一下,倒像吓坏了你一般。”
“我……”苏陌素抬头望着魏泓睿那深潭一般见不到底的眸子,险又有些失神。
魏泓睿低头用手触了一下苏陌素的额头:“师妹可是人有些不适?”
看着魏泓睿的脸突然近在咫尺,苏陌素条件反射地挣开他的手:“我无事。师兄,我方才是看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礼物。此物初见,便让我有怦然心动之感。”
苏陌素说完,便有些略急地领着魏泓睿到那簪子面前。
“师兄你看,就是架子上的这支。”苏陌素站在目前面前,伸手指向那簪子。
魏泓睿顺着苏陌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是一支黄鹂鸟形状的簪子,那鸟口中还含着一颗浅粉色的珍珠。
虽簪子多以蝴蝶、花朵为饰,但这黄鹂鸟的簪子,在魏泓睿看来,也并不觉得就是什么绝世珍品:“形状虽有些别致,但也并非就那般独一无二。”
“这位公子的眼力可不如你身边的这位姑娘了。”铺子里的掌柜笑着走过来,“不瞒二位,这可是本店最独特的一支簪子,日出时簪子上的珍珠为艳丽似火的红,日中为粉,日暮则渐变为月光白。”
饶是魏泓睿在宫中见过再多的奇珍异宝,也没听过如此奇特,还会随日升日落而变化的簪子。
他将簪子小心取下,拿在手中,颇为细致地打量了一番。此时门外的太阳正渐渐落下,魏泓睿将簪子举到窗口,只见那簪子似乎真有几分粉中带白。几番眨眼之间,那白色愈发浓了。
“倒确是一支有趣的簪子!”魏泓睿叹道。
苏陌素的目光亦一直在那簪子身上。那簪子变色之事,她并未看出。只是那簪子上的黄鹂鸟让她一时间想起了平城的那段日子。喜爱鸟类扇子的叔祖父,还有叔祖父口中的小承承――表哥季应承。
“公子不用怀疑,我做生意几十年,向来不说诓人的话。”
掌柜笑着站在了两人的身后,但他的目光却是望向苏陌素,眼中有毫不掩饰的赞赏:“我看人这么多年,姑娘可是难得一见的贵气之人。不光身带贵气,眼光还能如此独到,这实在是难得。”
苏陌素听这话倒是有些莞尔。论贵气,她一个庶出,如何比得当今三皇子殿下。她笑着摆手道:“掌柜真是过誉了。”
苏陌素听起来无心,魏泓睿却不然。他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师妹苏陌素,眼中似有些思索。那支黄鹂鸟簪子在他手中捏了许久。
最后,魏泓睿仍还是挑了苏陌素选的那支簪子。
见魏泓睿随着店家去付账,苏陌素就先一步从商铺走了出来,刚踏出一只脚,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苏姑娘。”
苏陌素没顾上另一只脚抬起跨出门槛,就抬头和站在门前的花清越目光对上,她微微有些讶然,嘴角扬起一抹笑,却未达眼底,“花公子。”
“苏姑娘手伤恢复得如何?”花清越未在意苏陌素那不够深的笑意,径直从怀中掏出一盒药来,“这是我新制成的药膏,对你的手伤最是有益。”
苏陌素微微有些愕然。她对花清越的印象总是被对方惯有的冷嘲热讽所凝固,所以即使花清越让她屡有感动,却很难再上前一步。
今日她与师兄一同出来,虽是清者自清。但依照花清越过往的脾气,少不得又要对她冷嘲热讽几句。是以,苏陌素见到花清越过来,笑容中便带了几分疏离。
原是想着让花清越不要久留,便不会见到师兄,亦不用担心他又嘲讽自己攀龙附凤。可苏陌素没有想到的是,花清越竟是记挂着自己的受伤,还专门调制了膏药。她一时便有些内疚方才自己的反应。
“多谢花大人。陌素近日一直在谨遵你的医嘱,每日适当地活动手指。”苏陌素笑着谢道。
见此次苏陌素笑意真诚许多,花清越心情也好起来。他深知苏陌素这番磨难皆因杜微风而起,便有意让她高兴一些:“苏姑娘不必多礼,我本早应将这药膏送来,倒是我自己耽误了。”
他望一眼苏陌素,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提道:“近日公务实在繁忙。原本以为,杜小姐自己弄砸了婚事,我们鸿胪寺能有些闲暇。但却没有想到,此番她的行径引得白国使节太恼,陛下为了平息使节怒气,竟生生让我这个鸿胪寺少卿成了个媒婆了。”
听到花清越提及杜微风的事,苏陌素忍不住望过去。她听魏泓睿说起,朱白二国的秦晋之好,改由两国互嫁公主结成。只是事关杜微风的下文,她也不好刻意问魏泓睿。
花清越见苏陌素望着自己,便知说到苏陌素心里去了。他压低声音到苏陌素耳边道:“我替她挑的是一个表面威武不已、家世显赫的好夫君,实际则十分不行的狠郎君。”
苏陌素疑惑地看花清越。
对方继续解释道:“岭南王世子。这样的家世,杜家绝不好再推辞。但世子有疾。”
苏陌素一惊,她没有想到杜微风最后的夫婿竟是岭南王世子,那个前世被称作狼君的男人。
虽然出身显赫,但却酷爱鞭笞人。尤喜爱鞭笞自己的身边人,包括世子夫人。
“两个用鞭之人撞到一起,也不知道谁胜谁负。”苏陌素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
花清越却是愈发压低声音,嘴唇几乎要碰到苏陌素耳朵上去:“世子有疾,杜小姐永远不可能指望凭子出头。”
原来前世岭南王世子纳无数美妾,还没有子嗣留下,竟不是因为世子夫人无子还善妒。反而是世子自己……苏陌素转头望向花清越。
他这样的事都告诉自己,是想让自己解气?
“我只是不希望有些人养伤的时候还心思不宁,要知道养伤也需要好心情……”花清越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泓睿的声音从苏陌素身后传来。
“陌素,我们可以走了。”
第125章 出嫁
苏陌素回过头,只见魏泓睿手里握着锦盒,站在店铺门口。.tw[]
她下意识就去看花清越的脸色。过去只是因为一个天龙奇蝶的香囊、一次赛马胜了,就被花清越误会成攀龙附凤。今日她确实与魏泓睿是邀约后同行,也不知道花清越会再说什么讥讽的话语……
花清越面色确实在见到魏泓睿的时候,微微暗了一下。但他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对已上前站到苏陌素身边的魏泓睿行礼道:“三皇子。”
魏泓睿摆了摆手:“在外就无需注重这些繁文缛节了。”
“方才见花大人与陌素相谈甚欢,我是否打扰了你们?”魏泓睿没有错过方才苏陌素望花清越的眼神。
苏陌素将手中的药膏展现出来:“花大人一直在替陌素治疗手伤。”
提到苏陌素的手伤,魏泓睿注意力便立即转移了:“花大人觉得陌素手伤如何,可能恢复如初?”
花清越坦白相告:“当日那三箭射伤了苏姑娘手上的筋脉,虽然下官一直有用药替苏姑娘治伤,但是要将双手恢复如往昔,依旧有些困难。”
魏泓睿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治不好?”
听魏泓睿这般直白问花清越,苏陌素心中也有些忐忑。她如今双手虽然可以进行抓握这些简单动作,但每到行精细之事,诸如执笔、抚琴之类,她就能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之感。
若非手伤如此之重,苏陌素也不会下定决心,一定要置杜微风于绝境。
若非今日花清越向她透露了杜微风已入绝境,绝无可能翻身,苏陌素是准备再次出手的。
花清越把一直以来同苏陌素说的话,再同魏泓睿说了一遍:“苏姑娘的双手如今是已尽人事,只能听天由命。在药物将养和调理之下,若能痊愈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苏姑娘也就只能日后少碰琴棋书画这些精细之事了。”
听到花清越说辞不变,苏陌素反是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自己已尝试过太多办法,又已失望过太多次。如今她只盼状况不会更差,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仅存,那也是好的。
但魏泓睿显然不觉得这个说辞尚算好消息,他整张脸都如霜冻起来一般,话语间也明显流露出不快:“那劳烦花大人以后对此道多多钻研了。(..tw)今日我还有事,便带陌素先走了。”
花清越点头应道:“那下官便也告辞了。”
魏泓睿径直往前方走去,苏陌素跟在他身后,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花清越。
方才师兄那话,会不会有些略过?虽然她与花清越几次相处,都算不上愉快。但就医道来说,苏陌素承认,花清越的本事远胜一般大夫。
“师妹,今日辛苦了。”魏泓睿发现,他原有意放慢的脚步,却似乎因为方才心情受了影响而走得更快了。
二人如今已站在了苏府的门外。
苏陌素摇摇头,笑着答道:“总说让我不要见外的人是师兄,但今日道了几次谢的还是师兄。”
魏泓睿脸上扬起一抹笑意,他伸手揉了把苏陌素的头:“好了,这样就不见外了。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回去吧。”
苏陌素点点头,笑着转身走入府中。
“师妹。”魏泓睿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苏陌素才走上门口的阶梯,她转过身,望向魏泓睿:“师兄?”
“没事,好好休息。”魏泓睿攥了攥手中的锦盒,最后说出的话,却并不是他原想说的。
他买下手中的簪子时,原就想着,要在送苏陌素回府临别时送出。但如今,他只是把那锦盒紧紧攥入手中。
苏陌素无法知道魏泓睿心中的这番纠结,她笑着点点头,转身推门,走入府中。
“妹妹回来了,可用了餐食?今日姐姐小厨房做了几个菜肴,妹妹不如一同去尝尝?”苏追月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她自得了消息苏陌素出门开始,就一直嘱咐丫鬟盯着门口。是以苏陌素才到府外,苏追月便到了。
虽未听清楚二人交谈,但苏陌素进府时,三皇子站在外面一直望着苏陌素背影的模样,苏追月看得清清楚楚。她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在看到这一幕时,终于放下了。
“有劳姐姐记挂了。”苏陌素自然也想到苏追月出现在此的原因,“姐姐再过三日就要出嫁了,不知有没有什么事是妹妹能帮忙的?”
苏追月见苏陌素应允了,便热络地上前挽住对方的手,一同往前走去:“正是想与妹妹说此事呢。妹妹画工、绣工都是顶好的,姐姐那红盖头的绣样,还要劳烦妹妹指点一二了。”
苏陌素正想要回答,却只听旁边有女声插话进来:“贱妾只知蔓玖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才名远扬,却是不知道原来陌素小姐也是这般有才呢?”
苏陌素侧目望去,只见苏蔓玖一身白色长裙走在前面,后面的女子一脸谄媚。
不等苏陌素开口,苏追月便先训斥对方道:“我也是不知道赵姨娘什么时候住到蔓玖妹妹那院子去了呢。知道的只当是赵姨娘爱串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是我父亲的妾室了呢!”
赵姨娘听了立马用帕子抹起泪水来:“大小姐这话说得,贱妾真是冤死了。如今我们都住在蔓玖小姐府上,贱妾遇到蔓玖小姐实在应属平常。再说了,贱妾一心都是为了大小姐好。大小姐嫁的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子,那样的好人家,大小姐带去的一针一线都应是顶好的。如今放着一个京城第一才女,大小姐不去求绣样,倒跟一个半吊子水说,岂不是让杜府日后笑话吗?”
“我看谁敢笑话我!”苏追月立马声音提了起来,“还有什么半吊水的话,也是你个奴婢能说的?若是想闹,不若去老祖宗面前把这话再说一遍!”
苏陌素有些意外。赵姨娘这番话说得并不高明,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知道到底是谁教的。但话说得高明不高明没有关系,只要意思表达清楚了就行。苏蔓玖此举,明显就是让苏追月做个二选一的抉择。
苏陌素没有想到苏追月会这样快下决心站在自己这边。她望向苏蔓玖,对方神色一脸冷漠,放佛方才的话,她根本就不关心一般。
赵姨娘被苏追月这般迎面斥责,面色也颇为讪讪。她想继续纠缠,却还是很识时务地先望一眼苏蔓玖。见苏蔓玖并无继续的意思,她便只能偃旗息鼓了。
“哼!”苏追月自然没有错过赵姨娘那一眼。她也不再多说,拉着苏陌素便径直走开。从头到尾,都未同苏蔓玖打一声招呼。
苏陌素回过头望了一眼,苏蔓玖的手呈现拳头的姿势。
这样平静的苏家,想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苏追月出嫁那日很快到来,整个苏家都张灯结彩,十分地喜气洋洋。
苏陌素与苏亭亭、苏玉立一同走到院中。除了忙碌的仆从,小王氏和宁氏也正在院中说话。
宁氏十分热络地拉着小王氏的手:“真是劳烦弟媳了。其实追月出嫁,理应从平城出阁。但考虑行程太远,就借了弟媳的地方了。”
小王氏亦是满面笑容:“嫂嫂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无论是京城还是平城,都是苏家,追月从哪里出阁又有什么差别呢。”
苏陌素的目光落在小王氏的腹部处。许是因为不必担心被人算计胎儿,小王氏的肚子这两个月长得飞快。原还是一副看不出怀孕的模样,如今却已十分明显。
“大姐姐。”身后的苏亭亭和苏玉立同时开口,苏陌素转身望过去。
只见苏蔓玖依旧是一身白色裙裳,她的目光同样落在小王氏的腹部之上。
苏陌素心中轻叹一声。看来这孩子,即便平安生下,也依然引人担忧。
苏陌素其实很不明白,作为一个女儿家,苏蔓玖迟早是要出阁的。她这般死死抓住娘家的掌家之权,连自己父亲的子嗣情况也想插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门外的锣鼓声越来越大,苏陌素拉回思绪。只听一声吆喝声,全福人已扶着苏追月走出来。
顶着鸳鸯红盖头的苏追月拜别曾祖母、父母,被幼弟背上后背。
门外的花轿帘子被掀起,苏追月坐入了花轿之中。
宁氏已在抹眼泪,苏瑞祥也难得地有些眼眶湿润,就连苏老夫人也十分不舍地望着远去的花轿。
“娘,是喜事啊!大喜事!”苏瑞文和苏瑞武一边一个扶着苏老夫人劝道。
苏老夫人亦连连点头。
苏陌素看着众人的表情,却是有些恍惚。前世,她也曾见到父亲苏瑞文湿润的眼眶。但她出嫁之时,没有母亲,没有兄弟,没有曾祖母。
不管如何,希望苏追月嫁过去后能夫妻和顺、举案齐眉。苏陌素心中默默道。
她准备转身,却听到苏蔓玖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二妹妹可是思嫁了?”
苏陌素回过头,笑着望向苏蔓玖:“大姐姐尚待字闺中,妹妹又岂会思嫁?”
第126章 媒婆
苏蔓玖哼了一句,回道:“二妹妹倒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tw无弹窗广告)”
“大姐姐若是无事,妹妹便先回去了。”苏陌素并不想现在挑起和苏蔓玖的战火。
“二妹妹。”苏蔓玖今日却似乎并不想这般偃旗息鼓,她压低声音,却面带笑意地道:“二妹妹,你那可知道,这几****跟在明月公主身边看到了什么?明月公主与大皇子一直相谈甚欢,就连京城甄宝斋唯一的镇斋之宝――子夜良辰如今也戴在明月公主的发髻。”
在其他人看来,苏蔓玖和苏陌素姐妹完全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但实际上,苏蔓玖每句话都几乎是咬牙切齿、充满恨意:“二妹妹,你当日凭借大皇子,摆脱了杜家的婚事,是不是很得意?姐姐今日好心劝你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矮子坐高凳,可是够不着的!”
苏陌素没有想到在苏蔓玖心中,大皇子才是自己的倚仗。她当然不会好心去纠正这种想法:“多谢大姐姐相告。”
见苏蔓玖面色中难掩得意,苏陌素又笑着补充了道:“只不过,陌素在明月公主身边,就已遇到过大皇子不少次。怎么,大姐姐对此十分稀奇?”
“你!”听出苏陌素话讽意,苏蔓玖笑意一滞。但很快她又笑起来,“倒却是姐姐少见多怪。只是那子夜良辰是什么,恐怕二妹妹是闻所未闻吧。倒也不稀奇,二妹妹一直待在平城那样的地方,如何去过京城最贵的铺子甄宝斋,又如何见过那种会变色的珍珠?”
“会变色的珍珠?”苏陌素立即就想到了她陪三皇子买的那簪子。那铺子叫什么来着?
见苏陌素终于露出了意外之色,苏蔓玖更是得意地替她科普:“那子夜良辰虽只是一根簪子,但它的贵重却恐怕是二妹妹从头到脚这一身也抵不上的。那簪子上镶砌了一粒珍珠,日出时珍珠为艳丽似火的红,日中为粉,日暮则渐变为月光白。”
这番说辞那般熟悉,苏陌素惊觉,这与当日她和三皇子买黄鹂簪时一模一样。这样说来,那簪子所谓的贵重说法,只是店铺掌柜用来笼络生意的假话了。
苏陌素并不在意明月公主与大皇子走得有多近,也不在意大皇子到底送了什么名贵的物品。(..tw)只是,若那黄鹂簪并不珍贵,花钱就能买到,恐怕三皇子的一番心意,要被夕云公主误解了。
毕竟是离别赠礼,若是夕云公主带着黄鹂簪,却发现明月公主、甚至其他人发髻间都插有这般类似的簪子,想来心情一定不会很好。
苏陌素当下便有些焦虑。她也顾不得苏蔓玖会如何想,连忙回房让知书给三皇子送信。
苏蔓玖则确实误解了苏陌素的表情。她见苏陌素表情微变,又匆匆离开,心中满是得意。但想到明月公主头上的簪子时,她顿时又是眼眸黯淡。
繁缛的婚事结束,直到月挂中天,苏陌素也未能得到魏泓睿的回信。她听知书将信已经送入魏泓睿贴身随从手中,倒也安心不少。只是因自己挑礼物不够谨慎的缘故,她心里有些歉意。
第二日,苏陌素仍未受到魏泓睿的回信,倒是明月公主,亲自来了苏府寻她。
“不,本公主不是来找你们大小姐的,是来寻你们二小姐的!”还隔得很远,苏陌素就听到了白月戈的声音。
白月戈带着几分不耐烦在外面呵斥:“退下!退下!都退下!若有需要,本公主自会出声。”
苏陌素拉开房门,只见白月戈正阔步走过来。
“陌素,我今日是来带你去个好地方的。”白月戈笑着上前拉住苏陌素的手,径直就把她往外面带。
知书急急忙忙地捧着披风跟出来。
“站住!”白月戈瞪着知书,“披风给你们小姐系上,但人留在家里!跟着本公主出去,还怕有什么不妥不成!”
知书担忧地望向苏陌素。小姐上次重伤,这位明月公主也不是不在场。所以,她与知画还真就有些不放心。
看出知书眼中的担忧,苏陌素安慰她:“你就同知画呆在家里吧,公主一定会保护我的。”
白月戈听苏陌素帮自己,心情愈发明媚起来。她笑得眉眼弯弯地看苏陌素:“对!陌素说得对。陌素,我跟你说,今日这个地方你一定要去看看。上次三皇子带我去的时候,我就想到一定要带你一同去看看了。”
苏陌素听到三皇子的时候,心中咯噔了一声。她原以为会是大皇子,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师兄。不过白月戈是公主,与任何一位皇子出去游玩都不是不可能。
苏陌素收敛心神,跟着白月戈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白月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些日子待在你们朱国,我真是见了许多我们白国没有的东西。我们白国最多的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雪山。你们这边虽然没有雪山,但却也有许多别开生面的景色。”
苏陌素一边听白月戈说,一边笑着调侃道:“等公主嫁到我们朱国,就可以每天看这些别开生面的景色了。”
听了苏陌素的话,白月戈脸颊倒是罕见的红了:“你尽取笑我。我的婚事反正已经是铁板钉钉,总之是你们朱国的皇子。倒是你,我才觉得要早早考虑。”
提到苏陌素的婚事,白月戈一脸正色:“我们白国儿女不拘那些繁文缛节,无论是皇室众人还是普通百姓,对于这嫡庶之别都不十分在意。但你们朱国不同,之前那个骠骑将军,一脸的让你做妾还是给你面子的样子。可让我觉得恶心了!”
“所以,陌素,你一定要嫁个比那杜凛凛要威风八百倍的男人,让他们知道,你过去那桩议婚,真正是埋没了你!”白月戈提及杜家,就十分的义愤填膺。
她拉住苏陌素的手,一脸心疼:“若不是因为那姓杜的,我何至于要忍受你家那大孝女整日跟在我身边!”
“大孝女?”虽然白月戈没有明说,不知为何,苏陌素就想到了苏蔓玖。
白月戈点点头,印证了苏陌素的猜测:“是啊!不是家里死了人当了孝子孝女才要一身白吗。你那姐姐,整日一身白。让我看着都觉得晦气!”
苏陌素有些莞尔:“公主说话真是有趣!”
白月戈毫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说错。那苏蔓玖整日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还动不动就吟诗作对,真是让我受不了!”
“算了算了!不说她了!”不等苏陌素回答,白月戈就自己先摆了摆手,“我跟你说件很要紧的事。”
“什么事?”苏陌素端起马车中小案几上的茶,小饮了一口。
白月戈亦拿起自己的茶盏,饮了一大口,然后道:“我替你物色了一个男人,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噗!
苏陌素刚喝进口中的茶水竟忍不住喷了出来。
自己没有听错吧?堂堂白国公主,竟给自己当起了媒婆。还径直就是一个男人这样的喊,苏陌素简直有些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可白月戈却是说到做到,也不管苏陌素有没有消化自己的建议,就将苏陌素拉下了马车。
下马之后,苏陌素被眼前的景色惊得确有一瞬间的失神。
果然如同白月戈所说,此处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
只见一眼望去,数都数不到尽头的紫色花朵,人走进花丛之中,半人高的花便立即将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里真美!”苏陌素不禁感慨道。
白月戈一脸得色:“我从不骗人!这种花叫做六色堇。关于此花,还有一个美妙的传说。”
“传说,天帝的女儿六公主身穿一身紫衣落到凡尘,在凡尘之中,她爱上了一个书生。书生为六公主画了许多紫衣的画像。但人仙相恋、天地不容。六公主被天兵天将缉拿回了天庭,书生只能抱着六公主留下的紫衣郁郁而终。”
白月戈十分认真地将自己听到的故事转述给苏陌素听:“六公主知道心上人死了之后,十分伤心。她落下的泪掉在地上,就生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六色堇。因为六公主总是为了死去的流泪,因此六色堇就越长越多。于是就有了这一片花海。”
苏陌素听完这个悲伤的故事,却并没有十分感动。这世上原本就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即使不是人仙相恋,也未必有多少相爱之人能够相守。
她十分不应景地评价道:“情深不寿。幸亏书生死在两个人还深深相爱的时候。如若不然,一个移情别恋,一个原地徘徊,那才更加可悲。”
白月戈没有想到苏陌素会有这样的感想,她讶然得有些合不拢嘴,根本无法接着说原本准备好的话。
用手将自己的嘴强制闭上,白月戈重新调整了下心情,她十分隆而重之地介绍道:“陌素,你走过花海,就能看到你命定的良人。”
苏陌素将信将疑地望着白月戈:“公主,陌素觉得,你此刻好像一个……”
神棍和媒婆的集合。苏陌素默默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第127章 嫂子
“好像一个什么?”白月戈睁大眼睛,看着苏陌素。[..tw超多好看小说]
可苏陌素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重重一推。
“公主!”
“快!走进去一点!”白月戈站在六色堇花海外冲苏陌素用力地挥手,“陌素,你要努力!我在那头等你!”
说完,白月戈就跑开了。
苏陌素望着兴致勃勃跑开的白月戈,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明月公主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紫色花海,确实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但是感情之事,本就十分难以掌控,即使是深陷其中的人自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紧紧抓住它,更何谈一片花海呢?
苏陌素徐步在花海之中,权当此次是一次醉心风景之行。
悠扬的古琴声突然掠过花瓣,投入耳中,苏陌素微微有些诧异地望向四周。未等她寻到隐藏在花海中的抚琴之人,又有清风送花瓣过来。
苏陌素望向花瓣飘来的方向,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轻拂开六色堇花海,朝自己走来。
那男子发髻一根紫色发带,随着风轻轻飘起,他宽大的衣袖从花瓣上轻轻掠过。对方面容俊朗,一双睡凤眼显得格外温柔。
只是,他真的是来见自己的吗?面上神情为何如此诧异?苏陌素望向来人。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刻,一个不满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蠢货!不是让你在陌素走过去的时候撒花吗,哪有男人一路带花前来!”
“公主恕罪,奴婢们知错了。因为等了许久,苏姑娘都还没走到我们这儿,倒是四皇子已经走过去了。奴婢们情急之下,就将花瓣匆忙撒出去了!”
魏泓涵先转过身,他迅速在花海之中寻到了明月公主的身影。对方头上还带着一个六色堇花环,想来方才竟是蹲在花海之中的。
五个皇子中,他与魏泓睿是一母同胞,面容最为相似。但两人性情却是天差地别。此情此景,若是换了三皇子魏泓睿,恐怕要脸如霜冻了。
魏泓涵却还是噙着笑意问白月戈:“公主殿下这是何意?泓涵还以为是公主约我前来此处,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苏陌素心中一阵了然。(..tw无弹窗广告)
果然,四皇子对此并不知情。
白月戈见已被戳破身份,便也不再躲藏。她一边拂开面前的花朵,一边阔步走过来:“确是我约你前来,但我约四皇子你过来的目的,却是为了陌素。”
“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本公主今日是特意来当那根红线,为四皇子你牵引姻缘。”白月戈理直气壮地答道,“四皇子你对与白国联姻虽无兴趣,但你年岁已是不小,娶妃之事也可以考量。”
苏陌素站在一旁听着,简直想把脸都埋到花海之中去。明月公主一本正经回答四皇子,却不知四皇子这般提问,完全就是窥见了公主的意图。
若是有意,又岂会这般相问?
听了白月戈的话,魏泓涵依然是好脾气地笑着:“倒是让明月公主费心了。只是泓涵年纪尚小,几位哥哥都未成婚,泓涵也无心先论姻缘。”
“就你们朱国人规矩多!”白月戈不快地挥挥手,“成亲跟家中排行有什么关系。你先遇到了喜欢的,当然是你先成婚。若是只按排行,五皇子岂不是惨了。你们这四个哥哥但凡有一个不想成婚,他也得陪着你们一辈子没有老婆!”
苏陌素见魏泓涵依旧一脸笑容,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句四皇子脾气好。
好脾气的四皇子继续笑道:“明月公主说的也是。只是婚姻之事,最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泓涵让公主操心,确实有些越矩了。”
四皇子都讽刺明月公主没有规矩了,苏陌素即便因身份卑微不能插言,也忍不住上前去拉明月公主的袖子。
她压低声音,想要劝阻明月公主继续和魏泓涵争执,可对方却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最烦你们这些规矩!”白月戈浑然没有注意到苏陌素在扯自己袖子,她皱眉对着魏泓涵坦率说道,“好了,就按你们的规矩好了。你们不是有说嫂子如母的吗?我左右是要嫁给你皇兄中一个的,也算得上你铁板钉钉的嫂子,为你婚姻筹谋一下又是何妨!”
听明月公主说得愈发不着边际了,苏陌素顾不得礼法,只能朝明月公主俯身行礼:“公主的好意,陌素心领了。只是陌素如今并无心婚事,不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虽然明月公主贵为公主,日后也很可能贵为皇妃,但贸然得罪一位皇子,并不是个明智之举。苏陌素不希望明月公主为了自己,让四皇子心生憎意。
白月戈却依然有些不肯罢休。她侧过身,看着苏陌素,一脸委屈地道:“陌素,我真没骗他,我一定会是他嫂子的。过几日的宴会,婚事应该就要定下来了。”
听到明月公主的话,魏泓涵眼神微动,他心中隐隐产生一个揣测,却不可能明言。他只是笑得愈发温柔:“是我吓到苏姑娘了。我并没有怪明月公主。公主说得确实对,我是可以考虑自己婚事,公主亦可为我操心介绍。”
“泓涵领受公主的好意了。”魏泓涵朝明月公主拱了下手。
见魏泓涵应了,明月公主顿时便开心起来。她指向花海一头:“那处有一个木屋,里面有些酿酒器材。陌素不如就陪四皇子去那边酿上几壶酒。我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相处的,就像我与泓……”
苏陌素和魏泓涵一同望过去。明月公主的话却戛然而止,并未说出来到底泓什么。
魏泓涵将目光转到那并无法看清的竹屋处,又望向苏陌素:“既是公主盛情,我们便同去吧。若真能酿成几壶,便用作给公主大婚的贺礼也好。”
四皇子都已开口,苏陌素自是无法拒绝。她点点头,与明月公主暂时分别。
两人一同走在花海中,微风轻轻从耳边拂过,花香也随风扑入鼻间。
琴声又一次从身后响起,苏陌素回过头,只见到白月戈举着那紫色花海拼命在朝自己挥手,口型看上去似乎是努力二字。
“明月公主看来真的很喜欢你。”魏泓涵的声音从旁传来。
苏陌素收回视线,颇为恭敬地答道:“是公主殿下宅心仁厚,善待旁人。小女子曾一度作为接待外使的副使节陪在公主殿下身边,公主殿下行善之事枚不胜举。”
魏泓涵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莫非都是诸如此类当红线、助人姻缘之事?”
苏陌素忙告罪:“今日都是小女子的错,是小女子让四殿下受累了。”
魏泓涵摆摆手:“我并非那般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你走得那般慢,脸上又毫无期待之色,显然明月公主这次是拉郎配了。”
苏陌素再次行了个礼:“还请四殿下勿怪,明月公主也是一番好心。”
魏泓涵哈哈笑了两声,停住脚步:“你也算得上个忠心护主的人。”
魏泓涵这话有几分戳人脊梁了,苏陌素忙再次告罪道:“四皇子恕罪,小女子并无其他意思。小女子只是不想自己的事,还牵扯上其他人。小女子是朱国人,小女子永远都记得。”
“是我刚说错话了,你不必告罪。”魏泓涵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陌素,伸手去扶她,“我只是觉得你很顾念情谊,这是件好事。”
魏泓涵与苏陌素说话的时候,一直脸上是带着笑意的。但他每一句,都似乎是一次试探,让苏陌素充满了提防。
她能理解面前这位四皇子的试探之心。
一个异国公主,突然与自己国家一个寻常女子关系甚笃,还要不顾尊卑,将那女子介绍给自己。
易地而处,苏陌素也是要推敲其中含义的。
苏陌素只当四皇子是怀疑自己有攀龙附凤之心,利用明月公主刻意接近他这位皇子。她没有想到的是,四皇子想得似乎更加深远、更加严重。
她苏陌素虽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在论功行赏的时候,远轮不到她去沾苏家这大家族的福气。但若是犯错,她一人也是可以牵连整个家族的。
苏陌素越想越担心,她后背都感觉一阵发凉。
望向四皇子的侧面,苏陌素几番斟酌,硬着头皮主动开口:“小女子的婚约,实在算不上一件福气之事。恰恰因为这是一件祸事,明月公主或也是为了两国情谊才想尽早解决。”
“当日围场之中,杜姑娘射伤我之事,想来四殿下亦有所耳闻。我被伤时,仍是接待白国使节的副使。我之受伤,亦让明月公主觉得颜面有损,故而怒而回击杜姑娘。”
“之后,杜姑娘与白国亦定下婚事,本来此事就算圆满收尾。但却又有些意外事端,让杜姑娘不便与白国结亲。因此,小女子私下想,明月公主也是为了避免白朱两国情谊再被这些小女儿私情所伤,才主动操心小女子的下婚事。”
“恩。”魏泓涵应了一声,他突然低下头,用手指勾起苏陌素的脸颊,“那苏姑娘可知道,明月公主自己到底心仪的是我哪位哥哥?”
第128章 探听
苏陌素惊得忙退后一步,因为身后毫无倚靠,她步子有些不稳,显些摔倒。[.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魏泓涵并没有伸手扶她,只是面容温和地看着她。
四皇子从始至终,似乎都是这般表情温柔,但苏陌素总觉得这种温柔背后,隐含着比直接冷面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苏姑娘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魏泓涵确实由始至终都不准备迎娶白国明月公主,但这不妨碍他想了解其余皇兄皇弟的欲望。
苏陌素有些犹豫。她陪在明月公主身边时,见过的皇子,似乎就只有大皇子一个。按昨日苏蔓玖所说,明月公主身边的也是大皇子。但大皇子又帮过自己,四皇子问这个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呢?
“看来苏姑娘很为难。”魏泓涵上前一步,望着苏陌素的眼睛,“你方才说过的话,已然全忘了吗?莫非跟了明月公主几日,你体内流的就是白国的血了?”
“殿下恕罪。小女子并非有心隐瞒。只是小女子自从手受伤后,便鲜少再跟在明月公主身边了。过去的时候,小女子只见过大皇子一个。那次是在街上意外遇到的。”苏陌素只能坦白以告。
她心中下定决心,待四皇子离开,便要自行先把此事同明月公主说上一句。若四皇子真有什么恶意,想来大皇子也能及时提防了。
现在的五位皇子确实兄弟情深,整个朱国朝廷也是风平浪静,但苏陌素却知道,不过三年,五龙夺嫡就会拉开序幕。五位皇子谁也不会对谁手下留情。
魏泓涵退后一步:“想来苏姑娘应该不会骗我,毕竟你大姐姐苏蔓玖如今也跟在明月公主身边。”
若不提后一句还好,提后一句,魏泓涵的话意思便全变了。他分明是不信任苏陌素。
苏陌素只能再答道:“小女子听大姐姐亦说起过,大皇子赠了甄宝斋唯一的镇斋之宝――子夜良辰给明月公主。”
“子夜良辰,那根鸟形的簪子?”魏泓涵脸上的笑意虽没了,但眼中的怀疑之色也减轻了不少。
“那根簪子十分珍贵,是黄鹂鸟的样子,鸟口含的珍珠还会变色,是与不是?”魏泓涵问道。(..tw无弹窗广告)
苏陌素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女子只听大姐姐说,那簪子上有颗珍珠,日出时珍珠为艳丽似火的红,日中为粉,日暮则渐变为月光白。至于那簪子的形状,大姐姐并未提及,故小女儿也不能确定是否是黄鹂鸟的样子。”
苏陌素心中其实十分意外。她只当那子夜良辰是掌柜故意为抬价而说,类似的珍珠簪子准备了许多。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那簪子形状竟也都是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当面提醒一次师兄了。两位公主戴上同一根簪子撞上,恐怕谁的心理都不会好受。
魏泓涵已然相信了苏陌素的话,倒也不再为难她:“你且去酿酒吧。本殿下还有些事,稍后再过来。”
听到魏泓涵不与自己同待在竹屋酿酒,苏陌素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四殿下尽管去忙,酿酒之法小女子略懂,一个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魏泓涵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苏陌素径直向前走去,花海尽头,那竹屋已十分明显。
她起初还有些担心,竹屋中亦有仆从在等待,但推开门扉,她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桌上摆着一封信。
苏陌素将信打开才知,明月公主是刻意未留半个仆婢。她将酿酒之法留在信中,让苏陌素他们自己去采花酿酒。
明月公主在信中写道,一人行慢,两人则快,希望四皇子亦陪陌素同去采花。
明月公主真是想得周全,只可惜自己和四殿下似乎没如她的愿。苏陌素笑着把花篮挽到手上,走进花海之中。
漫步花海,还是采摘花瓣,本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但因为苏陌素记挂着要跟明月公主提一下今日四皇子相问之事,于是便不由得加快了手下速度。
所幸的是,酿酒之道,苏陌素师父李允也略教过她一些。因此,虽然酒不能立刻取得作饮,但浸泡、蒸煮、拌曲等工作,苏陌素还是在戌时之前完成了。
抬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肩膀,苏陌素打开竹屋的门,重新走回花海之中。
她穿过花海,回到明月公主最初带她来的地方,却并没有发现明月公主的身影。
一个抱着琴的女子从花海之中走出:“真是累死老娘了。”
那女子穿着有些暴露,竟有些像是青楼中人。苏陌素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本还好奇,明月公主身处他国,如何能将宫中乐师带到外面一整天。
原来,竟是另外请的人。
那弹琴的女子见苏陌素一人走来,忙将方才抱怨的神色收起:“姑娘回来了?”
苏陌素点点头:“公主殿下已经回府了吗?”
“是啊!公主只留了奴家在这抚琴。”那女子觉得自己一双手累得已经根本抬不起来了,一双腿也因为一直坐在花海之中,不能起来随意行走,而感觉到有些发麻。
此处已出了京城,那女子本就十分不想再走这么远的路回城去寻明月公主,可她若自行请马车,明月公主定不会出费用。如今见苏陌素孤身走来,那女子的眼眸立刻就亮了起来:“奴家正要去寻明月公主,姑娘不如一起?”
苏陌素见那女子说话间还不断地揉手揉腿,也知道对方是真的很累了。方才她在里面酿酒时,琴声依然悠扬传来,她还当是几个琴师轮流弹奏。如今看到只有面前女子这一个,苏陌素有些怜悯她:“好,我们一起坐马车过去吧。”
听了苏陌素的话,那女子脸上立刻洋溢起欢乐的神色:“那奴家立刻去寻马车。”
苏陌素点头应了。
那女子能耐倒是极快,下山之后很快就寻了一个马车过来。
苏陌素与对方坐到马车之上,听着马蹄哒哒的声音,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京城内。
记挂着提醒大皇子的事,苏陌素径直让车夫去了白国使节安顿处的府外。
那女子率先跳下来,冲苏陌素福了个身,就急急往里面冲。
苏陌素明白对方此举意思,她本就不欲让那女子出银两,便自掏了银两付了车钱。
因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那女子只能又回头看苏陌素。见苏陌素已爽快地把银子付了,那女子满脸笑意地凑近苏陌素:“公主府就是不同凡响。刚刚出去的那男人看着就一身贵气,肯定是个大官。”
苏陌素不欲纠正对方对这府的误称,一个异国公主,岂会在朱国有公主府?但她还是下意识顺着对方所指,望了过去。
一个青衣男子正掀起马车帘,坐了进去。帘子放下的那一瞬,苏陌素正好看到对方的面容。
方才那个从这里出去的,竟然是二皇子魏鸿章?
苏陌素颇觉意外。这位二皇子崇武,对儿女私情最是寡淡。如今二皇子府都没有一个侧妃妾室,苏陌素想不到对方竟对明月公主有了心。
她举出明月公主过去留给自己的腰牌,领着那女子进入了府内。
府内的管事倒是知晓那女子的。见对方过来,便直接唤了女子前去领银子去了。倒是苏陌素,被服侍的宫女带着转了又转,才走到明月公主门外。
“公主殿下,是苏姑娘来了。”那宫女轻声禀告道。
房门被打开,苏陌素只见到明月公主披着一头长发坐在铜镜前,有宫女正在替她一遍一遍地梳理着头发。
白月戈回过头,唤苏陌素进去:“陌素,你快进来。过几日,我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你看这个簪子到底要搭衬一个什么样的发髻才好看?”
白月戈展开手心,一支黄鹂鸟的簪子赫然在她手心。
与当日她与师兄见到的那支,一模一样。苏陌素在心中痛骂了一句奸商,又赞白月戈:“公主天生丽质,什么发髻都好看。”
“公主,我有些事想同你说。”苏陌素见白月戈对手中那黄鹂簪子爱不释手,便笃定白月戈对大皇子定是有情的。那自己担忧之事,告诉白月戈想来也是够了。
待白月戈将房中的宫女遣出去,苏陌素才压低声音说道:“公主,今日四皇子执意问我,您究竟待谁有意。陌素别无他法,只能据实回答,曾见公主与大皇子相遇过。”
白月戈将簪子放回锦盒:“无妨。你这样答也好,能扰乱众人视线。”
苏陌素有些意外白月戈的回答。扰乱二字,隐指大皇子非是明月公主的意中人。那莫非是方才出去的二皇子?
苏陌素对此并无兴趣,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与白月戈闲谈几句,便告辞准备回府。
才走到府外,苏陌素竟意外见到了从马车上才下来的师兄魏泓睿。
“师兄?”苏陌素有些诧异。
魏泓睿脸上的神情亦是十分意外。
“你是来寻明月公主?”魏泓睿抬头望一眼天色,同苏陌素道,“我先送你回苏府吧。”
苏陌素点点头,她正想要提醒魏泓睿那子夜良辰之事。
第129章 身世
“师兄,你可收到了我的信?”苏陌素问道,“我今日见到明月公主那有根珠钗,与我们在甄宝斋买的那根一模一样。(..tw)那甄宝斋的掌柜恐是个不实诚的,师兄还是不要将此簪送给夕云公主了。”
魏泓睿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陌素:“师妹,明月公主那根簪,本就是你我挑中的那一根。”
苏陌素还没有回过神来:“听大姐姐说,那簪子是大皇子送给明月公主的,是甄宝斋的镇斋之宝,可怎么会有两根……啊?师兄你方才说什么?”
魏泓睿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师妹,那簪子是你师兄我送给明月公主的。所以,并没有一模一样的两根。”
“那是我误解了。”苏陌素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可笑,她局促不安地搓了下自己的手,“师兄,我方才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担心夕云公主见到明月公主有一模一样的簪子,心中不快。”
她感觉自己笑得有些勉强:“师兄你不知道,但凡女子,总是有些攀比炫耀之心的。若真有两根簪子,夕云公主和明月公主分别戴上珠钗,相遇之时,两位公主恐怕都不会很高兴。”
苏陌素的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魏泓睿却全听懂了。
他伸出手,拦在苏陌素的嘴前:“师妹,不必说了。”
“你我是同门师兄妹,也是彼此间唯一的那个师兄或师妹,我万事都不会疑你。”
“我也万事都不想瞒你。师妹,你能否陪我去一个地方?”魏泓睿亲自掀起马车帘,望向苏陌素。
其实由魏泓睿承认黄鹂簪是他送给明月公主开始,苏陌素便知,他是有心进入这场白国驸马争夺战中。
前世的三皇子妃并非白国公主,苏陌素亦从未把自己这位师兄与明月公主联想在一起。但她细细回想,重活这一世,虽然有些天定之事依然如时发生,但是却亦有变化。
就像八年前的那场瘟疫。
前世的平城瘟疫是否亦为认为操控,苏陌素无法知晓。
但她记得的是,前世的京城亦爆发了瘟疫,且还有不少达官贵人身染此疾。虽然因为神医的出现,瘟疫得到了控制,但是,如今的三品都尉杜凛凛应当是在瘟疫中被毁了面容,一张脸日后在战场上被称为鬼将军的。(..tw)
苏追月嫁的也完全不是杜凛凛。
杜微风嫁的更不是岭南王世子。
这一世,所有的人,只有性格一如前世。杜微风确实长年累日一根三节鞭在手,性子火爆。林佩雯确实是嚣张跋扈、气势不输公主。董娉婷亦是耳根子尤为软,对谁说的都不轻易辩驳。
“师妹?”魏泓睿又唤了一声。他神色不似往昔般轻快明朗,眉宇之间带着种化不开的忧伤。
苏陌素抬头望向对方,却生生被魏泓睿眼眸中那未加掩饰的忧色所触动。她虽然内心隐有揣测,身子却不受控制的上了马车。
帘子被放下,她与魏泓睿一左一右地坐在马车之中。魏泓睿望着苏陌素良久,却未曾开口。苏陌素亦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坐着,除了帘子外车夫偶然传来的“驾”,整个马车都十分的宁静。
“吁――”
车夫的声音传来,马车也停了下来。
魏泓睿先行下了马车。
苏陌素正要掀起帘子走出,却听到魏泓睿叮嘱:“师妹,你仍坐着。我们还没到那地方。”
之后,“驾”的声音依然不停传来,但是那声音已经变成了魏泓睿的。
这个地方,恐怕十分隐蔽?
就在苏陌素一个人坐在马车中胡乱猜测的时候,帘子突然被掀起,魏泓睿站在外面:“师妹,到了。”
看到魏泓睿伸出的手时,苏陌素微微愣了愣。见对方一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她终于还是扶着魏泓睿的手,走了下来。
落脚之处是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苏陌素抬头望向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草木。但那些花草树木却长得并不十分茂盛。
苏陌素顺着树木往远些的地方看,只见有烟霭浮在空中。
这是在山顶之上?
苏陌素疑惑地回头望向魏泓睿。对方站在山顶的边角之处,背手而立,目光望向远方。
“师兄在看的是什么?”苏陌素主动走过去问道。
魏泓睿转过身回答苏陌素:“我在看皇城。其实整个京城,能够立于山顶,眺望皇城的山并不止这一座。但我每次心情不好时,都会来此山。因为此山眺望到的那处,是我母妃曾住过的地方。”
他抬起手,指向山下的那处遥远的红墙:“师妹,你看,那最令人注目的红墙便是皇城的最外围。只要走在那红墙里面,与我母妃的宫殿便真正只有了一墙之隔。”
苏陌素顺着魏泓睿所指看过去。山下的闹市之外,确实有一堵绵延的红墙。红墙里面,是错综复杂的宫殿楼宇,她其实无法分辨出师兄指的是哪一间。
“我比四弟有福分一些。自我出生到去上书房听先生授课的那些日子,我都是住在母妃宫中的。”魏泓睿提及往事,神色间颇为动容。
“我如今尚能记得,那些日子里,我是如何生活在母妃身边的。每日从上书房归来,都能吃到母妃亲自做的菜。每日入睡前,都能见到母妃靠在床边绣花的情景。”
说到此处,魏泓睿忍不住转过身看苏陌素:“师妹是不是觉得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宫妃娘娘会做的事?”
苏陌素确实有些意外。她前世虽偶听傅尧平说起过朝堂之事,但听得最多的当属各家女眷性情。傅尧平担心她与其他官员的女眷交往相处时,无意间得罪对方。因此会将各府女眷的性情和一些事由,提前说与她听。
至于皇宫中的各位娘娘,这是前世的她所接触不到的。故而直到今日,苏陌素其实都不知道五位皇子的生母分别是哪一宫的娘娘。
“娘娘或许是想让师兄感受一个寻常家庭的温暖吧。”苏陌素猜道。
魏泓睿听到苏陌素的话后,先是眼中明显有诧异之色,然后便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若是我母妃还在世,定是很高兴能有师妹这位知心人。”
“娘娘她……”苏陌素虽不知魏泓睿生母是哪位娘娘,却大概知道他的年龄。因此,她从未想过,理应不过四十的魏泓睿母妃,早已过世。
“我母妃死在泓涵出生的第二年。”魏泓睿难掩痛色地跟苏陌素解释道,“我父皇膝下子嗣甚多,但其实真正与我一母同胞的只有夕云、秋云、卷云三位公主和泓涵这个四皇子。”
“母妃生下四弟后,身子本就十分虚弱。她原是宫中为父皇诞下子嗣最多的妃嫔,位份也算得上颇高。生下四弟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晋位贵妃。但事实上却是,母妃的嫡亲姐姐万妃娘娘升做了贵妃。”
“彼时,万妃娘娘还没有生下五皇弟,膝下只有朝云公主一个孩儿。她的晋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
魏泓睿望向苏陌素。
“是说晋位和朝云公主有关的传闻吗?”苏陌素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此事。
魏泓睿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问苏陌素:“师妹信这个传闻为真吗?”
苏陌素摇摇头:“莫说是一朝天子,即便是寻常百姓,恐怕堂堂男儿,很难被自己女儿所左右。”
还是众多女儿中的一个。苏陌素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魏泓睿听完当即便发出一阵笑声。只是那笑声,却似乎带着几分愤怒,又带着几分悲凉。
“母妃,你看到了吗?就连我师妹一个女儿家也不信。天下男儿,不会信他的说辞的!”魏泓睿几乎是喊了出来。
他的笑终于停了下来,可眼角却有些湿润:“我母妃是被逼死的!”
“是被当今万贵妃,更是被我父皇逼死的!”魏泓睿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母妃与万贵妃虽同为嫡出,但实际上,母妃是平夫人所出。外祖的两位夫人都有亲儿亲女,母妃的嫡亲兄长一直征战在外,颇受父皇重视。母妃也因此一路扶摇直上,在生下四皇弟后,隐有压过万贵妃,也就是当时的万妃娘娘之势。”
提及当年往事,魏泓睿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失控,对万贵妃连尊称都没了:“万氏那贱人当心母妃压过她,更担心日后我与四皇弟更受父皇宠爱,她便设计陷害我亲生舅父通敌叛国。”
“师妹听过‘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洛城李家吗?”魏泓睿突然问道。
苏陌素摇了摇头。
魏泓睿解释道:“当年的洛城李家被传是富可敌国。他家商铺并不仅开在朱国境内。万氏便借此点,诬陷李家叛国。李家家主与我舅父私交甚笃,舅父能在战场无往不利,与李家每次为他和麾下将士打造的兵甲不无关系。”
“虽然舅父通敌叛国之事,最后都没有实证。但李家却被抄家灭族。也就是那时候,万氏被立为贵妃。”
魏泓睿冷笑道:“那时候的万氏虽然怀着孕,但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哪有什么功劳。她的功劳不过是替父皇算计到了李家的倾天财富。”
苏陌素睁大眼睛,十分诧异。她从来没有想过,堂堂一国之君还会去算计一个百姓。
第130章 爱人
“李家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tw[]虽然士农工学商,商贾最末。但有道是财可通天,但一个百姓的财富快胜过一个国家的时候,他就未必不被君王所担忧了。”魏泓睿看出苏陌素的不解。
“李家被抄后,我母妃知道,就凭万氏算计李家的功绩,舅父这一劫会逃不过去。与其被父皇所不喜,更连累我与四皇弟,母妃索性自己服了毒。”魏泓睿凝视苏陌素,“我母妃是自己寻死的。”
“母妃比万氏要年轻将近十来岁,容貌又比宫中一众妃嫔都夺目。虽然万氏升了贵妃,但父皇对母妃的宠爱依然不减。母妃说,她要在父皇最挂念她的时候离去,这样父皇才会因为记挂着她,而对我与四皇弟好。”
“夕云自请去白国,无非也是为了我与四皇弟。”魏泓睿深吸一口气,叹道,“所以陌素,我并非心仪白国明月公主。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另外两个妹妹,都落得这样的下场。更不希望我与四皇弟,日后被人算计到死。”
苏陌素听完心中有些复杂:“师兄说的,我理解。生而为皇子,争便是你们的命。在那荆棘包围的皇位面前,你争也许要头破血淋,可你不争,也未必能保全自己。”
“只是,”苏陌素咬了咬嘴唇,还是提醒了一句,“圣上正值壮年,似乎并不喜被提储位之事。师兄多年来韬光养晦,不也是为了不当那只出头鸟么?今日为了明月公主,陌素理解却不明白。”
“就如同朝云公主不可能真正左右陛下的心思一样。明月公主终究也只是一个公主,娶她,就真的能赢得白国的支持吗?”提及明月公主在白国的重要性,苏陌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射箭的男子。
当日她赌了一把,没有让杜微风冒犯明月公主,反而是冒犯了那个男人。转瞬,白国就提出让杜微风作为两国联姻的对象之一。
这应该不是巧合,苏陌素相信,那男人的身份与她的猜测已是八、九不离十。
“师兄,或许那群使节中的其他人……”
苏陌素正想引导魏泓睿去重视使节中的其他人时,对方却是打断了她的话。
“师妹,你误会了。.tw[]我想娶明月公主,并不是为了白国的支持。借他国之兵力,犹如引狼入室,即便日后能得了江山,却也能因此失了江山。”魏泓睿并不疑虑苏陌素为何知道皇帝不喜人提储位之事,他反而因此更加笃定师父偏爱这个师妹。
魏泓睿认真地同苏陌素分析:“如今五国并立,边关屡起战火。我觉得比起内斗,外敌显然更应该摆在首位。白国人在战场上能屡次以少胜多,与他们本身的骁勇善战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马和兵器。”
“汗血宝马虽被引入朱国,但因为水土不服,汗血宝马产下的幼马鲜少有存活下来的。如今朱国境内的汗血宝马都是不停从白国的私马贩子中买来的。”
魏泓睿说得确实没有半句虚言,若白月戈手中没有这些屏障,他也未必会下定决心要去求娶。
“明月公主的陪嫁中最值钱的不是那价值连城的百匹汗血宝马,而是那百名养马师。如果汗血宝马能顺利在我国产下幼马,并且幼马能顺利长大。那我国的兵力必定更上一步。”
魏泓睿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月公主还告诉我,她此次会将白国弓箭作为陪嫁带来。那弓箭我曾见她使过一次。不仅能同时发射几箭,更能连续发射箭出来。此乃战场上的大杀器之一。”
苏陌素点点头,兵器对将士确实十分重要。而她担心的另一事,魏泓睿也很快给出了解释。
“我也知此次求娶,必定会让父皇有所察觉我的心思。但是,上次杜微风之事,五弟结党争储心思已被父皇知晓。父皇虽然暂且压下了怒气,但失去信任对我们的信任已是只在朝夕。”
“此次我派人暗中跟踪过其他几位皇兄皇弟,他们都会站出来求娶明月公主。既然其余几兄弟都说了,那多我一个也是无妨的。”
苏陌素知晓当今天子不喜人提储位之事,这其实并非是从她师父李允那听来。
她在师父手中时学到了琴棋书画射,就连奇门遁甲、兵书阵法也均有涉猎。但唯独政事和御马两件事,师父未曾教过她。
是以,对于朝堂之事,苏陌素并不十分敏感。此次会萌发提醒魏泓睿的想法,全然是因为前世傅尧平的分析。傅尧平前世没有依附任何一名皇子,选择依附的对象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岭南王。
因为岭南王是唯一在世的王爷,且他的独子岭南王世子太过不堪,前世根本没有皇子将他纳入对手的行列。
前世苏陌素身死的时候,五位皇子的争夺依然没有落下帷幕,她并不知道到底是谁继承了大统。但至少,凭借花清越说的那个毛病,岭南王府就不会轻易被任何一个皇子给设计了。
“师妹。”魏泓睿又唤了一句苏陌素,他见自己说完,苏陌素并没有想象中的神情悲伤,便有些失望。
苏陌素应了一声,神情中反而带着几分笑意:“师兄已经都想得十分妥帖了,陌素就放心了。今日与明月公主交谈时,她便跟我说,大皇子只是用作掩人耳目的。所以,到时候能赢得美人归的一定就是师兄你。”
魏泓睿被苏陌素那明媚的笑容有些晃伤了眼睛,他抬手按住额头:“师妹,你自己的婚事呢?”
苏陌素有些意外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她摇摇头:“陌素年纪尚算小,前面还有两个姐姐未曾出嫁,倒是无需着急。”
魏泓睿蹙眉问道:“两个姐姐?”
苏陌素点点头:“一个就是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的苏蔓玖。一个是叔父的嫡女,比我只长了些月份。”
听苏陌素说不急于婚事,魏泓睿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他正色道:“师妹,你虽蕙质兰心,却难免受限于出身身份。师兄允诺你,若日后我大业得成,定给你指一桩好婚事。”
魏泓睿试图从苏陌素脸上找出一点点失望的神色来,但对方只是点了点头,神色间没有半点不愉。
“师妹,我送你回府吧。”魏泓睿只能开口道。
扶苏陌素上马时,魏泓睿不甘心地又问道:“我将那黄鹂簪送给了明月公主,师妹会生气吗?”
苏陌素一脸讶然:“怎么会?师兄多虑了。那簪子本就是师兄买下的,你想送谁就送谁。”
听到苏陌素的回答,魏泓睿有些难掩失望之色。他索性将帘子放下,自己坐在外面亲自赶马。
他没有看到的是,帘子放下后,苏陌素的脸上的诧异之色转瞬消失无踪。
回京路途中,魏泓睿都没有再停下马车,让车夫接替手中的马鞭。他径直将马车停到了苏府附近的巷口:“师妹,我便不送你进去了。”
苏陌素点点头:“师兄也早先回去吧。”
她迈了两步,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魏泓睿。只见魏泓睿依然在车夫的位置上坐得笔直,手中紧攥着马鞭,一双眼睛凝视着自己。
苏陌素忍不住又走回去问道:“我听公主说,过几日便有宴会。师兄也是准备宴会上求娶明月公主吗?”
魏泓睿沉着脸点点头:“那场宴会在五日后。宴上不仅有白国使节,还有不少大臣会出席。我已打听过,大皇兄、二皇兄、四皇弟、五皇弟都在准备新奇的礼物,以期在宴会上打动明月公主。”
“恩,那陌素祝师兄马到成功!”苏陌素扯起一丝笑意。
魏泓睿却是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拉了下缰绳,催促苏陌素道:“天色不早了,师妹赶紧回去吧。”
苏陌素重新往苏府走去,她这次没有再回头。身后也明显传来马蹄的声音,想来魏泓睿已经走了。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苏府的正门口。苏陌素眼睛一亮,她加快脚步走过去。
一个更加熟悉的白色身影从马车上下来。
是苏蔓玖。
苏陌素下意识地连退几步,将身影遁在石狮子后面。
“多谢殿下相送。”苏蔓玖袅袅娜娜地福下身子。
有男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蔓玖你见外了。明日辰时,我再到老地方接你。”
这声音,明显不是魏泓睿的。可这马车确实很熟悉,与方才自己坐的那辆无甚差别。苏陌素皱着眉,在心中思忖:苏蔓玖唤马车中男子为殿下,所以……
“殿下就不再看我一面吗?”只见苏蔓玖声音娇柔地唤了里面人一句。
苏陌素在石狮后看过去,那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她见不到马车中人的面容,但能看到对方的手虎口位置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时时都想看你,却是怕越看就越舍不得你走了。”男人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戏谑。
对应上马车对面那眉眼中含羞带嗔的苏蔓玖,两人情形,分明就是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人。
第131章 再遇
苏陌素无心窥探苏蔓玖情事。[..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收回目光,悄悄从一旁离开,转从侧门回府了。
推开房门,苏陌素见到了一个让她十分意外的人。
“姨娘!”苏陌素有些欣喜。
自从小王氏怀孕之事被苏蔓玖知晓之后,柳姨娘就自请去了佛堂为小王氏祈福。虽然借由此事,柳姨娘不再遭受苏蔓玖的肉体折磨,但自此之后,她与苏陌素母女相见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十天半个月都难得见上一面。
见到柳姨娘在自己房中坐着,苏陌素既欣喜又担忧:“姨娘,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你不是说,那人派人盯着你,刻意阻扰你来我这吗,你今日过来,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对于“那人”是谁,苏陌素和柳姨娘早已心照不宣。她们母女如今都需要堤防的敌人就只有苏蔓玖一个。
柳姨娘并没有立刻回答苏陌素的问题,反而是用担忧的目光将女儿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一番:“素儿,你瘦了不少。”
苏陌素摇摇头,劝慰柳姨娘:“姨娘不要担心我。我终究是苏府的二小姐,如今吃得好睡得香。反倒是姨娘你,有没有下人再欺负你?”
“如今你是代替‘那人’在佛前祈福,所以要是有丫头婆子欺负你,她们欺负的就是‘那人’。姨娘此时不追究,更待何时?对待那些助纣为虐的奴婢不要过多同情和纵容!”
柳姨娘拍了拍苏陌素的手:“你放心,姨娘过得很好。你没在平城的八年,我与‘那人’也算是相处颇多。她的性情,我还算有些了解。虽然内心并不善良,但‘那人’颇为重视颜面。”
“所以,我既然已得到老祖宗的首肯,代替她替夫人祈福。她便不会再为难我,以免在府中下人中传出不好的名声,进而影响那所谓的仙子名声。”柳姨娘十分清楚苏蔓玖对待自己的手段。
“她是个心高气盛的,又一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如今她对我的折磨,不过就是特意让我没机会见你罢了。”
苏陌素点点头:“我早就怀疑,为何每次我寻姨娘时,都是姨娘在诵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我之所以没有强求见姨娘,也是不希望‘那人’再将转移开的注意力放回姨娘的身上。”
柳姨娘听女儿这般分析,心中也十分欣慰:“你明白就好。”
苏陌素成长最重要的八年,柳姨娘都没有办法陪在女儿的身边。柳姨娘就那样看着女儿从一个垂髻小童离开自己身边,转眼间,就已是一个二八少女。她曾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不知道一个没有亲生姨娘陪在身边的孩子,会不会懂保护自己,能不能在这深宅的勾心斗角中生存。
如今苏陌素能主动想到这一点,柳姨娘大感欣慰。但她却并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事由。
“我去佛堂诵经前也好,诵经后也罢,屡次来吩咐事情、监视我的都是雪盏。可这几日,我隐约觉得身后空无一人。我又有意往外走过几次,虽然每一次都不远,却是十分肯定,雪盏没有在我身边跟着了。”
柳姨娘确定此事后,心中不仅没有欣喜之感,反而有些担忧:“我不相信此事毫无缘由。虽然你将对方注意力、敌意都引到了夫人的肚子之上,但是这些年来,雪盏确实一直是‘那人’最为倚重的一个。如今雪盏突然不见,必定是她又有了新的计划。”
“陌素,你近日可否有得罪于她?”柳姨娘紧张地问,“她莫不是又想像上次设计杜家婚事一般,再次设计于你?”
苏陌素摇头:“应该不是,我虽然说不上与她关系甚好,但也不至于突然恶化、势如水火,所以姨娘你先别着急。”
苏陌素回想过去,她确实每次遇到苏蔓玖时,那丫鬟雪盏都紧跟其后。反而是今日,苏蔓玖自对方马车上下来时,身边并没有雪盏。
若说苏蔓玖有了什么新的计谋,想要谋害于人,苏陌素是绝对会相信的。但是无论是小王氏这边,还是自己这边,似乎都暂时没有什么能让对方钻到空子的地方。
小王氏有孕之事,虽然让苏蔓玖十分恼怒。但既已被高僧断言,苏蔓玖再恼,也只能图谋生下以后的事情。
而自己这边,有了那一道绝不为妾的圣旨,苏陌素不觉得苏蔓玖会好心到给她挑正妻的婚事。恐怕不给她挑婚事,让她没有机会议亲,才是苏蔓玖希望的。
“姨娘不要多虑,我今日见到她从别家马车上下来,或许只是她有了心上人也说不定。毕竟作为一个女儿家,她始终是要嫁人的。若是有了心上人,她的心、她的计谋自然而然就到了对方家去了,不会再过于算计娘家这边。”
柳姨娘叹了一口气:“她若能出嫁,对我们倒反而是一件好事。我丝毫不羡慕她嫁得有多好,我只是担心,她并无嫁人之心。”
苏陌素诧异地望着柳姨娘:“岂会如此?”
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前世饱受情伤?但纵使是自己,也知道,身为女子,若不想出家为尼,就终究要嫁人的。
柳姨娘却是正色点点头:“她有京城第一才女和落尘仙子两个名声在外,提琴之人一直络绎不绝。所有人只当是你父亲眼光高,想将女儿待价而沽,挑个好人家。但实际上,在过去的这几年里,你父亲无数次心动,可拒绝的人是她自己。”
“头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年纪尚小,不急于议亲。可是如今她也双十年华,岂还可以执意不议亲?”柳姨娘越想,却是脸上忧虑越重。
“还有一点,前几日志凯院子里的乳母不过是一件小事没做好,就被她撵了出去。没有亲娘的孩子最是依恋乳母,志凯没了乳母,最依恋的就只她一个。听说志凯如今是半步都离不得她在面前。她倒也无妨,昨日给仆妇训话都是带着志凯的。”
柳姨娘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若真是有心出嫁,岂会将个孩子整日带在身边。”
苏陌素虽觉得柳姨娘说得有些道理,可此时关门想上一个晚上,也未必能想出一个什么所以然来,便只能先劝慰柳姨娘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苏陌素才将将收拾完整,就听到婢女禀报,明月公主已经到了正厅了。
苏陌素连忙去正厅迎明月公主。
“参见明月公主。”苏陌素有些意外,正厅之中除了明月公主,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不用瞧了!我已经将你那母亲打发走了。”白月戈笑道,“我的酒怎么样了,日子可是一天天地近了,你有没有约四皇子一同去看?”
“公主殿下放心,您大婚之日,陌素一定会把酒送上的。”提及明月公主的婚事,苏陌素不禁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兄魏泓睿。
她收起心中那小小的失落,将心思转移开来:“公主今日来府上是有什么事吗?如果只是担心酒,不如我带公主去看看?”
白月戈连连摆手:“我才不要去看那个,我又不懂,看了也是白看。倒是另一个人,可以同你前去看看。”
“你是不是已经约好了人,要出门啊?”白月戈调皮地冲苏陌素眨眨眼睛。
苏陌素不明所以:“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白月戈跺了下脚:“是忘了我这个媒人不成?我今日去四皇子府上找他,想约他同来寻你,可却听管家说,四皇子早就出门了。”
“来的可就是你们苏家。”白月戈一脸笃定,“都有人看到了。”
苏陌素无奈地摊开手:“公主殿下,陌素绝不敢有半句隐瞒。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在府上找找,看有没有四皇子的身影。”
“好吧,我相信你。”白月戈本就是来探听下苏陌素和魏泓涵的发展情况,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便不欲多留。
“既然如此,我就不扰你了。我今日与人有约,改日再来寻你一同玩耍!”白月戈想到自己的约会,便放下心中的疑惑,急匆匆地挥了下手就跑了出去。
苏陌素被明月公主这一打岔,都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她已经收拾完整,索性带着知书、知画一同到街上闲逛一番。
到了街上,苏陌素意外地又见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依然是皇家的马车。
是四皇子?
苏陌素下意识就跟着马车的方向走过去。
她见到马车上下来一个白衣身影,果然就是苏蔓玖。
“苏姑娘真是好计谋,在下甘拜下风。”
男子的声音清润温雅,但与昨日听到的却有些不同。
苏陌素见苏蔓玖巧笑嫣然地望着前方,她有些意外。
男子唤苏蔓玖苏姑娘,这称呼似乎并不是对爱人。
可苏蔓玖称呼的依然是:“殿下过谦了。”
殿下,又是一个殿下?
苏陌素隐到暗处看过去,那殿下赫然就是四皇子魏泓涵。
魏泓涵一脸笑意地看着苏蔓玖,眼神中满是温柔。
苏蔓玖有些娇羞地低下头。
苏陌素只觉心中一惊。
第132章 守株
苏陌素充满疑虑地望向面前的苏蔓玖。[..tw超多好看小说]
这个身体里的魂魄,到底原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柳姨娘说苏蔓玖屡次拒绝婚事、全心栽培苏志凯的时候,苏陌素只当对方是与自己一般,前世情之一事上受过重创,因此敬谢不敏。
可如今的苏蔓玖显然不是这样。
她与那位不知名的皇子是如胶似漆,与面前的魏泓涵虽算不上情浓意深,可明显也是一副情愫暗生的模样。
苏蔓玖是执意要嫁入皇家?可她如今这般手段,却是只会离皇家越来越远!苏陌素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几乎掌握了整个苏家的女人,是如此的愚钝!皇子又岂如寻常男子!苏蔓玖这般左右拉扯,若是被一方知晓,莫说是她自己,苏家也要被牵扯其中!
想到四皇子那带着刺骨冷意的笑容,苏陌素就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不在乎苏蔓玖会将自己作成什么模样,可是一旦苏蔓玖出事,整个苏家岂会不受牵连!
“小姐。”知画在身后弱弱地喊了一声。她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神色那样严峻。
苏陌素被这一句唤醒过来,她如今这般担忧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先弄清楚苏蔓玖的意图才是最重要。她转身叮嘱知画道:“你回府尽量打听打听,大小姐院子里哪些丫鬟最近不常在?尤其是那个雪盏,看她与过去有些什么不同。”
考虑到知画的性格,苏陌素对她的探听结果并不十分有信心。待知画走了,她又叮嘱知书:“知书,你爹娘都是苏府的老人了,你去想办法打听打听,雪盏的家人在哪里,看他们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知书见自家小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整个人也紧张起来:“小姐,大小姐方才见的那人到底是谁?”
“殿下、殿下……”知书重复了两句,她面色一变,“是当朝皇子?”
知书素来心思缜密,她见苏陌素点头承认那男子身份,便立刻想到其中关键:“小姐是怀疑大小姐暗中做的某些事情,会惹恼皇子?”
苏陌素望了一眼知书,眼神中难掩赞许:“你按照我吩咐的,赶紧去做吧。”
“那小姐您?”知书有些担忧地看着苏陌素。[..tw超多好看小说]
苏陌素摆摆手:“我自会照顾自己,你且先去。此事越早打听清楚越好。”
待知书走后,苏陌素便雇了一个马车跟着先前那马车的方向追去。
四皇子的马车是出城的方向,虽然官道只有一条,可是小路却有许多。待到一个岔路口时,车夫便同苏陌素说,找不到对方的车辙印了。
苏陌素掀起帘子,走下马车。除了她的来路,路口还分出另外两条道路。但无论是羊肠小道还是宽阔大道,都确实很难看出痕迹。
小道上是尘土过于飞扬,马车痕迹不甚明显。大道上则是辙痕交叠,根本看不出是有几辆马车经过。
“小姐,那还继续往前走吗?”车夫在身后问。
苏陌素失神地看了一会岔路,转身重新回到马车:“回城吧。”
她心中有些失望,但却并不准备轻易放弃。左右苏蔓玖是要回苏府的,她便选择了一处回府必经之道的酒楼等待。
几乎快到酉时,苏陌素才看到那熟悉的马车。
她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从上往下看去。那马车飞速地从眼前掠过,车窗的帘子虽然被风刮起,却看不清楚里面坐的人模样。
苏陌素连忙走下酒楼,顺着那马车的方向追赶了几步。那马车果真停在苏府的门外,她连忙一边刻意隐藏身形,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眼看那马车上似乎就要有人下来,她还想走近一些,去听对方要说些什么时,人却被猛然往后一拉。
她脑中一懵,第一反应便是去取袖中防身的针扎对方。可她的手腕被人牢牢箍住。对方将她拉到巷子后,按在墙上。
“是你?”在看清楚对方面容的时候,苏陌素心中的紧张顿时松懈了下来,“你怎么会在我们苏府外面?”
花清越瞪了一眼苏陌素:“那你又怎么跟在四殿下马车后面?”
“我是回自己府上,什么四殿下的马车,我听不懂。”苏陌素将眼光移开,不去看面前的花清越。
“对着我你就嘴硬吧。”花清越哼了一声,松开苏陌素的手腕,“我可是专程在这等你的。”
苏陌素一脸不信地望花清越。
花清越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来:“你真当所有人都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什么?”苏陌素问。
花清越答道:“和我一样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你今日雇马车跟在四皇子车后的时候,他就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了。原本是等在前方埋伏你,可没想到你并没有追上去。四皇子一直让我等在这里,就是想把那个打着‘守株待兔’主意的人找出来!”
苏陌素低下头,将脸上的异色掩下,心中盘算找个什么理由解释自己会跟着四皇子。
如今她并不知道苏蔓玖的想法,贸然将苏蔓玖扯出来并不明智。毕竟四皇子恼怒的时候,可不会听信什么苏蔓玖身体中
的魂魄是个与苏家无关的人这讲法。
未等苏陌素开口,花清越就又开口了:“得了,你也别费尽心思了。你肯定是跟着你嫡姐去的,嫡庶姐妹之间向来是面和心不合的。可是你找这个理由,四皇子未必会高兴。你倒不如说是听到四皇子声音便想上去打个招呼,却没能追上。”
“左右明月公主想把你们凑做一对,这样说,倒也符合一个痴情女的形象。”花清越戏谑道。
苏陌素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调侃,心中却难免有些不开心。她刻意回刺了一句:“花大人可不就是火眼金睛吗,把我的这点痴心权势的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花清越笑出声来:“可真是小女子,一直记恨着我说过你攀龙附凤呢。”
苏陌素又酸了一句:“可花大人这说法也是要瞧人来的――大姐姐那般的便不算攀龙附凤,陌素这般的便是。”
花清越笑得愈发开怀起来:“你想知道苏蔓玖找四皇子是做什么,我偏不告诉你。”
试探的小心思被花清越戳穿,苏陌素倒也不恼。花清越方才那话,明明就是承认了苏蔓玖和四皇子之间确有些猫腻。虽不一定是感情之事,但两人绝非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般简单。苏陌素半真半假地答道:“我对大姐姐寻四皇子做什么并不感兴趣。伴君如伴虎,伴皇子也是不差。陌素只是害怕大姐姐一人不慎犯错,连累了整个苏家。”
花清越扬起嘴角看苏陌素,并不回答。
苏陌素又继续道:“我大姐姐既是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又被誉为落尘仙子,想来四皇子心中只有喜欢,没有恼怒。倒是陌素多虑了。”
花清越挑挑眉,一脸笑意,但却仍然不说话。
“我今日因妒驱使,而跟了四皇子与大姐姐一路,希望花大人能替陌素在四皇子面前美言几句。”苏陌素见花清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已经有些恼了,便把话题索性转开。
花清越终于开口,他嘴角扬起,眼中满是笑意,语气却颇有些欠欠:“我还是不想告诉你,苏蔓玖找四皇子是做什么。你是不是很失望?”
苏陌素转过身:“那陌素就先行回府了。”
“好了!”见面前的小姑娘真恼了,花清越忙唤住她,“你放宽心,你大姐姐虽然并不像你这般对四皇子无心,但却不至于惹怒四皇子。你与朝云公主走得近,应当知道公主最惹人垂涎的陪嫁是什么吧?”
“汗血宝马、养马师和特制的弓箭。”苏陌素答道。
花清越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你果然是知道的。所以,你大姐姐教给四皇子的那些养马方子,也其实是你不查,被她偷学去的?”
“养马方子?”苏陌素虽在师父手中学到的颇多,但对于这些事,还真未学过。
花清越带着试探的目光一边说话,一边打量苏陌素的神色:“就是养汗血马的方子。汗血宝马在朱国很难产下健康的后代,朱国如今为数不多的汗血马,都是从白国的私马贩子手中得来。若是能获得养活汗血马的方子,那么娶白国公主这一事,便不那么让皇子们在意了。”
“我去过平城,我知道你是均安李家的弟子。所以,我以为这些法子,定是你想出来,苏蔓玖纯粹是借了你的功劳而已。”花清越望着苏陌素的眼睛,不肯错过她的一丝变化。
苏陌素听到后面的时候,眼中确实十分诧异:“你去过平城?”
她从来没有想过,师父李允的真正身份会在这样一种情况被人提及。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除了师兄魏泓睿和曾祖母以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师父李允就是均安李家的传人。
“你到底是谁?”苏陌素走近一步,她仔仔细细地看着花清越的五官眉眼,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端倪。
第133章 待兔
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那双眼睛,只让人看了一眼,就要移不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比之三皇子眉目间的冷峻,四皇子表面上的温和,眼前这位花大人的俊美生生让人生出几分惊心动魄之感来。
他细长的睫毛,如一把羽毛扇般轻轻覆在眼眸之上。
前世今生,苏陌素见过的睫毛这样长的人似乎就只有眼前这一个。
不,还有一个。
苏陌素不敢置信地看着花清越:“花大人可曾在麓山书院求学?可是平城人士?”
花清越低头理了理衣袖,答道:“并不曾在什么麓山书院求学,也非平城人士。”
“在下是京城人士,与四皇子还曾一同求学过。”花清越似笑非笑地道,“否则,在下如何能这般得到四皇子信任?”
苏陌素也觉得方才是自己多想。
李小花与花清越名字中虽都有一个花字,但一个是名,一个是姓。改名或还可能,又有谁会改姓氏呢?
面容之上,二人除了睫毛都十分地长以外,其他苏陌素寻找不出太多相同。毕竟八年时光过去,李小花的面容在记忆中也已渐渐模糊。在这一刻,苏陌素甚至有些怀疑,即便是李小花如今站到了自己面前,她也未必认得出。
“苏姑娘。”花清越笑着问道,“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到底这主意是谁出的?”
“比起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女,花某与苏姑娘你才算是有些交情。所以,如果是有人欺世盗名,花某愿意帮苏姑娘澄清真相。”花清越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却是摇了摇头。
她虽然不喜欢苏蔓玖,但是不会去窃取苏蔓玖的成果:“养马之事,我确实不懂。”
“今日之事,还请花大人替陌素向四皇子解释一番。”苏陌素决心听取花清越的建议,“陌素今日确实有些因妒恨而失了尺寸了。(..tw好看的小说”
“晨间,明月公主来过苏府,告知陌素,四皇子来了苏府。陌素原以为四殿下是来寻自己,却没有想到四殿下找的是大姐姐。陌素一时妒火重烧,才做了先前那样的蠢事,还请花大人替陌素多多美言。”
苏陌素说完,便先做了个谢礼。
花清越听到明月公主的时候,就有微微挑起眼角。听苏陌素说完,他一边扶起苏陌素,一边问道:“不知明月公主去了哪儿,最近公主似乎都不在府里。”
苏陌素并不想跟人谈论明月公主的个人问题,她主动将话题收回来:“陌素受伤未愈,与明月公主见面的机会十分有限。遑论明月公主去向理由,就连明月公主不再府里,陌素也是听花大人说了方知。”
“花大人,陌素就先回府了。”
苏府面前的马车已经离开了,苏陌素有些急于知道知书和知画的结果,便不再与花清越多聊。
所幸的是,花清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听苏陌素说了,他十分坦然地示意苏陌素尽管离去。
回到院中,知书已经回来了。
见苏陌素回来,知书连忙迎上来:“小姐回来了。”
苏陌素点点头,坐到房中:“可问到了?”
知书将房门关上,答案却不是那么乐观:“并没有,小姐。知书的娘特意去了趟管家婆娘那,可聊天中,对方对于雪盏的家世似乎完全不知。”
知书颇为内疚:“知书自己又去了几个出名的牙婆处打听,雪盏似乎不是牙婆们卖给苏府的。”
“所以,什么都打听不到?”苏陌素微微蹙眉,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知书做事一向妥帖,她不怀疑知书是否尽了全力。只是没想到的是,雪盏仅仅是一个丫鬟,就这样的隐蔽和难以打听。
知书今日的一无所获,证明了一件事。要么,雪盏真的是苏蔓玖自行买来的。要么,就是整个苏府,没有人敢讨论大小姐院中的事,即便是唠嗑也不行。
比之后者,苏陌素宁愿是前者。
她按着额头,有些头疼。苏府若是真被苏蔓玖掌握得这样滴水不漏,那就代表,只要苏蔓玖出事,整个苏府绝对要被牵连。
知书心中难过,可却真的已经对此毫无办法,她只能站在苏陌素身后,替她温柔地捏着肩膀。
烛火被挑得亮了一些,主仆二人都毫无困意。
房门被轻轻推动,知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睡了吗?”
听到知画的声音,苏陌素又揉了揉眉间,让自己的头疼缓开一些:“没有,知画你进来吧。”
一向粗枝大叶的知画这次倒是十分谨慎,她轻轻将门推开,又把门慢慢关上。
就连走到苏陌素身边,知画几乎也是用的蹑手蹑脚的姿势:“小姐,知画打听到了。”
“无妨,你没打听到也是……你说什么?”因为知画声音很小,苏陌素先前还未曾完全听清,可她细细回想,对方说的似乎是打听到了?
知画点点头,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是的,小姐,我问到了最近雪盏在忙什么。”
苏陌素和知书都有些惊讶,不过苏陌素先镇定下来,她示意知画坐下来将经过说一遍。
知画倒也不拘泥,她趴到苏陌素的桌上,一直将声音刻意压低:“今日,我回到府上,就听到大小姐院中的四儿在赌钱。”
“四儿是咱们管家的亲侄儿,属于裙带关系才去了大小姐院中。可四儿不争气,府里都知道大小姐不倚重他……”
知书有些焦虑,见知画一直在提这个四儿,忍不住打断道:“知画,小姐让你打听的是雪盏,你没听错吧?”
知画摆摆手:“没有,没有,我记得。我说四儿,是因为我今日打听到的这些,很大程度都是依靠四儿才知道。我若不说四儿的身份和平日所为,我怕小姐不放心。”
苏陌素点点头,示意知画继续往下说。
知画继续说道:“四儿今日手气不好,连输了许多把都不肯下来。他一直有拿银子出来输,但其他人却因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担心他的银子来路不正,就把他给强行推走了。我这才能跟着他见到后面的事情。”
“原来,雪盏最近没在府中。”知画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苏陌素拍了拍又要开口的知书的手,并不打断知画。
知画也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于啰嗦了,她吐了吐舌头,有些赧然地道:“其实我就是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比知书做的好一次,就想多说一会。”
“无妨,你说。”苏陌素劝慰知画。
知画却不再长篇大论,而是直奔主题:“雪盏最近都住在苏府外面的一个铁匠家中。她是在替大小姐盯着铁匠打一个东西。大小姐担心铁匠做得不好,让雪盏每天都跟她汇报进度。”
“可雪盏是个没嫁人的,不能违背大小姐命令,却又担心自己的清白问题,于是又出钱聘了四儿去守夜。”知画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纸来,“我刚守到夜里,才看到雪盏画的东西。”
“我爬在树上看了,又用胭脂临摹出来的。”知画把那张纸抹开,却发现那纸上的东西根本已经看不清楚,她的声音当即便哽咽起来了,“我还是没做好,我该早点回来通知知书的。”
苏陌素连忙安慰她:“你今日已经做得很好。你与知书两个,一个是我的左膀,一个是我的右臂,从来都是谁也不可或缺。”
“可这画怎么办?”知画伤心地问。
知书亦在一旁出计道:“不若我明日再去树上看看?”
苏陌素摇摇头:“无需如此。”
“知画,每次雪盏的信都是四儿送的吗?”她问道。
知画点点头:“四儿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拿了两份钱。一份是送信的,一份是守夜的。”
苏陌素笑起来:“那就好办了。你明日继续去跟着四儿,在他赌钱的时候撞他一下,把他身上的信掉包成我写的。到时候,我们自然能看到雪盏守的是什么。”
知画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做好的。”
“小姐,不需要我去帮忙吗?”知书却在一旁有些担心,她对知画总是维护居多,但潜意识里,知书对知画的能力也更加不信任。
苏陌素抬头看向知画,对方眼中满是期待。她摇摇头,没有同意知书的提议:“知书,我明日还另有差事给你。这件事与知画要做的,都同样重要。所以你们两个人务必慎重,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听了苏陌素的话,知画的笑容马上扬满了整张脸:“谢谢小姐,知画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知书虽然依然有些担心地望着知画,却仍然点点头:“知书一定也会做好的。”
第二日天才亮,知书便听到房门响动,知画已经出去了。
她亦急急梳洗,到了苏陌素的门外:“小姐,您起了吗?”
苏陌素打开房门:“知书,你今日随我去趟大小姐的院中。在院中的时候,你想办法取一张大小姐的画稿出来。”
知书点点头:“恩。”
两人到苏蔓玖院外的时候,正好逢上苏蔓玖出门。
第134章 双计
“大姐姐是要出门?”苏陌素朝苏蔓玖道。.tw[]
苏蔓玖转身让身后的丫鬟替自己系上披风:“确有些事情,二妹妹来此是有事要寻我?”
苏陌素笑着答道:“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追月姐姐传了喜讯过来,妹妹想替她绣些小衣物备着。”
“大姐姐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才女,妹妹想请大姐姐画几个花样子作为模子来绣。”
苏蔓玖挑眉望了面前的苏陌素一眼:“二妹妹画技出众,追月姐姐的红盖头花样子都是你画的。姐姐何德何能替你画花样子?”
苏陌素面色不变,依旧带着浅淡的笑容:“大姐姐过谦了,你是京城第一才女都不能画好花样子,这世上又还有谁能行?如今追月姐姐虽嫁去了杜家,但依然是苏家的女儿,准备的小衣裳若是不够精致,丢的始终是苏家的面子。还请大姐姐不计前嫌,能亲自选几个花样子给妹妹我。”
苏蔓玖见苏陌素伏小做低,心里虽然舒畅了一些,但却依然不准备给苏陌素颜面:“我今日还有要事,明天你再来寻我吧。”
苏蔓玖语气中明显带着敷衍和推脱。
知书也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执意要大小姐的画作,她只听见小姐继续在软言劝说大小姐。
“大姐姐若是没时间,让妹妹进去挑挑也是好的。毕竟大姐姐的画作,每一件都堪称经典。”
苏陌素都送了如此多的好话过去,苏蔓玖终于松了下口:“你与芷兰进去吧。”
那叫芷兰的丫鬟就是跟在苏蔓玖身后系披风的那一个。苏陌素明显见到对方脸上的喜色变成了浓浓的失望。
看来今日,她这位大姐姐的去处依旧是非同一般,累得丫鬟们都勾心斗角,只等沾主人的光。
苏陌素才跟芷兰走进院中,苏蔓玖就转身离去了。
知书一直在留意苏蔓玖的神情,待对方走了,她就与苏陌素轻声说话:“小姐,大小姐似乎很着急出去。”
苏陌素点点头:“确实如此。知书,还是像昨日我叮嘱过你的,你要全心做好那件事。”
“小姐,我记得的。”知书脚步迈得更快了,全心全意想着怎么趁人不注意,拿一张大小姐的画稿出来。
进入苏蔓玖院中的书房,苏陌素主仆二人都有些惊讶。[..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书房真大!
简直比父亲苏瑞文的还要大!看来父亲很疼惜苏蔓玖!苏陌素心中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大姐姐这砚是上好的端砚吧?”苏陌素站在书案旁边,用手轻碰上面的文房四宝。
芷兰看了一眼苏陌素的动作,却并没有上前拦阻:“大小姐用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苏府能拿到的最好的。她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老爷亲自经手。”
芷兰看苏陌素的目光中难掩鄙夷,她虽有一句没一句地迎合着苏陌素的感慨,但整个人的注意重心却已经移向了知书。
而知书则确实在这书房中焦虑不停。她走近房中的每一幅画,凑到画的印章处去看。
芷兰见知书越走越离自己远,她也连忙跟了上去。
苏陌素见芷兰的注意力已经被知书全部带走,便将滚落在地上的废纸团打开。
她原意是想确定苏蔓玖如今的字迹,可没有想到,上面根本不是苏蔓玖所写。
这是一张邀约的字条。时间地点赫然其上,苏陌素反而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她将纸团重新放回地面,又在房中找寻起来。
终于,苏陌素寻到了一封未写完的信。信上内容并未来得及落笔,仅仅只有一个名字已经写出。
但就是这个名字,让苏陌素非常确定写字的人就是苏蔓玖。
这字迹,依然是前世的笔迹。如果不是徐丹儿的话和苏蔓玖的太多所作所为明显与前世不符合,苏陌素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苏蔓玖了。
已经确定了苏蔓玖的笔迹,苏陌素望向知书和芷兰。两个丫鬟正一个拼命想躲开对方,寻机会下手偷画。而另一个则在后面亦步亦趋,只求快点抓出知书的问题,好离开这里。
“你拿画做什么!”终于逮到机会,芷兰迫不急的地问道。
知书辩解道:“小姐是想来寻花样子的。我不过是觉得此画不错,想拿给小姐看看,怎么不行吗?”
“行倒是行,可你总是……”芷兰虽然想不明白知书拿画是要做什么,但她确定,自己若能尽早将这边事情完结,去寻小姐的时间就要充裕一些。
苏陌素走过去,拍了拍知书:“好了,就不强人所难了,我们先回去吧。”
知书接连着办砸了两件事情,心情变得很糟糕。她恨恨地看了一眼方才自己挑的那幅画,不甘心地和苏陌素离开了大小姐的院子。
回到自己院中,知画已等在那儿。
她问苏陌素:“小姐,知画,知画把信已经换了。还有什么能做吗?”
听到知画成功了,知书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知画真厉害。小姐,我们如今要做些什么?”
苏陌素答道:“知书与我去骊安亭一趟。知画,你依旧跟着四儿,寻机会再换一次信。”
知画正要点头,却被知书打断了:“知画已经换过一次,不如第二次我去吧。”
苏陌素望了眼知书和知画,点了点头:“那就知画与我去骊安亭。”
骊安亭,已经出了京城。
远远看着骊安亭,苏陌素就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苏蔓玖真的在这儿。那张揉作一堆的纸团是真的。
只见雪盏站在苏蔓玖身后,双手将一个东西捧上。苏蔓玖从雪盏手中接过,又递予对面的男人看。
那男人微微低头,苏陌素尚未看清楚对方是谁,但她却已经认出那双手。
那道十分明显、连位置、深浅颜色都没变的疤痕,充分证明了对方就是与苏蔓玖曾依依惜别的皇子。
苏陌素挨着树木,慢慢再走近些。苏蔓玖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来:“这个东西耗费了许多力气……雪盏一刻也不曾离开……此物真是十分完美……想来明月公主定会喜欢……”
明月公主?
苏陌素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出现明月公主的名字。
她看不清楚对方手中的东西,只是能确定那物品并不是弓箭。
她原猜那是弓箭的。
毕竟明月公主的嫁妆之一就是汗血宝马。既然有了养马的秘技,那么更让人想到的无疑就是弓箭。如果苏蔓玖掌握了与明月公主嫁妆类似的几样关键物品和技艺,那么她与皇子们接触便十分顺理成章。
真有了这些东西,莫说是两个皇子,五个皇子都与苏蔓玖有所联系,苏陌素也是相信的。
“辛苦了,我很喜欢。”那皇子终于转过身来。
苏陌素终于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硬朗不凡的面容,五官线条十分棱角分明,身形颀长且较为健壮。不过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其余皇子的痕迹。
确实是五位皇子殿下之一,但并不是四皇子魏泓涵,也不是大皇子魏鸿图,而是二皇子魏鸿章。
四皇子魏泓涵在朝云公主宴会上时就对苏蔓玖产生过兴趣,其余几位皇子却似乎与苏蔓玖并没有什么接触机会。因此苏陌素完全想不到会是这位二殿下。
他是苏蔓玖的爱人?
魏鸿章阔步走近苏蔓玖,接过那物品:“你费心了。”
苏蔓玖摇头行礼:“殿下客气了。”
亭中两人围绕着那物品开展了一番讨论,苏陌素却只觉得眼前的情景虚伪得不像是现实。
上一次明明见到的是你侬我侬的两人,如今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情形,说是没有问题,又有谁信?
苏蔓玖为什么突然就与二皇子这般相处?是二人感情生变还是刻意为之?
想到刻意为之这种可能性的时候,苏陌素只觉得心中猛然一惊,她拉着知画连忙回转方向。
知画一路小跑跟着苏陌素:“小姐,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分明不是我见到的图画上的!”
“我知道,你快带我去那铺子!”苏陌素发觉自己是想的太简单了,既然是精心准备的物品,岂会毫无掩饰。
那纸团出现得太过突然,苏蔓玖的踪迹又太容易被寻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一种刻意为之的迹象。苏陌素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担心,那真正的物品已经成功做好,并且被转移开来。
苏陌素领着知画走得太急,并没有看到,在那亭子之外,还有一双眼神犀利的盯着亭中那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身形相近的背影。
苏陌素心跳得飞快,她几乎是一路狂奔。知画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她身后。
那铺子顺着知画指的方向看去,应该就在眼前不远了。可苏陌素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严重。这个巷子太过冷清,要做点什么太过容易。
终于跑到铺子面前的身后,苏陌素只感觉周遭空气一滞,那铺子从外观上看去,根本看不出曾是个铁匠铺子。
那门半开着,苏陌素迈进去,只见里面的工具七零八落洒落一地,而关于打造的东西基本都已经被收拾一空。
第135章 看破
苏陌素连叹气都来不及,就径直往最里间走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知画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姐,是不是先前知画换信时打草惊蛇了?”
苏陌素没有马上回答知画,而是极快地将整个铺子走了一遍。等待她确定铺子中确实已经空无一人的时候,才开口安慰知画:“并不是你的错。这铺子的变迁原本就是大姐姐的声东击西之计。”
“我今日特意分开你和知书,给你们分别安排任务,本意也是声东击西。借助大家对知书的注意力,为你置换信件赢得机会。”
苏陌素仔细地将铺子里的每一处都观察一遍,百密总有一疏,她相信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在外人看来,知书性子沉稳远胜过你,所以他们不自觉便会觉得我会安排更重要的事情给知书。”如今已经确定自己慢了一步,苏陌素心中的担忧反而没有刚才在路上时那样严重了。毕竟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懊恼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怎么解决困境。
知画倒也并未十分失落,反而带着一丝欣喜地问道:“小姐说的是外人看来这样,所以是不是说,其实知画对小姐而言,更为重要?”
听知画这样说,苏陌素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知书沉稳胜过你,但你也有许多胜过知书的地方。所以你们两个于我,都是同样重要的。左臂右膀,又有哪一个能舍?”
知画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多谢小姐厚爱!”
苏陌素取笑知画道:“小姐不是厚爱你,而是爱你的厚脸皮!”
正要继续嬉戏,苏陌素的目光却突然一滞。
她站起身,将被压在铁铺中木架下的一本书抽了出来。
吹口气,那书上的尘土立刻飞扬起来。苏陌素抖落书上的灰,将扉页打开。
那书上赫然画着的是各式的兵器。每一把兵器到底是何人所订,何时来拿,定好后的成品是什么模样,上面都画得一清二楚。
“知画,你那日见到的可是弓箭?”苏陌素问。
知画答道:“我瞧着像是有弓箭的模样,但又与我们平日用的弓箭根本不同。都怪我画技太差,当日临摹回来的完全是个四不像。”
苏陌素摇头示意知画无需自责,她将手中书迅速翻到最后几页,只见上面最近的时间是十五天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十五天前的订货者落款处赫然写着苏蔓玖三个字。
但是这本书上并没有完整的成品模样,记录正好中断在苏蔓玖订物品那里。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知画对勾心斗角之事一贯是慢半拍,这次的事虽然苏陌素对她解释了一番,可知画依然是半知半解的模样,完全想不到如何才能破除这个困境。
苏陌素眼眸中思绪微动,她将那书收入怀中:“我们先回苏府寻四儿。”
辛辛苦苦写下的手札依然留在铺子里,就代表这铁匠绝对不是自己甘心离开的。苏陌素相信,此事与四儿脱不了干系。
知画想了想,并不能理解为什么铁匠这本书和四儿扯上了关系。但她素来乐观,既然自己不懂的事情,便不要浪费时间去多想,老老实实听小姐的去做便是了。
苏陌素已经很肯定,苏蔓玖真正在这铁铺做的东西,绝对不是今天自己看到的那个所谓礼物。
只是今日苏蔓玖刻意引自己去看她与二皇子间的那番惺惺作态,到底目的是什么?
苏陌素对此还有些存疑。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出女儿,而苏蔓玖却是顶着京城第一才女和落尘仙子头衔的苏府嫡女。她二人之间,实在算不上什么太过明显的利益相争。苏蔓玖与二皇子划不划清楚界限,与她苏陌素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是为了四皇子?苏蔓玖是下定决心选择四皇子?苏陌素依然觉得有些说不通。四皇子与苏蔓玖之间还远不如二皇子和苏蔓玖之间的情谊,舍易取难,实在非明智之选。
虽然心中一直有疑惑,可回府之后的苏陌素却没有休息过,她坐在书案面前,将整本铁铺的手札都临摹了一遍。
知画推门进来的时候,苏陌素正好已经全部完成。
“小姐,我煮了点吃的,你先填下肚子吧。也不知道为什么,知书还没有回来。”知画有些担忧。
苏陌素将手札递给知画:“以知书的性子,即便是换信失败了,也应该能顺利脱身。我们先去四儿那。”
知画点点头,跟在苏陌素身后。
守在园子中四儿赌钱的必经之道上,果然没有一会儿,就见四儿走了过来。
他嘴里骂骂咧咧,说个不停:“真是个过河拆桥的臭丫头!枉费老子陪着那铁匠睡了这么多晚,一直守着他!最后都……这是什么?”
四儿发现了苏陌素刻意留在大石上的手札。
与铁匠那手札有些不同的是,苏陌素临摹的这本刻意在扉页上便写了铁铺手札四个字,为的就是能够醒目。
只见四儿将那手札打开,他在看到第一页的时候眼中便难掩诧异之色。之后,四儿翻书的速度明显变快,他将书页飞快翻过,最后直接看起了最后一页。
其实铁匠的书札最后本就是空白,还来不及画下成品。但苏陌素却刻意将那页空白撕去。
她赌这手札安然留在铁匠铺中,四儿他们就绝对不知道这手札的存在。
“操他大爷的曹铁匠!”四儿愤愤将那书扔到了地上,又狠狠踩了两脚,“居然给老子留了一手!”
他骂完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然后见那书重新捡起来,揣入怀中。
“小姐。”见四儿迅速跑开,知画轻声喊了一句苏陌素。
苏陌素点点头:“我们跟上去。”
身子颇胖的四儿如同一只泥鳅一样在巷子里转来转去,苏陌素半步不敢休息地跟着对方。
最后,四儿终于停在了一处破宅子面前。
“你怎么来了?”是雪盏的声音,“小姐在里面有事。”
四儿答:“我也是有急事、大事!”
“那快说!”雪盏不耐烦地道。
四儿搓了搓手:“雪盏姐姐,我今日实在是输得太厉害了!”
“爱说不说!”雪盏转身就要走。
四儿却是哼了一声,半点也不着急:“不想知道就算了,等那件兵器被其他家争了宠,我看二皇子怪不怪你!”
听了四儿这句话,苏陌素心中终于落下一块石头。
果然是兵器。
即便不是弓箭,也肯定是能胜过明月公主陪嫁的兵器。
那边雪盏已经急了:“其他家,什么意思?”
只见四儿将那书放在手里拍了拍,就是不递过去:“其他家的殿下恐怕已有得了信的了。”
其他家的殿下。
苏陌素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终于知道苏蔓玖今日的撇清之举是给谁看的了。
不是自己,也不是四皇子。
她立马转身,不再听四儿和雪盏纠缠银两之事,而是急急忙忙往来路走。
走了两步之后,苏陌素干脆跑了起来。
知画不敢大声喊自家小姐,害怕惊动不远处的雪盏和四儿,可又担心,只能一直闷声跟在苏陌素身后小跑。
砰!
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事。
苏陌素迎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感觉到对方怀中的东西被自己撞散了一地,苏陌素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拾拣,一边道歉。
“没关系。苏小姐?苏小姐,我正好要去苏府寻你。”
苏陌素抬起头,感觉对方十分眼熟,却是一时间很难想起对方的身份。
“小姐、小姐。”知画正气喘吁吁地追上苏陌素,她见到自家小姐对面的人,倒是十分熟稔地问道,“是你呀,今日不用陪周大人吗?”
苏陌素这才想起,面前这个正是周云端身边的书童。
“苏小姐,我家少爷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书童从怀中将信掏出来,递给苏陌素,“苏小姐行色匆匆,想必是有要事在身。您还是先去忙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就好。”
苏陌素心中确实担忧,便也不再客气,她转身吩咐知画,自己便又匆匆跑了:“知画,你帮他收拾一下,我先去有点事。你不用跟着我。”
“小姐!”知画根本来不及制止,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跑远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苏陌素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算是形象全无,可是今日已有一次担心落成事实,她实在不愿意再让这一次的变成事实。
终于到了要去的地方,苏陌素能感觉到自己额间流下的汗水。
“师妹,你怎么来了,还出了这样多的汗?”魏泓睿原本正要凳上进宫的马车,听身边随侍提醒苏陌素来了,这才等在旁边。
他见苏陌素额头上的发丝都有些湿润了,从怀中掏出帕子替苏陌素擦汗:“第一次见到师妹这个样子,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苏陌素摇摇头,终于把方才跑半天的气顺过来:“师兄,你今日可不可以不进宫?”
魏泓睿的手微微一顿,却是笑了起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让知秋陪你过去。他武功一流,带着我的腰牌,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为难到你。”
“至于我,今日进宫之事,师妹你也全都知晓。我虽不愿,但不得不为之。”魏泓睿目光温柔,神情却十分坚定。
第136章 婚定
苏陌素摇摇头,她咬着嘴唇道:“师兄,你能与我到旁边吗,我同你说一些事情。..tw”
魏泓睿正要点头,却是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只见一个侍卫纵马疾驰而来,马才站稳,侍卫就翻身而下,到魏泓睿面前附耳几句。
魏泓睿面色一变,将身后的另一个侍卫唤上来:“知秋你拿着我的腰牌陪在苏姑娘身边,苏姑娘的话有如我的话,苏姑娘的吩咐你无需再问过我的意思。若有人冒犯苏姑娘,也同冒犯我一般。”
“师妹,我现在有些急事,你先让知秋帮你解决。”魏泓睿将手中的帕子放入苏陌素手中。
苏陌素见已经无法同魏泓睿细说,只能强行拉了魏泓睿往旁走了几步,将怀中那本真正的铁匠札记递给魏泓睿:“师兄,你今日宴上,千万不要开口求娶明月公主。一定要相信我,各中缘由,等你散宴后,我再同你细说。”
魏泓睿接过苏陌素递来的东西,眉宇间亦添了几分疑惑:“到底是何事?”
“四皇弟和五皇弟都已到了宫中,三皇弟却还有心思在此红袖满怀,看来今日这宴会,三皇弟去与不去都没有什么不同了。”
苏陌素和魏泓睿一齐转身望去,只见大皇子魏鸿图和二皇子魏鸿章并肩骑在马上。
苏陌素下意识将手中的帕子盖在方才那书上:“师兄,莫被你任何一个皇兄、皇弟见到此书。一定要记住师妹方才说的。”
她福下身去,刻意扬高声音:“多谢三殿下方才扶了小女子一把。”
魏泓睿心知苏陌素是有心助自己撇清关系,他将那书藏于袖中,面上做出一番淡薄模样:“无妨。”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只是上车之前,魏泓睿望了一眼侍卫知秋。
知秋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便留在原地,并未一同进宫。
见到三位皇子的马车都一同进了宫,苏陌素这才卸了力一般,靠在墙上。
方才也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见到那本书。想清楚其中的关键,苏陌素才觉得后怕。
五龙夺嫡,苏陌素前世亦只是听傅尧平转述,并未亲历。可如今她却是真真切切见到了其中几龙的互相算计。
二皇子魏泓章和四皇子魏泓涵都与苏蔓玖有所接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两个人一个得到了利器,一个得到的是良技。无疑今日的婚事,这两位皇子都不会涉入其中。
可苏蔓玖却还精心安排了一场和二皇子撇清关系的相会。整场相会中,二皇子一往情深的是明月公主,精心为明月公主打造礼物,京城第一才女、落尘仙子在面前也是止乎于礼。
这明显就是给其余皇子看的。大皇子和五皇子,苏陌素不知道他们是否是被算计的。但她师兄三皇子绝对是其中一个。
更让苏陌素觉得后背发凉的是,今日她的所作所为,也许从头到尾就被算计进了皇子们的计划之中。
她发挥的不过是一枚棋子的作用而已。
是谁让她最早疑心苏蔓玖的?
是魏泓涵。是四皇子魏泓涵和苏蔓玖出游,她才会担心苏蔓玖拉扯两位皇子,进而跟踪他们。
她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端倪的?
是花清越。是四皇子身边最形影不离的那个花清越。如果花清越没有坦诚魏泓涵得到了养马技艺之事,苏陌素想不到魏鸿章得到的是兵器,更不会因此想到今日的宴会,三皇子开口就是一场浩劫。
如果年纪最大的魏鸿图都没有开口,最擅武的魏鸿章也没有开口,剩下的四皇子魏泓涵和五皇子魏鸿泽都不曾开口求娶明月公主,只有三皇子魏泓睿站了出来。那么,三皇子的夺嫡之心就会昭然若揭。
即使明知自己这场阻止,是充当了别人的棋子,重来一次,苏陌素依然会这样做。
魏泓睿帮过她良多,她与他更是彼此唯一的师兄妹,她何忍他这般轻易落败、被人伤害?
也不知道立了多久,才听到知画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你真的在这儿。”
苏陌素回过头,有些讶然:“我以为你回府了。知画,你如何寻到我的?”
知画的眼睛都有些发红:“我帮着捡完东西,小姐你就已经不见踪影了。我到处寻了好久都找不到你的身影,幸亏遇到了花大人,是花大人告诉我小姐您在这儿的。”
“花大人?”苏陌素下意识望向周围,并没有那抹墨绿色的身影。
知画答道:“花大人好像是从这个地方离开的,我跟他迎面对上,他指给我路之后,就径自走了。”
“这人是谁,怎么跟个柱子似的?”知画后知后觉才发现苏陌素旁边的侍卫知秋。
知秋抱了柄剑站得笔直,他见苏陌素没有吩咐,一直就一言不发地站在她旁边。
苏陌素想了下,还是决定先绕过这个话题,免得一时半会和知画解释不清楚:“知画,你还是先回府吧。我等下再回去。”
知画摇了摇头:“我就想呆在小姐身边。小姐你在等人吗,我陪着你等。”
她对着自己的手吹了口气,又把苏陌素的手握在手中:“小姐你冷不冷?”
苏陌素抬头看看天色,这才惊觉自己已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小姐,你看了周大人的信吗?”知画提醒道。
“还没有。”苏陌素这才想起自己怀中还揣着一封信,她将那信拆开。
“戌时!”知画跟苏陌素站得很近,信上的话一眼便看到了,“小姐,如今戌时都快结束了。你还要过去吗?”
苏陌素没有想到,周云端这封信是约自己今日戌时相见。可她先前一直在思虑前世今生的五龙夺嫡之事,根本没能及时打开这信。
如今戌时即将过去,恐怕周云端已经走了罢。她叹了口气,答道:“算了,我明日再去周府解释吧。如今这个时辰,恐怕他也已经走了。”
“小姐。”知画是个嘴巴停不住地,她挪了挪脚步,将自家小姐也拉得离木柱子知秋远了些,小声地问道,“小姐,如今追月小姐也已经嫁了。大小姐是肯定不会在意周家亲事的,小姐,你说周大人是不是要和你求亲?”
说完以后,知画连忙偷窥了一眼知秋。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完全没听到的模样,知画才舒了一口气。
苏陌素没有想到知画会在外面直接这样问自己。不过她望望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真的除了一个侍卫知秋再无其他人,倒也就不好再指责知画了。
比之现在这个环境,苏府那个丫鬟小厮皆算是苏蔓玖耳目的环境,恐怕还真是如今适合说一些私密话。
想到此处,苏陌素有些黯然。她轻叹一口气,回答知画:“应该不是。周大人寻我,想必是为了明月公主的婚事。毕竟我与他都同是陛下指定的使节。”
“小姐,你很难过吧?”苏陌素的那声叹息在知画耳中完全变了味,知画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身份不如大小姐,长相不如清浅小姐,连亲生姨娘都不如闭月小姐的姨娘争气。”
“除了周家这桩指腹为婚的婚事,你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知画满是忧色地叹道。
一个几乎轻不可闻地笑声传来。
苏陌素和知画一同抬头望向知秋。
那木柱子般的侍卫似乎还是如同一个木柱子般站着,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陌素收回目光,伸出手指轻推了一些知画的头:“太灭自家小姐威风了。”
知画连忙吐了吐舌头告罪。
侍卫知秋依旧是抱着怀中的剑,就连目光的方向也没有变过一丝半毫。但其实,他却是忍笑得不行。
习武之人,耳目本就十分聪慧。莫说是知画只将苏陌素拖离了十步左右,就是百步,他都有信心挺清楚这对主仆的对话。
不过其实他一点都不想窥探这位苏姑娘的隐私。只是自家主子既然叫他保护这位苏姑娘,苏姑娘的议亲之事,他听听也是无妨的罢。
可全然没有想到的是,没有听到那桩周家婚事的下文,竟听到了苏姑娘丫鬟一番灭自家小姐志气的话。从出身到长相、再到姨娘,这丫头可半点也没有给自家小姐留面子啊。
知秋的手指略微欢快地动了动。这位苏姑娘是个没有架子的。如果当了自己的女主人,想来他也可以常见到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鬟了?
就在苏陌素和知画两个人被夜风吹得不行的时候,魏泓睿终于出来了。
“原来有美人等在外面,怪不得三皇兄这般着急离宴。”
五位皇子应该都是一同出宫的。说话的这一个虽然是五皇子,但四皇子也在魏泓睿的另一边。
“五皇弟这是什么眼光,这也叫美人?”魏泓涵打了哈欠,将话题引开,“今日的主角可是大哥,不若我们去大哥府上欢饮一夜,庆祝他抱得美人归?”
“大哥,你觉得如何?”魏泓涵调转马头,向身后喊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陌素只觉得皇子中有一道目光看着自己。
她隔着夜色望过去,明月公主和魏鸿图正并肩而立。明月公主低着头正在听魏泓图说话,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神情。
那股锐利的目光似乎消失了。
第137章 等待
“陌素也在这呢?”白月戈似乎才发现苏陌素,她驾马走近苏陌素,“是在等四殿下吗?说起来,那天四殿下是去苏府接你了吧,有人看到他的马车之后出城了呢。[..tw超多好看小说]”
苏陌素抬头看向并未走近的魏泓涵:“不是的,明月公主您误会了。四殿下并没有接我出城。”
白月戈听了苏陌素的回答,笑着回头同大皇子道:“泓图,我这个媒人恐怕是被人嫌弃了呢。”
白月戈这话说得并不十分清楚,听者可以误会成是苏陌素不给她颜面,也可以认为是魏泓涵不给她面子。
魏泓图亦驾马靠近,笑道:“月戈就是这个性子,苏姑娘不要见怪。她前些日子替你做媒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过感情的事情,还是要多靠自己,凭借其他人始终是做不得数的。”
“月戈,就像你我之间,若不是我屡次相约,恐怕你也未必会选择我吧。”魏泓图有意替苏陌素解围。
白月戈的目光却是若有若无地飘向其他几位皇子:“泓图这话太抬举我了。你的几位兄弟,可似乎没有一个对我有意思的。”
“瞧公主说得!”四皇子和五皇子并驾齐驱,拉着缰绳往前走来。
“明月公主你都给我保媒了,泓涵我还不知情知趣,岂不是在父皇面前自寻失落?”
“长幼有序,我们纵使再对公主有心,也还是要顾及哥哥的。公主若是有所遗憾,不若你在我们中重新挑一个?”五皇子魏泓泽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公主若是挑了我,我二话不说,这就拉你上马,回宫求父皇重新赐婚。”
苏陌素望向依然站得较远的魏泓睿。
一席人中,唯有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说话。
隔着其余皇子,苏陌素和魏泓睿两相遥望。她见到他一袭华服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分明。他见到她单薄站在风中,眼神中隐有担忧。
“苏姑娘久等了。”魏泓睿终于还是拉着缰绳走近苏陌素。他翻身下马,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你托我在宫中寻的药材,我已经拿到。苏姑娘就先带着药材回去吧。”
苏陌素接过那个包裹,里面似乎是一本书。
是那本札记?她望向魏泓睿,对方的眼神却十分冷淡,放佛面前的苏陌素不过是一个泛泛之交。(..tw$>>>棉、花‘糖’小‘說’)
“有劳三殿下了。”苏陌素握紧布包,领着知画朝其他皇子和明月公主行礼,准备转身回府。
魏泓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秋,你送苏姑娘回去。”
那木桩子侍卫又抱着剑走到苏陌素和知画的身后。
魏泓睿的本意是让这侍卫赶车送苏陌素回去,可没有想到对方竟就傻愣地以为“送”仅仅是人送。
“知秋。”
魏泓睿正想要开口重新叮嘱侍卫,却被身边的魏泓涵打断了。
魏泓涵再次提道:“三皇兄,你说说,我们今日要如何闹腾大皇兄一番才好?”
“闹腾?你们想干嘛?”魏泓图充满警觉地问。
魏泓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凑过去:“就是我们要给你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一个让你措手不及的礼物。”
魏泓图显然并不相信:“今日夜色已浓,不如大家都早早休息罢。”
“大皇兄莫不是舍不得你酒窖里藏的那些好酒?”
魏鸿泽一边调笑,一边还不忘拉兄弟下水:“难得我们五兄弟都聚在一起,二皇兄和四皇兄可提过大皇兄你酒窖里的酒好几次了。”
“好好好,怕了你们。”魏泓图虽然应下来,却还是不忘关心一番白月戈,“公主累不累,若是乏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就同大家先畅饮一番吧。”白月戈笑着回望魏泓图,“毕竟这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喜事。”
“那便走吧。”魏泓图点点头,他见魏泓睿依然有些心不在焉,便问了一句,“三皇帝,可是人有些不适?”
魏鸿涵也拉着缰绳走到魏泓睿面前:“三皇兄,可不要缺席我们兄弟难得一次的聚会。”
魏泓睿点点头,调转马头,往魏泓图带路的方向走去。
苏陌素与知画并排而立,夜风已经越来越大。冰凉的风透进来,知画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小姐,您冷吗?”知画搓着手问苏陌素。
苏陌素摇了摇头,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不少:“你穿得略微单薄了些。我们快点走,等回到府里,你就暖和了。”
知画感动得连连点头。
经过一处的时候,知画突然出声:“小姐,您看!”
苏陌素有些不明所以,她顺着知画所指看过去。
只见那八角亭中,一个灯笼放在石桌上,烛火照耀着,桌边坐着一个人。
“是周大人吧?”知画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可毕竟、实在太远了。
苏陌素却有几分能肯定对方的身份。
毕竟在这样的时间,又是恰好在约定好的亭中,见到一个隐约熟悉的身影。说不是周云端,苏陌素自己都有些不信。
信中写的是戌时,可如今戌时都早已过了,苏陌素没有想到对方依然等在那儿。
她往前疾步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回头叮嘱知秋:“你且先回去吧。我自会回府。”
知秋抱着剑,站到一边:“殿下是吩咐知秋送苏姑娘回府,知秋就必须送苏姑娘到府上。苏姑娘此刻若是有其他安排,知秋便站远些等着。”
知秋毫无表情地站到了一边,可其实他眼角的余光却是对着八角亭的。
苏陌素见侍卫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她心中十分清楚,知秋属于师兄魏泓睿的贴身侍卫,恐怕除了魏泓睿的话,谁说也没用。
她让知画与知秋站在一起,自己独自走近八角亭中。
周云端一身青衣撑在石桌上,面上的表情已有些困倦。
听到响声,周云端睁开眼,却带着几分朦胧:“苏姑娘?”
“不对,我又做梦了。”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听到周云端这样说,苏陌素心中格外愧疚:“周大人,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周云端一脸诧异的表情,可他却是抬手掐了下自己。
苏陌素见他动作,便明白他是等了自己太久,恐怕中间还做过几次梦。她连忙上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拉了周云端一把。
“周大人,莫掐了。是我,苏陌素。”她都不知如何跟周云端解释自己的爽约,“周大人,实在抱歉。今日我……”
“无妨。你来了便好。”周云端第一次与苏陌素的手指碰触到了一起,他的脸瞬间有些发烧。
为了掩饰心中的羞涩,他连忙站起身,将石桌上的食盒打开:“那日就应承了请苏姑娘吃饭,一直未能履行。”
“今日这几个菜,都是周某做的,希望苏姑娘能尝尝。”周云端将食盒中的菜一样一样端出来。
端到一般,他却是停住了动作:“是周某今日太过仓促了。只想着菜做出来,便约苏姑娘。是我没有考虑到苏姑娘的时间,这菜已经不能吃了。我还是先倒掉,下次再请苏姑娘品尝吧。”
苏陌素心中愧疚,连忙上前按住菜肴盘子的另一边,不让周云端将它们泼出去:“陌素今日奔波了大半日,腹中如今半点米粮也没有。周大人就怜悯怜悯我,将它们留下吧。”
“你没进米粮,不如我带你去食楼吧?”周云端看着自己那已经凝固的菜肴,实在不觉得能够入腹中。
苏陌素却是毫不在意地拿起了筷子,夹了其中一个菜品放入口中:“这个时辰,哪里还有食楼没有关门?”
“这些菜都是周大人亲自做的吗?”她尝了其中一个,又去夹另外一个。
“还是别吃了,都冷了。”周云端压住苏陌素的筷子,有些不忍。
苏陌素却是笑着推开他:“无妨,这样吃别有一番风味。”
“那我也陪你吧。”周云端拿起盒中的另一双筷子,也夹了一口菜。
见盒中本就备着两套碗筷,苏陌素就明白过来:“周大人也一直没有进食,在等陌素吧?”
“是我的错。”苏陌素心中说不出的愧疚。
周云端因为表哥季应承的缘故,帮过自己许多次。苏陌素对他的感激一直是有增无减。可是唯独这一次,她却对他平添了愧疚。
她没有想过他会等自己的。
“今日,有个朋友遇到了危险。”苏陌素不好直接跟周云端说出和魏泓睿间的师兄妹关系,只能委婉解释,“我在收到你信的前一刻,得到了和这个危险相关的一些情况。”
“因为不想让他陷入危险之中,所以我便先去告知他了。”苏陌素觉得自己不该在那等那么久,可是当时候,她根本没来得及和魏泓睿说清楚原委,对方就要进宫了。她真的一时间想不到其他事情,只凭着直觉在那枯等。
“之后,因为不知道他会怎样,不知道那个危险到底解决没有,于是一直在等。”苏陌素诚恳地再次同周云端道歉,“周大人,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你会一直等我。”
周云端夹起一筷子菜,却没有放入口中:“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
“苏姑娘,你还记得你在朝云公主府同我说过的话吗?”
第138章 破坏
苏陌素抬头望向周云端。[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对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她,反而是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苏姑娘曾用吃食作比,让我去想妻妾之事。”
“云端其实并不在意菜肴之多,就如同娶妻后,我不认为一定要纳妾一样。但是,家姐一直提醒云端,情之所钟,应该是一往情深,绝无转移的。”
“家姐一直不希望我履行苏周两家的婚事,她担心我日后再遇到一个心仪之人,会让苏姑娘你与我都陷入两难境地。”周云端将筷子中的菜肴重新放下,一双筷子在几个盘子上方摇摆不定。
“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家姐这个问题。苏姑娘你于云端,到底是情之所钟的那一盘,还是观赏即可的那一盘?”
苏陌素没有想到周云端会和自己突然谈论起感情之事,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个瞧着木讷、对感情并不通透的人,竟为了自己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
“从今日为苏姑娘做菜,到等你,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周云端有些自嘲地笑了,“****之事,我算是比较后知后觉的一个。我很难判断自己怎样才算是情之所钟、绝不转移。”
“但就在刚刚,我见到苏姑娘你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曾经用来点醒我的比喻。”
“确实,我素来只钟爱美食,以美食为喻、为判最能让我感同身受。今日,我费劲心思做这些菜肴的时候,一直在想苏姑娘若到了,我是依然会被菜肴所吸引,还是因为苏姑娘而忽视了菜肴。”
看向面前冷冰冰的菜肴,苏陌素眼中满是歉然。
周云端放下筷子,与苏陌素对视:“苏姑娘无需歉疚。若非你今日有事耽搁,我也未必能想得这般清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冷置这般久,菜肴本应是全失了本味的。可因为苏姑娘你在,我方才每一筷,都觉得那菜肴犹胜我曾吃过的每一种佳肴。”
周云端终于将自己的心思认清楚,他鼓起勇气握住了苏陌素的手:“苏姑娘,我想,你对我而言,是那盘足以一生一世都吃不腻的菜肴。我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今生今世,我周云端都只要你这一盘菜肴,绝不需要其他菜肴。糕点也不需要!”
苏陌素的心中一瞬间有些感动,以至于她没有立马反应过来抽回手。
两世的闺中,她都未曾听过这样的表白,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眼前这个一袭青衣、眉目清秀的翩翩郎君,明明是整个朱国负有盛名的才子,曾三元及第、亦曾惊艳殿试,可谁能想到他的真心表白是这样的。
既没有诗词,更没有文采。
甚至如同一个庖丁一般,三句中有两句离不开菜肴。
可是,苏陌素依然有些感动。
周云端因为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心中的怯意便也压下了不少。他一鼓作气,将握住的手抓得更紧了些:“苏姑娘,我明日便让……”
“姑娘!这位姑娘!你怎么了!”
“姑娘!苏姑娘身边的姑娘!”
“你快醒醒啊!”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陌素和周云端本来还并未被那声音吸引,可因为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大喊,他们都一齐望过去。
看清楚发声的人时,苏陌素有些焦急地站了起来:“是知画,我身边的丫鬟。”
“你先别急,我与你一同去看看。”周云端将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暂时吞回去,他同样站起身来。
两人的手依然碰触在一起。周云端看了看自己紧靠着的苏陌素的手,他心中微微犹豫了一下。
下一刻,他就索性伸出手,拉住苏陌素,牵着她一同走出亭子。
只见知画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
苏陌素连忙紧张地蹲下身去:“知画,知画!”
她把手从周云端手中抽出来,去探知画的脉搏。
所幸,脉象来看,知画似乎并无大碍。
“方才这位姑娘就冻得有些瑟瑟发抖了,我虽然看她踉跄了几下,可也男女有别,不好去扶她。”知秋睁着眼说瞎话,他把手中的小石头往后抛得远远的。
“莫不是在风中站了太久,太冷或者太饿了?”知秋这一次站得地方,其实和苏陌素所在的亭子有些距离。因此,他并不能挺清楚苏陌素和周云端的对话。可是,周云端突然握住苏陌素手的动作,知秋看得清清楚楚。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主子。知秋自我催眠了一句,继续说道:“三殿下嘱咐我保护好苏小姐。如今,苏小姐您的丫鬟都晕了,不如我先送苏小姐您回府吧。”
“夜深露重,若是苏小姐也同样病倒了,知秋恐无法向三殿下复命。”知秋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十分聪明的。他刚才这一席话,已经重重咬音了几次三殿下。那个站在苏姑娘旁边的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也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周云端在听到三殿下这个称呼的时候,脸色确实有微微变化。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同样蹲下身去:“这位侍卫大人说得没错。陌素你身子向来孱弱,不如先让他送你们回去。我去找大夫。”
周云端能看出苏陌素对知画的重视。他心中微赞,虽然这位苏姑娘样貌确实算不上很出挑,可品行却一直都十分好。
娶妻当娶贤。周云端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大夫倒是不需要另请,家中也有大夫。”苏陌素微微有些蹙眉。苏府府中确实本就有大夫,可这个时辰回家,再请大夫,多少又要惊动一些人。
“这个时辰了,若是将府上大夫唤起,少不得要让其他人担忧是陌素你身体不好。”周云端见苏陌素面有难色,便替她想到了这一点,“不如这样,我们先带着知画去看下府外的大夫。她若是无碍,你们便直接可以回府。”
苏陌素想了想,周云端这个办法确实最是妥帖。她虽然在苏平安留下的书中学了一些医方医技。但是,苏平安最擅长的是用毒,而不是治病。
而且,知画晕得这般突然……苏陌素带着几分疑虑地看向一直如木桩子般笔挺站着的知秋。
知秋一副完全没有感受到注视的模样,他笔直地站着,目光也直直放在前方。
面上虽然镇定,其实知秋心中却颇为郁结。他方才几次三番提及三殿下,以为苏姑娘身边的这个青衣男子会有所忌讳。可对方不仅称呼苏姑娘为陌素,还说她向来体弱,这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
看来对方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知秋下意识把身子站得更直了,只等着送完苏陌素,就回去向三皇子禀告今日的这些事情。
苏陌素担心知画身体,便点头同意周云端的办法:“就按照周大人说的这样吧。”
因为苏陌素本就没有驾车过来,周云端又让周府马车先回去了,四人便是三个步行,一个被背着的状态往医馆走去。
“医馆就在前方了。”周云端转身看苏陌素,见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微乱,便关切地问道,“陌素,你冷吗?”
苏陌素摇摇头:“没有关系,我们快点走吧。辛苦的是这位知秋大人。”
知秋背着知画一个人走在后面的位置,他颇有些后悔。
本来打晕知画,为的是阻扰前面那个男子对有可能成为自己女主子的苏姑娘意图不轨,可如今看着,反而替他二人制造了机会。
入夜后的街道本就有些微凉,一阵风吹来,苏陌素更是感觉到寒意钻进了衣服之中,她下意识就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风卷起街道中的落叶,一阵一阵地扫过众人的身体。
苏陌素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风声依旧在耳边呼啸着,可是凉意却似乎少了一些。
苏陌素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周云端站在自己不足三步的前方,有意地放慢脚步前行。
因为两人隔得很近,迎面吹来的风都刮在了周云端的身上。苏陌素能看到他身上的长衫被风吹起,他发髻上的那个带子也被吹得很高。
“周大人,你……”
“别说话。”周云端似乎猜到了苏陌素想要说什么,“开口说话,冷风钻进口中,你会容易生病的。”
“就这样跟在我身后走。虽然不能完全地替你挡住风,但多少会少一点。”
周云端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愉悦:“今日,不仅能让你见到我除了吃以外的一个本事――下厨,而且能再让你看到我另一个作用――挡风。我觉得甚好。”
苏陌素被周云端一本正经地调笑弄得有些忍俊不禁:“周大人过谦了。你说笑话的本事,也很不错。”
“方才在亭子里的那些,都不是笑话。”周云端突然停住脚步,苏陌素就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周云端感觉到身后的撞击,连忙转过身,扶住苏陌素。
“苏姑娘,你还好吧。”
见到前面的周云端和苏陌素几乎抱到了一起,知秋的心都要揪到一团去了。他深刻地体会到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受。
三殿下,您快来啊!
第139章 孽情
无论知秋内心的呐喊如何强烈,魏泓睿都不可能马上赶来。[..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此刻的大皇子府正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宴会主角尽管只有大皇子和明月公主,陪客也只有其余四位皇子。可是,众人的兴致却是只增无减。
看着宴中表演的歌姬,五皇子魏泓泽颇为醉意朦胧地举杯说道:“朱国女子多娇,白国女子却是不爱红妆爱武装。明月公主对这等表演恐怕是兴致乏乏吧。”
他举着酒杯朝几位皇兄那道:“说起女子武装,还是明月公主那场比试精彩。皇兄们,可还记得那个与明月公主比试的女子?”
“当然记得。”二皇子魏泓章噙着笑意接过话去。他与苏家长女苏蔓玖有些情分,因苏蔓玖的缘故,对这个庶女苏陌素并无多少好感。
所以,魏泓章说话的时候,便刻意带着几分轻蔑了:“倒是有些心高命薄。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也打起了三弟的主意。”
显然,他们都不相信\t魏泓睿那番拿药的说辞。
“二皇兄想多了。皇弟我也没有皇兄那样的魅力。”魏泓睿早就收到了消息,魏泓章和苏蔓玖相交甚密,只不过他们的一番刻意作态让魏泓睿产生了动摇。
毕竟一个三品官员的嫡女和一个异国的公主,一个仅仅是诗词上有些盛名的才女和一个带着对朱国颇有意义陪嫁的公主,前者和后者谁对夺嫡更有益,这笔账没有皇子会算错。
可是今日在宫中时,前一刻还表现得对明月公主甚为热情的魏泓章,到最后都没有提出求娶之事。魏泓睿联系苏陌素的话,心中便明白,过往种种恐怕都是魏泓泽刻意在他面前做的假象。
魏泓睿一向自负,他是五位皇子中唯一一个被均安李家收为徒弟的皇子。四个皇兄皇弟中,魏泓睿最为瞧不起的就是二皇兄魏泓章。
魏泓章的母妃品阶不高,家世也颇为平平。没有外家帮助的魏泓章很早就请缨去了战场。这几年里,魏泓章虽然大大小小的战役参加了不少,可真正战场上掌握大局的却并不是他。
因此战胜也好,战败也罢,魏泓章都没有从中获得或失去太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这样的魏泓章,在魏泓睿的眼中,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夫。
如今,他被一个自己最瞧不起的武夫摆了一道,魏泓睿心中颇为愤愤。
他灌了一大口酒:“如今大皇兄婚事已定,二皇兄的好事是否也将近了呢?”
“二皇兄可是有了心上人?今日只有我们兄弟五个,二皇兄可不要藏着掩着啊!”魏泓涵亦笑着调侃了一句。
魏泓章听魏泓睿这样问,就知道他是对自己与苏蔓玖的关系起了疑心。他纵使被发现有诡,却依然摆出一副十分坦荡的神情来:“若是有了这等好事,自然是要先说与皇兄和皇弟们的。只是京城的大家闺秀们,唉,不如喝酒!喝酒!”
感情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他们便继续聊起了另一个话题。
“大皇兄娶得明月公主这等佳人的同时,又有了公主带来的良弓好马,此次再与螣国起冲突,大皇兄一定能重创敌人、大胜而归。”
说话的人是五皇子,可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其他几位皇子。
今日的宫中宴席,明明前一刻其余几位皇兄都对明月公主殷勤备备至,可最后的结局实在有些让人感到意外。
提到战场和良弓,魏泓章的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铁匠的那本日志已经到了他的手中。那日志得到的地方太过随意,根本不可能是无意间被发现。
更何况这本日志的出现,明显代表已有第三个人知道了铁匠铺子的存在。
魏泓章并不疑虑其他人,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些皇兄皇弟中,有一直监视跟踪自己的人。
虽然在他人府上安插眼线稀松平常,可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谁都不会很好受。
魏泓章细细打量魏泓泽的神情,到底这个五皇弟知道了多少?
“你们白国的男人喝酒怎么也这样婆婆妈妈!”白月戈提起酒坛,倒满一碗,“喝酒就喝酒,聊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被白月戈这样一训斥,众人连忙端碗互干,倒也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了。
因为考虑白国人都能喝酒,此次的酒都选得有些烈。很快,五个皇子便都带着较浓的醉意了。
身为皇子府主人家的大皇子魏泓图已经是醉意朦胧,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先扶诸位皇子去厢房休息吧。”白月戈放下手中的酒碗,吩咐皇子府的管家道。
那管家是个机灵的,早就听出来这位白国公主会是未来大皇子府的女主人。他连忙招呼宫女来扶几位皇子。
“我没醉!”魏泓泽推了一把来扶自己的宫女,人却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管家见五殿下摔了,心中惶恐不已。他连忙一边亲自去扶,一边叫人去唤大夫过来。
比起魏泓泽,其余几位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泓图是抱着酒壶已经不省人事。
魏泓章则一脸痴痴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他面上含笑,似乎还未完全醉去。可宫女轻声喊了几句二殿下,他却也毫无反应。那宫女斗胆去扶魏泓章,他整个人顿时就歪在了宫女身上。
魏泓睿和魏泓涵算是醉意最浅的两个。但一个也是脸颊绯红,按住额头,眼睛都睁不开。另一个则是四处用扇子挑起宫女的脸颊来瞧,羞得那些宫女不行。
白月戈站在一旁,并不插手。等到五位皇子分别都回了房间,她才慢慢朝厢房那边走去。
房门推开,她看向房中的人。
“你酒量也不过如此。”
魏泓睿醉眼朦胧地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白月戈坐到桌前,将桌上的水壶提起,倒出满满一杯水,伸手递给魏泓睿:“我为什么不能来?”
魏泓睿伸手去接那水杯,却是虚晃了几次,都没有接稳。
白月戈心中有些不忍,便站起来扶住他,将水杯凑到他唇边:“喝一点吧,看你都醉成什么模样了。”
“你怨我吗?”魏泓睿问。
白月戈神情微滞:“怨你什么?”
“怨我出尔反尔,怨我胆小无能,怨我没有在父皇面前开口求娶你。”魏泓睿将水杯从白月戈手中拿过来。
白月戈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有些微愣:“此时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来这里,不过就是还有些不甘心,还是想再问你一句话。”
“什么?”魏泓睿问。
白月戈道:“是陌素。”
“我从来不知道,你与苏家二小姐苏陌素也有那样的交情。你老实告诉我,今日你临时改变决定,这样对我,与她苏陌素有没有关系?”白月戈低头望向魏泓睿,她的目光与魏泓睿的齐平。
似乎对视,能够让她更确定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意。
魏泓睿的目光中并没有疑虑,他回答得很快:“没有。”
白月戈听了这个答案,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她扶起魏泓睿,让他靠到床榻上:“没有就最好了。我一直没有同你说,我在撮合陌素同你弟弟。”
“你是说泓涵?”魏泓睿是今日酒后脸红得最厉害的一个,可神智却也算是最清醒的一个。
他能明白白月戈为什么这样做,恐怕她早就对苏陌素存有担心的态度。可是,白月戈的这个决定,魏泓睿怎么也不可能赞同:“泓涵与苏姑娘并不适合。”
“你今日也听五皇弟说了苏姑娘。苏姑娘是庶出,我们这边门第观念十分严重,并不同于白国。苏姑娘嫁不进王府。”魏泓睿试图从侧面打消白月戈的想法。
白月戈倒也没有起疑,只是不肯放弃自己的想法:“你们朱国这些大家闺秀、贵女小姐中,苏陌素算是合我心意的唯一一个。就因为她庶出,她就要忍受别人的嘲笑吗?”
“我就是不想她这样,我一定要让她能嫁入王府,同样成为人上人!”白月戈目光坚定,完全没有丝毫动摇。
魏泓睿心中隐有不好的揣测:“你做了什么?”
“我还没有做。但是我会去做。”白月戈倒也毫不隐瞒,“泓睿,你不会阻止我的对不对?”
“你已经负了我,应该不会让我再失败对不对?我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若是失败,若是落下算计你们朱国四皇子的名声,我就彻底毁了。”白月戈充满哀伤地望着魏泓睿。
“鸿睿,你不会再伤害我对不对?”
魏泓睿暗暗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可他的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更多的情绪。他深呼吸几口气后,抬起手摸了摸白月戈的长发:“月戈,你其实不必做这些的。”
“无论你帮不帮四弟做媒,你大皇子妃的位置都会很牢靠。大皇兄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都看得出来。虽然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嫁给他,确实要更幸福。”
白月戈蹲下身去,伏在了魏泓睿的膝盖上:“泓睿,我谁也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第140章 丫鬟
朝堂之事,苏陌素并不太了解,也不甚关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但夜归后的第三天,她就再次被卷入了当中。
“花大人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苏陌素并不赞同面前人的说法,“诚然,当日是我阻止了三殿下进宫求亲。但各种原委,四殿下不是更清楚吗?”
“四殿下想借助陌素的口,说出二殿下的阴谋,陌素已经说了。如今,二殿下在陛下面前献了良弓,得了赏赐,这并不是陌素能够阻止的。更何况,二殿下有良弓,四殿下不也还有良驹吗?”
苏陌素的话语中有种难以掩饰的怨愤。当日之事,她被四殿下算计为棋子,这并不足以为奇。可四殿下的传话之人是花清越,苏陌素就多少有些不高兴。
其实她与花清越也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可一想到是对方从中传话,算计了自己,苏陌素就难对花清越有个好脸色。
花清越倒也不恼,他今日****最重要的本就不是提及朝堂之事。
“你且把手给我看看。”花清越不由分说地将苏陌素的手放平,探在她脉搏之上,听她的脉象。
听完脉搏,花清越又将苏陌素的手指细细观察了一遍:“我是说过,勤于练习才有希望恢复如初。但过犹不及,你不觉得你上次有力过猛了吗?”
花清越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你是个聪明人,平日做事也未见急躁。可对于这养伤之事,怎么总不遵医嘱呢?”
“你的手明显又伤到了。我没有来的这几日里,你一定是练习过于用力了。”
苏陌素收回手:“我会注意的。”
“你几日没用我给你的药了?”花清越又问。
苏陌素蹙了蹙眉,没来得及回答,就又听到对方说。
“真是小孩儿性情!生我的气,也没必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我那药对治你的手最有好处,你这样中间停药,伤愈的速度要慢上许多。”
苏陌素摇了摇头:“什么停药?我每天都有服药和涂抹膏药啊。”
“是还在生气我引你注意你嫡姐苏蔓玖之事吗?若是消不了火就不用药,不若先拿我消消……”花清越的话并没有说完。..tw
他听到苏陌素的回答后,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你是说,你从未间断过涂抹膏药?”
苏陌素见花清越神色不似作伪,确实十分诧异,便起身将自己涂抹的药递给他看,“你看,就是这个。”
可那药膏才被打开盖子,苏陌素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她虽然同苏平安一般,医毒之间,更擅长毒。但是,分辨药的气味、种类,她还是敏锐过一般人。
“这药被人换了。”苏陌素脸色沉沉。
花清越亦将笑容收敛,他正色将那药接过,仔细嗅了嗅:“是完全不同的药。倒是对你身体无害,只是比我的药效要差太多。你的药平日是谁保管的,这几日上药你也没有发觉?”
苏陌素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对于贴身之物素来都有提防之心。这膏药她****都要涂,保管之人也是绝对的信任之人。
是知书。
“想到是谁了吗?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要万事存疑。”花清越叮嘱道。
苏陌素点点头,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能麻烦花大人再给我配一瓶药膏了。说起来,今日花大人过来,提及朝堂之事,依然是四殿下的意思罢?”
花清越没有想到苏陌素又绕回了朝堂之事。他看向苏陌素:“你同三殿下可是都说了?”
“二殿下的谋划,还有四殿下的谋划。”花清越补充道。
苏陌素回望对方:“我真不明白四殿下。他与三殿下一奶同胞,应是这世界上最互相亲近的人之一。可为什么这两人相处,却似乎还要别人传话?”
“就像当日,与其通过我的口去转述,去制止三殿下。四殿下完全可以自己同三殿下说,这样不是更加直接有效吗?”
花清越却是摇了摇头,细细同苏陌素解释道:“三殿下和四殿下一奶同胞确是没错。可梅妃娘娘去的早,四殿下自幼就养在林贵妃身前。相较三殿下,四殿下平日与五殿下相处得还要多一些。”
“虽然表面上不够融洽,可像那日样,明明知道有阴谋,还眼睁睁看着三殿下去犯险。四殿下也是做不到的。”花清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化,把今日四殿下交代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四殿下今日让我前来,并不是要怪罪于苏姑娘。反而是要感谢苏姑娘。苏姑娘当日阻拦,让三殿下没有被卷入其中。四殿下对此很感激。”
“更重要的是,三殿下此次所献的弓。二殿下和三殿下都献了弓,可是杜将军试过之后,却觉得三殿下的弓更胜一筹。”花清越话语突然一变,问起了苏陌素的丫鬟,“常在你身边的两个丫鬟呢?”
“知书、知画,两个人都替我做事去了。”苏陌素往外瞧了瞧,并没有看见知书和知画的身影。
她心中其实并不清楚这两人在忙些什么。那日吩咐知书去换信之后,苏陌素回来得极晚,都没有见到知书的影子。
而知画那边,当日大夫看过之后,知画便慢慢醒来了。她对自己晕倒也十分意外,苏陌素见一旁的木桩子侍卫面色有些不对,便不再深究此事了。
如今这个时辰,知画应是候在门外的。知书也该再过一会,就端着热水来替自己换药了。可是门外空空如也,两个人都不见踪影。
花清越留意到苏陌素的动作,也不揭穿她。他继续跟苏陌素说起献弓的事情来:“有人看到你的贴身丫鬟,进过三皇子府上。”
“知画?”苏陌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知画。那日知画晕倒之事,细想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侍卫知秋自己做的。虽然对方弄晕知画的原因不是十分清楚明了,但是,知画这样总归算是与三皇子府有些联系了。
花清越没有肯定:“我不是很清楚是你两个丫鬟中的哪一个。只不过,我听四殿下说,三殿下能得良弓,实际上是由那丫鬟领路而去,寻到了二殿下的地方。”
“二殿下肯定得到了一样与求娶明月公主价值类似的物品或者技艺,这一点四殿下早已预料到。可是二殿下忧心掩饰,刻意作态,四殿下确实并不清楚到底对方做的是什么。”
“然而三殿下后起疑心,却先一步发现了二殿下所做的。更准确的说,三殿下将二殿下的成果收为己用了。这一切,不仅是四殿下看来是你做的。在其他人看来,想来都会落在你的头上。”
花清越对苏陌素也算有些了解,他知道她什么时候真的惊讶,什么时候是假的。
像现在,苏陌素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什么,口中也没有说起什么,但花清越知道,苏陌素是真的惊到了。
她显然不知道自己丫鬟做的这些事。
“那两个丫鬟是你从平城带来的,还是这边苏府的?”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答道:“是平城带来的。”
她又抬头望花清越:“你怎么知道我从平城过来?”
“这个不需要刻意打听,只要和你那嫡姐苏蔓玖接触几次,你犯错被送往平城的细节便知道得要清清楚楚了。”花清越哼了一声,却并不是在对苏陌素不快。
“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想了落尘仙子这个称号,用来形容你嫡姐。这京城第一才女,还有些痕迹可寻。可论美貌、品行,苏蔓玖真的让人不敢恭维。”
花清越望向苏陌素:“你一定也见过苏蔓玖和二殿下接触吧?他二人相处到了何种地步?”
苏陌素蹙眉:“我如何能见到那般清楚。”
“唉,你还是那般心善。你如此护着她,她却恐怕不会放过你。”花清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陌素,“你以为你护着苏蔓玖,不将她做的那些两头踩船的事说出来,她便会记你的情吗?”
“如果苏蔓玖是这般心善之人,恐怕八年前,你便不会被送往平城。”
花清越已经带了几分训斥的意思了:“你这般心善,对仇人下不了狠心,迟早要吃大亏!”
“你帮助三殿下之事,当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如今你的贴身丫鬟还帮着三殿下夺了二殿下的功劳,请问这笔损失,二殿下不寻你麻烦,还会寻谁?”
花清越越说越急,他站起身来,反复踱步,话语中满满都是担忧:“再往细里说,即便二殿下不屑于对付你这个小女子。你嫡姐苏蔓玖接近二殿下和四殿下,想的未必就是这样让你坐收渔翁之利?你如今坏了她的好事,她会轻易放过你?”
说到最后,他语速十分之快,就连声音也有些大起来:“你总是这样,无论对方伤你几何,若不是逼到你毫无退路,危及生命,你总是下不了决心反击!”
“苏陌素,你就不能心狠一些吗!”
“你到底是谁?”苏陌素亦站起身,迎面望向那个着急的男人。
第141章 内斗
花清越察觉到自己是情绪过于激动了,他垂下眼眸,遮掩住其中的情绪:“我是谁,不就是四皇子的帮手,利用你的恶人?”
苏陌素往前走近一步:“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tw你除了是四皇子的亲信花清越,你还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花清越已将内心的情绪平息下去。
他带着几分戏谑地抬起头看苏陌素:“苏姑娘莫不是对在下有了几分兴趣,要对在下来一番似曾相识的情景?”
苏陌素表情不变地盯着花清越的眼眸,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到过往。
面前这男子眉目如画,确实俊美得无人可以出其左右。可他却没有给她半点熟悉感。
她起了两次疑心。原因都仅仅是因为他的话,他提到了太多她不为人知的东西。
也许,每个皇子都有一套调查人的渠道吧。
苏陌素终于还是收回怀疑的目光:“是我认错人了,花大人,抱歉。”
“无妨。苏姑娘其实无需与在下这般客气。”花清越将那被掉包的药膏捏在手中,一边打量药膏,一边带着几分不经意地问苏陌素,“苏姑娘觉得四殿下如何?”
苏陌素冷冷地笑了一声:“花大人认为我会如何看四殿下呢?”
“想来是不如何。”花清越自己先笑出声来,“我多事了。方才不知怎的,就想起明月公主给你拉郎配来。若是苏姑娘对四殿下有心,倒也算是一桩良缘。”
苏陌素不快地坐回自己桌前:“都道女人的心才是六月的天――娃娃脸,一会哭一会笑。花大人的心思也让人真是难以琢磨。”
“大人与我最初结怨,因的也是误会我觊觎四皇子吧。如今误解好不容易解开了,大人反而起了替我和四皇子做媒的心思。陌素也真是看不明白大人呢!”
那是因为比起三皇子,我更希望你选择的是四皇子,和我至少是同一战线。
花清越不知怎的,脑中就响起这句话来。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有些没头没脑,算不得什么好点子。可是,偏偏他就说出口了。
如今被苏陌素直指前后不一、心思善变,他倒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容易恼怒。他反而是耐下性子,存了几分哄苏陌素的心思:“是我错了,苏姑娘莫恼我。.tw[]”
“还有你嫡姐那事,我也并非是刻意借助你去做什么。”为避免苏陌素再多想自己的身份,花清越解释的时候,索性是前因后果都说得十分详细。
“你也记得当日我们结下误会的事情。我跟在四皇子身边,见多了攀龙附凤、刻意结交皇子的女子,所以当日见到那天龙奇蝶香囊难免多想了几分。”
“之后各种事情加在一起,每次你都不是与三皇子正好遇上,就是与明月公主来往颇密,我难免有些多想。你且先别恼,听我全部说完。”
苏陌素给了花清越一个你太多想的眼神,倒也没有打断对方。
花清越便接着解释道:“也是直到那日,你嫡姐那般欺凌你和你的姨娘,我才知道你的处境与其他世家那些巧计钻研的庶女完全不同。我也是那日方才知晓,一直是我误会你了。”
“在之后的事情,你也应该有所察觉。无论是跳崖之事,还是治伤之事,无论哪一桩,我都是带着歉意在补偿你,想帮你的。因此,这一次的也并没有两样。”
花清越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也是真心想帮你看清楚你嫡姐的真面目。毕竟,一退再退也不是个办法。”
苏陌素听完花清越的解释,却是半晌没有说话。她抿着唇,拿不准花清越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花清越后面的善意,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但凭一个误会产生的内疚,对方就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这才是让苏陌素反而不能相信的地方。
可他偏偏否认是故人。
自从回到京城,苏陌素觉得,她遇到的人和事逐渐越来越复杂。
前世,她在娘家时活得如娇花一般,从来不需要去费心分辨其他人的脸色。嫁人之后,虽然因这个性子而吃了亏,可也是被送到了老宅而已。在傅家老宅的时候,她仍然未曾投入心思去分析、结交他人。
如今,却是不同了。
苏陌素按着额头,就连知书和知画进来了也没有察觉。
先开口的依然是知书:“小姐,花大人走了?”
苏陌素看着知书,想到那药膏,神色有些复杂:“已经走了。”
“小姐,花大人可细细诊断了你的手,他觉得如今伤情如何?”知书小心翼翼地捧起苏陌素的药,在唇边吹了又吹,才舀了一勺放到苏陌素的嘴边。
苏陌素没有开口,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黝黑的那碗药:“这是先前花大人留下的药方?”
知书点点头:“花大人今日是开了新方子吗?小姐把今日的还是先饮了,明日知书给您熬新药。”
说话间,知书就又端起了药碗,送到苏陌素的嘴边。
苏陌素把头偏开,问知画:“你去三皇子府上了?”
知画一脸迷茫地望着苏陌素,可知书那边却传来药碗响动的声音。
苏陌素回过头,见知书端着药碗的手有些发抖。
这个丫鬟,鲜少有这般不镇定的时候。
苏陌素已经明白过来:“是你去了。”
她没有再用问的语气,而是笃定的说道。
知书放下药碗,跪下身去:“小姐,知书错了。知书只是想帮小姐。”
“那日知书去换信,却发现换回的信是错的。那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空空如也。知书想将原信再拿回来,便跟在四儿身后。”
知书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中有些难掩的激动:“小姐,我看到了大小姐在做的东西!那柄弓箭,跟其他人的都不同!我想大小姐让雪盏一直守着的,就是那个!”
苏陌素从来没有见过知书脸上的神情如此飞扬,虽然她的心情很沉重,可知书的心情看上去很好。
知书继续同苏陌素禀报:“那夜,我其实没有回苏府。我一直跟在四儿身后,看他将弓箭带去了哪里,又偷听他与那处的人有何暗号。”
“原来那弓箭还算是头一把成品,大小姐制成此弓后,将那做弓的铁匠都给囚了。小姐,我还看到了二皇子出入那处。”
苏陌素没有打断知书,任由她径直说下去。可是越听,她心中却越是有些沉重。
知书机灵、知画率性,这两个丫鬟,苏陌素一直刻意保持二人的不同。她对待知书多是赞赏,对待知画多是纵容,原以为这样的两个丫鬟定能和平共处,一直好好呆在自己身边。可直到今日,苏陌素才知道,她仍然是相错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无论是小姐之间,还是丫鬟之间。
知书和知画一直在视对方做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知书是听三殿下身边的人同知画说起,三殿下最近颇为烦恼的原因,知书才斗胆替小姐向三殿下献计的。”知书说到此处,已经她所作的事情全盘托出。
可在知书心里,却还有一番想法。她重重地朝苏陌素磕了几个头:“小姐,知书知道你会恼知书先斩后奏的行径。可是知书并不后悔所作的这一切。”
“因为知书不希望小姐回到平城最初的那些日子,不想小姐回到知书和知画刚到您身边时候的日子。您在身份上,死死被大小姐压制着,在其余方面,又被清浅小姐夺了风头,知书只希望小姐能够走出这个困境,知书希望小姐能从此过得比府上任何一个小姐都好。”
将心中的话一倒而出,知书心中一轻,虽然依然跪着,脸上神色却没有多畏惧。
苏陌素望着近乎在邀功的知书,将目光转到知画身上:“你呢,你近日又在做些什么?”
知画噗通一声,跪下身去,神情却比知书要惶恐得多。
“小姐,小姐。”知画呐呐地喊了苏陌素几句,浑然没有平日的直率妄为。
“知书已经说了她所做的,你就把你所做的也全部说出来吧。”苏陌素感觉到人十分疲惫。她叹口气,自己走向床边。
知书连忙站起身,替苏陌素将被子卷起放在身后,方便她靠着。
知画抬头看着知书的动作,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小姐,三皇子的侍卫说,三皇子很关心您,让我在遇到困难的身后,能先告诉他。”
“知画没有背叛小姐,知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三殿下问了次小姐的伤势,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隐瞒三殿下。”
苏陌素按着额头问道:“所以那药膏是你拿出去的?”
听到药膏,知书猛然抬头,锐利地看向知画:“药膏不是一直在我那?”
知画的头更低了,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是。三殿下问过小姐伤势后,殿下府上就来人向我要小姐的药膏。对方说是带去宫中找太医看看,如有必要,可以加些名贵的药材进去。”
苏陌素有些无力地靠在身后的被子上。她这一世,她一直放纵着两个丫鬟的天性,赞赏知书的聪慧,欣赏知画的坦率。她以为她今生不会再像前世一样,被伤的一刀是从身边人开始划开,但她仍然是错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破不开的城墙和人。
第142章 拜佛
知书听了知画的话,身子都有些气得发抖了。[..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第一次这般严厉地指着知画斥责道:“你这是要害我不成!你悄无声息地就把小姐的药膏换了,万一到时候药膏有什么问题,担责任的人却是我!”
“没有!没有!”知画连忙抬头解释,“那药膏只带进去了半日,马上就送回来了。我在放回去之前,自己试过的!”
知画拉起袖子,一道伤疤出现在她的手臂上:“我划了自己的手臂试过,那药并没有被下毒,我才没有说出来的。”
“若是有问题,我第二日,怎么也不会让你给小姐用药的。”知画连着叩了几下头,她心中也是十分惶恐。
虽然这药膏自己用了并没有感觉到不妥,但小姐既然察觉,肯定有些不对的地方。自己确实是大意了,若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还要什么活路!还在意什么证明自己的能力!
知画越想越后怕,她低着声音哭泣起来:“小姐我错了!小姐……”
知书却还是气得不行,她指着知画恨恨地道:“即便是没出事,就是你这样的心,也是够让小姐承受了!将小姐随随便便就置于危险之中,我看你是从来就没有把小姐真正放在心上过!”
知画被扣了这样一顶帽子,心中惶恐愈甚,她膝行着到苏陌素面前,不住地磕头:“小姐,知画错了,知画错了……”
苏陌素抬手制止了知画的动作:“好了,别磕了。你站起来。”
“小姐!”知书不赞同地喊了苏陌素一句。
苏陌素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地认同她的观点:“药膏之事就到此为此。知画,你要记牢此事的教训。无论做什么之前,都应该先来同我禀报,而不是妄下决断。”
苏陌素知道如今的知书想听到的是什么。过去她即使是训斥知书、知画,也会先给予她二人赞赏或鼓励,十分地顾及二人的情绪。但今日,苏陌素却不想再如此。
她是矫枉过正了。
前世因为是嫡出长女,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因此对待下人永远颐指气使,永远站在自己的位置,从来不曾考虑下人的想法。(..tw)
因此,她身边的郦鹃叛了,春桃叛了,带去傅府的陪嫁丫鬟最后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陪着她去傅家祖宅共患难的。
这一世,苏陌素时刻谨记着要善待知书和知画,要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以情相动、以真相待,力求此生的左右臂膀不被人斩断。
可笑的是,这一世,外人倒确实还未有能来斩断臂膀的。反而是左右臂膀之间互相伤害起来了。
“知书,你这次做错了什么,自己心中可能想明白?”苏陌素望向知书。
知书的脸上有一丝难掩的愤愤情绪流露出来。
苏陌素心中有些难过,便索性不再观察知书的神色,而是径直说下去:“知画擅自将药膏换了,是将我置于危险之中。你将大小姐所制的良弓献给三皇子,亦是将我置于危险之中。”
“药膏被换,是给了一个随时可以下毒的机会给别人。而夺人成果,却是将我置身到了大小姐和二殿下的靶子之下。知书,你跟着我的时间并不短,虽然京城是刚到不久。可就凭着刚到的这几个月印象,你难道觉得大小姐是那种甘心被人夺了成果的人?”
苏陌素提声质问知书。
知书咬着唇摇了摇头。
苏陌素又再问她道:“二殿下的性情你我虽然都不了解,但知书,你又可会认为堂堂一个殿下,吃了亏会在我这个三品官员庶女面前忍下?”
知书再摇了摇头。
苏陌素最后问她:“知书,如今药膏对我并未造成伤害,你已然觉得知画错了,可是担心三皇子府会有人对我不利?”
知书微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小姐会突然提到知画那事上去。但她依然点了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纵使三殿下对小姐是善意的,也难防他身边有对小姐不利之人,借三殿下的名义伤害小姐。”
苏陌素听知书分析起知画的错误是有条不紊,便叹道:“既是如此,你又岂会认为面对二殿下的恶意针对,三殿下会替我站出来?”
“三殿下若不能护我周全,请问此次献弓之行,你到底是帮了谁,是站到了谁的那边?”苏陌素的声音中有一种无法遮掩的疲惫。
她将利弊完全分析出来,就是不想让丫鬟们心中还存有侥幸,还自欺欺人。
哪怕是丫鬟仆从,为了自己而盘算,这不足以为奇。可算计之后,还要将这种利己解释成利主,就未免太过于粉饰太平了。
苏陌素望向面前的两个丫鬟,将她们彼此的心事完全点开来:“你们都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院子里一直以来的一等丫鬟。可我这院子里,并不是只有一个一等的份额的,我身边也不是只有一个最宠幸的。”
“我从未有过换动你们的想法,可你们却为什么起了针对对方的心思?”
“知画,你生性活泼,平日里比知书多两分心直口快。虽然有些事情,我不会交代你去做。可交代你做的,也总是知书替代不了的。就像前些日子的换信之事,你鲁莽,甚至还带着几分粗心。因此你去换信既不被人注意,又不会注意到我给你的信到底有什么问题。”
苏陌素看向知书:“知书,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不短,外出如果只带一人,我总是带的是你。因为你细致、周全,更因为你平日对知画也是关怀包容。我不担心因为过多地带你出去,而引起你们之间的矛盾。”
“可是,先鲁莽的人,先起怨愤的人却是你。”苏陌素目光中有几分掩不住的失望,“我知道你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几件事,知画在办,且办成了,所以你心中才有些焦虑。”
“可你焦虑什么?我既不会因为知画办成事就对你冷待,也不会因为你一次两次的失败,就对你绝望,你何必如此地急切?”
提起当日的换信之事,苏陌素确实觉得自己也做错了。她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以知书的细致,未必不会去看自己准备的信是什么。可她为了顾及知书的情绪,依然应允了知书代替知画去换第二次信,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一动一静,一个聪慧、一个直率,你们两个都是我身边不可替代的存在。你们两个私下争斗,就像我的左右手互伤,无论是谁赢了谁输了,都是我不想看到的结局。”
“而且,我将你们视为左右手不可取代,你们却罔顾我的意思,私下决断,可还有记得我是你们的小姐,可有把我同样放在心头?”苏陌素有几分痛心,又有几分难过。
她摆摆手,第一次将知书和知画一齐赶出了房间:“良禽择木而栖,你们都是老祖宗身边的人,如今我这院子太小,恐要耽误你们的前途。你们还是回老祖宗身边去吧。”
“小姐!”
“小姐!”
知书和知画齐声唤道。
苏陌素却是闭上眼,不再理她们两个。
八年前的苏蔓玖就可以对幼****下杀手,八年后的她,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苏陌素不敢松懈半分。
虽不是她有心夺对方成果,可事情已经发生,苏陌素不认为苏蔓玖会相信是丫鬟擅做主张的结果。
似是为了印证暴风雨前的宁静,苏蔓玖那边,虽然有夺弓这个石子扔进去,可半月过去,却是半点波澜也没有起来。
连带着感受这种平静的还有小王氏。
苏陌素见着小王氏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可越是临近小王氏临盆的日期,苏蔓玖反而愈发消停下来。
似乎是放弃了对小王氏腹中胎儿的恶意。就连小厨房平日总能见到的争火灶这样的刻意给小王氏堵心之事也没有了。
苏陌素跟在苏老夫人身边,瞧着小王氏那大到有些突兀的肚子,心中颇有几分说不明的心情。
前世,她是没有这样一个年幼的兄弟姐妹的。
前世父亲苏瑞文的续弦是个寡妇,并没有再为父亲生下孩子。
可面前这个小王氏,肚子确实是一****地大了。
呵,也是自己想多了。前世连小王氏都没有,自然没有她腹中的孩子。可不管怎样,父亲膝下若能有个嫡子,想来也是好的。苏陌素对那孩子还是带着几分期待的。
“素丫头,我瞧着你母亲肚子一日大过一日了,我想明日起就去寺庙那边烧香拜佛。”苏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你与我一同去罢。”
苏陌素收回思绪,对着苏老夫人点点头:“都听老祖宗的安排。”
“你其余姐妹我就不带去了。你大姐姐呆在家里,能让你母亲身体康健些。只是苦了她了,最近越是临近你母亲生产,你大姐姐身体愈发不好。我去拜佛也是为了她,虽然高僧说蔓玖命格贵重,护个孩子不成问题。可终究她也还是个孩子。”
苏陌素心里突地就急跳了一下。
苏蔓玖会为了小王氏腹中的孩子生病?真是个笑话!
第143章 木头
苏陌素是相信神佛的,她自己重活一世,这不就印证了轮回转世吗?
但命格之说,苏陌素却只得半信半疑。..tw
莫说前世那神算子说自己和傅尧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却落得那般下场。单论苏蔓玖这一桩护命之说,就绝对信不得。
虽然不知道花清越是如何说动了邯山寺的高僧的,但苏蔓玖命格能护住小王氏的胎儿,这本就只是一场算计。既是算计,苏蔓玖又怎可能真的会受损?
即使是入夜之后,对于这个疑惑,苏陌素依然无法理出头绪。小王氏腹中的孩儿,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如若小王氏能真的生下一个男孩,那将是父亲苏瑞文的嫡子。
父亲也会很高兴吧。
苏陌素在床上又翻了个侧身。
知画怯怯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小姐。”
自那日训斥之后,苏陌素就不再吩咐知书和知画做事。虽然她当日让两人回苏老夫人身边是句气话,可是她十分清楚,若是两人间的间隙不真正消除,她这个院子迟早要出事。
知书和知画都是家生子,自己如若出了事,她们两个也不会有好结局。
苏陌素晾着她们,就是希望她们能自己想清楚这些。
如今先开口的是知画,她也没有觉得诧异。毕竟聪明人往往考虑得要更多。
知画见苏陌素没有回答自己,便又硬着头皮喊了一句:“小姐,您睡了吗?”
苏陌素轻咳了一声。
知画连忙从外间走进来:“小姐,您想喝水吗?”
借着月光,苏陌素能看清楚知画周身衣服都没有乱分毫,看来她一直没有休息。
“给我倒一杯吧。”苏陌素开口道。
终于听到小姐主动吩咐自己做事,知画很高兴。她今日听王妈妈说起,小姐明日要随老祖宗进邯山寺,可即使这样,小姐都没有吩咐过她与知书收拾衣物。
她还以为小姐不要她们了。
知画将茶杯递给苏陌素,见她小口抿了,又连忙接回去。
苏陌素见知画那神色,便知道她有话要说,主动问道:“怎么了?”
“小姐,知画今日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知画将茶杯捧在手中,抬头看苏陌素,“小姐,知画不是有意去打探什么,是王妈妈说小姐明日要随老祖宗去邯山寺,让知画去管家那取点药材带上。[..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苏陌素点点头,示意知画继续说。
知画将茶杯放回桌上,又走回苏陌素面前:“我拿了药材回来的路上,见到了雪盏。因为之前的事,我就多看了她几眼。雪盏怀中鼓鼓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她见我我望着她,神色似乎还有些慌张,急急忙忙就走开了。”
“可是她走了后,我在她走过的地方捡到了这个。”知画从怀中取出一小块木头,放在手心给苏陌素看。
苏陌素将那木头取过来,在月光下仔细端详了一番:“是霹雳木。”
碰到这焦黑的木头时,前世的记忆一瞬间又扑涌过来。
庶妹流产,傅尧平在自己房中见到了霹雳木。那木头上还正好写着庶妹的生辰八字。
毒妇!
他那样说她。
也就是那件事,才让她被送到了傅家老宅。
此物留在心中的伤痕太深刻,以至于如今的苏陌素仅仅是外观,就能看出来用来作厌胜之术的霹雳木。
“霹雳木?”知画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她有些不解地望向苏陌素,“小姐这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小姐。”
苏陌素和知画一齐看向门口。
是知书的声音。
“小姐,您睡了吗?知书有事同您禀报。”
苏陌素望一眼知画,示意知画去把门打开。
知书并不意外开门的是知画。虽然两人也许久不曾说话,但她还是知道,今日守夜的该是知画。
知书转身细致地将门窗关紧,然后才走到苏陌素面前:“深夜惊扰小姐,实在是因为知书方才见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苏陌素坐起来,靠在床上:“是什么事?”
知书从怀中掏出一物:“我方才起夜时,听到外面有争执声,便忍不住出去看。”
“只见雪盏同一个脸生的小丫鬟似乎在争执什么,她们离开后,我在地上捡到了这个。”
苏陌素从知书手中接过那物,她还未开口,知画便在一旁捂着嘴惊呼:“也是霹雳木!”
知书眼神中也难掩诧异:“你也认识这个?”
知画摇摇头,指向苏陌素:“是小姐告诉我的。我今日也捡到了这个。”
苏陌素展开手心,两块不同形状的霹雳木并排放在她手中。
“知书你既然认识霹雳木,就应该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吧?”苏陌素问道。
知书点点头:“我听我娘亲说过,富贵人家的主子有用这个霹雳木行厌胜之术,对付与自己争宠的妻妾的。”
“可这霹雳木两块都是跟雪盏有关。”苏陌素指出来。
知书皱着眉,想了一下才回答:“莫非雪盏最近在遵循大小姐吩咐,对人行厌胜之术?不会是小姐您吧!”
知画听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她随后连忙掩住嘴:“那这厌胜之术有什么破解之法?”
苏陌素却是看向手中的两块木头:“应该不是。”
“大姐姐想对我行厌胜之术,远不用等到今日。更何况,如果厌胜之术有用,我想此刻她最想除去的并不会是我。”苏陌素说完,当即就想到了一个人。
“是夫人!”知书也想到了。
知画一贯脑筋慢了几分,她并没有想到小王氏身上去。可知书这样点出来了,她也忍不住顺着知书思路去想:“大小姐是希望用厌胜之术,让夫人在生孩子的时候……”
“我娘说过,女人生孩子就像半只脚踩进了阎王殿。若是夫人在生孩子的时候出点什么事,是最让人起不了疑心的。”知画越想越后怕,她下意识就求助地去看知书。
原本在苏陌素那次训斥之后,知书和知画之间是不复当日的亲密的。但如今见到知画一如往昔的依赖眼神,知书心中忍不住一软,安慰她道:“你且先别慌。不论是与不是,只要不是针对我们小姐,这就算是好的。”
苏陌素虽然自己提出了这个可能性,但她却总觉得依然有些地方不够通透:“高僧已经说过,大姐姐的贵气,足以保证这孩子平安。从当日的高僧论断到如今,也已经好几个月时间。大姐姐既然在这几个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就代表她也是忌惮这个论断的。”
“她若真以厌胜之术害人,那岂不是把前面的忍耐付诸东流?”苏陌素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漏了什么。
知书却是在一旁补充道:“高僧说的是,大小姐能保夫人腹中胎儿平安,并没有说是保夫人平安。”
“若是前几个月夫人出事,那府中胎儿必定也有所损害,所以大小姐不能动手。可若是临盆之时,夫人已经生下孩子,却因为体虚而自己受损,就算不得与高僧论断相悖了。”知书说道。
知画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啊,知书说得没错。小姐,大小姐也许打的就是留子去母的主意呢?没有了孩子的母亲,和没有了母亲的孩子相比,显然后者更加好容易唆摆。如果夫人没了,以老爷的性格,未必会再续弦。到时候整个苏府,甚至以后的苏府,都只可能以大小姐一人为尊了。”
苏陌素闭上眼,将方才自己与知书、知画的猜想从头到尾全部回想了一遍。
霹雳木既然出现,就绝对与厌胜之术相关。
知书这个解释能说通苏蔓玖此时对小王氏下手的原因。同为佐证的是,曾祖母提过的苏蔓玖身体不适。
如果说,以苏蔓玖身体不适,自身贵气有损来解释只保全了孩子周全,而不能保全母亲,是不是也算合理呢?
苏陌素乍看过去,如今这个猜测似乎十分贴切无误。可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似乎哪个环节有错似的。
她按了按额头,吩咐知书和知画:“这次的邯山寺之行,你们俩都不用陪我去。”
“小姐,知书已经知错了。”知书未等苏陌素说完,就连忙跪下身去。
知画见知书跪了,也忙跪下去:“小姐,您别不要知画和知书。我们不会再互斗了。”
苏陌素抬手,让她们二人都站起来:“我不是不要你们,而是此次的事太过蹊跷。”
“虽然目前这个猜测看上去似乎毫无瑕疵,可单论雪盏两次都落下了部分的霹雳木,且两次都那么恰好被你们两个中一个看到,这一点就十分令人疑虑。”
“我希望你们两个都留下来好好打探这件事情。”苏陌素望着二人道,“我说再多的道理,比不得你们两个人自己试一次。这次我不在府中,你们就凭自己的能力和对对方的了解,共同去做这件事。”
“只有这样真切经历过一次,你们才有可能明白接受我说过的话。无论结果是因为不和而吃亏,还是因为团结而获利,都只有真实经历这一遭,你们才会真正放在心里。”
第144章 请安
知书和知画对望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tw
苏陌素也不再多说,摆手让两人先回去休息。
反而是她自己,原本就有些疑虑苏蔓玖的生病原因。如今虽然找到了一个苏蔓玖生病的理由,却又陷入了那霹雳木落下的巧合中,一整夜,苏陌素都未曾好眠。
第二日,她梳洗得特别早。
知书和知画也早早就到了房中。
“小姐,您这样早起来,老祖宗也不会提前出门吧?”知画一边替苏陌素梳头,一边问道。
苏陌素看着镜中的自己答道:“我并不是想提前出门。既然这里要出去几日,怎么也要去趟母亲那禀报一声。”
知书将盘中的花簪递给知画,眼神却还是落在自家小姐身上:“小姐是担心夫人?”
苏陌素不置可否地答道:“即使去替祈福,问问母亲有什么想带去佛堂的也是应该的。”
知书和知画明白,自家小姐这是仍然不相信她们已经毫无芥蒂,两人只能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身后。
卯时才至,外面的天也是刚刚有了亮色。站在小王氏院外的仆妇抱了把扫帚正在犯困。
“咳咳。”知书在旁有意发出声响。
那仆妇慌得扫帚掉在地上,口中忙不停地告罪着:“大小姐恕罪……”
“母亲可起来了?”苏陌素问道。
“是二小姐。”那仆妇看清楚是苏陌素后,脸上的慌乱之色少了一些,“夫人近日少眠,一般都是卯时醒的。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苏陌素摆摆手:“我直接进去便是。”
她想到方才仆妇的言语,又回头问了一句:“大姐姐不是病着么,近日依然每日来给母亲请安?”
那仆妇低顺着眉眼答道:“是。”
苏陌素不再多说,领着知书和知画走进去。
她今日来小王氏院中,并不准备提及霹雳木之事。虽然她手中有霹雳木为证,可到底这木头上写的是不是小王氏的生辰八字也是未知。苏陌素不准备做这样无用的事情。
更何况,厌胜之术,她不信。
笑话,若真靠个木头做法就能除了对方,前世的庶妹何必精心算计,直接写上自己名字也就够了。(..tw)反之过来,若真依赖这木头,她如今也不必来小王氏这边,直接将手中的霹雳木写上苏蔓玖的名字,也就一了百了了。
苏陌素没有做声,却是颇为细致地观察了一番小王氏院中的花草树木。她自苏平安留下的手札上见到了太多相生相克的记载,苏蔓玖随意留下一点什么药材,也足以让小王氏这个双身子的好受。
“是什么人?”看到园子的花丛中似有动静,苏陌素出声问道。
一个丫鬟从花丛中站起来,她弯着腰朝苏陌素行礼道:“见过二小姐,奴婢是专门伺候园子的夏冬,方才是在替花卉除草。”
苏陌素抬目望去,那小丫鬟衣衫上确有泥土,手里握着的也正是一个小锄头,她便摆手示意对方继续。
这园子之中,花草虽然不少,但却未见什么相生相克的。
苏陌素抬脚迈阶,走到了小王氏的房门外面。
小王氏房门虚掩着,里面似有说话的声音。
“母亲可是起了?”苏陌素门外问道。
小王氏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是蔓玖来了?进来吧。”
房门从里面打开,那伺候的丫鬟见是苏陌素,便回身同小王氏禀了一句:“夫人,是二小姐过来了。”
“是陌素啊!”小王氏挺着肚子,被陪嫁的奶娘扶着走到了外间。
她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摸在自己腹部,脸上有柔和的笑意:“听祖母说,陌素今日就要随她去邯山寺替你弟妹祈福?辛苦你这孩子了。”
苏陌素望向小王氏的肚子,小王氏的肚子看上去十分之大,竟比苏陌素前世自己怀孕时要大许多。
“母亲腹中的可是双生子?”自杜家的婚事那桩婚事变更后,苏瑞文就免去了苏陌素日常的请安。她平日里与小王氏见面机会并不十分之多。
小王氏已坐在了软榻上,她靠着软枕答道:“大夫是那么说,还是要生下来才知道呢。陌素今日过来,可是想问有什么要带去一同祈福的?”
苏陌素点点头:“确是如此。陌素听曾祖母说,佛前拜过的东西总是要好些的。陌素便想问问,母亲有些什么方便带去的暖玉之类东西?”
她刻意回避了衣物这些贴身物件,毕竟小王氏与她如今是隔了一层的。她苏陌素愿意虔诚求了,小王氏未必能安心给孩子穿上。
“昨日听曾祖母说后,我就准备了一些,你且从中挑几样。”小王氏笑着吩咐丫鬟将物品端上来。
“这几个如意坠子都是上好的暖玉做的。有你曾祖母赏的,也有你父亲挑的,还有你大姐姐送过来的。你瞧着那样更好看?”
小王氏说着又指向另外一个盘子里的:“这里的几套衣服是你姐姐和妹妹们做的,也一同带去罢。”
苏陌素有些诧异:“是亭亭和玉立?”
苏亭亭和苏玉立这对双生子,苏陌素见得亦不十分多。但有限的次数里,她们所展现出的并不是前世的聪慧,而是异于常人的迟钝。
苏陌素没有想到,她们会做衣服。
她将小衣服展开看了看,只见三件衣服,一件上绣着一朵兰花,一件绣的是竹子,最后一件……
苏陌素目光顿了顿,看来确实是两位妹妹所绣。最后一件绣的是拨浪鼓。
这对双生子,似乎其中一个确实是更为稚气。
小王氏看苏陌素望着哪件拨浪鼓的衣服,也忍不住笑起来:“是玉立做的,她还把自己小时候的拨浪鼓拿了过来,说是要送给弟弟妹妹。”
“陌素觉得这玉佩哪一样好些?”小王氏将那玉佩的托盘推到前面来,“虽然每一块我都很喜欢,可也不好带这样多去。况且就算都带去了,到时候也不可能挂那么多在身上不是。”
苏陌素望向那托盘中的几个玉佩。
苏老夫人和苏瑞文挑的都是福兽的形状,苏蔓玖的那个玉佩倒雕工更为别致一些,是个双生莲的形状。
苏陌素抬头看了一眼小王氏,对方的目光明显是落在双生莲上面的。
“还是母亲挑吧。”
苏陌素私心不想带苏蔓玖挑的玉佩过去,毕竟是对方的玉佩,若真有些什么不妥在上面,到时候自己说都说不清楚。
小王氏望了眼双生莲的玉佩,还是执意让苏陌素选择:“无妨,陌素替我挑吧。我对玉佩这些东西素来没有什么研究,倒是陌素你,跟在祖母身边长大,见识比我还要多一些。”
“母亲谬赞了。”苏陌素起身答道。
“快坐下,在我这里何须如此见外。”小王氏一边笑着摆手,一边仍是把玉佩推了推。
苏陌素无法,只得将三个玉佩拿在手中一一端详了一番。前世傅尧平高升后,她确实也见过不少好玉,因此对这三块玉也能有些辨别。
三块之中,反而是苏蔓玖选的玉最为上乘。再加上这块玉佩的雕工别致新颖,也怪不得引起了小王氏的注意。
可苏陌素却是决计不会选这块的。
“母亲,三块玉佩都十分精致,陌素难以分出一个高低。只不过……”苏陌素顿了顿,抬头望着小王氏,“母亲腹中的既是双生子,玉佩少不得要准备两块。为了避免让弟妹之间有所争执,我私认为是不是挑类似的两块较好?”
小王氏闻言望向盘中:“那就只能挑你父亲和祖母这两块了。”
苏陌素不做声,只是耐心等待下文。
小王氏看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就这两块吧,陌素你说的不无道理。亭亭和玉立两个,衣物配饰都总是喜欢一样的。这肚子里两个,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两个儿子。”
“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小王氏将这两块玉佩从盘中拿出来,递给身后的丫鬟,将玉佩和衣物一同收好,“陌素,此去祈福,若是得暇,也替你大姐姐求个平安符回来。她今日身子总是不好,让我担心得很。”
苏陌素挑了下眉,收下眼底神色,只是点头答应:“谨遵母亲吩咐。”
小王氏什么时候同苏蔓玖关系这般好了?
苏陌素仍在疑惑间,就听到外面有丫鬟来禀报:“夫人,带大小姐过来了。”
小王氏连忙站起身,挺着肚子走向门口:“这孩子,早跟她说过,要多休息,先保证自己身体。如今她怎么又过来了。这般不听话,病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了。”
听小王氏的语气,苏蔓玖是真的生病了一般。苏陌素回过头,带着几分探究看向门口。
只见苏蔓玖被丫鬟扶着,一张脸极其苍白地走了过来。
“蔓玖你怎么还是来了,都让你免去请安多休息了。”小王氏亲自迎上去。
苏蔓玖摆摆手,认真答道:“母亲的身体更为重要。今日的药母亲还没有喝,我给您带过来了。”
苏陌素有些诧异地看向苏蔓玖。
苏蔓玖和小王氏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地这般友好团结?一个会为之熬药,另一个也敢真正喝下去吗?
第145章 久别
苏陌素望着苏蔓玖亲手将药端过去递给小王氏,而小王氏也就这样接过去,喝完了!
“既然大姐姐与母亲还有事,那陌素就先告退了。.tw[]”苏陌素站起身,向小王氏禀道。
小王氏还未说话,苏蔓玖就转过头,带着几分笑意问道:“二妹妹见我过来,就匆匆离去,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苏陌素迎面答道:“大姐姐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府上都知晓,妹妹今日要陪着老祖宗去邯山寺替母亲祈福。大姐姐这样说,莫不是觉得,只有你能为母亲操心,妹妹的祈福便不值当了?”
小王氏见两人几乎要对上,连忙从中打和声腔:“蔓玖定是没有这个意思的。陌素,你大姐姐近日身体不适,说话有些不中听,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站起身,亲自送苏陌素到门口:“你待我的好,我会放在心上的。”
苏陌素听出小王氏话语中的几分指代不明来,她带着疑惑看了小王氏一眼。
对方却回以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分疑惑,直到到了邯山寺中,与苏老夫人见面后,苏陌素才明白过来。
“曾祖母的意思是?”苏陌素立在苏老夫人面前,神色间有些不敢置信。
苏老夫人笑着拉过苏陌素的手:“傻孩子,你已经及笄,曾祖母怎么会不顾着你呢。”
可苏陌素还是有些无法理解:“陌素只是个庶出,周家真的愿意迎我入门吗?”
当日周云端表白心迹后,苏陌素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情之一事,越是被伤过,就越不想碰触。
而不论究感情,单论人品、家世,周云端算是很好的夫君人选。也恰恰因为周云端自身的家世,苏陌素是没有把他即日就****提亲的话当真的。
苏老夫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疼惜:“素丫头,你虽然一直呆在我身边,却从来没有借助曾祖母我争过什么。就连杜家那桩令你为难的婚事,你也没有主动求过我。”
“可曾祖母已经老了,我不知道还能护着你多久。”苏老夫人手上的褶皱让苏陌素有些眼睛发酸。
老人慈爱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与大丫头,我知道决计是相处不好了。她如今暂无议亲之心,你能早点嫁去个好人家也是好的。[..tw超多好看小说]”
“周家与我苏家是早就定下的婚事,周家人的人品我也信得过。既然是周云端那孩子自己求娶你的,他对你也肯定是有意的。”
“至于你庶出的身份,我已经同你母亲商量好了。”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的脸上有欣慰的笑意:“你母亲是个心慈的。这里你陪我祈福回去,等你母亲一生下孩儿,她就会以你辛苦了的理由向你父亲求情,将你记到她的名下。”
苏老夫人心中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也是周家的要求。终究一个庶女,是周家的正妻,还是不那么好听的。
“曾祖母。”苏陌素没有想到曾祖母会这样为自己盘算,她心中有感动,又有些难过。
说起来,这个家里,对她好的,除了亲生姨娘柳如烟,大概就只有这位老祖宗了。
“曾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苏陌素蹲下身,趴在苏老夫人的膝上。
苏老夫人伸手摸着苏陌素的头发,思绪却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是不舍得这个曾孙女的。但是越是喜爱,就越要舍得。因为她不能照顾曾孙女一辈子。
因苏老夫人的这番打算,苏陌素在邯山寺的时间就留得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长。
她这些日子里除了诵经,也就是在房中抄经,直到明月公主入寺参拜。
“许久没有见到你,竟是躲在这里呢。”白月戈见到苏陌素,神色立马就飞扬起来。
她拉着苏陌素走出邯山寺:“我们好久未曾比试了,今日就又去骑射一番如何?”
苏陌素任由明月公主牵着,脸上也有笑意,却带着几分勉强:“公主殿下忘了,陌素的手已经不复当初了。”
白月戈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她的目光落在苏陌素的手上:“是我疏忽了。”
她这话说得有些含义。
苏陌素看明白她脸上的内疚,不由得安慰道:“这并不是殿下您的错。一开始,我与杜小姐的结怨,就不在公主您那。”
白月戈拉着她的手,正色道:“苏陌素,你是我在朱国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我一定要保护你的。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伤害发生在你身上。”
苏陌素心中有些被触动,明月公主待她确实一直颇有情谊:“陌素多谢公主殿下的抬爱。”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叫我月戈如何?我也叫你陌素。”白月戈望着苏陌素,调皮地眨了下眼,“毕竟我以后也是半个朱国人了呢!我们相处的机会那么多,你总叫我公主殿下,多见外啊!”
“快,叫月戈!不然我以后可不来找你玩了!”白月戈故意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要生气的模样。
苏陌素被她这番动作反而逗笑了。就如同初见一般,这位明月公主总是说话直来直去,可却不失率真。
有时候真羡慕这样的无忧无虑。
“月戈。”
“陌素。”听到苏陌素终于唤了自己一声,白月戈脸上才转为笑意。
她笑吟吟地拉着苏陌素继续往前:“陌素,你还不知道吧,当日我带你去的六色堇花海其实就在这附近。”
苏陌素确实有些惊讶,当日她下山回城,并未觉得那处与邯山寺是同一条路。
白月戈拉着苏陌素径直往山上走去。待走到山顶,视线顿时豁然开朗。苏陌素确实再次看到了那一片六色堇花海。
只是不知为何,苏陌素觉得那片紫色似乎颜色没有当日所见那般浓郁了。
“陌素是不是也发现了这花朵的颜色?”白月戈猜中了苏陌素的心思。
她带着几分得色解释道:“我当日也问人,为什么叫六色堇,却只有紫色的花呢?”
“那人告诉我,这六色堇确实会变色。愈是接近冬日,紫色就愈发淡。据说到了寒冬,这花就变得如同雪花一般近乎白色。”
白月戈望着苏陌素道:“陌素,你觉不觉得,这花像极了感情。由浓烈转为平淡,最后白茫茫一片,半点踪迹都没有。”
苏陌素隐约看到白月戈眼中有伤意,她不由得问道:“带殿下来这花海的是何人?”
“又叫我殿下!”白月戈真不满了,她松开什么,有些发怒般地双手叉着腰身。
苏陌素连忙去拉白月戈的手:“是我错了。月戈你这模样,真不符合你的身份。带你来这花海的人,我认识吗?”
白月戈转怒为笑:“你当然认识了,不就是你们的殿下。”
白月戈虽然没有直接说是哪一位,苏陌素却自觉就认为是大殿下魏鸿图:“月戈与大殿下的婚期定下来了吗?既然来了这儿,你要不要去看看我酿的酒?”
“来都来了!当然要去!”白月戈满是兴奋地答道。
她高兴起来的样子,如同孩童一般喜笑于色,甚至还伴着一些手舞足蹈。这样的明月公主,总是让苏陌素忍不住哑然失笑:“那就走吧,我的小月戈。”
“为什么叫我小月戈,还不知道我们谁大谁小呢!”白月戈吹了口气出来,然而她没有胡子,自然达不到吹胡子瞪眼的效果。
很快,她们就到了当日的木屋之中。
推开那门,酒味当即就扑鼻而来。
“好酒!”白月戈一脸欣喜,径直走了进去。
她伸手将那被封住的酒坛打开,用手指点了一些酒放入口中:“好酒!好酒!这真是好酒!陌素,来,我们今日就不醉不归!”
苏陌素笑着拉住白月戈继续揭开余下酒坛的动作:“月戈,这是送给你的贺礼。哪里是现在喝的。”
白月戈却是不满这个答案:“既然是要送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随我什么时候喝都行!”
“陌素,你看,这酒味都已经钻到我肚子里去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全部已经勾出来了,如果我不倒点酒进去慰藉它们,它们一定会把我咬死的。”白月戈一边说,一边还拉住苏陌素的袖子左右摇摆。
苏陌素被她这样幼稚的动作逗得笑出声来:“你真是个小孩子,有了你,大殿下的生活肯定要充满快乐。”
“那当然!谁拥有我都是福气。错过我的人,势必会受到老天爷惩罚的!”说到后一句的时候,白月戈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但那丝阴霾散得极快,再加上她之后的表情动作依旧如同一个耍赖的孩子般,将酒坛抱起死死不松手,苏陌素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那个一闪而过的表情。
“好了好了,怕你了。就拆一坛哦,这酒很烈。一碗真的就足以让人醉倒了。”苏陌素无奈地将先前用来装花瓣的碗拿出来,“好了,把酒坛子放下来。你总不能抱着酒坛子喝吧。”
白月戈一副得逞的模样,十分得意。她一边倒酒,一边问苏陌素:“陌素,这样的酒,你喝几碗能醉呢?”
第146章 重逢
苏陌素将酒放到鼻边嗅了一下,颇为肯定:“一碗足以微醉,有得这样一坛,估计是倒在地上,任你踩上我几脚都要不知了。(..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白月戈笑着推搡苏陌素:“那我就把你灌醉,再卖掉!”
苏陌素也是取笑回去:“就怕月戈还没卖我,自己也醉倒了。”
“我们白国人,喝酒可厉害了!来!干了它!”白月戈豪气冲天地端起其中一碗满满的酒,大口大口地灌入口中。
“好甜!”
这酒的酿制过程中,有花瓣为料,才入口时,十分香甜。
白月戈只觉得此酒十分好闻、好喝,她提起酒坛就又倒满一碗:“陌素,你快点!”
“月戈,这酒可比不同于其他酒。入口虽然不如秋露白那般烧口,可却极容易醉人。你如今只是酒劲还未上来……”苏陌素已觉得微微醉意,她按着额头劝道。
白月戈却是不听那么多,将苏陌素面前的酒碗重新倒满,催促她道:“别吓唬我,是姐妹,就干了它!我白国儿女,从不这样扭扭捏捏!”
“我可不是白国儿女,我本就是朱国女儿。”苏陌素笑着辩道。
白月戈将自己的酒咕通咕通一饮而尽,又端着苏陌素的酒碗来强灌:“还说一碗就醉,能和我这样辩白,肯定没醉!”
又是一碗入肚,苏陌素知晓此酒后劲极大,只能先撑着醉意将房门关上。若真两人都醉倒了,好歹被关在房中,不会被人承危。
“你去哪儿?”白月戈以为苏陌素要走,连忙去拉她。
这一站起身,白月戈就知道这酒的厉害了:“怎么有点晕?好像还有点烧?我的肚子是不是要烧起来了?”
苏陌素好笑地扶着白月戈坐回去:“说了让你少喝一点吧。”
“陌素你不把我当好姐妹、好朋友,你都不陪我喝酒。”白月戈突然就抱住苏陌素哭了起来,“你不喜欢我,不把我当姐妹。可是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妹的,不然也不会给你和四皇子拉红线……”
“我知道的。”苏陌素知道眼前的明月公主已经醉了,她扶着白月戈躺到那木屋中的小榻之上,“月戈你待我很好,我很感动。你也是我第一个女子朋友,真的。”
“真的?”白月戈目光朦胧地看苏陌素。(..tw无弹窗广告)
苏陌素坚定地点点头:“真的。”
“那你为什么……”白月戈嘟囔了一句,可却因为声音太小,苏陌素根本没挺清楚。
“月戈你说什么?”苏陌素想凑过去听,白月戈却是手一松,彻底醉倒了。
苏陌素笑着摇摇头,将被子打开,替白月戈盖上。她虽然只喝了一碗多的花酿,可却也感觉到有几分醉意了。
靠着床榻,苏陌素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醉意浓烈还是前世的事情。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朦朦胧胧中,苏陌素似乎听到高昂的歌声。那歌声起先是欢快的,带着女子见情郎的慎重和羞涩,之后却是欣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离愁。
“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年少当及时,嗟跎日就老。若不信侬语,但看霜下草。”
歌声陡然转低,那磐石转移的悲伤如潮水般把人卷入冰凉的水中。
歌声愈发悲伤,苏陌素即使在睡梦中也有流泪的冲动。有时候,爱已经不在了。可那因为爱曾受到的伤害、留下的伤疤,却依然存在。
那种曾经刻骨的痛意,让人即便只是回忆,也依然觉得可怖和恐惧。
不是因为还爱那个人,而是害怕想起那种痛的感觉。
尚未睁眼,苏陌素先抬起手。她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泪水。
那歌声依然在继续。
“别后涕流连,相思情悲满。忆子腹糜烂,肝肠尺寸断。道近不得数,遂致盛寒违。不见东流水,何时复西归。”
手边的床榻空空如也。苏陌素站起身,打开房门,只见花海之中,一个紫衣的身影在花海中长袖舞动。
身姿袅娜绰约,歌声幽怨绵长,眼神也带着难以化开的悲伤。
苏陌素倚在门边,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白月戈一曲终了,苏陌素才走过去:“从来不知道,月戈舞跳得也是这般好。”
白月戈将水袖甩开,从苏陌素的脸边拂过:“官人,奴家这样可能引你心动?”
苏陌素不想那样的悲曲之后,迎来的竟是白月戈这般率性的动作,原本浓成一团的悲伤竟瞬间散去:“噗,月戈,你可真是古灵精怪。”
白月戈眨眨眼,不肯放过苏陌素:“那你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嘛,我让你心动吗?”
“心动,当然心动。如此的美人在前,怎能不心动。”苏陌素笑着答道。
白月戈这才满意地收回水袖。
她拖着水袖走了几步,又将那袖子尽数抽回,利落地卷起来。
“月戈今日还备了舞服?”苏陌素记得,白月戈方才穿的并不是这一套。
白月戈却是嗔怪地望了苏陌素一眼:“一直就是这套。只是方才将袖子束在里面而已。陌素,你可真是太不关心我了。”
苏陌素仔细看了一看,那舞服与先前的衣服倒确实是同色:“是我想差了。我从来不知道舞服挽起来能这般利索。月戈就饶我这孤陋寡闻的小女子一次。”
“罢了,我这心胸宽阔的就不与你计较了!”白月戈刻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来上下打量苏陌素,“谁叫你没学识呢!”
“是,我没学识。”苏陌素说着话,就去挠白月戈的腰间。
白月戈被这突然袭击下了一跳,待她回过神来,也扑向苏陌素:“好呀,你这小女子竟敢对我上下其手,瞧我不对以怨报怨。”
“上下其手不是这样用的。”也许是酒意未散,苏陌素对白月身份的那层顾忌也没有放在心上了。两人打打闹闹,扭成一堆。
“我偏要这样用!你才说了你没文化!”
“还有,不是以怨报怨,是以直报怨。”
“我偏不!我就要以怨报怨!我以直报怨,谁来以直待我?”
“好了,怕了你了。”
……
回到邯山寺的时候,已经接近戌时了。
苏陌素推开房门,惊讶地发现苏老夫人竟在自己房中。
“曾祖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同苏老夫人解释道,“陌素今日不在房中,是因为明月公主来了寺中。”
苏老夫人见苏陌素一副停步不前的模样,便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素丫头,我们可能要提前回府了。”
苏陌素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小王氏。
“母亲要生了?”
她不是十分肯定。只是,若小王氏即将临盆,那她与苏老夫人不是更应该留在寺庙之中祈福吗?左右她们不是医生,回去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苏老夫人解释的点,与苏陌素疑惑的不谋而合:“原本,你母亲即将临盆,我带着你在寺庙中祈福也算是一功。可这个紧要关头,你大姐姐还摔了一跤,病情更加严重了。”
“如今苏宅没一个主事的,即便有,像你伯母那样的,恐也难以完全下令调派下人。我还是领着你赶紧回去妥帖,以免到时候家中鸡飞狗跳、一派凌乱。”
苏老夫人说到这里,苏陌素就立马明白过来。她曾祖母说的每一句话,若放在别人府上,都会是夸张了一些,可放在她们苏家,却是半句都没有夸大,句句都说的是事实。
京城的苏家,真正主事之人,一直就只有苏蔓玖一个。
如今苏蔓玖病了,伯母宁氏也好,继母小王氏也好,想趁机将牙牌掌握在自己手中,都是不可能的。
坐在马车之上,苏陌素依然在想小王氏和苏蔓玖的关系。苏蔓玖这次的病,虽然十分真切,却总让苏陌素有些怀疑。
她病了,或许这不值得推敲。可这病因,却总难以让苏陌素信服。
“回府之后,你便去你母亲院中守着。即便她看不到,但是等她生下孩子,一定会知道你的孝心的。”苏老夫人路上都依然在替苏陌素考虑。
苏陌素点点头:“都听曾祖母的。曾祖母,您也不用太过焦急,大姐姐会好起来的。”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被马车的突然刹住,冲得踉跄了一下。
苏陌素忙扶住苏老夫人:“曾祖母。”
苏老夫人摆摆手:“无事,左右是要到了。”
她掀起帘子,与苏陌素一同下车。
“这院子里怎么收拾成这样?”苏老夫人蹙住眉头,看着府中四处张贴的道符问道。
留在府中的王妈妈忙上前回禀:“是大夫人的意思。大小姐连日高烧不退,大夫用了不少药,也于事无补。那城外的道士说府上有邪气,开了这些道符。”
这话语中大夫人正是苏瑞祥的妻子宁氏。
苏老夫人听完只觉自己回来得真是及时,她皱着眉问王妈妈:“这般胡闹,二老爷也不管?”
这是在问苏陌素和苏蔓玖的父亲,苏瑞文了。
苏陌素抬起头,与苏老夫人一同看向王妈妈。
第147章 分歧
只听王妈妈答道:“大小姐这两日不仅高热不退,人如今都已经昏迷不醒了。(..tw无弹窗广告)二老爷也是焦急得不行,对大夫人这决定,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苏老夫人皱了皱眉,却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匆忙往苏蔓玖院中走去。
苏陌素跟在苏老夫人身后走了几步,却还是调转方向,依苏老夫人所说,去了小王氏院子中。
相比正院的漫天符咒,小王氏这院子要显得正常得多。
“二小姐稍等。”见苏陌素来了,门口的仆妇连忙进去通传。
亲自来迎苏陌素的是小王氏乳母李妈妈:“二小姐此番替夫人在庙中祈福真是辛苦了。瞧二小姐这模样,是才下马车吧?”
苏陌素点头答道:“确是与曾祖母才回家中,曾祖母担心大姐姐伤势,先去那边了。稍后想来就会来母亲这边。”
“二小姐有心了。”李妈妈满意地笑道,“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王氏这乳母李妈妈,苏陌素也曾见过一两面。作为小王氏陪嫁之一,这李妈妈是众陪嫁奴婢中最为心计深沉的一个。即便是小王氏被苏蔓玖当众算计落下脸子的时候,李妈妈也未曾表露过半点不满之色。
但如今,李妈妈脸上这得色却太过明显了。
苏陌素压下心中的疑惑,跟在李妈妈的身后走进房中。
小王氏半躺在软榻之上,见苏陌素进来,眼都未曾抬一下。
“母亲。”苏陌素上前行礼。
她等了半晌,也未见小王氏有什么回应。
苏陌素忍不住抬起头,只见小王氏正从身边的丫鬟的手中接过茶盏。
待不急不慢喝了口热茶,小王氏才答道:“陌素辛苦了,坐到我身边来罢。”
苏陌素望一眼那已经没有什么空隙的软榻,坐到了桌前。
桌上的茶杯倒扣着,那伺候在小王氏身边的丫鬟半步都未迈开,显然毫无上前替苏陌素倒茶的想法。
苏陌素自行取了个茶杯转过来,又拎着水壶将杯子倒满。
这番动作,由始至终,都未得到小王氏的只言片语。
苏陌素小撮了一口手中的茶,问道:“母亲近日身子可好?”
小王氏指指后肩膀,示意身后的丫鬟替自己轻捏:“还是与往日一样,这两个小的折腾到我不行。..tw”
“母亲要多顾着身体。”苏陌素道。
小王氏却是笑起来:“陌素是被蔓玖的病影响了不成,三句四句都触我霉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苏陌素微微蹙眉,“母亲如今是双身子,再加上怀的又有双生儿,母亲多注意下,总是好的。”
“大姐姐如今怎么样了?”苏陌素试探道。
小王氏又指了指杯盏,待丫鬟捧了水杯过来,才继续回答:“蔓玖这丫头,做事总是太认真。当日我就说了,她如今身子这样,我的药她不必再管。可她偏偏不听,这一不小心就摔了吧。”
“李妈妈,大小姐那如何了?上次我让你送去的鱼翅,你送过去没有?”
苏陌素看着面前这个自信满满的小王氏,终于知道今日的李妈妈是哪里让她觉得奇怪了。
谨慎。
这个从一见面,就存在在小王氏和她身边人身上的词,如今已毫无踪迹。
小王氏微昂着头,神色间格外地明朗:“你有没有告诉蔓玖,她缺什么尽管和我说,毕竟库房里的东西,就是给人用的。不要省。”
李妈妈也是难掩得意地答道:“夫人的嘱咐,奴婢自然是放在心头,落在实处。大小姐这一跤摔得颇重,如今还躺在病榻之上。”
“她听了夫人的话,心中十分感动,几次都想要起身道谢呢。”李妈妈说话间,下巴微微抬高。
怪不得小王氏有了底气。原来库房的钥匙已经到了她的手中。也怪不得苏蔓玖与小王氏的感情会突然变化。只是这库房钥匙真的是苏蔓玖心甘情愿交出的吗?
苏陌素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如今的小王氏和李妈妈壮志满满,她去怀疑这钥匙的来源,就等同于给小王氏泼上一盆冷水。这种事情,她没必要去做。
“母亲,这些东西,还有玉佩,陌素都已虔诚在佛前请愿过。如今都完璧归赵。”苏陌素将带去邯山寺的衣物、玉佩都拿出来,重新交给小王氏。
小王氏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行,我知道了。你辛苦了。李妈妈,你先收起来吧。”
苏陌素觉察到小王氏的冷淡,原想留在这院中替小王氏提防他人的心思便淡了几分。
“母亲,陌素就先行告退了。”
小王氏点点头,也并不挽留。
苏陌素走出小王氏的房间,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丫鬟。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丫鬟连声告罪。
苏陌素摆摆手,安慰对方:“无事。你是何人?”
“奴婢是夫人院中专门伺候花草的。”那小丫鬟低着头,小声答道。
苏陌素听到这丫鬟提及花草,她脑中同一时间就蹦出一个人名来:“夏冬?”
“奴婢是夏冬。”那小丫鬟抬起头,眼神中有些诧异。她显然没有想到二小姐还会记得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婢。
苏陌素笑着道:“那日的花可是种好了?”
夏冬眼中闪过慌张的神色:“种、种好了。”
苏陌素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眼神中的慌乱一般:“好了,你退下吧。”
夏冬埋着头,急匆匆地离去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苏陌素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神色。
她望向那稍远处的花园。
夏冬。
这个丫鬟有些问题。
回到自己院中,知书和知画欣喜地扑了过来。
“小姐!”
“小姐您可回来了!”
知书还是一如往常地细心,在知画抱住苏陌素的时候,她先转身将院子的门严实关上。
“小姐,知画好想您。这半个月,我和知书都十分听话地呆在院中,并没有擅做主张,也没有闹矛盾。”知画仰面看苏陌素,脸上是掩不住的快乐神色。
苏陌素有些好笑地推了知画一把:“真是报喜不报忧。那么请问两位,我要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知画吐吐舌头:“小姐,我们都查了。我看到大小姐院子里的小七最近洗衣服次数增多。跟她聊天才发现,原来大小姐一直都手上有伤。”
“这个伤,并不是因为这次的摔伤所导致。而是被挖肉喂母所致。”知书在一旁补充道。
苏陌素倒抽一口气。
那日的情形在眼前重新浮现。苏蔓玖脸色惨白地走进小王氏院中,亲手替小王氏奉上药,小王氏一饮而尽。
当日她只关注小王氏和苏蔓玖的脸色变化,却没有细细关注两人动作。如今再一回想,当日苏蔓玖分明用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端药。
虽然苏蔓玖这身子,确实可以左右手同时写字。但是,论起了解苏蔓玖,恐怕除了她自己,就是苏陌素了。
苏陌素很肯定,苏蔓玖那日的行为,是因为右手不能用,才用左手的。
右手不能用只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受伤,一种是习惯使然。
苏蔓玖并不是个惯用左手的。
那么,她右手很有可能是真的带伤。
以自身血肉为药引治病,苏陌素确实听过。
莫论医术,就是列传上也记载过割肉喂母的孝子。可是苏蔓玖是孝女吗?苏陌素并不这样认为。
“还有其他情况吗?”苏陌素问。
仍是知画先答:“我与知书特意从几处打听了一番。无论是大小姐院中,还是夫人院中的仆从,都肯定了大小姐割肉喂母这一点。”
“也正因大小姐的割肉行为,才让夫人对她没了芥蒂。”知画知晓苏陌素去过夫人院中的事情,更是记得前不久发现的霹雳木,“小姐,我想大小姐身边的雪盏会让我和知书发现霹雳木,阴谋就在于此处。”
“她一定是想让小姐落下挑拨离间的名声。大小姐割肉喂母,孝心不可质疑。可小姐却真真切切见到了霹雳木,当日小姐去见夫人,真是十分凶险。”
“只要小姐有一丝半点忍耐不住,跟夫人讲了霹雳木的行为。不仅不会让夫人对小姐心存感激,恐怕还会从此厌恶小姐。”知画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将霹雳木之事寻出了一个答案,她十分之开怀,“小姐,当日真是一场险胜啊!”
“小姐,知书和知画在此处有些分歧。”知书此次没有径直禀报,而是先主动讲起和知画的商讨结果,“我们都讨论过,但各执一词,最后决定等小姐回来,将两人猜测告诉小姐,凭小姐论断。”
苏陌素问知书:“你可是认为,那霹雳木上的生辰八字根本不是母亲的?”
知书面上的诧异印证了苏陌素的话。
“小姐已经猜到了?”知书面色郁郁,并不像知画那样乐观,“这些日子,大小姐的病情似乎越来越重。就连对牌和库房钥匙,也在这次摔伤后交给了夫人。”
“表面上看去,夫人如今与大小姐真正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亲密无切。可知书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148章 入局
“不知道今日小姐去见夫人时,夫人待小姐是否还同以前一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单论我和知画遇到的事而言,我觉得夫人院中的人都变了一个样一般。”
知书皱着眉继续说道:“过去夫人院中,不论是一等丫鬟,还是粗使婆子,都被管制得极严。整个苏府,就夫人院子最安静,院子里的人最少和其他人起争执。”
“但这几日,我与知画都见到不止一次了,夫人院中的四等丫鬟去厨房要个汤,还敢用话去挤兑大夫人面前的一等丫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苏陌素已见过小王氏的变化,但她却依然有些讶然:“大伯母那性情可不是个能忍气的。这些日子,府里主事的完全都是母亲吗?王妈妈不是说这院子里的符纸全是大伯母的意思吗?”
知画在旁插了一句嘴:“我也是觉得这点奇怪,才不认同知书的猜测。”
“知书也是猜那日霹雳木的用意?”苏陌素侧头望着知书。
知书点点头:“我不认为大小姐那霹雳木是设计小姐的。我认为由始至终,大小姐针对的就是夫人。”
“虽然小姐与大小姐也不对盘,但论起身份、地位,小姐与大小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反而是夫人,她是苏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夫人拿府里的对牌、库房的钥匙,都是理所应当的。”
“大小姐想将对牌和钥匙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最好的办法就是除去夫人。可是夫人颇受老爷宠爱,又是正室身份,大小姐一般手段根本除不去夫人。”
知书顿了顿,最后将自己的推论说出来:“可厌胜之术是禁术。即使是夫人,如果以厌胜之术害人,也绝对会被老爷所厌弃。”
“可厌胜之术不是要写人的生辰八字吗,大小姐难不成还自己诅咒自己?”知画一脸不赞同,“我就是觉得这点无法让人相信。”
“那有没有可能写的是柳姨娘和曹姨娘两位姨娘的呢?这样说起来也能更让人相信夫人是起了争宠之心。”知书在旁猜测道。
苏陌素赞许地看向二人:“我这趟出去,你二人真是进益不少。知画观察更细致了,知书则更耐心了。我就是希望你们两个人一直这样下去,要知道,你们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tw一旦你们互相间起了间隙,那么我们出事只在朝夕。”
知书和知画齐齐应了一声“是”。
知画的天性更为活泼,她仍是先开口问道:“那小姐认为我们谁说的对?”
“知画说的在理,但知书说的也很对。我今日去过母亲院子,母亲确实性子有些变化。若说大姐姐只是为了对付我,而纵容母亲得权,我并不相信。”
苏陌素见知画眼神有些黯然,又笑着安慰她:“但知画提出来的那个问题也确实让人疑惑。我并不认为是知书说的那样,两位姨娘的生辰八字都不可能。”
“我姨娘如今年岁多少,曹氏又年岁多少?再看看母亲,反而她才是最年轻貌美的那一个。以她今日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根本不需要除妾固宠。”苏陌素望向知书,“比之这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我倒更怀疑写的就是大姐姐自己的。”
“大小姐自己的?”知画颇为诧异。
知书亦皱着眉在旁思索:“大小姐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吗?”
苏陌素笑了笑,却没有再解释。
她不去查探苏蔓玖是否信佛就能下次断论,全是因为……
苏蔓玖本就不是苏蔓玖。
既然苏蔓玖只是一抹幽魂,那怎么会担心所谓的生辰八字带来的伤害呢。
“小姐。”知书还想说什么,却是突然听到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十分急促,她与知画只能暂时停止这个话题,先去打开门。
“老夫人说丢了一样佛寺带回来的东西,要亲自来每个院子里搜查。老夫人让我来问问,二小姐回来没有。”
知书听完后,望向房中,只见知画站在门口冲她悄悄摆手。
“小姐去了夫人院中,还没有回来。”知书答道。
她明白,这定是苏陌素吩咐的。
那传话的妈妈继续说道:“那请姑娘去趟夫人院中,将二小姐请回来。老夫人不一会就来这边了。”
知书乖顺地点点头:“我这就去,劳烦妈妈了。”
待那传话的妈妈走了,知书忙急急走入房中,重新将门关上。
苏陌素自然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她吩咐知书和知画:“知画和知书留在院中,尽量拖住曾祖母。我先去趟母亲院中。”
知书想要开口,却被苏陌素挡了回去:“我并不是毫无原则的心善。只是若母亲真倒了,我与三妹妹、四妹妹更难护自己周全。”
“是。”知书和知画只能齐声应下。
苏陌素确实准备去帮小王氏一次。
厌胜之术的影响,她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因为曾经历过,所以痛恨。她不想将这样的痛苦加诸在他人身上。
苏陌素加快了脚步。她能想到,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霹雳木做的人偶,那写着苏蔓玖生辰八字的人偶,出现在小王氏院中的话,小王氏会是什么下场。
她亦不喜小王氏,可小王氏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更重要的是,苏蔓玖一旦彻底斗败小王氏,整个苏府将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
“二小姐。”小王氏院门口的仆妇躬身行礼,“二小姐稍等,我这便去通传。”
苏陌素喊住对方:“无妨,你就呆在这儿。我方才从这儿出儿来,如今再进去,母亲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那仆妇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虽然这些时日夫人是得权了,院中的人都有些嚣张。可她终究是个扫地的,是不会傻到跟府上小姐去较劲的。
而且,二小姐是替夫人祈福了,应该是夫人这边的罢……
那仆妇这样想着,愈发退到一边:“二小姐请。”
苏陌素走进院中,却没有先去见小王氏。她走到花园之中,并没有见到那伺候花草的夏冬。
“夏冬人呢?”她随手拉住一个人问道。
“二小姐?”对方有些诧异,却还是答道,“今日似乎都没见到那丫头,莫不是病了在自己房中休息?”
苏陌素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如今情况紧急,她原是想寻了夏冬,翻出那霹雳木做的木偶,人赃一并领到小王氏面前的。
现下是肯定来不及了。
苏陌素独自走进花园之中,仔细观察起花园之中泥土的情况来。
她记得,当日她去邯山寺之前,分明见到夏冬在此锄着什么。
离当日见夏冬,已经有了半月时光,苏陌素也不能肯定到底何处是被翻动的新土。
时间渐渐过去,苏陌素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当日夏冬站的位置。她走到那位置附近,用地上扔着的花锄将泥土掀起。
果然碰到了一物。
苏陌素动作更快了一些。
她将那周围的泥土挖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果然是一个木偶。
苏陌素将木偶拿到手中,木偶背后赫然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你在做什么?”
苏陌素抬起头,只见小王氏的乳母李妈妈站到了自己面前。
“我得了消息,有人想陷害母亲。你带我去见母亲,我要将事情详细禀告给她。”
方才那木偶上的生辰八字,不是苏蔓玖的。
苏蔓玖的生辰八字,她怎会不记得。
苏陌素因存了疑惑,便没有第一时间将那木偶拿出来。
李妈妈正想要说话,院子里却突然热闹起来。
几个仆从带着工具冲进院子里。
李妈妈顾不得苏陌素,连忙去挡那些仆从:“大胆!你们是谁遣来的,竟敢私自进夫人的院子,都是疯了不成!”
仆从们让开,他们身后的王妈妈站了出来:“我奉老夫人的口令,来每个院子里搜查一番。老夫人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担心有下人手脚不干净。”
“那还带着这样多的仆从过来干嘛。”李妈妈嘟囔了一句,却也没敢大声抱怨出来。
虽然她的小姐,如今的苏夫人小王氏已经得了对牌和钥匙,可苏老夫人仍是长辈。单一个孝字,就要压得小王氏不能与苏老夫人作对。
李妈妈将所有下人都喊了出来,苏陌素很快就发现了夏冬。
那小丫鬟低着头,十分紧张地站在奴婢之中。她一直在搓着自己的衣角。
苏陌素站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左右这惹事的霹雳木她已经拿走,相信搜也搜不出什么来。
果然,一番查探后,无论是仆从还是奴婢,小王氏这边并没有什么结果。
王妈妈正要带人离去,却只听到砰咚一声。
是夏冬踩到了锄头上。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大笑起来。
夏冬却是浑然不在意地爬起身来,她紧张地看向花园的地上。
“你在寻什么?”王妈妈问道。
夏冬忙摇摇头:“没有,奴婢什么都没有找。”
她答得飞快,可脸上和话语中的恐慌却越发显露出来。
王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夏冬和那被翻动的土:“去,把这院子里的新土都翻动一下,看是不是地上另有秘密。”
第149章 一箭
听了王妈妈的话,夏冬脸色一白,瘫倒在地上。(..tw$>>>棉、花‘糖’小‘說’)
这下,李妈妈都知道夏冬是有问题了。她恼怒地吩咐院中的婆子:“将那丫头拖到一边,帮着王妈妈将院里翻找一下。夫人身子如今可是府上最金贵的,千万不能被人算计。”
苏陌素知晓今日她是难见小王氏了,索性将那木偶默默收入袖中,只静看事态变化。
“禀王妈妈,里面什么都没有。”仆从们禀道。
王妈妈看夏冬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更是起疑:“方才有谁来过这园子里?”
院子里一面安静。
“说,还有谁来过这里?若有人能回答我,我定会在老祖宗面前替她求赏。”王妈妈望向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重赏之下必有莽夫。一个丫鬟站了出来。
“方才二小姐在这园中逗留了许久。”
王妈妈有些质疑地望向那个丫鬟:“二小姐不是一直在夫人院中吗?”
那丫鬟拉了拉身边的姐妹:“你也见到了的,是不是?”
“是,王妈妈,二小姐曾拉着奴婢,问过夏冬在哪里。”那被拉的丫鬟硬着头皮开口。
“王妈妈,老奴知道!”那守门的婆子挤到前面来,“王妈妈,二小姐可不是一直在夫人院中的,是方才才来的。”
王妈妈是苏老夫人身边的人,对苏陌素是存了几分袒护之心的。她见如今这事竟扯到了苏陌素身上,便当机立断地道:“既是如此,就请二小姐同老奴一起去趟老祖宗面前吧。”
“把这丫头也拎上!”王妈妈对夏冬就没那样客气了,使了个眼色,就让那些仆从去拎她。
“既然事情是发生在夫人院中,老奴这就去请夫人出来,让夫人一同去老祖宗面前。”李妈妈推了一把身后的小丫鬟,对着王妈妈笑道。
“不必……”王妈妈的话显然没能挡下那个小丫鬟。她沉着脸问道:“李妈妈这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老祖宗?”
李妈妈堆笑着辩解道:“瞧王姐姐这话说得,老妹子我怎么能不相信你,更不敢对老祖宗质疑。只是夏冬是我们院里的,夫人要在旁听听也是应当的。你说呢?”
苏陌素看着李妈妈那双眼不怀好意地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当即就明白过来。[..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合着她这来帮人的,反而是被白眼狼咬了一口呢!李妈妈算计的是要拉自己下水呢!
苏陌素原还不想把那木偶拿出来,因她猜测那木偶上定是姨娘们的生辰八字。可如今小王氏身边人都咬到自己的身上了,她何必还妄做好人?
“母亲若是能一同过去,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在母亲院中瞧见了一些特别的东西。那东西曾祖母见了,少不得要与母亲聊上几句。”
李妈妈半信半疑地看着苏陌素:“王姐姐也说咱院里有东西,二小姐也说院里有东西,可方才掘地三尺也未见什么?二小姐既是见了,不若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李妈妈的话在王妈妈听来却是分外的刺耳。她是苏老夫人身边的人,无论是在平城,还是到了京城,苏府的下人没有一个不是对她恭恭敬敬的。
在王妈妈看来,配与她称姐道妹的,除了一同是苏老夫人陪嫁的刘妈妈,再无他人。
“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李妈妈若是好奇,自可以跟二夫人禀报。”王妈妈转过身,朝着正走过来的小王氏行礼道,“二夫人。”
“母亲。”苏陌素亦朝小王氏俯身行礼。
未到寒冬的九月天,小王氏却系着厚厚的披风。她右手撑在身后,左手放在腹部下方,托着那大到有些吓人的肚子。
“李妈妈想去,便跟着去吧。”小王氏淡然地看了王妈妈一眼。
王妈妈在府中时,已然听不少下人提过,三夫人有些变化。但她与小王氏直面的机会甚少,道听途说始终比不上亲身感受深刻。
“三夫人请,二小姐请。”王妈妈并没有将心中的不满显露出来,她只是恭敬地请小王氏先走。而对于小王氏身后的李妈妈,她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对方。
李妈妈满脸的得意顿时僵住了。
瞧着李妈妈那郁结在心的模样,苏陌素忍不住低下头扬起嘴角。
姜还是老的辣。小王氏在老祖宗面前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诚如苏陌素所料,小王氏领着李妈妈才走进去,就被苏老夫人甩了个脸子。
“其余人等先退下去。”苏老夫人听王妈妈耳语之后,吩咐道。
王妈妈自是立在厅中的,那李妈妈也昂着头笔直站着。
“来人,将那不听吩咐的婆子叉出去!”苏老夫人没有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径直吩咐人将李妈妈挟了出去。
小王氏摸着肚子腾地站起来。
“孙媳可是觉得坐着辛苦,站着更舒服一些?”苏老夫人轻敲了一下杯盖。
那清脆的声音让厅中留着的人顿觉一凉。唯有小王氏似乎并未被那凉意浇醒。
“祖母,李妈妈是孙媳带来的,是孙媳允许她留在厅中的。”小王氏面色中有些不满。
“哦。”苏老夫人轻应了一声,并没有顺着小王氏的话继续,“夏冬,你在院中到底埋了什么?”
“祖母。”小王氏撑着肚子不耐地喊了一声,“祖母,我这身子也不方便,还是叫李妈妈过来伺候我吧。”
苏陌素坐在一边,望向前面的小王氏。
小王氏的脸比以前圆润了不少,娇俏的五官更多显现出的是富态。若不摆出这幅难看的表情,丰腴后的小王氏也还算一个美人。可她如今偏偏一脸不耐,眼神还带着几分斜视,这样的容貌真让人觉得难看。
“三夫人还是先坐下吧,你如今身子也重,这样站着对孩子不好。”王妈妈还是善意地提点了小王氏一句。
苏陌素垂下目光,她不觉得如今的小王氏还听得进人的劝告。
这位母亲,到底有多久没有看过她自己的模样了?
“曾祖母,孙媳这样站着也难受,您还是让李妈妈进来伺候我吧。”小王氏果不听劝,又重复了一遍。
苏老夫人抬起眼,望了小王氏一眼:“孙媳既然身子不便,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孙媳如今是执了苏府对牌之人,操劳一些也是应当的。”小王氏笑起来,“这夏冬是我院中的,陌素又是我的女儿,我留下来听一听也是应当的。”
苏陌素又忍不住看向小王氏了
她竟从来不知道面前这位这般没有脑子。好歹也她前世生母王氏的胞妹,怎么就这样的……
说得好听是直率,说得难听就是愚蠢。戳都戳不开的脑子。
“孙媳说得倒也是。王妈妈,你就去把李妈妈带进来吧。”苏老夫人将目光从小王氏身上收回,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瞧着小王氏脸上的自鸣得意,苏陌素下定决心,将那木偶拿了出来。
这样的人,她护得了一次,护不了第二次。
“曾祖母,我在母亲院中发现了这个,还请曾祖母细查。”
王妈妈正是才将李妈妈领进来,见到苏陌素手中的物品,忍不住面色一变。
“霹雳木!”是笃定的语气。
苏老夫人则淡定得多:“拿上来给我看看。”
“冤枉啊!老祖宗!”李妈妈活的年岁也不短,如何不知道霹雳木的作用。她嚎着嗓子就跪了下去:“老祖宗明鉴啊,这霹雳木到底是从何而来,可没有人看见啊。我家夫人那院子,今日王妈妈可是领人去翻了的,可什么都没有。”
小王氏还有些不明白,被李妈妈扯了几下衣服,才站起身勉强地说道:“劳祖母操心,还孙媳一个清白。”
苏陌素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问李妈妈:“李妈妈这话的意思是,陌素在撒谎了?你手下的丫鬟既然有见到陌素进花园的,应该找到一两个看见我用花锄挖土了的也不难吧。”
“再者,这霹雳木上的生辰八字到底是谁的,查一查不就知道了?”苏陌素又望向小王氏,“或者母亲自己先看看那八字有没有熟悉的?”
小王氏扭过头看苏陌素,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憎恶:“真是什么藤结什么瓜,什么娘生什么种。亏我还动了将你记在名下的心,没有想到你这孩子,这般心思恶毒!”
“行了。”苏老夫人抬起手,打断小王氏和苏陌素的争执,她望向跪在厅中的丫鬟夏冬,“你说,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埋在你打理的园子里的?”
夏冬望向苏老夫人手中的木偶,脸色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是与不是?”苏老夫人又问了一遍,“虽你不是我府上的家生子,可你的家世来历牙婆那可都是有的。”
夏冬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李妈妈见夏冬那模样,心中有些打鼓,忙上前唆摆夏冬:“夏冬,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见李妈妈这般当众唆摆,王妈妈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苏老夫人被小王氏这对主仆的无知气得怒极反笑。整个厅中,情绪最为平静的反而是苏陌素。
第150章 双雕
苏陌素冷眼旁观,小王氏如今已被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得到教训是早晚的事情。.tw[]只是今日这一场,她总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环节。
知书和知画先后见到霹雳木,小王氏和苏蔓玖交好,苏蔓玖病重、摔伤……苏陌素把见到霹雳木后的事情从头到尾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她直觉这些环节中自己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夏冬,你想好了吗?”王妈妈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李妈妈,话却是对着夏冬说的,“夏冬,你埋下这等东西已是大罪,便是将你送去官府也是并不为过。如今老祖宗慈心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李妈妈亦急忙附和道:“是啊,夏冬,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丫鬟!
是丫鬟!
苏陌素终于想起来被自己漏掉的环节。
知书和知画当日确实都见到了苏蔓玖身边的雪盏带着霹雳木出现。但知书比知画多见到的,是一个丫鬟。
苏陌素望向那跪在厅中央的夏冬。
几乎是同一时刻,夏冬抬起头,伸出手。
她膝行两步,拉住苏陌素的裙子哭泣起来:“二小姐,您不能不管奴婢啊。是您吩咐奴婢在夫人院中埋下这个木偶就好,奴婢也不懂这木偶有什么用处啊!”
听了夏冬的话,李妈妈和小王氏面上的神情立马轻快起来。
李妈妈内心恨不得连拍几下手掌以示庆贺:“终于真相大白了!”
小王氏亦再次站起来,她撑着肚子,十分辛苦地朝苏老夫人行了个礼:“还请祖母替孙媳做主。”
“夏冬我问你,你说这木偶是我让你埋的。那我是何时何地嘱咐你做此事,你又在何地何人手中做了这木偶,木偶上刻的又是谁的生辰八字?”苏陌素面色冰凉地望着夏冬。
第一次见到脾气温和的二小姐摆出这样的表情来,夏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这……”
“你答不出这些也不要紧。我且再问你,若是我嘱咐做这木偶,少不得要与你见上至少三次面。第一次,要将这木偶形状交托于你。第二次要确保这木偶做得合乎我心意、上面的生辰八字刻的是我想要的。.tw第三次,我定要查问你这木偶埋得如何,方位是否准确。”
“你既是听命于我,那么一定记得这三次见面是何时何处吧?”苏陌素扬了扬下颚,示意夏冬说话。
李妈妈见那黑锅好不容易扔了出去,可这夏冬又不争气。她忙在后踹了夏冬一脚:“小蹄子,还不赶紧回答。说起来,二小姐,你今日都去过我们院子两趟吧。”
听了李妈妈的话,正位上的苏老夫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小王氏,出身实在不差,可为什么身边人说起话来这般没有脑子。
李妈妈这话明显是要诱导夏冬,除了她们自己主仆,还有谁看不出呢!
夏冬抓着苏陌素裙边的手更紧了:“二小姐半个月前,不是来过夫人院中吗。那次是您第一次见奴婢,你便嘱咐奴婢去做这木偶了。之后您、您还来过院中几趟,嘱咐奴婢把这木偶瞒好。”
“今日,二小姐你不就是来看夏冬埋得如何的吗?”夏冬理顺了先后顺序,说话也有了底气,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苏陌素却是毫不在意:“你说得倒是挺好……”
苏陌素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明显能看到夏冬紧张的神情,她笑道:“半个月前,我确实是第一次见你。那****独自呆在花园中,拎着个锄头不知道在挖些什么。当日我还问了你一句,你说你是院内打理花草的丫鬟。”
“是与不是?”苏陌素扬起声音问道。
“是。”夏冬想一想苏陌素说的三次见面,和那日的情形,似乎都没有错。
王妈妈却是一声怒斥:“荒谬!既是初见,二小姐岂会吩咐你做这些龌龊事!”
“不是!我记错了!”夏冬连忙摇头,她见苏老夫人神色间有疑虑,连忙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我不敢欺瞒老夫人。是夏冬说错了,夏冬与二小姐根本就不止见过一次面。”
“我与二小姐曾多次相见,是以二小姐才会托付我做这些事。”夏冬瑟瑟地答道。
苏陌素也不辩驳,只是笑着补了一句:“那你怎么不知道,半个月前的那日,我便与老祖宗去了邯山寺。这半个月来,我一直人在邯山寺,何来影子与你园中相见,查看木偶?”
夏冬又被戳穿一次,她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我、我记错了!是我记错了!老夫人,二小姐因她要去邯山寺,是嘱咐她身边的大丫鬟来查看木偶的。”
“那是哪个大丫鬟?”苏陌素问道。
“是、是知书!就是知书!知书那日穿了一件翠绿色的裙裳,那裙子上绣的是竹子。”夏冬擦了擦额头,暗自庆幸当日雪盏特意让她观察二小姐身边的知书,等知书出现才与雪盏推搡,留下一小部分霹雳木。
“老夫人,您可以去查看知书的衣物。她一定有件这样的裙裳。”夏冬笃定地道。
苏陌素被这般污蔑,反而并不气恼:“你说得也有可能。那你倒是说一说我与你前几次见面在何时?”
“只是夏冬,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半个月再往前的时间,我虽然没有陪老祖宗去邯山寺,可却也不常在府中。至于人证,那是明月公主。所以也不是你随意可要质疑污蔑的。”
夏冬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明明已经不是夏日,她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要湿了:“我、我记不清楚了。”
“老祖宗,这半个月前,甚至一个月前的事情,又有谁能记得这般清楚。二小姐这可有点强人所难了。”李妈妈不快地插嘴道。
今日,李妈妈已经插嘴了太多次,她实在失了奴婢的本分。
苏陌素毫不意外地看到苏老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她在苏老夫人跟前长大,这位曾祖母向来是个不喜形于色的。即便是有所不喜,也显少在人前表现出来。这李妈妈一个仆妇,也能让曾祖母这样的身份注意上,厌恶上,也真是几分能耐了。
苏老夫人并没有打断李妈妈的话。
李妈妈越说越起劲:“人在做天在看,这算计人的,迟早是要遭报应的。再说了,夏冬都说了还有一个叫知书的丫鬟,也说了那丫鬟的着装,尽管派人去搜一搜知书的衣箱就知道了。”
“那便去把知书带过来吧。”苏老夫人按住额头说道。
苏陌素默默地上前,摸了一下苏老夫人面前杯盏的热度,吩咐门外的下人去换杯热茶过来。
知书进来后,见到夏冬就一脸诧异:“是你?”
“瞧吧!果然是熟人!”李妈妈喜得拍了下手掌。
“可真是笑死人了,二小姐这大张旗鼓地到老夫人面前来告状,却不想到是把自己的短揭了,真是让人好笑!”
小王氏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拿出帕子按了按嘴角,明显是有笑意。
“知书,我问你,你是否曾交代夏冬做那厌胜之术的木偶,并嘱咐她埋在三夫人院中?”王妈妈代替苏老夫人发问道。
知书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行礼答道:“知书是见过这个丫鬟。但从来没有嘱咐过她做这样的事情。不过,老夫人,知书曾见过这个丫鬟与人起争执,她袖中掉下来一小截这个。”
知书从袖中取出那一小截霹雳木,递给王妈妈:“当日知书见了这霹雳木,就立马回禀小姐。因知书娘亲同知书说过这霹雳木的用处,知书就有些担忧有人对小姐不利。”
“小姐却说,她身份卑微,平日里又深居简出,想来不会有人这般大费周章地对付她。小姐说,如今夫人是个双身子,最紧要是不要让人克了夫人。所以,得了知书禀报的第二日,小姐天还未亮就去了夫人院中,就是为了去查看有没有人害夫人。”
李妈妈嘟囔道:“这般好心?那怎么不说出来?”
“无凭无据,实在不好先冤枉人。”苏陌素淡淡地答了一句。
李妈妈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我可没有冤枉你,这不是有人证吗?”
知书又行大礼答道:“说到人证,知书确实还有一件大事要禀报。”
苏陌素从知书没有直接禀出见到夏冬之时身边的人是雪盏时,就明白过来,今日这出戏,恐怕不仅仅是针对她的,也不仅仅是针对小王氏的。
这分明就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只听知书继续道:“今日知书在服侍小姐的时候,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院门,却是一个并不熟悉的婆子。那婆子问知书小姐在何处,又说老夫人立刻要来小姐院中,让知书去请小姐回来。”
“那又何妨?”李妈妈再次打断知书。
“若不想听,就只管出去!”苏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她怒拍了一下桌子,斥责道。
李妈妈身子一抖,连忙缩到一边。
知书继续往下禀报:“知书不敢欺瞒老夫人。”
第151章 塞翁
苏老夫人问道:“你说,有人去了陌素院中,并且同你们说我要去那?”
知书点点头:“确是如此,小姐也因此才再去夫人院中的。.tw[]小姐是担心我捡到的这霹雳木是有人想嫁祸给夫人。”
“贼……”李妈妈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苏老夫人面上的冷意给吓了回去。她只能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贼喊捉贼、贼喊捉贼、贼喊捉贼……
苏陌素将李妈妈的神情收入眼底。她自然也想到李妈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左右如今靠的并不仅仅是嘴皮子功夫,她根本不急在这一时去与李妈妈计较。
“那婆子来时,我们院中还有其他人在。除了我与知画,那守门的婆子,端水的小锭……都是在的。老夫人可以查问她们,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知书说话时一直不忘留意苏老夫人的脸色,她见自己解释越多,苏老夫人脸色越缓和,就知道这位苏府老祖宗还是向着自家小姐的。
“小姐是好心反被当作狼肝肺了。”知书颇为不平,“小姐若真是留下木偶之人,又何必自投罗网地去把这木偶给挖出来呢。”
苏陌素一直没有说话。今日的事,她自忖是有些莽撞了。虽然稚子无辜,可她却没有看清楚其母。
如今的小王氏哪里还是那个她才回京时,小心翼翼、胆怯怕事的小王氏。或许,那样的小王氏一开始就并不存在。
苏陌素清楚地记得,在过去的日子里,小王氏是如何把自己推出来抵挡苏蔓玖的目光的。
知书说完后,苏老夫人便问王妈妈:“王妈妈,你可有遣人去陌素院中?”
王妈妈面上亦十分疑惑:“并没有。老夫人您吩咐去各院搜一搜,我自是按照顺序所去。无论是按照辈分排行,还是按照院子的远近,陌素小姐的院子都不是第一个。”
“除了三夫人院子,我只去了与夫人院子靠得最近的老爷和大小姐院子。里面并无异常,只在三夫人院子时,这个叫夏冬的丫鬟神色有异,三夫人院中几个丫鬟又指二小姐去了夏冬打理的花园,我这才来回禀老夫人。”
事态发展到如此,就颇有些蹊跷了。夏冬、木偶、婆子,所有的东西分明是有联系的,但却又是真真假假,难以查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不过如今首先能确定的就是,这传话的婆子显然说的是假话。既然对方在撒谎,厅中的众人难得一致地将怀疑都转到那婆子身上去了。
李妈妈和小王氏虽然没敢再贸然开口,心中却已是笃定,这传话的婆子肯定就是真正的居心叵测之人。
“那传话婆子可有什么特征?”王妈妈问知书。
知书恭敬答道:“样貌服饰上,都十分寻常。单只一样,方才听王妈妈称呼夫人,我才注意到。”
“一般老夫人院中的人称呼夫人,都是按照排行喊的三夫人。但那婆子却是径直唤的夫人。”
“你血口喷人!”知书话没说完,小王氏就厉声斥道,“我还当真以为有什么婆子,另有什么真凶。可原来都是苏陌素你的一番算计你简直太让我痛心!”
小王氏站起身,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去戳苏陌素:“我虽对你没有什么抚育之情,可自忖也从未薄待于你。为了你日后的婚事考量,我还考虑着将你记在我名下,当作一个嫡女。可我却没有想到,你心思这般恶毒。”
苏陌素顾虑小王氏腹中的孩子,只能连连后退。
她被小王氏逼得退无可退,直接站入了墙角,小王氏仍在骂:“你真是个可怕的孩子!我初见你时,从不知道你是这般无理取闹、心机深沉之人。若早知你心思这般阴狠,我嫁来苏府也要考虑再三!”
小王氏这话说得就颇没脑子了,苏陌素听她这般口无遮拦,便也不再给她留面子:“母亲,你初见陌素的时候,已是苏府的夫人了。”
“你!”小王氏本还想再骂,却被苏陌素一句话梗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得。
她用力揉着胸口:“你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扶三夫人回去休息吧。”苏老夫人望了一眼小王氏,很快将视线转移开来。
“不,祖母。我还受得住。”小王氏听苏老夫人要送她回院子,胸口也不揉了,声音也不再哭天抢地了。
“你想受着,那便受着吧。左右站的人不是我。”苏老夫人望一眼小王氏身后的凳子。
小王氏反应过来,连忙一屁股坐下去,两只手也抓紧凳子左右的把手,生怕有人夺走一般。
“将夫人院中的婆子都带过来,让知书认一认。”苏老夫人吩咐道。
苏陌素听了这个吩咐,心中却没并没有十分高兴。今日这出戏闹到现在,她已瞧得分明。
那婆子只怕跟夏冬一样,明面上瞧着是小王氏院中的人。但实际上,却不可能是。
如今在小王氏看来,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虽然观察小王氏如今的嚣张表现,她定不是真心与苏蔓玖交好。但终究如今的苏蔓玖是以病退在幕后的。只有她苏陌素,算是与小王氏站到了对立面。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小王氏和李妈妈。
她今日或被牵连,但小王氏和李妈妈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是、是那个婆子。”知书指向站在靠后位置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被指中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听知书指自己,一个慌乱,就噗通跪到了地上:“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我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等蠢事的。”
“你?一个婆子,骗了陌素小姐,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身后的人是谁?”王妈妈代替苏老夫人发问道。
“没、没有别人。”
那婆子膝行爬到前面,冲着苏老夫人连连磕了几个头。接着额,她又转过身,对着苏陌素咚咚咚地嗑起头来:“二小姐,是我错了,请二小姐原谅。”
“你引陌素小姐去三夫人院中,可是为了这木偶?”王妈妈扬声道,“你是刻意将木偶之事,栽赃到陌素小姐身上?”
“不、不……”那婆子拼命地想辩解,却替自己找不出理由,“我、我……”
“都退下吧。”苏老夫人摆了下手,“这恶仆欺瞒主人,拖下去先打三十棍,再去卖给牙婆。
“至于夏冬这丫鬟,拖下去,关到柴房。任何人都不允许给她饭菜吃,除了水,什么都不行。”
“王氏。”苏老夫人唤住了正要迈步出去的小王氏,“此次你做了什么,心中应该清楚。你如今腹中有着孩子,我也不惩罚于你。但对牌和库房钥匙你今日便拿出来吧。”
小王氏瞪大了眼睛:“我没有做错!凭什么要我交出对牌和钥匙!”
那李妈妈也再次替主人喊冤:“老夫人明鉴啊,这知书本就是二小姐院中的。她指认婆子的其他证人,也都是一个院子的。这些话,怎么能做真?”
“是吗?”苏陌素终于开口,“我院中的人真的是奉我为主的吗,李妈妈?”
李妈妈被苏陌素的目光瞧得有些心虚,她嘴巴还强硬着:“当、当然!”
“可我那守门的婆子是你的亲家吧?至于其他的丫鬟婆子,哪一个不是由你李妈妈精心替我挑选的?”苏陌素又望向小王氏,“应该说,都是母亲您为我挑选的。”
“母亲,我不过跟着曾祖母去了邯山寺半月,院中的丫鬟婆子除了知书和知书是曾祖母亲赐不能换以外,哪一个还是过去的?”苏陌素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诚如母亲方才所说,您真是对我用心良苦、关怀备至呢!”
“荒谬!”苏老夫人气得重重一拍桌子。这已是她今日第二次动怒。两次动怒,为的都是同一个人。
“王妈妈,去,跟着三夫人将对牌和库房钥匙拿出来。还有,你既大着肚子,平时也就不要出来晃荡,好好呆在自己房中安胎吧!”
小王氏听苏老夫人语气中这样不耐,急匆匆就要打发自己,她连忙抱着肚子呼喊起来:“痛,我的肚子痛,我要痛死了!”
苏老夫人望着小王氏的眼睛中只有厌恶:“快,去请大夫。王妈妈你先去将对牌和库房收回来。”
小王氏一边捧着肚子,一边朝李妈妈使眼色。
“老奴这就去找大夫。”李妈妈也不等苏老夫人应允,就直接冲出门去。
苏陌素望着李妈妈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想,想来今日这事,还要牵动父亲了。
果不其然,大夫未来,先来的是苏瑞文。
苏瑞文大步跨进来:“祖母。”
苏陌素起身行礼:“父亲。”
“你莫要叫我!”苏瑞文厌恶地看了一眼苏陌素,朝苏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听说今日家中寻出来来些不妥之物,那上面的生辰八字到底写的是谁的?”
苏老夫人沉默不语。
苏陌素的心顿时犹如战鼓。
这生辰八字,她只确定不是苏蔓玖的。可曾祖母却是一直未提及这是谁的八字,莫不是……
第152章 失马
“我如今年岁已大,记性也不太好。.tw[]这八字还是先让王妈妈去查看下,等确定了是谁的八字,我再告诉你。”苏老夫人垂下眼皮,一副十分困顿的模样,“我今日也累了,你们便都先退下吧。”
苏陌素听完曾祖母这番话,原本就悬着的心更加挂高了。若说苏老夫人这话没有三分拖延,苏陌素自己都是不信的。
苏府中其他人的八字出现在这木偶之上,都算不上十分特殊。唯有一个人,若她八字出现在上面,苏陌素这行厌胜之术的罪名十有八九就要坐实了。
“既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处罚之事不如先暂缓吧。”苏瑞文虽然也听出了自家祖母的迟疑,但是孝道为先,他是不可能逆着苏老夫人来的。
小王氏悄悄地对李妈妈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顿时心神领会,往前踉跄一下,整个身子都扑向王妈妈。
苏陌素连忙上前一步去扶王妈妈。可无奈李妈妈用的力气太大,把王妈妈和苏陌素一起扑倒在地上。
“对不住啊,对不住!”李妈妈口里对说着道歉,手却并没有去扶王妈妈,“我帮你拣,王姐姐。”
王妈妈脸色一变,想去夺那木偶,却依然慢了一步。
“这……”李妈妈一脸诧异,她将木偶拿到苏瑞文面前,“老爷您看,这不是夫人的生辰八字吗?”
苏陌素垂下眸子,高悬的心也重重摔了下来。
果然如此。
果真,恰好,就是小王氏的生辰八字。
“是吗,我也是年纪大了,倒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只是这八字我瞧着就眼熟,王妈妈,府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是这八字?”苏老夫人望向王妈妈。
“瞧老奴的糊涂!大老爷院里的……”
王妈妈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老爷,妾身知道,妾身嫁入入府这些年,也没能去平城侍奉在老祖宗面前,是妾身的不孝。陌素这孩子被放在平城八年,妾身也未能去瞧她,这也是妾身的不慈。”
小王氏哽咽着开口,脸上的眼泪也流个不停,“老爷,妾身不怨陌素。”
“只是,陌素,你就算不原谅母亲,也不要记恨你的弟妹好不好?”小王氏撑着凳子勉力站起来,她身子有些颤抖,苏瑞文连忙上前扶住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可小王氏却坚持要往苏陌素那边走去:“陌素,母亲给你跪下好吗?”
苏陌素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知道,如今她该做的,是马上自己先跪下去。不论是请罪还是继续喊冤,都应该先摆低姿态,然后同小王氏一般痛哭流涕,哽咽抽泣。
可是,她做不到。
越是在在乎的人面前,越是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前世就是如此。庶妹污蔑自己,她纵使梗着脖子不认错,甚至连解释都不愿意。
苏陌素知道,自己心里对苏瑞文这个父亲是仍有感情的。尽管这一世,苏瑞文真的很不喜她,待她与柳姨娘母女也不够好。
可他是父亲啊!是那个前世为自己殚精竭虑,临死时候都只记挂着自己的父亲啊!
看到苏瑞文对苏蔓玖好的时候,苏陌素心里难受,但却没有办法恨他。因为她知道,父亲是在对那个身份好,是在对他最疼的嫡女好。
“孽障!”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面前的苏瑞文。
她的父亲满眼憎恶,脸上的戾气散都散不开:“真是个孽障!”
“同是女儿家,蔓玖为了你母亲都生病了,亭亭和玉立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从不添乱。可是你!你从一出生,就像个祸害一般,祸害着这个家!”
苏老夫人听不下去,提起声音喊了一句:“瑞文!”
苏瑞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怒气压下去一些:“祖母,你莫怪瑞文。这孩子,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听话。如今在娘家,连个弟、妹都容不下,日后怎么可能为人妻,为人媳?”
“事情都没弄清楚,你怎么能这样说孩子呢?”苏老夫人怜惜地看向苏陌素。
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中,却是天差地别。
苏老夫人眼中的苏陌素是讨喜的,苏瑞文瞧去,却只觉得分外讨厌。
“祖母,你不能太袒护她了!”苏瑞文皱起了眉头,“听李妈妈说,先前就有夏冬的招供为证。而后,她在花园中挖东西也是众人都看到了的。”
“那婆子假传话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祖母,既然八字写的就是夫人的,总不可能夫人自己诅咒自己吧?”
“但陌素也不可能自己挖出自己的罪证吧?”苏老夫人怎么也不认同是苏陌素在行厌胜之术。
“再说了,陌素的出身摆在那儿。若孙媳健健康康,陌素或还能盼着挂个嫡女的身份出嫁。可若孙媳有什么不妥,陌素才真正应该哭呢。”
“夫君,就让我一个人受苦吧。左右还有蔓玖贴心我,我难受一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小王氏不提苏蔓玖还好,一提苏蔓玖,苏瑞文自然就将过错想到苏陌素身上了。
“来人,去,去大小姐院子里找一找。”苏瑞文恨恨地道,“看这孽障是不是还做了其他没有良心的事情!”
“对自己的母亲也能下手,你这行径简直令人发指!”苏瑞文越说越气,他对苏陌素高高抬起了手,却最终没有落下去。
“瑞文!”
苏老夫人的声音十分焦急。
她站起来,去拉苏瑞文:“瑞文,你别这样急躁。陌素的性子我很清楚,她绝对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是啊。瑞文,你就别怪陌素了。”小王氏可是记着苏老夫人要找她拿对牌和钥匙呢,“只要祖母高兴,这黑锅我背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平平安安生下了孩子,我便一个人住到别院去,以免让人生嫌。”小王氏擦了擦眼角,那姿态柔弱到了极致。方才在苏老夫人面前的傲气模样半点也找不到了。
“母亲这话,根本就是想让我去别院吧。”苏陌素知道自己这句话不该说,可见到小王氏这般惺惺作态,她实在是忍不住。
就是这样故作可怜的模样,连自己也被瞒过了。
真是可笑!自己都保不周全,还想着帮别人。真是可笑!可悲!可恨!
苏老夫人听了苏陌素的话,整张脸的脸色便也十分不好。
她想要开口,可却根本没能开口,就只听到小王氏的哭声越来越大。
苏老夫人按住额头,她是真的头疼了。
“你母亲如今身子也不好,我看你还是回平城待一段时间吧。”苏瑞文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觉得自己今日有些魔怔,她把心底的话,就那样毫不遮掩地问出了口:“父亲是不是觉得,没有我在的那八年,才算过得好?”
苏瑞文没有做声,可苏陌素已经读懂了他的答案。
“既是如此,那陌素去便是了。”苏陌素有些心灰意懒。可她更害怕自己不肯死心。
每次见苏瑞文前,她都刻意提醒自己,如今她是苏陌素,不是父亲最疼的嫡女苏蔓玖,莫要再想前世的事。
可似乎,她总是做不到。
“也罢!也罢!”苏老夫人站起身,面上神情十分沧桑,“我也出来了这些时候了,是该回平城了。”
“祖母!”苏瑞文的声音中有些哀求,“祖母,是孙儿做得不好,你莫生气。”
“我不生气。”苏老夫人摆摆手,“你如今大了,又将有自己的嫡儿嫡女。我很替你高兴,也很放心你呆在京城。只是瑞文,祖母也希望你能理解祖母,你有这般多的儿女在身边,可祖母只有陌素一个曾孙女常伴左右。”
“曾祖母。”苏陌素的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她跪下身去。
“是陌素不孝。”
这一次,她跪得并不犹豫。
她跪的不是小王氏。她跪的是苏老夫人。
苏陌素心甘情愿。
“你在我膝前长大,你若做得不好,也是我教的不好。”苏老夫人走到苏陌素面前,轻轻地摸着她的头,“没关系,孩子。你还小,曾祖母会耐心教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苏老夫人心中其实有些难过。她如今身子已愈发不济,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再护苏陌素多久。
活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心生悔意。
今日她不该去搜院子的。
“祖母。”苏瑞文看出苏老夫人眼中的伤心,心里也有些难过。他想上前安慰苏老夫人,袖子却被小王氏拉住。
“夫君,我去赔罪吧。”小王氏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眼睛依旧红红的。
苏瑞文想到小王氏受的委屈,便把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父亲。曾祖母。”
一个声音响起。
苏陌素不想回头,她不愿意如今的自己被苏蔓玖看到。
她这般狼狈,来人却只会得意。
她不想输,可却分明被对方踩在了脚下。
苏蔓玖的声音十分温柔:“父亲和曾祖母莫要争执了,都是蔓玖的错。若不是蔓玖久病未愈,曾祖母也不会去请高僧。若是不问询高僧,曾祖母便也不会去搜院子。”
“至于这院子中的木偶,父亲和曾祖母都不要放在心上吧。母亲如今的身子最重要。”
苏蔓玖确实十分得意。她这话一语双关,无论在苏瑞文耳中还是在苏老夫人耳中,都能落下好处。
第153章 焉知
苏陌素已想清楚,幕后的真正黑手就是苏蔓玖。(..tw无弹窗广告)因此对苏蔓玖此番话的算计自是再明白不过。
苏蔓玖刻意提及小王氏的身子,在父亲苏瑞文听来,更是要对自己决然几分。毕竟父亲不会想拿小王氏腹中的两个孩子来当赌注。
但是在曾祖母听来,此番话就全然不是这个意思了。
苏陌素望向苏老夫人。
果然,曾祖母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厌恶。
小王氏今日在苏老夫人面前的表现太差,这借自己肚子来污蔑苏陌素的罪名,在苏老夫人心中是要坐实了。
苏陌素如今和小王氏是分别落了一个罪名,可偏偏这罪魁祸首苏蔓玖却是将自己摘得个干净。
想到此处,苏陌素的指甲掐得更深了一些。手心的刺痛,才能让她心里的难受好过一些。
“既然蔓玖都这样说了,此事便暂搁置罢。”苏瑞文安抚地拍了拍小王氏的手,他是个注重礼仪的人,苏老夫人若是真的回了平城,他一直以来的形象就全毁了。
“不过如今夫人临盆在即,家中少些是非也是只好不坏。陌素,你便多多呆在自己院中,没事就不要出来了罢。我与你母亲这边,都不需要你请安。”
苏瑞文说完,又望向苏老夫人:“祖母,陌素如今已经及笄,她的婚事少不得要请您老人家把关。您就留下来吧!”
苏陌素真心不想承受这份苏蔓玖的恩惠。她愿意回平城,可却不能会平城。曾祖母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她怎么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让曾祖母难受。
苏陌素只能默默地垂着头,任由苏蔓玖在旁舌灿莲花。
“是啊,曾祖母,您好不容易来京城,就不多陪陪蔓玖吗?”苏蔓玖上前拉住苏老夫人的手,十分自然地同对方撒起了娇。
小王氏则没有说话,她是真心希望苏老夫人带着这二丫头回平城的。撇开苏陌素令她讨厌,单论苏老夫人要收取她的对牌和钥匙,小王氏就觉得这婆子甚为讨厌。
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看着面前的苏陌素,叹了一口气:“那就暂且先这样吧。我这老婆子年纪也大了,什么都记不住了。到时候若不能帮上什么忙,可不要怪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怎么会呢。”苏蔓玖笑着扶住苏老夫人的手,“曾祖母您想去花园逛逛吗?我带您去。”
苏老夫人望一眼苏陌素,苏陌素却是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曾祖母,来吧。”苏蔓玖拉着苏老夫人的衣摆晃了晃,一副撒娇的模样。
“我们一同去吧。”苏瑞文笑道。他虽然没有说明,但苏陌素却能看出,苏瑞文并没有将自己算在其中。
“陌素……”苏老夫人是唯一记得苏陌素的一个。但她的声音很快被旁边的人所埋没。
“曾祖母,走吧!”
“祖母,请!”
……
苏陌素并不觉得禁足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她如今看清楚了苏蔓玖和小王氏,能够呆在自己院中,不用跟这两个虚伪的人打交道。苏陌素简直觉得这真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但主子淡定,奴婢却未必能。
知书和知画这些日自己的心情都十分不好。
“已经是第三次了!”知画不快地抱怨道,“小姐是禁足,又不是禁食。凭什么每次我去拿饭菜都各种刁难?”
知书心里也堵得难受:“以前大小姐执了对牌,虽然每月领月钱的时候,总要被放在最后一个。可是,那时候也从来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为难人。”
苏陌素此刻正拿了毛笔在练字。手在花清越的药治疗下,已经恢复了不少。今日,她就在尝试同以前一样临摹字迹。
听了知书和知画的话,苏陌素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为难就为难吧。等那边院子的孩子生下来,就会好起来的。”
知书却并不赞同:“小姐是认为,等到夫人的肚子里的孩子安全生下,就算打破了厌胜之术的怀疑,小姐你的惩罚便能截止?”
“小姐,如今的夫人已不同于往日。”知书想的越多,就越难以释怀,“以夫人那日的行为来看,她分明是想对小姐你下手。等到夫人平安无事地生了孩子,知书不觉得她会来帮你。反而知书怀疑她会对你下手。”
苏陌素将写完的那张宣纸拿起来,她吹了口气,挺满意的模样:“我也这样认为。恶人自有恶人磨,知书,你当日为什么会在老祖宗面前隐瞒雪盏的出现?”
知书以为苏陌素是生气,连忙解释道:“小姐,那日知书在老祖宗面前提及雪盏的事情,是因为当时的情况下,知书觉得为小姐解围更重要。”
苏陌素点点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知书,我想问你,那传话婆子的事情是你自己想起来的吗?”
知书羞愧的低下头:“并不是。小姐你当日去了夫人院中后,我和知画一个在门口打探消息,一个则在房中做些准备。我还刻意将小姐送去的画作、文字都放在了书案上,就准备等老祖宗过来时,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也想着可以替小姐您争取一些时间。”知书看向苏陌素手中的毛笔,一时间有些失神。
她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同苏陌素说事:“我和知画都着急老祖宗为什么没有过来之时,却无意听到两个小丫鬟吵架。她们吵的问题其实十分好笑。”
“一个怪另一个突然对自己变了称呼,嫌弃后面的称呼远不如前面的亲昵。但这个被嫌弃的却又有一套理论,她认为自己没错,后面的称呼是因为两人所出阶段性不同。”
“总之,就是这件事,让我想到了那婆子的称呼。”知书有些忐忑地答道,“我当时候想的是,凭借这么个婆子和那段霹雳木,肯定无法把真凶揪出来。与其说一个不被相信的事情,还不如先把注意力转移,让大家目光不在小姐您身上。”
苏陌素赞许地看了一眼知书:“你做得很对。”
“这些日子,只是又要委屈你们两个陪我受苦了。”苏陌素有些歉意地道。
知画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只要小姐肯留我在身边就好。”
知书也是满满都是依恋:“能跟着小姐,我们就已经很知足。”
安慰了两个丫鬟之后,禁足的日子自然还是要继续。
苏陌素****呆在房中,临摹的速度并不慢,用掉的笔墨便有些多了。
“知书,你且再去领些纸墨来。”苏陌素吩咐道。
知书自是应了,立刻就走出院子。
知画也满满都是期待地望着苏陌素。
苏陌素好笑地刮了一些知画的鼻子:“那你就去帮我将古琴捧出来放好吧。”
知画应了一声,立刻跳起来,跑了出去。
因想到了两个丫鬟多少会遇到些推诿,苏陌素便不在意时间,只是独自呆在房中。
可渐渐的,外面的天色愈变愈暗。苏陌素忍不住蹙起眉头。
知书是去管家那边领东西,遇到刁难,回来得慢些是正常。可知画却只是去另一间房搬下古琴,为什么也迟迟未归?
苏陌素推开房门,接着晚霞的光,去寻找知书和知画。
还未到管家门前,苏陌素就听到了知画的声音。
“你别过来,别过来!”知画的声音明显带着恐惧。
苏陌素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只见知画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她不停地往后退,几乎就要退到墙角去。
“怕什么!我说了,只要你让我摸一把,我就去帮你把古琴拿回来。”
那说话的男子有些面生,苏陌素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但看对方的服侍,却可以肯定,这是苏府的下人。
一个下人,竟也有这样的胆子!
“放肆!”苏陌素一边怒斥,一边走了过去。
她趁着男子发愣的空隙,一把将知画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你竟敢调戏府中的丫鬟,真是不想活了!”
那男子面色起初有些畏惧,可当他看清楚苏陌素以后,竟那畏惧之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小姐说话时还是不要太快,有些话说出口了就不好吞回去了。”那男子的笑容让苏陌素只觉得恶心。
可对方却是笑得越来越开怀:“二小姐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禁足期。你如今贸然跑了出来,就真的不怕老爷夫人知道吗?”
有了上一次那婆子的前车之鉴,苏陌素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称呼问题。
这男仆,只可能是父亲、小王氏或苏蔓玖身边的人。
“我是不是违反了规定,你一个仆从有什么资格管我!”苏陌素根本不畏惧这种威胁,她就不相信,到了父亲苏瑞文面前,一个仆人还能越过自己去。
那男仆也是丝毫不为所动,他上前逼近一步,吓得知画拉着苏陌素连连后退。
“瞧你这清高模样,在小厨房的时候,不是让那傻子摸得挺开心的吗!”
那男仆说的明显是知画,他说完话,还要望向苏陌素,十分诚心地补充说明:“这可是为了你哦,二小姐。若不是你,你身边人也用不着出卖色相,只为了给你换取吃食用品。”
第154章 非祸
那男人说完,也不再纠缠知画,只是十分不屑地望了苏陌素主仆一眼,就转身离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知画见对方走了,顿时卸了力气,人都有些往苏陌素身上靠。
苏陌素扶住她:“你……”
她见知画脸色都有些惨白,心中叹口气,决定回了自己院子再问这详情:“知书还没有回来,你与我一同去找找她。”
知画没有想到小姐会不问那男仆说的事,她连忙点点头:“知书应该是在李妈妈那边,我们去那边找她。”
苏陌素皱了眉头:“纸墨这种东西并不需要动用库房,知书怎么要去那儿?”
知画捂住嘴:“小姐,我说错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我这就去把知书带回来。”
苏陌素瞧一眼那满脸懊恼的知画,就知道她前面说的才是真话。
这个丫头是个藏不住话的。
“无妨,我们一起去吧。”苏陌素也不等知画再回答,就径直往小王氏院子走去。
知画却是越想越不妥:“小姐,您如今还在禁足期。老爷最不想让您去的,就是夫人院子。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知画保证,一定会把知书带回来。”
苏陌素没有停下脚步:“如果知书能回来,早就回来了。如果不能,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有了知画方才事情的前车之鉴,苏陌素十分担心知书,她步子走得极快。
“二、二小姐?”那守门的婆子显然满脸诧异。
“带我去李妈妈那边,我有事寻她。”苏陌素还是不愿意太让苏瑞文不快,决定避开小王氏。
“二小姐,这不太好吧?奴婢可听说了,您还在禁足期。您如今到夫人院中来,是坏了规矩的。”那婆子显然没有上次态度好,她把扫帚横抱在手中,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整张院门。
知画想要说话,苏陌素却是直接自己上前:啪!
一向不与人争执的苏陌素,亲手甩了那婆子一个耳光。
若是以前,苏陌素确实可能忍下来。可方才那男仆的嚣张模样她看得清楚。这些下人分明是半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我坏不坏规矩,哪轮到你这个奴才来教训?”苏陌素一脚踢开那婆子,领着知画走了进去。
她以嫡女的身份、跋扈的性格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重活一遭,虽然更多时刻,苏陌素都谨记着忍耐,但忍耐不代表她就没有脾气。.tw[]
知画虽然没有承认,但以她这般藏不住话的性格,没有和自己辩解就等同于承认。
如今知书被滞留在李妈妈房中,苏陌素不认为会有什么好事。
既然退无可退,倒不如畅快战一场。
知画一如往常跟在苏陌素身后,可她总觉得小姐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同。
这种不同,在小王氏看到苏陌素的身后,也异常明显。
今生的庶出苏陌素是什么样的?
问起苏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觉得是个极平常的人,平常到人说不出来什么特征。
这一点,苏陌素自己的丫鬟知画都这么说过。
论才学,不如大小姐苏蔓玖;论容貌,不如三房的苏清浅;论气势,比大房的苏追月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就是同说庶出,苏闭月比苏陌素也要出众一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总能惹到一些怜爱。
可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特征的苏陌素,站到小王氏面前的时候,小王氏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的气势,小王氏第一时间是有些胆怯。
她手中原本是提了个白玉水壶在倒水,可看到苏陌素走进来的模样,竟是有些慌乱的将水壶连忙放下。
等到水壶落在桌上的声音传来,小王氏才寻回自己的气势:“是谁放二姑娘进来的?”
“母亲这话说得真是可笑。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苏府的方房子,你脚下踩的是我苏府的地,你刚放下的是我苏府的茶盏。而我是苏府的二小姐,我进自己的家,还需要人放?”
苏陌素朝着小王氏走近两步。
小王氏竟下意识想躲。
她坐在凳子上险些摔倒,被身边的丫鬟急忙扶住,这才稳住心神:“放肆!放肆!你父亲已经明令禁止了你来我这里,你今日这般闯进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苏陌素挑了挑眉:“我是来寻我自己的人而已。”
“不过母亲若是愿意,我们倒也可以再说说其他的。比如我房中的那张焦尾琴。”
苏陌素听那男仆对知画说的话,再想到知画为何迟迟未归,就已猜到曾祖母赠的焦尾琴肯定已经不在自己院中。
苏陌素看到小王氏脸色微变,又补充道:“还有其他的……”
“你、你想污蔑我什么。”小王氏有些慌乱,她端着茶杯想喝口水,却将水洒到了手上。
她一边用丝帕去擦水,一边有些急切地回答道:“你可不要肆意污蔑我。上次你已经试图污蔑我,这次老爷不会相信的。”
“你那什么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至于你的吃食和月钱这些,我是照例吩咐了下去的。若是没能拿到,那也是你自己身边的人没本事,不要怪到我身上来。”
“是吗,月钱和吃食,还要靠本事才能拿到?”苏陌素冷冷应了一声,厉色看向小王氏身边的丫鬟,“李妈妈在哪里?”
那丫鬟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小姐,那眼神气势比大小姐还要让人害怕。她指着李妈妈房间的方向答道:“就在那边,夫人房间往左边走,再过三间即是。”
苏陌素转过身,便朝着丫鬟所指方向走去。
小王氏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尚未走到李妈妈房中,苏陌素就听到了知书的声音。
“妈妈,这样您满意吗?”
那婆子恶毒的声音响起:“尚好。你可不要觉得委屈,我告诉你。若不是妈妈我心慈,你想要替你家小姐取用品就不会这样简单了。”
“要知道你这样的年纪,最适合那些老男人的品味了。若是没有妈妈我,你指不定就清白难保了。”
苏陌素已经怒火从烧,她抬脚就将房门踢开。
房中的情景更是让她怒气冲天。
知书跪在地上,她的衣襟已经被拉开,全身只穿着一个肚兜。
一双布满皱纹的脚正在她胸上挪动。
“来吧,跟往常一样,替妈妈我按摩。”李妈妈狠狠踩了知书****几脚后,便将脚重重放在知书肩膀上,知书的身子明显往下一矮。
“滚开!”苏陌素怒不可揭地将李妈妈推开,扶起知书。
知画连忙把知书脱下的衣服给她穿上。
“你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小王氏也挺着肚子,终于走了过来。
看到知书衣衫不整的时候,她也有诧异。
不过小王氏显然没有想到真相那边去:“这对不听话的丫鬟夹手指、扎针都是大户人家固有的规矩。李妈妈既然惩戒这丫头,必定有她做得不好的地方,陌素你实在不应该这样鲁莽。”
苏陌素沉着一张脸,瞪向李妈妈。
不知道为何,面前这个二小姐竟生出一种比大小姐还要可怕的气势来。李妈妈竟哆嗦了一下。
待她调整情绪,准备站起来帮自家夫人教训苏陌素的时候,李妈妈只看到自己的身子又往后滑了一些。
是的,滑。
李妈妈只觉得自己胸口发痛,一口腥气涌上来。
小王氏已吓得尖叫起来:“没了章法了!没了章法了!你竟敢踢我的奶娘!”
苏陌素哼了一声,走到小王氏面前:“就像母亲说的,下人被惩戒,一定是因为做了应该受罚的事情。既是如此,母亲又何必大惊小怪?”
小王氏按住胸口,不敢置信地望着苏陌素:“你只是、只是一个庶女,怎么敢惩戒我的奶娘……”
苏陌素又往前一步:“可我也姓苏。母亲要不要叫得全京城都知道,你为了一个下人,要追究我的责任?”
小王氏依然被气得顺不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踹着气:“你,你……”
“母亲,如今下人也惩戒完了,陌素就先回房了。我也是孝顺,不想母亲心堵。”
走了两步,苏陌素又突然回过身,往回走了两步。
好不容易被扶起来的李妈妈连忙往小王氏身后躲。
小王氏下意识就护着自己的肚子:“你还想干什么?”
苏陌素笑了笑,抬起手伸向小王氏。
小王氏吓得顿时就往后一退,本就躲在她身后的李妈妈又被撞到在地。
这一次,明显有骨头裂开的声音传来。
“哎呦。”李妈妈疼得恨不得能晕死过去。
“没什么事,陌素就是见母亲头发有些乱了,我替你挽回去。”苏陌素在小王氏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替她勾起一抹长发,挽到耳后。
“今日之事,陌素做的都是女儿的本分,母亲就不必另外感谢陌素了。”
苏陌素十分舒心地转过身,毫不意外地听到身后有丫鬟担忧的声音传来。
“夫人,夫人,您别晕,千万撑住啊。”
知书和知画抹着眼泪跟在苏陌素身后:“小姐,你这次把夫人都气晕了,老爷一定会送你去别院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样的苏宅,我也着实不想待了。”苏陌素笑着问知书和知画,“你们想待吗?”
知书和知画连连摇头。
苏陌素笑道:“那我们就不待了。”
重活至今,当属今日最痛快。
第155章 塞翁
回了院子里,苏陌素也没有追问知画那些事情,反而是吩咐二人都不用守夜,各自回房好好休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翌日,天还未亮,她院子里就来了不少婆子。
知画还揉着眼睛,知书则一脸警惕地站在苏陌素身边:“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奉老爷的命令,送小姐去别院的。”其中一个为首的婆子走出来,站到苏陌素面前。
她身子先是站得笔直,可看到苏陌素眼神的时候,还是犹豫地行了个礼:“老奴先服侍二小姐上马车吧,您的其余物品,奴婢们会帮助知书和知画整理好。”
想是听过了李妈妈的遭遇,那婆子才说完,就对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同时走上前来。
苏陌素亦往前走了一步。
那逼近的几个婆子反而犹豫起来。虽然夫人已经交代过硬话,捉也要将二小姐捉上马车。可终究面前这个是主子,且连夫人自己的奶娘李妈妈都被伤了筋骨,大夫说以后都不一定能下床了。
光想想这一点,几个婆子就生了些怯意。
“我的东西早就整理好了。”苏陌素抬起手,那最前面的两个婆子陡然一退。
可苏陌素这抬手却并非针对她们,苏陌素不过是示意身后的知书和知画:“你们也去简单收拾一下吧。我的东西,让这些婆子给我拿上就行了。”
这般简单?
那为首的婆子有些疑虑地望向苏陌素。
“不是说帮我拿东西的吗?”苏陌素转身走进房内。
担心苏陌素把门关起,那婆子连忙跟了进去。她才迈进去,又心生悔意。
这二小姐要是关门打自己一顿要如何?
她正要转身招手,让其他婆子再进来两个,就听到苏陌素在她耳边说:“就这些。”
“啊?”那婆子转回来,只见苏陌素正指着一个甚小的包裹,“就这个?”
“对,就这个。拿上这个我们就走吧。”苏陌素并没有收拾太多的东西。小王氏让她去别院,绝对不是去享福的。笔墨纸砚、古琴长笛这些意趣之物,她定是用不上的。与其带多了一个累赘,倒不如简单收拾两件衣物和防身物品。
那婆子不敢置信地拿起包垫了垫,那包裹倒比寻常的衣物要重一些。[..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伸出手,正想看个究竟,却被苏陌素冷冷一个眼神吓退了。
“还不走?”苏陌素望着那婆子。
对方的手马上缩了回来。
走到外面,知书和知画也已经清理好了。两人担心自己被丢下,都是急急忙忙拿了些衣物就跑了出来。
婆子们都有些诧异。
这二小姐的包裹比丫鬟的还要小?
不过,这三人的包裹真的都不大。莫非二小姐以为她还可以回来?
想到这一点,那婆子脸上便不由得扬起一抹嘲讽:“二小姐既然收拾好了,那奴婢便送您上马车吧。”
“领路罢。”苏陌素也没有多说,就往外坦然走去。
天已渐渐拂晓,可从苏陌素院子走的府外,也并没有一个丫鬟奴仆走出来。
知书和知画忐忐忑忑地跟在苏陌素身后,向苏老夫人求助的心思渐渐淡了下去。
到了马车上,苏陌素挑了个软处自坐了下来。
知书和知画望向青帘马车旁边:“怎么没有我们的马车?”
“你们是二小姐是身边人,就一起上去吧。”一个婆子上前推了一下知画,让她险些摔倒。
知书咬了咬嘴唇,拉着知画一起上了马车:“小姐,知书和知画失礼了。”
“无妨。”苏陌素靠在马车壁上,微闭着眼睛,“想来路程有些远,你们也小憩一会吧。”
与苏陌素所料的未差,那马车直奔城门而去。
与苏府寂静不同的是,巷口街道中已有了一些来往的马车。
“大人,我方才好像看见苏姑娘了。”书童揉了揉眼睛,望向已经踩上马车的主子。
花清越掀起帘子,看向书童指的那辆疾驰的马车。
青布帘子包围着整个马车,无论是布帘还是木框上都并无任何府邸的印记。
“哪位苏姑娘?”花清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苏陌素,但还是想确定一次。
毕竟苏家这几位小姐,让人过目难忘的恐怕不是苏陌素。
那书童闪着眼睛答道:“就是苏陌素姑娘!我看到她那个圆圆脸丫鬟了。”
花清越笑着用手中的玉板轻敲了一下书童的头:“所以,你是看到了人家丫鬟,而不是苏姑娘?”
书童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也不完全是这样。我瞧着那圆圆脸掀帘子的时候,她旁边有个明显是小姐装扮的。圆圆脸伺候的苏小姐是二小姐苏陌素,我听她说过。”
“你还与人家丫鬟说过话?”苏陌素笑意愈发浓起来,他忍不住作弄身边的小书童,“来来来,坐进来。趁着未进宫的空隙,跟大人我说说你们相遇的情形……”
马车到别院的时候,知画已经吐得不行。她原本是不晕马车的,可这马车跑得太急,路途又太过颠簸,将她早上喝的那杯茶全吐了出来。
知书白着一张脸去扶苏陌素:“小姐,知书扶您下去。”
苏陌素吸口气,自己掀起帘子:“我自己来就行。你同知画照顾好自己。”
眼前的别院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知画抹去嘴角的苦水,就质问起来:“胆大的奴才,竟敢欺瞒二小姐,这哪里是什么别院!”
知画有心提气说话,替苏陌素先好好壮一番气势。可她方才那番翻云倒海地折腾,如今怎么可能提的高声音。
因此这番话,便反而显得颇为有气无力了。
那赶车的正是那为首的婆子。她其实本不是侍候在内院的,是马厩里马夫的婆娘。这次夫人院里的妈妈亲自来找她,还给她派了个领头的任务,她自是珍惜万分。
虽然听过了李妈妈的惨事,可瞧着这苏二小姐一路都十分安静,婆娘便消了怯意。
“别院不就是别处的院子嘛!这院子不在京城苏宅,自然就是名副其实的别院。”婆子跳下马车,将那破破旧旧的门推开,一阵灰尘立马扑了过来。
“咳咳咳!”婆子自己先被呛得不行。
她挥手甩了下灰,见到里面的情景,自己都有些诧异。
虽然知道这二小姐是来受罚的,可这院子,也真的太……破了吧。
里面的房梁都斜倒了下来。院子里满是灰尘和倒地的枯枝,房门敞开着,窗户和门都明显是坏的。
“妈妈你自己看,这院子如何住的人?”知书语气温和一些,但依然有些质问的语气。
那婆子转过头,嘿嘿笑了两声:“这、这……”
她是个粗人,索性敞开说话:“二小姐,实话说了吧,您为什么被送来这,您自己心里肯定清楚。我一个婆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您要回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婆子又看了一眼院子,她与自家男人住的马棚都比这好,“这样吧,你如果愿意老老实实呆在这,婆子我就帮着你稍微收整一些。”
“婆子我其他没有,力气还是有些。”那婆子感觉自己有些心软了。不过她本就不是大宅出来的。一个乡下跟着男人过来养马的,心也不算太坏。
她安慰自己,若这二小姐应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如何?”那婆子是有些希望苏陌素答应的。
“那劳烦妈妈了。”苏陌素虽然也感觉到这院子有些出乎意料的差,还是比较淡然地接受了。
人送她一丈,她自会还人一尺。
听着苏陌素尊称了自己妈妈,那婆子当即咧开嘴笑了:“二小姐是个实在人。你们两个丫鬟也别闲着,来,婆子告诉你们怎么收拾。”
“等明天我再带着工具来帮你们把这门修葺修葺,住也是不成问题的。”那婆子挽起袖子,说干就干。
苏陌素用帕子把头发包住,从旧物中选了一个盆子,往外面走去:“我去打点水回来。”
“好嘞,小河就在这边过去一些,连半里地都没有哩。”婆子干得颇为热火朝天。
两个丫鬟看着贵气――穿得明显不差,可却不娇气,这当小姐的还主动做事,婆子心里也觉得欢快起来。
苏陌素也没有耽搁,忙往河边走去。
她先前在马车上时,是看过一条小河。
走到小河边,苏陌素先打了水,将木盆洗干净。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虽然苏陌素都有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却也不曾连个木盆子都要自己刷洗。
她笑了笑,挽起袖子,摘了些树叶下来,在盆子里搓动。
“你这个办法,洗干净这盆子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去了。”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陌素抬起头,只见一个男子骑在马上,朝自己缓缓走了过来。
她有些后悔,方才为了洗盆子,不该将袖口的银针先拆了下来,放在一边。
苏陌素望了望自己放针的位置,心下估量,如何不惊动对方的把银针拿回手中。
“你不必害怕,我就是来打水的。”那男子翻身下马,又将手中一个物品扔给苏陌素,“我常年在外,用的就是这个洗东西,你且试试。”
苏陌素见有东西抛过来,下意识接到了手中。
这东西,她从未见过。
第156章 得马
手里这东西毛茸茸的,可那毛却又不像平日披风上的毛一般松软轻飘,而是硬梆梆的,甚至有些扎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苏陌素将手里那怪里怪气的东西反复看了几眼,试着往盆子里去刷。
这东西长得并不如何,刷起来却很好用。
“谢谢你。”苏陌素抬起头,想要问对方这是什么的时候,却发现那骑马的男子只给她徒留了一个背影。
受人恩惠,却不道谢,苏陌素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看眼四周并无人烟,用手拱成圆形放在嘴边喊道:“谢谢你!”
第一次这般大声喊叫,苏陌素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她原以为隔得已这样远,前面的男子并不能听到。但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真的调转马头,轻动嘴角。
那男子的姿态分明不是在呼喊,可声音却十分清晰地送入了苏陌素的耳中。
“不必客气。”
那人五官十分出众,但肤色却不像苏陌素见惯的魏鸿睿、花清越般的白净如玉,明显有些黝黑的肤色生生将那夺目的面容擦去了几分娇柔,却是生出另一种不凡的英气。
那马背上的身影已经走远,苏陌素亦收回目光,专注地将盆子洗刷干净。
越是洗刷,越是觉得这刷子十分好用。苏陌素打了半盆水,又将刷子亦放入盆中,往那旧院子走去。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那婆子收拾完大半,才有些后怕。她方才就那般大意地放了苏陌素离开,若是这二小姐寻人带着回城,那她可是交不了差了。
如今见苏陌素抱着那盆子回来,婆子连忙迎上去。
“二小姐您还打了水?这种粗活,婆子我来吧。”那婆子见旧木盆本刷得干干净净,就明白过来苏陌素方才为什么去了这样久。
婆子有些羞愧自己方才的猜测,她愈发热络起来。一个人将提了两只桶,又喊上知书:“来,你再提个小的,跟着妈妈我去打点水回来。”
知书也不推辞,忙提了小桶子跟上去。
苏陌素见自己的重活确实做得不好,便走进院子中,看有些什么是力所能及的。
她颇为诧异。
方才那四面漏风的院子被这般收拾之后,倒变得也齐整起来。
虽然那门还是歪歪斜斜地烂在一边,但窗户已经用纸糊了起来。(..tw好看的小说能用的家具不多,但瞧着,好歹那床还是有块木板的。
知画见苏陌素望着窗户那边,忙上前解释:“小姐,是知画擅作主张用您的字画糊窗户的。”
“因为,因为这里面没有什么完整的纸了。”知画看着这院子的窘境,心里只觉得发酸。她扑通一声就跪下身去。
“小姐,您要不把知画嫁给厨房刘婆子的儿子吧。昨日那春旺说的不假,知画本就与那刘老二有些、有些……”虽然下定了决心牺牲自己,但那违背礼数的话,知画依然有些说不出口。
苏陌素昨日初听到那叫春旺的男仆说知画的事时,心里是恼怒的。她心中的怒火简直可以去烧死人。但如今她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苏陌素弯下腰,牵着知画的手,将她拉起来:“不要说这些傻话。那不过是一个傻子,能够做些什么。”
“知画,你跟了我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我落入窘迫之中。你应该知道,这样的牺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见知画眼神中依然有些不确定,苏陌素耐下心问道:“知画,我问你,昔日我在平城,口不能言,连老祖宗面都不能见到的时候,把你或知画卖给某个婆子,就能解除困境吗?”
“不能。”知画咬着嘴唇答道。当日的小姐受到那样的处罚,是因为让平城苏府最重要的掌事人苏老夫人不快了。一个丫鬟,哪怕是一个婆子,又怎么可能改变主家的想法呢。
苏陌素明白知画想到了关键,只是不愿意承认。她抬起手,用袖子把知画脸上的汗污擦干净:“这一次没有什么不同。如今苏府做主的是小王氏,我得罪的也是她。”
“你或知书,说起来还是被我牵连的。你们去受苦受难,都不能熄灭她心中的怒火。只有我,留在她认为的窘境之中,承受着她认为的痛苦生活,她才会不继续对我下手。”
“是知书连累了小姐。”
苏陌素的话,正好被打水回来的知书和婆子听到。
想到小姐之所以会彻底得罪夫人小王氏,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知书就忍不住愧疚,放下木桶,就跪了下去。
“跟在我身边八年,也没有惩戒过你们几次。如今一个两个的跪下,是要让我惩戒你们,把你们好赶走吗?”苏陌素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带着笑意。
“不是的,不是的。无论什么情况,知书都愿意留在小姐身边。”知书忙解释道。
知画亦在苏陌素身后喊道:“知画也是!”
苏陌素笑着上前拉起知书:“既是如此,就不要说这些了。我方才也说了,这窘境是‘她’以为的,这痛苦生活也是‘她’以为的。”
“远离家宅中的勾心斗角,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道不是另一种快活吗?”苏陌素望向提着木桶,一直站在旁边的婆子,“妈妈,若是让你放弃现在的安乐日子,要你去过虽然富贵,却每天要担心害怕的日子,你可愿意?”
那婆子飞快地摇摇头:“我可不愿意哩。现在跟着我男人,吃得饱,穿得暖,每天还能看见他,我就知足了哩。”
婆子心里是真这样想的。她以前只当富贵人家过的都是锦衣玉食,每天都只要想怎么花钱的生活。可看着这破院子她就知道,有钱人的日子可比不得自己这平常人的安稳呢。
要她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做错了事,被后娘扔了,亲爹也不管,那可不是个快活事情。
婆子原接下小王氏这差事,却是存了几分贪财爱富的心的。但今日这一番意外,已让她淡了不少心思。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二小姐还是老爷亲生的。不过得罪了后娘,就得落到这自生自灭的下场。这家主子,可深跟不得哦。
苏陌素倒是没在意婆子这番心思,她得罪小王氏本就已是做好了准备,也毫不后悔。
在她看来,如今的苏府正是龙争虎斗关键时期,留在那未必能够独善其身。不过这些事,却不能当着那婆子面解释给知书和知画听。
苏陌素将头上的帕子解开,又从发髻中拔下一个簪子递到那婆子手中:“今日真是劳烦妈妈了,这不过是点谢意,希望妈妈收下。”
那婆子瞧着这簪子玲珑剔透的,心中也是十分喜欢。可这苏二小姐头上这样的簪子也没有几个,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不好吧?我也就干了点粗活。我送二小姐来这,回去夫人要赏我的。”
听了婆子的话,知书和知画便都有些变脸。她们方才跟着婆子一起劳作,倒是忘记了,这婆子本就是夫人小王氏的人。
苏陌素却只觉得这样的人简单到安心。她笑着将簪子塞入婆子手中:“妈妈尽管收下,母亲那赏的是母亲赏的。陌素这个不叫赏,只不过是一点心意。”
“妈妈你看,我这门也还破着,我们这三个弱女子住在这也总有些不方便,需要妈妈照看的地方还多着呢。”苏陌素将簪子塞进婆子手中后,又用手紧紧握住对方的,不让她再松开。
那婆子见苏陌素这般诚心实意,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就收下了。我明日就给二小姐带些东西来修门,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再买条大狗过来给你们守门咯。”
苏陌素点点头,又从头上取了个簪子下来。她本就不喜带首饰,这两个簪子是头上的所有了。
“妈妈也知道陌素平日的处境,我手里也没有现银,还请妈妈将这簪子折现了替陌素买些必备物品。妈妈可千万不要推迟,若是推迟,陌素可不敢拜托妈妈了。”
那婆子也真心有些不想收第二个,她忙推回去:“小姐这簪子看着就值钱哩。你给一个就可以了,你给了我两个,自己头上多没了呢。”
苏陌素却是又塞回去:“妈妈您看这宅子位置偏院,陌素带着这些招摇之物反而不好。妈妈尽管去换了银子,以后若是还差什么,我也好拜托妈妈。”
她见婆子已经有些被说动,便特意转过头问了一句知书:“知书,过去你帮我典当东西时,最合理的是哪家当铺?”
知画有些迷茫,虽然小姐平日月钱总被克扣些,也不至于要典当过日子啊。但是她也知道,如今不是问的好时候。
知书眼中的疑惑只有一瞬间,就笑着答道:“城东那家周记当铺最合理呢,位置也和苏府有些距离,不用担心遇到熟人。”
苏陌素笑着点点头:“妈妈若是没什么好铺子,可以去去那家周记。”
那婆子忙点点头。
听着这位二小姐的话,她平日日子也不十分宽裕呢!明日定要早早替她买点东西过来。
接了簪子,婆子便临走前都又替苏陌素收拾了一下。见到她带回的那刷子时,婆子忍不住摸了一摸:“浪费呀!这样好的马毛做了个刷子!”
苏陌素有些疑惑地答道:“这是我在河边捡的。”
那婆子愈发诧异起来:“这是个贵重东西呦。虽然不能去当,但肯定是大官才用得起的哩。都说兵们打仗会用马尾巴做这个刷盔甲,这样好马的一般兵用不起哩。”
第157章 焉知
在朱帝的眼皮底下,其实五位皇子各自在京城都有些私产。[..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周记便是其中之一。
周记的伙计才打着哈欠将木门搬开,就看到一个婆子摔了进来。
这婆子似乎方才是靠在门上才被摔的,不会是来讹钱的吧?
看着那坐在地上,不停揉腰的婆子,伙计有些犹豫。但很快他就自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们的大东家可不是一般人。
伙计忙去扶那婆子:“你没事吧?”
婆子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瞧着你们比其他家都开门晚一些?”
那伙计见自己想差了,有些歉然地扶着婆子坐到一边:“今日是我们铺头一月一次的报账日子,所以开得确实比平时晚了些。”
婆子有些紧张:“今日莫不是不收典当吧?”
伙计笑着安慰婆子:“怎么会?既然开了门,就是要做生意的。老人家,您可是有什么要典当的?”
婆子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布包取出来,她将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只见里面是两个女人的发簪。
这发簪看着就像是上品,伙计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替其他人典当的?”
婆子点头应下:“是替我们小姐哩。你看看,这两个簪子能得多少钱。”
“你可不要唬我老婆子哦。我小姐说常来你这的,只是往日是大丫鬟来的。”婆子有些不放心,就忙攀了下熟。
那伙计将簪子又小心地包起:“放心吧,老大娘,我们周记最实诚呢。您等着,我这就送去给掌柜看看。”
婆子有些紧张地看向伙计手里的簪子,这是要不带自己一起去?
伙计看出婆子的担忧,笑着道:“要不您一起?”
“那就劳烦了。”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送苏陌素去了别院的马倌家婆娘。
走到里间,婆子眼睛都有些看花了。只见里间的木柜上摆满了珍宝,她有些汗颜。
人家恐看不起这两个簪子呢。
伙计瞧出婆子的诧异,前方领路走得愈发腰背挺直。
别院那边,苏陌素也已经醒来了。
相比于她的坦然入眠,知书和知画似乎要焦虑一些。两个人很早就在院子里洗扫起来。
苏陌素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知画连忙上前:“小姐起来了,知画去替你打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只是院子里没个好盆子……”知书有些踟蹰。
苏陌素笑道:“我们一起去河边梳洗吧。”
“这怎么行,小姐您可是大家闺秀……”知书忙劝阻道。
苏陌素噙着笑意将院子左右前后打量了一番,再回望知书。
知书的脸立刻就红了:“可小姐确实是……”
知画本就大大咧咧些,主动去拉起了知书的手:“我们就听小姐的吧。小姐昨日不是说了吗,在这里,我们就要享受这里的自由自在,不要那么多礼数束缚。”
知书见自家小姐已经走在了前面,便也只好同知画一同追了过去。
走在林中道路上,苏陌素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浓郁的草木味道,平日在园子里完全闻不到呢。
她脸上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小姐。”知画望着苏陌素的脸色,在一旁小声说道,“小姐,您好像比以前开心多了。我今日见到您的笑容都跟以前您对着大小姐、夫人时候不同。看着就让人能感受到小姐的开心。”
“小姐是真心喜欢这儿吧。知书其实也喜欢。”知书声音要略大一些。
她调整了一下,又把声音调高了一些:“我们都可以扬声说话了,不用想过去一样刻意压低嗓子。”
苏陌素好笑地回望两个丫鬟一眼:“这下相信我的话了吧。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看,小兔子!”知画放开心思,眼睛也四处乱望起来。她见到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在前面奔跑,忙提起裙角追了几步。
“小姐?”
“去吧!”
苏陌素点点头,面前的知画立马更加灵跳起来,追着兔子跑开了。
知书却是观察的另一种:“小姐,你看,这是不是金边草?”
她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一簇略微枯黄的草。
苏陌素也蹲下身去看:“确实有些像。只是小祖父那书上没有写这草的习性,也不知道是不是入秋后还在长。”
她小心折下细细的一根,放到鼻间去嗅。
“停住!”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惊得知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苏陌素抬起头,只见一个男子从树后走出。
“是你?”苏陌素有些诧异,这正是昨天那个硬朗英气的男子。
男子阔步走过来,他皱着眉看向苏陌素手中的草药:“这可不是什么金边草。它叫勾魂草,顾名思义,是有剧毒的。”
“原来是我认错了。多谢公子。”苏陌素行了个谢礼,“公子又帮了小女子一次。”
男子将苏陌素手中的手抽出来,又将腰间的水囊递过去:“洗手。”
苏陌素摸着那水囊上粗糙的刮痕,更加确定昨日婆子说的是真话。
这人真的是个将士。
她知道边疆将士尤其看重水和食物,所以她洗手的时候十分节省。先用一点点水将两手打湿,然后搓了几下后,再将水囊递给知书,示意她倒水:“慢点倒。”
“如今不在边疆,不必如此节省。”那男子径直将水囊从知书手中拿过,咕咚咕咚地倾倒到了苏陌素的手上。
他把水囊倒完,又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递给苏陌素:“擦干。”
其实知书的帕子已经准备在了旁边,可见对方动作如此坦然,苏陌素也不好意思拒绝。
她接过帕子,将手擦了一遍:“等我洗后再还给公子……”
“你会看天象?”那男子突兀地问道。
苏陌素有些不明白地看向对方。
对方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男子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陌素:“你穿裙装,不如戎装。”
“你这人怎么这样无礼!”知书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训斥道。
这男子怎么这样,直勾勾看着自家小姐。
苏陌素却是抬手拍拍知书,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公子见过陌素穿戎装的模样?”
这人想是边关回来的武将。行事粗犷些也是正常的。
男子蹲下身将脚边的草药尽数拔出:“没见过。”
“公子自己不必洗手吗?”苏陌素看向那空空的水囊。
“要洗。”男子将草药放入腰间的袋子中。
苏陌素见对方说话如此精简,顿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昨日初见,这武将似乎还没有这般惜字如金。可今日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就在苏陌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男子突然又说话了。
“过几天,我送你一套。”
不等苏陌素开口拒绝,那男子就如昨日一样,利落地转身走了。
知书见着男子的背影,有些不快地抱怨道:“小姐这人好生无礼。”
苏陌素与知书未能看到的是,离去的那男子脸上有压都压不下的笑意。
“老爷,您回来了。”家仆从马车上跳下来,替自家老爷掀起帘子,“今日收获如何,老爷明日可就不能再出来了。”
“哦,为何?”陈隽宁将腰间的药包扯下扔给家仆,却没有上马车,而是径直翻身上了马。
那家仆也连忙坐到马上,赶着马车随自家老爷走:“老爷,明日是大皇子的大喜之日呢,您又忘记了。”
“哦,对。”陈隽宁顿了一顿,补充道,“挺无聊的。”
家仆一直跟在陈隽宁身边,说话也大胆些:“老爷这几日摘药很有趣?”
想到那小姑娘被自己的态度弄得一脸茫然的样子,陈隽宁勾起嘴角:“是个有趣的人。”
“明日,你把我那套玄铁的戎装拿去改小,改成女子的尺寸。不,那个可能还是太重了,用上次出征陛下赏的。那个也不好,还是用……”
少见自家老爷有这样的时候,家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陈隽宁刻意板住脸:“怎么?”
他也未等家仆回答,就拉紧了缰绳,夹紧马肚加快前进:“罢了罢了!你是个靠不住的,还是我明日自己早点从宴上离开去选。你快点跟上来!”
家仆虽被斥责了,却一点也不恼,满脸都是喜悦地跟上去。
才进城门,他们就被人遇上了。
“陈侯爷。”魏鸿图拱手道。
陈隽宁回礼:“大殿下。”
魏鸿图笑着给身边的白月戈介绍:“月戈,这是我们朱国才大胜归来的陈侯爷。你别瞧着侯爷一脸严肃,可他实际上只比我年长了五岁呢。不过陈侯爷的能力可是我和弟弟们都望尘莫及的了。”
“侯爷,这是白国的明月公主。”魏鸿图又介绍白月戈道。
陈隽宁点点头:“明月公主。”
陈隽宁没有继续往下说话,魏鸿图便主动接下去道:“今日正好遇上了侯爷,我就不去府上叨扰了。明日请侯爷务必赏脸。”
“自然。今日陈某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陈隽宁虽有兵权,五位皇子却都不争他的缘故就在于他的性格和立场。他是绝对的朱帝之人,不与任何一位皇子私交。
魏鸿图对此也十分淡然,摆摆手:“陈侯爷请便。”
反倒是白月戈看着陈隽宁的背影有些不满:“怎么这般傲气。”
魏鸿图笑道:“陈侯历来这样。无妨,他哪位皇子都不亲近。”
不想白月戈继续纠缠这个问题,魏鸿图主动问道:“提到喜宴,苏府那边回信没有?虽然苏二小姐与你交好,但她那样的身份,明日苏府夫人可未必会带上她呢。”
第158章 非福
听魏鸿图讲起苏府和苏陌素,白月戈微扬下颚哼了一声:“我倒是看他苏府有几个胆子阳奉阴违!我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着邀的是苏府二小姐陌素。[.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其余人,陌素带她们去,是她们的福气。”
“她们若是敢不带陌素,自己过来,瞧我不一箭射瘸她们!”白月戈面色闪过一丝戾气。
魏鸿图瞧着这样发狠的白月戈,脸上反而扬起一丝宠溺的笑容。
一国公主,这是当有的气魄。
“夫人说得对,总之泓图一切都听夫人差遣。”魏鸿图拱手笑道。
白月戈白了他一眼,也不接腔,拉着缰绳就御马往前走。
两人本就是要出城踏青,只不过是在城内遇到了陈隽宁而已。如今陈隽宁既已走了,两人并排继续往城门走去。
临近城门的时候,魏鸿图正要伸手去腰间摸牌子,却感觉身侧突然刮过一阵风。
疾驰而过的白马上,是熟悉的锦袍背影。
魏鸿图勾起唇角,回头看白月戈:“月戈,看来我们不用准备弓箭了。”
白月戈顺着魏鸿图视线看过去。
“我要出城。”魏泓睿将腰牌拿出。
城门守门忙恭敬地把关卡打开:“三殿下请。”
京城这边已经有了动静,但城外的苏陌素却不清楚。
那婆子当了簪子,已经用当来的银钱买了许多工具过来。苏陌素和两个丫鬟在修门铺瓦这些事上完全帮不上忙,只能站在旁边做些力所能及的擦洗事情。
魏泓睿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苏陌素用布包着头,挽起袖子擦桌子的情景。
他从未想过,会见到自家师妹这个样子。
看着苏陌素忙碌的样子,又看看这破旧不堪的院子,魏泓睿的眉头紧锁了起来,他脸上的冷意几乎要冻住周遭的一切。
深呼吸了几口气后,魏泓睿重新调整了脸色,才走向苏陌素:“师妹。”
“师兄你来了。”苏陌素既然设计让婆子去周记当铺,自然是知道周记与魏泓睿的关系的。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他来得这样快。
“师兄今日不忙?”苏陌素抬起手,想擦汗,却发现手上脏兮兮的。
魏泓睿从怀中掏出帕子,替苏陌素擦去汗水:“是谁?”
“让师兄见笑了。..tw”苏陌素望一眼里面仍在忙的婆子和两个丫鬟,放下袖子,同魏泓睿走到了一边。
“惊动师兄并没有其他事情拜托,主要还是想问师兄借个侍卫。”苏陌素回头望一眼修整得整齐了不少的院子,“我对住在这儿并无不快。只是我与知书、知画两个都不会武艺,为了安全,还是想问师兄先借个侍卫。”
“你还就准备在这常住了?”魏泓睿稍微一思忖就明白过来,“是苏府的意思?”
“那个京城第一才女倒是有些能耐。你父亲可真是个耳根子软的。”魏泓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苏蔓玖。
当日明月公主之事,是苏陌素向他预警,他才没有走错步子。而这位师妹能事先洞悉一切,离不开她嫡姐苏蔓玖的某些举动。
虽然苏蔓玖的背后是二皇兄,甚至可能还有其他皇子,可是魏泓睿不觉得他要顾忌一个女人。
“跟我回去。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再算计你。”
一个女人,取了性命便是了。
魏泓睿已对苏蔓玖起了杀心。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苏陌素这位师妹的维护之心似乎盛了一些。
苏陌素确实讨厌苏蔓玖,可是她却不想让魏泓睿出手:“师兄,都是女人间的事情,没必要这般在意。”
她偏头笑道:“对于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师兄恐怕比我见到的还要多。如今居住这山野之中,能远离那些算计,师妹只觉得舒心。而这院子,除了安危这一点,我希望师兄能施以援手外,其余我都不觉得为难。”
魏泓睿从见到苏陌素之后,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解开。
“师兄。”苏陌素又唤了一声,“莫不是舍不得侍卫?”
魏泓睿自然知道苏陌素这是调侃自己,他勉强笑了一下:“且不说这个。我今日是接你回京的。明日是大皇兄和明月公主大婚。”
“整个朱国,明月公主与你最是交好。她的婚宴,我想你也不愿意错过。”
苏陌素心中也一直记挂着明月公主待自己的多次维护,她听魏泓睿说起对方的婚事,确实也是有些意动的。
“你若喜欢这儿,到时候再回来就是。”
虽然不准备再夺苏蔓玖性命,魏泓睿却已经想好,在婚宴之上,一定要代苏陌素,让那个京城第一才女吃亏。
“我带着知书和知画,去师兄的皇子府也不甚好。师兄明日来接我如何?”苏陌素虽然决定去参加喜宴,但却确实不想如此快的回到京城之中。
魏泓睿望了苏陌素半晌,最终还是应允了她的要求。
第二日,天才破晓,苏陌素就已经收拾妥帖。知书和知画一个替苏陌素卷起她连夜的画作,一个替她系上披风。
“小姐,明月公主那样喜欢您。您此次去,她一定会问您事由,这样小姐就能脱离苦海了。”知画脸上满是喜庆。
知书虽不像知画喜形于色,但眼底也有轻松的神色流露出来:“今日之后,白国的明月公主就正式是我们朱国的大皇子妃了。这样的话,小姐日后再受什么委屈,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帮小姐了。”
苏陌素却是有些好笑地望向二人:“你们俩当我今日去干嘛的?穷亲戚****打秋风?”
“小姐。”知画跺了下脚,“小姐您真准备在这住一辈子?”
知书这一次也赞同知画的想法:“小姐,您厌烦宅子里的争斗,暂在此处修养一番也是可以。可真常居此处,不说其他,柳姨娘那您就放心吗?”
苏陌素叹口气:“知书总是蛇打七寸,专挑我软肋说话。好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今日虽是喜宴,可我终究只有这样身份,你们两个只能一个与我过去。”苏陌素问二人,“你们俩谁留在家中?”
知画最是期盼,可她却也先开口:“我不去罢。我嘴巴笨,我怕给小姐惹祸。”
知书也道:“还是我留下吧。今日那妈妈还要过来,我留着可以同她说哪些地方还要帮忙。”
苏陌素一脸笑意地看着二人:“我就说这地方好吧。若是过些清苦日子,却能换得你们两个和和睦睦,真心互待,我可半点也不想离开。”
“小姐。”
两人话语中带着一丝撒娇,又有些赧然。
因知画心性确实更为灵跳,苏陌素平日都带着知书出门。这次的明月公主婚宴,她心知自己也没什么机会与其他人交谈,便选了知画同去:“今日就辛苦知书你了。”
知书点点头,连声应下。
因是两国联谊,不仅是京城的大皇子府红绸绵延,整个京城都是热闹非凡。
十里红妆自皇城处出发,绕城内大道而行,围观的百姓数不尽数。
大皇子府前,更是熙攘非凡。
“苏大人、苏夫人。”
“杨大人、杨夫人。”
“苏夫人这是快要临盆了吧?”
“是啊……”
小王氏跟在苏瑞文身后,将肚子挺得愈高。没有苏陌素和苏蔓玖随行,她才是苏府真正最夺目的女人。
“苏夫人,公主有请。”侍女见到小王氏身后并无苏陌素的声音,连忙上前邀道。
旁边的夫人满是羡艳:“苏夫人与公主熟识?”
小王氏笑着行了个礼:“不敢让公主久等,稍后再同杨夫人长谈。”
她摸了摸高拱的肚子,一脸得意地跟在侍女身后。
随着侍女进到里间,房门被人关上,小王氏顿觉有些不妙。
“公主?”
明明是白日,却不知为何,这关了门的房间漆黑一片。
小王氏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可并没有碰触到任何东西。
越是不知,越是恐惧。
小王氏有些忐忑地做了个礼仪:“妾身参见明月公主殿下。”
房间中依然安安静静,毫无回应。
小王氏在黑暗中恐惧越来越浓。
苏陌素手捧着贺礼走下马车,却有些意外,马车停靠的地方不是正门。
师兄或是担心自己见到苏府中人尴尬?
苏陌素并未来得及多想,就被门口的侍女迎了过去:“苏姑娘,公主等候多时了。”
听对方这样说,苏陌素便也再无怀疑,跟着对方往里间走去。
而另一辆马车上的魏泓睿也正掀了帘子下车。
“三殿下。”
他点点头,有意踟蹰脚步。
为了不让众人非议,他与师妹刻意未坐同一辆马车。但既已进府,他“巧合”遇到师妹,就是无妨了吧。
关在黑屋中的小王氏说话也罢,摸索也罢,整个房间都依旧乌黑一片、寂静不已,她连外面的时辰也无法得知。
小王氏再也忍无可忍,哭着跪到了地上:“公主殿下,妾身知罪了!殿下,妾身不是有意不带陌素过来,而是近日陌素身体不适,养在京外别院,我已派人去接了啊。说不定陌素如今已经到了。”
小王氏连着磕了几个头,眼泪却没有落下来。
今日之后,那别院就没了。
苏陌素也要没了。
第159章 喜宴
“苏姑娘,这边。.tw[]”侍女一直十分细致在前带路,每走几步总要回头看看苏陌素。
苏陌素把视线从周遭景致收回,冲侍女点点头:“有劳。”
“苏姑娘太客气了。常听冬云姐姐说起苏姑娘。如今能为苏姑娘引路,是小婢我的福气呢。”侍女一脸笑意地奉承苏陌素。
苏陌素其实觉得这侍女有几分面生,但听到对方提起明月公主身边的冬云,便暂且放下了怀疑。
东罗是明月公主从白国带来的唯一一个贴身丫鬟。有东罗的确认,这奴婢应当确实是奉白月戈命令而来。
皇子府的格局显然要比苏府一个普通官员的宅子要宽阔复杂得多。苏陌素跟在侍女身后,起初还对走过的路有些印象,但随着绕过的回廊越来越多,而亭子、池塘这些景致又多无差别,她也渐渐有些对路线模糊了。
想到认路,苏陌素忍不住想起那个已经八年未见的人。
表哥,我们都分别八年了。若是你在,也许我认路的本领便不会生疏吧。苏陌素想到此处,忍不住扬起嘴角。
侍女已经走到了一处门前停下,她见苏陌素嘴角扬起笑意,便也笑吟吟地说道:“苏姑娘,到了。”
苏陌素点点头,加快脚步,往侍女那走去。
她快到门口的时候,侍女却是行礼告罪道:“公主吩咐过,此间我们这些下人不能进去。因此只能麻烦苏姑娘您自己进去找公主了。”
苏陌素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有些止不住的讶异。
这个时辰,明月公主应当尚在梳发上妆,若她在里面,怎么可能没有下人在旁服侍?
苏陌素面上起了疑虑,嘴上却还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劳烦带路了。”
那侍女点点头,倒也没有停留,径直转身离去。
对方走得这般坦然,苏陌素反而有些犹豫了。
如今已经到了面前,进还是不进呢?
她将袖中的银针攥到手中,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进深极长,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亮,苏陌素见到房中的为数不多的几件摆设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
她往里间走了一些,另一扇门赫然眼前。
魏泓睿等了一会,仍未见苏陌素进府,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正低声嘱咐侍卫去寻的时候,只见明月公主身边的东罗来了。..tw
东罗朝魏泓睿行了一个白国的礼:“恭迎三殿下。公主特命我来感谢三殿下的盛情,她已经见到苏姑娘了。”
“苏姑娘已经进了大皇子府?”魏泓睿很肯定,自己方才在门口没有错过任何人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摆手,让侍卫继续去寻苏陌素时,又听到东罗的声音。
“是。公主因为如今正在梳发,无法亲迎殿下。但她崔叶已经接了苏姑娘去公主身边。”
“今日宴席贵客挺多,公主知道苏姑娘不喜热闹,便委屈苏姑娘自后院那边进来的。”
东罗一边补充一边观察魏泓睿的脸色。
还好,三殿下脸上的疑虑已经没有了。
外面的喜宴已经渐渐开始,苏陌素却浑然不知地打开一间又一间的房。
这房子每次里面都有一间里间,但走到里间,却又有一个。
走到第五间的时候,苏陌素已经有些不耐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女子的喊声自第六间里间中传来。
那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下一瞬却又变成了笑声。
“哈哈哈,苏陌素,你永远不可能到这儿来了。”
听到涉及自己,苏陌素走近那内间,抬起手,却没有落下去。
“殿下,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放过我吧。”
是小王氏的声音。
苏陌素索性抱住了双肩,等着小王氏的下文。
小王氏已经在里面抽泣起来:“我没有其他办法啊,殿下!”
苏陌素皱着眉继续听下去。
小王氏神经犹如错乱了一般,前一刻还哽咽抽泣的声音,这一刻却变成了大笑。
“烧死你,烧死你,烧死你!让小贱人与我作对!”
苏陌素猛地将门推开:“你说烧死谁?”
小王氏处在黑暗之中已有了很长一段时间,陡然有光透进来,她下意识就立刻闭上眼里。
苏陌素走近小王氏:“母亲,你想烧死谁?”
从苏陌素的视线看过去,小王氏是挺着大肚子,跪在这房间中央。
可是,从渐渐适应光亮的小王氏那边看过去,却浑然不是这个样子。
只见光亮之中,苏陌素笔直站在门口。她的脸似乎格外苍白,周遭的衣服也恍如纸做的般不真实。
“啊!”小王氏惨叫一声,当即瘫倒在地上。
“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小王氏拼命后退,“不是我放的火,不是我放火烧死你的。”
“原来母亲想要烧死的人是我。”苏陌素扬起嘴角,一步步逼近小王氏。
小王氏退无可退,终于情绪崩溃。
她跪着的姿势下被压住的衣角渐渐有些湿润,一股难闻的气味徐徐散开。
小王氏被吓得失禁了。
不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小王氏这般恐惧,苏陌素已然明白,小王氏确实曾有置自己于死地的念头。
“你将赶去那破院子还不够,还想置我于死地?”苏陌素走到小王氏面前,蹲下身子。
她伸手抓住小王氏的手腕,将对方手压向那人自己的胸口:“王氏!你还有良心么!你都不为自己腹中的孩儿想想的吗!”
感觉到苏陌素手传来的热度,小王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你没死,陌素你没死对不对。哈哈哈,陌素没死。”
“你不是鬼,哈哈哈。”小王氏伸出另一只手握在苏陌素的手上,脸上满满都是喜色,“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可什么都没干,陌素你不要误会。”
“那你方才说的大火?”苏陌素也不着急,继续问道。
小王氏脸色一滞:“是天灾,一定是天灾。陌素,你那别院既然已经烧了,就回京城家中来吧。”
小王氏见本该呆在别院,被大祸吞噬的苏陌素安然的站在自己面前,便猜测苏陌素是从火中才逃出来。
可苏陌素却是发现了她话语中的问题。
她与小王氏都想差了。
小王氏以为苏陌素是才从火中逃离,因此寻了自己问罪。
苏陌素却是以为小王氏说的大火,只是有这个想法。
“你的人什么时候过去的,说!”苏陌素紧紧抓住小王氏的手腕,指甲掐入她的皮肤。
小王氏见到苏陌素又回到了踢伤李妈妈那日的模样,心中十分害怕,不自觉就把真话说了出来:“就是今日寅时出发的。或许卯时到你那。”
卯时!不就是她与师兄已经离开的时候。
知书!
苏陌素眼中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下,她看着面前的小王氏只想掐死对方,却又担忧知书。
恨意满满地看着小王氏,苏陌素将她重重一推:“王氏,你会遭到报应的!”
说完,苏陌素就转身往外间冲。
方才进来之时,每一间房里都没有被点亮的烛火,但却因为门开着,亮光一间间透了进来。可如今出去,苏陌素却发现,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
她凭着直觉,往每间门的方向走去。
知书,你一定要好好的。
手终于触到了门把,苏陌素满心欢喜,她正要将门拉开,却感觉到后脖一疼,人就晕了过去。
繁复的皇家拜堂程序终于已经结束。
大皇子府的宾客们没有失望地见到了从皇宫行礼回来的大皇子夫妇。
大家忙上前祝贺。
人逢喜事的大皇子满脸喜色,端着杯盏不停与人喝酒。
新嫁娘原该是在房中等着的,白月戈却是一撩盖头,笑道:“夫君我帮你敬酒吧。”
魏鸿图有些犹豫,可又不想让白月戈不开心。他想了想,朱白两国本就习俗不同。白国人都是马上儿女,对繁文缛节素来不甚在意。既是如此,他便也坦然一些。
“那辛苦娘子了。”魏鸿图举杯同白月戈点头道。
席间的朱国官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婚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新嫁娘,便都满是好奇。
只见那新嫁娘面容娇艳,盛气逼人。
相反身边宠溺皇妃的大皇子,反而有种微微逊色的感觉。
苏瑞文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道。他连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是不敬。
想想自己,苏瑞文又有些莞尔。其实他未必不是如此,怕妻之人都是爱妻之人呢。
他夫人如今身怀六甲,也不知道在女席那边如何。
既然公主这般大方,不知道女席会不会也一同到男席来庆贺。苏瑞文下意识往另一边的园中望了望。
男女席虽然分开,但是有一种人显然不受控制。
三皇子魏泓睿自然就是其中一个。
虽然知道苏陌素是去了白月戈处,可是从白月戈去皇宫行礼时起,苏陌素就应该会走到园中来。可他一直没有见到她的声音。
魏泓睿不禁迈开脚步往女席那边走去。
隔着回廊,他将女席的众客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苏陌素。
第160章 报复
魏泓睿抬起手,想吩咐身边的暗卫去寻找苏陌素时,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出来。[.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暗卫又藏了回去。
他转过身,见到凤冠霞帔的白月戈端了个酒杯正朝自己走来。
“我与泓图遍寻不得三弟,原来三弟是来了此处。今日怎么也是嫂嫂我的大喜之日,三弟你可不能逃了酒席。”白月戈容貌本就昳丽,周身的大红装扮更是衬得她脸若红霞。
魏泓睿脸上有一丝惊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鸿睿岂会如此。不过是方才有些酒酣意醉,我便起身走走。”
他笑望向那边的女宴,刻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来:“女宴这边,夫人们来得可真多,还是师兄面子大。”
白月戈将手中的酒杯递给魏泓睿:“三弟,与我回去喝酒罢。”
“嫂嫂一向与苏姑娘交好,今日苏姑娘想必也来了吧。嫂嫂何必抓着我一个酒量差的不放。”魏泓睿表面是要劝白月戈去找苏陌素喝酒,但实际上却也是希望从白月戈口中得到苏陌素的只言片语。
白月戈挑眉望向魏泓睿。
她已有了几分醉意,这样一个原本是埋怨的眼神,被她演绎得生生添了一分媚态。
“你醉了。”魏泓睿望向白月戈的身后,丫鬟似乎没有跟上来。
他摆摆手想要从女宴那边喊个丫鬟过来,却听到白月戈发出一声娇呼,然后身子就软了下去。
魏泓睿下意识上前一步,捞起白月戈。
“公主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白月戈醉眼朦胧地伸出手,从魏泓睿的脸上轻轻抚摸而过:“鸿睿。”
她声音娇柔轻缓,如羽毛一般,轻轻从魏泓睿心上扫过。
“今日是我们的喜宴吧?”白月戈扶着魏泓睿的脸,就要去轻吻他。
方才有些被白月戈的面容所迷的魏泓睿迅速清醒过来,他身子往后退一些,手部用力,扶白月戈站稳:“公主,你靠着这儿坐好,我即刻喊人来侍候你。”
白月戈却是紧紧攥着魏泓睿的衣服:“不。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
魏泓睿皱了皱眉。
“你若敢喊人,我便往你身上扑。左右,我和你的过往,也不全然是我污蔑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白月戈熟悉魏泓睿的每一个表情他,她知道方才他是嫌自己烦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让他更恼怒一些。
果然,魏泓睿的脸色更差了。一张脸如夏日的冰块一般,寒气挡都挡不住地散发出来。
“除了我是朱国三皇子以外,你别忘了,你更是白国的公主。”
白月戈松开魏泓睿的衣衫,但下一刻,却是站起身紧紧抱住魏泓睿:“是,我是公主,你是殿下。朱白二国只是要联姻而已,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你,为什么!”
魏鸿睿伸手去掰白月戈,却听到她在他身后呜咽哭了起来。
“明明,明明我们都说好了的。那日的宴会上,你便同你父皇禀明,我也绝对是同意的。今日,明明就该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白月戈把魏泓睿越来越紧,“我知道你是讨厌我了,可是你讨厌我也好,既然做不了你最爱的人,那我即使是让你恨,也要留在你心中。”
魏泓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些异样。可他对白月戈说的话却无法否认,他当日确实是如此准备的。只是……
“是我负了你,月戈。”望着浅淡洒下的月光,魏泓睿心中的柔软有些被触动。他叹口气,终究选择了安抚的方式。
“月戈,你听我说。”魏泓睿将白月戈的手还是一点点掰开了,不过方式却用得很温柔。
他扶着她到廊边坐下,从怀中取了帕子一点点替她印干眼泪:“月戈,你要明白,朱国不是你白国。嫡庶之分,这一点,你在你闺中密友陌素身上就应该看得很清楚。我虽是三皇子,但依然是庶出。比起大皇兄和二皇兄,我们其他人都更加的要规行矩步。”
“你的嫡出身份,注定了你要嫁的,同样会是我朱国身份尊贵的皇子。论长论嫡,我都排不上。”
魏泓睿说的这些理由,当然不是他放弃求娶白月戈的真正理由。
当日师妹急忙前来报信,他从那本书中又隐隐瞧出端倪。书中最后画的那东西,不仅是一样战场上的大利器,更重要的是,那样东西分明与白月戈嫁妆中提到的一样兵器争锋相对,且要更胜一筹。
魏泓睿见那书时就猜测,所为的五位皇子都会求娶白月戈只怕是一场算计。之后他隐忍未出声,果然除魏泓图以外的其余三人也无一人开口求娶。
不是身份相配,而是因为利弊是否相等。
娶一个白国公主和不引起父皇对自己的疑心,孰轻孰重?魏泓睿已做了抉择。
他叹口气,将那帕子塞入白月戈手中:“月戈,是我对你不起。但你若不能过好,我将日后都寝食难安。你如今这样与我单独相处,一旦被人见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为不是真心,所以魏泓睿心中才有些内疚。
“尽管你我无夫妻之缘,但日后你若有困难,我依然会倾力相助。”
白月戈接过帕子,目光幽幽地看着魏泓睿:“真的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魏泓睿点头道。
白月戈面色郁郁地继续说道:“也许我现下就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你但说无妨。”魏泓睿虽然不想与白月戈再这样单独相处,可除了安抚对方,他如今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总不可能伸手将白月戈击晕吧。
“我在你们朱国,只有一个交好的朋友,鸿睿你也应该知道。陌素虽然是庶出,但却真正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让她因为嫡庶的身份,而在婚事上受到委屈。”
白月戈的目光中有种令人看不明白的光亮:“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当日以为我会嫁你为妻,便有替你同母的皇弟泓涵拉红线。那对象便是陌素。”
“他们不可能的。”魏泓睿皱眉道,“鸿睿的身份在那,最主要,他喜欢的也不是陌素。”
“感情的事,谁说得清呢。再说了,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要相爱是吗?”白月戈眼中的亮光愈胜,魏泓睿能感觉到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有种压抑不住的情绪就要跳出来。
“因为杜家之事,陌素是得了你父皇金口玉言的——绝不为妾。只要她入主四皇子府,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四皇子妃。到时候,整个京城,没有人能够看低她。”
魏泓睿终于读懂白月戈眼中的兴奋。他不悦地打断她:“够了,那只是你的想法!”
“不!”白月戈几乎要叫起来,“那也是陌素的想法。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我绝不可能让自己一人独喜。”
“你干了什么!”魏泓睿再也维持不住待白月戈的好耐心,他伸手捏住白月戈的手,“陌素在哪里!”
“陌素,叫得真亲热。”白月戈笑起来,“鸿睿,你还记得当日我问你的问题吗?”
“我问过你,你不娶我,和别的女人有没有关系。”白月戈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悲伤起来。
她如今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我再问你一次,你不娶我,是不是和苏陌素有关系!”
魏泓睿将白月戈的手越捏越紧,他甚至听到了对方骨头响动的声音:“你说还是不说?”
白月戈也听到了自己手腕清脆的声音,可她却放佛感觉不到痛意一般,又笑了起来:“你看,鸿睿,陌素在那里等着你帮她。”
白月戈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指向漆黑的回廊那边:“鸿睿,你可要帮她啊!”
魏泓睿将白月戈重重一甩,便匆忙往那边冲去。可他的脚步,却因为白月戈的另一句话不受控制地顿了一顿。
“方才四弟醉了,我已经让人扶他去休息了。”
“你……”魏泓睿回过头,不敢置信地望了眼白月戈,“你干了什么?”
白月戈一只手高举着,另一只手无力的耷拉着,她维持这样怪异的姿势笑着:“我们在这里谈心的时间,那边应该也是鸳鸯被里成双夜了。”
“鸿睿,你这样心疼陌素。可不能让她被人白睡了啊!”
魏泓睿再也听不下去,他径直冲入暗色之中。
苏陌素尚未睁开眼睛,就先感觉到了肩部的痛意。
她方才是被人袭晕了。
摸着后脖,她睁开眼。
漆黑一片。
依旧是在那房中?
她想要坐起身子,却感觉到自己身上压着什么。
伸手摸到自己的腰间,是一只手。
这个发现,让她的脸瞬间有些发凉。
她迅速坐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光亮却突然透了进来。
床边的帘幕半挂起,红被微微拱起,那醒来的女子正一眼诧异地望着自己。
魏泓睿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不着寸缕,肚兜微挂着,虽然遮了大半春光,可却无法遮掩手上的红痕。
苏陌素看到师兄的那一瞬,感觉自己的脑子中一片空白。
她慌忙低下头,看到自己那袒露在外的皮肤,心中惶恐不已。她将身前的被子一把拉起,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
可是更让门口的魏泓睿和床上的苏陌素无法接受的是,随着被子被拉走,被下的男人赤身裸、体的显露了出来。
第161章 不休
“别、别挡着我……我要、要找四皇兄……”
魏泓泽带着醉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陌素脑中一片空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只见门口的三皇子迅速往后退一步,将门重新关上。
“还不快扶五皇子去休息!”魏泓睿冷然地望着与魏泓泽一起起哄前来的官员。
三皇子的冷面,百官中不乏有见识过的。即便是没有见过的,如今也瞧见了。他们的酒意被这冷意一刮,瞬间就散去了不少。
可如今闹的,却恰恰是那个不害怕魏泓睿的。
感觉到扶着自己的人要拉自己回去,魏泓泽重重一推,将对方直接推倒在地:“拖本皇子干什么!本皇子要休息了!”
说完魏泓泽便无视魏泓睿的眼神继续往前走。
魏泓睿伸手挡住魏泓泽:“五皇弟,四皇弟不在里间休息,你去其他地方休息吧。”
魏泓泽打了个酒嗝,冲过来的酒气让魏泓睿忍不住退了一退。
“三、三皇兄?”魏泓泽醉意朦胧地看了眼魏泓睿,又挣脱魏泓睿的桎梏要往前走,“你、你骗我!我、我先前亲自扶着、扶着四皇兄到、到这里面休息的!”
“再、再说了,三皇兄,如果、如果里面不是四、四皇兄,你方才、方才站在那里干嘛?”魏泓泽说完就拼命挣脱着要往前走。
“都站在那看什么,还不扶着五皇子去其他地方休息!”魏泓睿对面前魏泓泽的醉意半信半疑。可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让对方进去看房内的情形!
魏泓泽等人闹腾的位置与房间已经很近,里面的苏陌素听得自是清清楚楚。
她白着一张脸,裹着被子摸索下床。尽管房中什么光亮都没有,但她还是摸着站到了床帏后的位置,将自己衣服迅速穿戴整齐。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她此时肯定要崩溃了。可是已两世为人,苏陌素虽然穿衣服的手指都在颤抖,却她尽量在说服自己冷静一些。
除了后脖的痛意,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其他痛意。
她已重活一世,身子清清白白,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能是这样的感觉。
烛火突然亮起,苏陌素猛然抬头。
床上的那人也已经穿戴整齐,并点亮了房中的烛火。(..tw好看的小说
“怎么大家都聚在这儿了?”从回廊那边,又走过来一大群人。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今天的婚嫁主角――魏泓图和白月戈。
看到白月戈的时候,魏泓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皇兄今日大喜之日,怎还有这样的闲暇在府中逛走?”魏泓睿看向魏泓图身边的白月戈。
这个女人!难道这番算计还得到了大皇兄的认同?
白月戈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红着脸倚在魏泓图怀里,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魏泓图听魏泓睿这样问,不由得笑道:“还不是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弟弟!”
“听人说泓泽在这闹起来了,我与你嫂嫂只好出来看看。”
魏泓图也不认同魏泓泽的做法:“泓泽,你乖,大皇兄给你另找一个房间休息。都这样大的人了,还非得和皇兄挤一间房像什么样子!”
魏泓泽甩开魏泓睿的手,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今日大皇兄你大喜之日,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不醉不休。可四哥他一个人早早就躲起来了。我不服!”
“我要找他继续干杯!”说完,魏泓泽就脚步一歪,竟拐过魏泓睿身边,推向了那扇门。
“泓泽!”魏泓睿伸出的手还是没能够拉住魏泓泽。
房门被推开,魏泓泽一头扎进一个人的怀里。
“四、四皇兄?”魏泓泽醉意朦胧地抬起头。
“参见四皇子。四皇子,您醉了。下官是花清越。”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门被魏泓泽推开的时候,花清越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四皇兄呢?”魏泓泽忙要推门进去。
“四殿下身子不适,已经先行回府。”花清越看上去是扶着魏泓泽,实际上却是挡住他进门的动作,“参见大殿下、大皇子妃、三殿下。”
魏泓睿也反应过来,他拉住魏泓泽:“别胡闹了!”
他方才喊人拖魏泓泽无人赶上前,便明白这些人不说完全站队在大皇子那边,总之也不是赌的自己。
顾及房中的苏陌素,魏泓睿难得一次地主动向魏泓图求助:“大皇兄,五皇弟醉了,还是先送他去别处休息吧。”
魏泓图点点头,吩咐侍卫上前:“扶五殿下去休息。”
白月戈却犹不死心,她一脸担忧的模样:“我本是安排苏姑娘也休息在这的。这样大的动静,她也没有起来,不是也生病了吧?”
白月戈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边的人听清楚。
魏泓睿眼中的冷意足以刺穿白月戈的身体:“嫂嫂应当记错了吧。大皇兄府里一向规矩严明,男客和女客岂会安置在同一个院子里?”
白月戈见到花清越的时候,已知情况有异。可她已豁出去做到此种程度,如何会轻易退却。
“倒是我疏忽了。苏家二小姐是我闺中密友,因此宴后我自然是安排了这上房给她歇息。四皇弟这边却不是我的人安置的,恐怕是夫君与我想到了一处,这院子都是最好的。”
白月戈这话分明有些意味在其中。
堂堂大皇子府,怎么可能就只有一处上好的院子。她甚至刻意点明了是苏府二小姐。
众官在心里飞快地思忖起来。
姓苏的同僚?
只是白月戈不知道的是,对于在场这些官员来说,苏姑娘,恐怕能想到的只有京城第一才女那一个。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同僚家中女儿的排次的。
是苏蔓玖?在场的官员互望了一眼,他们如今在人群中并没有见到苏瑞文的身影。
有些家中有适婚女儿的官员,眼中是遮不住的光亮。这京城第一才女名气太盛,若能拉下这一位,自家女儿的机会就来了。
“泓图,我还是去看看罢。”白月戈执意上前。
魏泓睿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上前一步,想要挡住白月戈时,却被人先行一步。
“禀大皇子妃,苏姑娘其实已未歇在此处。”花清越行礼道。
白月戈面有不满:“你是何人?”
“下官花清越。”花清越恭敬答道。
白月戈却明显不满这个答案:“我不是问你的身份,我是问你,你又怎么能肯定苏二小姐不在这里?”
“对了,是你说四皇子回去了。如今你又说苏二小姐回去了,莫不是……?”
白月戈话未说完,魏泓睿便出声喝止道:“大皇子妃慎言。”
见白月戈脸色愈发难看,也是顾及大皇子颜面,魏泓睿才补充道:“嫂嫂是白国人,或许不太清楚我朱国礼仪。我国甚重礼仪规矩,像嫂嫂这般说话,于白国人听来,是无甚意味。但于我朱国人听来,却要误会苏姑娘了。”
“苏姑娘既是嫂嫂闺中密友,想来嫂嫂也不想让人误会她。”魏泓睿已有所指地道。
魏泓图已经有些察觉,他对苏陌素的印象尚好,又认为女子间矛盾不过是些小事,便劝道:“苏姑娘既然已经回去了,月戈你就安心吧。”
“天色已经不早,皇弟我先回去休息了。”魏泓睿率先告辞。
他既已领了头,其他官员便不得不应和起来。毕竟今日是大皇子的洞房花烛夜,强留下来,看不到这苏姑娘的热闹,恐怕自己要成热闹了。
魏泓图也确实累了,便不欲留客,揽着白月戈往回走去。
待诸人散的差不多了,花清越才回到房中:“我送你回去吧。”
苏陌素的身子有些颤抖。
花清越上前扶她:“很冷吗?”
苏陌素抬起头看面前的人,眼中是说不出的意味。
她记得师兄先前的注视。花清越出门之后,她便躲在床帏后,将肩膀的衣裳微微撩起。
前一刻,她还在庆幸,她是再世为人,对闺房之事不是一无所知。可这一刻她却很后悔。
那个痕迹无可置疑。
“是你吗?”苏陌素颤抖着按住肩膀的那个位置。
花清越的目光垂下去,他按在苏陌素的手上:“我会娶你。”
一瞬间,苏陌素感觉自己有些卸力。
方才明月公主那番咄咄逼人的话已然证明真凶。虽然不明白被算计的四皇子为什么变成了花清越,可是,她依然是被算计的之一。
且被算计到了。
花清越见苏陌素脸色十分之差,轻叹一声:“我先送你回去。”
“公主未必已经罢休,我们不能走正门。”花清越扶着苏陌素走出房中,他见旁边的她面无表情,心中暗叹一声,将她揽在怀里。
苏陌素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花清越是用武学抱她从大皇子府的围墙上跃过时,她也毫无反应。
出了皇子府,花清越才将苏陌素松开。
“我也直接送你回房?”
他想,这个时辰了,也不适合自苏府正门而入。
苏陌素木然地转过头:“不,去城外。我如今住在别院。”
别院?花清越不知怎么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日见到的青色马车。
第162章 怨恨
“你能弄到马吗?”苏陌素问道。(..tw无弹窗广告)
花清越点点头:“可以。”
一路上,两人无言。苏陌素根本什么话都不说,花清越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了城郊已外的别院时,苏陌素自己跳下马车。
夜色之中,那里漆黑一片。
隐隐的哭声传来。
花清越上前一步,想要去护住苏陌素,却被她推开来。
“知书,是你吗?”苏陌素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口。
丫鬟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怀里猛地扑进来一个人,苏陌素的心却是重重地坠了下去:“知画?你没有跟着我父亲他们回府?”
“小姐,你去见明月公主以后,我便呆在下人等候的地方。我虽然见到了老爷带过来的侍从,却也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可是,后面他们突然离开公主府,说小姐你出事了。我忙跟着过来。”
知画的哭声陡然大了起来:“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成这样了。什么都没了,房子没了,知书也没了!”
苏陌素将今日的其他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如此急忙赶到这里,不过就是寄予最后一丝的希望。可知画的话,把所有的希望都覆灭了。
今日所有事情的打击终于沉沉压了下来,苏陌素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看不清楚眼前。
“小姐,小姐!”
“苏姑娘!陌素!”
再醒过来的时候,苏陌素已经回到了苏府的家中。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熟悉的这一切让她希望之前不过是一场梦。
“知书,知画!”
外间有急急忙忙下床的声音传来。
却不是知画。
“你怎么会在我房中?”苏陌素看到花清越的一瞬,就知道所有的一切,自己都不是做梦。
花清越没有在意苏陌素的冷淡,他走到苏陌素的床边,将手指覆在她的脉搏上:“知画没事,她不过是替你煎药去了。”
“陌素。”
花清越欲言又止。
苏陌素望了一眼花清越,便转过身去。
“陌素。”从知画口中知道那场变故的花清越,对如今的苏陌素更加内疚,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陌素,三日前之事,你是受了明月公主算计没错。(..tw无弹窗广告)但是我并没有毁你清白。”
苏陌素依旧没有转过身。
花清越愈发不忍:“你若是不想嫁我,我便去跟苏大人说。”
“同我父亲说有用吗?”苏陌素转过身来,望向花清越,“我父亲能决定吗,或者说你又能决定吗?”
知道是交好的明月公主算计自己的时候,苏陌素便已经隐约猜到了真相。在听到花清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两人之间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时,苏陌素便知道,这件事,恐怕并不是一场算计这样简单。
“明月公主算计了我,四皇子又没有算计我吗?”苏陌素望向花清越的眼睛,他的眼神并没有闪躲,却清清楚楚地印出了内疚。
“你如今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以退为进地说服我以后跟你同一阵营,倾心助四皇子夺嫡吗?”
苏陌素说到最后,心中的恼怒压也压不下,她随手便推了一把花清越。
“花大人!”
苏陌素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力气,会把花清越推到地上。她见知画端着药忙跑进来,心中笃定花清越在用苦肉计,便转过身去,不想搭理对方。
知画第一次见自家小姐这般不通情达理,她忙替花清越向苏陌素解释:“小姐,花大人已经守在您床边三天没有休息过了,你就算有脾气,也等花大人休息以后再撒啊。”
苏陌素心中涌起一股委屈。
她分明才是该难受的那一个,被继母算计,被好友算计,还被那个关系并不熟识的四皇子算计。
“知画,你家小姐身子不好,夜里可以试试这个香料。你先去帮她配香料,药我来喂。”花清越看到苏陌素的背影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便知道她是哭了。为了让苏陌素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他出言支开知画。
待知画出去了,他伸手去扶她的脸。
果然满是泪水。
“对不起。你难受就冲我撒出来吧。”
苏陌素并不想转过身,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她不想脆弱,不想轻易哭泣。可是,重活了这一世,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好。连身边的大丫鬟都护不住……
虽然知书的事情与花清越没有半点干系,可苏陌素却忍不住冲花清越的手重重咬了一口下去。
听到对方闷闷的哼了一声,苏陌素心里的委屈反而轻了一些。
虽然每次算计自己的人都是四皇子,可是担当传递任务的人,却是背后这一个。
花清越也明白苏陌素的恼怒从何而来,他没有抽回被咬的那只手,只是坐到床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苏陌素的头发。
“夺嫡之事,迟早要发生。你师父的身份,注定了你也会成为被争夺的筹码之一。如今,知道你身份的只有三皇子一个,所以其余皇子对你不甚在意。”
苏陌素又咬得更重了一些。
难道四皇子不知道?
花清越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相信,可四皇子确实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让我代替他了。你被明月公主算计的事,我们知道的也并不早。四皇子恰恰因为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即使昏迷的你送在面前,即使他被下了******,可依然遣暗卫找了我过去。”
“你心里是认为,我与你成亲,是想要为四皇子而拉拢你?于四皇子而言,只不过是想要他的皇兄三皇子因为你被算计,而彻底和明月公主断开孽缘。”
苏陌素在猜想明月公主为什么要算计自己的时候,其实有想过是不是和师兄魏泓睿有关。可也许是她心里还存了侥幸的想法,因此并没有往里面深想。但如今花清越的话却是好不保留地把真相撕开给她看。
“你只看到了三皇子待你情深意重,却没有看到即使是陛下赐婚之后,他依然与明月公主有所牵绊。”花清越感觉到手臂的痛意又重了一些。
他并没有恼怒,只是继续说下去:“三日前那场祸事,既是不发生在你我身上,也依旧会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躲不开,避不过。三皇子不能护你周全,但我会努力护你周全。”
苏陌素并不想承认花清越的话,可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其实已经相信了这番话。
那根能变色的珠钗其实就已经现了端倪。还有她向师兄报信的那日,从皇子们中射过来的不良目光。
那日的城门口,她只当是有皇子对自己不满。但她却忘记了,与五位皇子一起出皇城的还有明月公主。
苏陌素松开了花清越的手臂。她闭上眼睛,不想回应对方任何。
花清越并不意外苏陌素的反应。他靠在床边,望着桌上的那盒针线久久有些出神。
婚事的时间定的有些匆忙。
几乎是苏陌素的身子刚刚好才痊愈,花府的花轿便到了苏府门前。
知画一脸喜气地站在苏陌素身后,看着全福人给自己家小姐梳头。
小姐终于要出嫁了!小姐嫁的并不差,花大人和自家老爷样都是三品呢。
可是,知书不在了。
知画眼睛瞬间有些发酸。她忙转过身,用袖子轻轻揩了凯眼角。
“没有想到,二妹妹你会是我们四个姐妹中最早出嫁的一个。”苏蔓玖端着个锦盒走进苏陌素的房中。
她摆摆手,示意房中其他人先出去。
“二妹妹,姐姐今日是给你添妆来了,这簪子你可还喜欢?”苏蔓玖将那锦盒打开,送到苏陌素的眼前。
苏陌素自然不会看那锦盒。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出神。
“这簪子,二妹妹都不想看看?这可是姐姐我特意在淑熙斋定制的簪子呢,叫做书中自有颜如玉。”苏蔓玖重重地咬重了两次的书(淑)字。
苏陌素转过头,望向苏蔓玖。
对方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二妹妹,如何?你喜欢吗?”
苏陌素将那锦盒接过,把里面的簪子取出来。就在苏蔓玖脸上笑意愈发浓烈的时候,苏陌素将簪子举高,松手摔到了地上。
苏蔓玖的笑意一滞。
苏陌素紧接着把那箱子亦拂到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二妹妹!”
苏陌素站起身,走到苏蔓玖的面前:“大姐姐送的簪子,妹妹并不在意。毕竟大姐姐你送了我太多太多的好礼,每一样,妹妹我都会铭记于心。”
苏蔓玖被这样戾气的苏陌素惊得往后退了几步:“你胡说什么?”
苏陌素冷笑一声,将当日那霹雳木上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大姐姐可真是好能耐,连母亲的生辰八字也记得一字不差呢。”
苏蔓玖没有想到苏陌素是洞悉了这件事,她脸上被吓得褪去的血色又恢复过来:“我当是什么事呢。”
“二妹妹。”苏蔓玖反过来,靠近苏陌素的脸,“二妹妹,就算你如今知道了是我害得你被冤枉,害得你为小王氏不喜又如何?”
“小王氏赶你去别院,害你身边的大丫鬟横死,你即便知道我是最初的那一个,可对于她这个亲自动手的,你难道就不怨,难道就不恨吗?”
第163章 送嫁
苏蔓玖步步逼近苏陌素,脸上是压不下的得意:“今日这场婚事,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的。[..tw超多好看小说]当日你躲过了我的算计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连婚姻也被其他人左右了?”
“苏陌素,我告诉你,庶女就是庶女。这一辈子,你都注定要低我一等!”苏蔓玖的整个身子都几乎要压到苏陌素的身上。
她今日的妆容极艳,虽然裙裳配色依旧极为浅淡,可整个人站在苏陌素面前,就是要夺去她的光彩。
苏陌素抬起手,将苏蔓玖的身子往后一推:“大姐姐的教诲,陌素记住了。”
苏蔓玖没有想到苏陌素这样快就偃旗息鼓,见不到对方恼怒的模样,她心中十分地失望:“苏陌素,你不要以为你嫁了出去,就能安安稳稳。我想让你不顺心,你就会不顺心。”
苏陌素坐回铜镜前,她打开自己的妆匣,将里面的簪子一字排开,一一在头上试戴。
仿佛没有听见苏蔓玖说话一般。
“你听不到,迟早会看到的!”苏蔓玖本是来气苏陌素的,可却没有想到对方的气焰消得这样快。她所有的力气好像都落在了一堆棉花之上,让她无从排解。
苏陌素透过铜镜,将苏蔓玖的神色收入眼底。可她面上神情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打开胭脂盒,苏陌素十分认真地嗅了一嗅这新胭脂的香味。她用手指点起一些桃红色的脂粉,颇为专注地将脂粉搓开了细看。
“哼!”苏蔓玖自然察觉到了苏陌素的冷淡之意,她哼了一声,便转身出门。
自铜镜中望去,苏蔓玖打开门,已然走了出去。
苏陌素放下脂粉盒,用帕子将手指上的红痕擦去。
苏蔓玖想让自己不顺心?无非就是再来一次一箭双雕罢了。如今小王氏的嚣张独断已是人尽皆知了,若是在她出阁这日,小王氏再摔上一跤。一则彻底灭了小王氏的希望,二则也让苏陌素被记恨上。
就像苏蔓玖方才说的,明知道最先对自己下手的是人苏蔓玖,可是苏陌素恨小王氏吗?
答案是肯定的。
同样,如果小王氏出了什么端倪,即使明知道不可能是她苏陌素干的,可就因着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恐怕也要被小王氏记恨上吧。(..tw无弹窗广告)
自己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个样子,小王氏也好、父亲也罢,恨与不恨自己,还有什么差别吗?
红色的盖头遮住了视线,苏陌素被知画扶着走出门。
耳边的喜乐声响起,苏陌素只感觉到身边的知画顿了一顿。
“素丫头来了。”
是曾祖母的声音。
苍老的皮肤从苏陌素的手背上摩挲过去,她听到老人不住地念叨:“要越过越好,要越过越好。”
苏陌素点点头,跪下身,朝苏老夫人拜了拜。
她转过头,往旁边也要拜下去的时候,被人扶住了。
“夫人身子不适,老爷过去了。”是王妈妈的声音。
王妈妈看一眼在抹泪的苏老夫人,补充道:“方才才过去的。老爷本也是呆在这儿的。”
苏陌素继续跪正身子,再次朝向苏老夫人。
父亲和小王氏不在,她说话便也坦然一些了:“曾祖母,陌素一拜,拜谢您这些年的躬亲抚养之恩。”
苏老夫人擦着眼角去扶苏陌素:“曾祖母只盼你过得好,你快起来。”
苏陌素却轻轻握住老人的手,将她推回去。自己再次拜了拜:“陌素二拜,是与曾祖母拜别。此去之后,陌素为他家妇,不能****侍孝于曾祖母身边,只盼曾祖母喜乐安康。”
王妈妈和刘妈妈扶着苏老夫人,她们也在擦眼角。
面前这个苏小姐,是八岁开始就养在她们身边的啊。原以为回到京城,自家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小姐,定是备受二老爷恩宠的,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境况。
苏陌素最后一次行的是大礼:“陌素最后一拜是拜送曾祖母。希望曾祖母能早日回平城,不理京城纷扰。”
苏陌素的话一出口,就是知画都面有诧异。她忙看一遍周遭,幸亏从小姐跪拜老夫人开始,厅中就只留了自己和两位妈妈。
苏老夫人却是听出了苏陌素的意思。
她再次走向苏陌素,亲自把她扶起来:“曾祖母都明白的。丫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曾祖母原就只有一个想法,可如今这个想法我也不强加在你身上了。”
“散,一个人就可以做到。撑,却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苏老夫人叹了口气,松开苏陌素的双手,“送二小姐出门。”
前世,她同样是凤冠霞帔,却是丫鬟、婆子簇拥。虽然没有曾祖母在堂前,但父亲和继母都端坐在厅中,满是泪水地不舍自己。
今生,知画扶着她,便一步步走出了门。
这一点与前世一般。她前世没有嫡出的兄弟,也没有庶出的。堂表兄弟皆在平城,并没有过来。可今生,她其实是有庶弟的。堂兄弟也在身边。
“且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苏陌素不敢置信地掀起盖头。
只见门口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他拜倒在苏老夫人面前:“曾外祖母,应承回来了。今日是妹妹出嫁,理应由兄弟背出门去。请曾外祖母允许应承送妹妹出门。”
苏陌素的目光随着季应承进门而移动。记忆中那个永远颜色鲜艳、永远不认识路的白面少年已经飞速地成长起来。阳光下,他的肤色不再白净,那细长的眉眼处甚至有了一道明显的刀痕。
他全身都是戎装,靴子上还有泥土,显然是急匆匆赶来。
“好,好,好!”苏老夫人连着拍了季应承的肩膀几下,激动地吩咐王妈妈和刘妈妈,“还不给表少爷换衣服!”
“是!”王妈妈擦一下眼角,欣喜地跑出门去。
还是有人心疼素小姐的。
知画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小姐,最疼你的那个人回来了。
她握着苏陌素的手有些颤抖。
苏陌素望着面前那张熟悉却又不熟悉的面容,心中也是万千起伏。
她的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承表哥,你回来了。”
季应承上前一步,望着面前凤冠霞帔的小表妹:“是,我回来了。”
她的面容已与八年前有许多不同。
她的肤色看上去就如同边关的姑娘一样蜡黄。
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依然是自己最心疼的小表妹啊!
季应承抬起双手,替苏陌素把盖头轻轻放下:“小表妹,表哥会保护你的。”
红盖头下的苏陌素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前世今生,她失去了一个最疼爱自己的亲人,却得到了两个最疼爱自己的亲人。
“新娘子出门咯!”
送嫁的声音响起,苏陌素感觉到自己被背在了背上。她甚至能闻到季应承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味。
表哥,他受伤了?
他方才穿着戎装而来,他是受了惩戒后才赶来吗?
苏陌素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在这样的时刻哭出声。
爆竹声在耳边喧哗的响起,可季应承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
“小表妹,我回来了,我会保护你。”
季应承一步一步地迈向那个红色的喜轿,这路,很短暂,但他每一步走得十分稳妥。
因为强离军营受的三十军棍伤口还在渗血,可他却不感觉到疼痛。
还好,赶上了。
如果连小表妹的出嫁她都赶不上,如果就让他的小表妹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走出门,他受上一百军棍,也缓解不了心中的痛。
喜轿的帘子被拉起,季应承将苏陌素稳稳放入轿中,看着喜帘落下,那送嫁的队伍敲打着离去,他的目光不由得望向旁边。
“云端?”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昔日的好友。
季应承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周云端,却被围观的人们挡住了。将人群拨开,周云端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花府那边,红绸高悬,府里的仆从拿着各种贴着喜字的物件来来回回,一片喜气洋洋。
而正厅之中,却并不是这样的气氛。
一身白底云纹长衫的魏泓涵立在厅中。他脸上并没有常挂着的笑容,反而是带着一些沉思望向面前的花清越。
“清越,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花清越摇了摇头,他望向正位的位置:“我只希望有一天,我父母的牌位能端端正正地摆在这儿。”
魏泓涵上前一步,握住花清越的手:“清越,我承诺你。只要我有了实力,无论是否登上大宝,都誓要为你李家翻案。”
花清越从魏泓涵手中抽出手来,退后几步,对他行了个大礼:“清越结草衔环难报四殿下恩情。”
魏泓涵叹了一声,弯腰亲自扶起花清越:“清越,你莫说这样的话,受你恩惠的人是我。就像今日之事,我甚为愧疚。苏家二女得了圣旨绝不为妾,我不可能娶她,只能让你委屈了。”
花清越转过头,望向厅中央高挂的那个大大喜字:“为四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清越心甘情愿的。”
第164章 花烛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名正言顺用自己的名字。(..tw无弹窗广告)这是我对你的承诺。”魏泓涵正色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点点头,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少爷,该迎花轿入门了。”
花清越迈出正厅。
“新郎官三射箭……一射射天,祈天佑绵久悠长,二射射地,祈福气自地下而来,三射射……”
听到箭羽插进轿门的声音,苏陌素忍不住伸手握住轿子两边。
前世,她倒是没有经历这一遭。
虽然当年的她是苏府嫡女,嫁妆比如今要多得数不胜数,但迎亲的傅尧平却还只是寒门学子,并没有这些缛节。更重要的是,傅尧平不会武艺。
唱和声再次响起,喜帘被掀开,苏陌素感觉到手中被塞入红绸的一端。她抬起手,安稳地搭在了旁边的人手上,走进门中。
“新嫁娘抬脚――过火盆……”
苏陌素抬脚的时候有些紧张,她下意识低头想去看火盆的位置,却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被领着跨过去了。
花清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怕。”
感觉到已经走进正厅,苏陌素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虽然这桩婚事十分突兀,可是对于府上老人未必是如此。她秉着呼吸,认真听司仪的唱和。
“一拜天地!”
她攥着红绸,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苏陌素再次拜了拜。她并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声音。
翁婆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苏陌素来不及多想,就听到唱和声继续想起。
“夫妻对拜!”
她侧过身子,朝前方拜了一拜。
“好了,送入洞房吧。花大人,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不打扰了。”
唱和的司仪望一眼一直站在正厅中观礼的四皇子殿下,见对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有很多不同。
苏陌素坐在喜床上,有些忐忑。她并非是留恋前世,只不过嫁人这件事,她从来没有想过会第二次经历。尽管并不再想前世的那场主角,但喜宴的流程,却总忍不住对比回想。
该是铺花生、撒枣子,喝交杯了吧?
又或者不应该这样早。毕竟新郎倌都是要在外与客人先喝一番酒的。
苏陌素坐在床前,两个手叠在一起。(..tw)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打开,一个软软的东西被塞了进来。
“你先垫垫肚子,我很快就回来。”
是花清越的声音。
苏陌素低下头,从盖头之下能看清楚手里的糕点被帕子包着。
她听到房门关起来的声音,便将那帕子打开。
里面的糕点粉粉的,倒是十分别致。
苏陌素抬起手,将糕点微微咬了一口,有些清甜。
知画有些无所适从地候在院门外面。
她是新夫人的贴身丫鬟,原本是要跟着其他丫鬟一起去等在新夫人门外,准备随时送热水的。
可是知书没了,小姐也没有挑其他人。到了花府之中,也没有其他的妈妈或者姑爷房中的人来引路,知画有些无措地候在院门口,踟蹰着不敢进去也不愿意离开。
站在这里,小姐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听到。
“咦,是你呀?”
知画抬起头,见到与自己曾相撞过的侍从。
“你是?”知画望着对方的装束,十分确定他也是随从。
“我是你家姑爷最看重的一等大书童?”侍从挑了挑下颚,十分得意地看着知画。
知画有些疑惑:“一等大书童是什么职位?”
侍从上下打量一番知画,一副瞧土包子的样子:“就是和你足以匹配的身份。你不是你们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吗,我就是我们大人身边的一等大书童。”
虽然觉得面前这侍从肯定是在信口开河,可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人,知画也是十分珍惜:“你们大人身边,平时候都是谁服侍的?如今候在夫人门外的是哪位姐姐?”
侍从将手指向远方又绕回来:“可不就是我吗,都跟你说了,我是和你同样级别的。”
知画想着自己和这侍从一男一女站在小姐门外侍候,就觉得有些别扭。
她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提道:“我能进去侍候小姐吗?”
“你真奇怪,今天这样的日子,夫人要你侍候干嘛。”侍从翻了个白眼。
不过提到侍候,侍从终于想起来自己来此的任务。他拉着知画就匆匆忙忙往厨房跑:“都忘记了,快和我去厨房。你家主子平日喜欢什么啊,甜的还是咸的?软的还是硬的?快都跟我说说。”
新房之中,苏陌素已经将手中的糕点吃完,她看着自己的绣花鞋犹豫起来。
到底要不要走到桌前去喝水呢。
吃完糕点,喉口实在有些发烧。
苏陌素从红盖头下只能看到脚的位置,她站起身,想着一步步挪过去,到时候再挪回来。
门却突然开了。
苏陌素连忙坐回床上。
一种被人逮到的感觉迅速将苏陌素的脸染得发烫起来。
她的手心倒是又被人打开了。
这次是个苹果。
“渴了吧,先吃个果子吧。”
看着红盖头下的靴子又要走远,苏陌素开口喊道:“我、我想喝水。”
轻笑声传来,苏陌素的耳朵都红了。
怎么就这样忍耐不住,她不禁埋怨自己。
眼前突然亮起来,苏陌素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有些失神。
在烛光印衬下,花清越的面容如玉,一双眼睛如同琥珀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低着头正看着自己。苏陌素仰面的姿势,正好看到对方长长的睫毛。
“是我疏忽了。”花清越伸出手,“既然渴了,我们先把交杯酒喝了吧?”
苏陌素有些发愣,酒杯却已经被塞到了手中。
“喝了就不渴了。”花清越清亮的眸子注视着苏陌素,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这失神的瞬间,花清越就哄着她把酒喝下去了:“你不是渴了吗,来,我们喝了它。”
喝完酒,苏陌素也回过神来:“你、你不需要去陪客人了吗?”
她不知道如何与面前的这个人相处。
花清越将酒杯放下:“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你在房中再等我一会,我去送完四、客人就过来。”
倒不是刻意瞒苏陌素,只是花清越觉得,他此时若提及四皇子,苏陌素不会很高兴。
诚如他所料,仅仅只提了一个四字,苏陌素的脸色便有些沉沉了。
直到房门再次关起的声音传来,苏陌素也没有再看花清越。
她望着满是喜字的房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陌素站起身,用手指去剥那些贴上去的喜字。剥到快掉下来的时候,她却又匆忙止住手,没有继续下去。
推门的声音再次传来,苏陌素转过身,只见花清越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辛苦了一天,我也没有好好吃饭,能不能请你陪我用餐?”花清越将食盒中的菜肴一样一样地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苏陌素望过去。
每一样,分明都是她喜欢的。
她张了张口,看到花清越一脸期盼的样子,却还是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坐到桌前,接过花清越递过来的筷子,苏陌素夹了一口辣菜。
碗却被人端了过去。
“你脾胃不好,先喝碗热汤。”花清越将汤盛满,带着几分讨好递回去。
苏陌素默默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今日的菜肴我是从知画那得知的。以后,我希望是你自己告诉我。我会一点点记下来。”花清越又夹了一筷菜放到苏陌素碗旁的碟子里。
“早上喝粥如何?”他想了想,挑了几样养身的粥说给苏陌素听,“你更喜欢哪一样?”
苏陌素停下夹菜的动作,望向花清越:“你不必如此的。”
她决意不去看对方的表情,狠了狠心,将早就想好的话全部说出口:“这场婚事,既不是你情,又不是我愿。我会尽好妻子的本分,却绝不可能再做其他。”
“而且,如今我已是花夫人,你家主子最喜爱让我发挥的作用也发挥不了吧。”苏陌素对四皇子的印象真的不好。
表面笑得很温和,可是心却比那些表面冷淡的皇子要更让人畏惧。
听到前面的时候,花清越脸上依然是有笑意的。可是听到最后这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了。
“就算你今日不是花夫人,在三皇子面前又能待多久呢?”虽然明知道话说出口会惹苏陌素不高兴,花清越却是有些忍耐不住地说了出来。
苏陌素将筷子放下:“我既嫁给你,这一点你便不用再担心。只是其他,无论你激将也好,示好也罢,我都不会再多做一分。”
“好!很好!”花清越怒极反笑,他将筷子亦放了下来,“夫人今日话既说得这样明白,我们便索性约法三章。”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花清越。
对方径直说了下去。
“第一,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不履行夫妻之实。待到四殿下大业得成,我定送你一张放妻书,男婚女嫁,从此各不相干。”
苏陌素问:“另外两章呢?”
花清越冷冷地望着她:“另外两章自然就是,你为我妻一日,自要守一日妇道。我为你夫一日,自然也会尽一日之关怀。”
“你明日想吃什么,尽管与我说来,这是为夫应尽的义务。”
第165章 管家
花清越前面的话说的凛然,让苏陌素面色也是郁郁。.tw可是后面那一句,却有些突如其来。
苏陌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般为我好,我却不知道能替你做什么呢。”
花清越抬头看向面前的苏陌素。
红烛在装饰满喜色的房间中跳动,新嫁娘的脸色也被衬出一丝微红。
尽管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被衬出来的,但是花清越先前一点就燃的不快渐渐熄灭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到苏陌素的碗中:“我这府上清静得很,你****能为我掌盏归家的灯,陪我用顿饭那就可以了。”
花清越低眸夹菜的姿势,愈发显得他睫毛很长,苏陌素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难听的话也再说不出口:“既是如此,你也要做些你喜欢的菜肴。”
“恩。”花清越应了一声,将方才的话题完全揭过去,“明日早上吃橘皮粥如何?那个有些淡香,我也很喜欢。”
苏陌素点点头:“每日请安的时辰是?”
既已成了花府的少夫人,即便不是名副其实的,该有的礼仪,苏陌素还是不会忘却。
“不必。我每日寅时就要出门,早饭你不必等我再用。至于时间,随你自愿就好。”
花清越喝了口汤,虽然没有抬眼,也能猜到苏陌素的诧异,他淡淡补充道:“我父母均已不在,府上除了我和你,没有别的主子。”
苏陌素顿时有些后悔方才的问话。怪不得在拜堂之时没有听到翁婆的声音。
因介怀方才自己的话,苏陌素也没有再开口。一顿饭用下来,两人都有些寂静无声。
听到花清越放筷子的声音传来,苏陌素也将筷子放下。她其实早在一刻前就已经饱了,但既是答应了陪着花清越用饭,她便一直握着筷子在手中。
“我吃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花清越并没有再看苏陌素,他将门口候着的侍从和知画唤进来收拾杯盏,自己迈步走了出去,“我明日起得早,就不在这边歇息了。”
夜色之中,花清越虽然自己提着灯笼,但是嘴角却有些微微上扬。方才苏陌素的动作他其实注意到了。
她一直都这样,是个面冷心暖的人。(..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新房之中,大红桌布上的杯盏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知画一边替苏陌素解开头上和身上那些繁重的累赘,一边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姐,姑爷不回来歇息吗?”
“恩。”苏陌素望着知画手上准备好的帕子,问道,“是准备了热水?”
知画点点头。
“既然准备好了,就服侍我沐浴吧。”苏陌素望一眼镜中的自己,被满屋的红色印衬着,脸上的蜡黄也不那么明显了。
花清越不睡在房中让她松了一口气。那药水,好歹不用睡觉都用了。
服侍苏陌素沐浴完,知画替自家小姐将被子整理好后,就如往常一样躺在了外间。她总觉得自己今天还是做错了一般。
王妈妈说了,在姑爷出来唤人服侍的时候,要及时送上热水。
今日姑爷是唤人了,她也即使送上惹事了,可似乎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想不清楚的知画渐渐被困意袭倒,进入了梦中。
次日的知画,几乎是被光亮耀醒的。她望一眼外面的天色,慌忙坐起来。
苏陌素亦在里间翻了个身。
她望了眼窗外的亮光,自己都有些诧异。这是睡到了巳时?
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晚起来的时候。
知画亦是匆匆忙忙地收拾几下自己,然后端着水跑到苏陌素面前。
“小姐,对不起。”知画满脸通红。
苏陌素不在意地摆摆手,她穿好鞋子,走下床:“我也是睡到方才。”
接过知画递过来的帕子,苏陌素先擦拭了一下手。但当她眼角余光瞥到桌子时,有些难掩的诧异。
除了水,其余梳洗工具都已经一一摆放好了。
望向知画,知画眼中亦满满都是诧异。苏陌素便知道,这些并不是知画准备的。
苏陌素随意挑了其中一样出来看,上面半个指甲痕迹都没有,看来都是崭新的。
“小姐,姑爷心里是有你的。”知画喜滋滋地道。自家小姐过得好,她也高兴。
苏陌素没有说话,却是多问了一句:“昨日夜间的吃食是你做的?”
知画一边服侍苏陌素完成梳洗,一边答道:“并不是。是姑爷的身边人准备的。他拉了我去厨房,问清楚小姐你的口味才下手做的。”
“身边人?”这个称呼,让苏陌素一瞬间就想到了趾高气扬的通房丫头。
知画却是浑然不知:“是呀,小姐也见过的。昨天姑爷吩咐进来收拾东西的那个。”
昨夜有通房丫头来了?
苏陌素忍不住回想一番。
昨夜与知画一起走进来的,一个青衣小童。虽然面容稚嫩,但是明显是个男子。
原来是自己相差了。
苏陌素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知画会错了意,神情也是十分轻快地问道:“小姐也觉得姑爷对你很好对不对,明日归宁姑爷肯定会宠小姐宠到让那些人眼红。”
提到苏府的人,苏陌素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小王氏。她皱着眉望向窗外。苏蔓玖当日的话,分明是要出手对付小王氏的。她不趁着自己出嫁当日出手,莫不是要选明日?
晨起梳洗完毕了,苏陌素领着知画走出门,一个穿着青色褂子的男人恭敬候在门外。
对方虽然半弯着腰,但是瞧装束也知道,应当是府上的管家。
“夫人,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摆吃食吗?”管家问道。
苏陌素望了下日头,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尚未回答,就有人替她回答了。
“摆上来吧。给我也准备一份。”花清越正从外间走进来,他一边将手里的物品放到侍从手上,一边对管家吩咐道,“不用太热,温的就行。”
苏陌素第一次见到花清越穿官服的模样,他周身端正的官服,将平日看上去的十分俊美竟衬成了十二分的翩翩气质。
知画也是第一次这样近看自家姑爷。她见小姐有些发愣,忙拉拉小姐的袖子:“小姐,您回房帮姑爷换衣吧。”
昨夜睡了一夜,知画可是终于想起来王妈妈交代给自己的重任。
一定要让小姐和姑爷恩恩爱爱的。
苏陌素被知画这样一拉,便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看花清越看得出神,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想就此避开,可对方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走吧,夫人。”花清越十分自然地牵起了苏陌素的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见苏陌素动作有些滞顿,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轻笑起来:“还是不习惯么?给你挑的那些东西可还喜欢,不喜欢的尽管和我说,我再去换些过来。”
花清越松开苏陌素的手,将她留在屏风后面,自己走了进去。隔着屏风,他同她仍在说话:“明日是归宁,等下用了餐,我们就去铺子里挑挑礼物如何?”
“不用这般……”苏陌素坐在桌前,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摆。她正对的方向是铜镜,铜镜中正好映出花清越在放衣服。而身后,就正好是花清越的屏风。
苏陌素将目光偏到房中其他位置去。昨日夜间,房间里都是红色,摆设物件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可今日日间看去,倒察觉出其中的意趣来。
花清越的房间摆设十分简单别致,不同于父亲苏瑞文的房间那般多是马形雕件,也不同于平城小祖父苏平安的房间,多是风骚的各式扇子。
但只要细细看去,就依然会发现这房间主人的喜好来。在床头的位置,挂着几个药包,如今细细闻嗅,是有安神的功效。在窗前的桌上与毛笔并排的是被锋利的小匕首。
是了,花清越是会武学的。
苏陌素观察房中的空隙,花清越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他脱下官服,换成了平时的衣服。
过去不曾留意,苏陌素也没有感觉花清越偏爱什么颜色。但如今这人站到了面前,她再一回想,似乎初见、再见花清越都是墨绿底色的长衫。
“摆餐吧。”花清越将房门打开,候在门外的管家便把吃食摆进房内。
他吩咐道:“等会让其他人到正厅来和夫人见礼。”
不等苏陌素说话,花清越便先解释道:“我府上并没有太多仆从。但你如今既是夫人,他们来跟你见礼也是应当的。”
苏陌素自然明白出嫁为妇,掌家也是应该的。
她主动问道:“平日是怎样的规矩?”
花清越没有想到苏陌素会这样快接受,面上有些轻松的神色:“日常琐事,包括账房这些都是由林管家负责的。每月月底,他会来同我报一遍家中的事务。若是我无暇时,也有两月才报一次的时候。”
“你来了,就按照你的规矩。你觉得如何安排尽管说便是。不过若是觉得繁琐,也可以多依托林管家一些,他是府上的老人,自小跟在我身边,信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花清越将苏陌素面前的碗拿过来,替她盛满一碗橘皮粥。
第166章 挑礼
橘皮的清香传来,苏陌素虽然不好吃食,也忍不住觉得食欲大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她想去伸手接粥,却被花清越绕开了。
“有点烫,你用勺子吃就好。”花清越将粥放稳在苏陌素的面前。
苏陌素见花清越端得十分稳当,便忍不住用手去碰了下碗壁,灼热让她马上缩回手指。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花清越,他正端着自己的碗在盛粥。
“你手不觉得烫么?”
花清越喝的时候,也是将粥端在手中的。
听到苏陌素的疑问,花清越将碗放下,伸出手给苏陌素看:“我习武,所以这样的温度倒也习惯了。”
苏陌素看向花清越的手,他皮肤一贯白皙,就连手也没有差别。
“你手上也并没有老茧啊?”苏陌素看到,花清越的手心也依然十分白皙,不过白里透着一点微红。
花清越伸回手,望了一眼,才恍然:“我自己都忘记了。昨日成亲前,我有特意用药水泡洗过,将手心的茧都泡柔了。”
苏陌素并不赞同:“这样泡过,手其实更容易痛。”
花清越只当苏陌素是关心自己,脸上也就带着浅淡的笑意:“无妨的。我都习惯了。即便不是因为这次成亲,我隔一段时间也总要泡软老茧。我习武之事,并未特意与其他人言明。”
提到政事,尽管只是略微旁提,苏陌素就也不太想接话下去。她碗中的粥也喝得差不多了,见花清越尚未喝完,并抬手自己去盛。
花清越看着苏陌素盛粥,笑意更浓了一些:“再尝尝这个。”
苏陌素原看着那盘金黄色的丸子不敢动筷,是因为担心大清早吃会油腻,可花清越既已指了,她便夹了一个放入口中。
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在齿间散开,原担心的油腻之味并没有传来。
“中午想吃什么?”花清越见苏陌素脸色缓和了一些,便开口问道。
苏陌素听了这话有些微窘,似乎两人这两日说得最多的就是吃什么,吃什么和吃什么。
“我都还好。对于吃食,没有什么是完全不愿意碰的。”苏陌素答道。
花清越却不赞同:“不愿意碰和喜欢是两回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你到花府,不是来过将就的日子的。”
苏陌素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过什么日子?”
花清越看了一眼苏陌素又已经见底的碗,笑道:“是来过舒心的日子的。”
若说开心,倒还算容易。人总归有莞尔一笑的时候。可舒心二字,看着容易,却反而很难。
人在世上,哪有这样多顺着自己心意发生的事情。
苏陌素倒也没有深究这两个字,她只当花清越是在说个笑话。
正厅那边,林管家已经召齐了仆妇。
苏陌素跟花清越走进去的时候,被清一色的妇人发髻有些惊道。
这花府,就没一个丫鬟?都是婆子妇人?
林管家的话印证了苏陌素的猜测。
“夫人,过去府上因为只有少爷一个主子,也没有那么多服侍的人。这赵老二最能赶马、王麻子平日就负责采办、刘……”
“婆子们这边,灶房里的事务是由徐妈妈领着李婆子做的,洗浆的是……”
整个花府上下,其实加上林管家自己,随从仆妇也不超过十个人。不过一会儿,就已经介绍完了。
看着苏陌素身后的知画,林管家想了想,便请示道:“夫人是中意婆子服侍还是丫头服侍,我等下让牙婆过来吧。”
苏陌素方才听的时候就已经留意过,虽然人少,但其实做事的人却够了。原本府上就只有花清越一个人需要被打理,如今也只多了自己一个,实在算不上什么累赘。
“不用了,就按照府上现在的做法就很好。”苏陌素望向花清越,见对方没有什么表示,便同林管家说道,“以后也不必特意改变什么规矩。就同以前一样,一个月来同我禀一次家中事务便是了。”
苏陌素其实心中也有些庆幸。她与花清越的约定注定了他们并不是长久夫妻。可在花府一日,不管家终究不好。如今府上简单,她也不需担忧日后的事情。
这厢苏陌素既已定下了规矩,花清越也并不干涉她。他领着侍从,苏陌素身后跟着知画,四个人便出门去准备归宁的物品。
花清越先到了的是马场。
这马场正是苏陌素当日参加马会的地方。
见到马,苏陌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父亲苏瑞文。
看来他倒是做过准备。
不过苏陌素有些疑惑:“这里的马卖吗?”
花清越摇摇头:“自然不卖,只赌。”
苏陌素跟着花清越走进马场之中,因为不是马会的缘故,里面的人不多。
“花兄,今日还有闲暇来此处赛马?就不怕新夫人独守空房寂寞吗?”这个说话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花清越身边的就是新夫人苏陌素。
虽然久负盛名的是苏大小姐苏蔓玖。可是观苏蔓玖的面容,还有已经有些艳名苏家三老爷家的苏清浅,所有人都认为这位苏二小姐长得总该不差。
当然也有些人根本就没搞懂这嫁的是苏几小姐。
“花兄,你可真是有福啊,娶到了京城第一才女。”说话的这个是当日去了大皇子喜宴的国子监少卿徐子冠。
这徐少卿因为自己容貌十分之平平,在各种宴会,即便是有不少大家闺秀出席,他能得到的相遇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因此,他就只记得当日旁边有人说的那句莫非是京城第一才女的苏小姐了。
苏陌素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她身后的知画却憋红了脸。
知画想要开口,却要顾及姑爷花清越在场。心中纠成一团的她,衣袖都要攥烂了。
花清越并没有给知画太久的难过时间,他伸出手握住苏陌素:“李兄谬赞了。我夫人并不是苏大小姐苏蔓玖。不过在花某心中,夫人的好远非才女之名能够比拟的。”
苏陌素微微转身望了花清越一眼,他眼中满是诚意,丝毫看不出有半点虚言。
真会说话。
苏陌素只得在心中给了花清越这样一个评价。
“花兄今日来此是要赛马吗?”说错话的徐少卿忙转开话题想要弥补。
花清越指了徐少卿身后的那匹枣红马问苏陌素:“夫人觉得那马如何?”
苏陌素望向那匹枣红马,马毛光滑,马身健壮,四蹄十分有力。此马虽然远不能与汗血马相媲美,却也是好马中的一种——赤兔马。
这匹赤兔马不算上品,但对于自己父亲的马厩中来说,已算上上品。
苏陌素将心中的想法据实以告,花清越便吩咐身后侍从去牵马过来:“夫人喜欢,那就好。”
“今日我们就赌自己的马如何?”花清越提议,“徐兄可舍得割爱?”
这徐少卿一向是个受不得激将的。他翻身上马,主动邀道:“就依花兄说的。我们便比谁能先往山顶回转回来。”
“山顶前些日子新开了片野菊,最靠近山崖位置的是簇紫色的。紫菊甚为少见,其余地方也没有。我们就以取得紫菊为证。”徐少卿待花清越一点头,便扬鞭先驰了出去。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
他骑到马上,还是先叮嘱了她一句才转身驰骋。
“你在这等我。”
两人的马匹一前一后便跑远了。
苏陌素身后的知画则好奇地问侍从:“姑爷那白马也是好马吗?”
侍从一脸得意:“那当然了。我们家少爷的白马不仅是匹好马,更对他意义非凡。这马是少爷养大的。它的名字叫做采薇。”
知画听完十分担忧:“若是姑爷输了可怎么办啊,这马对他这样重要。”
虽然知画在侍从心中颇有地位,可是即使是心上人,也不能诋毁自己的少爷。
侍从有些不快:“我们家少爷不会输的。”
苏陌素想起几个月前她与杜微风赛马的那一次。她被对方的鞭子强拽下马背,落地前的一瞬,就是被花清越凌空捞起。
他这样的身手,确实不会输吧。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远远的马蹄声传来。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那边的位置。只见一匹红马先印入眼帘。
知画最先沉不住气:“啊,不是我家姑爷啊。”
“少爷会超过他的。”侍从却是半点不认同。
苏陌素望向红马身后,那匹白马也出现在了视线里。
眼看着红马临近这边的位置越来越近,侍从也有些焦急:“快点,快点,少爷,一定要赢啊!”
那红马上的徐少卿已满是得意。他望着胜利就在眼前,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败者的位置。
可就是他回头的那一眼,花清越就赶了上来。
只见那白马纵身一跃,红马就眼睁睁瞧着对方在自己身侧跃过了。
“我家少爷赢了!”侍从高兴得要跳起来。
知画也是双掌合十,满是喜色:“谢天谢地,我家姑爷赢了。”
苏陌素从头到尾都看到了两人的斗嘴,只觉得这两个都有些稚气。为了这样一个比赛,也能忽喜忽悲。
她没有察觉的是,瞧着面前的墨色身影翻身下马,她自己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
第167章 旧铺
尽管对面的徐少卿面色不佳,但花清越却是面色很佳地将马从他手中牵了过来。(..tw$>>>棉、花‘糖’小‘說’)
“多谢徐兄承让。”花清越拱手做了个礼。
徐少卿依依不舍地拽着缰绳的一端:“既是承让,能否再赛一次。”
花清越笑容满面地看着徐少卿,就在对方脸上有了期待的时候,将缰绳从对方手中完全拉了过来:“徐兄,愿赌服输。”
听了这句话,徐少卿只能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花清越手中的赤兔马,一边去强迫自己不再说话。
走出马场的路上,苏陌素就忍不住问花清越:“这匹赤兔马定是那位徐大人的心头之好吧?”
花清越转过头望着苏陌素,十分认真地思忖了一下:“应当是的。”
苏陌素有些犹豫地开口:“君子不夺人所好,要不还是还给他好了。父亲虽然爱马,其实却不懂马,即便是一匹普通的马,只要身壮蹄粗,皮毛油亮,他就会很高兴了。”
花清越望一眼苏陌素发髻间的簪子,答道:“这匹赤兔马于徐少卿而言,就相当于你这簪子上的一颗珠子于你。”
考虑到苏陌素的妆匣厚度,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你有一百个这样的簪子的情况下。”
苏陌素察觉到花清越话语中的戏谑之意,鼓着两腮问道:“那方才徐大人怎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花清越听到苏陌素的形容,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也觉得他很肉痛?夫人你看着这个徐大人似乎很平常,但实际上他父亲却是京城唯一一个与其余国家有马匹生意来往的商人。方才那马场,可就是他们家的。”
苏陌素简直有些无法理解,她走到那匹赤兔马面前,十分认真地打量了一遍,再次确定:“这匹马,在赤兔马中,都算不得上品。”
花清越轻笑道:“夫人不知道有一种人叫铁公鸡吗?”
他压低声音,凑到苏陌素耳边来:“徐大人这个不叫厉害的哩。我还认识一个糖公鸡。”
苏陌素偏过头望花清越:“糖公鸡?”
因不知道花清越说话的时候已离自己这般近,苏陌素转头便没有多注意,她的额头恰恰好从花清越的唇上擦过去。
感觉到那股温意,苏陌素连忙后退,却又撞到了身后的知画身上。[..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知画往后一退,后面是牵着赤兔马的侍从。侍从身后是马,退无可退,于是便又往前倾了一下。
知画的踉跄连带着让苏陌素身子也晃了两下。
花清越一把将苏陌素捞在怀里。
苏陌素的脸瞬间就烧起来:“你不、不能这样。”
都说好了是假夫妻,怎么总与自己这样亲昵。
心里蹦出来个总字,之前花清越牵自己手的样子便又出现在脑海。苏陌素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脸颊,忙急急往前走。
知画看着愣在原地的姑爷,颇有些弄不明白。
她推了推身后的侍从:“你劝姑爷去追我们小姐呀。”
侍从正准备开口,却见到自家少爷已经阔步往前走去了。
“对不起,方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花清越虽然站在苏陌素身边,却刻意隔开了一些距离。
苏陌素见花清越这般郑重其事地道歉,也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我方才说话也有些过分。我只是觉得我们以后、以后迟早是要分开的,所以还是不要太过亲昵。”
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苏陌素的声音放得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们如今还走在马场外的山路位置,两侧除了树木,并没有过往的行人。所以其实苏陌素就算不压低声音,也不用担心其他人听见。
但就是在这样寂静的林间小道上,花清越不说话,四周似乎瞬间就变得十分安静了。
苏陌素把注意力尽量放到四周的树木上去。如今已是深秋,林间除了偶有一些野菊花绽放以外,整个林子都显得有些灰败。
她忍不住吹了一口气到手掌,两只手互相搓了搓。
京城的冬天比平城一贯要寒冷,如果到了冬天,恐怕她连门都不会想出了吧。
看到苏陌素搓手的一瞬,花清越抬了抬手,最后却仍然收了回去。
“卖糖葫芦咯!”
“卖米糕咯!”
一进入街道之中,耳边立马嘈杂起来。
花清越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转身唤知画:“你跟上来先,别让你们小姐被冲散了。”
知画颇为忸怩,她低声嘀咕道:“我这不是让小姐和姑爷可以单独相处吗!”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目光对视的一瞬,对方立即把视线转开了。
她心里清楚,花清越虽然没有说话,依然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老夫人喜欢什么?”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反应过来,花清越说的是自己的曾祖母。她想了想,索性把自家人的喜好都说出来:“曾祖母素来信佛,平日过寿我们也是多送她佛珠佛像佛经之类的。我父亲爱马你已经知道了,我母亲……”
苏陌素顿了顿,有点不想提:“母亲王氏和家中姐妹因为我相处得不多,也不甚清楚。你知道的,我过去在平城长大。”
花清越其实对苏陌素家中的情况了解得要比苏陌素认为的多得多。所以他便清楚,苏陌素所谓的不甚清楚更多的是不想清楚。
他并不在意这一点,一个人若是一味地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府上还有其他人吗?”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其实想到了府上的柳姨娘。若是她如今真真切切嫁了个托付终身的夫君,她是想要将柳姨娘接出苏府的。只是那一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到。
“我表哥昨日回来了。八年前,他与我叔祖父一同从军。虽然昨日我未见叔祖父,但是他应当也一起回来了。”提及归宁,除了苏老夫人和柳姨娘,苏陌素想见的也就只有这两人了。
“我叔祖父最爱扇子。他总喜欢在扇子上画些鸟兽,我稍后挑禀白面扇子与他作画就好了。至于表哥,他平日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他不认路,所以他衣饰都用得很鲜艳。”
苏陌素想了想,也许表哥季应承的话,适合的是给他一套鲜艳的衣物。
花清越将苏陌素说的都记下,径直领着她去京城有名的几家铺子。
才走到铺子外面,苏陌素就发现了这地方是个熟地。
望北轩?
那王掌柜原本是十分热络地迎了出来:“花大人,今日是想挑点什么啊,昨日正好来了一批新货,那都是真真的好东西,我领大人去瞧瞧?”
花清越将苏陌素领到了前面:“今日主要是陪我夫人逛逛。”
“花夫人是第一次来我们望北轩吗?夫人喜欢什么,尽管和我说,我望北轩的东西,绝对是京城最好的、最真……”王掌柜看清楚苏陌素时,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那日,他在罗管家面前丢了大脸,差点在京城混不下去,就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
苏陌素自然认出了王掌柜,她面色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王掌柜,我们又再见了。”
王掌柜讪讪地干笑了一声:“是啊,当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您是花大人的家眷。夫人,喜欢什么尽管挑,王某一定给个大优惠。”
话虽这样说,王掌柜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半侧着身子让出路来。他几乎整个人正面挡在了苏陌素的去路之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位花大人背后是四皇子,王掌柜此时真不想对这位花夫人笑脸相迎。
苏陌素看出来王掌柜的用意,便也懒迈脚步。
花清越原是站在一边看柜上摆的一串佛珠,他正想开口问苏陌素,却转身见到了她与王掌柜的这般站姿。
“夫人既然没什么喜欢的,我们便再走吧。”花清越并没有犹豫就走出了望北轩的店门。
因牵着马而站在门外的侍从见花清越出来,有些诧异:“少爷什么都没瞧上?”
花清越并没有回答侍从,而是对走出门的苏陌素道:“我们再去那家,那边还有一家甚好的铺子。”
苏陌素点点头,与花清越走在前面。
知画和侍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铺子很好么?”知画当日并没有跟着苏陌素来望北轩辨画,所以是真的不清楚望北轩的名声。
侍从语气中有些难掩的傲气:“那当然了,你当什么铺子都能入我们家少爷的眼。这望北轩可是京城它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古董铺子。若说在京城挑别致的礼物,这里可是首选。若在这儿没挑中,其他地方的总要逊色一些。”
花清越回头望了侍从一眼。
对方立马噤声不敢说话了。
苏陌素没有想到望北轩的名声这样好,怪不得那王掌柜这样怨自己。不过作假的铺子,她真的觉得东西再别致,也不值得选择。
“方才那铺子的人你不喜欢?”花清越开口问道。
苏陌素皱了皱眉,简单答道:“人和店铺都不喜欢。”
“那以后我们就不去了。”花清越望了眼身后的侍从,又对苏陌素道,“不用在意其他人的话。一个铺子而已,还不至于左右了全京城的古董。”
苏陌素犹豫了一下,抬头望向花清越:“你不问问为什么不喜欢那?”
第168章 相遇
“不必,我说过,要让你过得舒心。(..tw)”花清越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向了巷尾。
越是逼近巷尾的位置,苏陌素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待到了最后一家店铺,花清越径直走进去时,苏陌素只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今日真不是个逛街的好日子。
才从望北轩出来,又到了甄宝斋。
比起望北轩的王掌柜,甄宝斋的掌柜则先看到了苏陌素。要知道,当日可是这位姑娘看中了他铺子里的镇店之宝,然后那一直只被人观看无人肯下血本买下的子夜良辰就终于卖出去了。
“苏姑娘。”掌柜热情地迎过来。
因为苏陌素和花清越在街中走的时候,本就站得有些距离,掌柜自然也没有将他们作熟识的想。
“苏姑娘今日怎么一个人,你那位兄长没有一同前来?”不同于望北轩身后的真正东家是本朝唯一在世的王爷,这甄宝轩的东家还就真的不是什么皇孙贵胄,因此也无法对朝中官员和各皇室成员如数家珍。
对于掌柜来说,苏姑娘和那位公子就等于是招财的貔貅。要知道前不久,那位公子都又到了他铺子里买了不少东西。掌柜眼可尖着、记性更是好着,那些无一不是苏姑娘瞧过的。
掌柜只恨自己铺子里的东西存货不多,还有一些苏姑娘瞧过的已经被人卖走了。
这次苏姑娘前来,掌柜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全程自己陪同。说不定过两天,那位公子就又来买苏姑娘瞧过的了。
相较于苏陌素受到的热情接待,花清越这边就冷淡了许多。他走进铺子,掌柜急急走了出来。可他还没开口,掌柜就走处铺门,与他夫人热络地攀谈起来。
掌柜的只言片语传入耳中。苏瑞文如今只有一个庶子,年岁尚小,绝对不可能与苏陌素同逛。所以花清越很快就想起来了这铺子面前有过的相遇。
当日他联合周云端,一唱一和,将杜微风的婚事定下,让她嫁给了不可人道的岭南王世子。在这铺子外遇到苏陌素时,花清越是带着几分讨夸的心说给苏陌素听的。
然而……
当日的魏泓睿是如何称呼苏陌素来着?
陌素。
而且当日的苏陌素又是如何回答魏泓睿的?
花大人只是在替陌素治疗受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撇得真干净。
花清越心中的不悦都化到了脸上。瞧着他那冷如冰霜的模样,店铺里原想靠近的伙计也不敢靠近了。
这厢,苏陌素被甄宝斋掌柜鞍前马后的伺候着。铺子另一头,花清越则继续挂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望铺子里的东西。
门外等候侍从和知画趁机咬起了耳朵。
“瞧我们家少爷对你们家小姐多好。先前那铺子,少夫人只不过是脸上没有笑意,少爷立马就走出来了。如今这个铺子,少爷自己脸上的霜都要冻死人,他还在里面站着。”
知画望了望铺子里的情形,用她简单的思维做了个总结:“这大概就是不射箭就不受伤吧。姑爷先前不说那样的承诺,现在也不要把自己关在里面了。”
侍从原本满脸的得意洋洋瞬间僵住。
尽管知画是他的心上人,可是他真的不能忍受对方诋毁自己的少爷啊。可是仔细想想,他却又觉得知画说得不仅有道理还很形象。
少爷如今站在那柜子面前的模样,可不就被自己关住了吗。
“苏姑娘,您看,这是我们才从西域运来的……这是我们上个月卖得最好的……这是我们店铺里独一无二的,虽然不如那子夜良辰珍贵,可也是绝对的京城唯一哦……”掌柜满脸期待地看着苏陌素。
苏陌素望一眼掌柜推荐的物品,却很快移开了视线。这些东西,多是标新立异的奇怪物品,用来送家中老人,并不合适。
掌柜却并没有在意苏陌素的是否看上他才介绍过的物品,他只是不断地跟苏陌素在推荐店铺里的又贵又新的东西。
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不求最美,但求最难卖出去。
掌柜如是在心里说。
相比掌柜话说了一大堆,面前的主顾却任何东西都没有挑一件,甄宝斋伙计面前却是截然相反的模样。
花清越已经选好了东西放到了伙计面前。
“算账。”
面前公子的不悦面容让伙计只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银子。因为有了这种心里作祟,在算账的时候,伙计越发紧张起来,竟真的多算了几两。
花清越望向走在里面的苏陌素,她似乎一直在看,却并没有真正在哪一样物品前停留很久。
伙计瞧着花清越的脸色难看,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气把算好的价钱说了出来。
苏陌素手中拿起了一个粉色的物品。
花清越认真看去,那似乎是一个手链。这个颜色并不适合送给苏老夫人和苏夫人。苏陌素又与家中姐妹感情乏乏,应当也不可能是给姐妹的。
如果是她自己用,这个颜色的饰物似乎很少见她戴。
花清越想得出神,自然就没有听到伙计的报价。
苦命的伙计看着面前的花清越,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了前方的掌柜,他只当主顾是不满意掌柜没有亲自来招待。
灵机一动的伙计安慰道:“我们家掌柜就是这样,对于自己亲手挑回来的东西总是喜欢一遍一遍地反复端详,就像这铺子里的每一条路,他都走过成千上百遍了,还是喜欢反复回味。”
“故地重游?”花清越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
伙计见面前的主顾搭话了,忙点点头:“也是,应该就是这样。总之您别介意掌柜没有亲自……”
伙计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主顾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花清越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去关注苏陌素在干什么。让她舒心的话是自己说的,无论她是在故地重游还是在回忆某人,只要她能舒心,自己就不应该计较。
“花大人。”一个声音自耳边传来。
花清越转过身,见到一个他万分不想在此刻遇到的人。
原本陪着苏陌素在里间,已经走到里铺门较远位置的掌柜,如同掌握了轻功一般,迅速出现在了铺门口:“公子,你来了。苏姑娘已经来了好一会了。她方才看了不少饰品,那些都是我们铺子里新来的。”
“苏姑娘?”魏泓睿望着面前的花清越其实也想到了里面是哪位苏姑娘。
他其实没有想过会这样快的遇到师妹。
当初与苏陌素走近,魏泓睿心里很清楚,他有九分用意是在师父李允身上。也正因为无论他与师妹走得多近,师父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更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应当得了师父九成真传的师妹还伤了手。
这两点加在一起,才让魏泓睿想要娶明月公主白月戈,才让他将子夜良辰送给了白月戈。尽管当日他就看出了师妹对子夜良辰这簪子的喜欢。
魏泓睿忍不住又把视线往花清越那边看。
如果不是他做过娶白月戈的这个决定,今日的苏陌素也不会成为花夫人。
“花大人都挑好了?”魏泓睿无视此时自己心中那一抹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酸涩,与花清越主动寒暄起来。
花清越面前挑的这些,自然都是明日归宁的礼物,但掌柜既然说了苏陌素看上不少东西,他便答道:“还要等夫人。明日归宁,我答应陪她逛一日街的。”
面对三皇子,花清越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邀请苏陌素出来逛街的行为改成了自己答应陪苏陌素逛街。
魏泓睿听了花清越的话,原本就没有笑意的脸更加沉沉了。
面对着两个面色不善的主顾,伙计简直想要丢盔弃甲,抱住掌柜的腿哭了。
您怎么能自己去陪柔声软语的夫人,把小的我丢在这受冰冻呢。
苏陌素其实也看到了走进门的魏泓睿,因为想不清楚要怎么面对这个师兄,她才一直没有走出来。
自那日在大皇子府的见面后,她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师兄魏泓睿。
花清越曾经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只看到了三皇子待你情深意重,却没有看到即使是陛下赐婚之后,他依然与明月公主有所牵绊。”
苏陌素对她如今的身份满意吗,心甘情愿吗?
无疑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如果怨恨白月戈,那最初那个让白月戈恨自己的人呢?
苏陌素还是走了出来,她见花清越面前那叠锦盒,便知道他已经挑选了不少:“你都选好了?”
“差不多了,你选的呢?”花清越见到苏陌素手中空空如也,心情却反而不是很好。
掌柜没有想到苏陌素会和花清越先说话,他捧着苏陌素看得最久的那个粉色簪子喜滋滋地同魏泓睿说话:“公子,您看这个簪子如何?”
“恩,包起来吧。”魏泓睿很爽快。
见着旁边亲自包簪子的掌柜,花清越的心情简直不能再差了。
苏陌素拉了拉花清越的袖子:“那边有个东西你陪我看看好吗?”
花清越脸色稍缓了一些。
他跟着苏陌素走过去,只见是一柄全绸的白面扇子。
“我想替叔祖父绣个新扇面,底图你亲自画如何?”苏陌素望向花清越。
第169章 想象
魏泓睿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苏陌素的身上。[..tw超多好看小说]
他知道她走在里间。他也知道她走了过来。
可是她没有同往常一样巧笑嫣然地唤自己师兄,也没有和过去一样,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
师妹对谁似乎都是那样温温和和的,对谁也都是那样不会太近,又不会太远。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师妹的表情远比和其他人相处时吩咐。她挑眉的时候多是起了质疑,她真真开心笑的时候,眉眼都会完成月亮般,她……
魏泓睿从来不知道,自己记忆中这位师妹的点滴既是这样多。他一直认为,于他自己而言,师妹走得再近,意义只不过是在师父那。
可是如今看着苏陌素笑靥如花地同花清越说话的时候,魏泓睿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似乎咯噔了一下。
他恐怕,没有认清楚自己。
苏陌素见花清越点了头,便将那扇子拿到手中。她与花清越低声商量:“叔祖父一贯喜欢灵动的鸟兽,我曾经给他画过几只不同意趣的黄鹂鸟,他就很喜欢。你对鸟兽可有什么想法?”
她指了指方才那粉色簪子放的位置:“先前这簪子的流苏雕的就是一只鸟类,因为那鸟我从未见过,于是便瞧了许久。不过我对鸟类始终不够熟悉,若是比物画物,恐会失真。”
花清越明白苏陌素是在像自己解释先前屡次看粉色簪子的原因,他心中的郁气在苏陌素这番话下已经完全散开了。
他宽慰苏陌素:“我过去曾在各地游历过,见到的鸟兽不下百种。等今日回去了,我给你多画几张,看你喜欢哪一种。”
苏陌素点点头,回应对方:“让你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花清越此时心情已经复原过来,他说话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看向门叩口的四皇子。
魏泓睿亦在观察苏陌素。
此时的苏陌素依然在很认真地挑选柜间的物品。
魏泓睿握紧了手中的锦盒,终于下定决心走到苏陌素面前。
“陌素,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魏泓睿低下头,将那盒子打开,粉红色的簪子露出来,“昨日是你大喜,我也没有送你贺礼。今日这簪子就当是贺礼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苏陌素放下手中正端详的猴形镇纸,将视线移转到魏泓睿手中的锦盒上去。
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
“师兄不必如此客气。陌素平日已经很受师兄照顾,只不过从此以后,陌素就要蒙受夫君照顾了。”
苏陌素并没有伸手接那锦盒。
她方才看粉红色簪子,确实仅仅是因为那簪子的流苏形状是个雀类。但若是过去,她这样瞧过的一个东西,师兄就记住了,她想自己心中是会开心的。
魏泓睿将那锦盒抓在手中,因为用力,他的骨节很分明。
“花大人,我能单独和******说几句话吗?”魏泓睿问旁边的花清越。
花清越原来因为苏陌素提到作画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但是,他素来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这两个人心里有结,自己横在中间也是多说无益,改变不了什么。
花清越将扇子从苏陌素的手中抽出来:“夫人,我先去结账。”
苏陌素点点头,站在原地。
魏泓睿的声音很小,却清楚地传入苏陌素的耳中:“师妹,对不起。我没有想到白月戈会这样做。”
苏陌素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与魏泓睿对视。
她曾经是真切地欣喜过的。因为这位师兄的爱护,让她在感受到师父的同时,更是有种被宠溺的欣喜感。
不过,之前的欣喜感有多少,随着而来的悲戚感就有多少。
苏陌素并不愚钝。
“师兄,都过去了。我如今已经嫁入花家,夫君待我甚好。我很知足。”
她还是没有把心里那句话问出口。
前世的经历让苏陌素谨记,不要自取其辱。
师兄,你一直就是有目的地接近我。这个不会是个疑问,这是个肯定的答案。
苏陌素见魏泓睿没有做声,就侧过身子,从魏泓睿身边走了过去。
师妹,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其实并不和自己想的那样,完全是利用你。我想告诉你,如今我看到你站在别的男人身边,我很不高兴。
魏泓睿并没有如同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伸出手,说出那些话。
他是当朝三皇子。他活到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
在大皇子府,他顾及身份,没有站出来挡在苏陌素面前。那么以后,他便不会站在苏陌素的身边。
因为即使是此刻,即使是师妹真的回过头,真的跟自己说,好吧,师兄我相信你。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他还是不会娶师妹。如果不能确切地依靠师妹获得师父李允的帮助,获得宰相的支持,那么三皇子之位便不能给苏陌素。
花清越没有想到苏陌素这样快就走了过来。他见苏陌素两手空空,并没有接过魏泓睿递的簪子,心情莫名就好了许多。
“今日我带你去吃琉璃饺子如何?”他语气清扬地同苏陌素说话。
苏陌素与花清越并排走在一起,目光端正地看着街道前方:“都行。”
花清越并没有对苏陌素的兴致乏乏感觉到失望,反而是颇有兴致地介绍起来:“那琉璃饺子自然不是琉璃做的,而是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就像琉璃一样色彩鲜艳。”
苏陌素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什么。
她想了想,将记起来的东西说给花清越听:“这样鲜艳的面食,我小时候也吃过一次。还是在平城的时候,我同表哥、还有叔祖父曾经在一家做豆腐的大娘家中吃过绿色的包子。”
提及童年的吃食,苏陌素也感觉食欲被拨动起来。她描述起包子便十分地细致:“那包子是绿豆碾碎的面粉做的,皮十分薄,带着绿豆的清香。若是放在京城的大铺子里,肯定要取个翡翠包子这样的名字来吸引客人。”
“不过那大娘是个十分质朴的人,她并不懂这些,就叫它绿豆包子。大娘还会做红豆包子。红豆包子的做法嘛也就是用红豆做的。首先将红豆泡上一些时辰,接着再用……”
苏陌素没有想到自己记得这样清晰。她说完后,回过头看在自己身后的花清越:“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无趣了?”
花清越脸上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带着一些宠溺:“并没有。我很喜欢听。你有多久没有吃过那包子了?”
苏陌素如孩童般掰着手指算:“整整八年了吧。大娘后面遇到了一些事情,离开平城了。”
“没关系,没有大娘做包子,你还有我。”花清越回过头吩咐侍从,“去买些绿豆和红豆。”
侍从一只手牵着赤兔马,一只手将一沓的礼盒紧紧抱在胸口。听到自家少爷又有吩咐,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主子:“少爷……”
知画见前面的姑爷和小姐相谈甚欢,忙拉了拉侍从:“我陪你去,我帮你拿。”
想到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侍从的眼睛亮了亮,抱着盒子迈开了脚步。
“还有些什么是许久没吃过的?”花清越看向路边的吃食摊子,虽然这些摊子的吃食各异,但是他记忆里最好的,也依然是家里做出来的。
苏陌素看到吃食摊子,想起的却是另一番记忆:“小时候,我身子很瘦弱。表哥总认为我是吃得太少的缘故,每次出来逛街,都不由分说地带我到平城专卖吃食的街道。从接头领着我吃到巷尾,整张肚子都有要撑破的感觉。”
“你小时候常与你表哥一起逛街?”花清越默默地记下一路上摊贩的吃食种类。
苏陌素摇了摇头,她自然记得与表哥如影随形的叔祖父:“我有个叔祖父,听着虽然辈分颇高,实际上他年纪并不大。所以他常喜欢跟着我们一起。”
“不过叔祖父是个专门惹祸的。”苏陌素想起当初被叔祖父牵连的一幕,忍不住鼓起嘴道,“他整日拿着我送他的扇子招摇,还诓骗人家。最后被人在街上认出来,我们一行本本分分逛花灯的人都被他牵连了。”
“我有个朋友,和你很像。武功很好,也懂些药理,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只不过,后来他离开了平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苏陌素望向花清越的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果不是知道花清越一直在京城,呆在四皇子身边,苏陌素真的有想过,他是不是就是来自平城。
花清越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苏陌素的注视,他走到一个摊贩前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那摊贩面前摆的都是一些花络子。
苏陌素以为他是在替自己挑,忙走过去:“不必这样麻烦,知画其他不行,花络子还是会编的。”
那小贩听了可是不服气:“我家的花络子可不是谁都会编的。你看看这几个。”
小贩从摊子下面的包袱里挑拣出几个繁复的花络子来:“这些就不行吧?”
第170章 钱多
苏陌素望过去,摆出的那几个花络子做得确实十分精致,竟是做成了动物的形状,还颇为栩栩如生。(..tw好看的小说
她捏起了其中一个,十分稀奇地前后翻看。
小贩一脸紧张地盯着苏陌素:“这几个可是我的镇摊之宝,夫人您可小心些看。”
苏陌素莞尔一笑:“那我买下来。”
小贩连忙将花络子自苏陌素手中夺回去:“这个不卖的。都说了是镇摊之宝,卖了我用什么镇摊。”
苏陌素又望向其余那几个。
小贩立刻把先前摆出的几个花络子都拢到一起,放入包袱之中:“都不卖的。”
苏陌素是真心觉得那个花络子做得别致,她有些遗憾地问:“我多出些银子也不卖?”
小贩坚定摇摇头:“不卖!”
苏陌素还想说话,却听到旁边的花清越说:“既然花络子不卖,那这做络子的绳子卖与不卖?”
小贩这倒是不再吝啬了,忙从包袱里抽出粗粗细细、大小不一的几种绳子来:“细的一个铜板一根,中间这个两个铜板一根,最粗的这个要五个铜板。”
苏陌素好奇地问道:“既然细的一个铜板一根,较粗的两个铜板,最粗的为什么不是三个铜板一根?”
小贩指着自己摆出来的花络子,咧开嘴笑起来:“粗的这个一来用料多,二来嘛,是最容易做的。一个铜板的和两个铜板的虽然便宜,但是一般人打不出来好的花络子。做这种简单的吧,太细了,挂不出来。做方才我拿出的那种花样吧,又没几个手艺做得到的。”
“所以啊,这个粗的,买的人最多。”小贩将粗的绳子理顺,期待地看苏陌素,“夫人要多少根?”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要不我们就选两根最粗的,给你编个络子佩在香囊上?”
苏陌素说话的时候,花清越已经伸了手出去。
她惊讶地发现花清越选的竟是最细的那个,一个铜板一根的。
小贩在旁边劝道:“这位公子,我可没有骗你。你选这样的,两根揉在一起编花络子,编出来可没有这粗的一根编出来好看。”
花清越却是没有做声,只是从最细的那簇绳子中抽出来一根,灵活地打了个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他手指动得飞快,苏陌素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做的。只是没过一会儿,就发现那绳子变短了许多。
花清越又抽了一根绳子,与先前那打结的绳子一起做了个其他的结。他将两根绳子固定在一起后,又一次抽了六根细绳子上下交错地与那两根打起结来。
小贩是见过自家娘子编反复络子的。他很快就猜到了花清越在干什么。
“公子是个中能人啊。”
片刻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猴子就摆在了面前。正是摊贩拿出来的繁复络子,被苏陌素拿在手里的那一个。
苏陌素惊喜地将那猴子络子拿在手里:“你真厉害!”
花清越没有说话,继续拿着绳子飞快编了起来。旁边过往的行人有好奇看过来的,但真正驻留脚步地,多是口袋里有银两的人。
不过一会儿功夫,花清越已经做了一排的小动物形状的络子。苏陌素看看这个,又拿拿那个,十分爱不释手。
“一共用了你六十根细绳子。”花清越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裸子放到小贩手中,“不用找了。”
那小贩欣喜不已,这银裸子少说也有一两,那可是一千个铜板啊!他喜不自胜地将所有的细绳子全部塞到花清越手中:“公子,这些你都带回家去吧。瞧你夫人也喜欢这些东西,你带回家编给夫人玩。”
苏陌素有些脸红,这是被当作小孩子了吗。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把所有编好的花络子一个个放入怀中。
还没有拿完,面前的花络子便被一只手拿了过去。
“这花络子别致,多少银子一个,本姑娘全要了。”一个女子走上前来,她将余下的花络子全拿了不说,还望着苏陌素怀里地道,“你的多少银子买的,本姑娘出双倍银子买了你的。”
苏陌素蹙着眉有些不悦。
那小贩忙主动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这些络子不是我这摊上的。这些都是这位公子自己从我这买了绳子编的。小姐若是喜欢,也可以挑些绳子回去,绳子可比做好的花络子便宜多了。”
“你看,这细的,哦,最细的没有了。小姐你看,这种两个铜板一根,这个是五个铜板一根……”
那小姐厌恶地摆摆手:“本姑娘不差银子,你那些绳子少拿到本姑娘面前来。”
她趾高气扬地对着花清越道:“喂,这个东西是你做的?多少银子,你尽管开价,本姑娘不差钱。”
花清越走上前,就在那女子以为对方会开价时,却没有想到花清越将她手中的花络子都轻轻抽了出来。
花清越将花络子全部放回苏陌素手中:“用手指勾住上面,便一次能拿所有的。”
“喂,你有没有听见本姑娘说话!本姑娘不差银子!你要多少银子,你说!”那说话的小姐显然没有想到花清越会从自己手中拿走花络子,她气得不行,一张脸憋得通红。
花清越并没有搭理对方,拿起那些细绳子,与苏陌素就要一同离开。
“你给我站在!”那小姐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侍卫便挡住了苏陌素和花清越的去路。
苏陌素这才认真去打量那女子。
那女子穿的是上好的蜀锦,裙裳上绣的花纹十分精致,绣花的丝线在光亮下现出淡淡的光芒。她梳的是个飞天髻,发髻下端有两束头发垂下,显然尚未出阁。发髻中插的珠钗虽并不是京城时下的款式,却个个都用工精致,颇有价值。
女子见苏陌素两人被挡住,颇为得意。她冷哼了一声:“从来没有人在我手里抢过东西,你是可是头一个。”
花清越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苏陌素的面前:“也从来没有人在大街上强挡民男,姑娘你也应该是京城头一个。”
“你!”那女子被花清越一言哽道,她恼羞成怒,想要吩咐下人做些什么的时候,她身后的侍从在她耳边低劝了几句。那女子深呼吸一口气,似是勉强自己将怒火压了下来:“好了,本姑娘说了,本姑娘不差钱。你还是开价吧。你做的这些花络子我很喜欢,你开个价,本姑娘绝不还价。”
见花清越没有做声,那女子只当他心动了,脸上神情便有些掩不住地得意起来:“你是哪里的人,尽管告诉我。我以后隔三差五便让管家来接你。到时候你到了我府上也不要做其他的,就替我编编花络子就好。”
那女子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也不是,你双手这样灵巧,想来梳起发髻来比起小路子也不差。这样吧,你还给我每天梳发髻。你开个高点的价格,索性住到我府上来。”
不等花清越回答,女子身后的侍从首先不满了,他压低了声音劝道:“主子,这可是外男。”
女子若有所失哦了一声,她上下打量一番花清越:“模样真是挺好,放你进院子,我那不省心的爹肯定要闹腾。这样吧,我再多给你点买断的银子,你索性了断了一些杂物进来常住。”
苏陌素听那女子说得越来越过分,心里也真是恼了。什么叫了断一些杂物?
她气得不行,将络子全部抓在一只手上,腾出另一只手牵起花清越就去撞那些侍从。
“让开,你们再不让开,我可就报官了!”
“哈哈,报官?”那女子笑起来,她正想要继续开口,却又被身后的侍从拉了一下。
“你干什么!”女子怒目而对。
侍从只得指了指苏陌素:“主子,人家是有夫人的。”
女子望着苏陌素那没有几根朱钗的发髻,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瞧着他们也是穷鬼。喂,那个手艺人的婆娘,我也给你点银子,你就改嫁去吧。”
花清越听了这话,扬了下眉,走到女子的面前:“姑娘不差钱?”
女子只当他心动了,忙点点头:“是的,绝对不差钱。你尽管开价。”
苏陌素忍不住用指甲去掐花清越的手心。
花清越面色不改:“姑娘想要我去当个仆从服侍你?”
女子点点头,补充道:“我是看得起你。你娘子我也可以给银子补偿的。”
花清越问道:“只要有银子就行?”
“只要是银子的问题,都行。”女子没察觉花清越问的有些略微不同。
花清越笑道:“既是如此,就请小姐开个价吧?”
女子一脸诧异:“什么?”
花清越紧紧地牵着苏陌素笑道:“可巧我家夫人也缺个每日倒洗脚水的。小姐尽管开个价,我明日就请管家去接小姐过来。小姐也可住到我府上,给我夫人****倒上洗脚水。瞧着小姐也是个不会按摩的,不过胜在年纪轻,可以学。”
“小姐不要感觉到受宠若惊,在下也是看小姐颇具慧眼,这才看得起你。小姐,尽管开价吧,我们不差钱。”
花清越把对方说过的话全盘送了回去。
苏陌素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第171章 中毒
那女子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她没有想到对方竟敢这样羞辱自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恼怒之下,她也再顾不得身后侍从的拖拽了,直接吩咐其他侍卫:“给我拿下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看到面前的几人明显是要开打的势头,那小贩也再顾不得摆摊。他三两下把所有的花络子笼到一起,捏起四个角的布,就要打成包裹赶紧逃出去。
侍卫们得了吩咐,视线在苏陌素和花清越身上打量一番,然后就一齐攻向了花清越。
花清越冷哼一声,松开苏陌素的手,主动将人引到另一边。他飞身旋转,连着踢了几下,便将那些侍卫尽数踢倒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那边的小姐已经气疯了,她不住地跺脚骂道,“你们这些废物!若是不能把这两个人拿下,便不要和我回府了。”
侍卫们起初见花清越装扮是个文雅书生模样,便有些轻敌。如今吃了一个苦头,便也不敢再疏忽。他们翻身跳起来,团团围住花清越。
苏陌素虽然知道花清越武艺并不差,可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只见到拳脚交错间,呼痛倒抽的声音不断传来。苏陌素看着一个侍卫摔倒在自己脚边,心中也是送了一口气。
“蠢材!还在等什么!”那小姐急忙骂道。
苏陌素心生不妙,连忙疾步往后退却,可却依旧慢了一步。
只见那侍卫跳起来后,一个锁喉姿势便逼近自己。
眼看对方的手就要伸到自己面前来,苏陌素却眼睁睁地看着那逼近自己的人口中突出一个鲜血。
苏陌素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侍卫再次倒在了自己面前。这一次,侍卫并没有很快再爬起来。
几乎不过是几个瞬息的功夫,那些侍卫已经全部倒在地上。并且这一次,他们伤得明显比前一次要重,并没有很快就跳起来。
苏陌素看向花清越,他的墨绿衣服上并没有任何暗红的痕迹。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苏陌素正要走近花清越,却只见他已经大步走到了方才那挑衅的女子面前。
“你、你想要干什么。”那小姐终于是慌乱了,她一边往后退,一边骂道,“你们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可不要妄想打什么本小姐的主意。[.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告诉你,本小姐,可是大皇子请来的贵客!”
听到大皇子的名字,苏陌素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她如今,最不想有所接触的莫过于大皇子府的上下了。
“我们走吧。”苏陌素不想与那小姐多做纠缠,转身走向花清越。
明明自己的侍卫躺了一地,那小姐却只当苏陌素怕了自己。她刻意拔高声音,嘲讽地道:“我原以为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不得的性子,原来不过是富贵不能淫,威武却能屈。”
说完,那小姐还重重吐了一口唾沫:“我呸!”
花清越眼中的冷意骤然加深,他正要转身走过去,却被苏陌素拦住。
“我也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显赫的人物,却原来显赫是有,却不过是狗仗人势。”苏陌素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小姐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一眼躺了一地的侍卫,朝着花清越笑道:“夫君,你打女人的吗?”
花清越配合地望向那小姐:“为夫倒是不打女人。不过打狗棒法,为夫倒曾见过一套。虽说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却也终究没有实践过,夫人想不想看?”
说话间,花清越还走到了那小贩留下的摊子面前:“这木头倒也扎实。”
那小姐的脸都白了。她咬住嘴唇,眼睛里明明要喷出火来,话却半句都说不出口。
“今日是我们小姐多有得罪,还请两位海涵。”站出来的,是屡次拉那小姐衣服的侍从。
他朝苏陌素两人拱着手鞠了个躬,十分有礼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家住何处,我们定会登门致歉。”
侍从说话的时候虽然态度十分温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苏陌素总觉得对方在刻意咬重登门二字。
花清越审视地望向那侍从:“我住红云巷巷尾花府。你家主子若有心登门,我必好好款待。”
“自然是要登门的。”那侍从脸上堆满了笑容。
花清越不再回应,牵起苏陌素便转身离去。
走进巷子中后,花清越便松开了苏陌素的手:“有些时候的亲近,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还希望夫人能谅解一二。”
苏陌素被突然放开手,她把另一手上的花络子分开,两只手一边提了一些:“我明白的。这络子,谢谢你,我很喜欢。”
花清越与苏陌素并排前行,他步子比苏陌素要大,可却用速度中和了两人的脚步。
“你喜欢就好。”
走到府门口的时候,花清越顿了顿脚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
苏陌素问道:“怎么了?”
花清越的目光从拐角处的影子那收回:“无妨。就是看看那两个买豆子的回来没有。”
苏陌素正在往前走,她感觉到脚下有些滑动。待停下脚步后,苏陌素将那东西拾起来。她展开手心给花清越看:“我想,应该是回来了。”
花清越脸上也有些浅淡的笑意,他迈步走进府门:“既是如此,我们便回去吧。说起来,也是有点饿了。”
苏陌素笑着跟在他身后:“你每天都是不吃早饭去上朝吗?”
花清越顿了顿脚步,有意等苏陌素一同前行:“倒不一定。自己一个人吃东西,总是有忘记的时候。”
苏陌素正想说话,却见到那侍从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少爷、少爷!”
侍从手上已经没了缰绳,也没有锦盒。他空着双手跑到花清越的面前:“少爷,四殿下派了马车过来,说要接你过府一趟。”
苏陌素的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但她还是维持了下去:“既然有事,那便下次再做那绿豆包子、红豆包子吧。”
花清越没有想到苏陌素仍会与自己相约,嘴角便有些微微上扬:“今晚等我回来做。”
苏陌素点点头,提着一沓的花络子便回了房。
去四皇子府的路上,侍从便忍不住问花清越:“少爷,您真的会做那个包子吗?我问了知画,知画说那个包子可复杂了,可好吃了。”
花清越坐在马车之中,十分鄙夷地望了自家侍从一眼:“不是还有知画吗,问她步骤就好啊。”
侍从一张脸皱成了红薯:“少爷,知画说她也只是听过。当时候陪着少夫人去过的,只有苏府的表少爷和五老爷。”
花清越不在意地摆摆手:“那等下从四皇子府出来,去拜访下表少爷和五老爷就好了。”
侍从对此不抱乐观,因此还是苦着一张脸。
待到入了四皇子府,花清越对此事就也没有乐观态度了。
五位皇子府并不毗邻。居在长巷中的四皇子府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开的药味
四皇子的正院偏房外,四皇子魏泓涵正一脸担忧地在问花清越:“清越觉得苏参将伤势如何?”
花清越还未曾说话,房中就又走出来一人。
这男子衣着鲜艳,就连束发的带子也是用的鲜艳的大红色。
“花大人,应承求你,务必要救救我的小外祖父。”季应承拱手作揖。
花清越忙扶起他。
魏泓涵在旁抚慰季应承:“季小将军,你不必如此担忧。说起来,我还没有同你介绍,清越可是你的妹婿。所以你的小外祖父,是他正儿八经的叔祖父。他岂会不认真救治?”
季应承嫁出去的苏家表妹不止一个。除了他昨日亲自送出门的小表妹,还有过去有些不和的苏追月。
昨日送苏陌素上轿后,因为挂念苏平安伤势,季应承并没有留在苏府太久。他很快就纵马回了军营,即使是皇上封赏他为从三品的云麾将军,他也没有心思与同僚庆贺。
他听到花清越的名字,并不是因为花清越是他的妹婿。而是因为曾同在军营的徐家少爷提及,他弟弟的病就是被这位花大人治好的。
“我是陌素的夫君。”花清越察觉出季应承眼神中的疑惑,便解释道。
前一刻,他与侍从还在马车上商量如何去拜见这位表少爷和苏家五老爷。可如今这两人都到了自己面前,花清越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苏老爷,是中毒了吧?”
花清越见到苏平安的时候,根本无法将面前这个白发鹤皮的老人与苏陌素口中那个年龄只比自己略大几岁的叔祖父联系起来。
苏平安的脉搏十分虚弱,虽然没有完全停止跳动,但是他的脉象却真正如同一个暮霭沉沉的老人,生机已经不强。
魏泓涵其实并不怀疑花清越的医术,但他却十分不解:“边关战役,何来用毒?”
“都说刀剑无眼,我还以为苏老爷只是重伤而已。”魏泓涵的话有些难掩的探究之意。
季应承自然听了出来。
可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既然选择求助花清越,就必须默认他身后的主子四皇子。
季应承叹了口气,将三年前的过往说了出来。
第172章 入瓮
“我与小外祖父是八年前进入兵营的。.tw[]当时候我们在王鼎天将军手下。三年前的平江一役,王将军战死沙场,我与小外祖父所在的整支平江军都被收编到了陈侯爷的下面。”
“虽然陈侯爷素来公正严明,但我们这种被收编的兵士是最不受重视的。有什么危险,我们必须先上。有什么好处,我们必须后拿。”
魏泓涵与花清越对视了一眼。
他将花清越这般急急唤来,又把苏平安接入自己府上内院,自然就是为了笼络季应承这位新封的将军。但季应承如今的地位,并不是真正为魏泓涵所看在眼里的。
季应承出自陈侯陈隽宁手下,魏泓涵这是知道的。但是他竟不知道,这位小将军并不是陈隽宁的亲兵。
花清越微微皱了皱眉。
他并不认同四殿下如此急进。
看明白花清越的意思,魏泓涵按捺住内心的失望,继续听季应承的回忆。
原来苏平安受伤,是因为三年前为了帮助季应承完成一个军令,这才中了毒。
因为有了先前的收编军为铺垫,魏泓涵对苏平安所中何毒兴趣便淡了许多。
既然是不受重视的兵士,那么中毒,并不引以为奇。就算是在行军过程中,因为没有足够的粮草,吃到了野果子而中毒,这也很正常。
但花清越并不这样认为。
他回望一眼房中紧闭着双眼,已经没了意识的苏平安,继续问季应承:“三年前陈侯主要镇守的是朱青二国交界处。青国擅商,与毒没有干系啊?”
季应承犹豫了一下,答道:“当日我们去的并不是战场。”
此言一出,魏泓涵的神色当即有些变化。
虽然季应承和苏平安当时候并不是陈隽宁的亲信,但收编他们的,能下命令的定是一名大将。
“当日我们去了二十人,只有我和小外祖父生还。我们去的是一个寨子。那个寨子看着十分小,我们走进去后,里面也空无一人。但是尚未到夜间,二十个人就几乎全都倒了。”
“我小外祖父略懂医术,是他将我拖了出来。”季应承伸出手,去解自己的衣裳。
“你干什么?”
魏泓睿听过边关好男风的说法,他往后退了退,躲到花清越的身后。
季应承却是把腰带解开后,将半边上衣脱下。[..tw超多好看小说]
只见那交叉刀伤旧创上,还有尚未愈合的棍痕。
“你这是?”魏泓睿有些疑惑,“自边关回来有两个月的脚程,你的伤患怎么不像是旧伤?”
季应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花大人你看,我肩上的伤便是在那寨子里留下的。”
花清越走上前去,只见那交错的伤痕中有一个地方微微拱起,如同蚕豆的形状。
花清越伸手按了按,那蚕豆形状的疤痕已经硬化,并没有什么变化。
“你找过的其他大夫怎么说?”花清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推测,却尚未确定。
季应承将衣服穿好,面上神情愈发忧郁:“我身上虽有这个痕迹,但小外祖父身上毫无痕迹,所以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虽然有猜过是中毒的,但却没有办法找出解药。”
花清越走近房中,他将苏平安的发丝扶到耳后,细致地看了一遍他的面色和脖颈之处。
“这是蛊毒。”花清越再次探了一遍苏平安的脉搏,“我不会驱蛊之术,但是苏参军竟能撑三年还是这个模样,要么他自己会,要么他身边有会的人。”
季应承羞愧地低下了头:“当日小外祖父安慰我,他受的伤并无大碍。就在一月以前,他都如常人一般在我面前行走。直到这里回京途中,他才晕倒。也就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便成了这样。”
花清越眉头锁得很紧,苏平安身上有蛊毒。而那寨子虽然不是敌方军营,但是肯定仍是在朱青二国交战的地方。
那么,到底是朱国混入了陈国的人,还是青国与陈国已成联盟?
苏陌素待在房中,已让知画把明日归宁的礼物都搬出来梳理了一番。那栩栩如生的观音像自然是给曾祖母的,父亲的礼物是赤兔马,她已经知晓。另外剩下的几样,首饰什么的是给哪位姐妹,什么又给小王氏,她半点不在意。只是盒中有一个东西很别致,她不由得拿出来看了看。
那是很小的盘子,盘子中央有个更小的勺子。引人注意的是,那勺子似乎会动。苏陌素走动的时候,这勺子就有些变动。
她在师父留下的书上面,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东西的描述。
载司南之车,能不惑也。
苏陌素端着那小盘子走出房门,她试探性地用此物辨明方向。无论是走到回廊,还是走到庭院,勺柄永远指的是正南方。
看来此物是给表哥准备的了。
苏陌素忍不住扬起嘴角,脸上有些笑意。
他倒真是细致。
因为花清越说了晚上会回来,苏陌素便吩咐管家没有做自己的吃食。
知画端着茶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苏陌素在抄经书。
她走近自家小姐,将烛火点亮:“小姐,姑爷还没有回来。要不知画给你去做点吃的吧?”
苏陌素点了点墨,继续写字:“不用,再等等吧。”
知画有些担心,却又知道再劝无用。她一脸忧愁地将杯盏放下,端着托盘便去院门口望。
苏陌素抄完一卷经书才将笔放下。她饮口茶谁,望向窗外。窗口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已经是入夜了。
夜风从窗口袭进来,吹得烛火不住地跳动。苏陌素站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走到窗门口,她却正好看到正院那边有人提着灯笼走过来。
是回来了?
她走到门口。只见知画提着灯笼急急地走过来。
“小姐。”知画唤的时候有些喘不过气。
苏陌素问道:“怎么了?”
知画终于走到苏陌素面前,她脸上的忧色更重了:“苏府有人来送信,说是承少爷不大好了。”
苏陌素想起昨日表哥背自己时,背部隐隐传来的血腥味道,心便提了起来。
“什么叫不大好了?”
知画摇摇头:“那人也没说得很清楚,就是说承少爷昨夜开始就发烧,今日日里几个大夫看了都是摇头。说是老夫人请小姐回去一趟。”
苏陌素忙转身回房披上披风:“那人呢?”
知画也知道自家小姐与这位表少爷青梅竹马,情谊十分深厚。所以她也是十分焦急:“那人已经走了,说是还要去请追月小姐。小姐,我们怎么办?姑爷还没回来,我们现在能出去吗?”
苏陌素回望一眼房间,她没有将烛火吹灭,只是将房门关上:“顾不得了,先回去看看再说。等表少爷那边确定了情况,你再回来报信。”
其实苏陌素如今的窘况换了任何一家的小姐都不应该遇到的。尽管是庶出,怎么也是三品官员的女儿,嫁的也是个三品官员,苏陌素的陪嫁照理来说应该不少。
可偏偏小王氏就是做得这样明显,除了知画一个,苏陌素的陪嫁都是死物,再无半个下人。
苏陌素并没有对传讯的人起疑,如果对方一直等在花府,她可能还会多想。可恰恰对方就急急走了,也去通知追月了,她就觉得不应有假。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夫人?”
苏陌素回过头:“方才苏家来人送信,说是表哥不大好了,我先回府一趟。”
管家忙问道:“我这就套车让人送夫人回府。”
苏陌素本想拒绝,可想着自己如今的身份,便点点头。
深秋的夜里月光十分冰凉,如同水一般静静流淌在地上。
待管家将车准备后,又吩咐了那赶车的人出来,苏陌素便领着知画一同上了马车。
夜里的街头巷尾都并没有什么人,马车走在路上,哒哒的声音不断在回响。
到了苏府,知画先下车叩了叩门。
里面毫无声音。
知画又叩了叩,却还是没有回音。
苏陌素愈发着急起来:“直接去后门。”
知画点点头,便领着苏陌素往后门走去。
月色之下,苏府的后门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知画伸手推了推,那门就开了。
“小姐,我们赶紧到老夫人院中看看吧?”
苏陌素点点头,季应承幼年便与自己一样,一直住在苏老夫人院中。如今他突然回来,想来也是在苏老夫人院中。
两人径直走向苏老夫人的院子里。
整个院子里黑漆漆的,十分静谧。
“小姐,我们先去哪里?”
苏陌素望向苏老夫人的房间。
那正房的窗户黑漆漆的,里面显然没有人。
“小姐,您看那边。”知画提起灯笼,往那边指去,只见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处远远的厢房亮着灯光。
苏陌素往那边走去。
花府的门被推开,管家忙走了过来:“少夫人回来了?”
“夫人出去了?”
管家这才看清楚,回来的并不是少夫人,而是自家少爷。
他答道:“少夫人得了苏府下人的信,说是表少爷不大好,所以她就回苏府看看。”
“我不大好?”
管家这才看到,自家少爷身后有一个陌生的男子,那男子周身红衣,就连发带的颜色也是红色。
第173章 交心
苏老夫人的院子虽然宽阔,但因为老夫人入京的时间并不长,所以院落中的摆设都还是原有的模样,并不是苏陌素看惯的平常院子模样。[.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夜色之中,苏陌素能听到头顶的树木在刷刷地响动,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
知画手里因为提着灯笼,所以比苏陌素要走得辛苦。她一方面要加快脚步,让自己能够走在小姐前面;另一方面,她用没有提灯笼的那只手抓着灯笼的边角,努力让它固定一些,避免被风吹灭。
走到唯一那间亮着灯的房门处时,知画喘口气,抬手敲了敲门:“竹韵,你在里面服侍表少爷吗?”
里面印出一个人影,那人似乎原是坐着的,站起来的身影有些踉跄。
只见那人的剪影动了一下,烛台便砸落到了地上,烛火也灭掉了。
苏陌素心中咯噔一下,她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比知画更快地推开了房门:“表哥!”
知画也提着灯笼往里走,只见里面漆黑一片,她忙用灯笼去照地上的烛台。
苏陌素借着知画的灯笼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是红色衣衫时,心中的担忧愈甚,她蹲下身忙去扶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外传来极为喧哗的声音。
“你确定没有看错?”苏瑞文宏亮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
知画已经烛台点燃,苏陌素亦将人扶回了床上。
那人的长发一直遮在脸上。苏陌素帮他将长发拂到耳后。
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苏陌素忍不住往后一腿,跌坐在地上。
这人,根本不是表哥季应承!
听到门外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近,苏陌素已经明白,这不过又是一场计!
一场手段何其毒辣的计!
或许是过去苏陌素年纪尚小,苏蔓玖也好、小王氏也罢,对她使用的计策无非都是设计她得罪长辈、引人不喜,最严重的两次也不过就是杜家的婚事和花家的婚事。
可无论是哪一桩婚事,当时的苏陌素都是待字闺中,最严重的后果也就是嫁为人妇。
但如今,她是人妇,却与外男会面在家中。苏陌素几乎可以想到下一刻她的面前会出现哪些人。..tw
“老爷,我亲眼看到二小姐进来的。她带了帷帽,特意遮掩住自己,可我还是看清楚了。”是个仆妇的声音。
苏瑞文呵斥了一声:“胡说!回自己的家何必遮遮掩掩。”
“老夫人呢?”苏瑞文看向苏老夫人房间,漆黑一片。
他在整个院子里环视了一遍,唯一一个有亮光的房间是边角。
苏瑞文目光沉了沉,那里他记得,是没有安排人住的。
“小姐。”知画端着烛台转过身,见到自家小姐坐在地上,十分地不解,“小姐你怎么了?”
她将烛台放回桌上,往床边去扶苏陌素。
床上那男人望着苏陌素,他张开嘴,正要说话,却被苏陌素一根银针扎住穴位。
他张嘴说了一番话,表情有些凄苦。
可是说到一半,那人的脸上便是诧异的神色。
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知画也已经发现了问题,她惊呼出声:“小姐,这不是……”
她的嘴被苏陌素紧紧捂住。
捂住知画后,苏陌素带着知画往前走了几步,将烛火吹灭。
“陌素,你是不是在里面?”苏瑞文已经走到了门外,可是他刚迈上阶梯,这房里的灯火就灭了。
苏瑞文此时并未多想,他仅仅是听下人说昨日才出嫁的二小姐回府了,便忙赶了过来。
明日才归宁,出嫁的女儿自己回来,可就只有一种原因。
他能想到如果自己的猜想为真,女儿心中会有多难受、多害怕。
苏瑞文终究还是放柔了声音:“陌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把自己关起来,和父亲说说。”
“你的婚事虽然仓促,其中也有些原委。但是,此事你自己也应当是明白的。”苏瑞文摆手,让身后带路的仆从退出去。
直到那仆从消失在自己视线,苏瑞文才去推门。
“陌素,父亲想与你谈谈。”
那房门出乎意料的没有上门栓。
他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
苏瑞文往怀里去掏火折子,他才吹燃一点火星,就听到女儿的声音传过来:“父亲,请不要点火。”
“女儿虽然如今已经十六岁,但呆在父亲身边的日子却不过一半。这一半里能见到父亲的时间更是不足一半的一半。今日这一次交谈,也许是陌素这一生唯一一次能拥有的与父亲交心的机会。因此陌素希望,借这夜色,我父女能真正交心,无所畏惧。”
苏瑞文的手抖了抖:“你怕我?”
“是。父亲是陌素心中的大山,陌素敬您,更惧您。”苏陌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父亲,这是陌素唯一一次求您。”
苏瑞文不知怎么就想起八年前送苏陌素去平城的事情来。
当日的老宅起火之事,种种证据都表明了犯错的是大女儿苏蔓玖。可是为了护住这个心爱的嫡女,他把更为年幼的庶女苏陌素送去了平城。
八年时光里,他甚至没有给平城去过一封关于女儿的信笺,也没有看过女儿一次。
苏瑞文对待苏陌素母女少有的柔软被触动,他叹口气,还是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既然应了你的请求,我希望我今日问你的,你都能据实以告。”苏瑞文道。
黑暗之中,苏陌素松开了捂住知画的手,她能感觉到对方在瑟瑟发抖,却递了一根银针过去。
知画有些疑惑。
苏陌素指了指知画的脖子,她抖得更厉害了。
“陌素不敢欺瞒父亲。”
尽管苏瑞文见不到,苏陌素依然跪下身去,磕了下响头。
接着磕头的声音,知画迅速站起来,摸索着到了床边。她颤抖着手摸向床上的人。
那人也明白苏陌素的用意,可人要为己,他准备站起身来。
知画狠下心,用针对住了对方的脖子。
那人已经说不出来,只能继续躺在床上。
苏瑞文听到磕头的声音,便虚扶了一下:“你起来吧。既然今日是我父女唯一一次的交心,你不必在意这些缛节。”
苏陌素答了一声“是”。
苏瑞文问道:“我要问你的第一件事是,你与四皇子到底有没有私情?”
听到苏瑞文的问题,躺在床上的人身子又动了下。感觉到对方的动作,知画毅然将针扎破了对方的皮肤。
那人不敢再动了。
他听了这句话后,只希望今日这事能平安过去,苏大人永远不要发现自己在房内。
如果这苏家二小姐真与四皇子有什么瓜葛,他以后千刀万剐也顶不了今日做的事情。
如果那苏家二小姐与四皇子间清清白白,为了不败坏四皇子的名声,这苏大人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那人后悔地闭上了眼睛。
“从来没有过。”苏陌素如今只想快点让父亲满意地离去。
算计自己的人无论是苏蔓玖还是小王氏,她们都不可能善罢甘休。如今这罪魁祸首没过来,无疑只是想摘清楚自己。可如果这院子迟迟没动静,她们迟早要亲自来看看。
苏瑞文皱了下眉头,他心中有些不满又涌了上来。但他还是暂且压下不满,继续深究:“为父想问你的第二件事,可能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据实以告。”
“原本此事不应该我来问你。可我知道你与你嫡母关系并不如何,你姨娘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如今既是在黑暗之中,你也不必羞涩,诚实告诉为父就好。”
苏陌素听了这话,便猜苏瑞文是要问当日大皇子府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苏瑞文问的是:“大皇子成亲当日,你在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见到四皇子?”
苏陌素想尽快结束父亲的问话,可却不知道什么答案才能让父亲满意。
她对当日之事,更多的是自己也不甚清楚。
回忆起入府情形,苏陌素咬着嘴唇,只想将小王氏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委屈一道而出。
可是,苏陌素很清楚。如今的她,并不可能拥有父亲的怜爱。
她咬着唇,抬头问苏瑞文:“父亲,女儿说并不知道,您会相信吗?”
“当日我是应明月公主所邀去的大皇子府。因为自知身份卑微,我走的是后门。进入后门之后,也确实有公主殿下的侍女来接女儿。”
“那侍女告诉女儿,明月公主在房内等待陌素。女儿便推门而入,那房间一片漆黑。我往里面走进两步,就被人敲晕了。”
“再醒来时,我就只见到了花、夫君睡在我身边。”比起四皇子,苏陌素也更希望身边的人是花清越。
如果说自己的师兄,只是一把冰冷的匕首。四皇子就是一个藏在拨浪鼓里的毒舌。表面雕花着栩栩如生、慈眉善目的弥勒佛,然而内里却可以让人一击毙命。
“是谁算计了你?”苏瑞文着实有些想不清楚。
如今已有些传言四起,虽然那些传言令苏瑞文并不高兴,但他却觉得按照传言远比苏陌素如今说的要有所依据。
“难不成是明月公主算计了你?”
第174章 试探
苏瑞文决定说得更明白一些:“如今京城内有些传言,说你与四殿下本就有私,不过四皇子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迎娶你。(..tw无弹窗广告)所以、所以女婿不过是替四皇子……”
“父亲。”
苏陌素依旧是跪着地上的。冰凉的地面夹着夜里的寒气冰得她膝盖发痛,可这些痛意远不及心里的痛意。
“父亲,您还是不信女儿。”
苏陌素苦笑道:“父亲为何不喜欢女儿?”
“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你性格总是这样乖张,总要惹我不高兴。”苏瑞文有种被说中心事的感觉,他飞快地回答苏陌素,并不想承认内心的想法。
苏陌素心中的情绪渐渐平静下去,她放柔声音,将众人眼中的事实说出来给苏瑞文听:“都说母不嫌子丑,我想父亲的心情也是这样。”
“父亲并不是不爱女儿,只是女儿真的太过平庸。论样貌,女儿远不如清浅姐姐,就连尚未长开亭亭和玉立也比不上;论才学,女儿就更不及蔓玖姐姐了。再论知冷知热、性情柔顺,包括女红厨艺,这些女儿没有一个是擅长的。”
“女儿就像沙石滩上最平庸的一颗石头,单独放在桌上,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扔进河水之中,立刻就会消失无踪。这样的女儿,就算是亲生父亲的您,也无法产生特别的疼爱之心,更遑论是天之骄子的四殿下呢?”
苏陌素想,她应该是真的放下了。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承认平庸,承认失败,可面对父亲苏瑞文的时候,她总是脾气更为骄纵一些。
那是从骨子里带来的放肆感。
前世父亲给过的宠爱,就这样融入到了她的灵魂里。
尽管说服过自己千万次,尽管找过无数次的镜子,尽管一切都已改变,她依然没有办法在那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人面前认输,承认自己不配再拥有他的宠溺。
但这一次,她想她可以承认了,可以做到了。那种曾经被种进骨子里的骄纵,那种被宠溺过才会滋生的自信,她彻底地拔除了。
“父亲,这样平庸的我,怎么可能有人喜欢?”
苏陌素的声音并没有哽咽,但苏瑞文的心中却有些微涩。
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摸摸女儿的头,安慰她。(..tw无弹窗广告)
可是黑暗之中,他根本看不到女儿。
苏瑞文声音也放低了不少:“陌素,是为父误会你了。那你自己知不知道,到底你得罪了谁?”
苏陌素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父亲,接下来女儿说的话,您也许要生气,但请不要再怀疑女儿。”
苏瑞文听着那咚咚的声音,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磕得响了几下。
“女儿曾经见到四殿下亲自送大姐姐回府。”
“你说蔓玖?”苏瑞文的声音中有不可压抑的质疑。
苏陌素重重地点头,尽管她父亲看不见,可她答得很用力:“是。”
“明月公主最近一次来苏府,就是来寻四殿下。她说亲眼见到四殿下的马车来了苏府,便来问陌素。”
“陌素回答公主没有见到四殿下,可公主并不信。她说见到的人不少。”
苏陌素的话说到此处,就停住了。
苏瑞文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既然她敢说,就肯定是有迹可查。
其余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管家对来府的客人和造访时间都是有登记成册的。明月公主这样的身份,每一次来苏府,连入府时间和出府时间都是绝对有记录的。
如果四殿下真的来过苏府,真的是为了接蔓玖而来,又真的被其他人看到了,那么二女儿陌素遭算计便不足为奇了。
虽然听时心酸,可苏瑞文也确实认为这个庶女实在过于平平。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性情、这样的才艺,送去四皇子府,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担忧。
但若陌素真入了四皇子府,却足以对蔓玖的入府造成影响。姐妹同侍候一人的先例不是没有,但绝对会被人非议。蔓玖心高气傲,他是知道的。即便是嫁入皇家,她也肯定不愿为人妾室。
可若如果做正妃,有个不知廉耻、设计皇子的庶妹在前头,蔓玖何以入四皇子府?
苏瑞文舒出了一口气:“这样,倒也还好。”
他想到苏蔓玖,心中又更为担忧。
若是其余女儿,自然是父命如山。可是这个女儿,他是不忍心用父命去压迫她的。
苏瑞文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苏陌素的心也落回了肚中。
今日提及苏蔓玖与四皇子私会之事,并不仅仅是为了摘出自己。苏陌素更想确定一件事情。
前世,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侍孝于父亲身边的时间也是最久。
但是方才两声出气,和苏瑞文话语中难掩的轻松,苏陌素就确定,她的父亲苏瑞文依然与前世一般,是不愿意涉入皇子们争斗其中的。
苏蔓玖做得太好,苏陌素哪怕设计对方品性、德行、清白有失,苏瑞文都未必会相信她。
但唯独一点,苏陌素前世看得太清楚。
政见之别,十人为官,九人入骨,绝难更改。
与其从其他方面入手,不如让苏蔓玖的野心与苏瑞文的低调自行相悖。
总有一天,苏瑞文会狠心去这段苏蔓玖试图飞入王庭的双翅。
而毁了一个人一直以来的目标,这远比杀了她,要让她难受。这一点,苏陌素已用自己的一世血泪验证过。
“素儿,这事是你委屈了。”
苏瑞文难得地亲昵唤了一句苏陌素。
不过他下面的话,却明显流露了亲疏有别:“如今事已至此,为父也已无能为力。虽然你是被人算计,但是花清越官职不低,性情也还尚好,你与他若能琴瑟相和,也是一桩美事。”
“你今日突然回府,可是在花府遇到了什么委屈?昨日你母亲实在是身子不适,我也公务繁忙,未能事事亲力亲为。你如今带去的只有知书和知画两个吧?你且今日先安心回去,明日归宁之后,我让你母亲再送你十来个仆妇。”
苏瑞文的话清楚明白地表露出苏陌素的陪嫁如何,他是知晓的。
苏陌素心里有些难受,却并不因为这一点了:“父亲,知书已经没了。”
“没了?”苏瑞文自然不会关心一个奴婢会如何,他只是想到苏陌素身边只有一个丫鬟,确实有些不妥,“那明日我便把我身边的紫荷给你。”
“不用了,父亲。我在花府事事都好,夫君待我很好。花府也有许多下人,我今日已接手了花府事务,身边的丫鬟、仆妇都已明确。还是不劳烦父亲了。”苏陌素不想有任何一个丫鬟再站到知书的位置。
苏瑞文却是误会了:“也是。你在那边提拔了不少丫鬟、仆妇,她们待你都是感恩的。若突然又从娘家带了许多人过去,把才给她们的位置给占了,她们心里少不得要失望。虽然为婢不能怨主,但你毕竟才入花府,才为她们的主人。”
“我送你回去吧。”苏瑞文伸手去怀中掏火折子。
苏陌素却是摇头:“花府的马车候在府外,陌素还是自己回去吧。父亲您也早日休息。”
听到花府马车候在苏府门外,苏瑞文只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若是庶女婚事不顺,定要埋怨嫡女蔓玖。如今苏陌素虽回了苏府,但马车还是花府的,想来她与花清越并没有起什么间隙。
夫妻之间,有些闹脾气是正常的。
“素儿,夫妻相处之道贵乎和。你自己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一定要多压抑自己的脾气,温柔一些。”苏瑞文感觉今日自己待庶女是十分好了。
“我便不送你回府了,毕竟两口子闹矛盾,父母不知道才好。”
苏瑞文觉得女儿或是尴尬,便主动迈出门。
房门打开,院门处的灯火便透了进来。
苏陌素站起身,迅速将帘帐放下。
只见那领头的人走得十分缓慢,赫然就是小王氏。
“夫人身子这样重,怎么不早点歇息?”苏瑞文忙迎上去扶住小王氏。
小王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嗔怪地望了一眼苏瑞文:“夫君迟迟不归,我这才领着儿子女儿出来接你。”
苏瑞文满是笑意地望向小王氏的腹部:“辛苦夫人了。”
“咦,那不是陌素吗?”小王氏转头问身边的丫鬟,“我没看错吧,这是我们家二小姐吧?”
“难道昨日嫁出去的不是我们的二小姐,我记错了?”
小王氏这话真让苏陌素觉得恶心。
这个女人,永远能一次次更正她对她的认知。
苏府今夜注定无法平静。
小王氏的挑衅尚无人接腔,就有一个突兀的声音从院外奔过来。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去了哪里啊?”
苏瑞文皱了下眉,下令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快轰出去,别惊扰了夫人。”
“我的儿啊,你白日明明只是进来替老夫人送柴火,怎么就没了影子啊?”那妇人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小王氏心中一动,吩咐道:“夫君,且让那仆妇进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75章 来齐
父亲好不容易相信自己,决定离开的最后关头,小王氏突然出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小王氏尚未找到合适的理由指责自己,那婆子就突然出现。这些事情加在一起,若说是一场巧合,苏陌素都要决定自己是眼瞎了。
今日这事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她是真的不慎上当,房中如今也真的是有陌生男子。躲避已是不可能解决事情,与其坐以待毙,苏陌素决定主动破局。
“父亲,既然母亲有家仆要审,陌素还是先行回去了。毕竟花府的马车还等在外面。”苏陌素福了个身子,作出一副要马上离开的模样。
小王氏听到花府的马车的时候,对苏陌素幸灾乐祸的想法便立刻被冷水浇了个透顶。
她的猜想是与苏瑞文先前想到一处去了的。小王氏收到下人报信,说苏陌素突然回府的时候,她也只是以为苏陌素是被花府休弃回来了。如今听苏陌素这样说,又看她表情确实十分理直气壮,小王氏便有些不甘地望向自己的夫君。
难道苏陌素这趟回家,是夫君安排的?
苏瑞文并没有犹豫,就冲苏陌素点点头:“恩,你先回去吧。”
苏陌素才跨开一个脚步,那先前被人领上来的婆子就跟疯了一般地推开面前的人,向苏陌素扑了过来。
“二小姐,二小姐,我儿子可是一直受您赏识的啊。如今他失踪了,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那婆子话虽说得漂亮,却引得小王氏和苏瑞文都有些想法。
小王氏是起了警惕之心。她自忖已对苏陌素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就连对方的左臂右膀也被她斩去了一支。可如今这突然蹦出来的杂役,便让小王氏有种事态不受掌控的感觉。
而苏瑞文的想法显然更符合施计的目的。
虽然婆子说话遮遮掩掩,用的是赏识二字,可这庶女院子里的情况,他还是清楚的。苏陌素哪里有什么内院杂役?如今她既然与一个男仆走得很近,难道是……
苏瑞文的脸色都青了。他一直以礼仪世家自居,最是憎恨那些不顾礼法之事。如果苏陌素真的与杂役有所逾越,他定要亲手收拾了这个女儿。
那婆子一边抱着苏陌素的腿哭,一边观察苏瑞文和小王氏的脸色。..tw她见两位主子都有些迟疑,便只当已经信了自己的,愈发认真做戏起来。
“我的儿啊!我早就劝过你,那天鹅不是我们这些癞蛤蟆能够想的。如今你不听为娘的,连个生死都不知了呀……”
苏陌素望着婆子哭得声嘶力竭,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神色。
她弯下腰,伸手给婆子:“你说你儿子不见了,为何要找到老夫人这院子里来?如今已是亥时,你这般大声哭闹,就不怕扰了老夫人的休息?”
那婆子没有想到苏陌素反应这般淡定,她看着面色温和的苏陌素,心中却只觉得不寒而栗,讲话的时候便也迟钝了不少。
“我、我,我儿子最后来的地方就是老夫人这院子。所以我才来此寻他。”
苏陌素点点头,继续问道:“你儿子什么时候来的?”
那婆子没有想过,问自己话的人不是夫人小王氏,而是被她即将要诬陷的二小姐苏陌素。
婆子支支吾吾了一阵:“亥时?”
苏陌素问:“老夫人一贯在亥时前入睡。你儿子在老夫人入睡后过来干什么?”
婆子忙摇头:“不是,不是亥时,我记错了。应该是戌时。”
苏陌素冷哼了一声。带着嘲意看向那婆子。
她假意离去,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主使。婆子和小王氏出来拦她,她都不怕。苏陌素反而更害怕的是,无人阻拦。
如果真的无人阻拦她的离去,房中那个男人势必要脱离知画的控制。倘若被那人走出了房间或是被人搜查到他在房中,自己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如今小王氏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这婆子却这般着急,想来今日的幕后主使,并非是小王氏。
苏陌素正要趁对方心慌,再追问几句,小王氏却在旁边开口了。
“二姑娘真是时时心念娘家,如今都已经嫁出去了,还想着替我做事。”小王氏如今左手握着对牌,右手拿住了钥匙,如何能允许还有人觊觎她管家的权力。
瞧着苏陌素这风生水起的模样,小王氏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如今还是新妇,留在娘家夜不归宿定是不行的。来人,送二姑娘出府。”
苏陌素提了提腿,一副要挣脱那婆子桎梏的模样。
那婆子确实是慌了,她得了银子又得了允诺,怎么敢就这样轻易放苏陌素离去?
如今这般关头,她自知留苏陌素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抱住苏陌素的腿,将先前被交代过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什么说话要半遮半露,什么要用含糊的话让二小姐百口难辨,这些婆子通通忘记了。
“二小姐,您可不能这样啊。一日夫妻百日恩,除了您的信笺,还有谁能唤的动我的儿子。二小姐,您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忘情负义啊!”
苏瑞文听了这话,心中的猜测陡然被印证,他的整张脸都青了。
苏陌素却是重重一踢,将那婆子踢开来去。
她扬眉冷望:“混账!你竟敢污蔑我!你儿子姓甚名谁我都不清楚!你方才就已经前言不搭后语,如今还胆大毁我清白,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不成!”
苏陌素这话既是说给那婆子听,更是说给苏瑞文听的:“你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虽是庶出,却也是苏府正儿八经的二小姐!岂是你能任意污蔑的!”
苏瑞文虽然听明白苏陌素的自辩,可却依然有些疑虑。若是寻常时候,他定能理智分辨,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即便是庶出,也是不可能自甘堕落和下人勾搭的。
可恰恰是先前在房中的那番交心,苏瑞文听了苏陌素的话,才在内心同意过自己这个庶女实在平凡庸俗。这样的情况下,他便有几分存疑。如此不受人重视的女儿,就是自甘堕落也实在不足为奇。
苏陌素对苏瑞文的表情、眼神都已十分熟悉。只消一眼,她就明白了苏瑞文的想法。
“父亲,请您为陌素做主,陌素的名声毁了不要紧,苏府的名声可不能毁!”
一旦将那累赘的感情放下,苏陌素处理事情时候的应变能力就好了许多。她这番话虽是威胁,但却真正说到了苏瑞文的痛处上。
“来人!将这婆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竟敢肆意污蔑主子,真是不想活了!”
即便心里再怀疑,再不想站在苏陌素这边,苏瑞文也必须承认,苏陌素就是自己的女儿。
如果因为这个自己并不重视的女儿,而连累了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苏瑞文就是杀了这婆子也不能泄愤。
他当机立断,让人立即就将那婆子拖了下去。
那婆子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她已将当初指使自己的人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惊慌之下,她语无伦次地喊叫起来:“老爷,老爷,我没骗您。二小姐从前经常写信给……”
“堵上嘴巴!”苏瑞文根本不想听婆子口中的那些“过往”。他冷冷地督促身边的人将那婆子的嘴及时堵住。
整个院子,瞬间就安静了。
小王氏也明白了今日的事情苏陌素是被人算计了。她一边吩咐身后的仆从守住院门口,一边迈步走向苏陌素。
“陌素既然回了家,今夜就住下吧。这院子也是你常住的,不如我让妈妈们帮你收拾收拾,你今夜就住这。”
小王氏已经注意到苏陌素身后的房间是漆黑一片,并没有烛火。她朝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对方便都走上前来。
“二小姐,奴婢为您铺床整房。”两个婆子一左一右走向苏陌素,大有她不答应就要撞进去的趋势。
苏陌素没有理婆子们,反而是往门外院子里走了几步。她走的速度不慢,动作也略微粗鲁,小王氏便吓得忙喊:“快来保护我!”
那两个婆子是小王氏带出来的人中最为壮实的两个。听到夫人受惊,她们忙退回来扶住小王氏。
这样的忠心护主机会,又有谁舍得让给旁人。
“好了,都回去吧。陌素这里,我亲自送她。”苏瑞文已经在心中认定苏陌素就是如被拖走的婆子所说,与家中的男仆有所瓜葛。他一张脸黑得如同锅灰一般。
苏陌素听到这句话,心中稍安。只要小王氏走了,苏陌素面对父亲,便还是能稍微松气几分。
“父亲。”一个熟悉却又让苏陌素很不舒服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人终于来齐了。
苏陌素抬起头,冷冷望向走过来的苏蔓玖。
只见苏蔓玖手中拽着一沓的信封,她脚步轻盈,脸上有掩饰不住地欣喜。
“蔓玖怎么过来了?”苏瑞文只觉得十分头大。今日之事,他如今只想先在旁人面前压下,只剩他与女儿之时,他自要有个交代。
第176章 真假
苏陌素紧紧盯着苏蔓玖手中的那沓信。..tw如果她没猜错,苏蔓玖手中的信肯定会是自己的笔迹。
私通的证据。
苏陌素攥紧了拳头,脸微微有些发白。
苏蔓玖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朝苏瑞文行礼说道:“父亲,今日之事,我还有一些东西想要交予……”
“什么时候我这院子夜里也是不安静的了?”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苏陌素心中的石块瞬间就被移开。她欣喜地望向院门口,只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那处。
面对父亲苏瑞文,苏陌素没有信心说出全部的真相。可是祖母来了,她却是敢的。
但苏陌素的欣喜却在看清楚搀扶苏老夫人进来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
那个红衣如血的自然是表哥季应承。
而搀扶祖母的另一个,是她如今的夫君花清越。
她离开苏府的时候,是明确告诉了管家自己是回府看望表哥的。可是如今表哥就在花清越身边,她呆的房间里却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作为夫君的他会怎么想?
“岳丈、岳母,深夜惊扰,实在抱歉。”花清越先开口致歉。
苏瑞文心中的情绪却有些复杂。知道庶女是因为被嫡女牵连才嫁给花清越后,他是希望庶女能和花清越琴瑟相和下去的。可如今这样的情形,能有哪一对夫妻可以继续琴瑟相和下去?
小王氏噙着笑意走到苏老夫人面前:“祖母。”
她并没有朝苏老夫人行礼,只是手撑在肚子后,一副颇为自得的模样。
苏老夫人在这些日子里早已看惯了小王氏的骄纵,她也不欲与她计较:“我今日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功夫,回来院子里就聚满了人。怎么,是不满意我住在这儿吗?”
苏瑞文还是希望暂时息事宁人的,他忙上前亲自扶住苏老夫人:“祖母息怒,不过是一些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除,其余人就都先回去吧。”
他望向小王氏和苏蔓玖。
两人的脚步却是分毫未挪。
小王氏是一副丝毫不把自己当其余人的模样。
苏蔓玖则是挥挥手将身后的下人、包括贴身的一等丫鬟都散到院外去。
散完自己的下人,苏蔓玖还十分贴心地走到苏瑞文面前,给他出主意:“父亲,既然是误会,那就还是解开一下吧。[..tw超多好看小说]不如让其他的下人都退下去,就只留下我们自己自家人就好。”
她脸带笑容地看向院外的人:“曾祖母才回来,肯定是要听过原委的。母亲是苏家主母,只要身子不吃力,自然也是要留下的。”
这句苏家主母很好地取悦了小王氏。她主动替苏蔓玖说话道:“方才蔓玖说有东西要给老爷看吧,也一并留下吧。”
“至于陌素和女婿,虽然明日才是归宁的日子。但今日你们都来了,不如也就留下听听吧。”小王氏的眼神只是从季应承的头顶掠过,不准备再继续往下说。
昨日苏陌素出嫁,她一心落苏陌素的面子。可是这位表少爷是如何横空而降,并背苏陌素出门的事小王氏可记得清清楚楚。
“其余人都退下吧。”苏瑞文一锤定音,不过他还是不可能会真的赶季应承出去的,“应承小时候就是住在祖母院中的,如今也是一样。”
听了苏瑞文的吩咐,其余下人,包括王氏身边的妈妈都一起退了出去。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同他说话。感觉到花清越在注视自己,目光又连忙转移开去。
已看到苏陌素目光的花清越低声与苏老夫人禀告了一句,就走向苏陌素。
“辛苦了,娘子。”他说话的声音并不轻,整个院中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楚,“房中的人试药后如何,是否已经如同我猜测的那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先是昏迷并吐血,半个时辰之内,便有了白发鹤皮的症状?”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呆呆地抬头看向花清越。
她虽然知道花清越应该是在帮自己,可是房中那人是清清楚楚醒着的。更重要的是昏迷和吐血都有可能短时间让他出现,可这白发鹤皮如何做到?
花清越笑着望向苏陌素,他抬手摸了摸苏陌素的额头:“瞧你这呆样子,肯定是被吓到了。里面的情景很不好看吧,方才可有其他人见过了?”
苏瑞文虽然不喜欢苏陌素,但却是在场这几个不喜欢苏陌素的人中,唯一一个不希望苏陌素不贞之事落实的人。
毕竟这是他的女儿,且只是他女儿中的一个,若是次女落下不贞的名声,其余女儿以后如何议亲。
苏瑞文忍不住往花清越看去:“是在替什么人试药?”
季应承的声音响起:“是小外祖父。”
虽然只有五个字,但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难以抑制的悲伤。
苏老夫人已经在揩泪。
苏陌素听到小外祖父这个称呼,不敢置信地看向表哥。
可是无论是表哥季应承,还是曾祖母苏老夫人,他们的悲伤都绝不似作伪。这就是说,小祖父真的出事了。
苏瑞文自然是知道自家的叔父苏平安的。
苏蔓玖虽然没有印象,可也是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暂时沉默。
唯有小王氏一个,毫无悲伤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小外祖父是谁?季应承你的外祖父不应该是公公吗?可公公不早就……”
苏老夫人不想再听小王氏的话,她颤着身子往前走:“孙女婿,你这个办法可行吗?”
季应承忙扶住苏老夫人,苏瑞文也一同扶着自己的祖母。
苏陌素抬头望向面前的花清越。她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叔祖父身上去了。
她的叔祖父,那个总是喜欢风骚的拿个扇子的叔祖父,喜欢追着她要吃的,跟她斗嘴,还算计她的叔祖父到底怎么了?
花清越低头看向面前的苏陌素,安慰地摸了下她的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救治的。”
这句话,让已经见过苏平安现状的苏老夫人和季应承心里的石头又重了一重。
“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试药人的情况吧。”花清越走过苏陌素身边,径直迈进了一片黑暗之中。他掀起床边的帘幕,往里看了一看。
“点烛火吧。”花清越看一眼一直用针扎着对方脖子的知画。
“姑、姑爷。”知画的手都有些发颤了,她看到花清越过来,一种安心的感觉瞬间扑来。
“别哭了,点烛火。”花清越笑着补充了一句,“果然是吓坏了。”
知画虽然不明白花清越的意思,却是相信这个姑爷肯定是为小姐好的。毕竟小姐的手伤和眼睛受伤,都是姑爷治好的。
她忙走向桌边,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双腿根本用不上力气,整个身子噗通倒在地上。
进门的这些都已经是主子,不可能有其他人去扶知画。只有苏陌素将知画扶起来,自己拿出火折子点燃烛台。
花清越墨绿色的袍子露了一半在床帏外面,他的人并不能完全看到。
“岳丈过来看看吗?”花清越掀起一些帘子,问苏瑞文。
虽然走在后面,但却真正知道床内人该是谁的苏蔓玖忍不住望过去。
那床帏掀起的地方,一只手露了出来。
那只手上不满皱纹,更为可怖的是皱纹中还有些青色的斑点。
这,这不应该是她安排的人!
苏蔓玖被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安排的男人确实就是先前那哭闹婆子的儿子。那仆从虽不说生得玉树临风,可也是个端端正正的年轻人。无论如何,这床上的,都不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虽然明知道如今做的事情都是为化解小表妹困难而做的假象,可季应承根本就压抑不住自己的内心。
他上前一步,微微掀起帘帐,看向里面的人。
里面那人的凄惨模样,让季应承一个见惯杀场的男儿也忍不住后退两步。
苏瑞文见外甥都看了,自然也不能再止步不前。他走到床边,将那帘帐掀起。
只见那床上躺着一个看不出面容的老人,或者说是死人。
不仅皮皱如纱,发白如雪,那老人的嘴角一直在溢出鲜血,已经染湿了被子。
“这?”苏瑞文疑惑地望向花清越,“这是治病之药?”
花清越摇摇头:“并非如此。我也瞧不出叔祖父是患了什么病症,只是揣测他是中毒。”
“为了确定叔祖父的病症,我便让娘子带了一些叔祖父的血过来给人喝。原本试药之地是要定在花府的,可是岳丈也知道,我府上四皇子来得频繁,且殿下从不择时间、择地点,随时都会推门而入。”
花清越尚未说完,苏老夫人便接下去道:“是我让陌素来我这的。既是救我的儿子,我希望能亲眼看到。原本是算着时间,我与清越、应承先去看平安,看完平安正好是陌素试药。”
“可我看到平安那模样,实在是……”苏老夫人是真的看到了苏平安如今的模样,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实在舍不得离开……我的儿子……”
苏瑞文忙上前扶住苏老夫人:“祖母,叔父会好起来的。”
苏蔓玖望向站在一边的苏陌素,她实在无法相信事情就这样巧合。
手中攥了攥信封,苏蔓玖心中一动,就对旁边的小王氏伸出了手。
第177章 无事
“母亲,您先坐下来休息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苏蔓玖的手往小王氏的腹上拂过,然后扶住了小王氏的手肘位置。
“母亲,您还好吧?”
苏蔓玖一脸关切地望着小王氏。
小王氏的脸色并不好看。她见苏瑞文全盘注意力到了苏陌素那边,心中便很不高兴。即便苏蔓玖这般讨好她,她也只是给了一个淡淡的表情:“还是算了。蔓玖,你扶我过去看看。”
苏蔓玖心中一喜,她方才本只是想借机让小王氏身体不适,可却没有想到小王氏竟还要送到那边去。
她一手扶住小王氏,一手又似乎不经意地从小王氏的腹上加紧掠过。
小王氏因一心想知道床帐内的情况,倒也没有对苏蔓玖的动作起疑。
可苏蔓玖这番动作,已经全盘落入了苏陌素的眼中。
苏陌素本就十分提防苏蔓玖,见到她扶着小王氏走过来,便往后退开了几步。
“我倒是孤陋寡闻了,我家这二女儿在苏家十几年,头一次知道她能用药。”小王氏一边走过去,一边嘲讽道。
她伸手去掀开帘子:“今日倒要开开眼界了。”
苏瑞文已见过那试药之人的惨状,如何都不敢让小王氏这身怀六甲之人去看。他忙去拦她,可却还是慢了一步。
“夫人,你不要看……”
“这、这是什么……”小王氏没有想到帘子中是这样的惨状,她吓得连退几步。
苏陌素皱着眉看小王氏,她拱起的腹部上方才起了一个豆粒的模样。那豆粒如同虫子一般,还会移动。
“母亲!”苏蔓玖惊呼了一声,所有人都看过去。
小王氏一脸惨白,整个人身子有点往后倒。
苏蔓玖一个人扶不住,苏瑞文忙去拦住小王氏,扶她坐下:“你看,还是吓到了吧?”
看着小王氏额头开始渗汗,苏蔓玖的嘴角微微扬起。
“女婿,你既然懂医术,替你岳母把下脉吧?”苏瑞文心疼小王氏,便忙跟花清越说道。
花清越点点头,走到小王氏身边。
他替小王氏把完脉后,脸上神情倒是出乎意料地淡然:“岳母大人只是方才惊扰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问题。..tw”
“岳母大人如今身怀六甲,还是要多多休息为好。”花清越这句话自然是说给苏瑞文听的。
见花清越神色不变,苏瑞文的担忧倒也暂时淡了几分。但他本就重视小王氏,如今对方还怀着他的骨血,他便更加小心翼翼:“夫人,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王氏虽然因自己被惊扰而更厌恶苏陌素,但却也重视自己的身子。她摸了摸肚子,便抬头跟苏瑞文道:“夫君陪我回去吧。”
苏老夫人皱着眉道:“瑞文就去吧,如今孙媳也怀着孩子的,确实要人照顾。”
苏瑞文望一眼苏陌素,又将目光落在苏蔓玖身上:“蔓玖还有什么东西要给予我看?”
苏蔓玖将那信笺收到身后:“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家中仆人不知道二妹妹此番回府的目的,便有些猜测罢了。如今二妹妹回府的事由已经清楚,那这些东西便证明只是妄加猜测而已。”
苏蔓玖并没有避开这个话题,而是毫不遮掩地把事情说给苏瑞文听。这种坦诚相待的感觉,让苏瑞文因苏蔓玖与四皇子接触产生的不快,淡去了许多。
女儿终究还小,并不懂官场凶险。皇家男儿要远离这一点以后可以慢慢教给她。苏瑞文如是想。
苏陌素一直盯着小王氏,直到小王氏走出了院子,她才松了一口气。
苏老夫人的目光也是望着那边。等到苏蔓玖也走了,她便伸手去摸苏陌素的头:“素丫头,是谁叫你回来的?”
苏陌素摇摇头:“不知道。一个下人突然来报讯,说是表哥不行了,而且对方说完就走了,一副急着要去找追月姐姐的样子。”
“陌素便信了。”苏陌素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安慰苏陌素道:“你与应承自小一起长大,听到他有危险,你失了分寸也是正常的。”
苏老夫人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往花清越那边看。
花清越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说话。
苏陌素往花清越那边靠了靠:“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花清越神色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你是我夫人,我护你是应该的。”
苏老夫人见花清越在此事上始终不答腔,便只好暂且提及另一件事。
“清越,平安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你真的找出他的蛊毒来了吗?”
季应承也是焦急地望过去:“床上这人,虽然白发鹤皮,可衣着服饰明明是个年轻人,他也是中了小外祖父那样的蛊吗?”
花清越目光冰冷地看上床榻上那人:“我只是给他服了一些叔祖父放出来的血而已。这样算计主子的人,不值得同情。”
“至于叔祖父的伤,我还是只能说那句话,清越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出了苏府,苏陌素和花清越一齐坐在马车中相对无言。
知画和侍从两个人都坐在马车外面,互相交流着今日各自的经历。
“我们今天可辛苦了。少爷在四皇子府替人治病本来就耗尽心力,好不容易回府了,又听说了少夫人回了苏府。少爷可急死了。”
知画的声音要小一些:“那姑爷怎么遇到的老夫人?”
侍从颇为不平的声音传到马车之中:“少爷听管家说,少夫人是回去看表少爷了。可明明表少爷就跟少爷一直在一起。少爷着急得不行,一方面他请表少爷赶紧去找老夫人,一方面他就去了苏府看少夫人。”
“你是说,姑爷早就去了苏府?那我和小姐怎么没看到姑爷?”知画的声音中有难掩的诧异。
侍从的声音有些得意:“你当然看不到了。少爷这样的武艺,怎么可能让你这样毫无武学的人看到。”
他的声音又有些委屈:“今天少爷可真是累死了,一会儿看会少夫人,一会又赶紧去四皇子府安慰苏老夫人。就是在四皇子府到苏府这么段路上,少爷也来回了好多次。少爷担心少夫人出事,又跑去看少夫人。又担心苏老夫人伤心过度,又折回去看苏老夫人。”
“姑爷真好。”知画嘻嘻地笑起来。
她与侍从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侍从本来是想透过知画把这些话传到少夫人耳中,让少夫人内疚的。可目前看来,知画似乎只有开心了。
也是,如今受累的可是他的少爷,心疼的自然是他。侍从瞧着知画的满面笑容,就不再想说话了。
马车里面,挺清楚过往的苏陌素有些内疚地看向花清越。
如果不是自己贸然行事,花清越也不必如此辛苦。
“对不起。”苏陌素低声道。
花清越却没有回答。
苏陌素望过去,只见花清越靠着马车壁低着头。
“花清越,今日是我莽撞了。”苏陌素以为花清越是心中还有气,便低头认错起来,“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拜托这困局。那男人,你知道他的目的吧?他是要污蔑我不贞,可我并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事情。”
“我发现他不是表哥后,就让知画一直用针指着他的。”苏陌素见花清越一动不动,便以为他睡着了。她蹲下身,凑到花清越面前去看。
花清越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印入苏陌素的眼帘。
苏陌素吓得往后一退。
“吁――”
马车突然停住,苏陌素身子又往前一扑,正好扑在花清越的怀里。
苏陌素的脸瞬间有些发烧。
花清越扶住苏陌素:“你开心就好。”
苏陌素顿时明白过来,她浑身瞬间凉了下来:“你以为我是去干什么了?”
花清越一直扶着苏陌素,防止她再摔倒:“我没有以为什么。我说过,要让你过得舒心。”
苏陌素却觉得这话分明有几分隐含,她伸手推开花清越:“我与表哥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逾越的情谊。”
花清越皱着眉看苏陌素:“你不觉得你反应过大了吗?”
苏陌素觉得花清越那般风轻云淡的样子分外让她烦扰:“我最无理取闹好了吧。我就是个十分讨人不喜的性格。真遗憾,你娶到的不是京城第一才女,也不是个德貌双全的女子。”
其实苏陌素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恼什么。她莫名其妙地便不想好好说话了。
花清越想要说话,马车却彻底停了下来。
侍从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少爷,我们到家了。”
花清越掀开帘子,走了下去。他正想伸手扶苏陌素,苏陌素却已经直接自己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见到苏陌素和花清越回来,守在门口的管家立即清醒过来:“少爷,少夫人,你们回来了。”
“少夫人家里还好吧?”管家问苏陌素。
苏陌素虽然心情不好,但却对管家依然耐心地答道:“都好,让管家你担心了。夜深露重,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苏陌素便径直往房中走去。
第178章 失去
侍从十分好奇地问知画:“你们小姐平日走路也这样快吗?”
知画看着自家小姐走远了,忙往自家姑爷看去。.tw可姑爷完全不迈开脚步,她只能跺了下脚,追向苏陌素。
苏陌素推开房门直接走到了内室里间,她听到房门再次打开,便吩咐道:“今夜知画你不用守在外面了。你回自己房间好好休息,我自己也会好好休息的。”
知画有些担忧地在一边偷窥小姐的脸色:“小姐,您怎么了?我们今天的事情还是不算解决了对吗?”
知画有些苦恼。如果此时知书还在,她就不用担心猜不到小姐的心事了。
想起知书,知画心里有些难受。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
“知画?”苏陌素的声音在内室传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担心声音的哽咽让小姐听到,更担心小姐也因此而伤心,知画便只是恩了一声,然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重新传来,苏陌素终于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直接躺在了床上。
她发髻间的珠钗并没有取下,繁复的外衫也没有脱去,就那样直接的躺在被子上,苏陌素感觉自己有些寒冷。
她伸手摸到了被子,将被子扯开盖在自己身上。盖住了手,盖住了脚,盖住了全身,她依然觉得寒冷。苏陌素把被子举过头顶,将自己彻底盖在被子里面。
被子外的光亮被隔绝,躲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苏陌素的情绪终于卸去了最后的坚强。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抽泣的声音,清楚地感觉到眼泪从脸上滑过,落到了手背上,落到了被子上。
心里总感觉缺失了一块,怎么补也补不起来。苏陌素将被子拼命地往胸口的位置塞,却怎么也塞不满。
她感觉自己很冷很冷,所以要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在这个看不到光亮的世界里,一些明明只属于幼年的回忆鲜活地出现在眼前。
“玖儿,喜欢这个吗?”下朝回来的父亲,尚未脱下官府,就拿着个小布偶到了自己面前。
可自己却是嘟着嘴转到了一边:“学堂里陈静云的分明不是这样。她的布偶是她父亲给她画的,她母亲再做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买不到的。(..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苏瑞文笑意有些僵住。
小小的人儿跳下床,径直把那个布偶从苏瑞文手中抢过来,重重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一遍又一遍。
“你是个坏父亲!坏父亲!你让母亲生病,玖儿没有母亲就没有亲手做的布偶,没有布偶,就让其他同窗笑话!你是个坏父亲!”
不讲道理的小人把父亲苏瑞文的官服上踹得满是脚印,可是脏兮兮的苏瑞文却没有生气。他第二天下朝回来,径直去了书房。
一团一团丢在地上的纸,都是布偶的脸。
烛火之上,一个男人手里却拿着一根针,跟床榻上的妻子请教怎么缝制布偶。
女人咳嗽的声音传来:“你这样宠玖儿怎么得了,她总要嫁人的。谁能像你一样宠她?”
男人笑着回答妻子:“就是不知道长大后的玖儿会过的怎么样,所以现在在我身边的时候,一定要让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小女孩的脸印在窗上。那个戳破的窗户洞里,她看到了父亲又一次扎到了手指头,母亲心疼地看着他,可父亲却笑了笑又继续去做。
记忆中的小女孩一下子就长高了,面容渐渐长开,身子渐渐长长,梳起的包子头也变成了发髻。
不能够****见到女儿的苏瑞文总会****去见女婿,每日倾心地教导女婿官场上的门道,只希望能让女儿过得安安稳稳、幸幸福福。
女婿纳妾的那日,女儿还没有先落泪,老去的男人就先落泪了。他颤着手在打自己耳光,责骂自己:“纳妾做什么,如果没有其他女儿,就不会让玖儿也与人争宠。”
家中的字画、喜爱的马匹、收藏的古董一点点被搬空,全部换成了银票源源不断送往傅家的老宅。
最后一次的音讯是元徽出生的那年。
自己也当了母亲的小女孩并没有受到父亲苏瑞文的信笺。第一次尝试着让人去主动联系父亲。打探了半年才知道,那个会亲手替自己做布偶的男人在半年前已经没了。
蜷缩在被子里的苏陌素哭得越来越厉害,她重活一世,最想要珍惜的人就是父亲苏瑞文。可是,她没办法去珍惜,没办法去拥有。就是她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觉得是一种累赘和不喜。
虽然无数次提醒过自己,要谨记今生自己的身份,要学会把前世和今生隔阻开来,可是真正切身经历的事情如何能轻易忘却。那份本就歉疚的子女之爱如何能轻易熄灭。
苏陌素想用手去捧住脸,又不愿意让被子松开,被子一旦松开,她只觉得自己身边好空好空。
才用手擦完眼泪,她又把被子拽得紧一些。紧一些后,又要去擦眼泪。
顾此不能顾彼的苏陌素只觉得更加伤心,她的抽泣声渐渐打了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被子不会再松开了,无论她拿手去擦眼泪还是如何,被子并不会再松开。
她动了动,感觉到了一个怀抱。
一个隔着被子给予的怀抱。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把她抱在怀里,隔着被子,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头。
苏陌素渐渐不再折腾自己,她靠在那个被子的怀里,那个拥有温暖却看上去像被子的怀里。她的抽泣声虽然停了下来,眼泪却并没有停下。
尽管并没有光亮透进来,可对方却似乎知道她依然在哭泣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依旧没有松开这个怀抱。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苏陌素自己也感觉有些累了,她的全身都几乎是往那个被子外的人身上靠去。
隔着被子,她拥有了一个温暖。
对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在安慰,又如同在哄入眠。
渐渐地,苏陌素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她闭上已经哭得有些干涸的眼睛,意识渐渐地模糊,悲伤也渐渐地模糊。
一夜睡得很是安稳。苏陌素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上压着什么。
她望过去,只见一身墨色袍子的花清越躺在床的里侧,隔着被子,抱着自己。
昨夜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回忆、悲伤、安慰。
苏陌素正望着面前的花清越,却突然发现对方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花清越却先开口了:“我们起来吧,今日是归宁。”
苏陌素见他将昨日的事情揭过,便也点点头,没有说起。
直到换好衣服,上了马车苏陌素都没有主动说话。她偶尔会望一下花清越,看对方在干什么。
花清越将身上的衣服理顺,又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给苏陌素:“你将这个戴在身上。”
苏陌素愣愣地接过香囊,一股药味传来。
她忍不住把香囊放到鼻间仔细闻了下。
一个药名出现在脑海。
“附子?”她有些不敢置信。
花清越没有看苏陌素,他从怀里又取出一块手帕,将那手帕摊开:“你把手伸过来。”
苏陌素依言把手伸在丝帕上。
花清越用丝帕盖住苏陌素的手,将她两只手包住:“一直这样,等到下车的时候再松开。不过下车了,也把这丝帕带在怀里。”
苏陌素更加觉得奇怪,她闻出丝帕上的药也依然是附子。
这分明是一种十分霸道的安胎之药。
说是安胎之药,其实说是毁胎之药也未尝不可。
这附子的药性十分霸道,可以强将胎儿留在孕妇体内一段时间。
可是胎儿并不是待得越久越好,所以用附子强留多用在才怀孕的时候。
如今整个苏府,怀孕的也就只有一个。
苏陌素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要替母亲安胎?”
花清越靠在马车壁上,一副十分慵懒的模样:“我可没这样的好心。比起帮助别人,我更希望每次帮的都是自己。”
“昨夜你那才女姐姐就只想让你继母在我们满前滑胎,今日可是你归宁的大好日子,我岂会让她破坏了我们的心情。”
苏陌素倒也知道今日的归宁势必有些麻烦要出。可是她确实还是希望能够顺顺利利完成这场归宁的。至于小王氏,她也不希望对方好过。只一点,孩子总还是无辜的。
“这附子用下去,对腹中的孩子会有影响吗?”苏陌素并不是一味的善良,她已经想过,只等孩子出来,她就不会放过小王氏。
知书的血债必须血还。
花清越眼都没有抬起:“哦,我想不会有影响的。”
苏陌素的心里稍安。
花清越的话继续补充道:“两个血团,应该算不上孩子吧。这附子下去,最多也就是让那血团继续在你母亲体内呆段时间而已。”
“血团?”苏陌素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如果小王氏如今才三个月的身孕,说体内是血团她还相信。可如今即将临盆,怎么会体内还是个血团?
第179章 送礼
苏陌素越想越心惊,胎儿在母体内是血团那么无疑是死在怀孕三个月前。(..tw)那么到底小王氏知情不知情,又是谁在养这个死胎?
马车停了下来,花清越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
苏陌素掀起帘子的时候正好看到对方伸着手邀自己。
“夫人,为夫扶你。”
犹豫了一下后,苏陌素还是把手放在了花清越手里。
他的手心很柔软,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花清越动武,苏陌素也很难想到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会擅长武学。
昨夜的夜色之下,再加上脚步匆匆的缘故,苏陌素并没有看到苏府的变化。可是今日的日光之下,她便很轻易看到了这府上的变化。
自府门进去,回廊上、庭院中的喜字都已经被拆下。若不是自己清清楚楚记得,苏陌素恐怕要以为她出嫁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其余人家归宁的是如何的,但单论杜凛凛陪着苏追月回来的那一次,苏府的管家便是早早候在门口的了。
如今她与花清越回来,只有一个仆从在前方带路,沿路的侍婢也并没有向新姑爷行礼的。放佛,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亲戚到访一般。
苏陌素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她望向花清越,见对方面色如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快。
自回廊穿过,走到正厅之中,除了两个丫鬟候在旁边外,也并没有其他人。
“请二小姐和二姑爷稍候,奴婢这就去请老爷、夫人。”那丫鬟福了个身子,也不等苏陌素回答就径直走进内院。
剩下的这一个,如同木桩子一般站在厅中,既不靠近行礼,也不出去倒茶。
苏陌素历来是个能忍的,可今日在花清越面前,她却是感觉脸被刮了一样地生疼。
自己确实太过退让了。
与想象中稍微有点不同的是,苏瑞文还是出来得很快。
他虽是便服,却也穿得十分正式,而且步子很快,显得厅中人也有些重视。
“女婿久等了。”苏瑞文今日十分和颜悦色。
花清越忙起身行礼:“不敢,岳丈大人太客气了。”
花清越望一眼身后的侍从,对方便立刻把礼物都放到苏瑞文面前的桌上。
“久闻岳父大人爱马,小婿近日得了匹枣红色马。.tw[]瞧上去倒是肖似赤兔,只是我不懂马道,还要请岳父鉴赏一二。”
花清越蛇打七寸,径直便提及苏瑞文最感兴趣的方面。
果然,听了这话,苏瑞文的脸上立马亮了起来:“真的,在哪里?”
“就在院中,还请岳父大人移步。”虽然花清越与苏瑞文同为三品官员,但花清越待苏瑞文也如同真正的翁婿之间一般,十分尊重。
或许是花清越的这种敬重取悦了苏瑞文,走到门口的时候,苏瑞文回头叮嘱苏陌素:“素丫头也不必在这枯坐着了。你母亲在院子里等你,你就径直过去拜见她吧。”
苏陌素握了握腰间的香囊,往小王氏院子里走去。
苏瑞文说得美好,她却已然看清楚,如今的小王氏满心得意,岂会真的看重自己的回门?
果不其然,才走到小王氏的院门口,一盆脏水就从院子里泼了出来。
苏陌素侧身一躲,才没有被污了衣服。
那泼水的婆子十分惶恐地跪下:“二小姐,奴婢不知道您正好在外面。”
“算了,夫人呢?”
如今这府上的奴婢行事背后,到底显现出的是谁的心性,苏陌素还是很清楚的。
“夫人在李妈妈房里。”那婆子抬头看了一眼苏陌素,又忙低下头。
苏陌素并未给对方任何注视,就径直走向李妈妈的房间。
这李妈妈的房间,她自然记得。
正逢有丫鬟送水进去,苏陌素便跟在其后走了进去。
李妈妈侧身躺在榻上,小王是坐在她的旁边。那丫鬟端着水盆过去,李妈妈便斜眼看丫鬟:“日间这一趟烫洗就算了吧,我与夫人说会话。”
听到李妈妈说算了,丫鬟却没有如释重负的神色,反而是怯怯的问了一句:“可大夫说了,妈妈要坚持用药,才能快点好起来。”
想起李妈妈曾对知书做过的事情,苏陌素可半点都不相信丫鬟是真心关切李妈妈。
果然,小王氏说了一句让丫鬟就这样洗时,丫鬟脸上反而轻松了不少。
李妈妈那癖好恐怕是瞒住了小王氏的。
苏陌素目光微沉,走到小王氏和李妈妈面前。
看清楚苏陌素时,那本还神情十分轻快的李妈妈顿时紧张地往后一缩:“二小姐!二小姐!”
瞧见自己奶娘被苏陌素吓成这样,小王氏对苏陌素的厌恶简直到了极点:“你来这做什么!来人,把那守门的婆子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小王氏这招敲山震虎可用得毫不含糊,没过片刻,那婆子撕心裂肺地喊叫声就在房外响了起来。
苏陌素冷笑一声,索性自己坐到李妈妈房中。
她伸手倒上两杯水,将其中一杯端到小王氏面前:“母亲,今日是陌素归宁,怎么也要亲自给母亲奉上一杯茶。”
小王氏嫌恶地推开:“得了,不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苏陌素望一眼小王氏的腹部,语气放柔下来:“母亲可别这样说。陌素虽然嫁出去了,可娘家也是我不可缺失的屏障。尤其是家中有个兄弟,我才能安心。”
苏陌素这话说得服软,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小王氏的神情。
小王氏唇角上扬,眼神斜着望向苏陌素:“你倒是转风向转得快。”
哼了一声后,小王氏却是依旧不受苏陌素的茶:“你伤我乳母这样,还指望我原谅你,还指望我的儿子为你日后撑腰,你可不要想得太美好。”
苏陌素依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哄着小王氏。
她将杯盏利落地收回来,放到桌上:“母亲这般介怀陌素,想来陌素送来的礼物,母亲肯定也是瞧不上的了。”
“唉,那陌素就带回去好了,以免让母亲看着烦心。”苏陌素这话说得似是十分失望,可小王氏和李妈妈却根本在她脸上瞧出失望的神色。
李妈妈听苏陌素说归宁礼物,便不由得想起当日苏追月的回门礼物来。
苏追月嫁的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子杜凛凛,带给大房那边的礼物当初可是让她们看花了眼的。
苏陌素虽然自己身份比不上苏追月,可嫁的好歹也是个三品官员,想来礼物差不到哪里去。
李妈妈忙去拉小王氏的袖子:“夫人,二小姐都这般有心了,您就收下礼物吧。”
院子那边,苏瑞文也正同花清越看完马走进来。
“贤婿,你这马可十分珍贵,就这样给我,我如何好意思。”
从女婿进而转为了贤婿,就可知苏瑞文对这马有多满意了。
花清越却是笑着回答道:“好马还需有伯乐。此马在我的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了,岳丈大人可千万不要推辞。您能留下它,是它的福气。”
苏瑞文心里只觉得喝了热水一般,连毛孔都被熨帖得十分舒服。他看着花清越,只觉得心里十分欢喜:“你挑给你岳母的东西,我也瞧过了。想来她也会十分喜欢。”
苏瑞文和花清越一齐看向小王氏的房门。
一声茶盏碎开的声音在院中响起,紧接着传来的就是苏陌素的哭腔:“母亲,您别动怒!母亲,您怀着身子的,您可千万别动怒,您不想看到陌素,陌素走就是了!”
苏瑞文心下诧异,忙加快脚步,往小王氏房间走去。
花清越却是循声望向另一边。
只见小王氏的房门敞开着,里面既没有杯盏碎开的痕迹,也没有半个人影。
苏瑞文正是疑惑,却听到哭泣的声音传来。
他抬起头看过去,就只见身边的女婿花清越已经迎了上去,女儿苏陌素捂着半边脸,从一个房间里跑了出来。
那间房是下人的房间?
苏瑞文见花清越正在低声哄苏陌素,便先去看那房间里的情形。
只见小王氏坐在桌前,而她的乳母李妈妈坐在榻上,一双脚还泡在热水里。
这分明不该是归宁相见的模样。
“老爷。”见到苏瑞文过来,小王氏忙起身迎他。
瞧见她那大得有些惊人的肚子,责怪的话苏瑞文便很难说出口了。他伸手扶住小王氏,又拍了拍她手背:“你如今身子重着,也是我考虑不周全。我这就领素丫头他们夫妻去祖母那边。”
“你,也不见她为净吧。”苏瑞文叹了一声,就离开房间。
院子里的花清越正在低声安慰苏陌素:“怎么回事,是不小心打了个杯盏受罚了吗?”
苏陌素摇摇头,声音哽咽:“母亲觉得我不详,昨夜她正好在我面前受了惊,今日便不想见我。门外那婆子因放我进来,被母亲打得如今床都下不得了。”
苏陌素的手指向院子中央的板凳。
苏瑞文闻言看过去,只见那板凳上有斑驳的血迹,血水还有些湿润,明显是新增的。
他半句劝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房内,小王氏和李妈妈则有些互相埋怨。
第180章 见面
“奶娘,您方才怎么推我一下,把她那杯茶给打碎了?”小王氏也觉得有些心疼那些礼物。(..tw)
李妈妈就更是又心疼又委屈了:“我的小祖宗,我可是想劝你。谁知道你的手这样一摆,不仅把茶盏打了,还让她脸被刮了一下,这要是毁了容该如何哦。”
小王氏有些心烦,她摆了摆手,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好了。反正只是个庶出的丫头,既然已经处不好,那就随她吧。等我肚子里的出来了,到时候便是那个大的,我都不放在眼里。”
李妈妈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如今老爷虽有嫡女,却没有嫡子。等自家小姐生了这唯一的嫡子,整个苏府还不得把小姐供起来。
她便笑着道:“小姐说得极是,所以你可一定要养好身子呢!等妈妈好了,给你带小少爷。”
小王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上的得色愈发浓烈了。
穿过回廊,苏陌素便远远看到那熟悉的院子了,她脸上显露出轻松的神色:“快到了。”
花清越却是指着那院子旁边的另一个问:“昨夜虽然看不太清楚,却似乎有些不同?”
苏陌素顺着花清越所指看过去,苏老夫人的院子两边,一个是苏亭亭和苏玉立两姐妹住的院子,一个就是她的姨娘柳姨娘和曹姨娘住的院子。
按照一般的府邸格局,原本应是苏老夫人这个长辈就邻着正院住着的。但是因为当日到京城时,苏老夫人是带着苏陌素同住的,这掌事的又其实是苏蔓玖这个并不喜欢苏陌素的孙女。所以这位置仅次于主院的院子便并没有到苏老夫人手里。
之后苏蔓玖将对牌移交到小王氏手中,小王氏对苏老夫人的厌恶比苏蔓玖当初对苏老夫人还要盛百倍,因此苏老夫人这偏院便一直住下来了。
“是中间这个。”苏陌素再次指了指。
花清越应了一声,却是十分好奇地问道:“那这边一定是岳丈大人的书房和正院了。”
“岳丈大人平日一定很疼女儿,书房这边的院子还贴着不少小女孩儿的剪纸。”花清越笑着赞了一句。
被提到的苏瑞文也忍不住望过去,只见他祖母边上的一个院子院门上还贴着红色的人形剪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这是他庶女的院子。
苏瑞文下意识看向旁边另一个。
花清越已经又在那夸了:“这边这个正院布置得倒是十分鲜艳,生机盎然。”
花清越的话说得十分美观,但苏瑞文的脸却有些发烧。
旁边这院子哪里是生机盎然,是被布置得庸俗艳丽,毫无半点底蕴可言。
虽然不喜柳氏,但苏瑞文此时也知道,这定是他那姨娘曹氏的手笔。柳氏常年拜佛,早就不管这些琐事了。
“岳丈大人果然布置得很精心。”花清越笑着望苏陌素。
苏陌素却是看向自己的父亲。虽然父亲苏瑞文是走在前面,可是苏陌素却能清晰看到他的耳尖有些发红。
看来父亲是发现问题了。
苏瑞文如今确实觉得十分羞愧,他不理内务,府邸事务无论是长女管还是继室管,他都没有特别大的异样感受。
可如今被花清越这般点出来,虽然这女婿是在夸奖,可苏瑞文却只觉得惊险。
如果今日来的是个其他同僚,他这不孝的名声可就要扬出去了。就光凭把家中最年长的老祖宗放在和姨娘庶女中间这一点,他就足够被言官弹劾死了。
苏瑞文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脚下的步子走得飞快。
“岳丈大人是怕我们走得太快?”花清越笑着问苏陌素。
苏陌素却是已经明白花清越的用意,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可不是嘛,有你这么个会说话的女婿在,我爹恐怕恨不得小跑。”
花清越侧过身,十分愉悦地看了苏陌素一眼:“恩,就是要这样。”
“什么?”苏陌素有些不明所以。
花清越转过身往前走去,不再说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入府以来,发现花清越句句话都可能推敲出含义以后,苏陌素自然不想这样放过他。
她加快脚步追上花清越:“到底是什么嘛?”
花清越突然停了脚步,苏陌素正好撞到他背上。
“哎呦。”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两个人的手指却碰到了一起。
花清越忙把手缩回来,只是回答道:“好了,告诉你,别这也马虎了。”
“我是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突然被称赞,苏陌素有些猝不及防。她感觉到脸微微有些发烫,伸手忙去捂住,可抬起头,花清越又已经走远了。
到苏老夫人院中正厅的时候,苏瑞文已经在那里坐下喝茶了。
“你曾祖母马上就来了。”苏瑞文望向身后的丫鬟,却发现身后的丫鬟完全没有给苏陌素两人上茶的模样。
他心里微微有些不悦。
这两个丫鬟太不知趣了。真当自己在老祖宗院中伺候就高人一等吗。
“我的素丫头!”
一个慈祥的声音在里间响起,苏陌素忙往前迎去。
只见白发银丝的苏老夫人虽然还是被人搀着,可整个身子都有些往前倾。明显是脚步跟不上心里的期盼。
她见苏陌素迎了上来,又忙唤她坐回去:“好孩子,快,都坐下。”
“王妈妈,去给陌素和曾孙女婿都添茶过来。”苏老夫人吩咐道。
苏瑞文却有些不解:“这种事何必让王妈妈亲自去,叫丫鬟们去就行了。”
苏老夫人笑着道:“无妨,就让王妈妈去,她知道哪些茶叶比较好喝。”
苏瑞文望着依旧站在身后的丫鬟,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是真的仅仅因为王妈妈会认茶吗?
还是说,如今苏府的下人已经完全忘了苏府的主子到底是谁。
见到苏陌素和花清越,苏老夫人心里是真正的高兴。
她伸出手,示意苏陌素走到面前来。
“素丫头,你与曾孙女婿都过来。”
她从身后王妈妈的盘子中拿起一对玉佩,将那两个分别放在苏陌素和花清越的手中:“这对玉佩,还是你们的曾祖父买给我的。我现在把它们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也要和我与你们曾祖父一样,一辈子都和和满满。”
苏陌素和花清越忙行礼道谢。
将礼节行完,花清越身后的侍从就忙捧上礼物到苏老夫人面前。
苏陌素也向苏老夫人解释道:“这个玉莲的药效是极好的,能延年益寿。”
苏老夫人却是不在意地摆摆手:“任何人都要生老病死的,在意这些做什么。”
苏陌素也曾想过,给苏老夫人选择佛经上的礼物,可她每年在苏老夫人寿诞上都是准备的这个。这样的话,会不会过于单调了一些?
苏陌素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画,她自己先将画徐徐打开,尚未看完,苏陌素的眼神里便满是惊艳。
怪不得花清越会挑这幅图。
这虽然是街市中重叠繁多的观音像之一,但是,在这别院中,却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一幅观音像。
那观音像与其他的观音像不同,上面的观音十分栩栩如生,最为引人注意的是,观音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一贯的净瓶玉露。反而是张弯弓。
会挽雕弓如满月……
苏陌素将画作双手捧上给苏老夫人看。
苏老夫人见到那画像,脸上倒是真有了兴趣。
“这画确实有些意趣,你们费心思了。”苏老夫人放下画像,望望苏陌素又望望花清越。
她既想问苏陌素,在花府可还好,与花清越感情如何,花府有没有令曾孙女烦恼的事情。
可是当苏老夫人看到花清越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唯一活着的儿子了。
苏老夫人擦了擦眼角:“陌素先去里间梳洗下吧,我在外面与曾孙女婿说说话。”
苏陌素点点头,便随着王妈妈进了里间。知画也跟了过去。
王妈妈带着苏陌素走进院子里,却没有往她过去住的房间走去。她领着苏陌素径直走出了院子。
苏陌素有些不明白:“王妈妈?”
王妈妈笑着道:“去看看你姨娘吧。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以后想回来就没有这样方便了。”
提及柳姨娘,苏陌素鼻子有些酸。
知画跟在苏陌素身后,与她悄悄地咬耳朵说话:“小姐,我们送给柳姨娘什么见面礼?”
苏陌素看一眼自己的周身,她原本就不爱花饰,头上的簪花真的连苏亭亭和苏玉立都不如。
见小姐为难的模样,知画忙补充道:“姨娘一直心疼小姐,能看到小姐,她就一定很高兴了。”
苏陌素抬头望了望那院子,有些近乡情怯。
走进院子,苏陌素径直往柳姨娘所在的房间走去。
才走在路上就听了曹姨娘的声音。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呢。有些人的肚子明明就那样不争气,只不过从缝隙里掉了一个丫头片子出来。可谁知,昔日的丫头片子,今日也能收获那么多礼物回来。”
苏陌素和知画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往柳姨娘房间走去。
第181章 心愿
在门口的位置,苏陌素和知画稍微停了一下,里面有轻柔的说话声传来。[..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倒是许多年没有去逛过街了,但对于街上的小吃可真还是有些怀念呢。今日这些东西,可真是每一样都让我爱不释手呢……”
说话的是柳姨娘。
她声音柔柔的,虽然没有笑声,但那语调明显十分轻快。
即使是隔着房门,苏陌素也能听出柳姨娘的好心情。
这送礼之人是谁,能这样讨姨娘欢心?
苏陌素望一下知画,知画立马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她往来路那边退了几步,声音刻意拔高地说道:“小姐,您说姨娘此刻在干嘛呢。想来姨娘看到小姐肯定会很高兴的。”
知画这声音方落,那房门果然就打开了。
柳姨娘笑着将房门打开,还回头与里面的人说话:“看来今日你们主子是送了我家老爷一个很贵重的礼了,我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福分。”
“姨夫人说话真是有趣。”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里面传来,苏陌素走进房中,望向那站起来的女子。
这女子挽着头发,面容看上去倒是上了些年纪。她的装束并不十分富贵,可是袖口都绣着好看的花纹,又不像是寻常的下人。
“少夫人,我是林旭家的。”那中年妇人朝着苏陌素恭敬地行了个礼。
林旭?
苏陌素听这妇人唤自己少夫人,又瞧她衣着气势都有些不同于府上那些做粗活的婆子,便很快想到了一个人:“林管家家的?”
妇人点点头,朝苏陌素解释道:“少爷因为不知道府上规矩,便让奴婢我先将礼物送到姨夫人这边来。”
苏陌素看向那桌上的锦盒,里面倒不同于给小王氏准备的礼物。
一个锦盒中,是一串别致的佛珠放在里面。那佛珠不同于寻常铺子里头那些,它的大小更加均匀,并且珠子也似乎更多。
旁边的这一个,里面放的是一小簇的香料。苏陌素拿起嗅了嗅,里面添了安神的药材,却不会伤害身体。
再往旁边看,这礼物就准备得有些稚气了。[.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一排的吃食摆在其中,各色的糕点来自不同的铺子,每一样都已经拆开了。
苏陌素一排看过去,每一样礼物都并不张扬,但每一样礼物都显示出了送礼者的关心。
柳姨娘十分满意地看着那些礼物,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姨娘都很喜欢。姨娘很欢喜。”
柳姨娘说的是真心话。
这些东西的用心,她自然看得出来。不仅表明了花清越对她的重视,更是表明了对方对她女儿陌素的重视。
她一个姨娘,别说生的是个女儿,就算生了个庶子,她也是一辈子的奴婢,女儿和儿子才是主子。
女儿待她好,柳姨娘自然是知道的。如今花清越会为了女儿来关心她,柳姨娘便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女儿的重视。她不仅开心,也能安心。
“少夫人,奴婢斗胆在姨夫人面前求个讨赏的机会。这香茶是京城新进的品种,奴婢领着知画去煮两杯回来,请姨夫人和少夫人评下如何?”那妇人望望对视的苏陌素母女,上前行礼问道。
苏陌素上下打量了眼那妇人,便点点头,应允了。
那妇人轻声重新把门关上,又留了知画在门外,这才去了。
苏陌素听妇人在外安排知画守门,便知道她这煮茶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
柳姨娘自是将一切都归功到花清越身上的:“花少爷真是个细致的,我家素儿是个有福气的。”
苏陌素听了这夸奖,顿觉脸有些发烧。她用手背碰了碰脸,让脸上的热意退下去些,才答道:“都说岳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姨娘这是还没看到女婿,就很喜欢了。”
说出这句话,苏陌素自己也有些诧异。
她原来已经接受柳姨娘是自己的母亲这一事实了。
过去的苏陌素虽然待柳姨娘行动上不差,可口头上少有这般亲密的时候。柳姨娘听了这话,心里也十分高兴,她想笑,眼里却又落了泪,忙用手去擦:“不用看他,我看着我家素儿便也可以了。”
“素儿被养得面色红润,身体健康,我便知道他是个好的。”
苏陌素瞧见柳姨娘偷偷擦眼泪,心里也有些不忍。反正话已经说出过口,再说起来,她便不觉得有那么困难了:“姨娘可不要太好打发,以后女儿若是受了委屈,还要靠姨娘敲打他的呢。”
“我哪能敲打……”柳姨娘已做了这么多年的妾室,地位的尊卑自然已经深深烙进了她的心里。
苏陌素佯装生气的样子:“姨娘这话是不心疼我了,我可是姨娘心口掉下的肉呢。”
苏陌素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在承认柳姨娘的地位。过去苏陌素不说,柳姨娘确实也是她的亲生姨娘。可听女儿这样说,柳姨娘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她擦了擦眼睛,连连点头:“好了,别说这样的话,姨娘当然心疼你。虽然不能替你敲打女婿,可有些前车之鉴还是可以告诉你的。”
知道小王氏对她和苏陌素母女是什么样的态度,柳姨娘也不指望小王氏会在女儿出嫁前教给她什么。如今女儿这般认可自己,柳姨娘便忍不住将嫁前那夜该说的话,都与苏陌素说了一遍。
为了避免被小王氏找茬,柳姨娘这房中可张闺房之乐的图画都没有的。如今真要教女儿,柳姨娘便有些觉得困难了。
她半遮半掩地说了许久,终于把要说的意思讲清楚了。
“素儿,我也曾听我娘说过,闺房术上争宠那是妾才做的事情,正妻只要管理好家就行了。”柳姨娘一边说,一边观察女儿的表情,担心女儿会因此不快。
“可姨娘不这样认为。我们的夫君日间都在朝堂上奔波,即便从朝堂上下来了,心里也总要恼那些事情。真正与妻妾风花雪月,弹琴吹箫的时间是不多的。”
苏陌素其实在柳姨娘开第一句口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要说什么了。可她又总不能告诉自己的姨娘,这些她都懂。若真说了,怎么跟姨娘解释来源。
因不想让姨娘多想,苏陌素便低着头,只好让柳姨娘往下讲。可越是听,她耳朵就越是发红。
“妻也好,妾也罢,其实一日里,见到自己夫君的也许就那么一夜。所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怎么让夫君记得你的好就很重要。”
“有的男人喜爱吟诗作赋,有的男人爱弹琴吹箫,也有的男人爱兵器武艺,可无论是哪一种男人,只要娶妻纳妾,自然就是爱那些事的。所以在这一点上投其所好,就最为稳妥。”
柳姨娘见女儿并没有反对,便索性飞快地把心中的想法全盘同女儿说了出来。
苏陌素的整张脸都已经要烧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今日会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姨娘,更没有想到今日姨娘竟会把出嫁夜的话全部一次补给了她。
前世苏陌素出嫁的时候,生母王氏已经没了,继母又是寡妇再嫁,出嫁夜的叮嘱苏瑞文便是亲自来说的。
作为父亲,苏瑞文自然不可能提那些闺房之事,只是叮嘱女儿如何贤德,如何持家,如何……
这一次,真是一次把两世的功课都补足了。
“都记住了吗?姨娘不是教坏你,姨娘只是不想让你以后过得不好。姨娘是因妻失宠,可因妾失宠的正妻更多。”柳姨娘忍不住握住女儿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陌素听完,其实倒也觉得柳姨娘的话虽有些惊世骇俗,但却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可如今她与花清越,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谈论这些真有些……
她果断地将话题聊开:“姨娘说的,陌素都记住了。不过陌素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却还在苏家。”
柳姨娘自苏陌素被送去别院开始,就日夜不能眠。之后那一次别院失火的事情,柳姨娘是得了信的。当时候她还以为女儿没了,听了消息便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柳姨娘知道女儿安好,心落下大半,却也知道知书的事情。
“你想为知书报仇?”知女莫若母,柳姨娘很快就想到了苏陌素的意指。
苏陌素攥了下拳头,复又松开:“姨娘,我知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如今既已是花家妇,娘家的纷扰我便不要涉入。可是女儿八岁就被送往平城,在女儿无助孤独的时候,都是知书和知画两个丫鬟陪着我。”
“就算撇开这份情意,单论知书的死,姨娘你知道么。”苏陌素想起当日在大皇子府的所闻所见,心里的恨意就几乎要溢满出来,“知书是替我死的。”
苏陌素一字一顿把当日小王氏在大皇子府说出的话讲了出来。
“这个毒妇她是要杀我的,知书是替我死的!”苏陌素说到难以抑制之处,伸手拉住她姨娘的手,“姨娘,你知道么,我若不能为她报仇,我将****夜夜都不能入眠。”
第182章 帮助
柳姨娘抬起手,摸向女儿的脸庞:“素儿,姨娘懂的,姨娘理解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苏陌素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原对知书和知画好,确实是因为不想重历前世被丫鬟背叛的事情。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八年的陪伴,苏陌素如何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前一日还在自己面前巧笑嫣然的人,第二日就混合在那乌黑的房梁、树木之中,连尸骨都分不出来,苏陌素如何能不怨、不痛。
“姨娘,我想、我想……”苏陌素咬了咬嘴唇,有些说不出口。
柳姨娘却是明白女儿的想法,她取出帕子,抬手替女儿将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揩干:“素儿,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不用顾及姨娘。”
“若是有什么需要姨娘做的,你也尽管开口。我们是母女。”柳姨娘见苏陌素脸上有愧疚之色,便开导她道,“你要这样想,如果你不能尽快将小王氏斗倒,姨娘我也未必能在她手下过活。”
“所以姨娘做什么并不是帮你,也是帮自己。”身为人母,柳姨娘只希望自己的女儿顺遂安康。
苏陌素明白柳姨娘的话只是安慰自己,可她在花府的时候,已经反复想过,她想要尽快让小王氏倒霉,就必须要靠苏府的人。
苏府之中的下人,十之一二是苏蔓玖的忠心奴婢,十之一二是处在其中只想明哲保身的胆小奴婢,剩下的十之五六则均为墙头草。苏蔓玖强时,随苏蔓玖。小王氏强时,便迅速投奔小王氏。
无论是那一种人,总之都不会是她苏陌素的人。
苏陌素在苏府能靠的,确实除了柳姨娘再无他人。
“姨娘,是女儿不孝。”苏陌素犹豫一番后,还是下定决心让柳姨娘相助,“女儿要请姨娘为女儿办几件事。”
“你尽管说。”柳姨娘刻意跟苏陌素坐得近一些,以方便听她说出心中的想法。..tw
“姨娘觉得如今大姐姐行事如何,是否有些与她性情不符合的地方?”苏陌素相信,自己这个娘亲见苏蔓玖的时间,恐怕比自己这个被放去平城八年的人要多得多。
柳姨娘声音虽然压低了一些,却不同过去一样小心翼翼:“说起来,倒真有不少。”
“你去平城呆了八年,或许不太了解你大姐姐。可我这八年,每日都呆在苏府,每日都能见到她。她虽在我与小王氏面前,应当是个孩子。可真正这苏府最有主见,主见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的,就是她。”
“过去的苏蔓玖是说一不二的,决不允许任何人去轻易改变她的决定。可是如今,她脾气似乎太好了一些。”
柳姨娘因为苏蔓玖近日鲜少来折腾自己,倒也真以为对方是被小王氏压下了。可如今她为苏陌素这样一分析,便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你大姐姐这些日子来,脾气太好了,好得有些奇怪。若换了这府中的任何一个其他小姐,包括是你,我倒是都还算相信的。可偏偏就是她,一个十岁就能设计左右自己父亲夜间休息地方的人,一个连哺自己的奶娘也能赶出府的人,一个能亲手推自己庶妹下水,之后还在她药里下毒的人,说她会轻易认输,我不信。”
苏陌素听出柳姨娘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姨娘说左右父亲休息是什么意思?”
柳姨娘方才已和苏陌素在闺房之事上说开,便也没这样忌讳了,她径直答道:“不然你当她为什么这样喜欢志凯?”
“志凯的姨娘,你没有见过,我却见过。那身形,可真是有你姨娘我两个那么粗,那肤色也是比你过去院里的春花还要黑一些。你父亲那般骄傲的人,会轻易看上?”
苏陌素简直觉得有些无法想象,可细细回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我才回京城时,就遇到过小王氏身边的丫鬟替她抓药。”
柳姨娘笑着问:“是她怀孕的事情?”
苏陌素点点头,脸上却有些痛恨:“当日她表现得那般楚楚可怜,我还真信那毒妇是为苏蔓玖所害过,这才帮她隐瞒下来。谁知道她日后会这样对我。”
柳姨娘将茶盏提起,替苏陌素倒满一杯茶:“这看人,就跟看水一样。”
“你瞧我这院子里的被子是浅绿色的,水如何看着也有几分浅绿,可它真的就是浅绿色吗?”
柳姨娘又翻开一个被子,替自己也倒了一杯:“无论杯盏是什么颜色,这水本身的颜色和味道都是不会改变的。”
苏陌素很赞同柳姨娘的说法:“姨娘说得没错,我也觉得小王氏和苏蔓玖两个人真是狼遇上虎,谁都不是个心善的。”
“你想让她们狗咬狗一嘴毛?”柳姨娘问道。
苏陌素抬头望柳姨娘:“姨娘觉得如何?”
“我倒是希望能一并拉下,只不过这太过贪心了些。”柳姨娘小饮了一口,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两个人,都伤害过你。”
苏陌素沉默了一会,憋红了张脸,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姨娘知道磨镜吗?”
柳姨娘端着杯盏的手当即便抖了两下,茶水都有些洒出来:“你从哪听的这些?”
苏陌素俯身到柳姨娘耳边:“我曾见到小王氏的乳母对知书有些过分。”
柳姨娘没有做声,只是端着杯盏看了一会。
她见杯盏放下,抬起头:“姨娘知道怎么做了。”
苏陌素放下心来,她想起自己计划中的另一环,叮嘱柳姨娘道:“姨娘,今日你如果听到我在老夫人院中有身体不适的消息,切勿担心。”
柳姨娘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
为了不给柳姨娘反而惹来麻烦,苏陌素与柳姨娘谈完,便也没有再逗留,而是径直回了苏老夫人院中。
院门口,苏陌素就清晰地听到曾祖母爽朗的笑声。
这花府的人,怎么个个都是开心果一般?
苏陌素笑了笑,往里面走去。
“真是个皮猴子!”苏老夫人拍了拍花清越的手背,可脸上却浑然没有生气的样子。
花清越也是一脸笑容:“也是曾祖母这山大王纵的。”
苏老夫人半点不恼,转过头跟王妈妈、刘妈妈说话:“你们看,他说我山大王呢。”
王妈妈笑着在旁附和道:“老祖宗可不是说了嘛,小姑爷这是调皮。”
刘妈妈也是一边替苏老夫人抚摸后背,一边笑着附和:“小姑爷这话可是顺带在夸奴婢们了,以后我与王姐姐出去,可就是大王派我来巡山了。”
“哈哈哈哈。”苏老夫人又发出一阵笑声。
苏陌素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曾祖母笑得这般开怀。她迈步进去:“给曾祖母请安。”
“曾祖母可不要有了曾孙女婿,就不要曾孙女了呀。”受这房中的氛围影响,苏陌素语气中也忍不住带着一点撒娇。
苏老夫人伸手示意苏陌素到自己身边来:“素丫头吃醋了呢。真是傻丫头,没有你这金曾孙女,怎么给我带来这宝贝曾孙女婿呀。”
“你姨娘可还好?”苏老夫人笑着拉住苏陌素的手,“是你自己去了那么久,还怨我。我看是你有了姨娘不要曾祖母了。”
苏陌素指着自己的肚子答道:“曾祖母这可冤枉我了,这可得怨你的宝贝曾孙女婿。”
“他像是担心姨娘在我们府上吃不饱一般,给姨娘挑了许多吃食送过去。不过那些吃食倒也真的十分别致,我坐在姨娘那,就忍不住吃了许多。曾祖母您看,肚子都吃圆了。”
苏陌素本意就是要在苏老夫人面前禀明柳姨娘那收礼的事情。
虽然花清越送去的礼物心意为多,表面看上去远不及这边礼物准备得贵重。但给一个姨娘礼物,本就是十分突兀。
与其日后被人嚼舌根到老祖宗和父亲面前,苏陌素不如先自己点出来。
果然,苏老夫人听到花清越给柳姨娘准备了礼物,便也有些诧异:“真是准备的吃食?”
她这句问的是花清越。
花清越站起来,拱手答道:“曾祖母可别听素儿污蔑我。我见素儿爱零嘴,便对京城零嘴多留意了一些。姨娘那边有的,曾祖母您这也有一份。”
“曾祖母您可尝一个,看是不是确实做得好吃?”花清越打开一包吃食,捧到苏老夫人面前。
苏老夫人抬起手,从中随意捏起一个,尝了一口:“确实有些特色,你是个有心的孩子。”
“男人嘛,都这样。”苏老夫人主动提点道,“我也知道你是心疼陌素才这般做。但终究身份摆在那,王妈妈、刘妈妈,你们这便把这些吃食分到各房去。柳姨娘的,也说是我赠下的。”
苏陌素忙行了个礼:“多谢曾祖母。”
花清越也是要拱手做谢,却被苏老夫人挡住了。
“这些内院之事,合该你不懂。不过说起来,你看看这样麻烦也是有益处的。”苏老夫人语带双关地道。
花清越颔首答道:“曾祖母说得极是,清越是个怕麻烦的人。”
苏老夫人便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其实她也不指望花清越能真的永不纳妾,毕竟那样对苏陌素名声也是不好。可自家曾孙女身份摆在那儿,她总要为曾孙女争取点什么。
至少有个嫡子在膝下。
第183章 死病
苏老夫人的态度从表里到心里,都比苏瑞文夫妇要热情得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花清越也好,苏陌素也罢,又都是真心想哄苏老夫人高兴,于是这院子里便好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
王妈妈和刘妈妈见苏老夫人难得的高兴,便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走出去让小厨房准备吃食。
才走到门口,王妈妈便折了回来:“老夫人,承少爷回来了。”
季应承是没有住在苏府的,但苏老夫人还是给他备下了一间房。
如今听他回来,苏老夫人站起身,想往门口去望。
苏陌素便忙扶住苏老夫人,与她一同往门口走去。
只见院门之处,季应承一身火红的衣服,阔步走了过来。
“曾外祖母。素表妹也在。”
季应承确实是为了苏陌素归宁而回府,不过他并没有想过会这样巧合,他才进院子就能看到苏陌素。
“花大人也在。”季应承抱拳道。
花清越站起身回礼:“季将军。”
两人都十分客气地对着对方行了个礼,之后又因为座位的问题先推让起来。
“花大人请坐。”
“季将军请坐。”
“花大人坐……”
苏老夫人在旁咳嗽了一声。
两人忙紧张地望向苏老夫人,连带苏陌素在旁都有些紧张。
方才苏陌素站在一边,瞧着季应承和花清越两人这般礼节,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等苏老夫人微咳了,她才反应过来。
尽管她和花清越称不上一对琴瑟相和的真正夫妻,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新婚燕尔,理当如胶似漆。
花清越反映确实有些过了,他笑着主动先坐下:“表哥方才这般客套,清越一时间也有些懵了。”
季应承也坐下来:“就还有点不习惯,妹夫不要见怪。”
苏老夫人听着这样称呼的才觉得两人正常了过来。她坐在主位,朝花清越说道:“陌素没有嫡亲的兄长,应承自幼也是养在我身边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很好,与亲兄妹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清越你日后与应承之间也不要有什么间距,想说什么便尽管说。”
花清越答道:“曾祖母说的是。”
听花清越应了,苏老夫人又去叮嘱季应承:“应承你也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你虽有个兄弟,但毕竟他还小,也离你远。清越是你的妹夫,也就是你的兄弟。”
季应承亦点头连声应了。
把要同两个男人说的话叮嘱完,苏老夫人便转过头同苏陌素说话:“素丫头,今日便留在曾祖母院中用膳吧。”
转头这一看,苏老夫人才发现苏陌素的脸色不对。
她脸色出奇的白,连嘴唇之上的血色也淡去了不少。
“小表妹!”季应承连忙站起身来。
花清越却已经快一步地将苏陌素扶住。他一手揽着苏陌素,不让她完全晕倒,一手忙去摸她的脉搏。
苏老夫人没有想到曾孙女突然就会这样不适,她心中急切,便连忙催促身边的刘妈妈:“去,赶紧把李大夫请过来。”
刘妈妈也是被苏陌素这脸色吓坏了,几乎是迈着小跑出去的。她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身子比不得年轻丫鬟,到了院子外,便大声吩咐下面的丫鬟道:“快,你们两个快同我去请李大夫!步子快点的那个先去,我随后就来。”
房间里,苏老夫人焦急不已:“能躺着吗,要不先扶素丫头去我床上?”
花清越自手上碰上苏陌素脉搏的时候,就一直有些微微蹙着眉。听苏老夫人这般问,他眉头的结锁得更紧了。
季应承虽然听过花清越的医术高明,却也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所以他站在一边,也着实有些焦虑:“清越,如何?”
花清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拦腰抱起苏陌素,跟在苏老夫人身后,将苏陌素放在床榻之上。
“曾祖母,让人烧点热水过来吧。”因为方才为了谈话无所禁忌,除了王妈妈和刘妈妈,苏老夫人这房中是没留人伺候的。
花清越要东西也就只能直接跟苏老夫人开口了。
季应承也是跟了进来,他见花清越神色阴霾,便问道:“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并去拿来。”
花清越却是摇了摇头:“表哥扶着曾祖母先去正厅休息会吧,我这边要点热水就好了。”
季应承还想再问,却是猛然一惊。
当日他在四皇子府求医后,花清越承诺他会对苏平安的蛊毒尽力救治。当日的花清越要的就只有热水。
难道?
季应承也知道如今不是问这些的合适时间,他只能先压下担忧,扶着苏老夫人出去。
“曾祖母,您先坐到外面休息。清越的医术,我在朝中亦有所耳闻。”提到蛊毒,季应承便有种不太乐观的感觉。虽然口中安慰着苏老夫人,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苏陌素听到房门关上,便睁开眼,望向花清越:“对不起,没有与你商量。”
她方才是用银针刺了自己穴位,刻意做出这番生病的模样来。
花清越抿着唇看苏陌素,没有回答她。
硬着头皮,苏陌素又开口:“你也对我府上的情况知道得多。我与嫡姐苏蔓玖,真可谓是水火不容。”
苏陌素原本只是想借自己的病情,请来李大夫。再通过银针稍加引到李大夫的误解,进而传到苏蔓玖的耳中去。可她却是忘记了,自己这位夫君也是颇通医理。
李大夫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是二小姐?”李大夫对苏家这位二小姐还真是印象颇深。自苏二小姐出生开始,她求医的次数就数不尽数。
刘妈妈旁忙点头,十分焦急地同李大夫说方才的情形:“二小姐方才还好好的,突然便是脸白如纸,唇色全无,几乎要晕厥过去。”
李大夫点点头,话应得快,心里并不觉得在意。这苏二小姐当年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先天不足,小时候才频繁来求医。这中间倒是有好几年没来找他求医,可是最近都又重伤过一次,李大夫真的不觉得苏二小姐晕倒有什么好诧异的。
房中花清越一脸冷然地在问苏陌素:“如今可是如意了,倒是来了大夫,可你那嫡姐毫无动作。恐怕你这番传话未必能落到她耳中去。”
苏陌素抚了下额头,只得把全部盘算说出来:“你或许不知道,就在不久前,我们苏府都是我嫡姐执掌的对牌。虽然母亲如今拿了对牌,对府上各院原本的丫鬟仆从会有些清理,但若说苏府再无嫡姐的耳目,我却是不信。”
“只要我今日在曾祖母院中晕厥病重的事情传出去,嫡姐自然会当我强弩之末,不值得对付。”
花清越打断道:“装病是个好办法,可你装得了一世?你以为你能骗她多久?”
苏陌素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不久,只要让她对付完母亲即可。”
她如今已经出嫁,可苏蔓玖昨夜却是屡屡出手,让苏陌素很难相信这位嫡姐从此就会放过自己。
放着嚣张的小王氏不对付,却来针对自己,苏陌素起初还有些想不清楚苏蔓玖的意图。但今日在小王氏院中的那一番试探,已让她全然明白。
小王氏腹中的胎儿,定是早早就没了的。将这血胎留下来的人,不是小王氏,而是苏蔓玖。
小王氏如今已经怀胎满十个月,胎儿迟迟不落就是小王氏嚣张的最后时间。可相反的是,小王氏不仅不慌张担忧胎儿落地,反而期待。很显然,在她心中,孩子会是她的屏障。
试问两个血团如何作为屏障?
对苏蔓玖而言,这血团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正因为明知小王氏的是死胎,苏蔓玖才能忍受小王氏的过分嚣张。因为她不需要任何手段,仅仅只要亮出这一张底牌,就足以让小王氏偃旗息鼓。
苏陌素如今要做的,就是在消除苏蔓玖对自己战意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尽快加剧苏蔓玖对小王氏的不满。
那么,当初苦心孤诣、布下这局的苏蔓玖,自然会忍无可忍的收网。
房门又敲了几下,季应承在外面问花清越:“清越,热水好了。”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见他脸色冷冷的,便只好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花清越却是站起身将袖子抽了出来。
他打开门,接过季应承手中的热水,对门外等着的李大夫道:“李大夫,内子已经好些了,就不劳烦了。”
王妈妈终究是个奴婢,开不得口。季应承想开口,却又想起自己的揣测。
若是蛊毒,想来李大夫这样的普通大夫确实是帮不上忙的。
他想想那陈家少爷对花清越医术的赞誉,最终还是决定先相信花清越一次。
季应承抱拳上前,同李大夫致歉:“劳烦李大夫白跑一趟了。”
李大夫却是在心里早就思忖过一次。这苏二小姐身份不高,可病情每次却还都不轻。这样的问诊,明显是费力还不讨好的事。如今能免了这趟,他反而有些高兴。
背起药箱,李大夫毫不犹豫地就走了。
房间里的苏陌素听到花清越的话,连忙要坐起来想去留李大夫。
花清越端着个水盆,站在床边看她:“不就是诊成死病吗,谁不会?”
第184章 血蛊
花清越重重把手中的水盆一放,从腰间摘下匕首就往苏陌素处走。(..tw无弹窗广告)
苏陌素看着那寒光凛凛的匕首,面色有些微变。
自己话已经说口,他硬是要在自己身上划一刀当伤口也就认了。苏陌素闭上眼。
看不到的时候人的其他感觉总是更加灵敏,因为嘴硬不想认输的苏陌素一边心里想着受一刀也就受一刀,可实际上却一直在猜想花清越会割自己哪里。
她感觉花清越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近,却又没有感觉到有东西碰到自己。某一瞬间,似乎都感觉到了对面的呼吸,可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快点吧。”苏陌素睁开眼,正好看到花清越将她手腕上的衣服掀起来。
苏陌素也算略懂医术,因此便有些担忧:“手腕上受伤,血会止不住吧?”
“你不是想死吗?”花清越眼都没抬,就拔出匕首往苏陌素手上划去。
他竟然真的在自己手腕上放血!
“我不过是想让苏蔓玖对我暂时失去兴趣。一个已经不需要打败的敌人,你会费尽心思去算计她吗?”苏陌素实在不明白花清越在气什么。
花清越却是根本不回答她,捏着她的手腕,就把血滴到热水之中,那血迅速在热水中化开。可令苏陌素惊讶的是,那热水居然在冒泡。
没有在灶火之上的水冒泡,这个景象很难让人理解。
“你用了什么?”苏陌素忍不住开口问道。
花清越却依然没有搭理她,他扬声朝门外说道:“承表哥,你再端盆热水进来。”
季应承是见过花清越如何治疗苏平安的,因此这热水他早就烧了不止一盆。
听花清越要热水,他忙领着几个丫鬟,一长排地端着热水进房间去。
丫鬟们把热水放下,却无意看到了那盆冒泡的血水,其中一个丫鬟惊得盆子掉到了地上。
季应承亦看到了那盆血水,他愈发确定苏陌素中的是蛊毒:“好了,你们都出去。”
丫鬟们一个个步子极快地走了出去。
待人走光了,季应承便独自留下来替花清越帮手。他想到苏平安那时候用到的东西,便主动问花清越:“是不是也要凉水过来,还有药材?”
花清越一边继续按着苏陌素的手腕,一边点头:“就与那天一样,麻烦承表哥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季应承也不敢耽误时间,忙出去吩咐丫鬟婆子们准备物品和备齐药物。
房间之中,苏陌素手腕的血已经逐渐止住了。说是逐渐,是因为季应承出去后,花清越便在苏陌素手上一点点的洒药粉。药粉所到之处,那处的伤口的血便被药粉凝到一起,没有再见成滴的血落下来。
可虽然这药粉有如此好的效果,花清越却并没有一次就把苏陌素的伤口都洒上药粉。洒到流血不多的时候,花清越就停下了动作,他将药粉放到一边,又把那几盆热水端过来。
苏陌素睁大了眼:“你是想放****的血吗?”
花清越终于搭理了苏陌素,不过却是赠送给她一个白眼:“这些已经脏了的血,留在身体里是想要喂蛊虫吗?”
蛊虫?
苏陌素顿时紧张起来,她望向自己的手腕。流血的速度已经慢了许多,几乎好半天才滴一滴血出来,可即使只有一滴,那血落入水中的一瞬,水也当即翻滚起来。
看着那水诡异的翻滚,苏陌素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真的,真的很像是虫子在水里钻动。
“我、是真的中了蛊毒?”蛊毒,苏陌素从未亲眼见过,但却在苏平安的札记见过记载。
花清越将房中的几大盆水全部滴了几滴血进去,接着也不知道他往水里倒了什么。那一盆盆的血水翻滚得越来越厉害,颜色也越来越深。
若不是方才苏陌素清清楚楚看着自己只流了几滴血,她真的要以为所有的盆子里都是自己的血了。
季应承回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屋子血腥之气的情形。
他首先是睁大眼睛看了看,之后很快就恢复过来。
季应承淡定地将一些药粉递给花清越:“熬制的药已经在煎了,其余的都在这里。”
苏陌素见自己表哥这般轻车熟路,也有些奇怪:“表哥。”
听苏陌素唤自己,季应承忙走过去。他见自己的小表妹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心中更是难受异常。
“你乖,要好好吃药,要听清越的话。”季应承如今已经十分肯定苏陌素的一定是蛊毒了,他想到苏平安的生死未卜,心里就更难受了。
难道自己两个重要的人都要葬身在这种毒上?
心里尽管难受,季应承还是理智犹在:“这些东西不能给曾祖母见到。清越,这次的如何处理?”
花清越将药粉完全洒在苏陌素的伤口上,这次伤口完全止住血了。
他用帕子将苏陌素的手包扎起来:“都放在灶上烧开再倒到土里去。”
苏陌素想开口问清楚,却听到门外有丫鬟的声音:“表少爷,药好了。”
“恩。”季应承应了一声,亲自走到门口去接药。
那丫鬟一边递药,一边却偷望里面的情形。
那装有血水的盆有的摆在桌上,有的径直放在地上。因此,那丫鬟虽只是粗粗这样一望,却足以见到那可怖的样子。
季应承端了药碗走过来,花清越又将药接了过去:“喝了它。”
苏陌素不喜欢药的浓郁气味,她微微有些排斥的望着那碗黑漆漆的药。
可花清越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想法:“来,喝掉它。”
他把药碗直接送到苏陌素的嘴边。
苏陌素抿了一口,那冲鼻的苦味当即把她这个舌头都包围了。苏陌素下意识往后退,想躲开那药。
花清越站起身,倾身向前。他伸出手,捏住了苏陌素的鼻子。
季应承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表妹、表妹夫相处模式。
他知道苏陌素不爱喝药,而这药闻着就确实很苦。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表妹夫竟会这样给表妹喂药。他还以为会有点蜜饯什么的。
苏陌素差点呛到,她把那剧苦的药吞下去后,眼泪都差点出来:“我能不喝了吗?”
花清越将药碗放回桌上,十分简短的回答苏陌素:“不能。”
季应承也来劝苏陌素:“表妹,有病就要治……”
苏陌素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其实我没病。”
季应承满脸不信的模样。
苏陌素指向花清越:“表哥你问他。”
季应承抓过头看花清越。
花清越却是摇了摇头:“是蛊毒。”
比起苏陌素,季应承自然会更相信花清越这半个大夫。他如同幼年一般伸手摸了摸苏陌素的头:“小表妹你乖,等你好起来了,承表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陌素苦着脸看花清越:“我错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可是我真的错了。”
花清越将季应承提进来的药材一一嗅了嗅,确定里面的药材没有错后才回答苏陌素:“你以为,其他人的血滴入盆子里会是这个样子吗?如果你没有中毒的话,你的血是烧开了的?”
苏陌素的血当然没有烧开,她再次望了眼那血红的水,视线逐渐一点点地模糊起来。
“承表哥,你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些药材,还有谁也这样放过血……”苏陌素问起季应承,却已经没有力气听季应承的回答。她身子往旁一歪,人就晕了过去。
花清越朝季应承抱抱拳,便横抱起苏陌素出去:“承表哥,劳烦你帮我把药拿出来。还有,这些血水,也辛苦了。”
苏陌素归宁的下午,苏府的半数仆从都见到了二小姐苏陌素脸上血色全无地躺在姑爷花清越怀中。去整理苏陌素房间的丫鬟说,二小姐恐怕已经不行了。
苏瑞文因为陪着小王氏的缘故,并没有亲眼见到苏陌素的情形,可是那血水,他却是真真切切望见了。
而苏府其余的人,基本都是听自己身边的丫鬟仆从谈论起。
苏蔓玖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你说,二小姐出了许多血?”苏蔓玖有些难以相信。虽然她今日没有见到苏陌素,可是苏陌素刚进门的时候,她是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说法的。
一没摔倒,二没有受伤,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苏蔓玖皱着眉问面前的丫鬟。
那丫鬟跪在地上,眼神中有压不下的恐惧,她声音也有些发颤:“奴婢绝对没有看错,那房间里全是血,一盆一盆的。有谁能流那么多血还不死。”
“那些血呢?”苏蔓玖问道。
丫鬟忙不迭地答道:“就在小厨房呢。表少爷没有喊我们进去,但是我偷偷看到,他把血端到灶台上煮着……”
丫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十分可怖的猜测。
这战场上回来的表少爷该不会吃人吧……
苏蔓玖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动着:“那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异常?”
丫鬟面带惧色地回忆了一阵,终于想起来:“那血水、血水里像有什么在动一样的,会冒泡。”
苏蔓玖的敲动声突然停住,她嘴角微微扬起。这样看来就没错了。
第185章 夜会
不同于苏府的毫无喜气,花府的所有喜庆布置依然留了下来。(..tw无弹窗广告)苏陌素睁开眼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副触目即红的景象。
红烛在房内跳动,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户上,抬起头,床上挂的也是大红色的床帏。
推门的声音传来。
苏陌素望过去。
是知画。
“小姐,您饿了吗?”
见到知画的时候,苏陌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丝丝的失望。她猜测是因为自己作为病人,没有见到大夫的不安全感吧。
知画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向苏陌素解释道:“姑爷一直在厨房那边守着药。这些吃食也是姑爷亲手做好的。”
苏陌素虽然感觉到疲累,可是食欲真的没有什么,她便摆摆手,示意知画还是端下去。
知画有些担忧,将那托盘中捧到苏陌素的床边:“小姐,您看看。姑爷做了好久呢。”
抵不住知画的劝说,苏陌素还是望了一眼过去。
见到那托盘里的食物时,她有些微微地讶异。
是她向花清越提过的绿豆包子。那包子在烛火下,绿色并没有那样亮。但包子的形状做得十分好看,让苏陌素本不存在的食欲也被勾起了一点点。
“扶我起来吧。”手腕的位置还有些微疼,苏陌素也不敢过于用力。
知画替她批了件衣服在身后,苏陌素坐到了桌子边。
她夹起一个小包子,轻轻咬了一口。那绿豆的香味当即扑鼻而来。甜味入口即化,却没有腻人的感觉。
“你说这是姑爷亲手做的?”苏陌素问道。
知画点点头,毫不保留地夸奖起来:“对呀,从豆子的挑选到面皮的擀压,所有步骤都是姑爷亲手做的呢。”
知画时刻记着自己的职责。尤其是这次回苏府之后,她又多了一个不能说的使命。
老夫人希望让小姐早点怀上孩子。
知画秉着多吃就会身体好的理念,不停地劝着苏陌素:“小姐,您还吃一个,再吃一个吧。”
苏陌素好笑地望了她一眼:“又不是你亲手做的,这般卖力推给我干嘛?”
知画偏着头认真想了想:“我亲口讲的。”
“讲的?”苏陌素记得,自己似乎没带知画去吃过这个包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知画重重点点头:“对呀,就是我亲口讲的。姑爷那天就想学,可是我又没陪小姐去吃过。姑爷就让我先去表少爷那问问,我从表少爷那记了步骤后,就一步步讲给姑爷听的。”
“所以,小姐,您就看在这包子有姑爷、表少爷、知画几个人的辛苦份上,多吃几个吧。”知画将托盘捧到离苏陌素更近的位置。
苏陌素笑着又夹了一个放入口中。还记得当日在那豆腐西施张氏家中初吃这绿豆包子时,叔祖父和承表哥几个可都是抢着吃的。
想到叔祖父苏平安,苏陌素情绪便有些低落。虽然苏平安算计过她,可是真正说起来,苏平安每次的算计,到最后面几乎都是帮了她。昨日听花清越说过苏平安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苏陌素放下筷子,实在没有了食欲:“我真吃不下了。知画,服侍我休息吧。”
知画见苏陌素也吃了好几个包子,便不再劝了。她先自己去替苏陌素将床充铺了一下,再扶苏陌素上床。
因心里早就想到花清越未必还会过来,苏陌素心里也未存什么期待,很快就睡着了。
苏府那边,苏蔓玖的院子烛火灭得很早,但院子里的人却未必真有这样早的入睡。
月亮爬上山腰后,那房门轻轻地打开,苏蔓玖身披暗色的披风,头上也带了披风的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了名。
苏府的后门处,那守夜的婆子已经在打着瞌睡,即便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她也未曾醒来。
苏蔓玖蹑手蹑脚地将后门打开,走到苏府外面,一辆灰色布帘的马车已停了一会儿。
见到苏蔓玖过来,那马车上的仆从迅速跳下来,掀起帘子,扶着苏蔓玖上了车。
车里,并不是空无一人。
苏蔓玖柔柔地一笑:“劳四殿下久候了。”
马车里的人,正是四皇子魏泓涵。
他侧身靠在马车内,一副十分慵懒的模样:“美人相约,再晚也是可以奉陪的。”
苏蔓玖掩着嘴浅笑了一下:“殿下总是这般风趣。蔓玖可不相信在见惯红颜的殿下眼中,蔓玖还算什么美人。”
“蔓玖也总是这般自谦。”魏泓涵嘴角的笑意也极是浅淡,但他目光还是紧紧放在苏蔓玖脸上,让对方能感觉到他的重视。
苏蔓玖心中,对待魏泓涵与自己关系的定位,并不同于与魏泓章之间。
魏泓章,她是要做他心上的那颗朱砂痣,是以后共度一生的人。
魏泓涵,她却是只想做个睿智、独特的红颜知己。如同一根羽毛,在心上拂过,难忘即可。
因此,她很快就切入正题:“其实今日相邀四殿下,是因为蔓玖遇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事情。”
魏泓涵并没有很快接腔,苏蔓玖也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不知道四殿下知不知道,如今朝堂上风气正盛的季小将军,其实是蔓玖的表兄。”
“当年,表兄弃文从戎,远赴战场。与他同去的,其实还有蔓玖的叔祖父。叔祖父辈分虽高,年纪却与表兄相仿,因此他们一直就感情甚好。此次表兄归来,一直郁郁不欢。蔓玖有些担心,也正是这样,才发现了一个不明白的事情。”
“殿下,蔓玖不懂政事,只是听民间传闻,这几年里,我们朱国对战的都是白国和青国。但蔓玖叔祖父却不是受伤归来,而是中蛊回来。”
苏蔓玖把关键的话抛了出来,她望向面前的魏泓涵。
马车之中,并没有什么光亮,可是那夜风轻轻撩起马车的窗帘,月光微微透进来。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是望清楚大概的神情,还是可以的。
魏泓涵脸上依旧有些浅淡的笑意。
“蔓玖想让我帮你救治叔祖父?”
苏蔓玖有些微恼,含羞带嗔地望了魏泓涵一眼:“殿下要是听不懂就算了。”
马车之中,魏泓涵倾身先前。他身形颀长,马车空间却有限,所以他并没有站直,径直是弯着腰把手撑在了苏蔓玖身后的马车壁上。
这样狭小的空间,摆出这样的姿势,两个人的鼻子几乎碰到一起去。
苏蔓玖脸上并没有惊吓和畏惧的神色,她睁大眼睛,望着魏泓涵却不做声。
魏泓涵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轻笑了一声:“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我的小才女。”
苏蔓玖眼眉微微跳了一跳,却是轻笑着推开了魏泓涵:“夜深露重,殿下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苏蔓玖就掀起帘子,要跳下马车。
魏泓涵忙拉住她:“就这样跳下去,可是要受伤的。”
苏蔓玖却是毫不在意:“殿下可不要小瞧我,我并非只会文哦。”
话未落音,她人已经跳了下去。那白色的身影飞快地侧身进入苏府的后门,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马车上的魏泓涵。
月光之下的苏蔓玖笑意满满。她知道,那个男人一定还在望着自己。
霸道总裁壁咚?
如果不是早就选好了目标,苏蔓玖还真想试一试这种范呢。
苏府的门外,魏泓涵确实一直注视到苏蔓玖进入其中,但他的表情却并非是痴迷,而是带着一丝玩味。
果真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啊。
夜会佳人,本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可考虑到佳人的身份,魏泓涵又不能大张旗鼓地炫耀。
这种时候,他唯一的挚交好友花清越自然是必须倾诉的对象。
次日的朝堂之上,魏泓涵将几位皇兄、皇弟的神色暗暗观察一番。散朝之后,便径直钻入了花府的马车。
花清越新婚燕尔,围着他恭贺的同僚仍然有之。他突破重重包围,出了宫门,就看到了自家的马车已经候在了外面。
其实寻常时候,上朝,花清越会用马车。散朝,他却多未用。如今家里有着一个病人,他自然对时间是看重些。
掀起帘子,上了马车,花清越便见到未换下朝服的四皇子坐在他的车内,笑意满满。
扶住额头,花清越明白要迎来什么了:“好了,快说吧,又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了。”
魏泓涵顺着座位往花清越身边挪了挪:“昨夜你是红帐翻滚,我也不差。我可是夜会佳人。”
花清越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才女?”
这个代称,纵使不是魏泓涵和花清越之间,其他人也很容易想到是谁。
魏泓涵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一猜就中,真没意思。”
想起苏蔓玖昨日说的内容,他又凑了过去:“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花清越眼都懒抬:“苏平安的病?”
魏泓涵真是熄灭了炫耀的心,他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靠在马车壁上:“不会是你算计的吧?把我手里的东西露给别人看,又让别人来告诉我,你不会这样无聊吧?”
“我可能就是这样无聊。”花清越挺干脆地答道。
第186章 尊贵
魏泓涵有些被梗到,一点都不想再和花清越继续这个话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他早在花清越马车里翻过了一通,自然知道这马车里今天放了些什么。
将那角落的包裹提过来,魏泓涵一脸舔笑:“我也要吃。”
花清越将那包裹一把夺过来:“吃可以,请不要在我面前再摆你个白痴面具,还演上瘾了。”
魏泓涵收敛些笑意,眉眼还是微微上扬的:“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要想骗别人就要先把自己骗倒。”
花清越心塞地转过脸:“我自作孽不可活。”
魏泓涵的眉眼弯得更厉害了一些。不过他此时的笑意,完全不同于先前的傻气,也不是在苏蔓玖面前的痞气,而是一抹和暖的春风从心里吹了出来。
朝中无事的那天,下朝时间一般是在辰时。
花府之中,苏陌素还才才醒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亮光,只觉自己有些过于慵懒了。
院外的林管家显然不这样认为。听到少夫人起了的消息,他有些忙乱,匆匆到苏陌素面前告罪:“少爷吩咐过,少夫人今日的早餐由他准备。可他还没有回来。”
苏陌素不在意地摆摆手,吩咐身后的知画:“你与我一同去厨房。”
林管家猜测今日少夫人是要反过来替少爷洗手作羹汤了,他十分热心地介绍道:“盆子里的红豆是昨夜就泡上的,还有这面团已经……”
苏陌素环视一遍厨房里准备好的食材,点点头:“我知道了,林管家你先去忙吧。”
她昨夜其实也猜测过,既然做了她提过的绿豆包子,今日指不定就是红豆的。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就猜中了。
苏陌素有时候会想,花清越真像一个百宝箱,似乎总有让她诧异的一面露出来。
她知道他时,他是四殿下身边的人,被五殿下戏称为花状元,可见是个文字上有功夫的。
之后她遇到危险,他能掠马下身,横空捞起她。
他会武学,他还会医术,他不仅会男人擅长的那些,还会一些男人不擅长的。
比如编花络子,比如下厨。
苏陌素手腕不能用力,便让知画先把面擀好,自己只是捏皮。.tw[]
她前世独自在傅家老宅的那几年,对吃食的做法真正有些研究。不过口味之外,更多的是讲究造型。
毕竟那时候,为的是孩子。
苏陌素收起心中那丝回忆带来的伤感,认真地捏起了包子。圆圆的包子之上,用手在上面略微扯长两处,做成兔子的形状。又挑了另一团,将它捏三处拱起的,两处是耳朵,一处是鼻子,这是猪。
苏陌素将碾碎的红豆点在包子上,做成眼睛。
兔子是红眼睛,倒显得更加活泼可爱。唯独那猪,颇有几分凶残的意味在里面。
苏陌素有些自嘲地拿起猪的包子看了看,把它和兔子的包子放到一起,用蒸笼蒸上。
知画在这两次做包子中都做了打下手的,她自己颇为不好意思,故而在添柴火的方面,便十分地卖力。
不一会儿,那柴火就腾腾烧起来了,蒸笼上也有小小的烟起来了。
“少爷,您回来了,少夫人在厨房呢。”林管家见花清越进来,忙在他面前赞誉苏陌素。
这位老管家是看着花清越出生的,对这位小主子很有感情。在他看来,少爷忙的那些事业如今都不是最重要的,和少夫人和和美美,尽早有小小主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即使是有四殿下这位贵客在,林管家也有些不忌讳地开了口。
魏泓涵微微扬了下眉,评价了一句:“苏家两姐妹看着不和,其实还是挺像的。”
花清越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将心底的一丝不快压了下去。
他转过身,朝魏泓涵道:“殿下还是去正厅等着吧,待清越做好吃食再送到你面前来。”
魏泓涵并没有察觉花清越这一瞬间话语里的间距,他轻捶了花清越的胸口一下:“装贤夫装上瘾了?”
花清越拉下魏泓涵的手,将他推往正厅:“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口福。你可别添乱了,快去等着吧。我去还能烧火,你个堂堂皇子,能递柴?”
魏泓涵脚步已经动了,嘴巴却有些不认输:“若是你在下厨,我去烧火都是可以的。”
“行了行了。你还想不想吃东西了。”花清越推了魏泓涵几步,等他自己往前迈开步子了,便折回来往厨房走去。
魏泓涵喜欢不喜欢苏陌素另说,自己这位夫人是很不喜欢四皇子,花清越是知道的。
他走到厨房的时候,苏陌素正在端蒸笼。
蒸笼很痛,苏陌素端了一下没能端起来,那灼人的热意让她忙去摸耳朵。
“我来。”花清越快步迈进去,从苏陌素身边走过,将那蒸笼安安稳稳地端离了灶火。
“你手还伤着,不要这样劳累。我回的迟了是我不好,你先让其他人坐点吃食垫垫肚子也好。”花清越放下蒸笼,就去看苏陌素的手腕。
他摸了摸苏陌素包扎的地方,确定没有流血才放下心来:“今日我还是考虑不周了,虽然笃定下朝会早,却没有想到你醒的也早。”
苏陌素有些忍俊不禁:“你这是把我当猪养呢,还是把我当猪养?”
花清越瞪了她一眼:“我可养不住一头自寻死路的宠物。”
苏陌素也瞪回去:“还生气呢!”
花清越拉着苏陌素坐下,正色道:“我娶你回来,是要好好养着你的。不是让你折腾自己的。你身体底子怎么样你不清楚?拿根针戳自己,戳错了穴位怎么办?”
苏陌素笑了笑:“你别这样说话,我会当真的。”
他不是洞房花烛夜就与她说了吗,这场婚事不过是一场两全其美的交易。等到他的四殿下大业得成,她也能一纸和离,两相安好。
花清越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阴沉。很快,那阴沉就被笑意取代,他眉眼弯弯,十分开心的模样:“你没当真,是我不够努力。看在我昨日的辛苦份上,今日委屈你见个不喜欢的人如何?”
苏陌素站起身,拿了三双筷子:“四殿下来了?”
花清越将蒸笼打开,里面那惟妙惟肖的兔子和小猪包子便展露出来。
“我们把猪的包子给四殿下吃吧。”
苏陌素扬了下眉:“你舍得?”
花清越十分可惜地看着盘子里的包子,他起身拿了两个盘子,真的将猪和兔子形状的包子分开放了:“我夫人做的这样精致的包子,我是真的舍不得给别人吃。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苏陌素轻笑了一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清越一脸懵懂地望着她。
苏陌素也不再说话了。虽然明知道对方在装傻,可是他的话还是取悦了她。
那讨厌的四殿下,老是算计自己、坑自己的四殿下,就让他去吃红眼的猪吧。
端着两个盘子走近厅中,花清越先将那兔子的包子放在偏桌上,又将猪的包子放到魏泓涵面前的主桌上。
“殿下身份尊贵,就独享一盘吧,我与夫人共享一盘即可。”
花清越从苏陌素手中抽出一双筷子递给魏泓涵。
“我好不容易来你家吃顿饭,你就给我吃一盘菜?唉,看来苏大人的家教中……”魏泓涵不满地嘟囔着,目光落到那包子上时,他的话锋及时拐了过来。
“苏大人的家教中,厨艺算是重中之重吧。”
魏泓涵夹起了一个猪形的包子,放入口中:“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这样好吃。”魏泓涵再次把话转了一次。
他总算觉得苏陌素这个女人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了。
苏陌素根本就不在意四殿下如何评价自己。她原本是不想来正厅的,可是花清越已经先卖过好了。而且身份摆在那,她不足以拒见皇子。
苏陌素专心致志地跟自己盘子里的兔子对付。
不知不觉,她已经塞了好几个入口。反倒是花清越,一直是笑吟吟地看着苏陌素吃。
“你不吃?不喜欢吗?”苏陌素自觉今日的厨艺并没有发挥失常。
花清越夹起面前一个包子:“有点舍不得吃。”
苏陌素尚未接腔,那边已经吃完了自己包子的魏泓涵便发现了花清越包子的不同。
“为什么你的包子和我的不同?”
花清越迅速地把筷子上的兔子包咬了一口。
魏泓涵又看向那盘子里的。
苏陌素恶向胆边生,将盘子里仅剩的两个包子一次戳在筷子上,迅速地都咬了一口。
“真、是、两、夫、妻。”魏泓涵颇为咬牙切齿。
“虽然你们咬掉了一小半,可我就是看得出,和我吃的不同。为什么你们吃的是兔子,我吃的是猪?”魏泓涵不满地问花清越。
花清越见盘中已经没有包子被魏泓涵染指了,才十分诚心地答道:“您是殿下,自然要比我们尊贵。”
“兔子和猪,论大论重,论贵论命,都是猪比较配得上你。”
花清越这话说得真诚,可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其他含义。苏陌素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瞧着魏泓涵那如锅底般的脸色,她忙捂住嘴。
第187章 擦肩
想想四殿下在自己面前那面热心冷的模样,苏陌素有一丝懊恼。[..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自己如今名上挂的是可是花家妇,连累花清越可就不好了。
不过下一刻,她就立刻推翻了自己这种想法。
瞧着花清越和魏泓涵当下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着实想太多了。
魏泓涵伸了手去叩花清越的脑门:“叫你取笑我!叫你取笑我!”
花清越第一下还结结实实挨了下打,第二下开始,他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迅敏地躲避起了魏泓涵的袭击。
在弹跳之间,花清越依然不忘记将那个兔子包子一口、一口、再一口地吃完。
两人像个大小孩一样在正厅里追打了一番,苏陌素索性端起两个吃完的空盘子回了厨房。
她才走出厅门,知画就迎了上来:“小姐,姑爷有没有赞叹您的厨艺?”
苏陌素回头望了一眼那正厅,道:“想来他是没有心思细品吧。”
担心小姐有些不快,知画也不敢再提姑爷。她从苏陌素手中将盘子接过,将话题绕开了:“小姐,听说城东新开了家铺子,我们去看看吗?”
苏陌素摇摇头,神情有些低落:“你去吩咐林管家备车,我们出城一趟。”
正厅之中,花清越和魏泓涵已经消停下来了。
饮了口水,花清越问道:“殿下今日心情很不错?”
相比花清越的气顺气平,魏泓涵这口水就喝得有些急了。他急饮了一口,想要说话,却呛了起来。
“殿下,你说,如果其他殿下想对付你,会不会径直给你送大盆水就好了。”花清越并没有站起身去替魏泓涵抚背顺气,反而又端起自己的茶小饮了一口。
魏泓涵见自己的动作没有引起花清越的重视,便索性也不咳了,径直说道:“我方才已经想明白了。你那番动作,无非就是想让我其他兄弟先去对上陈隽宁呗。”
“可这事,是个双刃剑。”
提到政事,魏泓涵的神情严肃了不少:“我不出面,先让其他人去探深浅,固然自己是从中摘了个干净。可是若有什么机会,不也错失了吗?”
花清越把茶盏放下,提着茶壶给魏泓涵添满:“那就去一个和陈隽宁自己一样,谁的面子也不卖的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直臣?”魏泓涵略眯了下眼角,“周云端?”
日间出城的马车并不少,虽守卫检查起来远不如夜间苛刻,却也还是要例行公事的。
苏陌素与知画同坐在花府马车之中,等着赶车的老赵去跟城门口的守卫交涉。
那守卫虽见了花府的牌子,却也还是用兵器掀起帘子看了一下,这才放行。
知画坐在马车里,便有些不平:“小姐,我方才看着有辆马车就没这样被检查。人家不过是随意亮了个牌子,莫说是掀帘子了,就连那车夫都没有下车。”
苏陌素好笑地望了丫鬟一眼,伸手让她坐回自己身边:“怎么老不长记性!既然守卫只要见牌子,那自然是这牌子足以让他们放行……”
“小姐,你看,就是我们旁边那辆。”
知画坐回来的时候,那马车的侧帘正好被风吹起,她看到那车夫,便忙唤自家小姐看。
苏陌素是深以为此事不足以为奇的。但知画已经说了,她也就转头望过去。
车夫长得如何,苏陌素并没有看清楚。但那一闪而过的马车上印记,苏陌素已经十分清楚。
皇氏印记。
四殿下如今在自己家中,看来这马车里的是其他几位了。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苏陌素又掀起帘子看了下那皇子家的马车。
对方的马用的极好,速度本是很快的,将许多马车都远远甩在后面。可自己家的马车,却也一直没有被丢开很远,大概得归功于这老赵的赶马功夫。
那印着徽章的马车直接去了左边,而苏陌素所坐的,却应该是去右边的。
“少夫人,我们走哪边?”老赵并不知道马车中的少夫人要去哪儿,只是按照少夫人所说的先去了大路上。
苏陌素望着那已经看不到踪迹的皇氏马车,答道:“往右边吧。”
哪位皇子,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的苏陌素并不清楚那有着皇氏独特印记的马车里坐的是哪两个人。如果她知道,或许,她是会跟上去看一看的。
那辆选了一条生僻道路的皇氏马车在走到接近山顶的位置时,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上,首先下来的是一个男子。
那男子甩开车夫的搀扶,自己跳下马车。接着,他转过身,十分有风度地伸手去扶马车里的女子。
女子将手放入男子手中,那男子当即紧紧握住对方的柔夷:“想我吗?”
话未落音,那男子就重重一用力,将那马车上的女子径直拉了下来。
那女子脸上却毫无畏惧的神色,她纵身一跃,跳到男子的怀里。
“真是个调皮的姑娘!”男子笑了起来。
女子挑衅地望回去:“你也不差。”
男子放下女子,抬起手刮了下面前佳人的鼻尖:“你可是头一个说本殿下调皮的女子。”
那女子亦回嘴:“你也是第一个强拉本姑娘下马的男子。”
赶马的车夫已识趣的牵着马车到了一边,只留下那情浓意切的两人窃窃私语。
远远望着,男子英姿挺拔,女子窈窕曼妙,两人依偎在一起,十分情深。
不过近听,那内容显然不仅仅是情话。
“四皇弟那边,你同他说过了?今日在朝堂之上,他什么也没有提出来。”
“二殿下是不信蔓玖?”
说话的两人,这是曾经被苏陌素撞见过的二殿下魏泓章和苏府大小姐苏蔓玖。
见苏蔓玖神色有些恼了,魏泓章忙拉她入怀:“怎么会,我不相信其他人,也绝不可能不相信我的仙子的。”
“就你嘴贫!”苏蔓玖斜看了一眼魏泓章,眼神中流露出无限风情。
魏泓章被这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忍耐不住,低下头便吻了上去。
苏蔓玖起初有些挣扎,捶了对方几下后,也渐渐回应起来。
另一条路上的花府马车,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车夫老赵有些讶异,面前这地方分明就是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
但他在花府做事,首先学会的便是少说话。不管面前景象如何,老赵跳下车,俯着身子,要扶车里的少夫人下来。
苏陌素亦有半刻的思维停滞。
这里,那日还是一片漆黑的废墟。如今,却是半点废墟的踪迹也看不到。
“小姐,这地方,我们会不会走错了?”知画先跳下马车,跑到昔日那别院的位置。
她在那空地上转了一圈,什么烧焦的房梁、漆黑的木板,全部都踪迹全无。
“小姐,这地方又像又不像。”若说像,是因为来的路上知画总掀起帘子看,看到那河那路,她便知道小姐是要回来祭知书了。若说不像,是因为从那日起火到今日,不过月余时间,怎么可能这样踪迹全无?
苏陌素走到那空地上,虽然漆黑、焦枯都没有了,可是她知道,这位置是肯定没错的。
“是这儿,知画,你把香烛元宝拿下来。”
苏陌素在这荒地上走了一圈,凭借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选了个位置蹲了下来。
她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从地上抓起一培黄土,放入瓶中。
知画提着那篮子的祭物,眼睛有些发酸。
将篮子里的东西摆在附近,知画又把香插上。
“小姐,都弄好了……”
才开口,知画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想到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哪怕是前段时间有过的矛盾都让知画只觉得可贵。
她捂住嘴,轻声抽泣起来:“知书,我和小姐来看你了……”
苏陌素却没有落泪,她将篮子里的纸钱拿出来,向空中抛起:“知书,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替你报仇了。”
这片地方,原本是有些树木的。可随着那场大火,已经都中断了生命。可那些枯枝也已经被移除,可以说,整个荒地比原本的院子要大得多。
风从那远远的地方吹过来,毫无阻碍地在这片地上奔跑疾驰。无论是那抛起的白色纸钱还是苏陌素的发丝,都被吹得飞了起来。
比那离去时的身影更快一步的,自然还是被风卷跑的纸钱。
苏陌素曾经打过水的小河边,有个人正坐在大石头上饮酒。他将手中的酒囊高高举起,那酒水从他的唇边流下。
突然,一张什么纸盖在了他的脸上。
眼睛触目全是白色。
将那张纸拿了下来,陈隽宁带着几分醉意看了看。
哦,是纸钱。
纸钱?陈隽宁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迅速地站起身,利落地翻上自己的马,拉住缰绳,就往一个地方疾驰而去。
与这骏马擦身而过的,是一辆马车。
那马车的车夫拉着缰绳,口里不住地喊着驾。因为速度的太快,马车侧帘也被掀起。
苏陌素望向那疾驰而过的声音,只觉得十分熟悉。
是那个人。
她曾见过的,说要送她一套戎装的人。
“小姐,您在看什么?”知画好奇地凑近。
第188章 而过
苏陌素放下帘子:“没什么。[..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老赵,去城北永和巷。”
别院的踪迹,已经不可寻。苏陌素能想到的旧处,便是曾经为了暗中习马方便买下的小宅子了。
她无意将这宅子公示于众,到了永和巷的巷口,苏陌素便唤停了老赵:“老赵,停下吧。”
赵老二利索地跳下来:“少夫人,我在这候着还是晚点再来接您?”
“你回府吧。已经进城了,我自己知道回去。”苏陌素并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赵老二也不多说话,等知画将东西拿下马车,他便又坐到马车上赶马离去了。
望着赵老二的背影,苏陌素有些若有所思。
或许是苏府仆从多,苏陌素身边多是婆子丫鬟的缘故。如今在花府,似乎下人们都是十分利索地,并没有嘴碎、拖泥带水这些毛病。
因为过去出门常带知书的缘故,所以知画对苏陌素这京城内的宅子便很不熟悉。
她见自家小姐轻车熟路地用钥匙将院门打开了,又推门走了进去,十分好奇地跟在身后:“小姐,这是谁家啊?”
苏陌素挥了两下手,将扑鼻而来的尘味扬开一些:“这是我自己置办的房子。苏府那边和姑爷这边,都是不知道的。”
知画听了便明白过来:“怪不得小姐不让赵老二赶车进巷子。”
她看向这小院子,虽然格局并不大,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过别院那次的经验后,知画对这种收拾的粗活也熟络了许多。
她挽起袖子,便去院子里的井处打水:“小姐,您先坐着休息休息吧。这院子也就落了点灰,我收拾起来很快的。”
苏陌素推开房门,她那带来的古琴孤独地呆在琴架上。
与房间里其他的物品不同,这古琴上本就盖了一层轻纱。
苏陌素将轻纱掀起,古琴便在一片灰尘物品中显得格外干净。
她伸手拨了两下弦,听声音有些迟钝,便将古琴抱起,走了出去。
“知画,我们走吧。”
知画正干得热火朝天,听小姐吩咐,她转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姐,我还没收拾完。”
“无妨,下次再来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苏陌素并不想在这里久待。这房子里,有的记忆基本都是知书的。
没有替知书报完仇,她觉得自己不配站在这儿。
“琴音有些不准了,我要去买些工具调弦。”苏陌素侧身让过知画,示意不必她替自己抱琴。
知画将擦洗的工具重新放回原地,又拿起苏陌素留下的钥匙,急急忙忙去锁院子的门。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知画抬起头望向巷口,只见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骑在骏马之上,从巷口一闪而过。
她虽有些赞叹男子剑眉星目,硬朗气息,却是并没有过多回味地赶紧追向苏陌素。
陈隽宁径直骑到了自己侯府的外面,门口的侍卫忙跑过来替他牵马。
他将马鞭扔给等在一边的家仆,问道:“那姑娘可是醒了?”
家仆点点头,又摇摇头:“应该算是醒了,可又似乎不算全醒。”
陈隽宁皱了下眉,阔步走近府中:“醒了就是醒了,没醒就是没醒,什么叫没有全醒。”
家仆在陈隽宁身后小跑着追他:“主子,您见了就知道了,我没骗您,就是要醒不醒的。”
陈隽宁根本不信这要醒不醒的鬼话,他步子迈得飞快地走进那客房之中。
只见那客房的床上空空如也。
陈隽宁目光往后一看,家仆忙答道:“那姑娘已经能起身了,或许就在这附近也是未知。”
陈隽宁有些不悦,正要说话,却是听到身后传来声响。
只见房门口的位置,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额头上包着白色的纱布,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陈隽宁走上前,“在城郊,你和你家小姐见过我的。你还训斥过我无礼来着。”
听到陈隽宁的话,那女子十分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她往后退了一退,怯怯地看着陈隽宁:“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陈隽宁摆摆手,招手示意女子进来:“当然不是。是我救你回来的。”
“你救了我?”那女子满脸的疑惑,“我受了什么伤,你为什么会救我?”
陈隽宁望向身后家仆,他有些明白什么叫要醒不醒了。
家仆冲自家主子坚定地点点头。
陈隽宁皱着眉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疑惑地望向陈隽宁,她想要回答,却又不知道怎么样回答。
“我是谁?”女子越想越头疼,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头蹲了下去,“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陈隽宁面色有些微变,他摆手让家仆找人将那救回来的女子送回房间的床上休息,又吩咐将那诊治的大夫请来。
大夫探完脉搏后,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仍然与他自己先前的诊断一样:“这位姑娘之前脑部受过伤,可能会引起失去记忆。对于这种受伤导致的病,说实话,你们单方面刺激她回忆也许并无益处。”
陈隽宁有些不赞同:“那难道就任由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大夫一脸已经尽力的模样:“我开的方子里已经包含了活血化瘀、凝神静气等药材。到时候如果姑娘的伤势愈合了,或许能想起过往也不一定。但是若想不起,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大夫这样的话,显然无法让陈隽宁满意。他看了看床上已经又睡过去的女子,面色郁郁。
家仆跟了陈隽宁多年,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待大夫走了,便提议道:“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其他的大夫,这不是个寻常病,说不定找找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士,就能有办法了?”
陈隽宁摆手拒绝了家仆的提议:“失忆之事我在军营中也听说过,虽然鲜少,但总还是有。所以不用去找那些方士,我明日依然找军营中的大夫问问就是了。”
这一日的陈隽宁也好,还是家中与四皇子下棋的花清越也罢,再或者是才与佳人幽会回来的二皇子,都没有想过第二日的朝堂上会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样子。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这日的金銮殿上,对陈隽宁的军队提出质疑官员不止一个。
有提出兵粮去处问题的,有提出将士带回来的人头真假问题的,有提出……
总之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了这位圣宠优渥的陈侯爷身上。
陈隽宁静静地站在群臣百官之中,任由他们的嘴一张一合,水不管干净与否,一盆一盆地往自己身上倒。
“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朱帝亲自问道。
这句话虽然语气听起来十分平常,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对陈侯爷的偏袒,但只要细细嚼过,朱帝的心思便不难猜到了。
陈隽宁是直臣,这谁都知道。
动摇陈隽宁,这些所谓的流言根本不足以让朱帝同意查北边。
魏泓涵和魏泓章都有些煎熬,两个人都是想让对方先开口,可是偏偏对方就是不站出来。
“臣有本要奏。”
说话的人是季应承。
魏泓涵和魏泓章一齐望过去,只听季应承先是请罪,之后便将苏平安的病情禀告了出来。
说的虽然是一个小小官员的身体状况,但那病因却足以让朝堂都有些震动。
其他人或许无法清楚,但这金銮殿上的哪一个不清楚这几年朱国打仗的是哪个国家?
青国和擅长巫蛊的陈国扯上关系了?这是大部分官员的第一想法。
当日陈侯的兵到底是打的哪儿,难道是陈国?这是小部分官员的想法。
难道陈侯和陈国有联系?将在外虽然军令有所不受,但是莫名其妙打其他国家总不可能吧?这是剩下的更小戳官员的想法。
令魏泓涵和魏鸿章高兴的是,这个消息跑出来后,朱帝思付真的要动陈家军的想法。
“爱卿们说得也言之有理。清者虽自清,但悠悠众口难堵。既是如此,隽宁你举荐个人去查查吧。”
朱帝这话开口,引得众人的目光又再次望向陈隽宁。
也许其他人要认为朱帝是在表明自己绝对不会怀疑陈隽宁,可是在魏泓涵看来,这却是他父皇已经起疑了的表现。
因为起疑,才会试探。
不管朱帝如何想,陈隽宁还是毫不在意。他上前启奏:“陛下体恤为臣,为臣亦相信陛下。为臣清清白白,不害怕任何人去查,陛下尽管指人去就是。”
魏泓涵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父皇,周云端周大人一向公正不阿,儿臣提议他为此次的钦差大人。”
魏泓涵的话才落音,就又有一个不同的意见响起:“启禀父皇,周大人虽然正气远扬,但他年纪毕竟尚轻。儿臣提议苏瑞文苏大人。”
说话的这一个,正是二皇子魏泓章。
听了二皇子的禀报,苏瑞文自己都十分诧异。
他与这位二皇子素无交集,二皇子为何会推荐自己?
“父皇,儿臣认为,还是王枣林王大人更合适。”大皇子举荐的这一个,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与他自己毫无关联。但实际上,在喜宴,那边,这位王大人支持的是谁就已经暴露了。
第189章 算计
朱帝是个疑心很重的人,除了有些许极细微、极深的地方他不甚了解外,其余的,他这五位皇儿究竟与朝中哪些大臣有关系、关系的程度如何,他都是知晓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所以像王枣林这样派系太过明显的官员,他是决计不可能同意用在此事上的。
如今五个皇子已经有三个站了出来举荐,剩下的两个——魏泓睿和魏泓泽却都埋着头,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陈隽宁冷面侯爷的煞气在朝堂中早有影响,其他人根本就不想站出来触这个霉头。
朱帝等了一会,还是决定主动问询:“李相,此事你觉得谁合适?”
那执着笏板站在最前面的宰相李浩初并没有犹豫,显然早就想好了答案:“启禀陛下,为臣认为,此事可以交予苏瑞文苏大人主查,周云端、陈子立从旁协助。”
“就以李相说的为准吧,几位爱卿明日就出发。”朱帝下旨道。
散朝之后,几位皇子府上均是灯火通明了整宿。
四皇子府上是格外热闹的一家,仆从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房间内,季应承满脸忧色:“清越,你觉得小外祖父的病是否已有转机?”
四皇子魏泓涵亦望向花清越:“瞧着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花清越将银针放下,重新给苏平安把被角压好:“端看今夜,若是今夜叔祖父能熬过去,那就能再撑一些时日,若是不能,我亦无能为力了。”
季应承的脸色当即一白,他攥了一下拳头,并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里,花清越的努力他也看在眼里,指责的话他很难说出口,但是内心的悲伤怎么也压不住。
魏泓睿站起来,拍了拍季应承的肩膀:“生死有命,季小将军还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他话锋一转,又抚慰了几句:“无论是我还是清越,都不会轻易放弃苏大人的。”
魏泓睿停了下,“清越,你有什么要用的药材尽管和我说,即便是御药房的,我也会去帮你向父皇讨要。”
季应承连忙站起来,向魏泓睿行谢礼:“四殿下大恩,应承没齿难忘。”
魏泓睿忙扶他起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tw$>>>棉、花‘糖’小‘說’)”
待季应承走后,花清越依然留在了四皇子府上。
离开苏平安的房间,花清越随着魏泓睿进了他的主寝宫。
魏泓睿挥手,将下人挥退:“清越,今日朝上之事你如何看?二皇兄会提苏瑞文,着实让我有些诧异。他难道望了如今这位苏大人可是清越你名副其实的泰山岳丈。”
花清越径直坐了下来,自己提了茶壶,倒满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魏泓睿:“恐怕是殿下你自己忘记了事情,你不是一直好奇,苏平安中蛊的事情,我为何选择透露给的人是一介女流苏蔓玖吗?”
花清越端起茶饮了一口,面上有些笑意:“如今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到底身后有那些皇子,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魏泓睿将杯子重重放下,“这个贱人!”
花清越挑了一下眉望过去:“你难道真的是才知道?”
他嘴角越发上扬,笑意愈发浓烈。
不多时,只听见四皇子府内传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和杯子被摔碎在地的声音。
此时过后大约半月有余,苏陌素终于首次收到了她姨娘柳氏传来的口讯,约她在城北永和巷那宅子里一见。
苏陌素带了知画赴约。
她如今在花家既不需要费心提防他人算计,又不需要整日被府中琐事烦恼,因此到得颇早。
柳姨娘来的时候,苏陌素已领着知画将这许久未住的方子拾掇干净。
“女儿?”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知画忙去打开了门,外面正是柳氏。
柳姨娘孤身一人前来,她身后还披着披风,直到见到了苏陌素才将披风解开。
“姨娘近日被管得颇紧?”苏陌素蹙眉问道。
柳氏坐下来:“那倒也不是,只是也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近日的苏府外面有些陌生面孔总在徘徊。”
苏陌素问道:“姨娘怀疑苏府被人监视了?近日府上有什么大事?”
柳氏叹了一口气答道:“素儿你也知道,姨娘无论是地位还是受宠程度,都是无法接触到这些事情的。只不过,你让我做的事,却是有了些进展。”
苏陌素听自己关心的事情有所进展,便一颗心放到了这边:“苏蔓玖那可是不曾察觉?”
柳姨娘犹豫地点点头:“应当是没有。我并没有直接让我身边的人去做这件事。”
“前些日子,那小王氏又得了几件珍贵的首饰,颇是招摇了几日。她还收了几家的请柬,却是都不曾带苏蔓玖出去。这事,虽然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端倪露出来,但我却发现苏蔓玖院中的厨房炊烟升起时间早了不少。”
苏陌素听明白意思,赞同地点了点头:“应当是心里介意的,所以起得也要早了。若是苏蔓玖还休息着,小厨房那边也不必这样早起来。”
柳姨娘接着说道:“如今苏府中,唯有小王氏一人独大,苏蔓玖心中怨愤,定是要有个去处的。老祖宗如今是****呆在佛堂,只求替五老爷求个平安。三房的苏清浅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任是苏蔓玖再有心思挑拨她去当出头鸟,对方也是不接腔的。”
“我觉得只有你大伯母宁氏最有可能被苏蔓玖拉去做同盟。果不其然,我选了个小王氏又出去赴宴却未带苏蔓玖去的时间,让丫鬟去宁氏那求绣样。苏蔓玖就在席间。”
“得了苏蔓玖常去宁氏院中的准信,我这才让人激起宁氏想去小王氏那边打听的心。前日,宁氏派去小王氏那边的一个丫鬟被苏蔓玖直接要去了,我想,那些龌蹉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苏陌素点了点头:“只要知道了便好了。”
柳姨娘却有些担心:“如今小王氏一日嚣张胜过一日,可是苏蔓玖那方也未见动什么手。莫非她还是被激怒不够?”
“要不要我再设计引起她们冲突一趟?”柳姨娘主动提道。
苏陌素却是摇摇头,并不赞同:“姨娘不必如此担心。以苏蔓玖平日里对付我的手段来看,她最喜欢的就是借刀杀人。显然这一次,她对小王氏未动手,并非是愿意容忍小王氏。只不过是,她还在找一个方便替她出手的人。”
“宁氏不行?”柳姨娘觉得宁氏性子如同爆竹一般,一点即着,着实算个好顶罪的。
苏陌素沉默了一会,却又把话题绕到了最初柳姨娘进来时提到的事情上面:“从姨娘发现有人在苏府外面到今日,大概多久了?”
柳姨娘回忆了一番:“我是因为奇怪小王氏每次赴宴究竟带了些什么人,又是赴的谁的宴会,才去门口留意的。自小王氏第一次赴宴到如今,差不多已有半月了。”
“说起来,小王氏赴宴时间与苏府外有人的时间几乎是重合的。莫非,这次的事情,是小王氏惹回的麻烦?”柳姨娘产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揣测,“莫非这是苏蔓玖的算计之一,她想在小王氏的清白上下功夫?”
苏陌素与柳姨娘思考问题的想法最大不同点在于,柳姨娘作为妾室,最常想到的依然是内宅争斗。但苏陌素不是。她前世是宰相傅尧平嫡妻,在她死去前的那几年里,她是跟在傅尧平身边听过一些政事的。
“父亲近日都没来过姨娘院中吗?”苏陌素想了想,补充道,“不是说姨娘您那里,是说您那个院子里。”
柳姨娘与曹姨娘同住一院,柳姨娘虽不受宠,曹姨娘却还是在苏瑞文面前有些颜面的。
柳姨娘摇摇头:“并没有。这些日子,都不见那曹氏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细算日子,也是半月。莫非,此事和老爷有关?”
苏陌素不想让柳姨娘过多担心,便忙拦住她往下思考:“也许是姨娘望错了也说不定。父亲的事,多是政事,我们思考也是无益。”
她将柳姨娘的注意力引回苏蔓玖和小王氏这边来:“姨娘这些日子就不要有其他动作了。我相信苏蔓玖既然舍得拿出对牌和库房钥匙,定是要让小王氏好好‘享受’一番这高处跌落的感觉的。”
“姨娘,其余时候你都不需要刻意去动作。只有一事,若是小王氏近日有什么喜上加喜、锦上添花之大事时,你务必告诉我一声。”苏陌素隐约已经猜到苏蔓玖这次的计划,只不过要验证此事,她还得见一人。
从巷子里出来,苏陌素便领着知画继续去街道的铺子里闲逛。说是闲逛,她其实也有所目的。
那日从这宅子里带回去的古琴,不仅音需要重调,弦也已经坏了一根。苏陌素思量再买一根。
“小姐,您看那不是明月公主吗?”知画突然指向前面。
苏陌素望过去,那挽着大皇子魏泓图的手,满脸笑意地正在挑花络子的女子,确实就是明月公主白月戈。
第190章 旧友
“走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苏陌素并不想与白月戈打招呼,她转过身领着知画就要离开。
可她的身影已经落入了其他人的眼中。
魏泓图并不知道苏陌素的婚事是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而成,他只知这位苏二姑娘虽其貌不扬,却也算是个好姑娘。当日与白国的比试上,就是这位苏二姑娘无论是文斗还是武试都足以让白国人叹服。
“苏姑娘!”魏泓图朗声喊道。
白月戈其实也早就看到了苏陌素,她见苏陌素转身离去,根本无心唤停对方。魏泓图既已经开了口,她只能做出一副十分欣喜的模样,拉着魏泓图朝苏陌素走去:“陌素,今日竟这般巧,你成亲以后,都不来寻我玩了。”
走到苏陌素面前,白月戈笑吟吟地道:“泓图还说你与你家夫君成婚颇为突然,可我却不这样认为呢。京城都传开了,说你们早就相识,想来是早就两情相悦了吧。”
在白月戈心中,苏陌素定也是心悦魏泓睿的。
她说这样的话,为的就是给苏陌素戳上心口一刀。
然而事实并不是如此。苏陌素对魏泓睿虽然有几分感激之情,又是师兄妹身份,再或许还有几分尚未来得及萌芽的其余情愫,但绝对还算不上情有独钟。
白月戈这话,真正令苏陌素受伤的是,她们之间这脆弱不堪的姐妹情谊。
当日,这位白国公主如何说的来着?
其实说永远比不上做。苏陌素是记得白月戈为了自己射出的那三箭的。真正打动她的,也并不是白月戈曾经说过的多少美妙的话语,仅仅是对方言行举止间流露出的维护之情。
苏陌素望向面前的白月戈,她眉眼弯弯,面上满是笑容,半点都看不出作伪。
可事实是怎么样,最清楚的人就应该是这个笑吟吟的人了。
苏陌素以为,自己见到白月戈的时候,会恨不得跟她吵一场。然而今日真正遇到了,苏陌素却发现,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不过是觉得有些累。
并不同于过去的躲避情绪,这一次,只不过是人都有的受伤后的疲倦感。
“这世上之事,谁又能看得清楚以后呢?”苏陌素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但白月戈却能够听得明白。.tw[]
白月戈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停滞:“既然说不清楚以后,只要记得往前看就好。”
“大皇子妃说的是,陌素记住了。”苏陌素点点头,“陌素尚有些东西要去取,今日便先行告辞了。”
白月戈咬唇望着苏陌素转身,没有说一句话。
魏泓图却显然没有发现二人之间的微妙,他颇为热心地相邀道:“三日后,我府上便要举办一场宴会。苏姑娘,不对,花夫人贤伉俪都过来吧。”
大皇子府,苏陌素着实不想再进。然而邀约的人是皇子,她只能转身行了个礼。
“大皇子相邀,陌素不敢不从,待陌素回府禀明夫君,再给殿下回信可好?”苏陌素回道。
大皇子显然没有注意到苏陌素言辞中的推脱,边摆手边说:“无妨无妨,待我回府便要下人送请帖去花府,如此说定了。”
与大皇子和白月戈分开后,苏陌素怎么也没想到,在琴阁中又遇到了熟人。
“小姐您看,这琴的木、弦均是上等的好材料,价钱也公道……”
才进琴阁的苏陌素,一眼就望到了掌柜正在招呼的周云芸。
“周小姐。”
“苏小姐。”
周云芸点了下头,又道:“瞧我这健忘的记性,如今不能叫你苏小姐了,应该叫你花夫人了。”
苏陌素看出周云芸眼神中的一丝不悦,心中有些不解。
她将疑惑暂且按下,还是同周云芸热络的说道:“许久不见周小姐,近日在忙些什么?”
周云芸放下手中的琴,朝掌柜说道:“行吧,就这张吧。”又吩咐身后的丫环:“你且将琴先送回府上,我和花夫人叙叙旧就回府。”
“花夫人,可有时间与云芸去酒楼一坐?”周云芸问苏陌素道。
苏陌素亦吩咐知画:“你将我之前在这里定下的琴弦先带回去,我稍后再回。”
苏陌素跟在周云芸身后,两人径直进了酒楼的里间。
身边再无他人,周云芸的脸色就十分明显的沉了下来,“倘若不是云端再三嘱咐,我是决计不会想再和你见面的。”
苏陌素想到周云端,自然而然就明了了周云芸的愤愤是从何而来的,以她这样庶出的身份,周家定是觉得能同意周云端娶她,着实是高看了她许多的。
这样一件施恩的事情,自己这个领受的人却放了周家鸽子,整个周家都不想见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周小姐,陌素曾与你在朝云公主后花园有过一见,陌素深觉你是一个十分坦荡之人,陌素也不愿意以不坦荡言辞对你,苏周两家的婚事,产生这场变故,陌素真真切切事前不知事后无能。”
苏陌素正身对周云芸行了一个礼。“无论如何,都是陌素对不起周大人,今日陌素先向周小姐赔罪了。”
周云芸本就非这个时空的人,她瞧事情确与其他人有几分不同:“若你今日给我解释的理由是说,答应婚事的是你家苏老夫人,你是全然不知情的无辜之人,那我定是要甩手离去的。”
“你既已将事情全盘揽到自己身上,又道了歉,这件事就此揭过。”周云芸带着几分考究的眼神望向苏陌素,“我且再问你一句,你自嫁入花府后,可否有与我弟纠缠不清?”
苏陌素听了这话,心里真正感觉到有些诧异,“我苏陌素敢对天发誓,自我入花府一日起,就一日未曾再见过周大人”。
周云芸面带质疑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那此信你作何解释?”
苏陌素诧异的望向周云芸手中的信,面上赫然写着“苏陌素亲启”五个大字,那字迹是苏陌素见过的,的的确确是周云端所写。
周云芸望着苏陌素脸上的诧异,不似作假,将信递到苏陌素面前,“你且看看。”
她话语中有些酸意:“亲启亲启,我可是半点都没看过呢。”
苏陌素接过那信,当着周云芸的面将信打开粗略了一遍。
看完之后,她却是又忍不住细细再看了一遍。
周云芸瞧着苏陌素来回看信,心里的不快更加严重了:“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人算计嫁入的花府,如今你的身份可是花夫人,花夫人你要记得啊。”
苏陌素将信递回给周云芸:“周小姐看看吧。”
周云芸想接过那信,却又有些自持:“不看,我家云端有给我另外写信。”
见周云芸是误会愈深,苏陌素叹口气,将那信放到桌上:“周小姐是真的误会我与周大人了。”
“周小姐可还记得,周大人幼年曾在平城入学。那时我便与周大人曾同窗。周大人素来是个仁厚之人,他给陌素写信,也全然是因为顾念过去情谊,给陌素说了件旧事。”
听了苏陌素的话,周云芸便拿起那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周云芸脸上的不善之色也淡了不少:“是我误会你了。”
她瞧见苏陌素的脸色有些发白,心中反而又起了一些怜悯:“苏姑娘你可还好?”
苏陌素摆摆手:“周小姐不用担心。陌素只是突闻故人,有些忍不住想起过去。”
周云芸声音柔柔地在旁问:“这位李小花姑娘跟你关系很好吧?”
苏陌素嘴上扬起一抹苦笑:“周小姐误会了,这位同窗李小花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子,却实实在在是男子。不过按照周大人所说,他离开平城之时就已经夭折了,按照当时的年纪,男子也称不上,最多是个少年。”
周云芸曾在的时空是个男女同席,双十之后再谈婚论嫁的地方。想想八年前苏陌素和这位李小花的年龄,她倒也没有误会什么:“那样小的孩子,真是可怜。”
苏陌素闷声应了一句:“是,我们都没能够送他一程。”
“他还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呢。”苏陌素轻轻感慨了一句,过往的记忆在眼前迅速掠过。
想来也是可笑,自己还曾误会过花清越就是李小花,可如今想来,怎么可能呢?
那个火中相救的少年,原来早已夭折在平城的护城河中。
周云芸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突遭噩耗的苏陌素。她此时心中有些埋怨自己这木头弟弟。探得旧友消息,若是好的,传递回来自是好事。既是如此噩耗,与其坦诚以告,为何不让人留个希望?
“这、这……”周云芸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示好。
苏陌素按下心底的悲伤,有意将话题引开:“说起来,周大人原来离京任职了?”
周云芸摆摆手,愈发相信苏陌素和自家弟弟是没有联系了:“并不是。云端近日是作为钦差去查个事情了。好像他们一齐还去了不少人……”
周云芸望一眼苏陌素,觉得自己恐怕知道了什么苏府的秘辛:“你父亲也同去了。”
第191章 佳肴
知画早就在花府的门口翘首以盼,苏陌素才拐进巷口,她就看见了。(..tw$>>>棉、花‘糖’小‘說’)
“小姐,您回来了。”见苏陌素从巷口那边走了过来,知画捧着手里的披风直奔而来,替苏陌素把披风系好。
“怎么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这儿等我,我不是说了会自己回来吗?”苏陌素感觉到知画手指传过来的冰凉,加快了脚步往花府走去,“赶紧回府吧。”
知画开心地“嗯”了一声,迈着小跑跟在苏陌素身后。
进入院子后,苏陌素回头又望了一眼知画一眼。
知画的神情,欣喜中带着一丝满足?
“你今日为何这样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苏陌素不解地问道。
知画摇摇头,眸子里依然有熠熠的光芒:“看到小姐回来,我很高兴。”
苏陌素点点头,人却沉默下来。
知画比她素来要活泼,再加上前段时间知书、知画二人间还吵过架,苏陌素有几分误解知画对知书的感情。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她也依然记得知书。甚至记得那种被留下的感觉。
苏陌素抬头望向那阴霾的天空,知书,那一日,你也是这样在别院门口一直等待我的吧?
迈进房门的那一瞬起,苏陌素已经下定了决心。
近日因为苏平安的病情,花清越下朝之后也鲜少径直回到花府。今日算是他回的早的一天。
才进院门,林管家就迎上来:“少爷回来了,少夫人今日在厨房中忙碌了好一会儿呢。”
花清越点点头,面上神情虽然十分寡淡,但内心却是有些讶异和欣喜的。
自从那日苏陌素下厨正好遇上是四皇子造访后,他就再吃到过自己夫人亲自做的半样吃食。
花清越明显比寻常时候步子更快地往房内走去。
侍从捧着他的笏牌追在身后:“少爷,先前您提过的四味药,我打听了,陵城可能会有。我们明天就去陵城吗,还是……”
花清越停下脚步,考虑了片刻:“你一个人去吧,各买十斤回来即可。”
侍从有些不敢置信:“少爷您不是说囫芩这位药分上中下品,非懂药之人难以辨明吗?我独自前去,会不会误事?”
花清越拍了拍侍从的肩膀:“我相信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你走前我画几幅画给你,你照着买就行。”
侍从还想要跟上去说话,却被花清越制止了。
“你先回房早做准备吧,不用跟过来伺候我了。”
侍从停住脚步,望着自家少爷离去的背影有些嘟囔:不就是怕我影响您和少夫人相处吗。
花清越回房前先去了一趟厨房,厨房之中并没有苏陌素的身影。他便径直走向院子里的主房那边。
他尚未来得及叩门,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苏陌素坐在房内,她前面是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
知画打开门后,朝花清越福了下身子,就退出去了。
花清越首先在脑中回忆了一番。
今日并不是苏陌素的生辰。
他坐到桌前,试探着开口:“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苏陌素站起身,替花清越将碗筷放好,又提起酒壶替他和自己倒满了一杯。
“夫君可不要吓陌素,莫非我们家只有好日子,才能吃上一顿好的?”她笑着将酒杯递给花清越。
花清越接过酒杯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眼角微跳了几下。他一手接过酒杯,一手又按了下眼角。
“自然不是,为夫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听林管家说,夫人今日忙活了许久,我定是要好好品尝一番的。”
花清越拿起筷子,主动先将桌上的菜肴夹动了一筷。
“夫人糕点做得好,想不到菜肴也这般擅长。”花清越由衷叹道。
苏陌素笑着替花清越又夹了几筷子菜:“为妻既无美貌,又无才名,总要有一两样其余的所长。”
花清越将碗里的菜放入口中:“夫人总是喜欢这样谦虚。”
虽然面前的苏陌素言笑晏晏,花清越却总觉得她是有什么想法还没说出口。
与花清越的猜测相印衬的,是苏陌素此时的心情。她虽然想过很多种和花清越开口的方式,可是真正到了面前,却不知道如何扯到那方面去。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都有些沉默。
花清越思量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道:“夫人房中那张古琴我已经修好了,希望夫人不要嫌我多事。”
“我看那张古琴虽然琴弦断了,但观其痕迹,想来是夫人极常用的。”花清越抬头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正在小口地喝汤。听到花清越说起古琴,她才想起,今日她出去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修这张琴。可回花府以后,为了这桌菜肴,她一时便将古琴忘在脑后了。
“岂会觉得夫君多事。陌素要多谢夫君心细才是。”苏陌素顿了一顿,慢慢地把话题往自己想说的上面引,“陌素曾应承过夫君,尽好为妻的本分。可这些时日,陌素却连陪你吃饭这个最简单的要求都没做到,实在有些愧疚。”
“反观夫君却待陌素事事周全。陌素实在心存感激。”苏陌素一边说话,一边望向花清越。
只见花清越面色如常,手中的筷子也不曾停下。
“陌素本事微薄,不知道如何才能帮上夫君。但我如今已为花家妇,夫君若有什么陌素能帮上忙的,尽管同陌素说。”
这桌饭吃下来,苏陌素观察花清越吃的最多的菜肴是豆腐。她便夹了一筷子到花清越碗中:“陌素会以夫君喜欢的为喜欢。”
花清越并没有径直去吃碗中的那块豆腐,而是放下筷子,端起了酒杯:“夫人这般贤惠,为夫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夫人。”
苏陌素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举杯同花清越道:“陌素只希望,若是不损害四皇子利益的时候,夫君能同陌素说一些政事。与我家相关的政事。”
花清越并没有与苏陌素碰杯,也没有独饮,他只是捏着那酒杯,垂下眸子:“夫人已经知道了?”
苏陌素看着花清越那长长的睫毛,心中的思绪又微微有些触动。
明明是已经得到李小花死讯的今日,苏陌素却愈发觉得花清越和李小花之间有些相似。
长到可以用手指去碰触的睫毛,总是让人惊喜的才艺,会武学、会医术……
苏陌素制止自己进一步往下想,她收回思绪:“我不知道哪些事情是夫君的手笔,也不知道夫君做到了哪一步。但是我想问的是,我到底有没有中过蛊毒?”
花清越将杯盏放下来,抬目看向苏陌素:“没有。”
苏陌素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庆幸?
欣喜?
失望?
似乎都没有。
她此时最明显的情绪,应该就是理应如此。那日虽然有那样多的鲜血,那样繁复的施诊,甚至之后她都仍饮了一段时间的药。但是,苏陌素太清楚她自己的价值。
除了被嫡姐苏蔓玖和继母小王氏有些不喜以外,苏陌素还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非要置她于死地。
白月戈?
明月公主或许算得上一个敌人。但随着她嫁入了花府来看,虽然比不上最初对方的算计,可怎么也是已为她人妇,苏陌素不觉得明月公主会在自己身上浪费这样繁复的功夫。
再说,若是要用蛊,明月公主又何必在大皇子府时布置那番设计?
心中久久不能理解的疑惑终于被解开,苏陌素也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将手中的杯子亦放下:“夫君放我中蛊的消息出去,是想对付哪位皇子?”
花清越答道:“二皇子。”
苏陌素想了想,当日二皇子与苏蔓玖浓情蜜意的样子很快就浮现在眼前:“是通过苏蔓玖?”
花清越再答道:“是。”
苏陌素继续问道:“我父亲与二皇子那已经有交情?”
花清越继续答道:“并没有。”
“那我父亲出去的事,能同我说说吗?”苏陌素并不在朝堂,光凭空臆测,并不能知道政事走向。
花清越的声音如同镜面一般无波无澜:“苏蔓玖私下与四殿下、二殿下都有所结交,此时你父亲或还不知。”
“在朝堂之中,你父亲算是个直臣。无论是哪一位皇子,他都并不过多接近。这次的查办之事,你父亲为主查,朝中另外两位大人从旁协助。”
“苏蔓玖为了牢固二皇子的宠爱,一定会从旁打探你父亲办案的情况的。只要你先助她将此事办成,再将苏蔓玖泄秘给二皇子之事揭露于你父亲面前,想来她与你父亲间定要生些间隙。”
花清越说完这一桩,却并没有停下来:“至于你继母小王氏那边,你可先放出你父亲事情即将办成的消息来。到时候以你继母的性子,定会张扬到苏府上下都知道。无论是为了对付你继母,还是为了阻止你父亲,苏蔓玖定会对小王氏出手。”
“她一旦出手,在除小王氏之余,你又有了另一样证据在手。”
花清越全部说完,这才停下。他面色有些沉沉地望向苏陌素:“不知道夫人可觉得为夫的诚意够了?”
第192章 异处
苏陌素确实有些意外。(..tw棉、花‘糖’小‘说’)
她想过父亲出京办事的时候,既是苏蔓玖对付小王氏的好契机,又或许还能提供一个好由头。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竟都是花清越安排的。
“劳夫君安排了。夫君如此心细,陌素自当回报。夫君有何需要陌素帮忙的,尽管开口。”
苏陌素今日下的决心就是要和花清越坦诚相告,两人互相帮助。
她过去不想涉入政事之中,更不想涉入五龙夺嫡之间。但是,她如今已经成了四皇子亲信花清越的妻子,怎么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出来。
与其未做其事,却要背这虚名,她还不如索性投身其中。只要能护住想护的人,让伤害过自己的人得到报应就好。
苏陌素从新端起酒杯,“夫君,我们畅饮此杯可好?”
花清越望了苏陌素半晌,并没有伸手去端酒杯。
就在苏陌素笑意渐滞的时候,花清越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夫人就尽管放心好了。”说完,花清越就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房间。
候在院外的知画瞧着她家姑爷进去了那般久,原来是满心欢喜的,可又见姑爷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她连忙跑进房内去问自家小姐:“小姐,姑爷方才方才走出去的时候脸色……”
“是高兴的吗?”苏陌素问道。
知画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怎么可能,姑爷那脸色分明就是……很不高兴!”
“我也这样觉得。”苏陌素若有所思的从新拿起了筷子夹起了菜,“今天的菜没有私藏啊,我觉得味道还可以啊。他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知画原还想问问小姐,为什么姑爷会不高兴,顺带把王妈妈交代过的事情做好,可如今瞧着自家小姐一脸雾水的模样,便不好再开口了。
另一边,侍从正要歇息,却突然被人把房门推开。
只见他家少爷一脸面色不悦地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开始收拾,明天下朝回来,我们就要去陵城的。”花清越冷冷瞥了一眼侍从的房间,“这一次去的时间不定,可要清的齐全些。”
侍从想开口问,却生生被自家少爷那难看的脸色给吓退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他抱着被子坐起来:“那少爷您也早点休息吧?”
花清越并没有走出去,而是坐到了侍从的桌边:“我想吃阳春面,去给我下一碗吧。”
侍从只得将他一直抱在怀里、舍不得放开的被子松手放下:“少爷没吃饱,少夫人坐的菜不好吃?”
他才问出口就有些后悔。
“再做几个你拿手的菜过来,我要吃糖醋排骨。”花清越又继续补充了几个分外难做的菜,“还有……”
侍从一边苦着脸迈出门,一边伸手打自己的嘴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相比京城的寒意初至,苏瑞文和周云端所在的阳城便仍有些暖意未退。
周云端将知府桌前的记事卷轴又看了一遍,确定依然没有收获后,便禀给正位上的苏瑞文:“苏大人,从李知府的卷轴上看,似乎陈家军驻守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战事。”
苏瑞文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我们已经看了近一月的文字,想来他们的警惕也应该松懈了。今日便出去走走吧。”
周云端很赞成苏瑞文的意见,他也并不认为坐在房间里翻翻记事,就能得到什么收获。
两人才走出院子,没有想到李知府便正好走进来:“两位大人,这是要出去?”
苏瑞文点点头,笑道:“查了这月余,也是差不多了。正好遇上李大人,我想问问,阳城这边可有什么别致的东西?家中小女娇惯坏了,总缠着我要东西。”
那李知府脸上的紧张之色当即散去了不少:“说起阳城特色,还真有不少。不知道苏大人千金年方几何?”
苏瑞文笑着答道:“大的那个其实已经接近双十,小的倒都还未及笄。”
见李知府有些诧异,苏瑞文自己先大笑起来:“倒让李知府见笑了,家中那个大的,平日也是娇惯坏了的。虽年纪不小,可是脾气也是不小。”
说话间,那一同出京查案的另一个官员王枣林也正好走了过来。
“苏大人可是过谦了。”那王枣林年纪虽比周云端要大上一些,可家中也还未娶妻,对苏蔓玖的芳名并也是有所耳闻:“不知道李知府可听过一句‘羽落凡尘胜雪洁’,这里面说的落尘仙子就是苏大人的千金。”
“他这位大千金不仅面容出众,才学更是不亚于我们一众男儿,那可是女子中的状元,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人物。”
王枣林这话出来,那李知府自然是要赞叹个不停。苏瑞文一边摆手谦虚,一边却是笑意深达眼底。
四人之中,唯有周云端出奇的沉默。
大女儿接近双十,小女儿们还不到及笄。那陌素呢?
周云端心里有些替远在京城的苏陌素难受。他突然想也去街上瞧瞧其他的女子物件。
带回去的话,怎么样见她?或许可以假借姐姐的名义送给她。周云端思绪既定,脚下的步子便快了许多。
走到街道之上,李知府是分外的热络。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地回头,同苏瑞文等人介绍:“苏大人、周大人、王大人,你们看,这摊位上的枣饼可是我们陵城最好吃的;这边,这个铺子瞧着不起眼,历史可是久远了,有一百年了……”
不过是一会儿,苏瑞文三人手中便有了不少东西。
王枣林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这些吃食多不适合老人家吃,他便是唯一一个自己打开尝的人。
“说起来,李知府,你们这民风可真好。”王枣林一边吃,一边叹道,“这一路下来,都没有见到一个乞丐。”
正在侃侃而谈的李知府面上的笑意突然滞了一滞,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哪有、哪有,只是乞丐也要过年嘛。如今也快要过年了,这些乞丐什么的有的回乡下了,有的是往老家去了。”
王枣林还想再问,却被周云端打断了。
他一脸喜悦地指着一个铺子上的东西:“李大人,这是什么,你赶紧跟我们介绍介绍。我家中姐妹可是交代了的,不带满礼物是不能够进门的。”
李知府忙走过去,同周云端介绍起来,说话间,他还回头看向苏瑞文,“苏大人觉得这个如何?”
苏瑞文走上前去,周云端便伸手递了一个挂饰给苏瑞文看:“苏大人觉得如何?”
苏瑞文接过那挂饰,拎起来轻摇了几下,清脆的响声把那吃个不停的王枣林也吸引了过去。
“这东西确实十分好看。”王枣林叹道。
李知府的目光依然在苏瑞文身上。
苏瑞文将这个挂饰放到一边,主动问那摊贩:“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周云端笑着在旁解释道:“苏大人家中有一对双生子女儿。”
李知府忙再送奉承话:“苏大人可真是好福气,我家夫人也想了许久的双生子,可惜就是没有这样的福分。”
他瞧着苏瑞文、周云端、王枣林三人都专注地看起了饰物,将脸侧到一边,悄悄地舒出一口气。
京城这边,小王氏如今的肚子已经十分之大,她这一胎比寻常人的已经要久待了月余。
在别人面前,小王氏总是一幅恃肚凌人的模样,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还是有些烦恼的。
其余人面前,她又不能开口,只有奶娘李氏面前,小王氏才是无所禁忌的。
“奶娘,您说,我这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小王氏是自己挺着肚子走到李氏房中去的。
李氏的腿已经被几个大夫都断定了无法痊愈,小王氏一想到此事,就恨苏陌素恨得牙齿发痒。
李氏这个残废的反而比小王氏心境好得多:“小姐不用着急,如今你是苏府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夫人。小小姐和小少爷对你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再说了,孩子在腹中待一日,可是胜得比在外面待十日的。等小姐生下两个大胖孩儿,老奴就让人趾高气昂地回王府报喜,定要让二小姐、三少爷那些过去瞧人不来的好好瞧瞧。”
李氏如今又不用伺候小王氏,又可以待在房内等着丫鬟们伺候,她的日子如何不快活。只恨不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就好。
若是小王氏腹中孩儿出来了,她这个老奶娘少不得要多去看望小王氏。相较起来,李氏还宁愿小王氏再怀些时日呢。
小王氏绕了绕手中的帕子,恨恨说道:“那群人,我迟早要让他们好看。老爷如今可是出去干大差事去了,若他办成回来,到时候一旦升官,我瞧他们不看直了眼去。”
李氏笑着敷衍了几句:“自然是。小姐腹中的小小姐和小少爷可都是福星呢。姑爷也是明白的。不过说起来,小姐才是苏府最大的福星。”
小王氏听了这话,面上的神情便好了不少。可想起另一事,她却是怎么也无法彻底开怀。
第193章 不欢
小王氏论心头恨,如今头一个的,自然是苏陌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一个庶出的姑娘,本是比不上苏蔓玖让小王氏烦心的。可在她看来,嫡女苏蔓玖如今在她面前都已是一副俯首称臣的模样,反而是庶女苏陌素还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小王氏想想就恼得不行。
不过当下让她烦的,却是这排第二位的心头恨。
对这个人,小王氏可以说是****夜夜的磨牙,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可那个人是谁,就面对她的奶娘李氏,她也是不敢在其面前说出口的。
有道是锦上添花难,雪上加霜多。小王氏拿到大皇子府的请帖后,如今就是这样的感觉。她一想到那大皇子妃,手中的帕子便攥得无比紧。
“奶娘,明日的大皇子府宴会,我不想去。我如今肚子这样大了,就算称病不去,想必大皇子是不会怪罪的把?”
奶娘李氏并不明白小王氏的所想,在她看来,这既是一个结交权贵的好机会,又是一个对苏府中人趾高气昂的好由头。
“小姐为何不想去?你这趟去大皇子府上,那几个小姐,别说是大房、二房的两个,就算是我们的第一才女我不信她不心动,可如今请帖是下在了小姐你手中,带谁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奶娘李氏说道。
小王氏却不想直接说她不想去见到大皇子妃,只能把由头往苏陌素身上推。
“奶娘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那小贱人嫁入了花府,身份地位不同往日,她归宁那日当着老爷的面,都敢那般污蔑我,我若是去了大皇子府,岂不正称了她的意?”
小王氏说得连自己都越发相信了:“到时候小贱人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落我的面子,我若要做慈母必不能回她,只能将这气生生忍下。我若是不想心口添堵,又会被人冠上不慈的恶名。左右都是我吃亏。奶娘,我不愿意去。”
“小姐什么时候会怕了个庶女?”李氏可对这话丝毫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苏陌素一个庶出又不受宠的姑娘,莫说是已经嫁了,即便是未嫁,也对小王氏这个正妻构不成半点威胁。
“奶娘,我想想你的腰,我就恼她、怕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小王氏这话三分真七分假。
不过她这句话显然很快帮李氏回忆起了当日苏陌素踹的那一脚的痛意。
李氏咧了咧嘴:“总不能这样纵着她。这次的大皇子宴,我瞧着是个好机会。往日里,若是小姐在苏府对姑娘们动什么手,少不得给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留下诟病小姐的话尾子。”
“谁的府邸,也比不得大皇子的府邸。小姐不过是个三品官员的家眷,谁也不会想到你会有胆量在大皇子府动什么手脚。”
李氏这句“不过是”让小王氏有些不快活。可无论怎样,这都是个事实。小王氏面色沉沉,却还是受了这句话:“奶娘觉得,该如何算计那小贱人?”
李氏脸上的笑意满满:“小姐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到时候带上府上这几位姑娘过去。在宴会之时,你尽管暗中踩她,到时候嫡出姑娘也好,庶出的姑娘也罢,都没有与你这个继母起冲突。唯独只有嫁出去的小贱人开口了,别人定要说她不是。”
“再说了,苏蔓玖才盛,苏清浅貌艳,这两个姑娘同时往小贱人面前一站,她是要被衬得无光到底的。”
小王氏想了想,李氏说得不无道理。撇开对付苏陌素这一点,光说她身边带了这好几个惹人注意的,大皇子妃想要再对自己下手,也就要难上许多。
“就依奶娘说的。”
大皇子府的请帖是一天送出去的。
小王氏在这边反复商定,终于敲定结果的时候,苏陌素的手里也拿到了大皇子府的请帖。
与小王氏初收请帖的无措不同,苏陌素是知道这次宴会的。只不过她也确实并不想去。
如今她与花清越既已达成联盟,大皇子的邀约,她肯定是要考虑花清越的想法的。
“知画,等姑爷下朝了,请姑爷来我这边一趟。”
嫁入花府已经近一个月的时间,苏陌素直到今日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花清越每晚歇息在哪里。
知画对自家小姐主动邀请姑爷的行为很是高兴,她点点头就立马小跑着去找林管家打听了。
然而没有一会儿,知画就颇为沮丧地回来了。
瞧着知画垂头丧气的样子,苏陌素便知道她带回的肯定不是好消息:“姑爷不在府中?”
知画有些惊讶:“小姐怎么知道?”
苏陌素将请帖放到桌上,一脸了然的模样:“你这般明显的失望模样,自然是代表差事办不成了。”
知画叹了口气:“林管家说姑爷出城了,还不知道哪天回来。”
苏陌素索性把请帖收了起来,说道:“既然他不再府中,那就算了吧。”
到了夜里,苏陌素本已熄了灯要入睡,却听到知画在门外说话的声音。
“姑爷回来了?”
“你家小姐睡了没?”
听到花清越的声音,苏陌素连忙将门打开,“你回来了?”
花清越身后还系着披风,月光之下,他眉目如画,发丝依稀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匆赶路的原因。
“你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起来了?”花清越一边说话,一边将身后的披风解了下来,系在苏陌素身上。
苏陌素笑着转身走入房内:“夜深露重,进来喝杯热茶吧?”
苏陌素又望向知画。
不等她开口,知画忙点头到,“我这就去准备热茶,姑爷,奴婢给您下碗面过来吧?小姐也吃点吧?”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说起来我倒也饿了,不如你陪我吃点?”
花清越原本是想拒绝知画提议的,听苏陌素这样说便还是应承了下来:“那给我下碗阳春面就好。”
苏陌素也不欲让知画太过麻烦,便说:“我也一样吧。”
知画得了吩咐,高兴的往厨房跑去,她才跑出院子,就迎面撞到了和花清越一起回来的侍从。
侍从一把拉住知画:“你这般匆忙是要干什么去?”
知画答道:“我去煮面。”
那侍从笑着凑到知画面前:“好知画,也给我煮一碗吧。”
知画伸了个手指去推他:“你脸好大,我是去替主子们煮的。”
侍从一路跟过去:“就一碗阳春面吧,夫人不要其他菜肴了?”
知画不解地回头看了侍从一眼:“大晚上的,要什么菜肴。小姐晚上鲜少加餐,今日要吃碗阳春面已经十分难见了。”
侍从听完,一脸羡慕:“真是人比人,羡慕死人。为什么同样是花府的主子,差别就这样大呢?”
知画没有听清楚,不由得“啊”了一声,侍从却是不再说话了。
房间这边,花清越和苏陌素相对而坐,烛火在两人中间跳动着。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管家说夫人找我?”
两人都想等对方先开口,见对方迟迟不说话,便自己先开口问道。可没有想到的是,两人正好同时开口,话音重叠到了一起。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个人又重叠到了一起,苏陌素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清越脸上亦有些笑意。他停了停,见苏陌素不说话,这才开口道:“你寻我是有事?”
苏陌素站起身,将大皇子府送来的请帖拿给花清越看:“前几日在路上时,我遇到了大殿下和大皇子妃。殿下邀我们一起去他府上,可因为事情一忙,我也便忘记了。今日收了请帖,便想问问,你要不要去?”
花清越听说是这样的事情寻自己,心里有些失望。可仔细想想,也就该这样。苏陌素寻他,是这样的事情总好过是上次见面那般。
他调整心情,问道:“夫人如何想,你想去还是不想去?”
“我是无所谓的。大皇子曾于我有恩,大皇子妃则……所以,还是看你想不想去罢。”苏陌素答道。
花清越听完,便将那请帖随意地掷回桌上:“既是如此,那便不去了。”
苏陌素没有想到他这般轻易就决定了不去,她自忖自己刚才那番话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消极的意思来。可又害怕还是自己影响了花清越的决定,便补充道:“我是做过心理准备的,既说了要帮你,要做好花夫人,我便不会躲避这些场合。”
“无论是大皇子府,还是二皇子府,你决定想去的时候,我就陪你去。”苏陌素一直没有想明白那天花清越为什么会突然不悦地离去。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她这次说话的时候,颇为注意语气语调。
苏陌素今日的声音一直柔柔的。
“你把这当作一个任务?或者说,是当作跟我互换条件的一部分?”花清越抿着唇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点点头,又摇摇头:“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这些场合,我总要去面对的。总不可能一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壳子里不出去吧?”
花清越沉默下来,他的眼睛盯着苏陌素脸看了半晌,最后拿起请帖就直接出去了。
第194章 面条
知画端着两碗面条进房的时候,只看到自家小姐一个人坐在桌前。(..tw)
知画放下盘子,问道:“小姐,姑爷呢?”
苏陌素还沉浸在自我的反思之中。她认认真真想了一遍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实在不觉得有什么事让花清越是不悦的。
她将阳春面挪一碗到自己面前:“我也不知道。他既然走了,你便吃掉吧。”
知画看了看碗里那满满的面条,将碗端到自己面前:“小姐,我能不能端到厨房去吃?我想加点辣椒。”
苏陌素摆摆手,示意知画端下去:“你端去厨房吧。”
知画走到门口,却又被苏陌素叫住。
“知画,你觉得不觉得姑爷今日回来时不大高兴?”
知画端着盘子,想了想,尔后坚定地摇摇头:“并没有啊,我觉得姑爷挺高兴的。小夏说,姑爷回来的时候,虽然一路扬鞭,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可是他的嘴里还哼着调,怎么也应该是很高兴吧。”
苏陌素想不明白花清越的情绪,索性便不想了:“恩,你去吃面吧。”
知画点点头,疾步往厨房那边走去。
她走进厨房,将门推开后,往厨房里先找了一圈:“小夏?小夏?”
知画其实不十分饿,想到侍从跟着姑爷一路疾驰回来,她觉得他才会更饿。
侍从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厨房之中。
知画端着面,有些犹豫。
如果她送到小夏房里去,被人看到,定是十分不好的吧?
那自己吃掉算了?
知画折回身,坐到厨房的桌前。她把辣椒从坛子里舀了一大勺出来,却没有放下去。
要不自己还是给小夏送过去吧?如果遇到了,就说是送给姑爷的。姑爷不吃,定是也要像小姐赏给自己一样赏给小夏吃的。
知画将辣椒放回去,把面端起来,走到厨房门口。
“呀!”她险些撞上人。
侍从一脸苦相:“知画,你干什么去啊?”
“我给姑爷和小姐下好了面,可是姑爷又不在小姐那了。我想着,要不这碗面……”
知画正要说把面给侍从的时候,却被对方打断了。
侍从小夏眼睛熠熠发光:“你是说这面现在没人吃?”
知画瞧着对方那期待的样子,有些好笑:“是啊,给你吧。(..tw好看的小说”
侍从忙不迭地点点头,把面碗接过来:“知画,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这就把面给少爷送去,我今天终于可以早点睡一觉了。折腾了这一整天,还要来厨房,我真是命苦……”
“你说你要把面给谁吃?”知画瞪着眼望面前的侍从。
侍从毫不犹豫地答道:“给少爷啊。知画你不知道,少爷方才走到我房间,把我直接拎了出来。他今日还是心善,只点了一碗面,要像上次一样要那么多菜,我可真是……”
“知画,知画!你怎么了,知画你走这么快干嘛?”侍从追了知画几步,可奈何手里端着碗面,他今日又着实乏困了,只能罢休。
知画一脸气鼓鼓地径直往苏陌素的院子走去。
知画才走进院中,苏陌素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知画回来了?”苏陌素如今院子里没有住多少人,她对知画的脚步已然十分熟悉。
这丫头走起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情绪都是加在其中的。
瞧着知画气得如同一个炸了毛的小狗一般,苏陌素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没有找到辣椒?”
知画气鼓鼓地答道:“面被端走了,小夏端去给他家主子了。”
“小夏?”苏陌素回想了一遍,林管家介绍过的丫鬟、婆子中似乎没有一个叫小夏的。
知画解释道:“就是总跟在姑爷身后的那个小夏。他说姑爷要吃,就端去给姑爷吃了。”
苏陌素听完,倒是有些安心。她先前提起要吃面,就是考虑到花清越一路风尘仆仆,也许肚中也是早已空空。
他方才径直从自己这走了出去,也没有等到知画的面,苏陌素还真担心他会肚饿。
如今这面还是转回了花清越那,苏陌素便觉得安稳了不少。她安慰知画:“别气了,也是我考虑不周。你现在再去下碗面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吃完面你就早点休息。”
知画摇摇头,将苏陌素的面碗收拾好:“小姐,我不饿。只是,只是……”
知画突然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要生气呢?这面本来就是给姑爷下的。如今只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姑爷那而已。
知画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好生气。她端起面碗,脸色已经缓和过来:“小姐,我没事。我去收拾完厨房就来给您铺床。”
知画的好脸色一直维持到她走出院子。
“我还是要生小夏气的。”知画在心里默默说道。
花府另一间院子里,知画那碗绕了一圈的面正发着热气,放在花清越的桌前。
瞧见才出去的侍从一个转眼的功夫就端了碗面回来,花清越自然是不相信是他自己做的:“是夫人那边过来的?”
侍从没有想到自家少爷这般厉害,他心虚地点点头:“是。”
抬头望了一眼自家少爷的神色,侍从补充道:“是知画端来的,我想着她都下了面,不能辜负少夫人对少爷的一片关心,所以……”
侍从心里默默祈祷,我的少爷,您千万不要让我泼了这碗,重新给您再做一碗。
“恩,放着吧。”花清越听到侍从的话,先前在苏陌素房中积攒的不快散去了大步。他看着那碗洒着葱花的面条,确定地再问了一遍:“是夫人的意思?”
侍从想细细回想知画的话,可看着自家少爷的脸色却不太敢耽搁,只能马上回答道:“是,是知画送来的。”
花清越心中的郁结已经彻底散去,他伸出手,望了一眼呆站着的侍从:“还不把筷子给我?”
侍从忙把筷子递入花清越的手中,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日,受了这碗面条关怀的花清越便让侍从一个人继续去寻找药材,自己下朝就径直回了府中。
他回来的时候,苏陌素的桌上正好才摆上早饭。
“去给姑爷拿一双碗筷过来。”苏陌素吩咐知画。
花清越没有拒绝地坐了下来。
他望一遍苏陌素面前的粥,问道:“近日早饭都用得这些?”
苏陌素点点头,以为花清越是不喜欢喝粥,便主动道:“夫君若是不喜欢吃粥,我让知画给你下碗面过来?”
提到面,花清越脸上的神色便愈发柔和起来。
他朝苏陌素伸出手:“把你的手递给我。”
苏陌素虽然不明白花清越的用意,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花清越将手指搭在苏陌素的脉搏之上,静思了片刻:“脉象还是有些虚弱,你先天不足,后天要多多将养。以后早饭若是不觉得为难,就再用多些。”
苏陌素是知道自己这身子的,点点头应了。
提到身体,她便少不得想到自己的叔祖父,忙问花清越:“夫君,你近日可有去看叔祖父?叔祖父如今身体如何了?”
“姑爷。”知画行了个礼,把碗筷替花清越摆好。
花清越拿起勺子,先给苏陌素盛满一碗粥。
他一边舀粥,一边回答苏陌素:“叔祖父中蛊时日太久,我一时间很难完全替他解除体内蛊毒。前些日子,我已经用药强迫他体内蛊毒进入休眠之中。这十天里,我一直在陵城寻药材。等药材全部齐全后,我会试一试引蛊之法。若是成了,便算是彻底解了。”
花清越将舀好的粥放到苏陌素面前:“趁热喝。”
苏陌素伸出手,想也去替花清越舀粥,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我自己来。”花清越道。
苏陌素瞧一眼尚还余有不少的粥碗,心中稍定。这些日子,花清越都未曾与她一同吃过早饭,她便也没有替他另外备下吃食。
还好这粥一贯是多一点,否则才盛完她的就没有了,这就尴尬了。苏陌素暗叹道。
“大皇子府那请帖,我是让门房送信过去说明,还是要如何做?”苏陌素问道。
花清越却是打断了苏陌素:“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且不必操心。”
花清越既已应下了,苏陌素便也不去管这件事了。
想到近几日开口,都让花清越颇为不高兴,苏陌素便挑了件自认为不会惹他生气的事说道:“那古琴我用了,很好,谢谢你那日帮我修好。”
花清越淡淡地“嗯”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苏陌素想了想,只得重新寻一个事情开口:“左右我如今也是闲着在家,不若替叔祖父将扇面绣完吧。归宁那次,因为知道了叔祖父的病情,我也没有绣图。夫君觉得画个什么好?”
花清越想了想,答道:“今日我带你去出游吧。等到了林子里,你且看看,什么会是叔祖父喜欢的,我便画什么。”
花清越这话说得几分傲气,可苏陌素却不觉得他是自大。大抵是这位夫君会的东西太多,再加一个十分出众的画技,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就依夫君的。”苏陌素笑道。
第195章 外出
用过早饭后,苏陌素和花清越就一齐出了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看着自家少爷和少夫人一齐出门,林管家满脸都是喜悦。
陪同出门的知画和侍从也是面有喜色。只不过两个人高兴的点却未必是完全一样的。
知画心里想的是,小姐和姑爷这次一起出门,并不是像上次样为了归宁买礼物,而是姑爷就想带小姐出去走走,小姐也同意了。
这应该就是话本里说的相会吧。他们的感情应该是越来越好了,自己这也算有完成王妈妈交代的任务吧。
侍从想的却是,终于不用单独陪着少爷了。去陵城的这些日子,侍从可是被自家少爷那降到冰点的心情折磨了个够呛。
“知画,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和我说哦。”侍从心里还有另一层心思。虽然今日是少爷和少夫人出来游玩,可他与知画也算得上是单独相处吧。
毕竟他们是此时唯一的丫鬟和唯一的侍从。
侍从心情愈发好起来,嬉笑着凑到知画面前。
知画昨日的余怒还没有消除,怎么可能好好对待侍从。她别过脸,权当没有听见。
侍从只好一个劲地在旁边讨好她:“知画,你瞧瞧这个呗,还有那个,都不喜欢吗?”
苏陌素回头想喊知画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侍从追着知画讨好的情景。
她不禁莞尔道:“与主子比起来,你家小夏可是不矜持得多了。”
花清越听了苏陌素的话,也望向侍从那边。他勾起嘴角,眉眼弯了弯,却没有马上说话。
走出巷子,老赵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花清越伸出手,扶着苏陌素上了马车。待苏陌素在马车内坐定后,他放下帘子,转身在老赵耳边吩咐了几句,老赵点了点头就下了马车。
苏陌素独自坐在马车车厢内,只感觉到马车忽然动了起来。
她忙掀开帘子,问道:“老赵,你家少爷呢?”
当她看清楚赶车的人时,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
墨色的衣服和乌色的发丝交错在一起,这赶车的人分明就是花清越。
花清越回过头,面有几分得色地冲苏陌素道:“如何,我亲自为夫人赶车,可比夏草要好了?”
“夏草?”苏陌素初听还想了一想,可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花清越口中的夏草是谁。(..tw好看的小说
就是侍从小夏。
“说起夏草,我看到老赵似乎只赶了一辆马车过来。夏草和知画呢?”苏陌素没有回答花清越的先前的那个问题。她方才也就是随口那样一说。
花清越似乎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傻乎乎的问题:“我放了他们一天的假。让老赵去告诉他们,尽管开心的玩,到时候顾好自己回府就行了。”
说完,花清越又高扬了下手中的鞭子,催促马更快地往前跑。
苏陌素原以为花清越带她出来,就算不是去邯山寺,也定是就在京城近郊。
可这马匹驰得飞快,一时半会都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苏陌素自认为经过她练习骑马的那段日子,她对于坐马车的耐晕应是大大地提升。可今日这马车,却着实坐得有些考验。
花清越驾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苏陌素坐在马车内,整个人都有些左摇右摆,她双手紧紧抓住旁边的木头,这才使自己尽量平衡一些。
激烈的颠簸之中,苏陌素心里的难受一点点地散发出来,并且逐渐扩大。她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要颠簸出来了一般。
苏陌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是如今是身在马车之中,也不去想这折磨人的路途到底还有多远。她将思绪放得更远更前一些,去想今日出门时走过的铺子,昨夜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耳边有一声“吁”的声音传来,苏陌素顿时有些如释重负。虽然她还没有睁开眼,却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进了马车内,应该是帘子已经被花清越掀了起来。
“睡着了?”花清越轻声问道。
苏陌素睁开眼,就对上了花清越的一脸关切。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根本来不及。
“哇……”
花清越连忙扶住趴在马车边呕吐的苏陌素:“你怎么了?”
苏陌素哀怨地看着花清越一眼,又继续吐了起来。
直到这样反复了三四次,苏陌素才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瞧着苏陌素这样的反应,花清越已经是不敢再问她了。
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花清越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他,苏陌素确实是很不舒服,而且这种不舒服很有可能还是他造成的。
“我得罪了你是吗?”苏陌素一张脸吐得有些惨白,她的发丝比花清越这个赶车的都要凌乱几分。
花清越一边扶住苏陌素,一边从怀中取出手帕来,分外温柔地替苏陌素擦去嘴角的污渍。
苏陌素无力地推开花清越的手:“总以为你是什么的都行的,原来也有你不擅长的。”
花清越听了,当即有些不服气:“我哪里不擅长赶车了,这两个时辰的路,我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这还不算一技之长,要如何才算?”
苏陌素满脸都是幽怨:“是,你赶车技术一流。只不过,花大夫,您还记得我的身体吗?整日在我耳边唠叨,我身子骨不好,要多多将养的人是你。今日把我这全身骨头都要颠簸碎了的人还是你。”
“对不住,我不过是太急切了。”花清越也知道自己理亏,顿时便服了软。
他转身往马车上捧了一个大布包下来,对苏陌素说道:“你瞧瞧这些,看喜欢吗?”
布包才解开一半,食物的香味就冲入鼻中。
苏陌素一看那些卖相颇好的吃食就知道花清越是用了心的。可如今她才吐得七荤八素,如何有心情吃东西?
甚至那些香味冲入鼻间的一瞬,苏陌素感觉到的不是舒坦,而是再次涌上来的恶心之感。
她捂住嘴,又弯下腰去:“呕――”
花清越忙去扶苏陌素,苏陌素闻着靠近过来的吃食气味更加难受。她忙摆摆手,推了推花清越。
这一番折腾,苏陌素肚子里的东西算是吐了个干干净净。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转过身,却发现花清越站得离自己远远的。
那墨衣的身影紧紧抱着怀中的布包,一脸担忧却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苏陌素招招手:“你离我这般远干嘛?”
花清越迈了下步子,又忙停住:“我瞧着你吐得厉害。是我疏忽了,这晕车跟晕船一样,都并不能立刻靠药缓解。你如今这般难受,我也帮不了你。”
苏陌素叹口气,向花清越解释道:“你也是医者不自医了。你如今车都停了,我再晕也晕不到哪里去。只是你手里的吃食,暂时离我远点。”
花清越点点头,将吃食放了,却没有贸然靠近苏陌素。他从马车上将水壶拿下来,彻底洗干净了手上的气味,这才走过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还能走吗?”花清越有些担心地问苏陌素。
苏陌素看一眼马车,又看一眼那尚算平坦的路:“走吧,比起坐马车,我可宁愿走路。”
花清越搀扶住苏陌素,两个人往前面走去。山路越来越窄,最后窄到只能供一人通过。
花清越站在前面,把苏陌素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面:“你这样扶着我走。”
苏陌素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走路都吃力的感觉。虽然她这身子确实先天不足,后天又养得并不算太好。可是,有苏平安那半本的医术手札在,苏陌素已经让自己大部分时候都与平常人无二。
“恩。”苏陌素还是没有拒绝花清越的帮助。她今日这番折腾,着实双腿有些发软。这山间小路实在是衬得上这个小字。路是越来越窄,她还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扑倒在地。
走了一段路,花清越从苏陌素前面让开:“这个地方,是我与夏草来寻药时无意发现的。那****见到时,就有想过,要带你来看看。”
苏陌素因为一直在留下脚下的路的缘故,都没有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抬起头,被面前的景象有些惊艳到。
只见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山谷。正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苏陌素只是往前迈一步,就能感觉到豁然开朗之感。
眼前这山谷三面环山,仅剩花清越领着走来的这条小路可以与外相通。
而这山谷就如同世外桃源一样,景致与外面完全不同。
谷中蜿蜒着一条小溪,溪边的树枝上有淡粉色的花朵悄然绽放。花团锦簇间,还有那色彩斑斓的蝴蝶在其中翩翩飞舞。眼前是分外和煦的景色,耳边则还有鸟儿清脆的鸣啼声。在绿草灌木间依稀还可以见到野兔乱窜的身影,苏陌素简直有些无法置信。
“夫君,你这是带我到了哪儿?”
如今的谷外已经是深秋初冬交接之时,苏陌素从没有想到这个时节,她还能看到这般生机盎然的景色。
她颇为好奇地问花清越:“夫君,当日你和夏草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第196章 受伤
花清越见苏陌素的脸色已经比先前舒缓了许多,声音中也有些愉悦之感:“倒也是个意外。[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也知道我近日都在为叔祖父的蛊毒所烦恼。我在古籍中见到有一个药方或可一试。”
“药方之中,有四味药材,我遍寻不得。直到前些日子才听到音讯,说是在陵城境内。我与夏草寻完陵城城内的大小药铺都只得了其中三味。”
花清越回想当日的情形,也颇为称奇。
“我们在扶一个倒地的老婆婆时,发现她的背篓里有最后一味药材夹杂在各种其余的草药之中。问了老婆婆采药的地方后,我和夏草便走到了这山里面来。”
“山里虽然草药众多,可缺的那位药却是一星半点的影子都没有。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羽毛极为艳丽的鸟从我头顶飞过。夏草非要逮了那只鸟回花府,于是我们就追鸟而去。”
花清越看向那山谷:“最后我们便到了这儿。”
苏陌素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这际遇倒是像足了画本子里书生和佳人私奔时的际遇。山穷水尽之时,一对伉俪遇到了世外桃源。可惜的是,你们并不是一男一女。”
见苏陌素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心情似乎也不再受到先前晕马车的影响,花清越心中的担忧终于放了下来。
他对苏陌素的调侃倒也不甚在意:“是以我今日在要带夫人来此。总归与夫人前来此处,总好过与夏草个臭男人过来。”
苏陌素自己方才说过花清越来此是印合了才子佳人私奔的段子,如今花清越便说要与她同来才算好。苏陌素听了,脸便有些发烫。
她疾步走进那山谷之中,张开双臂去拥抱那绿草红花的气息:“真美,这儿真美。..tw”
“小心,夫人你当心。”花清越的视线一直跟随在苏陌素身上,他见苏陌素急急忙忙地跑进草丛之中,伸出手想去拉她,却还是慢了一步,“这草丛中是有刺的。”
苏陌素感觉到脚踝地方有痛意传过来。她低下头,只见自己的白袜子上已经有些微微的血色渗出来。
这绿草看着格外惹人喜爱,却没有想到是这般知面不知心的。
花清越忙走过去,将苏陌素扶出来。因为他来过此一遍的原因,所以对于哪些草丛能走,哪些不能走倒是已经十分了解。
花清越扶着苏陌素坐到一颗大石头上。他把苏陌素的脚抬起来,替她脱去鞋袜。
虽然能清晰地看到小血珠一颗一颗地冒出来,可是那刺却根本看不到。
苏陌素低头靠近自己的脚一些,依然发现不了刺的痕迹。
花清越望一眼苏陌素,埋下头去。
“你……”
苏陌素没有想到花清越会这样替她挑刺。
待花清越将吸出的血从口中吐出来,苏陌素才将方才的话说完:“你不必这样。”
花清越听完,转身便走。
“哎,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别生气。”苏陌素连忙唤道。
花清越却是只走了几步,便蹲下身去。他扒开草丛,从里面挑了几片不一样的叶子出来,又放到口中嚼碎。
待叶子的汁液能流出来后,花清越就将那嚼碎的叶子敷到苏陌素受伤的地方。
“这草里长的刺十分奇怪,不仅入肉就不显,而且刺里还有些微毒。若是我方才放任你的血流下去,那毒进得再深一些,你这脚可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苏陌素顿时有些后怕,她将脚踝动了动,一种麻意瞬间从脚踝延生到膝盖。
“我的脚似乎不能动了。”苏陌素被这种失去腿的恐惧吓得脸色都差了起来。她咬着唇,虽然没有流泪,心里却是真正吓得不行。
前几次中毒,她心中还有所沉稳是因为口不能言还是能自己照顾自己,只是不方便一些。可是若脚没了,就真的只能依靠别人了。
而这一世的苏陌素是决计不想把一切牵系在他人身上的。
花清越见苏陌素神色难掩担忧,他一边伸出手握住苏陌素的脚踝,替她转动了两下,一边安慰苏陌素道:“夫人不必这样害怕。如今我已经将你把毒刺全部吸了出来,你是不可能废掉腿或者瘸掉的。”
“这地方虽然有不少毒草,可却也有许多的救命之草。就算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其他的危险,靠草药也能获得更大的机会。”花清越目光中有些期待,他问苏陌素,“我们今日就待在这儿歇息一晚如何?”
“你这般受不了马车的颠簸,若是回去了,到时候再要过来又十分辛苦。况且就算不再过来,光是回去这一趟,我也怕你是受不住。”
“可是,这毕竟还是算荒郊野岭,我们能住到哪里啊?况且你我……”苏陌素满是担忧地欲言又止。
花清越将一直挽在手里的包裹打开,这次里面倒不在是吃食。
他将里面的披风展开,盖在苏陌素的身上:“我带你去看看。”
他抱起苏陌素,便往山谷里面走去。
“夫人尽管放心,我与夏草上次来时就在这里歇息过一晚。我们寻到了一个山洞,且在山洞里用石头建议搭建了两个卧榻。且那山洞中,还有不少我们上次刻意留下的木头,夜间取暖也好,等会住吃食也好,都是十分方便的。”
花清越看来对这趟山谷之行是早有计划,准备得十分充足。
“食物那边,你若是吃不惯烤的,我便去把马车中的糕点拿过来。我用轻功来回,很是快的。”
“不必这般麻烦。我就与夫君吃一样的就很好。”苏陌素环顾花清越抱她走进的山洞,只见里面确实是有两个石头卧榻,且还堆了许多木头。
山洞里面十分干燥,洞口也并不直接对着石头卧榻,御寒问题倒是不必担心。而且山洞里面的气温比山洞外面的山谷里还要温暖。
“就随夫君说的吧。我们今日在这歇息一晚,明日还可以游玩一番。”苏陌素下定决心说道。
花清越将苏陌素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头榻之上,又将木头堆放到一边,然后开始生火。
不一会儿,篝火就兹兹地作响,整个山洞里都亮堂起来。
花清越阔步走出去,他出去的时间并不长,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是又提了一只长长羽毛的山鸡回来。
“夫人,你觉得如何?”
山洞内的苏陌素正双手抱着膝盖,脸颊和眼睛被眼前的大火印的通红。
“很暖和。夫君今日要操劳了,我腿伤着,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苏陌素靠在火边,她都分不清楚自己脸的滚烫是因为火的缘故还是自己有些汗颜了。
其实莫说是伤到腿了,即便是没有伤到,苏陌素也是不能帮上忙的。
她前世今生都从未在山野中过过夜,更没有就单纯依靠这木头架起来的火烤吃食。
花清越却显然不是这样。
他动作十分娴熟地把那山鸡开膛破肚,拔毛净身。不过考虑到苏陌素的情绪,他做这些的时候,都是在洞口进行的。
只不过每隔一会,他就会开口同苏陌素说话,避免她一个人在洞中畏惧:“夫人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吧?”
苏陌素能听到声音,便知道花清越手里在动作不停。可是她也不是很想看清楚他在干什么,于是含糊地答了一声:“是。夫君经常这样吃吗?”
花清越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去。
就在苏陌素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到花清越的声音又在山洞里响起:“都说有吃的时候,就会有得挑。没得吃的时候,土也是要吃的。”
“我曾经有段时间,确实就是用土包着吃食烤。”
苏陌素听到土包着食物,不由得响起自己过去在书上见到的东西来:“我曾在书上见过描述,陕州那边倒是有一道名菜也是这样的。叫花鸡,就是把鸡放在土里烤,然后再把土敲碎,那鸡的香味就出来了。”
花清越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为夫那时候可没有什么鸡啊鸭啊的吃。我不过就是用土包着树叶烤热一样。吃土的时候,好歹有点树叶的香味。”
苏陌素没有想到自己提出来的吃食,可花清越吃过的,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再接下去。
花清越却是没有在意。他将弄干净的山鸡拎了进来,提着那光、秃秃的鸡问苏陌素:“夫人想吃叫花鸡?”
苏陌素摇摇头:“我都随意的,夫君擅长什么?我还是比较中意吃夫君擅长的,你不要尝试没有做过的事情吧。”
苏陌素在心中默默地补充:比如今日的赶马。
花清越只当苏陌素是冲自己撒娇,语气反而高兴起来:“那我就烤着给你吃。其实除了那段格外苦的日子,我倒是多这样在野外解决吃食。”
花清越十分熟练地把手中的鸡转了个方向:“这个倒是不需要学就很擅长的。”
苏陌素想起花清越那日做的绿豆包子,微微抿嘴:“夫君厨艺很好,即使是现学,也胜过许多人。”
第197章 选鸡
听到苏陌素的这声恭维,花清越并没有马上说什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但是他手下翻动树枝的速度却是快了许多。
与其他吃食不同,烤鸡这一事看着似乎十分容易、十分快速,但实则相反。如果一味地大火烘烤,外面的鸡皮烧焦了不说,里面的鸡肉未必烤得好吃。而一味的小火,鸡肉也很难出香味。
最理想的烤鸡是外脆内嫩。花清越想到这一点,便愈发认真地烤起手中那只鸡来。
微红的柴火印在他的脸上,苏陌素望着花清越长长的睫毛,不禁有些瞎想:“夫君睫毛这般长,若是被火烧到了可怎么办?”
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问出了口。苏陌素连忙捂住嘴。
花清越抬起眼看苏陌素,他的白皙面容在火光下衬得颇有几分艳若桃李的感觉。
他见苏陌素眼神没有半分偏移地望着自己,便扬起嘴角笑答道:“倒没有被火烧过,只不过有被剪刀剪到过。”
“小时候,阿嬷年纪大了,眼睛不大看见,每次替我剪头发的时候就会不小心剪到刘海。之后遇到师父的时候,师父也说过我的睫毛很长。师父还说,我睫毛这样长,说不定就是被阿嬷剪出来的。”
苏陌素好奇地问:“你有师父?”
“不然你以为我会的这些怎样来的?”花清越有些好笑地望着苏陌素,“你不也有师父吗?”
提到自己的师父,苏陌素真有了几分想念之情。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也不是不挂念师父李允,可李允的身份,让苏陌素即便是想念也不好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花清越提过她的师父,苏陌素很自然地就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我师父对我很好,就像我的家人一样,甚至还比我的有些家人要待我好。”
花清越从腰间取出来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抓了些盐巴洒在鸡身上:“我师父也对我很好,虽然很严厉,但是没有他当日的精益求精,我也不能走到今天。”
听花清越亦说起了他的师父,苏陌素提及师父李允时也就没有什么忌惮了。她抱着膝盖,望着面前扑腾的火苗,声音里有些掩不住的悲伤:“在平城的时候,我虽然没有爹娘在身边,可是师父就像我的爹娘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我。(..tw)如今到了京城,爹娘在身边了,可师父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师父离开的那天,都没有跟我多说一句话。就如同寻常时候的每一次分别一样,他送我到平城的曾祖母那,然后说,陌素我走了。”苏陌素提及当日的情形,心里有些委屈,“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其余的话,就那样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现在又在哪儿,有没有想起过我这个徒弟。”苏陌素望着火光,感觉到眼睛有些发疼,泪水竟从眼眶里径直流了下来。
“不要盯着火看,会伤到眼睛的。”花清越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苏陌素。
他把烤鸡放到自己鼻尖嗅了嗅,又从腰间拿了包不知名的香料撒上去:“比起你师父,我师父就更混蛋了。他不仅没有和我道别,而且最后都在使唤我。”
虽然叮嘱苏陌素不要直视火光,花清越自己却忍不住望着那温暖的火焰。那陪伴了他近十年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花清越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折腾人的死老头!”
“他同我说,他想要吃最好吃的烤鸡。于是我就去捉了一只野鸡回来。可那野鸡才带到他面前,他就嫌弃毛发不好看。你说有谁吃鸡肉还要看鸡毛好不好看啊?”
虽然花清越的话语中是对他师父的埋怨,可是苏陌素却没有听出怨恨的情绪来。明明听起来有些好笑的事情,她却反而嗅到了难过的气息。
花清越继续再说给他师父烤鸡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捉了只五彩大野鸡回来,他还非得将那鸡的鸡爪捏到手里看看,还掐了掐鸡的屁股。”
苏陌素大概能猜到花清越的师父这次要嫌弃什么了,可是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死老头居然说鸡屁股不够有肉,明显是个不会下蛋的鸡,要我再换一只。”花清越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苏陌素的猜测,“你说吃都要吃了,他还管那鸡能不能下蛋干什么。就算能下蛋,难不成还养着它下上几颗蛋再吃?”
苏陌素抿着嘴轻笑:“然后呢,你又捉了一只什么样的回来?”
见苏陌素对自己的话并没有感觉到厌烦,花清越便继续说下去:“之后,我换了屁股大的鸡,却又被嫌弃鸡冠不够亮。换了鸡冠油亮的鸡却又被嫌弃翅膀长得不够硬……简直是千挑万选,我来回跑了近百次林子,才选上一只让他老人家满意的鸡。”
“你猜这样就完了吗?”花清越把树枝串着的烤鸡拿到面前,先扯了一小点鸡皮起来尝了尝。他将鸡皮吞下去后,面上流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这才扯了鸡的一边大腿下来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伸手去接那鸡腿,却又被花清越收了回去。
“你在学你师父?”苏陌素打趣道。
花清越摇了摇头,从怀里又拿了一块帕子出来,用它包住鸡腿才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笑着说道:“在野外吃东西,我知道可不能这样讲究。”
花清越却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将整只烤鸡放到苏陌素面前,热气立刻就扑到了她的脸上来:“是烫,我是害怕你烫到。”
苏陌素这才想起成亲那日花清越说过的话来。他的手常年习武,所以比常人要更能耐热一些。
苏陌素吹了吹面前的鸡腿,又用手碰了碰,扯了一块下来:“气味闻着真是十分诱人,让人只想马上咬一口。就算被烫到,也是心甘情愿的。”
花清越的脸被火光衬得愈发明亮。他自己低头咬了一口鸡肉,评价道:“尚好。不过我烤得最好的,其实还是给师父烤的那一次。”
苏陌素也颇为兴致地问道:“之后你师父又怎么样挑剔你了呢。我猜他肯定在火候、用料上又要挑剔你一番。”
听苏陌素这样问,花清越面前又出现了那个总喜欢对自己喋喋不休的师父。他笑着答道:“我当时候也和你一样想,我想着这只鸡今日定是不知道要烤到什么时候去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老头子这次半句多话都没有,任由我一路烤了下去。”
“等鸡烤出来,他也是和我刚刚一样,先扯了点鸡皮尝了尝,然后又扯了个大腿给我,剩下的全部自己吃了。”
苏陌素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师父老人家是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呢?”
花清越的思绪被带到了那日的情景。当日师父畅快淋漓地吃完那只鸡后,便摸着肚皮朝他说道,选皇子扶持就跟选鸡一样。不要先选了一只劣等的,再反复用事后的火候、香料去弥补。只要一开始就选中了最好,后面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就一定能获得成果。
想起他家师父那般挤眉弄眼的模样,花清越忍不住笑起来。当日他的师父可是真正把那贵重的皇家子弟当作鸡好好的比拟了一番。
光有内在,却毫无家世这些一眼望得到的东西做辅助,是算不得最好的。有了家世,有了才华,内外兼具,却在皇帝的一项大任务――传宗接代上有问题,那是坚决不行的。
这三样都好,可是如同鸡冠黯淡一般,没有统领群臣的魄力,也是肯定不行的。皇子为皇帝,一个谋臣固然重要,可是一个谋臣不能取代其他官员的支持。阳奉阴违、应付上面的事情太多了。
最后,还有后宫干政。再完美的皇子,如果受到女人印象太深,那就只能放弃。
就是因为他师父这些苛刻的要求,所以花清越到了京城后,放弃了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后嫡出魏泓图,舍弃了手握兵权的二殿下魏泓章,没有选择看上去最受宠的五皇子魏泓泽。即便是在同一母所出的魏泓睿和魏泓涵中间,也选择了最为不起眼的魏泓涵。
如果老头子还在,肯定要骂他了。这明明就不是最完美的,可是花清越想跟他家老头子说,皇帝如今膝下就只有五个皇子,他总要选择其一,总不可能等着老树开花、老蚌生珠吧。
苏陌素轻轻咬了一口鸡肉,鸡肉确实外嫩内滑,口感十分之好。她并没有打断花清越的回忆,毕竟师父对他们而言,都是十分珍惜的人。
只是再美好的回忆也会结束。花清越自己从记忆中拔除出来,他回答苏陌素道:“老头子最后也没有跟我说我那鸡怎么样,不过我看他吃得那样快,想着肯定是做得不错的吧。”
苏陌素笑着赞花清越:“你今日烤的就很好吃。等以后见到你师父了,你再烤给他吃,他一定会夸你的。”
花清越将手中的鸡另一只鸡腿撕了下来,却没有放入口中。
花清越的声音从跳动的火焰这边传到苏陌素耳边。
“下次见面,我倒是愿意给他烤。只是……”
第198章 说谎
“只是不知道阎王爷那准不准我这样挑拣野鸡。[.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陌素抬起头,花清越的面上依然是笑意,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有些化不开的伤心。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师父已经……”苏陌素歉意地道。
花清越却是打断了她:“你又不是神仙,我没和你说你当然不知道了。”
“好了,不提老头子了。你还是趁热把我的辛苦成果吃完吧。”花清越把特意留下的另一只鸡腿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看一眼鸡腿,又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十分遗憾地答道:“确实很好吃,可是我实在撑不下了。夫君明日应该还会做给我吃的吧?”
花清越板住脸:“那可不一定,就把今天的剩下明天继续吃好了。”
苏陌素苦着脸道:“可没见过这样小气的夫君。”
“可没见过这样胃口小的夫人。”花清越将两边腮鼓起来,模仿苏陌素说道。
瞧着他这样卖巧的模样,苏陌素的脸便绷不下去了:“好啦,我的身体只能慢慢调啊。一口又吃不成一个大胖子。明日我定多捧你的场。”
花清越挑了下眉:“一言为定?”
“女子一言,驷马难追。”苏陌素抬起手,要与花清越击掌。
花清越重重地拍了一下过去,苏陌素不防他会突然袭击自己,身子不由得一个踉跄。
“你!”她有些发恼,便踢了一脚回去。
可花清越却是十分灵活地跳起来,整个人围着山洞跑开了:“你来追我啊!”
苏陌素抚住额头,这个吃饱了满山洞跑的真的是她那个平日看上去尚算高贵冷艳的夫君吗?
在山洞里跑开的花清越发现自己的活泼灵动并没有感染到他的夫人。他一个飞身跃上山洞中横着长开的藤蔓,侧身躺在那藤蔓上吃起了手中的鸡腿。
苏陌素虽然无意和花清越一样围着山洞跑跳,可确实才吃得饱饱,这样坐着也有些不合适。她站起身,想要走几步,脚踝处却有些酸意传来。
是了,她的脚受伤了。
望一眼正认真吃着鸡腿的花清越,苏陌素只能郁结地坐了回去。(..tw)
火堆里木柴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苏陌素百无聊奈便随手从旁边拿了个树枝去戳动火焰。
“嘟!你这个恶人,还想往哪里跑!”
耳边突然传来花清越的声音,苏陌素望过去,只见花清越手中拿着一个树枝做成的小人,在藤蔓上走动。
他一边让小人走动,一边口中还自说自话。
“大人,饶命呀!”
“你这个恶人,偷吃了王家婆婆的粮食,又顺走了李家大娘家的大花公鸡,还妄想让本大人饶了你。饶了你,本大人如何同王家婆婆和李家大娘交代?”
苏陌素也不说话,就看着花清越继续往下编故事。
“大人冤枉啊,小人冤枉死了。王家婆婆那粮食可不是小人偷的,是吃的自己到了小人面前,小人整日饥肠辘辘,如何忍得住不吃?”
“那李家大娘的大花公鸡呢?”
“是那公鸡自己勾引小人,是它让小人带它走的。”
苏陌素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贼可真能睁眼说瞎话,一碗吃食能自己长脚跑到他跟前来,一只公鸡还能勾引他?
花清越声音一转,如同猜到了苏陌素想法一般,出言斥道。
“嘟!你这个恶人,在本大人面前还敢巧言令色,诡辩胡诌!粮食又没脚如何能自己到你面前来,公鸡不是人,如何会勾引你?”
“大人,小人不敢欺瞒啊。那粮食确实没长脚,可人却有脚。小人房里还留着那盛吃食的碗,大人可去查看。那碗根本不是小人所有。小人若是存心去偷,哪能就偷那样一碗?而且既然是偷,我何必用碗去装,随便扯了衣服一包,包回来的还远不止这些呢!”
苏陌素起初只当花清越在信口胡诌,随意乱扯。可听到这里,她却也真正有了些兴趣。只听花清越继续在模仿那贼人说话。
“大人,再说那大花公鸡。李家大娘家养的鸡不止这一只,论胖论好,这一只拔不到头筹,我若是存心,何必选一只差的回来?”
“我不敢欺瞒大人,那公鸡真正是自己寻****来。它到我这四面透风的小屋子后,我是有心赶它出去的。吃碗白食,我还有些胆量。可这样一只鸡,小人却不敢留下。可谁知道那鸡怎么也不肯出去,还拼命往小人怀里来。”
“大人,您说这不是勾引小人这是什么啊!”
这段辩白说完,苏陌素就听到熟人的哄笑声。她睁大了眼,望向花清越。
面前的依然只有花清越一个,可声音却分明不是。
各种声音夹杂其中。
“说得可对哩!就算李泥巴想偷也要进得去啊,李家大娘那院子门这样高,院子里还养着一条大狗哩!这边脚还不落地,那边屁股可要被狗咬住了!”
这个声音还未落下,另一个声音就在反对:“瞎话,都是瞎话!公鸡还能勾引人?”
“就算成精了,勾引李泥巴的也得是只母鸡啊。”
一时间,苏陌素耳边竟放佛真的有了许多乡亲在评价此事一般。
“嘟!”那大人的声音又响起。随着这一声呵斥,其余的所有讨论声音倒立刻安静了下去。
“恶贼,你还想欺瞒本大人。你既然说那公鸡是勾引于你,你又如何会把它剥皮拆骨,投入腹中呢?”
“小人并没有吃那只大花公鸡。那公鸡在我怀里跳个不停,我只能暂时抱着安抚于它。之后,它便再无动静,竟是死了。小人虽然穷困潦倒,但也不敢吃这些突然断气的死物。因此我只能匆匆将它埋了。那死去的公鸡如今就埋在小人的院中。大人若是不信,尽管去看一看。”
有了方才的所见所闻,这一次,苏陌素再在山洞中听到众人的喧哗声,便也不再稀奇万分了。
“呀!真是只公鸡!”
花清越总有办法让苏陌素好奇地望过去。这次虽然还是众人一齐说话,却与上次全是男人声音不同,这头一个声音便是个年轻的小媳妇。
接着是老大娘的声音:“呦!真是可怜啊!这样一只大好的公鸡呦,真是没良心哦。”
“我的公鸡啊,我的花花啊!我的心肝花花啊!”
这个声音让苏陌素自动想象出一个大娘扭着肥胖的身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嚎啕大哭的情景。
“快快快!退后!退后!”
“是怎么了?”
“别拦着我,我要抱我的花花回去!”
苏陌素挑起眉,望向花清越手中的小人。她方才被声音所吸引,倒没有注意到,随着花清越口中发出的人声越来越多,他手中的小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手只有一双,可借由藤蔓的交错,那条藤蔓上却真是有不少人形的树枝。
“李大娘,也随我们回去一趟吧!”
“什么,我家丢了鸡,为什么还要带我去官府,我不去!不去!”
“你家的鸡眼中、口中都是黑血,分明是中毒了。而城郊新发现的那具尸体也是七窍流血,血也全是黑的。我们难免要盘查盘查。”
声音戛然而止。苏陌素望向花清越,他却已经跳下了藤蔓。
“夫人,你如何看这桩案子?”
苏陌素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戏的突然要变成那唱戏的。她笑着端了声音道:“本大人以为这分明就是一桩栽赃嫁祸的案子。那杀了人的凶手刻意用了粮食和大花公鸡引得众人的视线到那李泥巴身上。可这一切分明只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罪行。”
“哦?”花清越扬起眉,走近苏陌素,“夫人相信李泥巴的话?那碗固然来得蹊跷,也许他就是刻意用此来迷惑众人呢?再说那大花公鸡,再怎么中毒,也不可能一只公鸡能径直跳到人怀里去吧?”
苏陌素陷入思索:“那夫君的意思是,一切只不过是巧合?大花公鸡的中毒和那具尸体之间并无关联?”
花清越蹲到苏陌素面前,替她又看了看脚踝的伤。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只不过依然有些微微发肿。
“先前想引着你多走动走动,却是忘记你受伤了。”花清越担忧地看着苏陌素的脚踝。
苏陌素虽然感觉脚踝处依然有些酸意,可却相信这脚应当是不会出大事。
酸痛麻,她更害怕的是麻感。
因为那会给她一种无法再控制这脚的感觉。
“夫君不是说了这里药材丰富吗,我多用几次药就好了。”
花清越听了便立即出了山洞。没有一会儿,他手里就握着草药回来了。
依旧和先前一样,他把草药嚼碎后敷到苏陌素的脚踝上。
“恩,夫人如今有伤,我抱你去石头卧榻上早点休息吧。”花清越继续用先前的披风盖住苏陌素,然后抱起她。
躺在石榻上,苏陌素的困意似乎一下子就来了。她强撑着眼皮,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夫君,你刚说的那故事到底谁说了谎?”
花清越一边将披风札紧在苏陌素的身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第199章 次日
“谁说了谎并不重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重要的是,这案子,那官员想查到哪一步、能查到哪一步。”花清越答道,“倘若能查清楚那命案的真正凶手,这李泥巴的事情自然是另一件偷窃案子。若是查不清楚,这李泥巴也好,李大娘也罢,总有一个要被推出来的。”
苏陌素听完,心里颇为忿忿。这李大娘作为丢了鸡的人,怎么也要牵连进去了呢。
她想开口再问,却感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样,身体的困意越来越猛烈。
朦朦胧胧间,苏陌素听到有曲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抬起手,努力看了一眼,只见花清越坐在她旁边,手里似乎拿的是一块树叶。
花清越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阴影覆盖在树叶之上,这个画面便是苏陌素闭眼前最后的印象。
苏陌素入睡之后,花清越一只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一只手则依旧握着那树叶吹着曲调。
那曲调声悠长绵久,穿过那弯曲攀附的藤蔓,穿过那被绿草虚掩住的洞口,径直穿透到山谷中去。
花清越从苏陌素的发髻间拔下一根发簪,用发簪扎了下她的手指,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被扎破皮的苏陌素在睡梦中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疼痛。她轻轻哼了一声,很快就继续陷入了深眠。
花清越将树叶放在苏陌素的手指下方,那鲜红的血液滴在树叶之上,迅速地渗透进去。绿色的树叶被鲜红的血染遍,出现一种诡异的颜色山洞的篝火。
花清越拿起这片带血的树叶,站起身走到山洞外面。
浅白的月光之下,树叶在夜风中静悄悄地垂着,地面上的花朵和浅细绿草也似乎伸了个懒腰,整个枝蔓都弯了下去。
整个山谷都静谧极了,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显得十分慵懒。
只见一抹不同寻常的颜色出现在月光之下。
花清越并没有再吹奏曲子,可他每行走到山谷中的一处,那处的花草树木就如同突然得到了浇灌一般,颜色愈发地鲜艳欲滴,枝蔓也渐渐地重新抬了起来。
花清越放佛没有看到周遭的变化一般,径直往前走去。他墨绿色的长袍从粉色的花朵上扫过、从鲜嫩的绿草中掠过,从盎然的树枝下飘过。.tw[]
所有的花草、所有的树木,在这一刻都散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以它们最为美好的样子迎接着花清越。
站到最中间、最繁茂的地方,花清越从袖子中取出那片沾了血的树叶。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花草树木竟生生动了起来。那高高的树上垂下细长的枝条,它快速地朝花清越移动过去。可还没有到花清越的身边,它就被突然拔高的绿草挡了回去。
绿草以极快的速度、极为繁密的状态从土里冒了出来,它们陡然拔高,生长的高度竟不再像是青草。
草还未够到花清越的腰间,那花朵便变得十分宽大,将绿草生生挡住。
花清越将树叶收入袖中,所有的动静一瞬间都停滞了。前进的树枝停在空中,生长的绿草暂时停滞,硕大的花朵也没有摆动的痕迹。
花清越似乎从头到尾就看不见这些变化一般,他面无异色地往回走。表面上看去,那些树枝、花朵、绿草似乎都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可它们的纹丝不动却远不像谷外的花草树木般柔软或可移动,而是真真正正、丝毫不能挪动的状态。
花清越轻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身子往空中一跃,飞快地踩了两下花朵或绿草或树枝,蜻蜓点水般不过一两下落地,整个人就离开了繁茂的山谷中央,回到了山洞门口。
掀起门口的草,花清越走了进去。
隔着草蔓间的空隙,花清越能看到那些怪异的花草树木并没有追来。
他走进山洞之中,将那袖中的树叶又取出来看了看,上面的血色已经有些发黑了。
花清越将树叶随手一扔,树叶插入洞壁之中。他翻身躺到另一边空着的石榻之上,闭上眼睛。
第二日,苏陌素醒来的时候,洞里还只是微微有些亮光。她掀开身上的披风,踩到地面上。
这种亮度,她真是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在苏府的时候,她是起得这样早的。无论是平城时候,还是京城时候,老祖宗那边请安的时辰她从来不曾延误过。
都说嫁为人妇后,远比当女儿的时候要难做。可实际上对比在苏家的时候,苏陌素反而现在更加好过。就拿现在这一点来说,在花府的时候,她总是起的较晚。
第一次起晚的时候,苏陌素还有过忐忑。可发现整个花府都对此事十分平淡的模样,她就不知不觉放任自己睡下去了。
苏陌素望向另一边的石榻,墨绿色的身影背对着她。
她拿起自己石榻这边的披风,盖到花清越的身上。
每次看花清越面容的时候,苏陌素总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睫毛。那睫毛太过纤长,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苏陌素见到花清越的长睫毛微微动了两下,忙放轻手下的动作。不过花清越依然醒来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苏陌素有些歉然,“一晚上,我盖了你的披风不说,早上还没让你休息好。”
花清越看向自己的身上,他笑着安慰苏陌素:“这本就是替你准备的。我说过我习武,所以这些御寒之物对我并不十分重要。”
苏陌素有些将信将疑地看过去。
花清越伸出手:“要不要摸摸我的手,感受下我的暖意?”
苏陌素自然不可能去摸花清越的手,她转过身,往洞口走去:“今日我们做些什么,你要采药吗?”
花清越从石榻上坐起来。他站起身,走到苏陌素的身后,同她提议道:“今日我们去捉鱼可好?”
苏陌素回过头,有些疑惑地问:“进谷之时,似乎没有见到谷内有浅溪小河?”
花清越掀开洞口的草蔓走出去:“你且随我来。”
两人一同往山谷谷口相反的方向走去,水花溅落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陌素不由得加快脚步,竟看到一条高高的瀑布从上落下,画面十分美丽壮观。
花清越见苏陌素一脸兴奋,脸上也有笑意。他走在苏陌素身后,步子十分稳健。
见到那高高落下、砸散开来的白色水花,苏陌素忍不住走到瀑布下方,伸手去捧了一捧水。
她将手心的水尽数洒到自己的脸上。那清凉的感觉瞬间唤醒苏陌素所有的感官。
“真凉啊……”苏陌素轻轻的打了个颤。
“小心些,你的身子骨弱,不要着凉了。”花清越站在苏陌素身后,皱着眉道。
苏陌素又捧起一捧水,浇到自己的脸上:“哪有这样夸张,我若是连日常洗脸都会生病,那这身子岂不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苏陌素既是死过一次的人,说起自己来便颇为口无遮拦,可听到花清越耳中,却就不是这样了。
花清越有些语塞地道:“莫这样咒自己。”
“说起来,夫君,这样深的水潭,会有鱼吗?”苏陌素说出口后,也发现自己的话方才有些不大吉利。她自己是不在意的,可花清越这样子明明是有些在意。她便将话题转移开来。
“当然,这水潭虽然有些深度,可里面却也有不少的鱼。而且这其实并不算是个完整的水潭。它有水流往旁走去,水流下游的水便要浅上一些。只不过这儿景致比较漂亮而已。”花清越顺着苏陌素的话答道。
“真的,这里还真有鱼!夫君,你看那鱼还很大哦。”苏陌素看到碧波之中,果然有鱼儿在水下游动,人便有些雀跃起来。她兴奋地同花清越说道。
花清越见苏陌素心中高兴,先前因苏陌素那不吉利的话而起的阴沉便淡去了。
“夫人,要不我们到下游去河水中直接抓鱼吧?”花清越提议道。
“我从来没有抓过,可能要连累夫君了。”苏陌素并没有拒绝花清越的提议。
花清越安慰了苏陌素两句,便径直走到了水潭边的树下,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三两下就做出了两根木叉。
“没有关系,我来教你就是。来,拿上这个。”花清越递过去一根木叉,转身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的里衣来。
苏陌素忙背过身去。她与花清越两人之间虽然有夫妻之名,但却是早有约定,毫无夫妻之实的。
察觉到苏陌素的羞涩和窘迫,花清越在她身后解释道:“夫人不必如此在意。我们如今在山野之中,行的是山野之事,你也说过不要如此拘谨于理解。至于为扶如今脱去外衫,不过是方便下水抓鱼,再说了,我里面也不是没有穿衣服啊!”
苏陌素转过身,红着脸抬起头看了花清越一眼,见他果然里面的衣衫整齐,不过是挽起了袖子而已。
“夫君说得对,是为妻有些少见多怪了。”苏陌素红着脸辩解道。
花清越已经卷起裤腿走到水中去,那河水果然比上游的要浅上许多。
第200章 游乐
站在水中的花清越朝岸上的苏陌素挥挥手:“夫人要下来吗?为夫在前面先帮你探探路。[..tw超多好看小说]”
苏陌素见那河水才到花清越的小腿位置,便也有些心动。她望了望自己的衣裳,有些犹豫不决。
而花清越已然走到了水中央,他举高木叉,对着水下重重一挥。
苏陌素听到水花溅动的声音,连忙抬头去看,只见花清越的木叉之上已有一条小鱼在摆动尾巴。
她见到花清越将那小鱼取下,扔到岸上,心中愈发意动起来。
这可是她从未做过的事情。如今这山谷之中没有半个其他人,她即便是试试,也是无妨的吧?
苏陌素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将衣服的裙摆之处扎了个结,慢慢地提起木叉到了河水之中。
“咚,咚……”
苏陌素学着花清越的样子,将木叉朝水中飞快地插了几下,她瞧着花清越插鱼的速度和准头都十分之快、好,便也以为很是容易。
可万事总是这样,瞧着别人做容易,自己做却很难。想起来容易,坐起来颇难。那厢,花清越的木叉上已经赫然又有了一尾活鱼在摇头摆尾,想要挣扎开去。而这厢,苏陌素的木叉上依然有些空空如也。
苏陌素颇为不服,她低下头,努力去看水中鱼儿游动的痕迹。起初入水时,苏陌素还是有些在意男女之别,便虽然将下身裙摆微微束高了少许,露出了一双脚丫,可仍是垂着宽袖,且一个人呆在稍微偏僻的地方。
如今她真正投身其中,兴起之时,也不再拘谨于那些。苏陌素三下两下将宽大的袖子卷起来,又把裤腿略微再提高些,埋头便再次扎起了鱼。
这一次,苏陌素的进步还是显而易见的,她虽然没有立刻扎起一条鱼,可却已经与鱼擦肩而过了。苏陌素满心都是进步的喜悦,她快乐地往前又走了几步。
花清越注意到苏陌素的动作,也只是静静在一边看了看,便没有打断她。
他其实有心指点苏陌素几句抓鱼的技巧,可又害怕他一贸然出声,将苏陌素好不容易出来的兴致给吓了回去。于是花清越只能生生忍住。
“夫君,你快看!你快看!快看!”苏陌素终于抓到了一条鱼,虽然那尾鱼并不如何大,苏陌素也只不过是扎到了鱼儿的尾巴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可她依然开心得不行,犹如童年时候一般,颇有几分手舞足蹈。
花清越见那鱼跃动几下,尾巴就要从木叉上下来,忙紧张地上前一步,伸手去捉那鱼:“夫人,抓稳!”
那鱼一个大动作,终究还是从鱼叉上掉了下来,重新落入水中。鱼儿掉下来的水花,溅在苏陌素和花清越的身上。
“你这个坏家伙,害我的鱼掉了!”此时的苏陌素已经完全放开了心扉和行动,手上的鱼叉掀起一些水花往花清越身上浇去。
花清越没有防备,被那水溅了满脸。他一脸呆愣的望着苏陌素,河水弄湿了他的头发。
望着花清越一脸呆呆傻傻的模样,苏陌素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她露出一脸的狡黠,提着自己的鱼叉,噔噔噔地连忙跑离花清越的身边。
她走得极快,在水里流下一路水花。那背影看上去分明就是干了坏事急忙逃跑的模样。
花清越瞧着苏陌素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扬起明媚的笑意。他用鱼叉亦挥起一排水花往苏陌素的方向洒去:“好你个妮子,真是不识好歹,我是帮你呢!你还敢浇我水,且看我的追击!”
苏陌素感觉到后背一凉,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她转过身,见到花清越十分得意地冲自己扬了扬下颚。一瞬间,苏陌素的战意顿时满满,她一手握着鱼叉,另一只手却索性去打水,将水花重重地泼向花清越那边:“你可不要小看我,我捉鱼不行,洒水还是可以的!”
瞧见花清越又被自己正面泼了个湿透,苏陌素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清越又愣了片刻,待苏陌素稍微站稳。他挑衅地望了苏陌素一眼:“看我使用绝招!”
只见花清越将鱼叉横着咬在口中,双手不住地捧起水一直往苏陌素那边浇去。
其实花清越的动作是有所注意的,他一直没有把水花泼到太高,避免苏陌素浑身湿透。水花只是恰到好处地洒在苏陌素的腰身以下位置,偶尔有些,也只是零星浇在她的发丝之间。
苏陌素对这水战是真正起了兴致,她丝毫不示弱地与花清越来回泼洒起来。到后面一些,她也学着花清越,毫不顾忌形象地咬住鱼叉泼起了对方的水。
夜色渐渐降临,两人由抓鱼早就变成了打水战,浑身湿透,黄昏的暗沉光线在水波上纹纹荡开,两人竟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这场面的旖旎。
“咕噜噜……”
不知道谁的肚子在抗议,花清越才想起来两人根本没有吃东西,鱼倒是在岸边扔了一地,收获颇丰。
“那个,夫人,我们上岸吧,我去生火烤鱼?”花清越盯着苏陌素道。
苏陌素点点头,忙转移话题:“夫君,你继续跟我说昨日那个案件的故事吧。我都没有听完,不知道真凶是谁?”
提到案件,真正查案的那边依然有了些进展。
“周兄!”苏瑞文摇着纸扇,一双细长的眼睛扫过路过的每一条巷子,带着几分悠闲的道:“如果天下无乞,可为大治盛世?”
车辙碌碌,窗子上的竹帘透过光线,折射在小桌上的茶杯里,将翻滚的茶叶映的浅黄。
“如果是盛世,那这些面露饥苦的百姓,又是如何呢?”周云端冷着一张脸反问道。
他们三人如今已经换了装束,看上去真正像三个结伴而行的普通书生。
“不如何,所以,乞丐还是应该有的。”何况,当今的圣上,可不是一个治的出盛世的君王。
悠然的放下茶杯,苏瑞文忽然掀开车帘,把坐在车辕上的王枣林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苏瑞文摆着手示意要下车。
车夫连忙将车子停下,苏瑞文已经拦住了一个娇俏的小姑娘,一脸风流潇洒的帅气笑容,却没让那个小姑娘有半分娇羞,反而是有些惧怕的,谨慎的盯着她看。
“哎呀呀,没想到,苏瑞文也有被姑娘们嫌弃的一天!哈哈!”王枣林笑呵呵道,周云端皱着眉,看着苏瑞文询问那个小姑娘。
“这乞丐,是一直都没有嘛?”苏瑞文已经问了好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像什么今年芳龄啊,家里双亲可在啊,有无兄长弟妹呀,惹得小姑娘越来越警惕,几次想要落跑,只好摸着鼻子,说出了他真正的问题。
“乞丐...”小姑娘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推开苏瑞文拦路的纸扇,白着脸就跑了。
“我说苏兄,咱们是出来办正事的!你别调戏小姑娘了行不行!”王枣林摇头笑喊道。
苏瑞文表情略微无奈:“枣林兄,我看起来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嘛!我是在打听消息啊!”
“想要知道乞丐的事情。”一道苍老而冰冷的声音,忽然从苏瑞文身后传来,惊的苏瑞文立马往前一跳,扇子都落了地,苏瑞文连忙转身去捡,这才看清,身后站着一个满脸郁愤,头发青白相掺的老人。
“老人家...您刚才说什么?!”周云端大步走过来,老人却只顾着瞪着苏瑞文,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翩翩少年郎,居然只顾爱惜虚华的外表,不能将国之重事放于心头,落于行见,你等...你等...来这偏僻小城,追什么乞丐失踪,论什么治世盛景!”
老人急怒下,慷慨激昂,斥得苏瑞文一脸无奈,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只能木着一张脸,任由这老人斥骂。
周云端却脸上带着审视,他们在车厢里说的话,这老人怎么会听到?!而且,他明显是冲着苏瑞文来的,他是何人?有何目的?又同这乞丐失踪的案子有何关联?
“你们这些公子哥,哪里知道这平民百姓的苦!满街的人,你看看,有哪个不是满面凄惶,怕的是什么!还不是这偷偷消失的全城乞丐!”
“老人家!我们就是来查这案子的,您有线索就别藏着了,早些告诉我们,我们也早些破获此案,还大家一个平安,不是更好吗?”王枣林豪气道,老人却摇了摇头,一脸悲色,仰头叹道:“国不为民,国不予民啊!”
看着这三个年轻人,一个年轻帅朗形容潇洒,另一个锐意逼人寒色凛凛,最后一个豪气坦荡信心满怀,老人低语道:“城外东山,老木道观,你们去那一定会有收获的!”
说完,拂袖而去,再也不看三人一眼。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苏瑞文一展纸扇,轻笑一声:“马夫!城外老木观!”
“我说,你还真信啊!”王枣林摇着头道。
“你去不去!”苏瑞文挑着眉看他,周云端已经跳上了车,钻进车厢,王枣林“哈哈”大笑一声:“我信!”
第201章 入观
东山虽然名中带有东字,但是它实际上却并不是在阳城的东边,反而是阳城的西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看着车夫赶车的方向不对,王枣林先问了起来:“大哥,怎么这东山并不是在东边?”
那车夫呵呵笑道:“是啊。我一个乡下人,也不懂为什么。只是在我小时候,这东山就是要从西边走。”
王枣林又好奇地问:“那老木道观日常香火如何?”
那车夫一边赶车,一边答道:“听我家婆娘说,城东的灵山寺姻缘最灵,城北的观音庙则求子的香火多。而这老木道观一不以姻缘签为名,二不烧求子香,想来香火应该旺盛不到哪里去。”
王枣林听完,便有些焦急,他朝周云端和苏瑞文使了个眼色:“周兄、苏兄你们听到没?”
周云端性子一贯少言冷淡。见王枣林这般多话,他便不想搭理对方,索性闭上眼睛佯装睡着。
王枣林又看向苏瑞文。
其实王枣林这聒噪性子苏瑞文也不喜欢。但是他如今虽然做的是年轻书生打扮,又特意剃去了胡须,可他年纪终究摆在那儿。
因而苏瑞文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并不在乎香火是否旺盛。”
王枣林也明白苏瑞文的意思。他们去老木道观自然是为了查案,而不是为了烧香。
既然苏瑞文和周云端并不怎么搭理自己,王枣林就一路兴致勃勃地和车夫攀谈了起来。
从阳城的风土人情到奇闻异事,从过去的历史名人到现在的权贵乡绅,只有车夫不知道的,却没有王枣林没开口问的。
也不知道马车驶了多久,老木道观终于到了。
王枣林是最先跳下马车的一个。他看到雄伟的老木道观时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这道观可真是气派!”
苏瑞文和周云端也先后掀起了车帘,走下马车。
这面前的老木道观着实十分巍峨气派。只见道观正门之下,足足有九十九阶的阶梯绵延上去,九十九阶中又分三层宽坪。
第一层宽坪两侧各有一根十丈开外的石柱直耸而上,左边石柱雕刻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右边这根刻的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tw好看的小说
第二层宽坪正中央摆有一个三米高的紫金铜葫芦。那葫芦上方扬扬飘起烟雾,应当是个烧香炉。
第三层的宽坪则就正在道观前方,那宽坪是由黑白两色石头铺成,一个硕大的八卦阵生于脚下。
王枣林依旧是先出声的那一个:“这样气势宏伟的道观,怎么也不像香火不盛的样子啊?”
车夫已经离去,行走在阶梯上的就只有他们自己这三人。这次王枣林的话,倒是得到了苏瑞文和周云端的赞同。
苏瑞文点头道:“且进去看看。”
周云端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王兄心直口快,是个爽利之人。但皆因我们如今在明,对方在暗。就连这观中众人是敌是友亦是难辨,还请王兄稍微注意一些。”
王枣林讪笑两声,应道:“自然自然,我还是懂得看场合的。”
爬完这九十九阶石阶,苏瑞文三人终于到了老木道观门口。道观之中,除了几个拿着拂尘的小道士,确实再无其他香客。
见苏瑞文等人入了观中,几个小道士也并未迎上来,反而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苏瑞文先自行从旁边的案台之上抽取了三根香,在门口的小香炉处点燃,然后按中右左的顺序将香插在三位天尊面前,再完成三叩九拜之礼。
周云端见苏瑞文这般恭敬,便明白对方意思,亦参照苏瑞文所做,先恭敬完成拜礼。
王枣林想嘀咕,却被周云端一个眼神制止了回去。他叹口气,亦按照前二人所做动作,完成礼节。
待做完一切,苏瑞文向旁边的小道抱拳礼道:“无量天尊。”
那小道士见苏瑞文每一步礼节都无出错,心中的不快便也淡去了许多。他亦回礼道:“无量天尊。”
“不知能否求见一面贵观观主?”王枣林始终还是忍耐不住,上前一步朝那小道士问道。
小道士望向最先烧香行礼的苏瑞文。
苏瑞文再作揖礼道:“吾等久闻贵观仙长名讳,如今实遇疑难,还要请求仙长点拨一二。”
小道士听了,这才应道:“观主如今在清修,三位且在此间等候一二,待小道我去问过观主再来回告。”
苏瑞文忙点头再作揖道:“麻烦道长了。”
那小道便也不再多说,径直走入里间之中。
此间正观内左右各站有三名小道,除了离去那一名,其余五名皆是继续做事,无一人上前与苏瑞文等人攀谈。
过了片刻,起先那小道复转回来。
苏瑞文忙迎上去,再道:“无量天尊。”
那小道此次却是摆手:“小道修行尚当不得这一句。贵客请来。”
听到小道士改了称呼,王枣林脸上便出现明显高兴的神色。苏瑞文和周云端两人虽不这般喜形于色,但心中终究是有些松气了。
这老木道观不仅外面宏伟,里间也十分之大。只见小道士在前带路,却是绕过了两个回廊,经过了三个香炉,才到一门前停下。
“观主,贵客到了。”
小道士并未走进去,只在门外禀道。
一个声音在房内响起:“请贵客进来吧。”
“是。”小道士低头应了一声,这才将门推开,侧身让苏瑞文三人进去。
待三人都走进去后,小道士又在门外将房门重新关上。
三人视线最先所及的是墙上三张三清祖师的画像。画像前均有香炉,里面各燃烧着一根香。
“客人因何而来?”一个声音响起。
苏瑞文等人忙转过身,只见在房间右边还有一个里间,里间门口站着一个青衣道人。那道人已有些年纪,发白须长,手中拿着一个拂尘。
苏瑞文作揖礼道:“吾等自京城而来,至阳城已有近一月,然所寻之事依然毫无进展。今日得一老丈指点,方求到仙长面前。还请仙长能指点一二。”
王枣林听苏瑞文说得这般委婉遮掩,唯恐这观主不明白,就要张口直说。
周云端却是重重踩了他一脚:“王兄,长幼有序。”
尊卑有别。王枣林在心中补齐了周云端的话。苏瑞文才是这次的钦差正使,他只能闭嘴不言。
房内青烟缕缕升起,房中的声音却安静了下来。
观主不答,苏瑞文也不再问。
一根香近乎燃尽,那观主站起身来,从桌上抽出三根香。他将香在桌上轻敲了三下,重新再点上,依次插入小香炉中。
待做完这一切,观主终于出了声:“山上露重,客人们还是歇息一宿吧。”
这算什么回答?
王枣林又往上走了一步。
苏瑞文却是先出声道:“是。有劳仙长。”
观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将房门打开,两个小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候在了门口。
“此乃京城凌云道观来的送信人,尔等带客人入房休息。”
两个小道士齐声应道:“是。”
苏瑞文依然走在前面,王枣林和周云端走在后面。
自观主房中出来,小道士们领着苏瑞文三人足足又走了三条回廊,这才止步。
走到一间房门前,小道士推开房门,向苏瑞文道:“客人辛苦,请入内休息。”
苏瑞文才入内,那小道士又朝周云端和王枣林道:“房间甚少,还请两位贵客再随我去另一处。”
周云端忙答道:“不劳烦小道长,我三人一路都是同宿同吃。今日亦如此即可。”
说完,周云端便不由分说地拖着王枣林进入苏瑞文的房中。
三人在房中坐了片刻,周云端先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门外已无他人,这才开口说话:“苏兄可是瞧明白了?”
苏瑞文点点头:“且等夜间赴约即可。”
周云端亦点头。
王枣林却是一头雾水:“赴约,赴什么约,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定了约定?和谁定下的?”
苏瑞文亦站起来,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往周围再认真检查了一遍,这才回头解释。
“王兄还未看出来,这道观有什么不同?”
“道观明明香火不旺,却是修的极为宏伟。银子从何而来?明明是参拜之地,道长们却都十分冷淡,这是何缘故?我只说了我们是从京城而来,观主却说我们是京城凌云道观的送信人。入门之时观主门口分明没有其他小道,出门之际一左一右却早候有小道,这又是何故?”
王枣林其余尚未想明白,最后一点倒是想清楚了,当即脱口而出:“你是说刚刚那小道士是在监视他们的观主?”
周云端在旁答道:“监视观主倒是未必,想来主要是针对我们。明明这一排房间为十间,却要领我们去另一边,分明就是要分开我们。”
“这老木道观恐能有些收获,但我们还需步步小心。你们且记住,凌云观观主为玄机真人。”苏瑞文赞同地点点头,叮嘱二人道。
第202章 真相
王枣林十分好奇地继续问:“苏兄如何知晓?”
周云端对王枣林简直有些不想评价。(..tw好看的小说他坐回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王枣林:“因为京城举办过道会,玄机真人的名讳只要是城中百姓,均有耳闻。”
“谢谢,我不渴。”王枣林虽然接过了周云端的水,却并没有停止口中的问话:“那邀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是没有告诉我。”
周云端见堵不住王枣林的嘴,便闷闷地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既然不能让你不说话,就让我不说话罢。
周云端能这般消极对待王枣林,苏瑞文却是不能。一同出来查案,不指望帮助,也不能成为阻碍。他只能耐心朝王枣林解释道:“我方才问话之后,观主言语中似乎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实际上,他的动作已然告诉了我们。”
“什么动作?”王枣林满脸疑惑。
苏瑞文再解释道:“他点香之前的动作。”
王枣林努力回忆了一番,那观主似乎确实在拿香的时候做了不少动作:“你是说他先迈左脚,后迈右脚?”
苏瑞文深呼吸一口气,答道:“不是。是他抽香之后,用香敲了三下桌子。”
王枣林却仍有不解:“他弹去香上的灰有何不可,你又确定他是敲了三下不是两下?再者,即便是三下,这又如何代表邀约了呢?”
周云端提起桌上的茶壶又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
苏瑞文瞧着他的动作,十分羡艳地看过去。
王枣林却是误会苏瑞文是暗示自己问周云端,他忙站起身,十分热情地替周云端再倒满一杯茶:“周兄,来,请喝。”
周云端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苏瑞文不想二人关系闹得过于僵硬,只得自己解释道:“《六祖坛经》中有写六祖慧能拜师五祖弘忍的故事。”
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苏瑞文索性将故事出处、内容说了个详详细细。
“六祖慧能早年砍柴为生,一日卖柴之后,听到有客人诵经,心有所悟。遂向客人打听,得知经文是五祖弘忍所传,于是前往五祖处拜师。五祖着其槽厂舂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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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观主三击香案是约我等三更去他房中。”苏瑞文终于说完,长舒一口气。
王枣林听他说得这般详细,便也不再相问,而是总不停地走到窗子处打量起外面的天色来。
夜幕降临,三更即至,苏瑞文将房门打开,见外面空无一人,便走出房门。
王枣林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想要吹燃,却被周云端一把抢了过去。
为了安静考虑,周云端说话不得,只得牢牢箍住王枣林的手,让他不离自己三步开外。
到了观主门外,苏瑞文并没有敲门,而是径直伸手推门。
那门果然没有被拴。
他与周云端、王枣林忙走进房中,重新将门再关上。
房门之内,并没有烛火,唯有三根香依旧燃于画像前面。
眼前近乎漆黑,苏瑞文无法辨明方向,正有些发愁,却被旁边的王枣林扯了扯袖子。
当这人又要折腾,周云端忍不住掐了王枣林一下。
王枣林疼得都抽一口气,却是一手被周云端牵着,一手拉住苏瑞文,径直走向观主的内间房。
内间之中,亦无烛火。
王枣林却是席地而坐,苏瑞文和周云端便也坐下。
“三位果然是有备而来。”响起的是观主的声音。
尽管观主看不见,苏瑞文还是又站起身作揖礼:“劳观主指点。”
那老木观观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三位既然寻来老木观,定是已经发现阳城之中的一些端倪。不知道三位疑惑何事?”
苏瑞文知观主仍在试探,便坦然道:“是为问乞儿之事而来。偌大一个阳城,吾等住了一月,却是半个乞儿未见,此乃异像。”
那观主应道:“确是如此。”
听观主不再往下,周云端便从旁补充了一点:“我听山下民众说,贵观香火并不旺盛,可观贵观气派,却犹胜京城凌云道观。”
观主依旧是答道:“确亦是如此。”
显然仍未答到观主想听的点上面,苏瑞文和周云端都沉默下来,思忖还应该从哪点开口。
“阳城虽四面有山,却少山中宝贝。虽城中有水,却也不带财运。阳城知府历年都不会连任,唯有这次这位李知府,却是连任了两届了。”
说话的是王枣林。
“听山下百姓说,这位李知府家在富饶之乡的谷城,祖上亦有厚德于朝廷。他的连任皆是自请,而非被人算计。”
王枣林这番话听着似乎离他们调查的案子有些远了,竟是分析起了阳城的局势。然而令苏瑞文和周云端想不到的是,那观主竟然答话了。
观主先问道:“客人可疑虑李知府?”
王枣林果断点头:“疑。”
“客人可相信老道。”观主再问。
此句话一出,苏瑞文和周云端都知道必有下文。不过他二人并不是争功之人,既然是王枣林的话打动了观主,他们便不说话,由王枣林去答。
王枣林原以为苏瑞文是会说话的。是以他沉默了一会儿。见房中无人说话,他才答道:“我来此,自是信你。”
他没有尊称观主为仙长或道长,但那观主却丝毫不生气,话语中还明显流露出几分开怀的情绪来。
“无量天尊,我终于等到你们了。我早已无颜面对祖师爷,苟活下来,只等今日。”
“阳城之中,并非没有乞儿。只不过所有的乞儿皆已被知府卖给他人。我这老木道观便是个罪孽之地。”
观主将事情原委缓缓道出。
“当日,那知府李攀来我处上香,提及有幼儿孤苦无依,想送来道观之中得以温饱。当日的老木道观远无如今的模样。观中只有二十来个道士,小道不过三四人。”
“李攀的说法初听为善事,老道自是自己清苦些也要应下。那群小童在我观中只呆了月余便要齐整许多。之后的数日里,总有衣着华丽之人来老木观烧香,烧香之际见到打扫的小童,皆来同老道说要领回家去养着。”
“老道留下小童时便未强迫他们穿道服,既有好去处,也不会强留。有两三小童心动,便去也。之后数日,又有华服之人前来领童。十日不到,原来的小童已没有一个留下。”
“老道只当此时已经就此算停。然小童皆走后的半月后,李攀又至观中,他带金银、工匠而至。”
观主虽然话语暂停,但苏瑞文三人已知道下文。
“此道观是用李攀金银所修,之后且他又送了人来?”王枣林不忌惮地问道。
那观主点点头,却又想起三人是瞧不见他动作的,这才继续道:“是。李攀说乃随贵人所去的小童有意报答,贵人才留下金银。我本不欲收,可李攀又道,若留下金银,以后再收留人时便不必如此寒酸了。”
那观主再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便应了。不久,他便再送来数十人,此数十人非全是小童。但道观大些了,多留几个杂扫之人也不是不可,我便全留了。”
观主的声音说到后面有些颤抖,似乎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之中:“后面这些人也被衣服华丽之人接走了。李攀复带银子来,再修道观,再送人至。我原本是不知道这其中肮脏的。”
观主之后的话如同一字一顿,痛苦地从心里挤出来:“我有一小道童,已伴我身边三年有余,素日乖巧可爱,也不曾犯过什么过错。可终究是孩童心性,偶见随贵人而去的那些小童有华衣复返的,便心生羡艳,竟自己向我拜别,要与贵人同去。”
“我自是允了。”允了二字,观主说得很轻,轻到几乎听不清楚。
“也正是此童之后际遇才让我恍然大悟。小道童走后半月,即穿华服而归,引得许多人羡艳。再过一月,他亦是华服,但人却消瘦了许多。再过三月,我便未见过我那小道童。”
“贵人来得多,我也渐渐发现,那些人长相都十分阴柔,眉宇间有些煞气。我留意那带小道童走的贵人,问他小道童现状,他应允我下次带小道童而来,但之后却未实现。”
“两三次后,我便只当小道童富贵迷眼,不想归来。然一****在贵人离去后捡到一个袋子,那袋子里是个古怪的木头,木头里似有声音传来。”
“我尚未看清楚那木头里是什么,就有贵人急急取走袋子。我在那贵人匆忙动作中,看到他衣袖中一个饰物,乃是死人白骨。那白骨有六指,尾指还只有半截。”
观主的声音沉默了下去,王枣林的声音却是弱弱地响起:“是那小道童的手吗?”
观主无限悲凉地应了声:“是。”
第203章 烤火
虽然观主的话,基本是证明了知府李攀的问题。[..tw超多好看小说]但是苏瑞文三人的主要任务却是调查陈家军的事情。
苏瑞文三人都属皇帝一手直接提拔起来的人,与一些开始押皇子的官员相比,他们当然属于无可置疑的帝党。
兵权显赫的陈隽宁陈侯爷也是帝党中的一员。虽然苏瑞文他们都很愿意相信陈隽宁的清白,也相信他不会将这次查探行动和下面的人通风报信。但是,当日朝堂上的官员不止一个,谁又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说呢?
因此,选择从哪个地方先入手,苏瑞文他们是经过多方面考虑的。
首先,当日季应承直属陈侯麾下的徐知南总兵,徐知南无需置疑是必须调查的人之一。
其次,这次的调查势必已经走漏了风声的情况下,苏瑞文他们只能摆出一副毫无思绪的模样,尽量将自己一行人的所行所为都缩到最小,努力给人一种毫无进展的无能感。
在这样的情况下,苏瑞文他们第一处选择的是既打眼又不打眼的阳城。阳城是徐知南的守卫范围之一,任何一个查案官员选择这里开始都不足为奇。但是阳城却地理位置较为偏僻,且城池一直以来都算不上富庶。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作为帝党,他们是知道一些皇帝手中的信息的。
比如,阳城的知府李攀到底是跟哪位皇子亲近。
按道理,在这个派系鲜明的旗帜面前,徐知南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在阳城留下什么踪迹的。
才回到道观安排的房间,面对从观主处得来的信息,苏瑞文三人就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意见。
王枣林这个话多的一如往常又先开口:“苏兄、周兄,我觉得我们的目的主要是要查清楚徐知南为什么会派兵去攻击陈国的地方或者说陈国的人。李攀做的事情固然可恶,但是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呈文启禀陛下,让陛下再派人来查。”
周云端没有说话,他依旧是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在饮。
苏瑞文有些犹豫不决。相比李攀的事情,显然军营中有无与他国的勾结更为重要。但从人性上来说,李攀的行径实在太令人发指。
“我们已在阳城逗留了接近一个月,真正查探的事情还一无所获,若这样耽搁下去,三年五载都没有结果也不奇怪。[..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王枣林也坐了下来,他拎起茶壶想给自己倒满杯茶,却发现茶壶里的茶水已经空了。
苏瑞文再看看周云端,见他依然没有说话,便说道:“今日我们出城,李攀那势必已经得到了消息。若是再留下来,他起了防范,一时半会都不会动作也说不定。”
“要不我们还是先行离开,按照原定的计划,再去一趟阳城附近的凉城和子城,在那两城逗留一番后,便去那徐总兵驻扎的芜城。”
苏瑞文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至于李攀那边,我会跟陛下再呈文细述,请陛下再派官员来暗访。我们才离开,李攀也不会想到立马有人再来,这样也有利于更快地查到真相。”
作为正使的苏瑞文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周云端和王枣林便熄了烛火,暂且上床休息。
千里之外的阳城已经进入寅时,而山谷之中的天色看上去还才进入戌时。
苏陌素见花清越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便睁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夫君,你昨天就没有告诉我,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凶啊...”花清越不可察觉的眯了眯眼,答道,“夫人,你是要为夫陪你站在这水里讲与你听嘛?”
苏陌素听完后脸变得更红了。她方才是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这才情急之下匆忙转移了话题。
可花清越这番回答,和他看过来的眼神,苏陌素不仅没有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回正常,反而觉得对上花清越眼睛的那一瞬,她自己内心更加紧张了。
苏陌素连忙转过身,自行向着岸边淌水过去。
“夫人,小心些。”花清越却是又走到了苏陌素的正对面。
见苏陌素有些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半步,花清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言辞中却并没显露出异样来:“夫人脚下的石头日夜经河水冲刷,早已变得无比光滑,夫人行走时还是要慢点才好。”
花清越的话还未落音,苏陌素就踩到了一颗较大的石头,石头上的青苔直接让她滑向旁边。
苏陌素在水中踉跄折腾了好几下后,才勉强重新站稳。
花清越在苏陌素险些滑到的时候就已经伸出了手,想要扶她。如今苏陌素已经重新站稳,他还是维持着先前伸手的姿势,朝苏陌素说道:“夫人还是扶着为夫行走吧,若是扎进这河水之中,夫人周身都要湿透不说,万一磕到碰到就不好了。”
苏陌素犹豫了片刻,慢慢把手还是搭在了花清越的小臂上。
看清楚苏陌素的动作,花清越眼底的情绪越发深遂,他面上却并无显露,只是任由苏陌素这样并不紧密地扶着他前行。
水中的石头上确实多有青苔,但因为方才已经有了教训,苏陌素便走得十分小心翼翼。她虽然只是握着花清越的手臂之处,可终究是有了一个着力点,步子还是稳扎了许多。
两人渐渐从河水中央走到了水岸边上,花清越已经走上岸,苏陌素在他身后稍慢一步。见河岸已在咫尺,苏陌素便放开了花清越的手臂,自己踏上那块大石头。
这块石头只有一半在水中,另一半裸露在外面,裸露的这半石头上也比较干燥,苏陌素是笃定自己不会再滑倒的。
但是天不遂人愿,她才踩上去,就发现有些不妙。那石头虽然上面干燥,但石头下面却是一滩沙泥。她不用力时还不显,一用力往石头上踏,还没来得及踩上去的那只脚便陷入了沙泥之中。
沙泥迅速往旁边散开,苏陌素的身体被带得往后仰,她已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
定是扑腾一声掉落水中。
苏陌素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
原本已经背对她的花清越回过头,看到苏陌素的状况,花清越忙上前一步,伸手一带,将苏陌素拉入自己的怀中。
此次,花清越没有再松手,他径直握住苏陌素的夷柔,拉着她直接上了岸。待苏陌素站定后,花清越便迅速将手松开,弯腰去捡起他抛上岸的鱼。
那些鱼基本都正好落在一个有水的水坑里,虽然还有呼吸,却早已不能游动。
苏陌素方才突然被花清越一握,心中是十分意外的。但见对方已经毫不在意地蹲下身去收拾鱼,她便摇摇头,将那一瞬间心里的怪异挥开来去。
“夫人,你且在旁等我一会,我将鱼收拾干净,便带你回山洞去。到时,我一边为你燃火烤鱼,一边给你讲说真凶如何,可否?”
提到昨日未说完的故事,苏陌素便忍不住想起花清越在藤蔓上做的小人和动作,她心情也轻快起来,玩笑道:“那么本夫人就静待一番吧!”
“谢夫人体恤!”花清越也玩笑般地回道。
他抬起头望向苏陌素,两人目光正好相对。苏陌素朝他亦是浅浅一笑。两人的气氛变得便十分融洽,但无论是最先的旖旎也好,还是方才的尴尬也罢,就这相视之中完全散去了。
花清越这人虽然嘴巴总是有些讨厌之时,性情也有些过于捉摸不定,但却多亏了一副好皮囊。
苏陌素站在一旁,看着花清越剖鱼的样子暗暗感慨。
面前这人,明明已经浑身湿透,就连头发也是紧紧黏在额头的。但他眉目如画,行止举动间自有矩度,哪怕如今是在做着野外折柴燃火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这般赏心悦目,这般的风度翩翩。
这两日一夜相处下来,苏陌素对花清越的认知又加深了几分。
照道理来说,花清越不应当是个十分坦率直接之人。他是四皇子的亲信,也是他的谋臣。他在其余几位皇子面前均是举止有度、行为有范,但在她面前却从来不是这样的。
无论是野心还是欲望,无论是喜欢还是憎恶,他似乎总那么直接坦荡地对着她表露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
苏陌素愣愣地看着花清越,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顿时打了一个结实的喷嚏:“阿切!”
“夫人,你着凉了。”花清越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歉意,他站起身,将他那并未弄湿的外衫披在苏陌素身后,“夫人,我先为你架一个晾衣杆,这样你就可以坐在这边,暖身烤衣两不误。”
苏陌素连“不用了,我这样就好”都没能说得出,就连连几个喷嚏打下来。她自己也不得不信,她确实是有些着凉了。
苏陌素只能披着花清越的外衫,蹲在一边,看着花清越走出山洞,带回几根长长的树枝,然后又用这树枝在地上撑起了两个简单的架子。
“夫人你在这边烤火暖身,我再在那边做个架子,用披风挡住,你便可以安心烤干衣服。”
第204章 脸红
花清越把剩下的树枝做了个架子,把那夜里替苏陌素取暖的披风挂上,自己坐在披风后面。[..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见苏陌素没有动作,又补充道:“我是背对着坐着的,夫人可以将外衫挂在那做好的衣架上,这样烤得比较干。”
他想了想,再劝了一句:“你已经寒气入体,若是穿着湿衣服,很容易发烧。要不,我去山洞外面吧。”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
花清越并没有贸然转过头,苏陌素能看到他是背对自己站着的。
花清越一身也是明显湿透了,而且他还只穿了一件里衣。
苏陌素忙制止花清越:“不必了,夫君,你就坐在那儿。我这就开始烤衣服了。”
苏陌素说完,为了证明一般,便悉悉索索地动作起来。
将湿透的衣服全部脱下后,苏陌素一张脸已经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一般。她将花清越的外衫索性完全穿在自己身上,并系好腰带。
做完这一切,苏陌素便对花清越道:“夫君你还是过来烤火吧,你衣服也是湿透的。我已经穿了你的外衫,并没有什么……”
苏陌素的声音小下去。
花清越转过身,看了一眼苏陌素。她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整个身子都确实已经被他的外衫裹住。但是因为衣衫不合身的缘故,苏陌素的脖子处开口略大了一些,她两根锁骨清晰可见。
花清越收回视线,他拿起披风绕到苏陌素的身后,将披风也裹在苏陌素身上后,自己便走回火旁。
苏陌素见花清越的衣服贴得紧紧的,不由得问道:“夫君不脱下衣服烤干吗?”
话才问出口,苏陌素就后悔了。
花清越的外衫已经给自己穿了,他若是脱下里衣,里面岂不是空无一物?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穿这外衫,直接穿披风就好了。可披风又不一定能完全遮挡住。
就在苏陌素胡思乱想的时候,花清越的声音传来:“夫人不必担心我,我是习武之人,底子要比你好些。我这样坐着,衣服就能干得很快。”
花清越说是说烤衣服,却并没有枯坐着只烤干衣服。(..tw无弹窗广告)他把先前架好的用来放披风的架子拿过来,稍微调整一番后,便变了两个支架。
他将这两个支架在火堆边一左一右的放好,又将串好的鱼放在支架之上烹烤起来。
鱼显然不必鸡难熟,不过一会儿,就有微微的焦香散发开来。
花清越站起身,低着头又专注地在鱼上面洒上了一些香料,将鱼翻了个面。
他做这些的时候,目光一直是垂着的,没有再抬头看过苏陌素。
苏陌素也明白花清越的避讳,便时不时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不过很显然,她这个女子的裙裳本就比男子衣裳更为繁复多层,即便是放在架子上,干起来也十分之慢。
左右已经脱下烤着了,苏陌素便只能继续干等着。
“好了,夫人,你先吃吧。如今你身子有些不适,尽量多吃点,这样耐受得住些。”花清越将一条鱼递给苏陌素。
他这次并没有用帕子包着。
苏陌素一时有些发愣,花清越才想起帕子的事情来。
他从怀中忙掏出来,那帕子却是皱巴巴地湿成一团,显然没有干透。
苏陌素用手接过那烤鱼:“就这样吃吧,夫君,你也吃。”
花清越点点头,却并没有自己吃,反而是将另一条烤好的暂放到一边。他重新又烤上了两条新的鱼。
将再一次烤的鱼放好后,花清越低头捧着那只与苏陌素手中一起烤好的鱼,也没有吃,而是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一边动作,一边与苏陌素说话:“我昨日说的那故事,其实是我在案卷中看过的一桩真事。因为那案子十分奇特,我便记了下来。”
苏陌素本就有些兴趣,便抬起头看花清越。
只听花清越继续说道:“那李泥巴其实不冤。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偷鸡贼。甚至,他不止偷了这李大娘的,整个村子里,其他人家也被他偷过不少鸡。”
“但为什么过去没有发现他呢?”苏陌素有些疑惑。
花清越轻轻笑道:“因为他的手段。”
“他的巧言令色?”苏陌素再问。
花清越却是摇摇头:“乡野之人,哪有几个真正讲道理的。那李泥巴的狡辩也不过是在真正的县令官员面前才有用。他不知道从何得了一种奇怪的药物。那药物给鸡用了,看上去似是中了剧毒,十分惨烈,但实则不然。那鸡肉是可以人食且无害的。”
苏陌素听完,便想通了李泥巴这桩单案:“是以,过去他总是投毒于养鸡人家。村民多不懂医术,只知流黑血的鸡是中毒之状,所以便将鸡丢弃了,而李泥巴就正好捡回来食用是不是?”
花清越点了点头。
苏陌素越想越觉得那李泥巴真是十分狡诈,她又分析道:“那李泥巴被抓之时,还有村民替他说话。想来他平日定是做得十分穷困潦倒之状,有了此门路也不曾用来发财,端只用来饱腹。”
“一人需求甚少,一村又有多户,十天半个月某家才死上一只鸡,恐怕众人也不会疑惑。只当是鸡自己不小心扎到蜈蚣死了。”
听苏陌素提到蜈蚣,花清越倒是忍不住抬了下眼:“夫人也知道这种乡野之物?”
苏陌素却是笑了笑,向花清越解释道:“且不说我在平城之时,曾自己动手解决过温饱。但论书籍,我也是见过此物描述的。”
苏陌素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叔祖父苏平安略懂医术,医术之外,还通些毒术。是以他与表哥参军后,我得他手札也了解些医毒知识。”
花清越了然地收回目光,并没有探究下去。他将正在烤的鱼又洒了香料,换了个面。
苏陌素则在继续想那案子:“李泥巴偷窃之事已算了解,只是那城郊尸首又从何而来,因何而死。想来此为两桩案子了。”
才自己说完,苏陌素却又立刻推翻了自己前一刻的猜测:“夫君说此案记入案卷,且你也觉得有些特殊,那肯定不会这样简单。李泥巴与那尸首也有关系?”
“算是有关系,也算没关系。”花清越继续说案件中的第二案,“李泥巴与死去的人素来不相识,也从来未谋面,因此算是没关系。但那人之死,却与李泥巴那药有些关系。”
苏陌素想了想,既然那药只是面相可怖,又不会致人死亡,那想来死去的人定不是直接服用了李泥巴的药。
鸡?
苏陌素有了一个揣测:“可是李代桃僵?有人曾可以引死去之人见过李泥巴吃鸡的手段,那人便有意效仿。然而,他吃到的鸡却并非李泥巴药所致死的,而是砒霜之类的剧毒之物?”
花清越赞道:“夫人果真冰雪聪明,所料半句未差。”
他看苏陌素手中那鱼吃了几口,却没有大动,于是站起身来。
“夫人可是觉得刺多?”花清越走到苏陌素面前。
苏陌素确实有些嫌弃刺多,尤其是因为她在想那案子的奇特之处,便无心去挑刺。既未挑刺,便将鱼暂时搁置了。
花清越这般问了,苏陌素便连忙低头去咬:“没有,夫君烤得很好吃,陌素方才是想案子去了。”
花清越却是将苏陌素手中的鱼拿了出来,他把自己方才手中那一只递给苏陌素:“小刺已经挑去,只余鱼骨主刺,你且吃这个。”
苏陌素微微一愣。花清越已将那鱼塞入苏陌素手中。
“夫君……”
“夫人赶紧吃吧。”花清越却是打断了苏陌素,他将苏陌素方才未吃完的鱼用手碰了碰。准备挑刺,却发现那鱼已经冷了,他索性自己低头吃起那鱼来。
苏陌素看清花清越的动作后,脸上腾地又烧了起来。这两日与花清越相处,她的脸似乎就没有真正降下过温度。
花清越却毫无异色,他一边吃鱼,一边留意那烤着的鱼的动静。
鱼才烤熟,他就将那鱼放到手中,又细致挑起刺来。
苏陌素静静地吃了一会手中的鱼,她再抬头时,又有一条鱼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也是挑过刺的。
“夫君,我吃得已经甚是饱了。”苏陌素看着那只硕大的鱼,有些真下不了嘴。
花清越却是十分不在意地道:“你且先吃一些,未吃完的放着就是。”
苏陌素听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感觉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鱼已经被递到手中,苏陌素只能努力聊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心思:“夫君,那案子的真凶到底是谁?就是杀人的那个。”
花清越亦已吃完先前那半条鱼,他将烤好的另一条鱼取下,见苏陌素手中的鱼并没有吃东,这才自己吃起这条来。
“凶手在那任县令手中并未寻到。此案过去数年后,反而是几任之后的县令翻案卷之时无意找出,这才结了案。”
苏陌素有些好奇:“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后来的县令是如何断的案子,查的真凶?”
第205章 入夜
花清越皱着眉催促了苏陌素一句:“夫人且先将鱼吃了。[..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苏陌素被吊着心思,只得低头又连咬了好几口鱼。
花清越这才回答:“那凶手既然知道李泥巴的手段,无非就是两种人。要么是给李泥巴那药之人,要么就是李泥巴的近交好友。”
“李泥巴穷困潦倒,又整日懒惰不堪,根本没有什么来往的朋友。当年的盗窃案和命案因为都没有什么实证,他便侥幸逃脱了许多年。在之后几十年,他也从未长进过,依旧是用的那药继续做着用药倒鸡的勾当。”
“新县令翻了案卷,疑的依旧是李泥巴。他遣人去守在李泥巴家门口,终于逮到他用药的行为。确定其盗窃行径之后,县令不过是危言耸听了几句,李泥巴为了撇清责任,就将当日卖药给他之人倒了个干净。”
苏陌素听完,颇为感叹:“此事倒也简单,可惜那人枉死这些年才得到告慰。”
花清越望一眼苏陌素手中的鱼,又催了一句:“再吃点,你若是不吃鱼,明日我可是要抱着你上马车的。”
苏陌素听了,忙低头又去咬鱼。
花清越看着那火光,却是突然叹了口气:“此案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却也复杂。简单在于当日寻丝觅迹、抽丝剥茧是完全可以早点找到凶手的。”
“复杂却也在于过于简单。若是县令过于轻视,将此案分开而断,盗窃只做盗窃,命案另做一案,那想来查上多久也难有进展。又或者这县令再不负责任一些,只想着结案,将李泥巴这窃贼一并冠上杀人之责,这真凶就永远逃之夭夭了。”
苏陌素听完后,细细想了想,觉得事实与花清越说的真是一般无二。她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世上的事还是要多存几分仁义之心,为官者也好、为人也好,还是不要以大小看仁义。不要认为小恶即可忽略,大恶才要追究。那第一个县令也定是只执着于命案去了。”
“为官者舍小择大的人太多了。”花清越自然见多了这种情况。官者,即便不追利,也是逐名的。而无论名还是利,大案子自然价值更为明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花清越心里虽然想得多,但说出口的却少。他看向对面的苏陌素,对方已有些昏昏欲睡,于是便又去拾了许多枯树枝过来。
“夫人,你先上床休息吧。”花清越劝道。
苏陌素摸了下自己的衣服,发现大部分已经干了,但那些花边或者褶皱之处却依然有些湿润。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我且再等等。”
可这句话才说完多久,浓浓的困意就席卷而来,苏陌素缩了缩身子,抱着膝盖就睡着了。
花清越正在添柴火,他一边将枯树枝放到火中央,一边再次劝苏陌素去休息。
“夫人,你本就有些受寒,且去榻上休息,你衣服我帮你……”
他话未说完,便已看到完全入睡的苏陌素。
花清越站起身,走到苏陌素身旁。他伸手摸了摸苏陌素的头发,确定她头发已经基本干了,又微微碰了下她的额头,感觉她并没有发热,这才舒出一口气。
花清越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叫醒苏陌素。他走出山洞,准备再去拾拣一些枯树枝回来。
山谷内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轮弯弯的明月高高挂在枝头。花清越却知道,这轮明月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
他初进山谷,若不是这轮明月,也注意不到这谷内的时辰全是假的。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花清越初进山谷是十余日前,那时候的月亮明明该是圆如玉盘。然而夜里,花清越却发现月亮细如银钩,犹如初一、初二的时候。
山谷之中的花草树木又变得如前夜那般,仿佛陷入地沉睡之中。即便夜风十分清晰地从花清越的身边刮过,还将他的发丝和衣袖都吹得有些飞扬,可这树枝没有分毫摆动,红花绿草也没有纹丝摇动。
这些花草树木与谷外的完全不同。
花清越垂下眸子,没有再过多留意山谷中的异样。他捧了更多掉在地上的枯枝走回山谷。
将枯枝报了满怀的时候,花清越也有些诧异。同是树枝,为什么这些断了的、到了地上的,就如同死物一般不会动作。而那些依然生长在、连接在主干之上的却如同活物一般,懂得缠人?
掀开洞口的绿草,花清越走近其中。苏陌素已经彻底入睡了。
花清越放下怀中的枯树枝,想了片刻,轻轻拍了拍苏陌素的肩膀:“夫人,且先去床上休息吧。”
苏陌素下意识地把手递给花清越,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她点头吩咐道:“知画,扶我去睡吧。”
花清越挺清楚她口中所说时,微愣了片刻,却没有出声。他任由苏陌素搭在自己手背上,扶着她便去了石榻那边。
才坐到榻上,苏陌素就仿佛找到了床一般,自己侧躺下去,完完全全地进入了梦乡。
花清越看着熟睡的苏陌素,将方才捧回来的那些柴火又重新堆了一小堆,放到苏陌素睡的榻附近。他将那些柴火重新点燃,直到有暖暖的光照在苏陌素脸上,花清越的面上才流露出轻松的神色。
做完这一切,花清越坐回自己的石榻。他背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一只脚踩在榻上,一只脚放在榻下,随意地从头顶摘了片树叶下来,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如果苏陌素此时还醒着,就会发现花清越今夜吹的曲子,和昨夜的明显不同。
昨夜那曲子十分舒缓,听曲的人并不会感觉到什么特别的情绪。在这悠扬的曲子中,即便是不困乏的人,也会听出几分安神欲睡的气息来。
今夜的曲子则明显不是首催眠曲。
这曲子起伏跌宕,曲调时而高扬直耸,时而飞泄而下,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快轻松。整首曲子停下来,旁人不仅是心随意动,更是要随着那曲子的心思而高高低低、冲上云端、又跌落凡尘一把。
一曲吹罢,花清越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他的眸子落在洞内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吹奏停了,思绪却没有拔除出来。
山谷之外,夜风来来回回地在谷内穿梭着。似乎是不满意这谷内植物的安静和恬淡,夜风吹得越来越猛烈,越来越急速,刮得这山洞门口的树叶都有些颤动。
谷内的树木不为夜风所动,花草不为夜风所动,然而谷顶的云彩却是似乎有些被吹动。那本就细得只有一根线般的月牙渐渐躲了起来,天空中的暗色越来越浓烈。
轰――
一声巨大的雷响从天空中压碾而过。
啪!
不知道闪电是击到了谷中的何处,那石头炸裂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开来。
轰隆隆――
闷重的响声穿透了山体,在本就逼仄的山洞里渐渐回响起来,花清越的脸色终于一变。
他飞快地跳下石榻,奔到苏陌素的榻前。
趴在苏陌素的石榻前面,花清越认真看了下面前的苏陌素,确定她没有被雷声所吵醒后,他才卸下方才的紧张。
全身有些松懈下来,花清越站直身子,准备走回自己的石榻亦早早休息。可山洞外的雷声似乎是为了捉弄他一般,在他才才走到自己那个石榻面前的时候,又来了一波十分猛烈的碾压声。
花清越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看苏陌素。
那石榻上的女子依然睡得十分香甜。
花清越躺回自己的石榻上,他望着山洞的上方那崎岖不平的洞壁,出了一会神,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声猛然炸裂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压迫着的、尚在回响的一阵雷声,猛然将整个山洞都吞没。
花清越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往洞外看了一眼,又收回来。看来,今晚必然要睡不安稳了。
他微微抬头,看了眼苏陌素的方向。苏陌素连姿势都依然是最先躺上时的那个姿势。她一缕垂到面前的头发依然是搭在鼻尖上面,似乎根本没有阻碍到她的呼吸。
看着苏陌素这样沉稳入睡的模样,花清越反而皱起了眉头。
这是今夜他第三次从石榻上躺而复起,花清越走到苏陌素的榻前,直接将手放在苏陌素的额头上面。
果然是滚烫滚烫。
花清越叹口气,将枯树枝都捧到那未灭的小火堆面前,将火生得更大了一些。
这样大的火烘烤着,可苏陌素依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花清越站在火堆和石榻之间,僵硬了半晌,终于弯下腰去,把苏陌素从石榻上抱了下来。
从石榻之上,由躺的姿势改为坐着开在人的怀里,苏陌素却似乎半点也没有感觉到。她依旧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花清越眉头的结锁得越来越紧。他把苏陌素身上的披风整了整,又将她更紧地揽在自己怀中。做好这一切,花清越暗自运功,将自己的体温也提了上来。
他的脸,被整个火烘得红红的。
他怀中的苏陌素,脸也是红红的,红得还很烫。
第206章 矛盾
一夜沉沉地过去,苏陌素睁开眼的时候,山洞中已经有了明显的亮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她感觉到自己一身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想要伸个懒腰,却感觉到自己被箍住了一般。
试着挣开手,并且往身后看了一下,苏陌素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她真的是被人箍着的。
花清越紧紧地在后面抱着她。
苏陌素虽然相信花清越这样做定是有原因的,可她还是想赶紧从这样窘迫的情况下挣脱出来。可她不管怎样用力,花清越的手都像铁链一般,将她牢牢地禁锢着,半点不能动弹。
苏陌素咬了下唇,终于还是放弃了这无用的努力。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出声唤花清越:“夫君。”
轻轻的这一声出口,似乎就如同一粒细沙掉进了石堆里,半点反应也没有迎来。
苏陌素提高了声音,再唤了一声:“夫君,清越!”
她后面这声陡然有些提高,可纵使是这样,身后的花清越也是纹丝不动。
苏陌素终于忍无可忍,她再不顾形象和当下的尴尬,努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姓花的!你快松开!”
这一声才出口,身后的禁锢就陡然松了。花清越的身子重重地往后倒去,他的脑袋落在山洞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陌素吓得脸色一白,她连忙跑过去扶花清越。
“夫君,你怎么样?”苏陌素将花清越的头抱了起来,又十分不放心地摸了下他的后脑勺,确定没有血迹才舒出一口长气。
花清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目光似乎隔了一会儿,才聚焦到苏陌素身上:“苏陌素?”
苏陌素点点头:“夫君,你没事吧?”
花清越的目光又微微停滞了片刻,他眼底的神韵才恢复过来。花清越自己撑着地面站起身,走到昨夜的木头架子旁边,他将苏陌素的裙裳拿起来,扔向她:“夫人先换好衣服吧,你如今一身多是湿的,这样穿着,会再感冒的。”
说完,花清越便径直往洞口走去。
苏陌素有些没有摸清楚头绪,她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衣服,有些疑惑:“夫君,昨夜……”
花清越的脚步顿了顿,他回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苏陌素:“夫人可愿意与我一生一世在一起?”
苏陌素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明显跟不上花清越的思绪,她问道:“夫君是说,四皇子大业无望?”
花清越目光垂下,他掩下心底的一抹失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在抬起头时,眼中已只有十分正经的神色,花清越解释道:“昨夜谷内雷雨,夫人突发高热。谷中虽多有药物,可这退烧的却是不多,也难以立马见效。”
“是以为夫一直抱着夫人在火堆前取热。夫人在我怀中时,不仅穿着衣服,也还披了披风。为夫抱着夫人,与平日抱着佩剑入睡无甚区别,还请夫人不必多想。”
花清越将原委道出之后,并没有再看苏陌素,而是再不犹豫地走出了山洞之中。
被留在山洞里的苏陌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确实有阵湿润感传来。先前是在花清越怀中的缘故,凉意还不甚明显,可如今她一个人这样站着,衣服上的冰凉之感便立刻传了过来。
苏陌素连忙将怀中的干衣服放到石榻之上,又脱去自己身上的披风和花清越的外衫。她低着头,把自己的衣服重新一件一件穿好在身上。
她眼角的余光落在那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之上。
火堆的位置与昨夜是不同了。看来花清越方才并没有撒谎。
也是自己多心了,他要是想对自己不轨,又何必等待昨夜,前夜也好,在花府也好,多是机会。
苏陌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脑中不该有的想法一股脑推了出去。自己的衣裳已经穿戴整齐,看着石榻上花清越那件外衫和披风,苏陌素有些犹豫。
他不会受凉么?方才醒得那样慢,是不是本来就也受凉了?
苏陌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拿起了外衫到手中。她将外衫放在木架上,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再将木架移动到柴火边上来。
再摸了摸那本就穿在外面的披风,苏陌素思量是不是将披风先给花清越送过去。可是对方临出山洞前说过的话又突然出现在耳边。
为夫抱着夫人,与平日抱着佩剑入睡无甚区别,还请夫人不必多想。
佩剑?我是佩剑?苏陌素呵呵笑了两声,又转身坐回了石榻面前。
独自在山洞中待了一会儿,苏陌素的肚子终于还是叫了起来。她说服自己是为了口腹之欲这才去寻花清越后,便走出了山洞。
才出山洞,那洞口绿草上的露珠便正好滑到手指上。冰凉的露珠在苏陌素细长的手指上滚动了一番。
她低下头,便看到那湿润的土地。
每一样触目所及的事物,都证明了花清越并不是撒谎。自己想来是真的发热了。
苏陌素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寻花清越,她想了想,还是往昨日那瀑布的方向走去。
下过雨的山谷空气格外的清新,走在其中,一股湿润的泥土气味便直钻入鼻中。
苏陌素明明是想瀑布去看看的,可这诱人的气味却让她有些忍不住回转身子,往最先进来的谷口走出。
谷口的草丛是有刺的。苏陌素提醒着自己,她一步一步虽然走得极慢,却依然是往那个方向走去。
大雨冲刷过的树木总是格外的生机勃勃,且不说那树枝上的浅绿、嫩绿、墨绿格外地引人注目,但看那雨后的花朵就有些让人失神。
温泉水滑洗凝脂。这美人出浴的情景用在眼前这景色之上也没有半点不合。那娇嫩的花瓣带着微微的红色,有些厚度的****之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真美!”苏陌素喃喃地叹了一句。
她正要上前,整个身子却突然被抱到了空中。
苏陌素的情绪一瞬间有些失控,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推、去打那抱自己的人。
“别闹!”花清越的脸色有些发冷,他并没有躲开苏陌素的袭击,任由她的拳头、掌心挥打在自己身上。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苏陌素看清楚是花清越后,虽然心中的惊慌淡了一些,可方才那突然被人抱到空中的感觉实在太过无措。想到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她有些借势地仍旧捶了两下花清越,“我又不是不能走,你跟我说就是了。”
花清越冷哼了一声,久违的刻薄话语从他口中连连蹦出:“怎么,你苏小姐有听得进人言的时候?跟你说过河里石头打滑,让你牵着我,非要划清界限,只是搭在我手臂上,结果怎么样?差点整个人都去河里泡了个澡吧?”
“左右你是厌恶我到了极致,宁愿被河水泡透都不想我碰你分毫。”花清越紧紧箍住苏陌素,不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大步走回山洞之中。
苏陌素听他这样嘲讽,心里也有些发恼,便回道:“是又如何,你我本就是假夫妻。如今我不与你保持距离,且到了你家主子黄袍加身、让你位极人臣的时候,你是能再喊我一声夫人呢,还是能牵着我走到人前?”
话说出口后,苏陌素的心不由得跳得飞快,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花清越已经抱着她走进了山洞之中。他将苏陌素放了下来,待她站稳后,便又转过身往山洞外走。
苏陌素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都不屑于回答自己一句。羞恼一瞬间涌上心头,她重重地跺了一下地面,可那山洞之内本就是泥土地面,怎么可能发出巨响,不过是一声闷闷的声音传来。
你突然把我抱起来,莫说我还是个女子,即便是个男子,就不会感觉到惊慌,不会感觉到失措?如今被吓倒的人明明是我,这般情形下,你还要我道歉不成?
苏陌素心里十分委屈,可她却无法再自找其辱地将这些话说出口。心中的郁结一时无法抒发,那在这一世近乎完全被压抑下去的、属于她曾有过的骄纵、暴躁一瞬间被激发了出来。
她看着自己特意替花清越烤上的衣裳,只觉得这件衣衫都在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苏陌素冲上前去,重重踢倒那个木架。
花清越正好掀开山洞门口的草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前世傅尧平对她说过的话,又清清楚楚地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苏蔓玖!你就是个泼妇!”
“你这个泼妇,枉为人妻!”
苏陌素的手有些颤抖,她转过头,不想去看花清越,更不想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
旁边有声音传来,却不是说话的声音。
花清越似乎是将什么放到了地面上,又将木架扶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外衫,重新将它挂好在木架上。
火堆的火已经有些不太旺盛,因为这堆火的位置明显不在中央,花清越便索性把那未燃完的柴火拿到中央的位置来,重新起了一堆火。
默不作声地做完这一切,花清越走到苏陌素的面前来。
第207章 取蛊
苏陌素握着拳头,身子微微有些发抖。.tw[]她已经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十分地不对劲。
她不该有这样激烈的反应的。
两世为人,这一世里,她时时记着谨言慎行、低调处事。她连容颜都掩了,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前世那样危险的境地。
可如今的她,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几乎隐在角落里,被人注意不到的苏陌素?
即便是容貌依然还只是平淡,这脾气却足以让人侧目。
此刻,苏陌素所有的感官都在灵敏地感受着周遭的变化,她的心咚咚咚地如同战鼓一般擂个不停。一句话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分明是对花清越动情了!
她在意他,故而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动作也分外感受到委屈。她在意他,故而他不回应,不说话就让她感觉到难受。
“你坐下来,坐到石榻上。”花清越终于开口了。他想伸手拉苏陌素,却伸到一半又停顿住。
苏陌素木木地转过身,依言坐到石榻上。
花清越蹲到她面前,将她的脚抬起,替她把鞋袜脱去。
山洞内突然有一阵不知何处来的凉风嗖嗖刮过,苏陌素裸露出来的脚踝感受到明显的冷意,可她却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花清越从怀里掏出药草嚼碎了一些,再次敷到苏陌素前日受伤的脚踝之处。他清冷中带着几分关怀,关怀中却依然有疏离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
“是我没有同你说清楚。这山谷之中的一草一木,恐怕都不是外面那般的一草一木。它们应当是活物,说得更加好懂一些,也许它们就是蛊虫,钻进你叔祖父身体中的那种虫子。”
苏陌素感觉到自己的鞋袜重新被花清越穿上了,她那被内心的情感所惊得无法思考的理智也一点一点地在回来。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花清越又从怀中取出一片树叶来。
那片树叶的形状与这山洞中藤蔓之上比比皆是的树叶,没有什么不同。唯有颜色之上,这树叶上面竟有一些深色地、干涸的东西。
“是你的血。”花清越解释道,“入谷之时,你被草刺所伤,我起初还只是担心,并未发现异样。.tw可是到了夜间细细回想,当日我和夏草进谷之时,被伤之时,脚步的伤势浑然不是你这样的。”
“我们虽然同样被草中利刺所伤,亦当即有血珠渗出,但是我们的伤口是看得到的。唯有你的血珠虽在,伤口却已不可寻。我初想有些偏差,我只当是你体内的药蛊发挥了作用,自行替你在医治伤口。可直到夜里我烤鸡之时,你行走依然有些困难,浑然不是药蛊在起作用。”
苏陌素的声音终于再次在山洞里响起。不同于往日她音色中的清脆,她这声音有些喑哑,仿佛是哭过以后的声音一般。
“药蛊?”
花清越听出苏陌素声音的异样,抬头看了看她,可她目光虽然有些滞滞,可其中并无晶莹闪动。
“是的,药蛊。”花清越再次细述道,“当日你在苏府以针刺穴,我以中蛊诊断你其实并非虚言。你体内已有蛊虫,但非是有害之蛊,是益于你身体之药蛊。是以我说你没中蛊毒,因为药蛊算不得毒。”
“这药蛊从何而来?”苏陌素再问道。这第二句话出口,她声音已经恢复了一些,喑哑之色淡了许多,但听起来依然有些闷闷的感觉。
花清越目光中有些闪烁,他将话题绕开:“药蛊在你体内,只有益处,并无害处。你自幼先天不足,之后身体又几受波折,里面还有些余毒未清。长此以往,即便是用药物、食物将养,也未必能与正常人无二。药蛊虽非我医之大道,但用于治你之症,最是相宜。”
苏陌素听他这样说话,已然有些明白。这药蛊不必多说,就是花清越所下。若是寻常时候,她是要问上一句你何须如此对我的。可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了折辱感,或许这折辱之中最为明显的还是一颗芳心无处安置的羞恼。因此,即便是心里有些想法,苏陌素也并没有再问什么。
花清越亦已知道,这山谷他二人不应当再长留。他长话短说,将自己此行目的、接下来的想法倾数讲出:“我原是想借着山谷药材既替你调养身体,又寻出解开你叔祖父蛊毒之法。然而前夜我阴差阳错发现,你体内的药蛊让这山谷之中的花草树木有所异动。”
“我曾在蛊书上看过此山谷之类的描述。漫山遍野,整个山中,表面看上去与一般山脉、一般森林无二,但实际上整个山中十有九九全是蛊虫。此等蛊虫聚集之地,还有一至宝,名为万蛊之蛊。此至蛊能使其余万蛊能自生成一派模样,亦能解世间蛊毒。”
苏陌素没有打断花清越,听他一直往下描述。可讲到山谷中有至蛊之后,花清越却是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她见他一直目光落在手中树叶之上,又想着那树叶上的是自己之血,不过一瞬,她就想通了其中关键:“可是需以我为饵?”
花清越不答,但他神色已然是承认了。
苏陌素此时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往日灵动,她声音犹如山中泉水自山石之间流过般清脆至极:“有何犹豫!是为救我的叔祖父,又是以我自身为饵,我愿即可!我愿意!”
花清越将那树叶揉碎在手心,他话未开口,已然感觉到心中有股苦涩突然袭来。那苦涩自心田蔓开,自心口涌到喉口、唇齿之间,让他的情绪竟有些未曾有过低沉。
他安静了片刻,答道:“是,夫人说得有理。”
苏陌素跳下石榻,问花清越:“要如何诱那至蛊出来?”
花清越站起身,走到火堆面前,将他的外衫挪开,低头去穿野物:“且不急在此时,我先为你做些吃食。”
苏陌素看着他手下的动作,和那一低头即可窥见的长长睫毛,第一次拒绝了花清越的提议:“我们出来已久,夫君想来是忘记了。大皇子邀约我们夫妇虽然不准备前去,可也尚未遣人前去回信,这样贸然错过宴期,实在不敬。”
“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将那至蛊早日带回去吧。”苏陌素想到苏平安,心中的担忧也是真切地涌了上来,“我叔祖父中蛊毒已久,陌素亦担心他不知能等到何时。”
花清越听苏陌素这般坚决,只得放下手中正在烤制的野味。他站起身,走到山洞洞口前:“夫人且在此等候一二,我这便去准备用具前来。”
“劳烦夫君。”苏陌素行了个谢礼。
看到苏陌素的行礼,花清越神色微微有些一僵。他将心里那又涌出来的苦涩重新压下去,阔步走出了山洞。
不过多时,花清越便回到山洞之中。
苏陌素望过去,只见他手中拎着一物,那物扑腾不停,是一只兔子。
“这山谷之中,唯有我们去过的瀑布周围有些活物,我数次取食便是从那处而得。”花清越注意到苏陌素的视线,便解释道。
他从腰间将匕首取出,递到苏陌素面前:“当日我用夫人之血试探谷中蛊物,蛊物皆动。如今我择这一兔子,是为再以夫人之血引开那些活物。至蛊应当是藏于万蛊之下。”
苏陌素听完,便拿过匕首,径直在自己的手臂之上划了一刀。一股痛意传来,苏陌素的手臂忍不住颤了两颤,那鲜血便飞快地落了下来。
花清越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他迅速上前,将那只灰毛兔子染了个通红。
那兔子的眼眸之上也被滴上了鲜血,因为视线被影响,兔子在花清越手中更为猛烈地挣扎起来。
花清越从怀中掏出一把药草,递到苏陌素手中:“你速将此叶嚼碎,敷于手臂之上,我去去就回!”
他将药草尽数塞入苏陌素手中,便不再停留,迅速走出山洞。出了山洞,他身子一跃,竟是施展了轻功,三下两下的蜻蜓点水之后便到了山谷之中。
此时的山谷,虽然头顶没有烈日灼灼,可谷内却是亮如白昼。
花清越的身影才出现在山谷那些花草的附近,所有的花草树木便犹如那沉睡中被美食惊醒的野兽一般,都开始食指大动。
这次的血腥之味显然比上次树叶上的那一星半点要给予的诱惑大了太多。
一根粗壮的树枝扫倒试图挡路的花朵和草丛,直直朝花清越的手上袭来。
与苏陌素猜想不同的是,花清越并没有松开那兔子,引那些树木离开就是。他紧紧拽着兔子,任由兔子上的鲜血落在下面的万蛊之中,引得动静更大。
面对直直袭来的树枝,花清越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软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声。一阵细细的亮光之后,花清越已经削断了那树枝。
一根枝桠被削断,显然伤不了这万蛊中的任何一蛊,但却足以大大地激怒它们。
第208章 出谷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树枝和花草、藤蔓都已经动了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此次,它们不再是相互阻扰,而是齐齐攻向花清越。
花清越本是掠在半空之中的,但他即便轻功再卓然,也需要一个踮脚之地。他才落在一颗花的顶端,只见那朵粉色的、尚还含苞欲放的花朵竟突然张开花瓣,里面的花蕊如同麻绳一般,牢牢捆住了花清越的脚背。
花清越低头一挥,将那花朵整个砍断,他的动作更快,几个掠身便落到了一片仅有的空地之上。
那些蛊虫生长得极快,或者说它们不过是流露出了原本的样子。粗大的树枝重重砸向花清越,他用长剑反击回去,那树枝也并未被削断,只不过是与剑撞击出一个声音。
这厢长剑还被树枝压着,那厢宽大的花朵就如同一个肥胖的妇人,顶着她那张肥大油腻的脸朝花清越盖了过来。花朵靠近花清越的一瞬,那花盘中央的花蕊又齐齐射出,分明变成了毒刺。
同样是花朵,既然有的花蕊可做绳索捆人,有的花蕊可变为利刺。
花清越心中微微一惊,他松开长剑,任由那剑清脆地落在地面上,从腰带上扯下那两块玉片,将玉片重重地射向花瓣。
那玉片极薄,再加上花清越的功力和极快地速度,就犹如一柄薄刀一般削断了花朵整个花苞。那花苞断开之处,涌出一点鲜血来,那花枝迅速地往回缩落,隐遁在一众树木之中。
正面的花草树木尚未停止攻击,在花清越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他所站之处的土地微微裂开缝隙,里面两根粗壮的、犹如蚯蚓一般地触手自地面之中伸了出来。
花清越的正面,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些,他深褐色的眸子里清楚地引出一棵粗壮的树枝正拔地而出,那些壮如长蛇的根须就如同脚一般,正向他行走过来。
花清越按提内力,那地上的长剑便被重新吸回手中。他一个跃身,身子凌空而起。
只见那土地中原本伸出来的两根触角正好以怀抱之状要箍向花清越。因为他的突然飞身,那触角扑了个空。它们飞快地缩回了地底之下。
三两下对打之间,花清越已然将那阔步走来的大树斩断了两枝。[.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大树的整个树冠发出一阵摇摆,如同人之盛怒时发冠直冲一般,那大树的树冠亦是高耸了一下。之后,先前被大树踩在脚下的花草迅速钻入树干之中,隐匿于树躯之后。
大树停下了脚步。
花清越重新踩回地面上。
他尚来不及呼出一口长气,只见那面前的大树树干之后,同时延伸出百来根枝蔓歪歪扭扭地袭向花清越。
花清越举剑迎击,可他只有一剑,亦只有一手在战。他的另一只手是依然捉着那只血粼粼的兔子的。
那些枝蔓虽然被削断了几根,但更多地却是涌向花清越的手腕、脚踝、腰身、脖颈。
枝蔓将花清越的脚踝处最先箍住。那得手的藤蔓往后猛地一缩,花清越便被拖得身子往大树那边一扑。
其余藤蔓纷纷而至,迅速将花清越箍了个严严实实。除了一双眼睛和一双手,花清越的整个身子都几乎看不到了。
他人被制住空中,可藤蔓却没有去动他手中的那只兔子。就连那地点下先前都还有些蠢蠢欲动的草丛也消停了下去。
山谷的上空变得渐渐有些阴沉,只见那万里无云的白光之空,一片黑色弥漫开来。整个山谷都进入了暗色之中。
苏陌素坐在山洞之中,她手上的血已经被止住。山洞之中没有计时的沙漏,更没有打更的人,她也不知道花清越已经出去了多久。
只不过,山洞中先前还烧得颇为旺盛的柴火如今已经只剩下一堆黑灰了。
花清越是留了树枝在山洞之中的。只是苏陌素想着就要离开了,便没有添柴。可这一篝熊熊大火已经完全熄灭,花清越还没有回来。
苏陌素走到山洞门口,她将那草微微拨开一些,洞外的谷景有些昏暗。苏陌素抬起头望向天空,那乌云盖顶的样子让她大惊失色。
这是要下雨了?
还是已经天黑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证明花清越已经出去了一些时辰了。
苏陌素攥紧了拳头,想要强迫自己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去,可那些恐惧的种子却已经萌芽出来,将她整颗心扑倒了下去。
山谷之中,那乌云已经完完全全遮住了整个天色。
花清越的眼眸动了动,他的手暗自用力,手中那只兔子的扑腾便越来越强烈,五六下猛烈地挣扎之后,那兔子完全地归于了平静。
就在兔子闭眼的一瞬,花清越清楚地看到,他先前站过的那片空地之上,平坦的土地突然龟裂起来。那越来越宽的裂缝之中,一只有着四五个触手的黑虫爬了出来。
是蛊。
花清越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即便是如今擒住了他,他身后这些花草树木也依然还是虚幻的模样,并没有化身为蛊虫。反而是眼前这一只,竟直剌剌就以原来的模样爬了出来。
那蛊虫很小,可就是这样一个还不到花清越手指指甲大的虫子,却只是抬了一只触角,就让藤蔓将花清越送到了它的面前。
那蛊虫的触手摆动几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爬向花清越手中的那只兔子。
藤蔓渐渐松开了一些,除了花清越脖颈、手腕、脚踝上还各有一根,其余地方的已经收了回去。
花清越感觉到手里的重量一轻,他侧过头,只见那触手正从兔子身上收回。然而那只兔子,已经变成了一张兔皮。
这是万蛊之蛊?
花清越眸色微动。
那蛊虫太小,他是不可能看清楚蛊虫的眼睛,更遑论神色的。
可就是它那极为快速地用触收敲击地面的动作,却让花清越明白了对方的所想。
一只蛊虫,竟然也有情绪?
而且还是不满?
花清越已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而这倍感失望的万蛊之蛊也以它方式发出了指令。绕住花清越的藤蔓越锁越紧,花清越的脖颈、手腕之上已经明显有了勒痕。
它是想要自己的命?
这蛊物已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花清越眼眸一垂,却是借助脖颈之上藤蔓上的一片树叶吹起了调子。
这调子绵长中竟带着一丝尖锐,那藤蔓似乎松开了一些。
这不是松,是软!
这些蛊虫分明就仍是被人控制的。这不是万蛊之蛊自己的意识萌现,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操控。方才自己感觉到至蛊有了情绪不过是自己也被蛊惑了。一只虫而已,岂会有人思!
花清越吹的乃是陈国之人的驱蛊之曲。他见曲子有了作用,便一边吹曲,一边反手一砍,将那绕住手腕的藤蔓先行挑断。一手得了闲,花清越迅速用砍向另一手上的藤蔓。
两手得闲之后,花清越扔掉那兔皮,一手摘下那片树叶继续吹曲,一手则迅速斩断其余藤蔓。
他的双脚终于稳稳落在地面之上,那蛊虫就在他的面前。花清越低头一捏,将那至蛊捏在手中,那些花草树木顿时又挥动起来。
他手中用力,生生掐死那蛊虫。随后,剑光一闪,花清越将那蛊虫斩成三段。
万蛊之蛊断掉的一瞬,所有树枝都如同经历了严冬一般,迅速灰败下去。
养蛊多用心头血。至蛊犹然。花清越心知他斩死至蛊,定会让养蛊之人察觉。他施展轻功,没有半刻停顿地掠回山洞之中。
苏陌素正在山洞之中来回踱步。她担心花清越,却又不敢贸然出去。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反而给花清越添乱。
只听到洞口有草动的声音传来,苏陌素忙抬头看去。
“你回来了,怎么样?”苏陌素欣喜地往花清越走去。
她尚未走到花清越面前,就被花清越牢牢箍住手腕。她还未反应过来,又被对方拦腰抱起。
花清越横抱苏陌素,将平生的轻功用到了极致。他几乎是一路狂奔,跑出了山谷。
眼前的景致迅速变换,花清越阴沉的脸色让苏陌素不敢多问。她见他阴沉之中,还有些难以掩去的苍白。且苏陌素头因被抱在花清越胸口的位置,她微微抬头,就看到花清越脖颈上的勒痕。
苏陌素的心跳得飞快,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羞涩。她伸出手,自己抱住了花清越的脖颈,只求让他能省力一些。
出了山谷,那马车仍在先前下车的地方。相比苏陌素两人的行色匆匆,那马则正十分闲适地在低头迟草。
花清越将苏陌素抱入马车之中,他一言不发地掀帘出来,抓起马车上方的马鞭,便挥斥起来:“驾!”
苏陌素这次依旧被颠簸得七荤八素,她紧紧地攥着马车内的横木,按住自己的胸口,强压下心底的恶心之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取到了至蛊没有?
苏陌素虽然疑惑,却知道如今不是相问的最好时机。她如同来时一般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想些与坐马车无关的事情。
可才闭眼,花清越脖颈上的勒痕便清晰地显示在了她的面前。
第209章 宴上
花清越受伤了?
他伤得如何?
这两个问题一出现在脑海中,苏陌素的不适便和心中的不安交杂在了一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这种感觉糟透了。她只能强迫自己再去想些与花清越无关的事情。
想什么?苏陌素脑中飞快地闪过各种画面。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张请柬上面。
是了,好好想想,回去后怎么派人去大皇子府谢绝此次宴会吧。
此时的苏陌素还并不知道,山谷中的时间根本与外面的时间是完全不同的。莫说是回城之后,就是此时,那宴会也早已开始了。
小王氏领着苏蔓玖、苏清浅,甚至连苏亭亭、苏玉立、苏闭月都带上了。
这样一众袅袅娜娜的身影跟在她的身后,再加上她实在已经大了许久的肚子,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投了过来。
“苏夫人。”
有那夫君官职比苏瑞文低的夫人便主动迎了上来,十分热络地带着小王氏往里走。
因思量着今日要在众人面前落苏陌素的面子,扬自己面子的缘故,小王氏把自己平日对待这些阿谀人的高傲都收了起来。她拉住对方的手,满脸都是笑意:“林夫人,好久不见。”
那林夫人是知道小王氏性子的。若不是苏瑞文直接是她夫君的上峰,她是万不愿意来吹捧小王氏的。如今小王氏应了她,林氏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过去久闻苏府大小姐苏蔓玖盛名,可今日一瞧见苏夫人身后这些姑娘,竟真是花了眼。每一个都好似苏夫人亲生的那般。”
小王氏表面上还是颇为吟吟地受了这声奉承,她摸了摸肚子,心中却是暗想:我亲生的,岂只是这番模样。定是才名日后要胜苏蔓玖,容貌要胜苏清浅,比那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是不差的。
不过如今既然已经带了身后这几个姑娘出来,小王氏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她微微侧身,指了指一身雪色裙裳的,就连披风也是用的白色兔毛的苏蔓玖:“这就是我那长女蔓玖,一直都蒙受众人高誉了。”
小王氏这话其实有几分踩低苏蔓玖的意思,不过苏蔓玖神情却并无什么不悦。她微微与林夫人一见礼,面上神情说不定上有多热络,可也没有明显地不快。.tw[]
“这个是我三叔家的清浅,与蔓玖同岁。后面那对双生子亦是我女儿,她们旁边那个是我大伯家的闭月,就是杜都尉夫人的妹子。”
小王氏又依次介绍了苏清浅、苏亭亭、苏玉立和苏闭月。她提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强调嫡庶之别,为的就是稍候言语上陷害苏陌素的时候,能凸显对方的庶出身份和庶出见识。
因近来这些宴会小王氏都不带家中姑娘出席的缘故,这次她一反常态地领了家中所有姑娘出门,是以走到哪处,都有些探究的目光望过来。
小王氏一直记挂着此番赴宴的目的,是以见到一人就将先前同林夫人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见到一人就又再说一遍。自大皇子府外门到内中宴厅,她遇到了位官员夫人,就将这话复述了多少遍。
等到小王氏领着苏蔓玖等人走进内厅的时候,整个宴厅之中,已经无人不知苏家姑娘倾家赴宴了。
若小王氏不这般刻意,一家姑娘们都来赴宴也是没有什么好说道的。可偏偏这领着姑娘们的苏夫人还见人就说,各家夫人便品出几分其他的意味来。
“你们说,今日莫不是有什么贵人要来?”
一个圆脸夫人压低了声音问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瓜子脸夫人。
瓜子脸的夫人嗤笑一声,答道:“贵人倒是有,就看苏家这样的身份高不高攀得上。几位皇子都会过来,只不过这苏夫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当她家正好四个姑娘,四个都能当上皇子妃?”
旁边另外两个只听未说话的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便笑作一堆。
正位之上,作为主人的大皇子妃白月戈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刻意压低的调笑之声。倒并不是她有意去听苏家的笑话,只不过实在是说此事的夫人太多,她作为白国人又是幼年习武的,耳聪目明自是胜过常人。这声音,她纵使不想留意,也多少要听到一些。
真正有希望嫁入皇子府的苏家姑娘,已然嫁了。白月戈默默在心底说道。
“大皇子到,二皇子到,三皇子到,四皇子到,五皇子到!”
大皇子府总管尖细的声音响起。
只见魏泓图与一众皇弟言笑晏晏地走进了厅中。
先前还取笑着小王氏的夫人们这时也立马正襟危坐,带了女儿的都忍不住审视了又甚至了自家女儿的装束容颜。
五位皇子既然都已入了席间,众人便都宴饮起来。白月戈坐在魏泓图身侧,望了望席间的位置,有些失望。
并没有见到苏陌素的身影。
魏泓图虽然自己邀请了苏陌素,可他终究只是一时兴起之事,对苏陌素,包括她的夫君花清越也只有这般兴趣,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花清越夫妇并没有来。
整个宴会中,最关注苏陌素的莫过于小王氏了。她这场赴宴为的就是打压苏陌素。可如今战鼓已在心中擂过三轮,敌军却依然毫无踪迹,小王氏顿觉十分无力。
若换了任何一个其他宴会,她定是要大着胆子提上一提的。可这是大皇子府,是大皇子妃白月戈的宴会,有过上次教训的小王氏,在白月戈面前根本不敢有过多动作。
整个宴会就那样按照过往的步骤进行着。酒过三巡之后,便陆陆续续有些人短暂离席。无论是去梳洗也好,还是去幽会也好,这都不是主家会关心的事情。
回廊转过三道,八角亭也是过去几座,一个偏僻的角落中有些喁喁私语的声音。
“殿下。”苏蔓玖轻施一礼,恰到好处地微微垂头,一缕发丝从耳迹垂落,沿着晶莹滑润的脸庞,滑过柔白颈项,落在了胸前绣着的那一朵粉梅上。
魏泓章不是没见过苏蔓玖向他行礼的模样,只是今日,似乎格外的,诱人呢?
“起身吧,蔓玖,何须如此守礼,这又无外人。”
魏泓章说话间,已经伸手轻轻握住了苏蔓玖的玉葱手指,向着怀里拉过来。
苏蔓玖半嗔抬眼:“殿下!这里可是大皇子府,莫要落人口舌话柄才……”最后一个“好”字尚未出口,已经化作一声娇呼,白衣翩然侧身,人已经落在了魏泓章的怀里。
苏蔓玖知道,在这大皇子府里,魏泓章是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的,所以也就任由他放肆了一下,即便是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亲密,她也不过是一脸微微的羞意,略略红了脸颊。
“殿下,你方才可是饮了不少酒?”
“蔓玖的目光可一直在我身上?你且猜猜,这是什么酒?”魏泓章的脸离着苏蔓玖极近,有些浓郁的酒气直接扑了苏蔓玖一脸。
苏蔓玖并不喜酒味,她见魏鸿章的酒味冲到自己鼻间来,人不禁往后退了退。
“今日这素梅,倒是绣的很精致,蔓玖,是你的绣工?”若是平日里,魏泓章定是会容忍苏蔓玖的这般小性子。可今日他酒意已浓,见到苏蔓玖后退,便有些不喜。他抬起手,刻意轻抚了抚苏蔓玖胸前那朵寒梅。
苏蔓玖忙伸手去挡,魏泓章却是反而略略揉捏用力,动作中有些不容拒绝。
对待男人,大多数时候是要欲迎还拒的。但在他恼了的时候,显然该给些甜头。
苏蔓玖察觉到魏泓章那一抹不悦,便堪堪受了他这一捏。脸一副红透的模样,眼神中带着几分娇媚地回答道:“殿下!莫要笑我!蔓玖可不擅长这些。”
娇嗔一句后,苏蔓玖又微微整理表情:“殿下,听说我父亲前些日子已经到了阳城。那阳城知府李攀,我似乎在年礼那见过名字?”
魏泓章听到李攀的事,旖旎心思也确实是淡了几分。不过他并没有放开苏蔓玖,仍然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把玩着她的手指,一手勾着她的几缕垂发,不时地触碰到苏蔓玖的胸前,引起她几分轻微的战栗。
“你父亲,确实有几分才干,没想到还能从李攀那查出东西来。那李攀也是忒不小心,居然把人还留着在那,真是蠢钝如猪!”
苏蔓玖听到此处,这才明白魏泓章的怨气从何而来。她有些恼魏泓章一个男人还无故牵连自己,也有些恼父亲苏瑞文的不懂事。明明知道李攀是谁的人,还在那查这么细作甚。
她一边窥着魏泓章脸色,一边笑道:“殿下无须担心,我父亲昨日到的信,说是已准备离开阳城了。这书信自阳城到京城本就需要时日,如今兴许他都已经离开阳城了。”
“哼。”魏泓章有些不屑地答道,“他去哪儿本殿下可从不担心。那李攀虽是本殿下的人,但他平日做的那些勾当我可不清楚。难道我门下每个人我还得去盘查他家中妻儿多少,每日米粮从何而来?”
苏蔓玖听出魏泓章仍带有些不快,便聪明地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她还在思量要说些什么缓和两人间气氛的时候,余光却忽然扫到了花丛后,露出的一片衣角!
第210章 避祸
是何人!
苏蔓玖有些慌乱了一瞬,却在看清那衣角的花色瞬间,又静了心神。(..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某地今年刚刚送往京城的金绦暗纹织锦,摆在明面上入了岁贡的,也就只有那些数量。这暗朱色的缎子不多,她不过早晨刚刚见了一件成衣罢了。
“小王氏。”苏蔓玖半垂着眼,微微的喘息回应着魏泓章手里已经有些放肆的动作。
虽说早就想要除了她,现在,只能是加快自己的布局谋划了!
苏蔓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冷光。
花清越的马车已经入了城,他在看清楚城墙上清晰的“京城”两个字的时候,人有一瞬间地松气。
尽管如此,花清越仍然控制着马儿的速度,不徐不缓的驰往马市,自然得仿佛是每日出入城中的千万客商旅人中的一员那般。
其实最快的处理办法是将马和马车直接卖给马市的贩子。但那样却也最容易被人察觉到来源。
马车慢慢驶入马市,花清越带着草帽,垂着头,任谁也看不清他的样貌,他却早已将这马市之中熙攘拥挤着的各色人等尽收眼底。
衣着华丽,随从三五者,必然要求马车来历清楚,交互手据清楚,不可;衣着褴褛,眼神畏缩期盼者,必然囊中羞涩,若是施恩赠与,必然纠缠不清,惹来众人注意,也不可。
百般挑剔下,花清越选中了一个身材壮硕,脸庞坚毅的男子,就是他了。
花清越将马车系好,在一群牵手转圈的孩子当中选了个衣着明显华丽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玩物递予孩子,又吩咐他如此行事。
说完之后,他便从马车之上抱下已经昏睡过去的苏陌素,大步走离了马市。
那壮硕汉子确实是因急事而来京城,又因急事要离去。他原本囊中满满,只可惜这一路上已经折腾干净。如今等不到主家银两送到,他却就要离去赶往异地。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叔,您要马车吗?”
汉子挑了下眉,望向小童:“小儿家有?”
小童点点头,指向那粗壮的槐树:“槐树下的马车是我叔父所有,叔父见大叔行色匆匆,又恐大叔是囊中羞涩。便让我领大叔去解马,叔父不欲出现,是不希望大叔有所负担。(..tw无弹窗广告)”
汉子十分讶然,想不到自己还能碰上这等好人。虽面对的是个孩子,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叔父姓甚名谁,我且来日报恩。”
小童摇了摇头,朗声答道:“我叔父不要报恩。如今老爷爷病了,叔父只想替老爷爷积福。大叔,您把马车带走。叔父说,若您解难了,请再赠予有需要的人。”
听完小童的话,汉子的心稍安了一些。平白无故的赠予总是引人心忧,但这理由却让人有些相信。
家中有人病重,富贵人家想要积福,一辆马车实在算不了什么。
汉子低头望了望面前不足自己腰高的小童,这小童衣裳镶的是金线边,头顶发髻中明显是根玉带,家境想来不差。
一个小儿而已,自己何惧?
汉子阔步走向那马车,他掀开帘子一看,马车中果然是软垫、背靠一应俱全。他再看向那马匹,马身壮硕、马蹄有力,是匹好马。
汉子解开缰绳,抱拳道:“多谢小儿!某去也!”
说完,他便一跃上马,将马车驰出京城。
那汉子纵马而去后,原地的小童抛了抛手中的新玩具,一脸好奇之色。他一边走回众童之中,一边自言自语:“那人真是厉害。他不仅知道我是我们学堂背书最厉害的那个,还知道那大叔肯定会收下马车且立刻离去。真是厉害,厉害!”
花清越在布店换了衣裳,又再在客栈假意转了个圈,再换了衣裳。几番动作后,他最终伪装成一个推着稻草板车的农夫进了巷子。
走到花府后门,他敲了敲门,沉声道:“我是送柴火的。”
那小厮将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隙,他探出头,十分狐疑地看向那车堆得老高的稻草:“既是柴火,如何全是稻草?”
“这可不是普通的稻草。这可是上等的空心干草,引火容易且还不起烟雾。小的这是奉府上林管家之命才送来的。”花清越抬起头看向那后门的小厮。
与其他府邸不同,花清越府上的前门、后门小厮非但不是府中最为下等的奴仆,反而是十分值得信任之人。前门那个,是和夏草一样,曾为花清越贴身侍读的冬虫。后门这个,则是林管家的亲侄儿。
既是这样的关系,那后门小厮自然是一眼认出了乔装打扮后的花清越。
他虽然认出主人,却并没有马上一改常态地把门打开。
小厮十分倨傲地回了一句“我问问林管家”,便将门重新关上了。
花清越继续埋着头,真如一个柴夫一般地十分耐心地在花府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那后门就重新打开了。
来的只有小厮一个,他将门完全敞开,挥手道:“进来吧。”
花清越应了声,推着稻草的板车进入花府。小厮不仅没有帮忙,甚至还侧身到了一边,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待板车完全进了花府,小厮才打了个哈欠,将门懒洋洋地重新关上。
待花府后门完全关上后,里面全是浑然不同的情景。
林管家早已等在里面。他见花清越回来,连忙迎上前来,去接自家少爷手中的板车:“少爷,可是又有人在查探旧事了?”
花清越摆摆手,将板车轻轻放下:“我自己来,夫人在里面。”
他将稻草轻拂开,苏陌素沉睡的模样便显露出来。
花清越拦腰抱起苏陌素,阔步往主房走去:“让人准备些吃食热在灶上,再把知画那丫头唤来,去夫人房中伺候着。”
他回头看一眼林管家:“你且到书房等我,此事还要重新计量一番。”
将苏陌素送回房中后,花清越带着一身的风尘,先行到换洗室里沐浴更衣去了。
而林管家则忙不迭地招呼小厮来做完柴夫的工作:“来,小曲,你去浴室那边先等着,换上少爷刚才的衣服后,一会将车送出去。”
叫做小曲的小厮对着林管家行了礼,立刻一路小跑到浴室那边。花清越的贴身小厮将外衣一送出来,他便立刻结接过再次跑回前院。
“记着,你一会将这板车推到城东的柴运司,柴运司的东门是各路小厮小贩的聚集市集,你在那里混迹一会儿,记得,一定要等到柴运司开市之后,你再悄悄离开,一路注意有没有人跟踪,知道吗?”
“知道了,林管家!”小曲穿上花清越回来时的衣服,将草帽向下一压,倒是真的让人分辨不出来,这已经换了个人了。
“好了,让东子带你出去,东子...”林管家刚刚张口喊,那个先前给花清越开门的小厮已经连声应着跑过来。
“来了来了!二叔!我这都过来了,您老人家别喊了!”东嫌弃的掏掏耳朵,林管家作势就抬起巴掌要拍他,东子一点都不怕,左躲右闪的,嘻嘻哈哈。
“你个臭小子,给少爷办事儿呢,还这么跳脱!给我收起性子!”
“少爷放我到外门,不就是要磨我两年嘛!我又不是不知事,瞧你,老头子,总这么古板!”东子抱着小曲的肩膀,“走,东哥我带你出门!”
“臭小子……”林管家在两个年轻人身后摇头嘟囔了一句。“都是少爷惯得!把这臭小子惯成什么样子了!”
东子一直和小曲闹着走到了后门前,两人才互相歇了手,东子整整自己的衣衫,伸手拉开两扇门,站在门里一边,扬起下巴一努嘴:“喏,工钱都给你了,赶紧走吧。”
“这位小哥,您这工钱...您扣的也太多了!多少再给小的两个钱吧!小的这可以满满一车的上等空心草啊!”小曲车子刚推出门,忽然转身对着东子来了这么一出,东子吓了一跳,等看到小曲在帽檐下挤眉弄眼的神情,这才明白,这是逗他呢!连忙将大门关上,像赶苍蝇一般挥挥手,一脸防备和鄙视。
“什么钱!拿了工钱就赶紧走,别在这门口挡着路!别等小爷我撵你!赶紧滚!”说完,再也不给小曲说话的机会,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家伙!临时变卦啊!吓死我了”东子一脸余惊未定,笑骂着小曲的临时发挥:“装的还挺像,不知道的真以为我扣他工钱了啊!等你回来的!非得让你请我吃酒压压惊不可!”东子对着门板念叨了几句,这才跑一边去干自己的活了。
门外的小曲被东子关在门外,对着门板一脸憋笑,好不容易正正表情,将草帽的帽檐拉的更低,这才抬起板车,向着城东而去。
小曲代替花清越乔装打扮出门的时刻,千里之外的一个豪宅大院中也正如花清越所料,已经有人感应到了万蛊之蛊的死亡。
噗!
一个青色衣衫,瘦长脸的男人捂住胸口,他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大哥,这是怎么了?你催动那蛊王了吗?”瘦长脸男人旁边是一个小个子男人,他身子矮矮的,光看体形,还易让人误会成孩童呢!
第211章 蛊王
京城之中,花府之内,林管家垂着手,站在花清越的书房里静静等待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忽然轻轻的“吱呀”一声,林管家抬头一看,正是洗漱更衣归来的花清越,连忙上前两步,对花清越行礼半躬身:“少爷。”
花清越摆摆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帕子,叠的小小的一方,递给林管家:“打开看看。”
林管家双手接过,放在手心里慢慢摊开,待到最后一层绢布掀开后,赫然是花清越捏死的那只万蛊之蛊。
“这难道是?”林管家颇为诧异,说起蛊术,他知道的并不比花清越少,“这是精血所养的蛊王啊,少爷从何得来?这蛊王极难养成,不仅要先用童子血将养着,后面还要直接以人血浸泡。等到蛊虫吸够人血后,再将它放入一片至阴之地,以万物滋养。等到蛊王养成那日,蛊王所在之地方圆百里皆是蛊。”
花清越听完,倒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将那山谷之中的事略提了一二,将山谷来源、所在、里面形容都描述了一番,却是省去了取蛊时的凶险:“此物乃是从陵城得来,其中际遇倒甚是巧合……”
虽然花清越未提他所遇到困境和窘境,但林管家却是知道这蛊王霸气的。他皱着眉看了看那绢布中的蛊王,有些担忧地道:“此蛊王每月须吸食一次养蛊人的精血,蛊虫与养蛊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心意相通的。因此,此蛊不仅难以取得,更重要的是,此蛊去了何处,养蛊人也是随时可以感应到的。”
花清越听完,抬头望向林管家:“如今虫已经死了。那养蛊人那边依然能够感觉到吗?”
林管家有些沉思,他想了片刻,答道:“为今之计,只能将那蛊虫好好处理一番。少爷带蛊虫回来,为的可是替苏家老爷治病?”
花清越点头答道:“确是如此。我返回京城之前,已将蛊虫进行了一番处理。林叔觉得,可还要重新进行动作?”
林管家又翻看了一番绢布中的蛊虫,想了想答道:“且先如此吧!然少爷回城的痕迹,我需再派人去清扫一番。”
花清越认同林管家的这个做法,他一贯也是谨小慎微的。他的身份、他的筹谋都容不得他有半点疏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后,花清越突然抬起头问道:“林叔可觉得此蛊虫与陈侯那案子有些关系?”
“即便没有直接的关系,两事也总是互有联系的。至少都与陈国有关。”林管家肯定地答道。
花清越心中也是这般猜想的,他听林管家也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当即便决定,与苏瑞文那边安插的人联系一番。
且说那养蛊人那边。
瘦长脸的男人按住胸口,一脸地阴鹜之色:“那蛊虫出事了!”
矮子男人有些恐慌,话语中却还犹带着一丝不甘:“出事,是出什么事了?大哥,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瘦长脸男人一脸的怒意,拳头攥得直响,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隙中咬出来的:“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动我们兄弟养的蛊虫,带我找到他的下落,定是将他碎尸万段!”
那矮子男人听了瘦脸男人的话,心中已经明白,这蛊王定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些日子里,他为了蛊王所付出的一切心血,矮子男人的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且让我回谷中一趟。”矮子男人道。
瘦长脸男人也是想回去的,但他却有些犹豫。他说道:“那阳城知府那里,已被看出了一些端倪。若是被人继续查探下去,我们的所作所为,迟早要被朱国人所知晓。且再等等吧!”
矮子男人却不同意:“我们付出这般多的心血,才养了这样一只宝贝出来。如今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动了我们的蛊王不说,还将它生生给毁了,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人,无论是上天入地,还是下山入海,我也非得把他找出来不可!”
瘦长脸男人心里的恨意绝对比这矮子男人心中恨意只多不少。虽然蛊虫的将养过程是两人一起,可这精血却一直是用的他的。如今蛊王死了,他的功力也要被大伤一番。
瘦长脸男人左右思量看一番,最终还是答应了让矮子男人的要求:“你且去吧,阳城这边还有我。”
离苏陌素和花清越回到京城,已经有了三四日的光景。就是阳城那边的苏瑞文等人,也已经到了新的地方。
因由这一次,他们的计划并不同在阳城一般,并不准备高调行事。三人便如同那次去闹木道观一样,做的是年轻人时新的打扮。无论从言辞还是外表,他们都表现得如同三个最普通不过的书生一般,似乎真是在外游学。
为了彻底消除从阳城出来的痕迹,三人在一个小村落中已经逗留了数日。
这个村落人口并不多,来来往往的就那十几户人家,都是熟识。苏瑞文三人便借助于村民的家中。
苏瑞文和周云端依然秉持的是行正事、走正道,他们平日里多是从村庄出发,去邻近的地方,查看一番,看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然而王枣林一贯是个多话的,他整日厮混在村庄之中,与村庄之中的老婆子、庄稼汉、寡妇,甚至是小儿都聊个不停。
这日,他们已经决定离开。王枣林一边随手拿了个东西在手中把玩,一边问苏瑞文道:“我们下一站去的那个地方,可是不需要通知,负责城中的知府?”
“且先不通知吧。”苏瑞文答道。
周云端却是看到王枣林手中那新奇的玩意了,他问道:“你手中的东西是从何而来?”
王枣林将手中那个吊坠甩了底朝天,笑道:“还不就是从村民手中拿来的。”
苏瑞文有些不赞同:“我们借宿在村庄之中,已是十分地劳烦他人,怎可随意收他人的东西?”
王枣林将那东西递到苏瑞文和周云端的面前:“看看,看看!不过就是一个骨头雕的小玩意啊!这有什么?村庄里面,猪骨头、牛骨头到处都是,这样的玩意儿可多了。”
周云端望着那明显的骨节制品,质疑地问道:“你确定这是猪骨头或牛骨头做的?”
王枣林笑答道:“当然了,难不成还是人骨头?”
说完这一句他却是突然想起老木道观观主曾说过的那个小道童的手来。
他顿时有些后背发凉,打了个冷颤。
周云端追问道:“这骨头玩艺儿到底从何而来?”
王枣林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也无心再开玩笑了。他坦诚答道:“此物从隔壁王大嫂的小儿手中所得。那小儿喜爱我从阳城带过来的吃食,自己拿了这物来跟我换的。”
周云端将那吊坠从王枣林手中拿过,他大步走向这位王大嫂的家。
才走到对方家门口,周云端便听到里面有孩童哭闹的声音传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小心?实在与你说过许多遍了,那东西是用来替你保命的,是娘亲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求到的。你这般随意就把它丢弃了,若是再有生病的时候,娘亲可拿着你如何是好?”
那小儿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我真忘记了,平日里我就整日在泥巴堆里打滚,如何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滚落的?”
王大娘抬起手就又要打上去。
周云端敲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小儿被横放在王大娘的腿上的情景。
见周云端过来,王大娘忙松开小儿笑道:“周先生可有事?”
因苏瑞文三人做的书生打扮,且这几日在村落之时他们也确有教众小儿练字,所以村中人都唤他们一句先生。
周云端将那吊坠从怀中拿出来,问道:“此物可是你家小儿所掉?”
那被打得眼泪鼻涕一堆的小儿看到那熟悉的吊坠,顿时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东西可是他自愿换出去的。
王大娘却是不知原委,她忙迎上去:“真是太感谢周先生了,此物乃是我替我儿求的平安符,孩子粗心一时掉了,我还愁得要命呢!”
周云端将吊坠递过去笑道:“此物是个平安符?模样倒是有些稀奇,大娘可知这个骨头是用什么做的?”
王大娘面有难色:“这个,这个,这我也不知道……”
她言语中明显有些搪塞。
周云端察觉出对方的隐瞒之意,便笑道:“无妨无妨,我只是觉得此物看上去十分的稀奇,便也想去买上一个带给家中幼弟。”
王大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答道:“此物到底是什么骨头所制,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此物在阳城有买,说是十分驱邪避凶。”周云端笑道:“那大娘要将此物收好了。”
那王大娘连连点头。
离开王大娘院子后,周云端的笑意便立即淡了下去。
走回苏瑞文和王枣林处,王枣林一脸担忧迎过来:“那骨头到底是什么?真是人骨头做的?”
周云端望了他一眼答道:“王大娘知道的甚少,但此物从阳城而来。”
周云端顿了顿继续道:“我想回一趟阳城。”
第212章 收债
苏瑞文察觉到他的心思,也有些犹豫。[..tw超多好看小说]
周云端却是不愿意再等,他径直调转马头道:“此物我甚是怀疑。若真是以人骨作为饰物,纵使此案不与我们所查相关,我也必须回去将那李攀绳之以法。此人太过可恶!”
周云端既然这样坚定,苏瑞文也不好再一意孤行。
再加上王枣林一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阳城,说不想继续往下查的人是他。如今出了阳城,见周云端义愤填膺,自己也随着情绪愤愤的人还是他。
王枣林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周兄且等我。”
三人中两人已经折了回去,苏瑞文也只得快马加鞭地赶了上去。
他们此次并没有直接去阳城城内,而是直奔老木道观而去。尚在那山下,苏瑞文三人就清晰地看到一阵青烟自山顶冒出来。而且那烟雾滚滚,显然不是哪家的炊烟。
“不会被烧了吧!”王枣林惊道。
周云端却是默不作声地拉紧缰绳,更快地往山上奔去。
只见那前几日都十分恢宏的老木道观,已被烟熏得完全发黑。
有几个小道士趴在门前,手上明显有些鲜血。
周云端一边从马上下来,一边忙不迭地往观主的房间跑去。
苏瑞文也忙跟过去。
平日总有几分胆怯的王枣林,这次也出乎意料地并没有退缩,他将马系到树下,径直往道观里面跑去。
只见整个道观里是惨不忍睹。
那上次见面还十分孤傲的小道士们都趴在了地上,随意翻开其中一个都是满脸鲜血,已经气绝身亡。
周云端走在最前面,他一把将观主的房门推开,只见里面赫然有一滩鲜血。
“观主!”周云端疾呼道。
“仙长!”苏瑞文喊道。
“老道士你在哪里?”王枣林一脚迈了进来。
他虽然来的最迟,却是最早找到房内的机关。
这房间里尽管已经是一片狼藉,但三张祖师爷画像下面的烛台却是依旧摆得十分端正。
王枣林把烛台移动了一番,一条暗道顿时显现出来。
三人连忙往暗道里去。
暗道的地面上,依然也有鲜血。苏瑞文他们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重。
“老道士!”
因为暗道中十分昏暗的缘故,尽管点了火折子,苏瑞文和周云端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观主的身影。[..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反而是王枣林一眼就瞧见了躺在角落的观主,他冲过去扶起对方。
那观主已是奄奄一息。
“无量天尊,祖师爷还是怜悯我的,让我能等到你们来。”
“老道士别说这些了。是谁杀你?还有什么要交付于我们?”王枣林忙问道。
那观主指了指暗道的里面,手指就垂了下去。
王枣林叹了一句:“还幸亏我问的早。但凡慢得半句,岂不是什么信都没了。”
周云端觉得王枣林这般说话有些不敬,可他却没有瞪王枣林。因为王枣林的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似乎就是这样。
暗道的里面是一个极高的书架。那书架有足足九层,九层之中层层摆满了厚薄不一的典籍。
周云端和苏瑞文飞快地翻找起来。但书籍太多,他们纵使一目十行,想将这些书全部看完也甚是困难。
王枣林却没有跟着他们去翻书。他蹲在观主的尸体旁边看了看,顺着尸体的角度低头去看。
走到书架旁后,王枣林弯下腰,将在书架之下,垫脚的那本书抽了出来。
他翻开看了几页,一脸得意:“就是这本,我们走吧!”
苏瑞文和周云端没有想到王枣林这般轻易就找到了,他们忙凑过去看那书。只见书中确实清晰地记载着李攀何日来,带何人,领走几人等等细节。
既然已经得了证物,三人忙急急匆匆地从暗道中走出。
正要走出观主房间,王枣林却是又突然出声:“且慢。我们这样子直接冲出去,恐怕会是自寻死路。我们还是折回去,从地道走吧!”
“地道?”苏瑞文有些不解。
周云端确是认同:“我们的马系在外面。只要有歹人仍在,定在外面守株待兔。而地道一般都是两条路贯通,我们且从另一边出去。”
三人当即随着地道前行。地道越走进去,越是变得十分狭窄,到了最后,他们几乎是趴在墙壁上才能刚好挪了出去。
走出极窄的缝隙后,一股亮光传来。
三人眼前豁然开朗。
已经出了道观了。
苏瑞文三人急急忙忙地往山下跑去,他们并没有回到阳城,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避祸而去。
走到一个村庄之中,三人换了粗布衣裳,扮成农夫后,便将那册子又翻出来看。
册子中的内容令人瞠目结舌。
李攀不仅贩卖乞丐,而且他勾搭的商贩是陈人。
这是私通他国的重罪啊!
苏瑞文和周云端、王枣林对视一眼,当即准备立刻返京。
数日过去,京城的花府之中,苏陌素正坐在榻上看书。
“小姐。”小丫鬟奉上漱口茶后退下,知画正好迈步进了内堂。
“怎么?”苏陌素抬眼看了看知画,随手放下刚刚拿起的书卷。“是苏府,还是花家?”
“是苏府,小姐。”知画轻轻道,看到苏陌素微微点头,才凑到苏陌素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可确准了?”苏陌素沉吟了片刻,“谁送出来的消息?”
“内院安进去的收整丫鬟小樱桃,是北院顾妈妈的内亲侄女。消息来的准。”知画肯定道:“大小姐那边借了老院嬷嬷的手,只怕是这次,夫人要……”
苏陌素抿了抿嘴,说道:“这些日子的消息也是明朗了。苏蔓玖那样的性子,怎么受得了真正屈人之下。我父亲已回来了罢,她再不动手,可不就没机会了?”
知画恭声答道:“老爷回来三日了。听说升迁的公文不日就下来了。说起来,夫人那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形呢。她好像还想趁此大肆操办一番。”
“她有这心,那看来苏蔓玖定是真要动手了。”苏陌素眼睛微微亮起一丝星芒,她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的!
“近日,小王氏想要宴请京城宾客,以及她王氏族人,明里的话说的是,共赏新雪,其实是……”
“其实就是借着父亲升迁,抖一抖她官夫人的威风富贵吧!”苏陌素嘴角的微笑冷的很,可是她与知画的眼角却都红了。
“如此好的机会,定然要好好好把握!知书怕是已经要骂我们太温软了。”苏陌素用指腹拭去眼底的温润湿意,语气是决绝的冷肃:“内外院的人全都给我调起来,老祖宗那的人也动一动,务必在宴会之前,就把消息给我散开!”
“小姐,真的全都动吗?万一有人……”
“罚了俸银的,我便补偿他三倍;责了杖刑的,我为他添衣置药安置家里父母妻子;重罚离府的,我为他平奴籍置家用得为正常百姓家!”苏陌素捏得指尖都发白了,一字一顿道,“有些债,是时候要收了!”
“是!小姐!”知画的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连连点头。
知书,你再等等我们!小姐就要给你报仇了!
“老爷!”苏瑞文刚刚从侧门回府,轿子都还没离开几步,管家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儿啊,怎么慌慌张张的。”苏瑞文抖抖衣衫,微微扬眉看着管家。今天可是夫人办家宴的日子,他不在正门迎接宾客,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老爷,这夫人的宾客……比计划的要多了许多啊!”管家急的一头汗,“夫人说只是家宴,另外就是将老爷您的三五同僚宴请来了,可是……可是,这老宅那边的可是全都来了!而且,这朝堂上的人,也是来了一小半啊!”
“什么!你们到底给夫人送出去多少帖子!”苏瑞文一听就急了,当今圣上最忌讳结党营私,他平素洁身自好,从没给别人留下过什么话柄,怎么一贯聪慧的夫人,居然能在他刚刚升迁的节骨眼上,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苏瑞文脚步匆匆向前院转去,刚过中门,迎面就是素来与他不甚对付的一位大臣,此时正被小厮引去客堂,见到苏瑞文过来,一脸笑容的就迎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刚刚升迁的苏大人嘛!这近日办宴请,怎么都不通知同僚一声,莫不是,看不起我?”
“江大人哪里的话,拙荆与我都觉得,办一场家宴,大家赏赏雪,看看花,就是极好的,并没有想要……叨扰各位大人屈尊……”
“苏大人太客气啦!”江大人爽朗一笑,略过这个敏感的话题,挥手示意小厮带路,小厮连忙看向苏瑞文,苏瑞文点点头,和江大人互相拱手礼后,错身而去。
花厅里,各家女眷正在交流着京城里的新鲜事。
“你听说了嘛!朝云锦绣阁里来了一批上好的翻云锦,是南藩没有入了岁贡,特意随商行来的好料子!”一位妇人挥挥手,招呼着花厅里的夫人们看向她,神秘的说道着京城最新鲜的衣料消息。
“那一定是寸帛寸金了吧!南藩的料子好是好,也太贵了!”另一位夫人向椅背一靠,满脸纠结。
第213章 娘家
“我说陆夫人,你家陆大人可是有了名的疼爱夫人,你想买这翻云锦,别说一匹,就算是十匹,他也能咬牙给你都买回来吧!”陆夫人身边的一位妇人立刻调笑她,惹得陆夫人美滋滋的摆摆手:“瞧你说的,还跟真的似的。(..tw)”
可是眉间的喜色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花厅里的夫人们都笑成了一团。
“夫人,老爷在月门那请您过去呢。”小王氏正看这满堂热闹,对此次宴会的规模浩大甚是满意的时候,管事婆子忽然凑过来同她低语道。
“老爷回来了?那老爷有没有去客堂见过诸位大人?”小王氏慢慢起身,边走边和身边的夫人们打着招呼,低声问管事婆子。
“刚在路上见过了一位大人,暂时还没有去客堂,怕是先要和夫人说几句体己话吧!”管事婆子说话极巧,既答了问话,又不着痕迹的拍了小王氏的马屁。
小王氏今日实在是有些飘飘然了,被管事婆子这么一溜须拍马,更是有些喜不自胜了,同那些夫人们说话示意也都带出了几分喜色,花厅小小的格局,她愣是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总算是出了花厅的门。
她实在是高兴的过了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这花厅里的夫人们眼底深处的不屑和嘲讽。
“陆夫人,那次陆大人升迁,您怎么不办这样的盛宴呢!”
小王氏一走,厅内的夫人就互相咬起了耳朵。
那陆夫人十分矜持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眼中有些难以遮掩的不屑:“我可得顾着我家大人的前途。再说了,不就是一个升迁吗?谁家的大人没有过啊!”
先前那问话的夫人一边用手帕捂着嘴,一边笑起来:“陆夫人这话说得在理,可瞧着这一位,一副唯恐天下不知的模样呢!”
听完这一句,听见的夫人们十个有九个都已经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她们当中,不乏官职与苏瑞文是平级的官员夫人。对小王氏这样大肆操持,她们既是妒忌,也是不屑的。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挂名嫡女”啊!有真正知道小王氏底细的夫人暗中想道。
众夫人讨论的主角小王氏已然走远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花厅之中这些夫人们在如何取笑、如何酸味,小王氏自然都是不知道的。
她挺着肚子,颇为得意地往苏瑞文那边走去。见苏瑞文站在门口的位置,小王氏娇声问道:“夫君怎么这时候唤我过来?”
苏瑞文原本是想指责小王氏两句的,也想质问她到底发了多少帖子出去。
可他素来就脾气平柔,再加上小王氏这挺到眼前的大肚子,那发作的想法瞬间就偃旗息鼓了。苏瑞文心中暗叹了一句,夫人年纪还小,待宴会散了再与她说这些吧!
心中既定,苏瑞文便将话题转开,问小王氏道:“大姐夫方才已经到了,大姐是否也已到了花厅之中?”
苏瑞文只得苏瑞蕊一个妹妹,也就是季应承的母亲。如今他问的姐姐,自然是小王氏那边的。
小王氏原本就希望娘家的人能够过来,也存了借今日苏瑞文升迁的这个机会,好好扬眉吐气一番的这个心。如今,这大部分的夫人宾客都已经来了,最最重要的几个娘家人,她却仍未看到,心里也有些焦急。
小王氏答道:“我还未见姐姐过来,且等我去问问门房。”
“夫人不必亲自操劳……”苏瑞文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哟,妹妹这肚子这样大了?”
说话的这个正是平日在王家时,待小王氏并不如何的王家大小姐。她自在娘家时就与小王氏多不对盘,如今见小王氏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她如何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王家大小姐上下打量一番小王氏的肚子,话里有话地道:“妹妹这肚子大了可有一段时间了,莫非孩子也是个会挑时间的,专程等着今日来个双喜临门?”
小王氏心中冷笑一声,你酸也好,涩也罢,总之今日得意的人是我。她笑吟吟地上前拉住王家大小姐的手,说道:“那就承姐姐的吉言了。大夫都说我怀的是双生子,瑞文也是等了这对调皮的孩子许久了呢!”
小王氏这话里的意思,让王家大小姐气得脸色有些发红。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帕子,望向旁边的苏瑞文。
苏瑞文的发妻不仅也是她的姐妹,更是这位王大小姐真正一母同胞的妹妹。可这位大王夫人却是只给苏瑞文留下了苏蔓玖一个嫡女,半个男丁血脉都无。这是大王夫人的憾痛,也是王大小姐的怜痛。
若是自己妹妹早早留下了嫡子,苏瑞文此时风光的福气,哪里能轮到面前这个小贱人享受!王家大小姐索性不再与小王氏说话:“瑞文,恭喜你了。”
苏瑞文抱拳答道:“多谢大姐赏脸。”
王家大小姐答道:“瑞文这话见外了。你过去就是我的妹夫,现在也是。只可惜我那苦命的静儿妹妹,没有这个福分。”
王大小姐说话间还用手帕拭了下眼角:“静儿最是望你好,如能见你如今万事顺畅,定是要为你高兴的。”
静儿自然就是苏蔓玖母亲、苏瑞文发妻的闺中小名。
小王氏听了这话,手中的帕子都恨不得扯烂了。她简直想要上前生吞活剥了王大小姐。可她也知道,她为什么能变成挂名嫡女,就是因为苏瑞文要娶她。为什么苏瑞文选了她,因为她眉梢眼角有些那位已过世的嫡姐风韵。
果然,一提到发妻,苏瑞文声音中也有些难以压抑的惆怅,他眼神有些痴痴地望向远方:“静儿已经离我而去了整整九年又十个月了。”
听苏瑞文记得这样仔细,王家大小姐侧目瞥了小王氏一眼,安慰苏瑞文道:“好了,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说这些难过的事情了。”
苏瑞文点点头,朝小王氏道:“劳烦夫人领着大姐进花厅吧!”
小王氏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说什么大喜日子不提伤心事,方才提起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强压住心中的不快,领着王家大小姐往前走去。还未到花厅的门口,身后又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姐姐已经到了。恭喜六姐姐。”
小王氏和王家大小姐一起转过身,只见王家尚未出阁的十小姐和十二小姐,一左一右跟在王夫人身后,走了进来。
这位王夫人虽然是王大人的嫡亲,却根本不是小王氏的生母,是以这几个娘家人,过去可都算不上对小王氏好的。
“母亲。”小王氏行礼道,王夫人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反倒是他身后的王十小姐和王十二小姐十分热情,两人一脸好奇地看着小王氏的肚子:“六姐姐,你的肚子好大啊!”
小王氏笑着答道:“大夫说是双生子。”
那王十小姐又问:“那大夫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小王氏眼中波光流转,发出几声娇笑:“妹妹们真是有趣。”
她望着王夫人和王大小姐又说道:“这是儿子还是女儿,大夫即便说了也不能一定当真啊。只不过我胜在还年轻,有道是来日方长嘛。”
王大小姐方才刻意踩过小王氏的痛脚,有意在苏瑞文面前提及自己的嫡亲妹妹,如今小王氏这般说话,她便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哼了一声后,王大小姐干脆转过脸去,不看小王氏。
王十二小姐还在继续问道:“那六姐姐你什么时候会生下他们呢?”
小王氏笑盈盈地再次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孩子也有孩子的想法。毕竟来得早,未必比得上来的晚的。我自己不就是一个坐享其成的吗?”
小王氏这话说得十分诛心,王娴静乃是王夫人所出。
她当年愿意将小王氏记名在自己下面,一是因为牵挂着苏蔓玖。如果苏瑞文的继室不仅仍是自己家的人,而且还是个庶女,定不会有胆量欺负女儿留下的这点血脉的,二则,小王氏的眼角眉梢确实有些像王娴静啊!
才走进这苏府的时候,王夫人瞧见这满府的喜气洋洋,远远望着苏瑞文满面春风的模样,她也曾在内心感慨,如果女儿静儿还在就好了。
可小王氏方才竟就这样直剌剌地说了出来,一副我就是占了你女儿便宜,我就是命好,我就是后来者居上的模样,简直气得王夫人直揉胸口。
王大小姐狠狠地瞪了小王氏一眼,提醒道:“妹妹既然清楚这些原委,就应该要懂得感恩,切勿做些忘恩负义的事情。”
说话之间,她们已经到了花厅的门口。
小王氏回过头,看了一眼王夫人,轻声答道:“是啊,我永远记挂着母亲跟姐姐们给过的恩惠。等我替夫君生下了嫡子,他日妻凭夫贵、母凭子贵的时候,我一定会领着我那嫡子,来叩谢母亲、还有姐姐们。”
她脸上满是笑容,一副在诸位官夫人们之间如鱼得水的模样。
第214章 开戏
一会儿与这位夫人聊聊时下的新衣款式,一会儿又与那位夫人聊聊出名的吃食,整个过程之中,小王氏刻意时不时地给予王夫人和王大小姐一个目光。(..tw棉、花‘糖’小‘说’)
见小王氏屡屡看向王夫人那席,便有夫人相问:“苏夫人与蔡夫人原来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怪不得有些相像呢?”
小王氏轻笑着答道:“那李夫人您可没有见过我与我那三姐姐站在一起的模样,那才叫真像呢。就连我母亲也是说我一双眼睛像极了三姐姐的呢!母亲您说是吗?”
王夫人恹恹地不想说话。
可那李夫人是才随她夫君李大人从外地调入京城的,因此根本不清楚小王氏其实是自己三姐夫继室这个原委。她见王夫人不答,便颇为期待地看向小王氏。
小王氏垂下眸子,假意作出一副十分伤感的模样:“不过我那三姐姐是个福薄的,已经去了。”
那李夫人忙连声安慰小王氏,又对自己方才的失言进行道歉:“是我口无遮拦了。王夫人莫怪,苏夫人莫怪。既已落花随风落尘,还请节哀顺变。”
然而实际上,这席间眼角湿润、脸上神情哀伤的那一个――小王氏,却并不因此伤心。
真正在席间被伤到了的人,是王娴静的生母王夫人。她坐在席间,被迫看着小王氏风光无限的模样,又被迫听着小王氏反复提及自己那已经没了的女儿,甚至还说她女儿福薄的话,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痛。
王夫人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胸口。
王十小姐和王十二小姐忙替王夫人倒满茶水,又递到她面前。
王大小姐则自己闷声连喝了好几杯酒。
宴席依然在进行,王夫人却是越来越不舒服,脸色都已经变得明显有些难看。
王大小姐主动对小王氏道:“六妹妹,母亲身子不适,你不如扶着母亲到你院子去休息一会儿吧!”
小王氏见王夫人被自己气得都要生病了,心中十分得意。
她明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来,朝王夫人关切地道:“母亲,你且跟我去院里休息休息。”
王夫人却是根本不想再看见小王氏。她连连摆手,拒绝道:“我今日身子不适,还是自己先回去歇息吧!”
小王氏则盛情相邀:“母亲还是先去到我房中休息一番吧!我那房间之中,所有的东西,都还是过去的模样。..tw母亲就不想去看看吗?”
小王氏这表面关怀,实际上却时刻在戳刀子的行为,让王十小姐和王十二小姐都有些发颤。
然而王大小姐却也是劝起了王夫人:“母亲,今日是您女婿的大好日子,您实在不适合早早就离了席,且再说如今你身体不适,到妹妹院子里躺一躺,也是应当的。我与妹妹一同送你过去。”
王夫人见大女儿执意相劝便点了点头,还是给了小王氏面子。
小王氏向席间的各位夫人先告了罪,十分孝顺的搀扶着王夫人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才走到院门口,王大小姐就道:“我似乎也有些困乏了,妹妹可否也在这院中给我安排一间房?”
小王氏笑容满面地答道:“那是自然,虽然我房中摆设未变,还如同三姐姐在的时候那般。但如今夫君官职做得越高,家中也修葺得越好,想要安排几间房是不难的。”
小王氏看着王大小姐被自己哽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心中大快。她虽然说着要替王大小姐安排一间房,但实际上,心里却不准备给王大小姐多好的房间。
小王氏径自领着王大小姐和王夫人一行,往院子里闲置了几个耳房过去,这房收拾的,虽然干净妥帖,但却实际上,和奶娘李妈妈的房间靠在一起,小王氏存心就是要侮辱她们。
王十二小姐年纪最幼,说起话来也最为心直口快,她瞧着小王氏带着她们走的方向,完全不像是正房那边。她便开口问道:“六姐姐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小王氏一脸无辜地答道:“大姐姐素来孝悌,肯定希望房间紧挨着母亲,还有十妹妹和十二妹妹你们也肯定想要休息,我自要找个一排有好几间房的空处。”
此时的苏府门口,却又有了客人。
“二小姐回来啦!”苏陌素到马车才一停下,苏府的三管家立刻快步从台阶上跑下来,迎到马车边。
知画先行下了马车,向着三管家一施礼,这才拉着帘子,让苏陌素下车。
苏陌素今日披着一身墨绿色的大氅,绣着双叶并盏托暗色红莲。若按季节来看,其实着实是不符这初冬之意的。但是苏陌素却小心又小心的,将大氅轻轻搭起,待到步下马车时,才轻轻放下。
苏陌素特意让马车停在了正门,此刻也是凝着表情,仰着头,看着苏府的门匾。
“小王氏在做什么?”苏陌素忽然出声,让在一旁已经候了好一会儿的三管家吓了一跳,连忙道:“回二小姐,夫……继夫人刚刚在花厅招待各位宾客夫人们,此时,花厅怕是热闹的紧呢。”
二小姐与夫人速来势如水火,他这脑子,怎么就不记得呢!差点就说了让二小姐不中听的话了。
“你继续迎客吧,我自己进去便可。”苏陌素缓缓垂头,语气不容置疑道。三管家立刻知趣的退到一边去了。
“我和知画呀,就是为了小姐而活着的。小姐在哪,我们就在哪。”
“若是有危险,就让我去做,我和知画一定要留一个陪着小姐,小姐,让我去!”
“我和知画,就是团团的荷叶,小姐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濯濯清莲,我们就是要一直陪着您!待我绣好了这幅,就给小姐做一件屋里穿着的大氅。”
知书,你可一定要好好看着,我是如何让小王氏失去一切的!
苏陌素端着手炉,缓缓迈入苏府大门,眼神里是果决的寒意,今天,任谁也不能阻止她了。
苏陌素进入花厅的时候,小王氏并不在此中。守在花厅门边的嬷嬷先是热切的喊了一句“二小姐”,然后才压低声音道:“后院有信了。”
苏陌素了然的点头,看来后面的戏已经开场了。
这管事嬷嬷一叫人,花厅里的各位夫人都看了过来,认出苏陌素之后,顿时花厅里又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便响起来了。
“这不是花家的新夫人嘛!哎哟,看着水灵的,怪不得花家急着要娶回去呀!”这是打趣的一位夫人,惯来喜欢调教几句年轻的小媳妇,她旁边熟识的几位夫人连忙拉着她说这“这又不是刚刚成亲的小媳妇”,附近的几人都笑作一团。
“怎么也不见你经常去拜访了,小的时候你可是最爱去我家了,怎么嫁了人,就不喜欢别人家了?”这是苏陌素前世生母,也就是这世嫡母王静娴生前的好友,她说这话自然只是客套。
苏陌素却也不会去拆人家的台。
“姨姨说的是,是陌素失礼了,以后定然要躲去叨扰姨姨了。”苏陌素行了一个半礼,那夫人却是坦然受着了。
“诸位夫人,为何都聚在这花厅?”苏陌素假装讶然问道,“苏府的暖房此时应该已经开了不少春花了,夫人们,可否有兴趣一同去赏赏花?”
“还不是你那……”一个脾气急的夫人气呼呼的站起来,说到一半觉得不好住了嘴,又气不过得甩了一下帕子:“我可是奔着你家的暖房四季鲜花来的,结果,倒是在这小小花厅坐了好半天。”
“夫人莫气,是我继母招待不周了。”苏陌素微微欠身,转头对着那管事嬷嬷道,“我昨日便递了口信回来,要你们布置好暖房,可是准备好了?我好引着诸位夫人去赏赏花。”
“暖房昨日便已经收拾好了。”管事嬷嬷连忙答道,“只是夫人……”
苏陌素一挥手,制止了管事嬷嬷的话,再次转过来对着诸位夫人道:“暖房既然已经备好了,各位夫人,可愿意赏脸去我苏府的小小花房,鉴赏一二呢?”
可是这些夫人,早就被那管事嬷嬷的话气了个够呛。
不少夫人都在心里想着――暖房早就收拾好了,却不肯请她去看,这小王氏,是不是真的不肯待见她吧!再想想,居然都不曾给她下过帖子,若不是她自己为了夫君的交好,才顶着被人嘲笑的话,舔着脸来了这苏府!这小王氏,欺人太甚!
其实今日这厅内的夫人收到的是不同的请柬。有的身份显贵些的,最先出言讥讽小王氏大摆场面的,是真正小王氏自己邀请来的。其他人,则是已赏花的名义被邀请来的。
但这些夫人并不会去交流她们的帖子内容,到底她们手里的是不是真被苏府正帖,是什么样的帖子邀请来的,这些不会清清楚楚摆出来。
是以,这些夫人便是苏陌素用小王氏名义请来的、观小王氏丑的人。
至于席间那些真正收了苏府帖子的夫人此时也想到另一方面去了。
小王氏这是分人而来,我还没掀起她上不得台面,她还刻意排挤我?
女人之间最恨攀比。都是官太太,表面上似乎很是和谐,但谁会真正去跟旁边的人问你帖子上有无赏花一事呢?是以这些没有受到赏花贴的夫人都以为自己是唯独被小王氏排斥的那个,面上便有些不快。
“几位夫人莫恼,只怕是,那位一时忙昏了头……”苏陌素似乎没有看到众人的脸色,劝道,“还请几位夫人前去暖房,散散心吧。”
可是,仅有几人,还愿意去见识一番苏府的暖房,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并不肯离开这花厅。只待小王氏一回来,怕是她们就要请辞了。
第215章 事发
愿意随着她起身的夫人们并不多,这一点,苏陌素倒是早有预料。[..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也并不在乎。
毕竟设计这一番花房之行,苏陌素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借此能见到小王氏,亲眼见到小王氏即将到来的惨状。
向花厅内的其余夫人点头致意后,苏陌素便起身离席。
有三、两个夫人最先站起来,她们拉了拉旁边的人。
旁边有的夫人看在与站起来的夫人间本身的情分上,便也还是站起身来。
但有的身份尊贵点的,便反而拉住了要离去的那位夫人,她压了声音训斥道:“只有她们苏府有个暖房不成?”听了这话,纵使那站起身的夫人有些好奇暖房中的情景,也是真的还没有见过暖房,可面子上终究还是过不去,只能装作一副十分不在意的模样重新坐了下来。
这一拉一留,真正跟在苏陌素身后的也就不过五六个夫人了。
苏陌素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她让管事妈妈在前面领路,自己则与这五、六位夫人一路攀谈着。
“徐夫人这衣裳上的牡丹看着极为精致,这些绣花用的是双面绣工吧?”
起身的这五、六位夫人,每一个实际上收到的都是苏陌素以小王氏名义送去的帖子。因此,苏陌素要叫出她们的名字倒也不难。
那穿着粉红色裙裳的徐夫人,年纪其实比苏陌素还要小上一岁,而且她夫君的官职也在花清越之下。
故而对于苏陌素的问话,徐夫人颇为热情地答道:“正是双面绣工所制成。我本是苏州人,家中带来的绣娘都十分得精通绣工。”
说话间,这位徐夫人还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花夫人且看看这个帕子,这上面的花还是我自己绣的呢!”
苏陌素面有笑意地接过手帕,十分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再次赞道:“真是好绣工!诸位夫人你们看看。”
苏陌素将手帕递与旁边的其余几位夫人。
这些夫人都是夫君官职尚在花清越之下的,是以她们的年纪也并不十分大。她们并不像留在花厅中的那些夫人,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用惯了十分精致的东西。.tw[]她们见到这苏州的双面绣时,便还是有些暗叹奇妙。
其中有一两个家世稍微不显一些的,便径直开口说道:“这双面绣,我素来是只听其名,未曾真正见过。今日到在徐夫人这里饱了眼福了。”
这徐夫人听了众人的赞誉,倒是对苏陌素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花夫人并不像她的嫡母那般,只知道自己出风头。好几位夫人都这样想道。
半晌功夫,一行人就一起走到了暖房之中。
这暖房说起来其实也就是,在冬日之中依然有盛开的花朵而已。
不过这几位夫人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倒也没有人会再去计较这暖房的规模大小和花朵的贵贱。
她们围在苏陌素身边,十分开心地专心讨论起花朵来。
“可真是难以置信啊!这凛凛冬日之中,竟还有这样盛开的花朵。”一位夫人赞叹道。
她旁边那个鹅蛋脸的夫人笑起来:“陈妹妹莫非还没有发现?我们进到这暖房之中后,竟还觉得有些热呢!”
听了鹅蛋脸夫人的话,其余几个夫人都点头称是。
苏陌素望向那一盆盆盛开的鲜花,透过那姹紫嫣红,她的心已跃出暖房,跃过墙壁,落这了暖房隔壁的小王氏院子中。
早在片刻之前,小王氏就已经领着王夫人一行人走到了耳房之中。
看到那明显简陋的布置,王大小姐气极反笑:“这莫非就是六妹妹说过的精心修葺?我都不知道六妹妹一直过的是这样苦日子。”
小王氏没有想到,王大小姐会拿着寒酸的房子来讽刺自己。她有些不快,但很快就将这种不快压了下去:“倒是让姐姐笑话了,妹妹家里自然比不得姐姐家里。毕竟姐夫的官职摆在那啊!”
“你!”王大小姐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你夫君升了个官又如何?暂时比我夫君高上半品又如何?”
小王氏笑道:“姐姐这话可是有些偏差了。三品与从三品之间,自然叫做隔了半品。可这三品和二品之间,隔的可是整整一品吧!且这一品的差别,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迈不过呢!”
“小人得势!”王大小姐哼了一声,接着讥讽道,“二品官员又如何?哪怕是一品大官又如何?你是诰命夫人吗?你有什么品阶吗?连个蛋都还没有下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小王氏把手放到腰后,撑了撑肚子,十分自信地答道:“再怎么说,我肚子里也有两个。好过有的人,这一辈子都只有那一个。”
听小王氏又戳自己痛处,又提过世的妹妹,王大小姐转过头再也不看向小王氏。
“好了好了。”王夫人揉着额头坐下来,“我就在此休息一会儿吧!”
王大小姐想说话,王夫人却是摆了摆手,再劝道:“你们都静静,让我休息休息。”
瞧见自己母亲满脸的疲惫,王大小姐只得沉默下来。
“既然母亲和姐妹们都已经安顿好了,那我就先返回花厅了,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夫人在等着我呢!”小王氏摸了摸肚子,十分张扬地走出房门。
她的脚才迈出其中一只,就有一个非常令人尴尬的声音从隔壁的房中传来。
“啊!”
是女子的娇喘声。且这娇喘声中分明透露出旖旎的气息。
小王氏微微皱了皱眉头。
尚不等她说话,王大小姐就从房中也走了出来:“六妹妹可真是好家风啊!”
小王氏心中恼怒,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姐姐说的什么,我可不懂。”
她内心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的。这房子左边是她奶娘李妈妈的房间,右边是丫鬟们的房间。难道真有那胆大包天的丫鬟,竟敢在房中白日宣淫?
小王氏沉着脸推了一下王大小姐:“姐姐还是早点休息吧!妹妹的家事就不劳烦姐姐多挂心了!”
王大小姐利落地转过身,走回房中:“那六妹妹就好好忙家事吧!”
王大小姐的声音重重咬了好好二字,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的得意。可小王氏却只能先将怒火压在一边。
见王大小姐已经真的将房门关了,小王氏才吩咐身后的丫鬟去找来两个杂役。
她低声吩咐道:“等下进入房中,就直接用绳索把里面的两个贱人给我捆起来。不准他们发出半点声音!”
房中的呻、吟声还在压抑地、清晰地传来。那过来的杂役听到这房内的声音,面上有些诡异的红色漫上来。
这是在做事呢!不知道哪个臭小子有这样的好福气,在这个他们忙得脚不黏地的日子里,对方竟还能偷偷软玉在怀。
杂役们想着,便有些两眼放光地看着房门。
小王氏亲自将房门猛地推开,杂役立刻一拥而入。他们眼神中有些难掩的兴奋和期待。甚至没等小王氏再吩咐,杂役们就迅速把床上的帘子掀开,钻进去捂住了床上人的嘴巴。
小王氏短暂的看到了一眼的肉色,她压住内心涌上来的恶心,忙移开视线。
“将这两个贱人给我拖出来!”她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先前还十分迅速掀帘捂嘴的杂役,此时却似乎动作有些僵硬,半天也不见把人拉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我拖出来!”小王氏恼了,有些压不住声音的呵斥道。
“妹妹何事发这样大的脾气?”王大小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自己房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小王氏此时在的这间房内。
小王氏转过身,冷笑道:“姐姐莫不是连我的家事也要管吧?”
“哦,是家事啊!”王大小姐重重地拖长了音,眼睛却往那床上瞅去,“哟,这不是李妈妈吗?”
听到王大小姐的话,小王氏猛然转回去望向床上的人。
床上那个****、裸的、一身肥肉的女人赫然就是她的奶娘李氏。
小王氏话都有些说不全了:“怎、怎么可能……”
她是个庶出,在娘家时难以得到王夫人的宠爱。可因为嫌弃自己生母的身份,小王氏与嫡亲的姨娘也并没有多少亲密可言。
反而是这个李妈妈,因为是她的奶娘,又陪着她嫁到了苏府,所以小王氏一直十分信任李妈妈,依赖李妈妈。
可小王氏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让她丢了大脸的人,就是她曾最在乎的人。
小王氏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她想要彻底掀开帘子,看看到底是哪个色胆包天的男人敢勾引她的奶娘李氏。
可里面的情景却让小王氏惊呆了。
只见一个赤、裸的、鲜嫩的、丰腴的躯体,躺在床帏之中。与完全袒露出来的李妈妈不同的是,这个年轻的身体显然还摆脱不了内心的羞涩。她虽然被杂役捂着嘴,可却深深地埋着头,把自己尽量地缩作了一团。
可纵使她把自己缩得再小,那长长的头发、丰满的乳、房、翘起的臀部,都证明了――这是一个女人。
第216章 腹痛
一个女人!
小王氏气得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tw她狠狠的、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地甩了面前这个丫鬟一个耳光。
她颤抖着骂道:“贱人!”
丫鬟忙从床上爬起来变成跪姿。因为她动作太大,原本就因为诧异而没有用什么力气捂住嘴的杂役,手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
那丫鬟跪在床上,拼命地磕着头,嘴里喊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是李妈妈强迫奴婢的!”
“胡说!”小王氏怒喝道。
她颤抖着手指着那个丫鬟,吩咐杂役:“快,快把她给我拖出去!打死!用乱棍打死她!”
“不!夫人,我是被迫的,是被迫的!”那丫鬟抽泣着喊道。
对比人老珠黄的李妈妈,面前这个正是青春年少,又哭得梨花带雨的丫鬟,显然更让杂役们下不了重手。
因此,虽然小王氏吩咐了,杂役也伸手去拉扯丫鬟,但他们却并没有用上什么力气。
那丫鬟便一直在房内哭喊着:“夫人饶命!夫人明察!”
“还让她赖在这干什么?给我拖出去!快!快!快给我拖出去!”小王氏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歇斯底里。
“总归是一条人命,妹妹还是应当问清楚了再决定。”王大小姐自然是十分乐意看到此时情景的。她一副悲悯的样子,出声劝道。
小王氏想让这事尽快平息,王大小姐却是希望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她岂会让小王氏这般轻易就将那丫鬟拖出去打死了事。左右如今小王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丢人的可不是王府,是苏府。
苏瑞文今日升官的好心情可要都没了。王大小姐有些酸不溜丢地想道。
那丫鬟听见有人替自己出声求情,忙呼喊道:“奴婢不敢欺瞒。李妈妈是夫人院子里管事妈妈,又是夫人的奶娘,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个丫鬟敢拒绝李妈妈的要求!不止我一个,就是春花、秋月、明月、朝霞,她们都曾被李妈妈这样对待过!”
丫鬟眼中满是求生之意,她突然想到,又补充道:“还有知书!二小姐的贴身丫鬟都这样被对待过。她可是一等丫鬟啊!我们还只是个末等丫鬟!知书都躲不过的事情,我们如何躲得过?”
丫鬟匍匐在地上,抽泣声越来越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虽然有着一墙之隔,但这边的动静这样大,暖房之中的苏陌素等人都听到了些声响。
“是出了什么事?”苏陌素问管事妈妈道。
这管事妈妈本就是苏陌素穿插的人之一,她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夫人那边事发了。
可她却仍是躬身答道:“并不知晓。”
苏陌素又问:“夫人院中现有何人?”
那管事妈妈看上去有些犹豫,似乎也并不太清楚。
有热心的夫人便插嘴道:“方才在宴会中时,你外祖母身子是似乎有些不适,你母亲扶着她回院中休息去了。”
另一个夫人又担忧地说道:“王夫人身子不适,苏夫人又挺着个大肚子,院中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阶梯已经送到了面前,苏陌素自然是顺势说道:“诸位姐姐妹妹说的都在理,我心中实在是担忧,只能失陪一二。我且先过去看看。”
苏陌素没有邀请众夫人一同到小王氏院中去。
这倒并非是她心软,而是她始终是苏家的女儿。小王氏院子中发生了这等丑事,不仅会是小王氏的侮辱,而且会是整个苏府很长一段时间都摆脱不掉的侮辱。
再者,这几位夫人虽然不知道院中发生了何事,但却都已经知晓今日的苏府注定有些不安稳。
磨镜之事不宜让太多人看在眼里,不过等会儿的第二件事,倒是可以让她们见证一二。苏陌素向众夫人行了个礼。
暖房之中的夫人们自然不会强留苏陌素,她们都点头答允,劝苏陌素快快过去。
“花夫人且去。”
“苏姐姐无需顾及我们。”
“苏妹妹赶紧去吧!”
苏陌素点点头,便匆匆忙忙往小王氏的院中走去。
她才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小王氏难以控制的声音在喊:“胡扯!胡扯!一切都是胡扯!你这个贱人,你敢污蔑我的奶娘!真是胆大包天!”
苏陌素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走上前去,果然在李妈妈附近的房子里,见到了小王氏,还有那一屋子的人。
“你来这干什么?”小王氏没有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出了这样的事,她不仅没有得到帮助,反而被苏陌素这个讨厌的人见到了窘境。
小王氏不喜苏陌素,杂役们、丫鬟们却还是得对她行礼:“二小姐。”
那匍匐在地上哭的丫鬟,抬起头来。待看清楚苏陌素的长相之后,便哭着膝行到她的面前:“二小姐救我!小姐救我!李妈妈素来有这难以启齿的爱好,她不仅这样对过我,还这样对待过二小姐您的知书。知书在哪里?二小姐您不相信的话,尽管问问她。知书也被李妈妈欺负过。”
王大小姐原本还不清楚苏陌素的身份,如今听丫鬟们说话,又看小王氏那明显的不悦脸色,很快就分清楚了苏陌素真正的阵营。
“原来是府上的二姑娘。”王大小姐瞧了瞧苏陌素的装束,见她已是这夫人装扮,就也更加口无遮拦了一些:“今日这事虽然有些不堪,但总归不能冤枉了好人。既然这丫鬟提到了二小姐你身边人,不如你就帮她一把,请那身边大丫鬟过来问个清楚明白。”
苏陌素望向床榻上的李妈妈,她答道:“知书已经没了。”
王大小姐脸上顿时涌现起一股失望之色。
苏陌素却是继续说道:“但这婆子所行之事,我却也曾亲眼所见。”
她转过身,快行几步,逼到小王氏的面前来:“母亲不是一直怨恨我,踢伤了你的奶娘吗?若不是你奶娘,当日做下那等不堪之事――扣了我的丫鬟,在房中蹂躏。我岂会踢伤她?”
苏陌素这话,结结实实地证明了李妈妈的癖好。
王大小姐顿时开心起来:“好了,这下可真相大白了,六妹妹,你可要秉公处理啊!”
小王氏恨恨地答道:“我又不是大官,也不是京兆尹,我要怎么秉公处理?一个丫鬟,一个庶出的,她们说的话,如何能信?”
“来人,将这丫鬟给我立刻拖出去。”
她已经感觉到杂役们的动作缓慢,十分激动地喊起来:“这苏府到底是谁在做主!给我拖出去!拖出去!要是你们干不了事,那便换别人来!”
杂役们看到,夫人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怜香惜玉,拉起那丫头就把她往外面拖。
苏陌素也并不阻拦,她自行在房中坐了下来,不急不慢地倒了杯水。等到丫鬟被拖到院子里面的时候,她望向小王氏:“母亲,如今这院子外可有不少赴宴的夫人呢!她们方才正在暖房之中赏花,听到母亲这边的动静,指不定此时已等在了院外呢!”
小王氏忙喊道:“回来,快回来,快给我拉回来!”
她冲到苏陌素面前,将苏陌素正喝的那杯茶拂倒在地上。
“什么暖房?什么赏花?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吗?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小王氏质问道。
王大小姐也有些诧异地看向苏陌素。她确实不喜欢小王氏,也不喜欢今日这场宴会,但若说此事都是苏陌素的安排,岂不是说她也是被算计的一个,
“母亲说的什么话,陌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你不是很清楚吗?若是陌素能这般千里之外还运筹帷幄,我岂会被你赶去城外的别院,我又岂会连身边的大丫鬟都护不住?母亲,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今日受的这一切,都是你往昔造下孽得来的报应。”
“母亲,知书正在你身后望着你呢!”苏陌素站起身来,凑到小王氏的面前:“知书,你是来看母亲的吗?”
她说得这般认真,小王氏被惊得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当即,小王氏就捂着肚子喊起来:“我肚子好痛,好痛,痛……”
王大小姐不喜小王氏,恨不得她****倒霉,夜夜倒霉,但却也不敢让小王氏在自己跟前出什么问题。毕竟如今的小王氏是苏府的人,她腹中怀的可是苏瑞文的亲生骨肉。说不定还是盼了好久的嫡子。
王大小姐急忙走出房门大声喊道:“大夫,快去请大夫!”
苏陌素并没有上前扶小王氏,她反而往后退了一些,与小王氏保持距离。她斥道:“还不快扶人回房休息!”
小王氏身后的几个丫鬟,忙蹲下去扶起小王氏,将小王氏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往正房走去。
杂役一个人捂着李妈妈的嘴,一个则拉着那****、裸的丫鬟,一起看向苏陌素。
“都还愣着干嘛?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还不赶紧去请老爷过来!”
苏陌素又望向床榻上的李妈妈,说道:“这婆子是个残废,你们担心她作甚?”
第217章 相遇
杂役们本就对丫鬟有些怜悯,既然婆子这边不用担心,他们就松开丫鬟,连忙往院子外跑去。[..tw超多好看小说]
苏陌素将床上的衣服递给了丫鬟:“先穿上吧!”
丫鬟忙爬起来,将衣裳套好。她做好这一切后自觉地跟在了苏陌素身后。
“二小姐,二小姐。”床上的李妈妈发出一阵阵喊声,“二小姐救救我。只要二小姐救了我,我就替您在夫人面前求情。到时候夫人得了小少爷,老爷也不会怪罪您的。”
苏陌素走到李妈妈面前。
此时的房中除了她、李妈妈、丫鬟,并没有第四个人。
苏陌素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她声音软软的,说出来的话却并无柔软感:“你凭什么认为――你家夫人还能替我在老爷面前求情?”
苏陌素上下打量一番李妈妈,讥讽道:“都说奶娘胜过亲娘,李妈妈做事怎么就从来不替你的小姐考虑半分呢!”
李妈妈虽然明白今日这样的场合,她却闹出了这样的事,自家小姐肯定是要受到牵连的。但是她还是不甘心地喊道:“不会的!姑爷这般疼爱我家小姐,只要小姐有了小少爷,姑爷一定会原谅她的!”
李妈妈也不清楚,她今日为何这般把持不住。平日里,她虽然有这癖好,却总是避开小王氏,也十分注意时间、地点、场合。
苏陌素听到小少爷三个字的时候,眼角往上提了一下,她没有再同李妈妈说话,径直转过了身。
“二小姐。”那丫鬟在身后弱弱地喊了苏陌素一声。
苏陌素伸了手给丫鬟:“你跟着我走吧。”
丫鬟脸上满是欣喜的表情,她忙点点头,跟上苏陌素。
李妈妈的声音在她们身后传来:“臭丫头!你给我回来,你走了谁服侍我!快回来!”
小王氏动了胎气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苏府。比苏瑞文更快一步知道的,自然是早就安插了人手的苏蔓玖。
苏蔓玖原本是不准备来小王氏院子看热闹的。左右计划已经设定好,只等着小王氏倒霉罢了。
不过苏陌素也到了的消息,却让苏蔓玖起了几分揣摩之心。
“她怎么突然会过来?”苏蔓玖一边问身后的丫鬟,一边将信的封口封死,“她的病好了?”
那丫鬟躬身答道:“想来只是回来凑个热闹吧!听守门的人说,二小姐的脸色比过去更差了。(..tw好看的小说”
苏蔓玖听了这话,倒也不再疑虑,她点头道:“应当是如此。上次大皇子府的宴会,她不是都没去吗?”
说完,苏蔓玖将已经封好的信,递给旁边的另一个丫鬟:“给二殿下送过去吧!”
待吩咐完了这一个,她又转回来同方才说话的那丫鬟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丫鬟忙跟在苏蔓玖的身后,与她一同匆匆出了院子。
因为今日大摆宴席,除了花厅和苏瑞文所在的正厅,整个苏府其他地方的仆从都少了许多。
走在回廊之中时,苏蔓玖问起话来也就颇没有顾虑:“那药可弄干净了?”
丫鬟心里有些犹豫。其实小姐吩咐她给李妈妈下的药,李妈妈并没有用。只不过如今听着,那准备好的事情,依然还是发生了。
丫鬟想了想,还是没有自找不快,她点头答道:“都弄干净了,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的。”
苏蔓玖将身后的披风拉得更紧了一些,她皱眉吩咐道:“不管如何,李妈妈是不能再留了。”
而正厅之中,苏瑞文此时也已经得到了信。
他腾地站起身来,话语中有些掩不住的担忧,问杂役道:“怎么突然就发作了?”
报信的杂役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真相在大庭广众下径直说出来。他们对视一眼,十分恭敬地答道:“小的也不知道。”
苏瑞文问完,却是自己又镇定了下来。小王氏这一胎,本就已经在肚子中留了好些时日,突然发作也是有可能的。
其他人也瞧出了苏瑞文的脸色有异。
王大小姐的夫君是最先站起来的。他问道:“瑞文,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
另一个苏瑞文平日交好的大人,也开口相问:“苏兄,可有什么难题?若有我们帮得上的地方尽管说。”
苏瑞文摆了摆手,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倒不是其他事情,不过是内人身子有些……”
听了苏瑞文的话,那王大小姐的夫君先笑起来:“哈哈哈!看来今日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啊!瑞文不必顾及我们,赶紧去内院看看吧!”
听了这话,席间其他大人也明白过来。
但凡与苏瑞文相熟一些的官员,都是知道他膝下无嫡子的,就连庶子也只得一个。
是以,即便是那些与苏瑞文关系平平的官员也站起来道:“苏大人尽管去忙吧!”
“苏大人家中既有要事,我们不如先行告辞。”也有起身告辞的。
苏瑞文忙挽留道:“不碍事,不碍事,不过就是妇人家生个孩子。我们且先畅饮。”他虽然心已经飞到了小王氏那边,可人还是坐回了席间。
而有了这个消息后,酒宴上的气氛更加的活跃起来。
“来,来,来,苏兄我们干一杯!”
“今日才喝了苏兄的酒,过几日我们可又要来叨扰了。”
“欢迎欢迎。”苏瑞文的心情其实有点忐忑。这种忐忑,在曹姨娘生下的依旧是两个女儿后,已经消失了很久了。可这一次小王氏的肚子,与曹姨娘那次怀双生子的时候,有些不同。都说怀儿子腹尖,怀女儿腹圆。苏瑞文这次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啊!啊!”小王氏带着痛苦,又带着几分欢愉的声音在院子中一直回响。
王大小姐一直守在小王氏的床边,心情也是七上八下的。若是今日王大小姐自己没有在这里,她是不希望小王氏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的。可如今,她已经被卷了进来,便也只能带着几分善心,祈祷小王氏母子平安。
不过最好是母女平安。王大小姐在心中补充道。
王夫人也已经走了出来。
先前小王氏与王大小姐在隔壁房中争执的时候,王夫人其实已略有耳闻。但是家丑不可外扬,若真出了什么丢脸的事情,王夫人既不愿意污了自己的眼睛,也不想有太多的下人知道。
不过如今小王氏生产在即,她作为母亲,怎么也要走出来。
苏陌素瞧见王夫人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与王大小姐这位姨母不同的是,王夫人作为他的外祖母,在前世她还是苏蔓玖的时候,对她还是十分关怀的。即便是当年她被傅尧平送往傅家老宅前的时候,王夫人还来看过她。
因此,此时苏陌素的心情便有几分复杂。看着面前这个憔悴而又熟悉的妇人,她有许多话想说,可任何一句又都不适合说出口的。
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成一个简单的问候。
“见过外祖母。”
王夫人的心情则没有苏陌素这般复杂。她是见过苏陌素的,在她眼里,苏陌素也就只是苏陌素了。因此,她拍了拍苏陌素的手,赞了一句“好孩子”后,便不再多说。
瞧着王夫人那明显惨白的脸色,苏陌素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外祖母可是身子不适?”
王夫人下意识的揉了揉她的眼角,答道:“终究是年纪大了,身子比不得你母亲。”
苏陌素还想再说话,却看到王夫人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亮色,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喜悦之色。
苏陌素知道,这定是苏蔓玖到了。
她转过身,望向院门口。只见一身月白色锦缎的苏蔓玖,端了碗参汤,面有忧色、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蔓玖。”王夫人情不自禁地唤道。
苏蔓玖将目光从小王氏的房门转移到这门口的妇人身上。
她朝王夫人行了个礼,十分恭敬地唤了声:“外祖母。”
王夫人忙双手扶起苏蔓玖:“蔓玖,我许久不见你。你可一切安好?”
苏蔓玖点头答道:“都好,都好。外祖母不必担忧。”
她又望向王夫人身边的苏陌素,问道:“二妹妹今日也过来了,你身子可好些了?”
苏陌素行礼答道:“劳大姐姐费心,我这身子一直就是这样。今日听闻父亲高升,本是想回府祝贺一番,却没有想到正好会遇上母亲要生了。这可真是一个双喜临门的好事啊!”
苏陌素话语中对病情似乎不欲多提,这个回答反而让苏蔓玖安心下来。她与苏陌素到底关系如何,苏蔓玖心中自然清楚。如果对方言语中全是坦诚病情,她才要真正怀疑苏陌素是刻意示弱呢!
苏蔓玖笑吟吟地朝苏陌素道:“正是如此,可见二妹妹是个有福之人。你前脚才回苏府,母亲这边就发作了。”
苏陌素却是柔柔软软地回过去:“妹妹不敢居功,邯山寺的大师早就说过,姐姐才是母亲的贵人。”
见苏陌素这般寸土不让,苏蔓玖也没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致。她今日来这边屋里,可不是为了和苏陌素斗嘴的。
第218章 产子
小王氏是定然不能再留的!苏蔓玖端着参汤的手暗暗用了下力。.tw
她将参汤送到王夫人面前,一脸担忧地问王夫人:“外祖母,母亲一切可还好?我让人炖了点参汤,不知母亲用不用得上?”
王夫人接过苏蔓玖的参汤,将那汤放在鼻尖闻了闻,面色慈祥地答道:“这参汤炖的倒是极好,不过你母亲如今这个样子,也未必吃得下东西。更何况,生孩子对于每个女人而言,都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一般。”
王夫人将那参汤转身递给了身后的丫鬟。她继续说道:“蔓玖你孝悌固然是好,但也要替自己多多考虑才是。”
王夫人这话说得十分坦然,她也不畏惧正在房中的小王氏听到。
即便她敢让苏蔓玖送汤进去,小王氏又敢喝下去吗?这女人生孩子太过凶险,一个不小心就可以一尸两命。尤其是小王氏这次怀的还是双生子,王夫人可是万不愿意让自己的外孙女牵扯入这凶险之中的。
听出王夫人的话外之音,一旁的苏陌素有些羡慕地望了一眼苏蔓玖。
对方已经上前扶住王夫人的手臂,显然是领受了这份情谊:“外祖母说的是。”
苏陌素垂下眸子,将心思压下,跟在苏蔓玖和王夫人身后进了小王氏的房间。
房间里,小王氏痛喊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帘子外的稳婆和丫鬟们也是急得不行。稳婆一直在安抚小王氏情绪,嘴里连连说着“夫人别怕”,但听着小王氏的呼叫,似乎这劝慰并没有什么用。
苏蔓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将袖中的蛊虫催动了一番,只等着小王氏的胎儿落下,就将那其中的血蛊给收回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苏陌素虽然低着头,目光却其实一直落在苏蔓玖身上。与花清越交谈之后,她也已然想到,苏蔓玖对小王氏用的手段,也许就与蛊虫相关。否则有哪种药材,能让一团血在腹中养上整整七个月有余?
小王氏已经几乎要痛得晕过去,那稳婆还在催促:“夫人用力呀,夫人再用力一些!孩子的头都还看不到呢!”
小王氏心中有些烦恼,她想骂上一声:还没用力,到底要怎么用力呢!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
可如今这样的关头,她哪里骂得出声。才一开口,小王氏就岔了气,方才的辛苦都白费了。
稳婆只得又在旁边劝:“夫人您可不能这样啊,做母亲不是这般容易的事情。您可千万不能松下劲来呀!若是不一鼓作气地把孩子生出来,孩子在肚子里憋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听到稳婆的话,小王氏只得又用力气了。她咬着牙齿,攥着拳头,一声声地闷哼的声音,从唇齿中挤压出来。
苏蔓玖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心中冷笑:能看到孩子的头才奇怪呢!
除了苏蔓玖,这房中知道小王氏绝对生不出孩子的还有苏陌素。不同于苏蔓玖近近地守在小王氏跟前,她静静地站在一边。
苏蔓玖想的是小王氏这死胎,不过一会儿就会落下来,她要趁机收回血蛊。可苏陌素却不这样想。
固然生下死胎之后,小王氏所有的期待都会化为烟云。可这生孩子的痛楚,苏陌素却是切身经历过的。那种痛,即使重活一世,回想起来也是心中生惧。
小王氏,你且好好受着吧!
苏陌素希望小王氏这痛处能多受一会儿就多受一会儿。而且时间拖得越长,苏府那些留下来的客人,就会越好奇。今日苏府发生的事情,日后就越会在京城传得越久。
与苏陌素所料无差的是,花厅之中那些被留下来的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苏府这两母女都这般靠不住,留下我们就不管了!”
“真是好笑,我们谁还差她们这一顿饭不成!”
“走,我们都走!”
一个湖绿色裙裳的夫人愤然站起身来。有一个带了头的,其他的夫人也都不再顾忌地站了起来。
不一会儿,整个花厅之中的夫人,就都走到了院子外面。
小王氏不在,下人们自然不敢擅作主张。他们一边尽量慢些地引路,一边选人马上去禀告自家老爷苏瑞文。
苏瑞文得了消息后,倒是不在意地问正厅中的其他官员:“如今花厅那边的夫人们几乎都是枯坐着,不如我们把两边宴席合一合,请她们也过来如何?”
正厅中的这些官员已经是酒意正酣,听到苏瑞文的提议,基本都是只管点头称是,根本没认真听是何事。
下人们终于得了指令,连忙把已经快要走出府的夫人们,重新请到了正厅之中。
暖房的那五六位夫人们也已经走了回来。领路的管事妈妈已经得了消息,便也忙领她们径直往正厅过去。
才走进正厅,就听到有人在举杯提议。
“今日是苏大人双喜临门的好日子,我们可都要不醉不归!”
此时,其余夫人已经得了自家夫君的解释,知道小王氏是临时发作要生了。但暖房之中才走出来的这五六位夫人,却因为慢了一步到正厅之中,因此,倒也还没来得及听到自家夫君解释。
见酒席上这般热闹,有那妇人好奇地问自家夫君:“什么双喜临门?”
那夫人的夫君笑着答道:“苏夫人如今正在院中生产,想来不过就一会儿就有人要来报喜了。”
席间这些夫人多数都已经生过了孩子,有那性子直爽地便笑着啐道:“哪有这般快?你们男人总觉得我们生个孩子容易,可不知道其中的辛苦!”
男人们连忙拱手求饶,去哄起了自家的夫人。
苏瑞文虽然听到这个讲法后,对迟迟未收到报喜一事心中稍安,可仍有些担心小王氏。他唤了随身的仆从过来问道:“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仆从才收到消息,便也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才报过信。夫人还在生,暂时还没有少爷或小姐生下来。”
苏瑞文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王大小姐的夫君便主动去送台阶:“瑞文,你还是去看看吧!这里有我给你待客,你不用担心。”
前面有过夫人插言,那暖房中回来的几个年轻夫人才敢说话。
“苏大人还是要早早去看看才好,我们今天在暖房中赏花的时候,听到了院子里有些动静。”一个夫人道。
另一个也补充道:“听着似乎不完全是喜悦的感觉。”
夫人们话说得含蓄,但苏瑞文却仍听出了几分担忧。他这下完全坐不住了,起身拱手笑道:“那我去去就来。”
众人都点头与他拱手暂别。
苏瑞文到内院的时候,小王氏的呻吟声已经低了许多。
但因为心中关切,苏瑞文还是很快就听清楚小王氏到呼痛。他忙在门外急切地问道:“稳婆,夫人可还安好?”
听到苏瑞文过来了,王夫人忙打开门走了出来。她挡住苏瑞文的目光,劝道:“姑爷别着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般,可万不能贸然进去。”
苏瑞文还是有些担心,忙问道:“岳母大人,蓉儿精神可还好?”
王夫人安慰苏瑞文道:“尚好尚好,你且耐心在外面等着。”
听到苏瑞文的声音,苏陌素抬起头望了那稳婆一眼。
两人目光只有一瞬的相视。
稳婆试探着问王夫人道:“老夫人,可要用上催产的药?”
小王氏听了,自己便先唤了起来:“要,快给我药!我疼得受不了!”
王夫人却有些犹豫,她关紧房门,走回房中,坐到了小王氏的面前。
虽然这个女儿并不是她生的,她也谈不上对小王氏多有感情。可终究都是女人,见小王氏疼得头发都湿透了,王夫人心中还是有几分怜悯的。
“你别急,我也是这般过来的,你大姐也是这般过来的。贸然用药,终归不好。”王夫人真心诚意地劝道。
小王氏却上已经听到了苏瑞文的声音,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疼。我疼。”
苏瑞文听到小王氏的哭声,心更是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忍不住再拍门:“岳母,岳母。”
苏瑞文在房门外喊个不停,王夫人只得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女婿是想用催产药?”
苏瑞文问里面的稳婆:“这药可有什么危险?”
稳婆谨慎地答道:“暂时倒也没有见过哪家的夫人用了这药后,有些有什么危险。不过是药三分毒,若是忍得住,全靠自己当然更好。”
小王氏又在里面哭了起来。她的声音越发的大,稳婆忙低声安慰:“夫人,且听我一句,把力气省着用在下面,这样哭是没有用的。”
小王氏呜咽着哭个不停,苏瑞文叹了一口气,同王夫人说道:“岳母,用药吧!蓉儿还年轻,只要她人在,其他的都好说。”
房中的苏蔓玖和苏陌素几乎是同一时间,都忍不住望向了门的外面,自己的父亲看来真是对小王氏动了真情。她们几乎又是同一时间松出了一口气,幸亏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小王氏万不能留了。
第219章 胎儿
房间之中,催产的药物已经灌了下去,小王氏感觉自己终于又有了些力气。[..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似乎觉得疼痛也真的少了一些。
稳婆也在教她呼吸之法:“夫人,你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憋着气下面力气,然后再吐出来。夫人,不要说话,将力气都用在下面。”
“夫人,劳累你了。”苏瑞文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
其实不论苏瑞文说什么、稳婆说什么,小王氏都是清楚自己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的。这两个孩子几乎是她的全部希望。
小王氏咬紧了下唇,按照稳婆说的方法,努力再试了一把。只是一瞬,她便感觉到下身突然排出来什么似的。接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虽然细微,可却因为和身体的感觉重合,让小王氏觉得分外的清晰。
是孩子出来了吗?小王氏明显感觉自己得身子流出了大块的东西。
她有些欣喜,又有些紧张。
为什么孩子没有听到哭声?
是了,有的孩子刚出生时不会哭,都是稳婆倒提住,打了一下屁股才会哭出来的。
小王氏强撑起精神,想要看向稳婆,可稳婆却是只低着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小王氏的身下。
小王氏不好打断对方。可她却总觉得对方似乎没有任何动作。
“热水早早备好了的,现在要用吗?”王夫人也觉得有些奇怪,她忙走了过来。但是当她看清楚小王氏生下的孩子时,顿时整张脸都变了,“这,这怎么可能!”
王大小姐走了过来,她看清楚那孩子时,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这、这!”
房内的动静虽然不大,可是明显的安静之后,又有些异动。最主要是此时已经没有了小王氏压抑的呼痛声,苏瑞文自然觉得不对劲了。
他紧张地贴着房门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夫人你还好吗?”
苏蔓玖望着小王氏的床榻有些犹豫。孩子已经下来了,此时无疑是取回血蛊的最好时机。可且不说房中还有苏陌素、稳婆、丫鬟一干人等,就单说床边的王夫人和王大小姐围得那样紧,她想要上前动作也是困难。[.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再说了,以王夫人对她的疼爱程度,万万不可能让她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走上前去看那样的场面的。
“夫人?岳母?到底怎么样了?”苏瑞文焦急的声音还在门外不停地喊着。
房门被从内突然打了开来,苏瑞文再也顾不得有什么禁忌,一下子就冲了进来。
开门的苏蔓玖退到一边。
“夫人你还好吗?”苏瑞文紧张地上前。
虽然不同意苏瑞文进产房,可是他已经来了,小王氏生下的又是那样的孩子,王夫人只得拉着王大小姐让到一边。
就在王夫人和王大小姐后退的同一瞬间,苏蔓玖手指微动,一个血色的虫子迅速从床上爬了下来,钻到她的袖子里。
苏蔓玖终于心中稍定,她脸上的紧张之色也散了不少。
而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是,从她开门的那一瞬起,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进入了苏陌素的眼帘。
小王氏听到苏瑞文声音的时候,就想让他进来。这房中的几个,无论说娘家的王夫人和王大小姐,还是苏家的苏蔓玖和苏陌素,都不是她会真正相信的人。
如今见到苏瑞文真的进来了,小王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恨恨地望了一眼退到旁边的王夫人和王大小姐,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恼怒。
“瑞文,我们的孩子呢?”
小王氏一直还没见到孩子,她又补了一句:“孩子,没哭。”
苏瑞文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他当然知道孩子没哭意味着什么。听到小王氏的话,他连忙紧张地转过头,看向稳婆:“将孩子抱给我。”
稳婆几乎是颤抖着手把小王氏生出来的孩子给抱了起来,她声音都发着抖:“苏老爷,您看!”
苏瑞文望向稳婆的手。这婆子的手上还有鲜血一直流下来。她手里捧着两团,但哪里是孩子,分明就是两团血污。连个形状也分不清楚。
“这是什么?”苏瑞文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了。房中有王夫人、王大小姐,也有他的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更是他一直看重的嫡女苏蔓玖。
若说稳婆偷龙转凤了,苏瑞文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稳婆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她扑通一声跪下去,举高了手中的血团答道:“苏大人,这应当就是孩子啊!您一直在外面守着,小妇人可从未出去过。夫人身下您看看,可其余什么都没有啊!”
稳婆咬咬牙,将小王氏那遮住的下身掀起一些给苏瑞文看。
满床的血。除了血,其余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苏瑞文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他后退了几步,用手抓住床边的栏杆,问道。
小王氏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她一张脸有些发白地问:“瑞文,孩子怎么了?孩子没事的,对不对?”
稳婆继续答道,这一次她说话的声音略微镇定了一些。苏瑞文一直这问她,却没有要寻求麻烦的意思。因此,她也就只是实话实说:“小妇人接生已三十余载,我这双手捧出来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但是,我从来没有在足月的情况下,接生出这样的孩子。”
稳婆话中咬重了足月两字,苏瑞文便有了一个揣测。他想让人立即去请李大夫过来,可毕竟说妇人生产之事。他还是只能先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先问完:“什么叫足月的情况下没有?那不足月就有吗?”
“是。”稳婆点点头,十分坦然,“小产的孩子多是这样。且如果只看这两个孩子的模样,应当还是未过三个月。都说三月成人,他们如今根本不是人形!”
“不是人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王氏一直在留意稳婆的话。她不相信王夫人、不相信王大小姐,不相信苏蔓玖,也不相信苏陌素。但这稳婆,是她自己寻来的,且一个下贱的平民,她真不相信她敢在自家夫君面前玩什么花招。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小王氏的声音十分尖锐,她强撑着坐了起来,目光落在了稳婆抱着的那两团血污身上。
“不!那不是我的孩子,那一定是骗我的!”小王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当即就晕了过去。
“夫人!”苏瑞文上前一步,正好将倒下的小王氏揽入怀中。
王夫人也好,王大小姐也好,今日赴宴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想道过苏府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今小王氏身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王夫人和王大小姐作为娘家人,自然不好贸然告辞。王夫人倒还好,在女儿这留下一晚两晚,也没什么好说的。王大小姐却是已经出嫁,她如今留下,只不过是忐忑小王氏苏醒后会如何说自己突然发作的原委。
“外祖母和姨娘就在府上小住几日吧。我实在是有些担心母亲。”比之苏陌素,作为穿越女的苏蔓玖对于苏府的面子就看得轻许多。她并不考虑王夫人和王大小姐日后会不会将今日的下人磨镜和小王氏生下血团之事说出去。
她考虑的,唯有一事。如何让小王氏更快的精神崩溃,最后自绝。
斩草要除根。苏蔓玖不准备给小王氏生机。
苏蔓玖这一脸关切的模样,根本让人想不到,对于床榻上的小王氏,她期待的是对方死,而不是活。
“姨父那边,我去说一趟吧。正好众大人那里,到时候就可以让姨父出面解释、送客。”苏蔓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望一眼苏瑞文。
不过此时的苏瑞文已经完全沉浸在悲伤和对小妻子的关心之中了。他一边不断地吩咐丫鬟去催促、去请李大夫过来,一边紧紧握住小王氏的手,口中喃喃有词:“蓉儿,你会好起来的。你还年轻。”
废物!苏蔓玖暗暗评价道。
情圣?苏陌素脑中一闪而过这个词。搁在前世,苏陌素根本无法想象一直对发妻王娴静一往情深的苏瑞文是如何关切、爱护另一个女人的。但今生,她却是在小王氏身上看过太多次。
尽管初衷不同,但苏陌素和苏蔓玖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她们都要,小王氏死!
苏陌素垂下眸子,将双手的手指一个一个的交叉在一起。她自进了这房中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如今沉默,不过说为了稍后能将小王氏的惨况尽收入眼底。
宴席那边,一众宾客确实已经十分奇怪了。
“嗝……”一个的肥胖的男人摇晃着身子,从席间站了起来。他端着酒杯,踉跄几步,走到王家大姑爷的面前:“大人。”
胖男人又打了一个重重的嗝,一股浓郁的酒味当即扑到了王家大姑爷脸上。胖男人满嘴酒气的问道:“苏大人可还回来?”
王家大姑爷正想要安抚对方情绪,却只见门口一个小丫鬟向自己示意。
他下意识抹平了下衣服就走了出去,他对那胖男人道:“且稍等,我去去就回。”
第220章 夜出
王家大姑爷迈着自认为飘逸的步子,很快到了门口。.tw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事要见自己的人并不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
“见过大姨父。”
面前这人,白衣似雪、面容娇艳、气质逼人,显然不会是苏府一般的小姐。
且听对方这般落落大方称呼自己为大姨父,想来面前这人就是久负盛名的苏府嫡女、京城第一才女苏蔓玖。
王大姑爷定了定心神,摆出一副长辈做派。他朝苏蔓玖点点头,问道:“你可是奉你父亲之命来寻我?”
苏蔓玖摇摇头,笑道:“我是替大姨母来传话的。我母亲如今病重,姨母和外祖母怜爱母亲,都不忍离去,故而要在苏府小住几日。还请大姨父体谅。”
前一刻还是要生孩子了,这一刻就是病重?
王大姑爷的酒意尚未散去,他并没有马上理解这话语中的意思。只不过,王大小姐与他成婚已经十余载,这徐娘半老的发妻别说在这边小住几日,就是小住半月一月,他也不会割舍不下。
是以,王大姑爷十分释然地挥了挥手,同苏蔓玖说道:“行。你跟你大姨母说,让她好好照顾娘家妹妹。家里不必挂心。”
苏蔓玖瞧着王大姑爷一脸通红,满口酒气的模样,担心他不能完全实现自己的目的,又刻意补充道:“因为母亲病重,父亲守在她床边。因此,这宴会之事,送客之事,都要劳烦大姨父代劳了。”
“没问题!”王大姑爷一口应承。
他答应得十分爽快,回了苏府正厅酒宴之中,落实此事也十分爽快。
未等众人相问,王大姑爷一进去,就开口道:“诸位同僚莫要再等瑞文了,我们且自己饮酒作乐。瑞文家妻室发了急病,如今正等着大夫妙手回春呢!”
急病?
宴会上这些男人,都已是喝得醉醺醺的。倒也顾不上什么急病。
然而在自家夫君面前坐着的诸位夫人,却都还是清醒着的。
方才苏大人离席前,明明这苏夫人是动了胎气要生产。这几刻功夫,苏夫人就得了急病?
这肯定是难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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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说那苏夫人莫不是难产了吧?”
“很有可能。这夫人有病,也没有生下少爷或小姐的喜讯传来,说不定说一尸两命的事情呢!”
“阿弥托福,听说苏夫人这一胎是双生子呢!”
提及小王氏,宴席中这些夫人对她自然都不会多喜欢。但是,论及生孩子,这是她们每个人都经历过、且还会经历的凶险。因此,一谈论此事,每人都是口下积德的说法。
“佛祖保佑,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苏大人也是命苦。似乎第一位夫人也只生了个嫡女就没了呢。这一位,莫不要什么都留不下就……”
“苏大人莫不是克子、克……我胡说了,赶紧停下。”
宴席上这些情景,此事已经暂时出了苏府的苏蔓玖也好,留在小王氏房中,等着给她最后一击的苏陌素也罢,都不十分清楚。
但是她们两人都能预料到的说,今日这短暂的平静过后,整个京城的官夫人圈子里,势必会讨论起苏府今日的这场宴会以及宴会上真正发生的事情。
小王氏若是生下的仅仅是两个死胎,她的声誉还可以往命苦上提。可偏偏稳婆手中分分明明、真真切切抱的可是血团。
苏陌素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小王氏尚还昏迷着,李大夫正好在其他人家出诊,苏陌素也不急在这一时。她耐心地回了自己在苏府的小院子里,只等着大夫进府的消息传来。
苏蔓玖去了哪儿她半点不关心,苏陌素只关心对方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样精彩的事情,若是不能大家都在场,岂不是很遗憾?
苏府的后门,苏蔓玖一身白色披风匆匆走了出去。
“殿下!”小厮掀开门帘,苏蔓玖缓缓上车。
她一身的白衣被夕阳映照光彩映得橘红。那张本就粉嫩的脸颊,更是蒙上一层淡淡的绯红,让心中颇有不忿的魏泓章忽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没有想到殿下今日还会过来。殿下今天雅致颇浓,是邀蔓玖同游呢。”苏蔓玖在车厢中微微施礼,不过是刚刚屈身,魏泓章已经将她一带入了怀中。
魏泓章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了,苏蔓玖自然不会扭捏着假装什么。她知道,男人都是不太喜欢女人总是拒绝他们的求欢的,她既然行事有底线,就不能总是拒绝魏泓章的一些小小福利要求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偶尔魏泓章的动手动脚,她还是可以容忍的。
这些古代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夜夜有人暖心小意伺候着,她能吊着着堂堂一国皇子这么久,虽然仗的是智谋有助,总不能让魏泓章真的当她是谋士吧。
她所图所仰所慕,可是则天女帝那般的绝世人物。
况且,男人的通病她还不知道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魏泓章有妻有妾,皇子招妓倒是不可能了,她虽然也不是需要偷的人,毕竟是还没有让他得手的人,这古代人对于贞操的重视程度,她还是要注意一二的,万一真让他“偷”着了,也许,情况就不会继续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了,也是说不定的。
苏蔓玖轻轻倚在魏泓章的怀里,脑子一瞬间便想了许多,待要微微坐起身,试图与魏泓章对视说话的时候,却发现魏泓章的手臂居然将她压的紧紧,苏蔓玖不禁讶异,只是聪明的,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疑问。
“今日天色确实不错,你不是一直说,夕阳斜晖是最美的景色嘛?”魏泓章身子缓缓的侧了侧,将苏蔓玖揽了一个满怀,但是,若是此时有人掀开马车的门帘进来,只会看到,是苏蔓玖扑在魏泓章的怀里的。
“蔓玖啊,今日你府上很热闹?”魏泓章似乎不经意的提到这一句,略微用力的揽住她肩膀的左手,在她肩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是……”苏蔓玖的脑中迅速的转动起来,魏泓章绝对不会是不经意说到的这句话,他是何意?
“今日这宴席其实全是我继母安排的。不怕殿下笑话,其实我继母身份并不高,因此眼界也有限的很。”苏蔓玖微微眯眼,心中揣摩,对方莫不是恼了自己府上这大肆庆祝?
不过,苏府再庆祝,也应当与魏泓章一个皇子的利益冲突不上啊?苏蔓玖想不清楚,只得维持着一贯的浅淡笑容,微微仰面看魏泓章。
“蔓玖,你倒是真的很贴心我嘛……”魏泓章的手中力道忽然加大,将苏蔓玖拉开,慢慢的伏低身子,苏蔓玖被他扣着,腰上渐渐吃力的向后仰去。“你父亲此次升了整整一阶官职,由三品径直到了二品。蔓玖,你可欢喜?”
“自然是欢喜的。父亲若是能官职高点,日后蔓玖也更能与殿下想配,更能帮助殿下。”苏蔓玖谨慎地思量着用词。她有点想不明白魏泓章为何突然就恼了。
若说苏瑞文升官的事情,且不说苏瑞文升官对他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自己是全心全意向着他的。单论时间,苏瑞文回来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了,若为了查案后升官一事,魏泓章要恼应当早恼了。
莫非是那信里提到的解决小王氏之事,魏泓章觉得自己太过阴狠?
苏蔓玖连忙解释道:“殿下,其实我继母那事,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当日我们在大皇子府想见,有人在旁偷窥,那人就是继母小王氏……”
“谁要管你继母!”
话还没说完,苏蔓玖便瞬间张大了眼睛,因为魏泓章的手已经直接从她的衣襟之中钻了进去。虽然魏泓章的手很暖,苏蔓玖却觉得心口一片冰凉,这魏泓章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魏泓章却是慢条斯理的在衣衫的内里,体会着光滑的触感,轻抚上下游移。“蔓玖最近,似乎是有些不留神了呢。”字理话间,他的手便力度轻上重下,不过几息,苏蔓玖就乱了气息,已经羞红了一张脸,伸手拉住了魏泓章作乱的手。
“殿下,您……这可是马车里!”
“马车里又如何?”魏泓章脸上带笑,眼里的意味却让苏蔓玖有些心凉,“蔓玖不是也喜欢这户外的风光?我们自然要好好的‘欣赏’一番!”
欣赏两字之中,魏泓章已经狠狠的甩开了苏蔓玖的手,一个用力便将她的衣衫全部拉扯开,一片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他的手已经探向下而去。
“殿下!不可!”苏蔓玖的一声惊呼,完全被车辘的咂咂声淹没。
马车外,马夫与小厮全都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的道路,对这忽起的惊呼声,充耳不闻。
苏蔓玖根本不明白魏泓章为什么会突然兽性大发,她不认为今日自己的着装有什么问题。
“殿下……”苏蔓玖又软软地唤了一声魏泓章,想要唤起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怜爱。
第221章 犹豫
可今日的魏泓章却如同没了理智一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他将头凑到了她露出来的皮肤上,那喷出来的呼吸之气让苏蔓玖有些发痒。
她忸怩着身子,想让魏泓章的头离自己敏感的地方远一些,却没有想到对方察觉到她到举动后,竟用手紧紧扣住了她!
魏泓章伸出舌头,舔了舔。
苏蔓玖顿觉全身发麻,五感树立。
不,绝对不可以让他继续下去!
自己是穿越女,是这个王朝、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他像对待寻常女子一般就收拾了!
苏蔓玖忍住胸口传来的酥麻之感,先试图劝说着魏泓章:“殿下今日是怎么?殿下有什么烦心之事,尽管同蔓玖说,蔓玖都会听着的……殿下怜爱蔓玖,蔓玖一直也心悦殿下。但是因为心悦,蔓玖才珍惜与殿下的每一次相处。蔓玖希望……”
一股刺痛传来。
显然魏泓章今日远没有往日的好心情,听苏蔓玖这抒情的长篇大论。他将男人的兽性充分发挥了出来,用鼻息在苏蔓玖胸前来回触碰了之后。他张开口,一口咬住了苏蔓玖的某个地方。
苏蔓玖痛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比痛意更让她此时觉得担忧的是魏泓章这动作。他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耳鬓厮磨了,这分明就是有所****!
苏蔓玖努力转动被魏泓章压制住的双手,想要将手腕从魏泓章的手下挪动出来。
可是魏泓章已然动了真格。一个男人,对上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真的让女人有可逃的机会!
魏泓章加大了力气箍住苏蔓玖的手腕,将她的双手背到身后,扣在马车壁上。苏蔓玖莫说是挣脱,就连转动手腕也是再也做不到!
魏泓章的手还在不断地下移。他是真正上过战场的皇子,握过兵器、经历过厮杀,他的掌心有很明显的老茧。
过去魏泓章抚摸苏蔓玖脸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对方皮肤的粗糙。但是那种粗糙并不明显。
今日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动作。
苏蔓玖几乎能数清楚魏泓章到底手上有多少个老茧。
不得不说,魏泓章是个有些技术的男人。他箍住苏蔓玖手的动作很粗鲁,苏蔓玖甚至能感觉到从自己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tw)
但是,他另一只手的抚摸,却不完全是粗鲁。那是种带着颤栗感的触碰。
他温热的鼻息从苏蔓玖的皮肤上擦过,他粗糙的手从苏蔓玖的皮肤上抚摸过。
这种感觉,苏蔓玖的内心很排斥。可是,从身体上来说,她动情了!
魏泓章埋下头,将唇放到苏蔓玖身子更敏感的地方去。他小口小口地亲吻着她,因为苏蔓玖没有再挣扎,他的动作也愈发温柔起来。
马车其实一直是在缓缓走动的。只是走动的速度很慢,车夫驾驶得又十分平和,是以马车中的人不会感觉很明显。
整个马车,随着魏泓章的动作越来越散发出一种旖旎的气息。在这白色的月光之下,一个车夫,十分闲适地驾驶着辆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驶。
若此时有人撑窗将门打开,就能够发现,那马车的车厢微微有些不正常的摇晃。那种摇晃并不是因为马在走动而引起的。
李大夫诊断完这边的急症,月已经上了中天。他背起药箱,才推开那门,就看到外面有个眼熟的小厮。
终于等到李大夫忙完,小厮难掩欣喜地跑了过来,他向李大夫道:“李大夫,我们大人请您务必跟我回府一趟。”
“是哪位?”李大夫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拿着苏府的月诊金的,可以说是苏府的半个家中大夫。拒绝的话,他不好说出口。
这个等候的小厮是苏瑞文身边的。他虽然知道是夫人出了事,但是多年来跟在当官的老爷身边养成的敏锐感,让小厮直觉今日的事,他越少说越好。
故而,小厮只是十分恭敬地一边在前面掌灯,一边时不时转过身陪笑着与李大夫说话。
“小的也不太清楚。老爷只说务必要请李大夫您过去一趟。”
“李大夫方才看的这个病人有些麻烦?瞧着您老面色有些疲倦。待老爷这边忙完,小的给您揉揉肩膀?”
小厮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恭敬了,李大夫纵使身子再是疲倦,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将脸上的不满挥散开来:“无妨,当大夫都是这样的。我们且赶紧去看看。”
小王氏的房中,此刻正点着一盏弱弱的油灯。苏瑞文靠在床边,已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苏陌素站起身将灯芯拨了拨,让房间亮堂一些。
看到父亲苏瑞文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苏陌素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小王氏的屏风上取上一件披风,给苏瑞文盖在身后。
今日的事情太多、太杂、太乱,苏瑞文虽然疲惫,却睡得并不死。他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忙睁开眼:“蓉儿。”
“是我,父亲。”苏陌素松开抓披风的手,淡淡地答道。
在跳动的烛火之中,苏瑞文的视线渐渐清晰。他靠的地方是夫人小王氏的床边,而他心心念念的夫人王蓉儿正躺在床榻之上。
苏瑞文微微转了转头,看清楚自己旁边的苏陌素。
烛火跳跃之中,苏陌素一身鹅黄色裙裳,静静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再说话。
“是你啊!”苏瑞文的话语中有些失望。他此时倒并不是仍在嫌弃这个不受他宠爱的庶女。只不过,方才在那小憩之中,苏瑞文又梦到了小王氏。
梦里的小王氏笑靥如花,她腹部隆起,一脸幸福地躺在自己怀里。
他原以为,胎动、血团,这些都是梦。
可并不是的。他所追忆的、舍不得的,才是梦。
苏陌素如今对苏瑞文的期待之心,也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消磨殆尽。虽然不至于完全丧失,但终究在乎之心要淡了许多。因此,即便听出了苏瑞文话语中浓浓的失望,苏陌素也并没有多难受。
她轻轻走到桌前,自己坐了下来。提起水壶,倒满一杯后,苏陌素回头望了望苏瑞文,问道:“父亲,喝杯水吗?”
苏瑞文站起身,答道:“喝一杯吧。”
先前入睡的时候,苏瑞文一直是以侧身坐在小王氏床边的小凳子上,且身子有些歪斜地靠在床榻之上。因而这突然一起来,他的脚有些发麻,几乎是不受控的往下跪去。
苏陌素站起身,想去扶苏瑞文,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无妨。为父是坐久了。”
苏瑞文说完,便站起身,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他已经坐了些准备,可是脚上的酸软不是马上就可以消失的。于是,他继续摔了下去。
听到那重重的倒地声音,苏陌素也顾不得苏瑞文的拒绝了,忙走过去,将苏瑞文扶到桌边坐下。
“父亲饿吗?”苏瑞文拒绝自己扶,苏陌素便也不纠缠于这个话题,主动将话题绕开,“您这里进房后也一直没有吃点什么,要不我去给你煮碗面?”
苏瑞文的下意识是拒绝:“不……”
可看到苏陌素眼中那极其细微的失望时,他突然犹豫了。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起来,我真的有些饿了呢。”苏瑞文重新答道。
苏陌素有些讶然。她重生以来,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父亲苏瑞文对自己的不喜,是以这次开口,她主要的目的就是转移方才摔倒的话题,不让他尴尬。
苏陌素没有想过,他会答应。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还是有些开心地站起身来。
前世,父亲为她做了许多许多事,可她却是连一碗面的孝心也未曾进过的。
“父亲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苏陌素很快地打开房门走出去。她步子有些急,手里又没有提灯笼,才走出房门,就险些被阶梯绊倒。
“我儿小心些!”苏瑞文看到苏陌素身形的踉跄,忙喊道。
苏陌素回过头,苏瑞文已起身点起了灯笼。
他将点燃的灯笼递给苏陌素:“拿着这个再去。”
“嗯!”苏陌素点点头,提着灯笼,步子十分地轻快。
走到灶房之中,因为今日是办过大宴席的缘故,过去已经没有了仆从的时刻,竟还有一两个在收拾东西的。
仅剩的两个仆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做着手头的功夫。见到苏陌素进来,他们一个激灵站直身子,问道:“二、二小姐。您怎么来了,是想吃点什么吗?”
苏陌素也知道他们今日的疲惫,更何况此刻她更想亲手给自己的父亲下碗面条。故而,她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忙你们的。我用个灶台下碗面就好。”
仆从们有些犹豫,虽然这二小姐在府里比不得大小姐的地位。可与他们这种灶火小厮对比,谁主谁仆,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仆大欺主,那也得是管事妈妈或大丫鬟才能做的事。他们一个末等杂役算什么。
仆从们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还是走了过来:“我给您把火烧旺些。”
另一个将锅子放到灶上:“这个是才洗干净的。二小姐需要些什么佐料?”
仆从们将火烧旺,将锅子放好后,回过头想请示苏陌素时,却发现她已经自己择了葱花和萝卜,在哒哒哒地切了起来。
苏陌素的刀落得很快,声音十分有节奏感,就连切下来的萝卜片或葱花段都十分的厚薄一致、长短相同。
第222章 父女
两个仆从见苏陌素动作这般娴熟、迅速,始知道二小姐那句不用他们帮忙是说的真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陌素将面条放入水中后,又迅速抱起一兜大白菜,将菜叶用水淋干净。她择了几片菜叶后,将菜心摘出来,放入面条中煮上。
父亲是爱吃菜心的。
苏陌素微微扬起嘴角,有些庆幸自己还是记得父亲一些喜好的。不至于连他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都不知道。
面条煮的很快,一方面是苏陌素动作娴熟,另一方面是因为省去了生火的功夫。
将面条端在手里的时候,苏陌素微微转身,向那个两个仆从说道:“既然已经做好了,就早先去休息吧。”
两个仆从忙点头应是。
将煮好的面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之中,苏陌素将食盒的盖子盖上。她一手提着这热乎乎的面,一首提着灯笼,往小王氏房间走去。
厨房离小王氏的正院有三个回廊的距离,沿途之中还要经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走在月色之下,苏陌素第一次没有时间去欣赏周遭的景致――她只想快点到小王氏房中。
小王氏的院子不同于苏陌素过去住的苏老夫人那院子,也不同于她姨娘那妾室的院子。或许是为了迎合苏瑞文的喜好,整个院子的布置都十分地雄伟。
从院门口开始,便是两只张牙舞爪的异兽匍匐在拱门之上,那正上方雕刻的也极为大气的花纹。
走进院门之中,远不同于其他院子的水榭荷塘,整个院子里树木并不十分多。一左一右的两棵松柏极为粗壮。应是两人抱的树干往上直耸而立,树枝蔓延而出,即便是冬天,那树叶也是十分倔强的绿着。
过去,苏陌素很不喜欢来这院子。即便是小王氏不在,她也不喜欢这院子过于凛然和森气的氛围。但是今日,端着这碗精心做的面条,苏陌素眼中倒不觉得这院子有那般惹人生厌了。(..tw好看的小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陌素走进院子后,总觉得小王氏那房间的烛火要比先前她离开时亮堂了许多。
苏陌素走到房门口,正要推门直入,却听到里面突然有女声传来。
其实这交谈声并不是现在才开始,只是苏陌素并没有仔细去留意。自然也就没有想到,整个静谧的院子里,发出声音的其实就是小王氏的正房之中。
那女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且苏陌素走近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话尾。她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都还来不及分清楚到底是谁时,声音就停了。
接着是苏瑞文的声音传出来:“我过去这样说,现在这样说,以后还是如此。我不同意那嫁入皇家。”
“为什么?”
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原来说苏蔓玖。
苏陌素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个时候回来。
是与二皇子商量好了要议婚不成?苏陌素暗暗想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苏陌素的猜测,房内的苏蔓玖很快带着一丝不满再次开口了。
“父亲,您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十分看重儿女的人。您从来不要求我像其他人家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般整日束缚在家里,也未曾将女则、女训时刻挂在嘴边。”
“可是,父亲,您为何会对我和二殿下的事情如此反对呢?”
苏陌素听到苏蔓玖这样问的时候,有一丝诧异。虽然她对苏蔓玖和二皇子之前的关系早有眼见耳闻,可是苏蔓玖心高气傲,之前还与四皇子有所牵绊。如今皇帝身子康健,太子之事甚至无人提及。
苏陌素以为,苏蔓玖是不会这样快下抉择的。
可房内的苏蔓玖这一次显然是下了决定,她似乎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亲,女儿求求您。从小到大,女儿从来未求过您什么。可今日,女儿求求您,您就允了我和二殿下的事情吧。”
苏瑞文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苏陌素却能猜到他的回答。
前世,他宠自己至深,为自己担忧甚远。可是,皇子之事上,他是态度鲜明的,坚决不在五位皇子之中站一位的队。就连傅尧平这个被苏瑞文所看重的女婿,至少在看中之时,他是与五位皇子无一位有联系的。
后面,傅尧平纳妾的时候,父亲苏瑞文难受过、挣扎过。但是他唯一一次同自己说起和离之事,反而是傅尧平正式投入五皇子阵营。
苏陌素相信,以她父亲苏瑞文这样坚决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同意苏蔓玖这次的请求的。
果然,苏瑞文沉默良久,说出的话依然是拒绝的:“蔓玖,五位皇子年纪相仿,各有所长。或是血统尊贵,或是母家显赫,或是能力出众,或是性孝陛下,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明显的优于其余四个。”
“你一旦选择与二殿下在一起,无论为妻为妾,势必都要卷入这场皇位角逐之中。到时候,胜者为王败者寇,一步错满盘输。为父希望你悬崖勒马、挥断情丝,是为了保全你啊!”
苏瑞文这话说得句句泣血,充满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殚精竭虑。可是这份关怀,显然在苏蔓玖看来,并不十分需要。
她执拗的声音依然响起:“父亲说得没错,一旦我与二殿下在一起,我就退无可退。我决不允许我的夫君会是个懦夫、是个失败者。所以,我只会全心全意助他、帮他、为他。”
“所以,父亲,您就为了女儿,为了我,让一步吧!陛下迟早是要仙去的,到时候五位皇子,必有一位要承其大统。二殿下出身并不弱,又手握兵权,且他听得进贤良之言,是个为君之才啊!”
苏瑞文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你想让为父辅助他?”
苏蔓玖只当是苏瑞文应了,话语中的不满和怨愤也淡了不少,一种轻快欢喜跃于话间:“是。父亲,您是我唯一的父亲,我也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女儿与二殿下若是在一起了,您即便不帮他,也会被人划作他一派。然您帮了他,日后您就是独一无二的国丈!”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帮他?”苏瑞文又问。
苏蔓玖此时只觉得苏瑞文已经被自己说动,心中十分欢喜,脸上也满是喜悦之色。
然而这份松动,在房外的苏陌素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
话语至冷后便得分外轻柔,也许面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这些动作,绝对不会是父亲苏瑞文松动口风、心中赞同的表现。
这是怒极反笑的心理!
父亲已经盛怒了!
苏陌素心中暗道,她只留心听苏蔓玖下句如何说。可她心中也已经清楚,无论苏蔓玖下一句说什么,父亲苏瑞文都只会重击桌面,痛斥于苏蔓玖。
“父亲可还记得李攀?”苏蔓玖问道,她害怕苏瑞文一时想不起,又忙补充道,“阳城的李攀。”
苏瑞文没有做声,只是望着苏蔓玖。
自认为苏瑞文眼中的是鼓励之意,苏蔓玖便径直说了下去:“女儿知道,这次父亲升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查实了李攀的问题。可是父亲最初去阳城,或者说离京的目的,似乎却根本不是为了李攀。不过是顺带解决了这样一个芝麻绿豆官,父亲就能官升二品,可见陛下对父亲的看重和栽培之意。”
苏蔓玖及时送了几句奉承话,接着说道:“若是父亲能将这案子扯得更广、更泛一些,想来定不会止步于二品官职。”
“你可知道李攀是谁的人?”苏瑞文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声音。烛火跃动之中,苏蔓玖的脸庞显得十分红润,她一双本就十分夺目的眼睛中光芒四溢。
只是这种光芒,不是美,是贪婪。
苏瑞文不忍地收回视线。
苏蔓玖却是难掩得意的答道:“表面上看到的,往往是最令人起疑的。李攀是泓章的人,这是全朝廷都知道的事情。其实比之,扯出泓章,李攀牵扯出其他人,才是最为理所当然的。”
“并且,这种‘事实’一定会更快让其他人接受。”苏蔓玖很确信自己这种讲法。想她穿越到朱国之前的那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人直剌剌的承认自己出轨、吸毒各种肮脏的勾当,反而有人怜悯,甚至发出陷害论来同情他。
大众总是这样,尤其是以聪明人自居的大众更是如此。
“父亲觉得如何?”苏蔓玖十分期待地看向苏瑞文。
苏陌素已经不想再听,这样构陷皇子的事情,苏蔓玖也能想得出,并且准备实行。她若真嫁去了二皇子府,还真是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李大夫,您瞧着点,这里有个阶梯,您小心。”
有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苏陌素抬头看过去,视线正好与才走进院子里的小厮目光相对。
是父亲身边的人。
是李大夫。
苏陌素静静地望向对方。
那小厮提着灯笼走在前方,李大夫背着药箱跟在小厮的身后。
小厮急赶慢赶,只想快点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好不容易颇为顺畅的到了夫人院中,却看到二小姐站在房门外。
而且,方才二小姐的动作、表情都表明她在这外面似乎已经站了不止一会儿。
第223章 诊断
苏陌素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小厮,她并没有说话。[..tw超多好看小说]既没有立即推门进去,也没有假意脱身。
那小厮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用一副十分关切的语气说道:“主子您慢点,我来替您领路提灯。”
之后,小厮的声音又变得有些讶然:“原来是二小姐。您灯笼灭了,一个人在那边走,我还以为是老爷或大小姐呢。”
小厮的声音注意得很好,声音有高有低,似乎人真的是到了门口后又突然去了另一个地方,这才又走过来。
他走近苏陌素的时候,小厮面不改色地低头把苏陌素手中的灯笼中的烛火完全吹灭了。
做完这一切,那房门正正好被打开,开门的人是苏蔓玖。
她望了一眼苏陌素,又看向苏陌素身边的小厮以及李大夫,话语有些刺意地道:“二妹妹真是好本事。先前母亲发作的时候,我就说了,是二妹妹带福气。二妹妹你还谦虚,如今这不是第二次给母亲送福吗,李大夫都与你同时进来了。”
小厮已经铺好了台阶,苏陌素又岂会忍步不前。
她直接从苏蔓玖身后侧身而入房内,将食盒中的面端出来,放到桌上:“女儿第一次下面条,做得不好,父亲见谅。”
这面其实已经略微有些疙瘩了。
小厮望一眼苏陌素的面,又看一眼苏蔓玖的脸色,张了张口,却最终并没有发出声音。
苏瑞文将目光放到苏陌素手中的灯笼上,那灯笼里的火已经灭了。他没有说话,将那碗面端到自己面前,用筷子略微搅动了两下。
苏蔓玖瞧着苏瑞文的动作,如何不明白方才苏陌素是干嘛去了。她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瞪了苏陌素一眼。旋即,她将视线落到了李大夫身上。
“李大夫来了?”苏蔓玖有意在苏瑞文耳边说道。
苏瑞文原本已经夹起来一筷子面,正要将面放入口中。听到苏蔓玖的话,他把筷子放下来,起身亲自去迎李大夫。
方才苏蔓玖挡着门,是以李大夫和小厮都没有马上进来。
“夜里还让李大夫不得安宁,苏某心中实在有愧。”苏瑞文做了个请的姿势,又道,“我夫人几个时辰前小产了,还请李大夫替她看看。[..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李大夫记得,小王氏那身子已经是足月已久,孩子早该出生。如今苏瑞文口中称是小产,他便猜道,孩子恐怕是有些问题。
将药箱放下,李大夫坐到小王氏床边,探了探对方的脉象。
这脉象上看,病人并不像刚刚小产过。
虽然滑胎以后,脉象应当有所变化。但因为怀孕亦是脉象有些沉细,突然小产之后,脉象变化虽有,但不至于如此差异之大。
李大夫心中有些诧异,却也知道大宅子里门道多,只能静下心来再探了一次。
然而,第二次依然如此。
李大夫脸上的异色十分明显,苏瑞文也看了出来。
“脉象有何不妥?”苏瑞文径直问道。
李大夫十分谨慎地斟酌用词后,才开口询问:“不知道尊夫人是何时发作,何时又小产流下胎儿?”
苏瑞文略微思索,答道:“戌时便已经小产了。发作时间,我是申时听到的。”
他转过身,望向苏陌素和苏蔓玖两个,问道:“你二人是何时得信?”
苏蔓玖有些幸灾乐祸地望向苏陌素,答道:“我与父亲得信时间所差无二。不过我到母亲院子的时候,二妹妹已经在了。且听说,是二妹妹到了母亲这院子,母亲才突然发作的。”
苏陌素对小王氏这身体比苏蔓玖知道得要多,更知道李大夫如今在疑惑什么。是以,她根本不担心苏瑞文误会什么,十分坦然的答道:“我是未时将过、申时将至回的苏府,先是去了花厅之中,又去了暖房。在暖房时听到母亲院中有些异声,这才过来。”
“入院子之后,母亲确实因为院中之事刺激到,这边动了胎气。算起来,应该是才入申时不久。”
苏蔓玖站在一边讽意十足地道:“二妹妹真是好耳朵,暖房与母亲正房隔了院子又隔了几间房,你还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是异声。”
在苏蔓玖心中,她此番行径,完全就是为了给苏陌素抹黑。她并不知道的是,小王氏院中这番算计,苏陌素是真真切切参与了。
苏陌素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向苏瑞文。
小王氏在苏瑞文心中地位颇重,苏陌素不觉得她父亲会急于这一时追究谁的责任。
虽然这一世,苏陌素确实不如穿越后的苏蔓玖受到苏瑞文宠爱,但一边是两世的父女,一边是异世来的穿越女,前者自然更了解苏瑞文。
果然,苏瑞文并没有执着于异声这个话题,他问向李大夫:“李大夫可觉得这时间有问题?”
李大夫其实是不欲直喇喇说出自己心中揣测的,但他见苏瑞文未主动提出换地而论,便当苏瑞文是不在意。
犹豫了一番后,李大夫还是将自己内心的揣测全部说了出来。
“尊夫人脉象,并不似才滑胎之人。一般滑胎不超过三日的妇人,脉象上听起来,依然有些喜脉的踪迹。是以,也有许多误诊的情形。然而尊夫人脉象虽然虚弱,却毫无之前的喜脉踪迹。老朽从医四十载,这样的情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苏瑞文想起那稳婆的话。
“小妇人接生已三十余载,我这双手捧出来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但是,我从来没有在足月的情况下,接生出这样的孩子。”
一个从医四十载,一个接生三十载,两个人为什么都会觉得自己夫人的情况如何罕见?
“我夫人身子可还安好?”苏瑞文脑中其实一时间有了许多想法,可那些问题到最后面还是排到了小王氏的身子后面。
李大夫再探了一次脉,这种情况太为少见。是以,他也不敢妄下断言。
“尊夫人身子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脉象来说,虽然有些虚弱,但却还算正常。”李大夫十分谨慎地答道。提到这一点,他突然脑中闪过什么,问道,“不知苏大人能否领我去见见那夭折的孩子?”
其实按照习俗,这样早夭的孩子,是应该立刻埋了的。可是因为稳婆那句不像足月的孩子,苏瑞文就将那两团血还是留了下来。
他站起身,领着李大夫往屏风后面走去:“李大夫,且同我来。”
苏蔓玖自然十分清楚孩子此时是什么模样,又为什么是这样。她听到李大夫要看孩子,心中忍不住有了一丝担忧。
虽然泓章说绝无问题,但这李大夫万一是个隐匿于市的高人怎么办?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连呼吸也轻微起来,只等着屏风那边李大夫说话。
一个清脆的杯子声音响起,苏蔓玖被吓得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待她看清楚方才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时,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苏陌素:“你干什么?”
苏陌素一脸无辜地把倒满了茶水的杯子递到苏蔓玖面前:“我瞧着大姐姐似乎有些出汗,就想替你倒杯水啊!”
苏蔓玖忙去擦拭额头。
瞧着苏蔓玖脸上那掩不住的担忧之色,苏陌素心中冷笑:我与你之间,确实也是万不可能和平相处。但知书的仇在面前,就待先将小王氏的命取了罢。
苏瑞文掀开那盖在放血胎的篮子上的布时,一股浓郁的血腥之味就立刻弥漫在整个房中。
看清楚篮子里的血胎时,李大夫也是大惊:“这、这就是尊夫人今日产下的孩儿?”
苏瑞文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将布又要重新盖上。
李大夫却是上前一步,拦住苏瑞文的动作。他拦住苏瑞文后,自己脸上又有些不自然,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行医多年,尤其是在各世家内院中行医,李大夫一直谨记少看、少说、少管。可今日,他却主动插手了这间闺阁秘事。是以,他对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后悔。
“怎么了,李大夫?”苏瑞文为官数年,除了对小王氏是用情之深,看不清楚她的小心思以外。对于其余人,包括先前的苏蔓玖,还有后面走进来的苏陌素,他都是能够明显察觉到两人话语中的隐瞒和一些小心思的。
只是如同苏陌素所猜测的那般,他此时更在乎小王氏的身体。所以苏瑞文才暂时没有去查探其余的事情。
李大夫脸上分明是有所察觉,且有一瞬间的懊恼之色,苏瑞文自然不希望对方半途而废。
他十分鼓励地看向李大夫:“医者父母心,还请李大夫不要隐瞒,坦然相告即可。”
李大夫确实也不想将这件事轻易抹过。他行医这么多年,看过的医术成千上万,其中个别的病例是可见于书中,而未见于现实之中。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例,为医者的好胜之心也不容许他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
“这两个孩子,可容许我进一步察看?”
听到李大夫还要进一步察看孩子,苏蔓玖的心都提到嗓子口。
第224章 情断
“大姐姐今日脸色怎么如此之差,是不是人有什么不适?”
苏陌素突然出声,让苏蔓玖又是被吓了一大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她不满地瞪向苏陌素,一张俏脸分明已经发白,可脸上的神色却十分狠戾。
苏蔓玖斥道:“你三番四次出声做什么,尽管母亲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她么?”
苏蔓玖将倒打一耙这项本事已经运用得出神入化。
“我确实比不上大姐姐孝顺,母亲身子不适,我只是一直守在她床前而已。”苏陌素理了理衣裳,咬重“而已”两个字。
她并没有径直点出苏蔓玖今日这等要紧时候,还贸然出府的事情。如今并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万事且都放着。
总之一个大活人从苏府出去,若说苏府没有一个人看见,苏陌素是不信的。
诺大一个苏府,没有一个人会在苏瑞文面前说真话,苏陌素对此也是不信的。
她望向屏风那边。烛火之下,屏风能够清晰地印出两个身影。那个站立着的,应该是她的父亲苏瑞文。而那个俯身在做些什么的,应当是李大夫。
苏蔓玖的视线亦顺着苏陌素所望的方向看过去。大致猜到李大夫在里面俯身拨弄什么的时候,苏蔓玖整颗心都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中,带着一丝烦躁。
小王氏真该死。若是没有她,苏瑞文这个当爹的,还不是全由自己一个人摆弄。
苏蔓玖恨恨地瞪向床上的小王氏。
就是这一瞬间,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小王氏突然睁开了眼睛。
苏蔓玖吓得往后一退。
小王氏脸上也有些惧色。
苏陌素看着两人皆一副害怕对方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抿唇轻笑。
这是互相被吓到了呢。
小王氏只当她是个会做模样的,在苏瑞文面前做得柔弱贤惠,却不知道被她自以为踩在脚下的苏蔓玖更是个会做假的。
若不是知书的事,苏陌素真愿意这两个人互相再咬上一阵。可人命血仇横在那里,如今苏陌素只想小王氏死,且是痛苦的死。
“可是有了结果?”苏瑞文的声音在屏风那边响起。
听到苏瑞文的声音,小王氏的心顿时定了下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方才她没有看错,苏蔓玖对自己眼神中只有厌恶跟恨意。
她差点就被这只养不熟的小狼崽给骗了呢!小王氏心中了然,面上却只继续做害怕的模样。
她轻声唤苏瑞文的名字道:“瑞文、瑞文。”
听到小王氏的声音,苏瑞文忙从屏风后疾步走了出来。他忙走到小王氏床边,关切地问道:“夫人,你如今精神可还好,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王氏伸出一只手,苏瑞文忙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苏瑞文手上暖意的一瞬,小王氏的眼泪立即便涌了出来,她低声泣道:“夫君,妾身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梦里,我们的孩子没了……”
小王氏把自己脸上的恐惧,归咎为了对失去孩子的恐惧。
苏陌素低下头,心中轻笑。不知道该说小王氏是聪明呢还是愚蠢。倒是第一时间把对苏蔓玖的恐惧遮掩起来了,只是小王氏难道还没有看清楚此时的情形吗?
坐在苏陌素对面的苏蔓玖视线已经从小王氏那边收了回来。她低着头坐在桌前,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小王氏眼角的余光瞥到苏蔓玖这番动作,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恨色。
这是不相信自己的措辞?也不屑于在自己装柔弱了?
不屑?这个猜测突然让小王氏心神一凛。苏蔓玖这撕破脸皮的模样分明就是不再担心自己能威胁到她。
此时的小王氏终于看到了李大夫放在桌子上的药箱。她脸色惨白,想要开口询问,又无法对先前的梦自圆其说。
所幸苏瑞文一直都十分体恤小王氏,他只当小王氏是真的伤心过度,当作一场梦了。
“夫人,你生病了。不要想那么多,先闭上眼,好好睡一觉。”苏瑞文拍了拍小王氏的手,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小王氏找到了台阶,便做出一副更加担心的模样来问苏瑞文:“夫君,我得了什么病?”
顺着小王氏的视线,房中其余的几个人也都望向了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李大夫。
苏蔓玖、苏瑞文,包括小王氏,都十分忐忑李大夫的结果。
唯独苏陌素一个,她视线虽然亦落在李大夫身上,心思却不在此处。
李大夫得出来的结果会是什么,苏陌素很清楚。
“这两个孩子走得很早。”李大夫的语气十分肯定。
苏蔓玖微微动了下眉。
苏陌素继续望向小王氏,对方果然如同她预料的一般,再次做起了戏。
小王氏捂住嘴,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对苏瑞文说道:“夫君,我做的不是梦对不对,我们的孩子真的没有了?”
苏瑞文对这两个孩子亦是有所期待的。瞥开他一直没有嫡子这个现实考虑,另一方面,小王氏作为他如今最爱的女人,他是期待两个人之间共同的孩子的。
“夫人,你还年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苏瑞文将小王氏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她。
小王氏没有在说话,只是不住的流泪。
“孩子不是今天没的。”李大夫这句话如同一块石头砸入了平静的湖面之中,房中的人都猛地看向他。
苏瑞文最先开口问道:“李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王氏也有些不明白,她喃喃说道:“孩子是今天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我母亲也在,我姐姐也在的。”
李大夫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块手帕,反复擦拭自己那染有鲜血的手。
苏陌素站起身,将房门打开,吩咐了候在门口的小厮几句,再折返回来。
她重新坐到桌前的时候,李大夫已经开口解释起来了。
“……三月成形,这两个孩子的模样,怎么也可能是足月的孩子。所以,我方才说的孩子不是今天没的,说指他们这苏夫人肚子里时,就已经没了。而时间,应该这三月以前。”
小王氏没有想到,自己期待了这么久的孩子,居然早就没了。她不等苏瑞文相问,质疑的话就脱口而出:“如果三月前就没了,为什么我的肚子一直在长大?”
李大夫手上的血虽然没能完全擦拭干净,但至少血迹已经干涸了。
他将先前握在手中的几样东西露出来,放到桌面上:“是用药的缘故。用了一些十分罕见的保胎药材。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却不是没有人做过。”
“是谁,是谁要害我!”小王氏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她头一次在苏瑞文面前露出那般狰狞的表情。
苏陌素考虑着要如何引出李大夫说出古籍来源的时候,苏蔓玖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用药使人小产的,小女子过去曾耳闻。用药保胎的,小女子听得更多。这有意保个死胎的,小女子实在是闻所未闻。能否请教李大夫,是何典籍记载过此病例?”
苏蔓玖向来信奉,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与其如凌迟一般,等待李大夫提及真相,苏蔓玖宁愿自己去求个结果。
再不济,她如今也是魏泓章的人了。
苏蔓玖深呼吸了一口气,今夜第一次庆幸马车上与魏泓章发生的事情。
苏陌素亦望过去,她思量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陌素亦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还请李大夫不吝相告。此种事情,实在太过可怖,身为女子,莫不是内心惶惶。但求能有防范之道。”
李大夫原本就准备把书的来源说出来,他点头道:“此乃前朝御医留下的《医典》中所述。此《医典》原应只存放于宫中,或是因由变迁,老夫才有缘一见。”
正因为此书是御医所留,李大夫才敢贸然提出。
虽然因为对医道痴迷,李大夫不忍放过苏府这次的血胎事情,但他历来是不愿卷入这种内院秘辛的。如今他刻意提及《医典》,就是为了苏瑞文有迹可循。
作为朝中二品官员的苏大人怎么也有办法找到这本医书。
李大夫思及此处,更加心神双定。他索性将医术从的完整记载说了出来。
“前朝后宫,妃嫔为争宠斗艳,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此种养死胎的办法名为‘情断’。名字听起来十分旖旎,实际上却是说母子情断,无缘再见的意思。”
小王氏心中咯噔一声,产生一个十分不好的假想。
“再见无缘是什么意思?”苏瑞文开口问道。
李大夫却没有径直回答此问,而是先将那记载在《医典》上的故事全部说完。
“‘情断’用法十分复杂,必须****服药,一日间断,便有可能胎儿提前流出体内。前朝有妃便用此法诬陷皇后,并以此为由,拖了皇后下马。”
苏蔓玖听到此处,心中舒出一口气。此分明与她的所用的蛊虫方法完全不同。
苏陌素注意到苏蔓玖到神色一松,却并没有纠结在此处。一箭双雕固然好,但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先除了一个也是好的。
第225章 灯笼
李大夫说完此事,倒也不多加一句评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只等苏瑞文再开口。
涉及官事,苏瑞文那被小王氏所蒙住的心眼当即便清澈澄明开来。
躺在床上的小王氏还没有回过味来,苏瑞文已经想清楚这故事中的关键。
养死胎之法太过麻烦,一日不可间断。即便是身边之人,也少有能够做到的。显然,此事最为可能动作的人,莫过于怀孕的本人。虽说自己算计自己这一点有些得不偿失,可是如果孩子已经死了呢?
或者再往前面点说,这孩子本来就养不大呢?
浸淫官场也是十几载,虽在前朝谋政,可是后宫之事,苏瑞文自然是听过的。往往一个妃子的起伏就与一个家族捆系在一起。
想到这些,他感觉略微有些头疼。苏瑞文按住额头,问李大夫道:“李大夫可有调养之法?”
“我尽力而为。”李大夫实话实说道。这位苏夫人十有八九用的就是《医典》中记载之法。用这“情断”之人,多是已被伤身体,不可再有身孕之人。是以再用这法子,也无甚关系。
苏陌素听苏瑞文与李大夫的问答,已经明白她父亲的打算。《医典》他是定会去翻看了。看完《医典》,想来小王氏翻身也就难了。
男人嘴上说着痛恨内院不宁,妻妾间互相算计,但真正在意的人有之,不以为意的人亦有之。
唯独一点,无论心胸如何宽广之人,平日如何恩爱之夫妻,都受不住此事磋磨。
苏陌素忍不住又提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她今日已经连饮了三杯冷茶了。倒不是真的渴了,只不过,即便胜的人是她自己,但一些尘封的记忆总忍不住席卷而来。
前世,她是如何被庶妹算计的来着?傅尧平是如何指责她来着。
“你这个毒妇!我只当你真是在乎于我,才不能容忍我纳妾、不能容纳你自己的妹妹!可没有想到,你还会算计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夫君,还是个工具?”
一个正妻,算计个妾室并不足为奇。可若她还算计上了自己的丈夫,那么如何也不可能被原谅了。
房间内突然变得有些安静,房外即便只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也显得十分突兀、清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苏瑞文有些不满地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走了进来。他正想开口唤守在门口的小厮时,苏陌素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很快走到房门前,将门打开,门外正是先前领李大夫进院子的那个小厮。
苏陌素从那小厮手中,将一盆热水接过,放到了桌子上。她同李大夫说道:“方才操劳李大夫了,且将就着洗下手吧。”
李大夫的双手因为方才弄过死胎的缘故,虽然已经经过了帕子的用力擦拭,可仍有许多干涸了的血迹附在上面。
苏瑞文瞧着李大夫那双血迹斑驳的手,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是不周全。只不过往日李大夫来看病的时候都是白日,这正院里也是仆从众多,哪里轮得到他来考虑这些。
望了眼床上有些困乏的小王氏,苏瑞文也不好再说她什么。他只是赞同地对李大夫道:“今日着实辛劳李大夫了,还请李大夫不要见怪。”
李大夫摇了摇头,客气道:“苏大人不必介怀,多年来李某一直蒙大人照顾,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虽然嘴上没有说,心里却还是有了一个计较的。
真正论起多灾多难来,苏府最为坎坷的莫为眼前这个苏二小姐,可保存了一颗诚挚和善之心的,似乎也只有这位。苏府大小姐盛名在外,美则美矣,心性却实际上是比不得这苏二小姐的。
这些话李大夫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将手放入热水之中,反复搓洗了一番,将血迹完全从手指缝隙间搓去后,又用旁边摆放的帕子擦了干净。
做大夫这些年,更加污秽的时候,李大夫都经历过。可即便经历得多,他仍然是喜欢洁净的。因此尽管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却让李大夫夜里出诊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心情轻快一些,说话便也多了几句。
李大夫主动提道:“苏大人,尊夫人这病我只能以将养的方子为主。但我不是妇科圣手,苏大人或还可找几个擅长妇人病的大夫来一同诊断看看。”
无论是大夫还是庖丁,都是不喜欢外人提及自己同行的。李大夫主动提及这事,却是存了两层心思。
一是医者父母心,不管苏府内院有多少龌鹾的事情,这苏夫人终究是一条人命。李大夫还是希望她好起来的。
第二,则是承了苏二小姐的情。苏陌素这些年经由李大夫诊断的次数也不少,哪些是先天母体带来的病,哪些是折腾的,李大夫是分得清楚的。
他过去不说,只是一贯不卷入这些事情其中。今日夜色深重、身子又累倦,苏陌素这一点点的细心便让他的不忍心加重了一些。
李大夫主动提及其余大夫,只是想让苏瑞文重视起内院争斗来。无论哪家内院之斗,只要真正的一家之主恼了、怒了,都是要收敛三分的。
李大夫此时还不知道,他这样一句话,会真真正正在日后帮上苏陌素的忙。
待李大夫走了,小王氏打了个哈欠。她其实还想再同苏瑞文温存几句的,可是她今日身子遭受了这样大的磨难,怎么也是撑不住了。
与苏陌素同桌而坐的苏蔓玖,自李大夫讲完《医典》中“情断”的完整记载后,神色便也有些恹恹的。
她起初径直来小王氏房中寻苏瑞文,自然是为了说服苏瑞文站队魏泓章一事。之后李大夫突然进来,她又忐忑了一番李大夫的诊断结果。
如今,蛊虫的事情没有被揭穿。而苏瑞文这里,今夜也不适合再深谈。苏蔓玖那身子的疲倦便顿时席卷而来了。
她今夜才初经人事,从身到心,怎么都是有些乏累的。身子上疲惫,心理上又不再顾忌小王氏,因此苏蔓玖说话便不自觉有几分直白。
“父亲,母亲左右无事,我先回去休息了。”苏蔓玖有些懒懒地道。
苏瑞文听着那句“左右无事”,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他说不出原因,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似乎是太过寡淡了?
可是他再仔细想来,又发现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小王氏虽然是苏蔓玖的继母皆姨母,可终究不是苏蔓玖的亲生母亲。
过去,苏蔓玖和小王氏两个人表现得太和睦了,以至于苏瑞文自己都忘记了,这个嫡女和正妻其实不是真正的嫡亲母女。
女儿与正妻之间的亲昵是假的,正妻与妾室之间的和睦也是假的,自己和正妻之间的感情呢?
苏瑞文想到这里,就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梗上了一根鱼刺,那种痛苦是卡在喉口,上不得下不得的。
他挥挥手,朝苏蔓玖道:“你且先去休息吧。”
苏瑞文的视线没有再落在睡着的小王氏身上。此时,他看见小王氏,心里是难受的;看见苏蔓玖,他想到二皇子,心里同样是难受的。
苏瑞文终于找了一个稍微不那么让他烦心的人,落下自己的目光。
“陌素,你今日就依旧歇在你那房子里吧。这个时候了,再回花府也不方便。女婿那派人送了信吗?”
苏瑞文一边问苏陌素,一边还在揉着眉心的结。
苏陌素点点头,又摇摇头。
父亲问她,苏陌素才想起,她离府的时候只是匆匆交代了林管家一句,说是回苏府了,并没有留话夜里归与不归的。
“嗯,就依父亲所说的。我也先去休息了,父亲您也早点歇息。”苏陌素口中还是先答道。
她站起身,走到门外看那黑漆漆的天色。
如今应该差不多是子时了吧,花府那边似乎一直没有人来问过。
苏陌素心中也不知道是有些庆幸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她带着这种略微复杂的感觉,走出了小王氏的院子。
出嫁前的苏陌素,一直是同她曾祖母住的。苏陌素径直往苏老夫人院子中走去。
因为小王氏的刻意安排,苏老夫人院子是与正院这边有些距离的。苏陌素借着十分暗淡的月光,拐过两次弯,走到长长的回廊里,才有些后悔。
倒是应该提个灯笼出来的。
想到此处,似乎真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请求一般,苏陌素竟发现前面的拐角处有一点亮光。
那提着灯笼的人转角过来,与苏陌素相对而行,同走在一条回廊里。
夜风有些凉飕飕地从回廊里来回贯穿着,苏陌素的袖子被吹得有些呼呼作响,她的鼻尖有些微红。
她抬起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身影似乎有些眼熟,眼熟到让她不敢置信。
对方已经完全走近,那墨绿色的长衫下摆随着脚步被夜风撩起,细长白皙的手指握在灯笼之上,骨节分明。
灯笼浅淡的黄色亮光上方,是那张白皙胜过女子的脸庞。深得见不到底的黑色眸子上,是旁人都没有的长长睫毛。
第226章 去留
自那日从陵城的山谷回来后,苏陌素与花清越其实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了。[..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嫁人后的苏陌素,当然是大部分时间就待在花府之中的。花清越其实过去也有晚归的时候,只不过这段时间却略微多了一些、频繁了一些。
平日里,花清越纵使晚归,苏陌素总有去小厨房、书房这些花府正房以外的其他地方散步溜达的时候,花清越也总会偶尔回正房一趟。因此,那时候的两人是隔不过一天就能见上一面。
可这些日子里,心里计较着知书的血仇,苏陌素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正房之中,与知画低声商议这些事情。
她未出房门,花清越似乎也没有再进过一次正房门,两个人就真的是明明在一个屋檐下,却都有些陌生了。
苏府的回廊多是修在水面之上,因此整个回廊中来回贯穿的夜风便分外凉意深重些。
苏陌素下意识抱了下双肩。
灯笼被塞到自己的手中,苏陌素感觉到自己身后突然被披上了什么。她微微侧目,正好看到花清越垂目认真替她将披风系好的模样。
“你叔祖父那里,已经稳定下来了。”花清越的声音淡淡地从苏陌素耳边传来。
听到这个好消息,苏陌素把自己方才有些复杂的心思瞬间抛到了脑后。她眼神如何灯笼中的烛火一般,跳动着亮光,语气中也有着掩不住的欢喜:“是完全好了?表哥知道了吗?曾祖母知道了吗?”
“我现在就去告诉曾祖母,曾祖母一直留在京城,就是为了等这个好消息。”苏陌素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我来。”花清越将苏陌素手中的灯笼又重新接了过来。他身形颀长,迈上一步比得上苏陌素走好几步。
花清越走在苏陌素的前方,夜风刮动的方向与他们行走的方向正好相反。因此,这迎面而来的凉意便大半钻入了花清越的衣襟之中。
他的墨绿长衫被风吹得有些鼓鼓作响。
“曾祖母那,我已经说过了。老人家最是经不得担忧,我便早一步告诉她了。”花清越在前面说道,“这些日子,我****都是丑时以后才归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今日倒是结束得早些,不过也是到了亥时。我同曾祖母老人家说过喜讯后,已劝着她早些安歇了。”
“明日,再带你与曾祖母一同去看叔祖父如何?”花清越征询苏陌素的意见道。
苏陌素先前就有些诧异,这个时辰了还会有人在府中行走,如今听到花清越说这些,倒也说明白过来。
所以,花清越是先替她叔祖父诊病到这个时候,又去了她曾祖母那边,再来接她?
不过,方才他说的说,曾祖母是亥时就已睡了?如今已经是丑时,他是一直在等自己?
“我瞧着苏大小姐在院中走动,是以便猜着正院的事情说不定也结束了,就往这边走过来接你。”仿佛是猜到了苏陌素的疑惑一般,花清越开口说道。
苏陌素有些呐呐的,不知道如何接话。山洞之中的那番自取其辱的话,让她至今都有些羞愧不已。她真心不想再自作多情,可听花清越这话说下来的意思,应当他第一句话,就是在向她解释吧?
因为在替叔祖父诊病,所以这段时间都没和自己见面。而且后面他还有说过去都是诊完到了丑时以后,所以他这段时间才没有来正房?
苏陌素一直没有在接腔,花清越也就没有再开口。两人就一路静寂地走回了苏老夫人的院子之中。
苏老夫人这院子位置着实是偏了一些,但索性大小、配备都还是齐全的。一间正房之外,还有三四间侧房。在往旁去,还有一排的耳房供下人居住。
如今这正房的烛火已经熄灭了,耳房那边也没有烛火亮着的。整个院子里,只有侧房那边,还有一间是有些光亮的。
这间,正好就是苏陌素的房间。
“应当是知画在房中等我,那间是我的房。”担心花清越不知道自己是哪间房,苏陌素伸出手指指了指。
“嗯。”花清越简单的应了一声,便阔步往那边走去。
他二人才在房门外站定,里面就有人影晃动,知画的声音立刻传来。
“是小姐回来了?”
知画忙打开房门,见到站在苏陌素旁边的花清越倒是没有诧异之色。她行了个礼,喜道:“姑爷说小姐应当是会回来了,还真的是。”
看来花清越所言非虚。他是真的在这院子里等了自己一些时候。
苏陌素忍不住抬起头望了一眼花清越。
墨衣的男人低头将灯笼先吹灭了,坐到房中。
目光随着花清越的坐下看过去,苏陌素才发现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二小姐。”
怯怯的声音响起。正是今日苏陌素从小王氏院中救下来的丫鬟。
那小丫鬟咬着嘴唇,看了一眼花清越,声音细弱,却依旧清晰地行礼唤了声:“见过姑爷。”
花清越并没有搭腔,将所有的话语权都交给了苏陌素。
这丫鬟其实是苏陌素收买的下人之一。她知道这小丫鬟家中亲人急病,囊中实在羞涩。故而才出言让她助自己。
虽然是利益往来,却也还是有几分趁人之危。苏陌素并不是那等无情之人,她便柔声安抚对方道:“今日父亲那边我还没来得及提。等他明日归来,我就会替你出面,将那卖身契讨要回来。到时候,你就带着银子与你父母弟妹生活去吧。”
那小丫鬟却是重重叩了个响头,答道:“奴婢感谢二小姐再造之恩。奴婢家中一贫如洗,如今幼弟又重症不起。拿到卖身契后,奴婢还是只能再卖为奴。”
“所以,奴婢恳求二小姐,能留奴婢在身边。二小姐宅心仁厚,奴婢只求能有口饭吃,不再得遇李妈妈这等恶人。”那小丫鬟担心苏陌素不同意,便膝行两步,又连连叩起头来。
知画心性单纯,早在房中等苏陌素时,就已经听过小丫鬟细数家中惨状。因此,她见那丫鬟磕得额头都破了,便也有些不忍。
知画犹豫地看了看苏陌素,终于还是开口帮腔了:“小姐,如今知书没了,你身边也只有我一个。不如就带着冬花过去吧。”
苏陌素听到这话,目光有些微冷。她准备开口,却被花清越突然递过来的一个糕点挡住了视线。
“等你的时候,让这丫鬟做的。你尝尝。”花清越似乎完全不在意旁边的两个丫鬟在做什么,他只是捏了一小块粉红色的糕点递到苏陌素唇边。
跪着的小丫鬟听到花清越提到自己,磕头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她却没有抬头看苏陌素,也没有再开口。只不过是那一下停顿,接着又继续嗑起头来。
她磕头很用力,并没有投机取巧什么的。很快,她磕头的地上便有了些血痕。
“我身边,如今确实只有一个一等丫鬟知画。”苏陌素终于还是开口了,方才花清越虽然没提半句求情之话,但显然还是有意留下这丫鬟的。
他第一次当着下人同自己开口,苏陌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可你即便是跟我去了花府,也不可能后来者居上的直接做个一等丫鬟。你原先这母亲园中是几等来着?”
其实苏陌素一开始就知道这丫鬟是末等,所以她才有心收买对方。越是末等丫鬟,莫说是主子不在意了,就是同为奴仆的,也有欺凌她们的。
那小丫鬟终于停下了磕头的动作,她答道:“奴婢原是四等丫鬟。”
倒也没有自作聪明提高自己的等级。苏陌素见花清越那举着的手一直不收回去,只能顺势咬了一小口。
苏陌素吃了这一口,花清越脸上便有种心满意足的神色。他把糕点没咬动的地方露出来,又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只得再咬了一口。
这味道确实还可以。
只是如今花清越手捏着,她总不好席卷而入口中啊。
花清越一副不自知的模样,继续把糕点凑到苏陌素面前。
苏陌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她转过头,继续同小丫鬟说话:“那你随我回花府后,我提你一等,这花府做个三等丫鬟如何?”
那小丫鬟又俯下身去,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多谢二小姐,多谢二小姐。”
从头到尾,这丫鬟都是低着头说话的。虽然十分恭顺,却也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就像如今,允了这丫鬟留下来,喜形于色地反而是知画。她急忙拉了那小丫鬟起来,一边同苏陌素做谢,一边抚慰那小丫鬟。
“多谢小姐。我就说了我们家小姐心善,一定会答应你的。你今天就跟着我回我小房间休息吧。”
作为一等丫鬟,她和知书是享受的两人同住的耳房。如今知书不在了,知画也算是独有一间了。
看着自家一等丫鬟心机还不如人家一个四等丫鬟,苏陌素有点怀疑自己这么些年是不是宠知画过头了。
她按了按额角,有些懊恼。
花清越轻咳了一声。
知画这下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第227章 争执
“知画和冬花就先退下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听懂了自家姑爷暗示的知画,迅速地拉住身边的小丫鬟冬花行了个礼,走出了房间。
苏陌素夜里本就没有留丫鬟守夜的习惯,故也没有留知画二人。
不过知画和那小丫鬟一出去,如今房中就只剩下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人了。
苏陌素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了好几个开口的引子,都觉得并不合适,便索性停了心思,静待花清越先开口。
偏偏花清越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一般。他坐在苏陌素对面,一块一块地吃着那碟子里的糕点。
苏陌素忍不住望过去。
花清越此处终于开口了,只是内容却与今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关系。他将手中咬了一半的糕点递到苏陌素面前,问她:“你吃点吗?”
苏陌素略微有些嫌弃地把对方的手推回去,问道:“这糕点就这样好吃?”
她心中有些腹排:你花府吃食比我苏府要注重得多。平日在自己府上也没见过花清越你这般喜爱一样吃食,如今这是苏府的丫鬟做的对上胃口了?
花清越笑着又咬了一口糕点,答道:“果腹而已。”
苏陌素原是想再往那小丫鬟身上问的,毕竟花清越先前拿糕点喂给她吃的行为,可以视同为替对方说话。
可花清越这个解释一出口,苏陌素就有些不好意思再提心中那问题了。
每夜辛苦到丑时,今日虽结束得略早一些,可因为等自己,也已经到了丑时。他一个七尺男儿,有些腹饿实属正常。
且不说这次,花清越夜夜辛苦,为的也是自己的叔祖父。
这一番心思下来,苏陌素便心中有些愧疚了。只觉得自己因为花清越开口替小丫鬟求情便淡淡不快实在是不应该。
她有心绕开话题,却没有想到花清越自己主动提及了此事。
将手中的糕点完全咽下后,花清越开口问道:“今日可有些奇怪,我为何会替那丫鬟求情?”
苏陌素心中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她也不想强作掩饰,便点了点头。
花清越抬起手轻捏了下苏陌素的脸,答道:“你永远是那般心思澄净,不会怀疑人。[.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陌素被花清越这突然的亲密动作有些惊道,她的脸迅速烫了起来。因为立刻低着头去摸脸的缘故,苏陌素就没有回答花清越这个话。
花清越倒也不在乎苏陌素的回答,直接同她解释道:“今日我从曾祖母房中出来后,便遇上了知画。也是知画领着我来你房中休息了小会。”
“知画和小丫鬟虽然都没有在我面前提及你今日的作为。但仅仅是听她二人聊天,我便已经猜到,你继母今日的种种,必然都有你的手笔。”
“这小丫鬟原本就是你收买的人之一。且她不仅是收了你钱的人,更是真正替你做了事的人。对于这种人,要么只能是亲信,要么只能是死人。”
苏陌素听到这里,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花清越。她眼神中有十分明显的诧异和不敢置信。
这是要灭口的意思?
花清越却是勾起嘴角轻笑起来:“我知道你下不了这狠心。所以,我才劝你将小丫鬟留在自己身边。总归人待在自己眼皮底下,比送到敌人面前要好。”
苏陌素微微皱眉,问花清越:“你是觉得那丫鬟会把我的事和盘托出?她一个下人,有什么值得可信的?”
“她的话固然是不可信。可是对于想要你败的人来说,她说的所有不利于你的话,都足以作为对付你的兵器。不是吗?”花清越若有所指的望了眼门外。
苏陌素确实不能否认这个说法。她如今在这家中,友好和睦的对象不多。真正会无条件相信她的,除了姨娘柳氏,恐怕就只有苏老夫人了。可柳姨娘的地位摆在那,苏老夫人的年纪摆在那儿,两人都不一定真正护到她。
苏陌素叹了口气,认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将那丫鬟一直抓在手里。要么拉拢她,要么就狠心除去她。”
“孺子可教也。”花清越赞赏地望向苏陌素,他笑着说道,“如此解释,夫人可还满意,可是不恼我了?”
苏陌素瞧着面前这人笑意满满的模样,心中却起了一丝反叛。
她否认的话当即脱口而出:“谁说我恼你了?这小丫鬟虽然是我苏府的人,但我若是留下她,定就要将她带去花府。你作为花府的主人,从旁评论两句是应当的。”
花清越笑意更浓了一些,他目光熠熠地看着苏陌素,面上的神情分明是不相信这番说辞。
“在山谷之中时,我就发现过,夫人这双眼在火光面前格外灵动。”
苏陌素没有想道花清越开口是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她只得转过头,不接腔。
凳子移动的声音传来。
苏陌素将头转回来,花清越已经自桌前站了起来。
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长衫,往床榻那边走去。
“你……”
苏陌素想问对方是不是要歇息在这里,可却不知道如何说接下来的话。
虽然她与花清越已经约定,待有朝一日是要过着各走各的独木桥,各走各的阳关道的日子的。
但是莫说曾祖母院子里收拾出来的客房如今就这一间,单论此时两人身处的地方是苏府,不是花府,他们夫妻就是不能分房而睡的。
苏陌素咬着唇,看看花清越,又看看房中的摆设,心中实在有些犹豫。
她想了想,下定决心抱了床被子,自己去打地铺。
可苏陌素还没有走到床边,就看到花清越已经抱了床被子折返回来。
只见花清越将那怀中的被子整齐铺在地上,然后他自己又席衣而躺。
“睡吧。”花清越说完这一句,就闭上了双眼。
他根本没有给苏陌素再说话的机会。
苏陌素只能咽下那句地上冷意重的话,走到自己的床边。
她床上倒不同于过去做姑娘时候在苏府。如今花清越明明已经抱走了一床被子,可是床上还是整整齐齐地铺了一床。
想来是知画她们重新收拾过了的原因。
苏陌素有些意外的是,花清越竟替她也把床铺了一下。
苏陌素看到打开铺平的棉被,忍不住转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花清越。
对方双眼合着,胸口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
他已经睡着了。
睡的真快!
苏陌素发出两句这样的感慨后,便也转身上了床。
她原本以为自己第一次和花清越单独这样床上床下的睡着,会有些尴尬,会难以入眠。
可也许是时辰太晚的缘故,苏陌素才合上眼,就感觉到自己的困意席卷而来。脑中方才想的那些事情都模糊开来去了。
苏陌素在花府的时候,本就起得迟。这一次,她夜里熬得那样晚,是以白天就醒的更晚了。
因为花清越上朝前专程交代过知画不要来吵醒苏陌素,所以她便一直沉沉地睡到了日上中天。
而在苏陌素的睡梦中,正院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老爷!您得为我做主啊!”苏瑞文本就是满怀怒气的来到小王氏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已经听见小王氏在房间里的哭喊声了,不由得更加面色铁青起来。
“你还有脸说!”苏瑞文何时动过如此大的气,长袖一甩,生生带出了一股冷冽的风。
他站在门口,就那样敞着正门,这冬日的风吹的极烈,立刻就卷进了内室里。
小王氏那尚未来得及惩戒的奶娘李妈妈,因为才犯过错,心里虚着,一直是让人扶着守在小王氏床边的。
如今见苏瑞文一脸铁青站在门口,她为了表明对小王氏的衷心,顾不得自己已经不能行走,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李氏匍匐在地,磕头泣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求求老爷您关上门吧,这寒风太大,夫人现在是小月子,受不得这风啊!求您饶了她,求您放她一条活路啊!”
苏瑞文几乎被这老奶娘的话气个半死,抬脚便是将奶娘踢到了一边去,不过人却是进了屋子,一边跪着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们连忙匍匐着将门关好。
“我饶了她?我放她活路?”苏瑞文已经气的走了音,满腔的怒火此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你们主仆联手耍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孩子……一个早就没了的孩子,居然一直骗我说,孩子好好的!你们这是用腹中的骨肉来做阴谋诡计的筹码吗!”
“老爷!”小王氏凄厉的哭喊声再次从内室传来,贴身丫鬟连连阻拦她不能下地,小王氏却是疯了一般的从内室冲了出来,披头散发,脸白无血,眼底青黑一片,总是得体妆容的面庞此时看起来却恍若女鬼。
“老爷!我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在老爷和我们的孩儿身上!您不清楚,我比您还要期待我们孩儿的降生吗!我怎么可能……”小王氏跪倒在地,两行泪已经顺着消瘦的脸颊流下,更显凄凉。此刻她语不成句,浑身抖若筛糠,奶娘连忙战战巍巍的去扶住她。
第228章 夫妻
面前的小王氏哭得梨花带雨,别说是她哭声哀切,看上去格外可怜。[..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就是服侍她的奴婢仆妇们也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过去的这将近十年的日子里,苏瑞文从来没有让正院有过这样的气氛。他也从来不相信正院会有这样的一天。
可是今天,他在宫中见到的一切,太具有冲击力了。
这种冲击,不亚于是修筑了数十年的堤坝突然被冲毁,不亚于是培植了数十年的树木一遭被雷劈倒。
愤怒之外,苏瑞文其实更多的是心痛。
他为自己的愚昧而感觉到心痛!
小王氏此时还浑然没有想清楚苏瑞文的心态。她虽然在苏府,因为苏蔓玖的关系,过去的年份里,日子并不算完全舒心。可单就夫妻情分这一点,她享受的远比一般的正妻要多。
因为她的血脉长相,她得到了苏瑞文发自内心的、对正妻的一种尊重。
又因为她的年纪性情,她更是如同宠妾一般,享受着苏瑞文尊重以外的捧爱。
昨夜,明明还是守在自己床边的老爷,今日突然就变了模样。而且他一口一个自己孩儿早已死去,小王氏原本就在怀疑的事情得到了证实。
她见苏瑞文没有说话,只当他心情已经平静。泪眼婆娑间,小王氏又使出她一贯的手段,将左右的仆妇婢女都遣开,独自与苏瑞文待在内室之中。
苏瑞文笔直地站在房中,听到小王氏吩咐婢女退下,包括李妈妈也出去的时候,他心里突然一阵刺痛。太医院周院判的话又响起在耳边。
“苏兄怎么突然对医案感了兴趣。这‘情断’可是个歹毒阴损之物,真是验证了那句‘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的说法啊……”
“苏兄问,‘情断’损自身身子之法是不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了,用过此药的女子,与为母就无缘了。”
“苏兄真是耿直又简单,用‘情断’固然伤身无子,可若此妇人本就不能有子呢?苏兄且看前几页,还有一药。此药用后,女子在闺房之事上让人感觉妙不可言,夜夜如新妇,可此药的弊端就是不能受孕。倘若强行用药受孕,也是个死胎。[..tw超多好看小说]”
“哈哈哈哈……相交这么多年,才知道苏兄这般纯真可爱,妇人之内院争宠,与我们前朝之间争权夺势,又有何差别?岂能不狠心,岂能不果断?不过用了这药的妇人,倒真是个妙处,主动得紧……”
小王氏的手已经扶到了苏瑞文的脚上。她似乎是扶着苏瑞文想要站起来,可每个动作却都无比柔软,这柔软中还带着几分魅惑。
“老爷。”她糯得仿佛化不开的声音在这房中响起。
小王氏试探性地伸出一个手指头,钻进苏瑞文的掌心。感觉到对方没有拒绝后,她有些欣喜地将苏瑞文的手完全牵住,拉着他往床边走。
“老爷,妾身还病着的,您陪我到床边再说话可好?”这话一字一句似乎都与寻常时候无二致,但声调上却有着说不出的挑逗。
她声音放得格外地低缓,可听起来却依旧很清晰。刻意放低的声音中,带着一分女人独有的魅力。
苏瑞文有些僵硬地随着小王氏的拉扯走到了床边。他看着小王氏坐到床上,还仰面朝自己笑了笑。
就是这样的笑容。她笑的样子,像极了发妻啊!
苏瑞文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小王氏没有错过苏瑞文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柔情,她当然知道这柔情是从何而来。可早些年的那些庶女日子,早让她不在乎什么替身与否了。
总之,就像她告诉王家那两母女的一样,即便是她王蓉儿借着与王娴静的几分相似才有今日的生活。可如今受着苏夫人尊称的,享受着二品官夫人荣华的,都是她王蓉儿不是吗?
“老爷。”小王氏拉住苏瑞文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位置。
苏瑞文察觉到这个动作的时候,手微微有些挣扎,可看到小王氏那哀切的眼神,他的心还是不争气的软了一下。
小王氏掩下心底的得意,继续用悲切的,甚至是刻意寻求了一个最像她过世嫡姐的角度来望苏瑞文。
“夫君,您知道的,我对这两个孩子有多么期待。我嫁入苏府这些年里,夫君待我情深意重,我也只盼能回报夫君一些什么。”
“蓉儿我身无所长,唯有一点血脉,是我能为夫君奉献的所有啊!”小王氏这声似悲似哀的呐喊,已经明显不同于先前的歇斯底里,悲切中又带着几分柔弱,柔弱中又有几分锥心的痛意。
她恰到好处地演绎了一个柔弱女子该有的悲戚和苦痛。
此时的苏瑞文已经略微有些动摇了。先前的医书,他记得。周院判的话,他也记得。
可瞧着这样神似发妻的眼神,苏瑞文的内心就忍不住有一个声音在替小王氏辩白:蓉儿这般心善,她年纪又这般小,想生子还有时日,何须用这等阴损手段?
小王氏见苏瑞文脸色已渐渐缓和,心中的警惕也放松了一些。昨日失子的打击对她太大,她根本没有闲暇、没有心思去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今日苏瑞文突如其来的质问,却如同当头棒喝,彻底敲醒了小王氏。
岂会如此巧合!
岂会这般倒霉!
这分明是针对自己的一个阴谋!
不仅是要了自己的孩儿,还要把脏水尽数泼在自己身上!
小王氏的指尖忍不住往手心掐了一下。她脑中飞快地闪过昨日出现过的人所有的面容。
王大小姐?
王夫人?
苏陌素?
一张阴狠、充满恨意的脸突然在她脑中闪现。小王氏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是她!
一定是她!
她这般阴狠,过去就对自己用过手段,怎么可能低头服软!
小王氏狠掐手心,声音中有几分压不下的颤意。她唤苏瑞文:“夫君。”
苏瑞文终于主动伸出另一只手覆盖在了小王氏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苏瑞文还是想安抚小王氏的。
他见小王氏躺在床上,衣衫都有些松散,便伸出手、探过身子,想去取那边的被子替她盖上。
小王氏见苏瑞文突然凑近,心中大骇。她面色一变,想要出声制止,却还是将拒绝的话吞下去了。
她的姨娘,那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女人,曾经教过她。闺房之乐,是每个男人都期待的。
小王氏想到此处,主动往里侧躺了一些,她柔情地招呼苏瑞文:“夫君昨夜也累了,你随蓉儿一起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吧?”
苏瑞文面色微微有些僵硬。周院判说过的话,又不受控制地从脑中钻了出来。
“用了这药的妇人,倒真是个妙处,主动得紧……”
这个时候,难道她还想……
苏瑞文将盖被子的手缩了回来,心中有些犹豫。
小王氏只当苏瑞文是心里想,却又要端着架子。她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又掀起一角,再唤苏瑞文:“夫君,就当陪蓉儿休息。”
苏瑞文见小王氏眼神中并无往日的波光流动,心中又有些反复。
他暗想,自己或许是多心了罢。
“夫君?”小王氏又唤了一声。
苏瑞文掀起被子,还是躺到了床上。他伸手揽住小王氏,低声安慰道:“蓉儿一夜也没休息好,就好好睡会吧。”
小王氏咬了咬牙,把手慢慢覆在了苏瑞文的身上,她低声问道:“夫君忍耐了这些日子,要不要妾身帮你用手……”
苏瑞文过去最爱小王氏的这般柔情。毕竟他是个男人,有内心的需求。小王氏从不强留他,他不想去妾室房中时,她也总会努力帮他。
可今日,周院判说过的话怎么也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用了这药的妇人,倒真是个妙处,主动得紧……”
主动得紧……
苏瑞文挥了下手,险些打到小王氏脸上:“不用。”
小王氏察觉到苏瑞文的僵硬和不悦。她将这种疏离,直接归咎于了谗言。
李大夫昨夜怎么说的来着?
小王氏昨夜本未十分留心,可今日仔细一想,越来越觉得那女子可疑。
除了那女子,谁有这样的能耐知道宫中的消息?
对了,前些日子,自己还听人说过,那小贱人与谁走得近来着?
小王氏将自己的小手慢慢滑进了苏瑞文的里衣之中。她并没有直接说起心中的疑惑,而是眼中滑落一滴泪水,分外柔弱地道:“妾舍不得夫君,妾比谁都小气夫君。妾只希望夫君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她过去从来不说这样的话,虽然偶尔会显示出几分小女子独有的娇媚来,可这般直白的话,她从来不宣诸于口。
如今,小王氏是一心要软化苏瑞文了。
苏瑞文被这样直接的表白所惊倒,他反应不及间,小王氏的手已经贴到了他的皮肤上面。
快感很快席卷了他,意识似乎也不再那样清晰。
周院判的声音和小王氏的声音反复交杂着。
“用了这药的妇人,倒真是个妙处,主动得紧……”
“妾舍不得夫君,妾比谁都小气夫君。妾只希望夫君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她只是太爱我了罢?
周院判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第229章 探望
苏陌素一睁开眼,就正好看到花清越的背影。(..tw无弹窗广告)他依旧是那身墨绿色的常服,就坐在她的桌前。
是了,如果不是这桌布上熟悉的颜色和花纹,苏陌素大概是不能马上想起来她还在苏府的。
望一眼窗外的天色,苏陌素有些赧然。
自己真是在花府过得太过安逸了,这个时辰还没有起身。
她坐起身来,将脚伸进床边的绣花鞋里。
如今已经是冬日,这家中备着的绣花鞋还是最薄的,真有些凉意。
苏陌素自己往屏风上去取衣物。
想到自己的这番动作难免要被花清越察觉,苏陌素索性开口说话,避免房中两人尴尬相对的情景。
她站在屏风后面,一边系衣服下的带子,一边问道:“夫君今日已经自朝堂回来了?”
因为一开始,花清越就是背对着苏陌素的缘故,她也没有看清楚他在做些什么。
只听到花清越的声音自那头传来:“今日想着还要领曾祖母去看看叔祖父,所以特意早归了一些。夫人用过早饭,我们便一同去吧。”
苏陌素手下的动作匆忙了许多,她这些日子每每想到自己变得这样惫懒,总有些不好意思。可次数多了,如今也磨出了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了。
三下两下,将衣服穿得妥贴,苏陌素从屏风后走出来:“且再等片刻,我稍微梳洗了,便径直过去。至于早饭什么的,如今这个时辰,也不必在意。”
花清越突然站起来,他身形本就颀长,这一近站在苏陌素面前,将她的视线几乎是完全挡住。
花清越从手旁拿了个东西,又蹲下身去。
苏陌素的视线瞬间又豁然开朗。
“且换了这小靴。昨日那双绣花鞋有些湿润,知画拿去洗了。你家中这些太薄了。”花清越将手中的小靴放在苏陌素的脚前。
苏陌素低头看去,只见那双小靴子比寻常的绣花鞋要略深一些,靴子看上去也有些厚度,显然比脚上这双鞋子要暖和许多。
她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推辞。弯下腰,苏陌素将小靴子拎到手里,又坐回了床边。
隔着屏风,她将小靴穿到脚上,凉意立刻就淡了许多。(..tw好看的小说
苏陌素重新站到地面上,略微走动了两步。她有些喜悦地问道:“夫君选的小靴怎么这样合脚?”
花清越脸上也有抹微微的笑意,他答道:“既是我夫人,我岂能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莫说是小靴,就是上上下下全部替夫人挑一套,我也是绝无半点差错的。”
苏陌素抿唇笑道:“那得算上夏草一半的功劳。”
“怎么要分一半功劳给那臭小子?”花清越有些抱怨地问道。
苏陌素却是忍俊不禁地解释道:“若没有夏草,知画怎么会偏到了你那边去。”
自家这丫鬟是个藏不住话,掩不住心事的,苏陌素早就知道。是以,对于知画和花清越身边小厮夏草的事,她算是早早就察觉到了。
花清越有些不服气,他站起身走到屏风面前,指着屏风道:“莫说是与夫人这般朝夕相处,就是隔着屏风,我也能猜到夫人的体形身量。”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了,两人不自觉都想到了当日山洞中隔着衣衫烤火的情景。
苏陌素想斥上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跺了一下脚,从屏风后急急走出来。
“不与你胡说了,我且唤知画打热水来洗漱。”说完,苏陌素便如同身后有什么追赶一般,火急火燎地走出了房门。
花清越也已经回过神来,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自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解释道:“我又没有其他意思。习武之人,懂得听声辨位,听声辨形也是不难。虽然隔着屏风,只要走动,无论身上多宽松的衣服,体形反而明显了。”
“况且,知道衣服大小又不是未着寸缕的高矮胖瘦。”花清越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他除了是官员,是谋士,也是一个大夫。单论胴体二字,并不能让他想到什么旖旎的画面。
“咳咳。”有刻意的咳嗽声传来。
花清越抬起头,只见苏陌素梳洗整齐地站在门口,脸上有些可疑的红色。
“是听到了?”花清越转过脸,强作镇定地答道,“既是听到了,就不要放在心上。我还是个大夫,即便是未着寸缕的玉臂在我眼中,也与猪蹄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苏陌素脸上的红色瞬间就褪了下去。
她也知道花清越是无心之话,可听着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
深呼吸一口后,苏陌素勉强笑着道:“夫君,我们去曾祖母那边吧。”
花清越想起自己的一番安排,便也没有多做停顿。他点点头,站起身,与苏陌素并排而行。
苏陌素的房间本来就与苏老夫人同院。因此,不过是短短数十步,两人就到了院中的正房内。
苏老夫人半靠在榻上,正在闭目养神。
王妈妈弯着腰低声只说了一遍“素小姐和姑爷来了”,苏老夫人就睁开了眼。
见到苏陌素走进来,苏老夫人有些憔悴的脸上展现出喜色。她连连招手,唤苏陌素到身边来:“素丫头到曾祖母跟前来,让曾祖母好好看看。”
“昨夜陪着那边折腾了一宿吧,瞧这小眼眶,都有些乌色了。”苏老夫人心疼地拍了拍苏陌素的手背。
苏陌素看着苏老夫人那日渐苍老的脸上有着更为明显疲倦之色,心中一阵难过。
自己昨夜虽然折腾到很晚,可是她的心境是快活的。她在等着看仇人的惨状。
可她曾祖母苏老夫人的夜不能寐却不是源于畅快,而是担忧。
叔祖父苏平安是曾祖母唯一尚在世间的儿子。曾祖母已经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曾祖母。”苏陌素回握住苏老夫人的手。
她蹲下身,与苏老夫人目光相平,主动提道:“曾祖母,我们如今便去看看叔祖父吧。”
苏老夫人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她自昨日得了消息开始,每一个时辰都在等天明。不,或者说,自得到儿子的伤情病情后,她无一天不在等待今天。
近乡情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苏老夫人还是忍不住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见多了重病之后痊愈病人的表情,更见多了这种源自病人至亲的神情。他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将苏老夫人那颗提着的心安抚下去。
“叔祖父已经好起来了,一定不会有任何危险了。曾祖母与我们一同去看看他罢。”
听了花清越的话,苏老夫人明显舒出一口气。
看到这样的曾祖母,苏陌素心中愈发难受。她拉着苏老夫人坐起来,又吩咐刘妈妈拿了披风过来,亲自给苏老夫人系好。
“曾祖母,我们这便去吧。”苏陌素扶着苏老夫人站起来。花清越也走到另一边扶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将手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不住地点头:“好、好、好。”
自己的叔祖父在四皇子府修养的事情,苏陌素早就知道。是以,她看到这马车停的地方时,反而有些诧异。
“夫君,这是?”苏陌素问道。
花清越一边与苏陌素共同搀扶苏老夫人下马车,一边解释道:“是表哥置办的宅子。叔祖父是苏家的人,等他好些了,自然是住回苏府的。如今还在痊愈中,不宜贸然抬动他,是以就在表哥这歇息。”
花清越向苏陌素解释完,又特意再向苏老夫人解释了两句:“也是担心曾祖母记挂。叔祖父那时候还大病着,我与应承都觉得不要带叔祖父住回苏府。那样曾祖母每日见了,少不得流泪伤身子。”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花清越。
竟是完全将四皇子府那边的事揭过去了?
花清越却似乎没有感觉到苏陌素的注视一般。他一直十分耐心地同苏老夫人解释这宅子里的每一处布置。从他口中出来,这宅子布置极为精妙,无论从风水还是从栽植的树木来看,都是十分适宜养病的。
苏老夫人只是不住地说好,并没有多话。
苏陌素和花清越心中却说清楚,苏老夫人此时眼中、心中恐怕什么也进不去。她最想见到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子。
终于到了苏平安歇息的房门前,花清越伸出手先敲了敲门:“应承,是我。”
苏陌素察觉到这一瞬间手上来自苏老夫人的力度,她忙转过头望向她的曾祖母。
苏老夫人一贯镇定的面色中,还是有些掩不住的慌乱。
“曾祖母,清越说好起来了,就一定好起来了的。”苏陌素劝慰道。
那房门终于打开。
一身红衣的季应承走了出来。
他见苏老夫人站在门口,忙上前扶住她:“曾外祖母,您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用过早饭了吗?”
苏老夫人点点头,说出口的还是那三个字:“好、好、好。”
苏陌素能看到,苏老夫人的目光不住往房间里面看去。
不仅是苏老夫人,就连苏陌素自己,也有些担忧地往里面的床榻上看去。
第230章 离府
床帏是季应承一贯的风格,极为鲜艳的绿色。[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绿床帏配着走近的季应承,真是有几分耀眼。
扶着苏老夫人到了床边后,季应承将床帏往两边挂起来,同苏老夫人轻声解释道:“小外祖父睡了。”
“无妨,我看看他就好。”苏老夫人已经看到了床上的小儿子。
她那唯一还存活在世的幼子已不复八年前的模样。明明不过而立之年,可是他的鬓发已经全部变白。
苏老夫人坐到床边,颤抖着伸手想去抚床上的苏平安。可手伸到一半,她又缩了回来。
苏陌素站在苏老夫人旁边,往床上看去。
与她前段时间见过的叔祖父不同,如今床上的苏平安虽然发丝依旧没有一缕乌色,但面容也不再像老翁般枯槁。虽然他毫无血色的面庞和发白的唇色都证明了――此时苏平安的身体状况仍不算太好,但总归是有所好转了。
“叔祖父这头发还会复原吗?”苏陌素问花清越道。
花清越望了眼旁边的季应承。
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季应承开口说道:“只要能活下来,身体无碍就够了。这种外貌之事,想来小外祖父不会在意。”
将手最后只是落在锦被上的苏老夫人也点头说道:“是。这些,如果不行,那也就罢了。只要能好好活着,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苏陌素见花清越这般动作,季应承又这样说,就知道这头发之事恐怕是已成定局了。
她听她曾祖母不再一味地说“好好好”,知道老人家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想问的话自己已会开口。
苏陌素便不再相问。
花清越听季应承和苏老夫人均已心中有了准备,便也坦然说道:“叔祖父此次实为中毒。虽然如今体内毒已经确定解了,但撇开毒性,单说缠绵病榻这两年,他身体已经掏空。所以这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都离不开方剂调养。”
“乌发的方子并不是没有。但几种药混合饮下,难免相生相克产生其他不好的作用。(..tw无弹窗广告)所以我私以为,调好身体是首要,这等外貌之事,应放在之后。”
其实以花清越取到的蛊王药效来说,让苏平安一并恢复到往日容颜、发色都是不难的。但是,当日取蛊的手段实在算不得光彩,这蛊王分明是有主人饲养的。
虽然取得蛊王后,花清越又私下用了许多办法,尽量模糊养雇人视线。自取蛊到今日,也已有一月,暂无任何意外出现。但花清越还是宁愿更谨小慎微一点。
这养蛊之人本就行事作风都比常人更为凶残一些。而这蛊王,不费劲心思根本不可能养成。莫说是养蛊人,就是普通人,一个用尽心血浇灌之物没了,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苏平安中蛊的事太多人知道,想完全瞒下这些踪迹已经是不可能的。若短时间内完全恢复,明眼人都会知道是用了十分强劲的药。如今这般慢慢疗治,拖上个一年甚至两年,那么就算有人怀疑,也会渐渐淡去。
这些详情,花清越是不准备和任何人细说的。毕竟知道取蛊之事的人,越少就越好。
与苏陌素预料无差的是,苏老夫人听完这一切,人反而倒是更加镇定了。
“平安能完全复原是吗,只是时间耗得久点对不对?”苏老夫人见到苏平安的模样后,心中石头也是落下了一大半。毕竟对方的好转是十分明显的。
再者,一般人待儿子与女儿的期待是不同的。养儿子,自然是希望他有出息,以功业为屏障。养女儿,则性情容貌方面在乎得多一点。苏老夫人虽在经历上,或比一般人要更为复杂一些。但在她看来,男子容貌确实也不是首要。最重要的还是身体以后能不能完全恢复。
听苏老夫人这般说,花清越就明白苏老夫人的担心究竟在何处,他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答道:“是。就是这个意思。尽管时间上可能耗得久了些,但绝对会完全好起来的。”
苏老夫人听完,心中便又安稳了一些。她眼角有些湿润,目光一直锁在苏平安的脸上。
她几次伸出手,想去摸摸苏平安的脸,却都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又生生停住了。
“曾祖母,叔祖父会好起来的。您别担心。”苏陌素如何不理解这种为母的心态,她在内心里轻叹一声,出言相劝道。
如今的苏平安真的比之前要好了太多太多,但为人母,总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的。即便是以后苏平安完全恢复,苏老夫人也未必不忧心苏平安的其他事。
养儿养儿,操心一世。
别说她叔祖父是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不适,为母的苏老夫人心中担忧也是正常的。苏陌素心中暗想道。
苏平安身子还需调养,季应承看着苏老夫人这般不舍的神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曾外祖母,虽然如今小外祖父身子已在恢复,但终究他历经了这场病痛,一时半会也是无法好起来的。我想,让小外祖父就在我这边修养。”
苏平安是为了他才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季应承自是不愿意将照顾苏平安的事假手于人。
如果此时苏平安他们呆的地方是在平城,苏老夫人未必会同意季应承的要求。可是,如今她与苏平安都身在京城。京城也是苏家,是她嫡亲的孙子府上,这一点固然没错。但是京城苏府始终不等于平城苏府。
苏老夫人坐在苏平安的床前,目光半分都没有挪动地答道:“那就操劳应承了。如今你舅父府上也是有些忙乱,你舅母自己身子都还要修养,我也觉得一时半会那是腾不出人手来的。”
苏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本是想这个月就回平城的。如今平安这里,我实在放不下心。要不,我也住过来一段时间吧。”
“曾祖母愿意住过来,应承最是开心了。舅母病了吗,我近日一直在府中照顾小外祖父,昨日舅舅喜事,也未能****祝贺。不若我今日一来去道喜,二来同舅舅禀明这些事情。”季应承提议道。
苏陌素皱了皱眉,想要说话,却听到苏老夫人先开口了。
“不妥。你是晚辈,去提这些,你舅舅未必高兴。我亲自去说便是。你且收拾出一间房,我夜间就过来。”苏老夫人留恋地看眼依旧睡得沉沉的苏平安,狠了狠心,还是决定先离去一会,她道,“我现在就回府。陌素和清越送我便是,你好好照顾平安。”
季应承忙起身行礼。
苏老夫人年轻时候就十分果断,行事少见拖泥带水。如今老了,她过去的风范依然存在。
说完这句,她便站起身来,不再回头看一眼儿子,径直往外面走去。
苏陌素和花清越忙急急追上,一人搀扶住老夫人一边。
这一来一回,其实也就不过一个时辰。但苏陌素他们出门本就不早,这一回府,就接近午膳时候了。
苏老夫人想了想,吩咐王妈妈道:“你且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
吩咐完王妈妈,她又同房中的小丫鬟道:“你去请老爷过来,说是在我这边用饭。”
小丫鬟领了命急急去了。
平日里,苏瑞文最是注重孝道,鲜少有对苏老夫人的吩咐置若罔闻的时候。可这一次,小丫鬟去了有些时候,午膳的菜都已经出来了,苏瑞文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苏陌素心中有些猜测,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她站在苏老夫人身后,替苏老夫人轻轻按摩起了肩膀。
“曾祖母住到表哥那边去后,就不要****夜夜记挂叔祖父了。曾孙女到时候也可以一并去看您两位。”
苏老夫人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轻松。她听苏陌素说完,没有睁眼,却是声音中有笑意地问了句:“素丫头可欢喜?”
“自然是欢喜的。叔祖父能好起来,这是天大的喜事。”苏陌素由衷地答道。
苏老夫人却是笑道:“还有其他欢喜没有?”
此时苏老夫人的正房之中,除了花清越和一直伺候苏老夫人的刘妈妈,并没有其他人在内。苏陌素想了想,便坦率地答道:“当然还有其他欢喜。如今的府上,并不是一个十分舒心的地方。我原是希望曾祖母能回平城颐养天年,可如今叔祖父这里病着,他离不了京城,曾祖母您也肯定不放心离京。”
“所以,如今您住到表哥那去,既远离了这些烦心事,陌素又能随时见到您,自然是十分开心的。”苏陌素一直都知道,苏老夫人对府上小王氏和苏蔓玖这些算计肯定是有所察觉的,说不定,她自己这次回府的目的,苏老夫人也有所察觉。
从入了京城开始,苏老夫人几乎一直都是偏安一隅的状态,苏陌素对此是没有半点不快的。
苏老夫人既过了争斗的年纪,也不需要去拿到京城苏府的对牌。如今苏老夫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苏陌素就替她很高兴。
但显然,作为苏府现在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尽管膝下孙辈成群,苏老夫人自己心里还是有个喜好偏差的。
这一点,苏陌素曾经感受到过。而在苏老夫人离开京城苏府的这一天,她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
王妈妈已经请示过了几次,厨房的菜也热过几番。苏瑞文才终于姗姗来迟。
他面上有些愧色,步履十分匆忙,还未走进厅中,就做了行礼的姿势。
“祖母见谅,瑞文来迟了。”
苏老夫人摆摆手,吩咐王妈妈将菜摆上。她伸手示意苏瑞文入席:“无妨,我们祖孙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你来我身边坐着。”
苏瑞文望了眼站在苏老夫人身边的苏陌素和花清越,第一次主动为苏陌素说话道:“既然没有外人,孙儿逾越一次,请祖母让素丫头他们夫妻也入席。”
第231章 掀开
苏老夫人本就没有想过让苏陌素和花清越两口子站着。(..tw无弹窗广告)听苏瑞文提议后,她点点头应道:“既无外人,不必拘谨。”
苏老夫人朝苏陌素两人招手唤道:“来,都坐到曾祖母身侧来。”
苏瑞文坐在苏老夫人的左侧,苏陌素和花清越便在苏老夫人右侧坐下。
“不用你们伺候着了,都下去吧。”苏老夫人望向身后的王妈妈和刘妈妈。
“是。”两个妈妈齐声应了声,就一齐走了出去。
房间中,除了苏老夫人、苏瑞文、苏陌素和花清越,再无第五个人。
苏陌素和花清越都知道,苏老夫人是要同苏瑞文说离府的事情。因此,见王妈妈和刘妈妈都退了下去,两人也没有太多的诧异之色。
倒是苏瑞文,他并不是没有来过苏老夫人院中用膳。且他深知这两位妈妈跟了自己祖母多年,是祖母当年从娘家带出来的陪嫁丫鬟。所以,这两位老妈妈都被唤了出去,苏瑞文直觉苏老夫人有事要同他说。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问苏老夫人道:“祖母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苏老夫人却说握起了筷子,还招呼旁边的苏陌素和花清越:“都吃,都吃。”
苏老夫人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到苏瑞文的碗中,她问他:“可还记得这道菜?”
苏瑞文看着那雪白的豆腐上撒上的两三点葱花,幼年的记忆便清晰起来。
“祖母,这是什么?”稚嫩的童声顿时在脑海中响起。
当年尚未这般苍老的声音亦在回忆中清晰:“这个菜叫一清二白。以后瑞文自己治家也好、为官也好,都要谨记清白二字。”
苏瑞文望着碗中的豆腐,答道:“是一清二白。”
“孙儿一直谨记着祖母的教诲,从未在官场上贪污受贿,从未在官场上结党营私,更别提鱼肉百姓这等恶事。”苏瑞文为官数十载,从来不结党营私,从来不站队分营,就是为了保全这清白二字。
虽然心中无愧,可苏瑞文却并不觉得安稳。
为官他是无愧,可是治家呢?
这个疑问突然就出现在脑海之中。苏瑞文自己都有些诧异。他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这个看上去和睦友爱的家存了疑心。
更令他彷徨的是,下一秒,苏老夫人就十分直白地肯定了他的这种担忧。[..tw超多好看小说]
苏老夫人问的是:“修身齐家后才是治国平天下,瑞文前两点可能答得如方才一般理直气壮?”
“我……”苏瑞文有些犹豫。他先前虽然被小王氏一番安抚已暂歇了对她对怀疑。可是感情稍微一落下乘,理智翻身做主,苏瑞文就觉得,此时仍有些异端……
“我要离府一段时间。”苏老夫人并没有真正等待苏瑞文的回答。她径直切入主题说道。
苏瑞文只当苏老夫人是想回平城,忙出声挽留道:“祖母何须如此急着回平城,如今孩子们都在京城。虽然陌素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可蔓玖、清浅的亲事都还需要祖母定夺呢。”
“我不回平城。”苏老夫人夹了一筷子菜,慢慢放入口中。她细嚼了几口,吞下去后,才继续说道,“且先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苏瑞文当然记得这句古训。可是,苏老夫人的话就如同一根绳子,将他的心提了起来。
张了张嘴,苏瑞文却没有说什么。他见苏陌素和花清越都一副乖巧的模样,在等着自己动筷子,便低头夹了碗中的豆腐放入口中。
苏陌素与花清越对视了一眼。
方才苏老夫人话语中的意思,似乎与在季应承府中说的那些话完全不同。
苏老夫人似乎并不打算以照顾苏平安为理由离开苏府。
苏陌素揣测苏老夫人大概是想离府前给她父亲敲一个警钟。
花清越眼神却是安抚之意身为明显。
他让苏陌素静观其变。
苏老夫人和苏瑞文两人交谈,苏陌素一个晚辈本就不宜插话。再加上她坚信她曾祖母苏老夫人只会帮助自己,便将心中的猜测暂且放到一边。
一顿饭吃得甚是寂静。
苏老夫人是慢条斯理地在品尝菜肴。
苏陌素和花清越则是一边自己吃菜,一边替苏老夫人夹菜。
而苏瑞文,吃得很是缓慢。到底是在细品,还是食之无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顿饭吃完,苏老夫人并没有唤王妈妈和刘妈妈进来收拾。
她将筷子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唇。
见苏老夫人吃好,原本就揣着一颗心的苏瑞文忙也放下筷子,表明自己已经吃好。
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个自然也都放下了筷子。
苏老夫人接着饭前的话题道:“你曾祖父离世已四十余载,我一直谨记他的临终之言――将苏家的家训清白二字传承下去。”
“如今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了,许多事情已经不能看清楚。为长辈者,原应呵护晚辈。可如今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你有心思为清浅盘算一二,就让她也同我住出去。”
苏老夫人的话犹如一个响雷,惊得苏瑞文险要魂魄离体!
他人在府中,家在府中,可他家中的祖母却要外住!
“这、这……”苏瑞文满脸诧异。
他提了下衣襟下摆,径直站起来。
“孙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请祖母教训。”顾不得苏陌素和花清越在场,苏瑞文弯腰行礼。
虽然苏瑞文是忙乱中无法顾及,也不甚在意。但苏陌素和花清越却在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座位,站到了远处。
受礼的仍旧只有苏老夫人一个。
“我主意一定。蔓玖也是。你若怜爱她们,就尽管吩咐她们收拾东西,与我一同外住即可。若是觉得不便,那也无妨。我且一个人出去就是。”苏老夫人态度十分坚决。
苏瑞文听完这话,只觉得浑身冰凉。
自家祖母外住了,若是让人听了,让人知道了,苏府还有什么名声!他苏瑞文还有什么名声!
苏瑞文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不能威逼苏老夫人,只能放低声音一遍一遍哀求:“还请祖母怜惜孙子。”
“我就是怜惜你才要出去。你这府上,也许人越少,就越能清静。我在平城这些年,从未听过你府上有什么错事。可如今到京城不过数月,就这般……”苏老夫人话语终于有些松动之意。
虽然她依旧去意坚决,但至少露出了缘由来。
苏瑞文反复回想,确定府上的不平稳之事只有小王氏一事。
“祖母明鉴,蓉儿那事我已经尽力查探。如今并无任何证据表明此乃人为祸事。”苏瑞文还是偏向了小王氏。
苏陌素有些失望地转过身。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手碰了碰苏陌素的身子。
苏陌素低下头,只见花清越展开掌心,里面是一块姜糖。
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陌素仰面看向花清越。对方却是朝她笑了笑,示意苏陌素张开嘴。
下意识地微张了嘴,一股甜味就在口中蔓延开来。
花清越朝苏陌素眨了眨眼睛,飞快地伸了下舌头。
他的口中也有一块糖!
苏陌素瞪大眼睛,却看到花清越朝自己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真是……
苏陌素没说话,眼神中有些嗔怪,可嘴角却微微有些上扬。方才因为苏瑞文依旧维护小王氏的不悦已经散了开去。
“祖母年纪大了,眼盲,但心不盲。”苏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站起身,亲自扶起一直躬身的苏瑞文。
“孙儿啊,你可知道内院出了多大的笑话!多么令人不齿的事情啊!”苏老夫人扶起苏瑞文后,并没有马上松开他。
凑近苏瑞文的耳边,苏老夫人轻轻说了两个字。
苏瑞文猛然抬头,一脸震惊。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何人?”
“李氏。王氏乳母。”苏老夫人答道。
苏陌素抬眼看向苏瑞文。
她已经知道苏老夫人同父亲苏瑞文是说了什么。
李氏的事情,自然是要捅到父亲面前的。不过她没有想道,揭穿真相的人竟是这样好,是她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不会怪罪的人。
作为最年长的苏家人,苏老夫人绝对不可能做这般杀鸡取卵的事情。她不具备任何理由来污蔑苏府。
因此,这一次,尽管震惊,可苏瑞文没有半点怀疑。
他回握住他祖母,不停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何人在场,如今可都宣扬出去了?”
最后一句的时候,苏瑞文的声音低了下来。
既然他祖母都知道了,昨日又来了这样多的客人,怎么可能不宣扬出去。
完了,苏府的名声,全完了。
苏瑞文脚有些发软。
苏老夫人松开苏瑞文的手,任由他站立不稳。她毫不留情地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亲家母,王家大小姐,都亲眼所见。”苏老夫人咬重了亲眼两字。
苏瑞文彻底坐到了凳子上。
苏老夫人继续道:“那王氏也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可如今,她那乳母……”
苏老夫人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小王氏在袒护这个乳母。她也许从来就是知情的,她纵容她的乳母败坏苏府的名声!
第232章 自然
花清越碰了碰苏陌素的手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苏陌素睁大眼睛,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又伸了下舌头,给苏陌素看手中已经融化得差不多的糖。他微微仰了仰头,一副要跟苏陌素比赛的模样。
是要炫耀他吃糖的速度比较快?
苏陌素深吸了一口气,简直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幼稚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
但明明不幼稚的她,却咯噔一声咬碎了口中的糖。
不是比谁吃得快吗?我嚼碎,看你怎么比。
苏陌素一边嚼口中的姜糖,一边不甘示弱地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却是抿着嘴,但笑不语。
虽然嚼糖的声音十分小,可苏陌素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曾祖母和父亲。
苏老夫人坐在了苏瑞文的对面。
这老太太突然又将桌上的筷子重新拿起,搅了两下碟中的豆腐。
“这菜已经不能吃了。王妈妈,进来让人收拾吧。”苏老夫人突然扬起声吩咐道。
门外的王妈妈应了声,领着丫鬟们很快走了进来。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残羹剩肴收拾一净。很快,桌上又换上了热腾腾的茶水。
苏瑞文一直没有再做过声。他方才吃饭的时候就未必专心。如今对这桌上的茶水更是没有半点心情细品了。
王妈妈已经领着丫鬟们重新退了出去。
苏陌素望向她的父亲。
花清越拉了下苏陌素的袖子。
有完没完!苏陌素转过身,瞪了花清越一眼。她将舌头飞快地伸出来一下,表明自己已经赢了。
花清越扬起嘴角不说话。
“素丫头。”苏老夫人突然点了苏陌素的名。
苏陌素忙走过去。
她有些庆幸方才花清越和自己斗气,口中的糖已经化掉了。不然含着糖,回答起话来少不得要露出端倪。
“曾祖母。”苏陌素走到苏老夫人面前。
苏老夫人端起一杯茶,轻吹了一口气。吹完后,她却没有放在口中,而是转过身递给了苏陌素:“来,喝点热茶。你身子不好。”
苏陌素没有想到苏老夫人是唤自己过来喝茶。她忙双手俯身接过,谢道:“陌素不孝,让曾祖母挂心了。..tw”
“你是我的曾孙女,我关心你是应该的。”苏老夫人满脸慈爱地说道。她说完,又朝花清越招招手,“清越,也到曾祖母身边来。”
花清越一边往苏老夫人身边走,一边笑道:“清越不敢劳烦曾祖母。”
苏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佯怒道:“这是不把曾祖母当亲人看了?”
“清越不敢。”花清越忙答道。
苏老夫人这才笑起来:“曾祖母又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你待陌素好,又为苏家尽心,平安的病也全靠了你。你的好,曾祖母看得清楚。你才是真正的苏家人。”
苏老夫人这话十分诛心。苏瑞文的脸顿时有些发白。发白之后,又有些发红,发红之中,还有些发青。
他张了张嘴,终于找了一个自己稍微好受点的话题。苏瑞文问花清越道:“贤婿,小叔父的病如何了?”
“岳丈不必过于忧心。叔祖父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他缠绵病榻这些年,身子已经十分虚弱。待好好调养上一些时间,就能恢复如常了。”花清越拱手答道。
苏瑞文忙虚扶花清越,他心中想到了另一事:“早闻贤婿医术超群,如今真是不虚此言啊。贤婿,我身子近日也有些不适,你不若陪我去那边院子里瞧瞧?”
苏陌素扬目看了一眼花清越。
如果真是她父亲自己病了,岂需要另去他处,在这里就完全可以。
苏陌素没有说话,苏老夫人也没有揭穿。
“祖母,孙儿能否先借会你孙女婿?”苏瑞文恭敬问道。
苏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二人尽管去:“身子要紧,你既是他岳丈,就无甚可隐瞒了,尽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清越你亦然,对待你岳丈,无需保留。”
“是。”苏瑞文和花清越两人齐应了一声,走出了苏老夫人的房间。
待二人离去后,苏老夫人拉着苏陌素坐下来。
望着自己疼爱了这些年的曾孙女,苏老夫人感慨万千。
她当年是因为苏陌素那手字迹才决定留下这个曾孙女在身边的。苏老夫人也确实是在苏陌素身上看到了过世的女儿影子。
如今八年时光过去,她这曾孙女身子依然孱弱,可面容长相却十分不出众。除了一双眸子还算清亮,其余外貌真是半点看不出她女儿的影子。
不仅看不出她女儿的影子,就连苏陌素自己的亲生姨娘――柳如烟的姿色也没有继承到。
虽然在算面容上,苏陌素这个曾孙女真的半分算不上讨人喜欢。但是在苏老夫人心中,这个曾孙女却真的在她苍老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人越老,心越明。苏陌素眼中的关切、尊敬、孝顺都不是假的。
就像现在,苏陌素心中的忐忑,苏老夫人也完全察觉得到。
她拍了拍苏陌素的手,劝慰道:“不必担心。你夫君知道如何应答的。”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她的曾祖母。
“不必担忧什么,更不需要内疚。个人因种个人果。今日即使不是你夫君去,王蓉儿的面容也迟早要在你父亲面前揭露开来。”苏老夫人端起自己的茶盏喝了一口。
“曾祖母都知道了?”苏陌素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真的听她曾祖母摊开说,心里还是有些惊讶。
苏老夫人没有望向苏陌素,可她的话却是在回答苏陌素的问题:“万事皆有因果。小王氏走到今日,无论是谁在动手,谁先动手,都只能是她过去种下的因。”
说完这句,苏老夫人将茶盏放下,她的声调陡然一提,语气中有着从未有过的严厉:“一个人要保全自己,除了要谨言慎行,更要能够雷厉风行。对于伤害自己的人,不要留情,不要回头,不要内疚。”
“内宅就是战场。不是她死,就是你死。”苏老夫人转过头望向苏陌素,脸色不同于往日的慈祥抑或是老态龙钟的迟钝,而是满满的肃穆,“你的路还有很远。你败了,不仅是你会死,还有你的骨肉,你的孩子。”
苏陌素的心突然就被撕开一块。
她不能否认苏老夫人的话。
重生以来,她总是秉持少言少行,甚至改变容貌,只为让自己变得如同尘埃一般不显眼。可是只要活着,就会有碍人眼的时候。诚如她曾祖母的每一句话,一味的善良护不了自己,更护不了自己想要爱护的其他人。
包括骨肉。
苏陌素下意识就摸向自己的小腹。
苏陌素这个动作,只是想到了前世的元徽。可她的举动落到苏老夫人眼中,却有了其他的含义。
苏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下来,她重新回到了慈祥的模样:“素丫头,你与清越如今还是年少夫妻,正在新鲜劲头,两人琴瑟祥和不足为奇。曾祖母也盼你们能一直这样恩爱长久,但是人心是最不可靠的。而嫡子,这将是你最后的保全。”
“曾祖母。”苏陌素忙缩回手,她知道苏老夫人误会了。可下面的话,她也无法开口。总不能说她与花清越如今根本没有圆房,也不准备做长久的夫妻吧。
苏陌素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曾祖母,你有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愿望吗?”
苏老夫人笑着摸了摸苏陌素的头,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将记忆放到了很远以前。
苏老夫人用一种比慈祥还更多一些温柔的声音答道:“身为女子,谁没有过这样的美梦呢?”
“可梦终究是梦,再美好也会醒来。等到梦醒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手里握住的地位,才是你最值得相信的。”苏老夫人话语中的柔情已经散去,她有些凝重地望向苏陌素,“素丫头,你不要失望,也不要觉得难受。每个少女都有过这样的梦,可每个少女都有梦醒的时候。梦醒的时刻却是不同的。你能不能将这梦做到一辈子,就看你能握住你夫君的心多久了。”
“两个人的感情,不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吗?”苏陌素有些疑惑。前世,她就不屑于在自己夫君面前使什么手段,更不觉得经由算计得来的感情是真正的感情。
苏老夫人却是又笑了,这笑却有些沧桑,有些看破尘世般的了然。她答道:“傻孩子,水顺流而下,是为自然。树往上而长,是为自然。但是河道若是越来越窄,越来越干涸,那水流大小、分量也要跟着变小、变少。反之,树之旁支繁茂,往往会让主干不堪重负。若是能帮着剪上一刀,它便能长得更好。”
“水被河道所改变,这还算自然吗,树因人为而长久,这又还算自然吗?自然,不过是你顺着它最主要的方向在走,在努力。不过是在甜味之中,多加一缕甘味。”
苏陌素沉默下来。
不过是顺着最主要的方向。所以是说,并非在人为改变。只是在锦上添花?这是对的吗?
第233章 求医
另一边,花清越已随着苏瑞文进了他的书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苏陌素和苏老夫人其实都猜测――此时苏瑞文是带花清越去再次诊断小王氏病情,确定小王氏是不是有欺骗行为。但实际上,苏瑞文是真的让花清越替他自己诊断病情,而不是替小王氏诊断。
“你们都退下,不必伺候。”苏瑞文吩咐所有的奴仆都暂且退下,甚至包括书房外打扫的杂役。他只让贴身小厮一个人守在外院门口。
待下人们都走了,苏瑞文将房门关上,转过身同花清越说话:“清越,你对男子血脉传宗接代之事应有所研究吧?”
花清越立刻明白过来,岳丈是想问他自己的问题了。
花清越虽然猜测到了苏瑞文的意图,可他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流露,只是一脸平淡地答道:“清越曾是大夫,对于各种病症自然都有所经验。”
苏瑞文坐到桌边,伸手唤花清越坐过去。他再问道:“那你可听过一种情况。对于无后之人,是皆从头到尾、这一辈子都无子孙后嗣呢,还是有可能之前有所血脉留下,之后又突然没了?”
花清越听到这里就更加肯定苏瑞文的想法了。
他心中暗暗感慨,怪不得他夫人苏陌素在苏府举步维艰了。
原以为,苏瑞文待继室小王氏不过是贪慕对方青春好颜色的宠溺。这种宠溺尽管浓烈,却来得快也去得快。而比宠溺更可怕的是深情。情之所钟,足以蒙人双眼、毁人心智。
他岳丈如今这模样,分明就是对那继室已情根深种。
否则,岂会在那些实实在在的证据面前,不仅能压抑住怒火,而且还愿意为了对方自曝己短?
花清越虽然有些诧异,此事却也并不让他担忧。
他稍微斟酌了下用词,答道:“两种情况皆有之。有的男子或在母体中时便有所不足,亦或是在孩童时候受了大损,这些原因都足以让男子在经人事之后无血脉留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而曾有血脉留下,之后又再无的,多是在这中间的时间里,受过重损或是得过大病。”花清越甚至没有望向苏瑞文,他语气十分平和,就跟寻常大夫与病人说话没有差别。
就算是他岳丈这般情深,花清越也总有办法让这种情深渐渐土崩瓦解。
苏瑞文听完之后,脸上首先是有些轻松的神色。花清越这番话,显然在一定程度上,能替小王氏的清白佐证几笔。可隔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又依旧凝重了。
与小王氏成婚八载有余,尚不足十载,然这些年里,他或有病痛之时,却均算不上生死攸关的大病。
“若无大病,又无重伤,有没有可能突然也无法传宗接代了呢?”苏瑞文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花清越摇了摇头,回答得十分果决:“若一无大病,二无受伤,原有子嗣之人是不可能突然再不得子嗣的。”
花清越顿了顿,又说道:“只有一种情况……”
“何种情况?”苏瑞文十分急切地问道。
花清越答:“若此人只有一妻,或是心中只钟情一人,只与那一人行敦伦之礼,那对方若是无法生育,自然男子无子嗣留下也甚为正常。”
苏瑞文忍不住顺着花清越的话回想自己的经历,他自续娶了小王氏后,两人琴瑟想和,确实少去妾室、通房处。但这八年多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去过一次……
苏瑞文的思绪正在摇摆不定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你不能进去!”是那守住院门的小厮声音。对方声音提得很高,明显是刻意让书房中的苏瑞文能够听见的。
争执的另一方,房中的苏瑞文和花清越就只能听出是个女子了。女子说话的内容,却听不真切。他们只能听出对方是在哭哭啼啼。
苏瑞文深知,若不是遇到了无法打发之人,他这小厮绝不会这般说话的。
于是他打开门,往外扬声问道:“是谁在喧哗?”
门外那女子哭啼的声音更大了,不过她和小厮的声音混在一起,依然是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好了!你先别说话!”那小厮呵斥了一声,暂时镇住了面前的丫鬟,“我去同老爷禀告,你且在外面候着。”
这小厮是苏瑞文跟前的人,且跟了他许多年。苏府的下人们都要畏惧小厮几分。听小厮愿意替自己禀告,那丫鬟终于也不哭了,忍住眼泪,先等着小厮回音。
站在房门口的苏瑞文很快就见到他那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是曹姨娘身边的丫鬟。”小厮三言两语就把最重要的事情拎清楚了,“丫鬟说曹姨娘几个月月事没来,恐是有孕了。曹姨娘今日身子突然不适,丫鬟怕误了血脉大事,特来请示老爷您,想替姨娘请大夫来瞧瞧。”
若不是涉及子嗣,小厮早把丫鬟打发回去了。他说完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苏瑞文。
苏瑞文前一刻正好在回想自己除了小王氏,可还去过哪些人房中。苏陌素生母柳氏素来为他不喜,他是轻易不迈进去一步的。有了小王氏的知冷知热、知文懂雅对比,那几个通房也就入不了眼了。
唯有替他生下过双生子女儿的曹姨娘,因为性情一直十分温顺,倒让他还是偶尔想起过一两次。
有孕了?竟是这样巧?
只要不和小王氏挂钩的事情,苏瑞文脑子就十分清醒。是以他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却内心知道,但凡妾室敢遣人来老爷面前说这话,十之十成是真的有孕了。
可前一刻他才怀疑自己是不能生的那一个,后一刻,妾室曹姨娘就有孕了。苏瑞文心中涌起一抹十分细微的失望,他吩咐道:“将那丫鬟唤进来,我问她几句话。”
小厮忙转身去领丫鬟过来,丫鬟步履十分匆匆,半分迟疑也没有。
尽管从丫鬟神色,苏瑞文都能知道这身孕之事绝对是坐实的,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既是几个月月事没来,怎么不早早请大夫来看。即便不是有孕,你姨娘身体有恙岂不也是大事?”
丫鬟先前是真的落泪了,进来的时候,都能看到眼睛是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这里走到苏瑞文跟前后,她一直低着头,可声音还是听得出有些哽咽。
丫鬟答道:“第一个月月事没来,姨娘就担心是自己身子不好,让我去跟夫人说。可李妈妈说夫人身子不便,不要拿这等小事烦她,让姨娘自己少出门、多休息就百病皆退了。”
听到李妈妈这个熟悉的名字,苏瑞文感觉自己的额角跳了两跳。他压抑住心中的波澜,问道:“是夫人院里的管事妈妈李妈妈,她陪嫁的那个?”
“是管事的李妈妈。”丫鬟当然不可能答得如苏瑞文问的那般详细。但小王氏院中却只有一个管事的李妈妈,这府上是知道的。
“后面呢,还去问过没有?”苏瑞文已隐隐有了定论,可他还是想亲耳听到回答。
丫鬟声音中的委屈更甚,她带着哭腔答:“第二个月,姨娘又让我去请示夫人。可李妈妈说姨娘身子、身子……”
“李妈妈说姨娘身子卑贱,不过就是个下人。病死了,一张席子卷出去扔了就是了。李妈妈还吩咐人把我赶了出去。之后,姨娘就再没让我去找过夫人。”那丫鬟虽然答得有些犹豫,可却还是大着胆子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听完丫鬟的话,苏瑞文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李妈妈!又是这李妈妈!
苏瑞文响起今日他踹那李氏一脚后,小王氏还满脸心疼。可如今回想,他就应该直接踹死这李氏的!
“你姨娘今日是如何了?”苏瑞文虽然知道丫鬟今日过来,也有刻意在自己面前告状的嫌疑,可自己的骨血,终究不能置之不理。
丫鬟磕了下头,答道:“姨娘今日晨间就有些腹痛,下身方才还出了些血。所以奴婢才斗胆来打扰老爷的。老爷,姨娘已经三月未来月事,十有八九是有了老爷的血脉啊!求老爷救救姨娘!”
丫鬟说完,就又再次磕起了头。她的额头十分用力地撞在地面的青砖上,不过三两下,那青砖上就有了些血色。
苏瑞文一脸青色,也不知道到底在恼谁。
僵持不下的时候,苏瑞文身后的花清越主动开口了。他上前一步,向苏瑞文主动请缨道:“岳丈,小婿对喜脉也略通,不若让小婿陪着岳丈去看看?”
苏瑞文心中正有些疑虑曹姨娘。曹氏生过孩子,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孕,选着这时候来求自己,恐怕真的不适居少,想趁机给正妻小王氏一些难堪才是真。
如今花清越主动提出去诊断,倒让苏瑞文少了一层担忧。至少,他不必担心请来的大夫实际上被曹氏买通,说些不利于小王氏的话语。
“那就有劳贤婿了。”苏瑞文大步迈出去。
花清越跟在苏瑞文身后。方才苏瑞文的神色变化,他已经尽收眼底。
真是让人好笑,换了个对象,他岳丈的心瞬间就变得七窍玲珑了?
第234章 意外
曹姨娘的院子与主院这边有些距离,但却和苏老夫人住的院子、苏蔓玖住的院子都很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因此,苏瑞文才到曹姨娘院子面前,苏蔓玖和苏陌素就几乎是同时到了院子外面。
“父亲。”
“父亲。”
两人行礼道。
苏瑞文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他知道苏陌素方才一直在苏老夫人院中,因此反而不奇怪苏陌素出现。反倒是苏蔓玖,虽然院子与曹姨娘的邻近,但她似乎并不去这些姨娘院中?
“蔓玖昨日陪着我与你母亲折腾到那时候才休息,今日可多多休息一番。”苏瑞文叮嘱道。
他关切完苏蔓玖,又觉得花清越站在旁边,不能独冷落了苏陌素,因此便也同苏陌素说了句:“陌素你也是。”
苏陌素又行礼答道:“劳父亲挂心。”
苏蔓玖的态度则更为随便一些。她与苏瑞文关系本就胜过苏陌素与苏瑞文之间。
两个人不同的答话,将这种亲疏之别明显地表现出来了。
苏蔓玖说的是:“今日已睡了大半日了,再睡女儿可要变成小猪了。”
“说什么胡话!”苏瑞文语气并不严厉地斥了一句。
苏蔓玖丝毫也不害怕苏瑞文的生气,她笑着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可不就是养小猪的方式吗?”
“好了。在你妹妹、妹夫面前也没个正形。”苏瑞文果然没有生气,眼中还有了淡淡的笑意。
苏瑞文对待两个女儿落差太过明显,花清越忍不住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目光平视着前方,神情中并无半点失落或不悦。
苏蔓玖已经开口在问:“父亲是要去曾祖母院中请安吗?女儿也正要过去。”
苏陌素对苏瑞文态度的迥异毫无反应,可对苏蔓玖这句话却有些自心底忍不住发笑。且不说苏蔓玖这时候过来,分明就是得了曹姨娘那边有了身孕的信,单论她父亲如今站的位置,问这话还真是睁着眼说起了瞎话。
苏瑞文的脚只差一步就迈进曹姨娘这边的院门了。
“你姨娘身子有些不适,你妹婿又懂医术,我正好让他来看看。”苏瑞文答道。他想了想,主动说道,“你们两个干脆一起进来吧。待这边看完了,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们。[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陌素和苏蔓玖此时出来,自然都是想跟进曹姨娘那院子里的。苏瑞文主动开口了,她们俩便齐声应是。
曹姨娘院中的人都步履匆匆,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
见苏瑞文终于来了,曹姨娘院中的管事妈妈忙上前行礼禀告:“老爷,姨娘腹痛得越来越厉害了。”
苏瑞文心中对此事早有定夺,是以也不十分着急。他只是迈步走过去,说道:“我已经知晓了,也带了大夫过来。你领路进去就是。”
那管事妈妈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推开曹姨娘的房门。
曹姨娘低微的呼痛声当即传出来。
苏瑞文皱了皱眉,向身后的花清越说道:“有劳贤婿了。”
花清越点头应下,他望向曹姨娘房中的丫鬟。
丫鬟已经将曹姨娘床边的帘幕放下,只让曹姨娘的手腕搭在外面的小凳子上。
花清越坐下去,他的手指放到曹姨娘脉搏之处。
“是喜脉。”花清越先肯定那丫鬟禀告的有孕之说。接着他又问道,“如今下腹坠痛?”
帘帐中传出曹姨娘弱弱的声音:“是。”
管事的妈妈上前一步补充道:“方才早上开始,姨娘裤子上有血。”
“如今可停了?”花清越再问。
曹姨娘的声音中有些哭腔:“似乎依然未止。”
花清越背过身,望向床边的管事妈妈:“劳妈妈确定一下。”
那管事妈妈自然不会推辞,她掀起帘子一角钻进其中。很快那妈妈又钻了出来,脸上满是忧色,她禀道:“是。姨娘如今下身一直有血。虽然不多,却未停。”
花清越蹙着眉问道:“今日吃了些什么,可受到撞击,是什么时候开始痛和有血的?”
管事妈妈上前详细地答道:“晨间姨娘吃的是红枣粥。午膳吃的是鲫鱼汤、清炒白菜和豆腐羹。至于撞击,并没有。姨娘自月事停了后,整日发困、疲惫居多。基本上,每一日都是就待在房中绣花或者休息。”
花清越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自苏瑞文进房开始,曹姨娘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以免惹得自家老爷不快。可下腹突然钻心的痛意,让曹姨娘忍不住又呼喊出声。
她伸出的那只手筋脉都有些被挣扎出来。曹姨娘咬着牙喊道:“救我,好痛。”
花清越忙将手指重新放回曹姨娘的脉搏处。
苏陌素和苏蔓玖都看得清楚,方才曹姨娘那只手上的挣扎之态不似作伪。
两人心境完全不同。
苏蔓玖自然是幸灾乐祸。她本就不希望苏瑞文有任何她计划以外的子嗣出生。不然也不至于八年多的时间里,苏瑞文只得了那一个庶子。
这曹氏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孩子。苏蔓玖心中冷笑一声,那王蓉儿可真是个没用的。自己让了权出来,她却连个妾室都防不住。
苏陌素在苏平安的医书上见过女子滑胎的描述,她知道,十有八、九,曹姨娘腹中这个孩子危险了。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不知道她父亲会不会特别伤心。他这短短几日内,要接连失去三个孩子。
这些年,他膝下一直子嗣单薄。如今小王氏腹中的双生子没了,曹姨娘腹中的胎儿也要没了。
花清越与管事妈妈的每一句问答,苏瑞文都听得很清楚。他知道管事妈妈描述的这些都是不容乐观的。可在苏瑞文心中,曹姨娘此次是刻意谋划的想法太过根深蒂固,是以到了这时候,他心中亦没有什么焦急之感。
苏瑞文那满脸的毫不在意让苏陌素有些失望。曹氏与她苏陌素、与她亲姨娘柳氏关系都算不上十分亲密,甚至还有些不和。
但是作为女人,苏陌素此时看苏瑞文这一脸冷漠的模样,还是有几分替曹姨娘不值。
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小产亦好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同样是怀孕小产,昨日小王氏出事的时候,苏瑞文是多么焦急。而这次……
若不是坚信曹姨娘没有胆量,更没有机会在众人眼皮底下做些什么勾当,苏陌素简直要怀疑这孩子不是她苏家血脉了。
男人也许对妾室真正挂心的少,但无论嫡庶,孩子终究是他自己的血脉啊。
“你腹中胎儿已经保不住了。你如今脉搏越来越虚弱,若不及时施针落胎,你自己都可能有危险。”花清越终究还是下了不好的定论。
这时的苏瑞文面上才有了一丝诧异之色。他上前一步,详细问道:“贤婿,就没有其他办法保住孩子吗?”
花清越摇了摇头,态度十分之坚决:“恕我无能为力。还请岳丈大人早下断论。”
“不、不……要……救……孩子……我……没……关……系……”
曹姨娘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辛苦。
花清越却不能答应她的要求。他向曹姨娘,也是向苏瑞文解释道:“若是如今孩子有了七个月以上,或还可以试试催生之法,留子弃母。可如今这孩子不过三月有余,如何能活下来?”
“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没有办法留下来的。”花清越肯定地说道。
他话才落音,曹姨娘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这次的哭,再无半点压抑。虽然因为身子虚弱,曹姨娘的哭声算不上多嘹亮,可也绝对不至于让帘子外的人听不到。
“不……我……要……孩……子……”
曹姨娘不甚清楚的话从牙缝中挤压出来。
苏瑞文听完花清越的话,这才意识到今日的事也许并不是曹氏设计的。
“贤婿……”苏瑞文又唤了一声花清越,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他自然说想求花清越保住孩子。不论是男是女,能够多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这也是好的。
但大夫不是商贾,讨价还价是毫无作用的。
花清越不等苏瑞文说出想法,就先摇了摇头,他再次肯定地说道:“孩子绝对留不下。”
苏瑞文听完,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苏陌素和苏蔓玖忙一左一右扶住身子有些踉跄的苏瑞文。
“姨娘?”苏陌素回头望一眼帘子,面有忧色。
这曹姨娘先前还清晰地在不住哼唧。如今花清越说出这样的话,她竟也没有半句哭喊声传出?
听了苏陌素的问话,那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倒是不敢耽误。她忙一边钻进帘子中,一边小声请示曹姨娘。
可她看清楚曹姨娘此时模样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婆子飞快地掀起帘子,整个人都退了出来。她望一眼面前严肃的苏瑞文,扑腾一声跪下身去:“老爷,请让大夫给夫人施针吧,夫人已经昏厥过去了。”
苏瑞文上前一步,掀开帘子。
只见曹姨娘躺在一片血色之中。
她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苏瑞文之所以知道曹姨娘躺在血水之中,是因为这被子颜色虽然艳丽,可明明盛开的花朵却带着不正常的深色。
苏瑞文伸手触摸了一下曹姨娘身上的被子
他飞快地缩回手,将那染上血迹的手指收入手心。
第235章 决心
温热的血黏附在手心上,苏瑞文低头看了看,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tw好看的小说
苏陌素在苏瑞文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手指缝隙间的鲜血。再看他打开手掌,那血丝粘稠在手心和手指上,她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胎儿莫非已经在滑落了?
“还不快去给老爷打热水过来!”苏蔓玖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丝毫不关心曹姨娘的生死,只是体现起她对苏瑞文这个父亲的关怀。
苏瑞文摆了摆手,人的精神瞬间有些萎顿下来。他朝花清越道:“贤婿,就按你说的吧。留不住的就让他去吧。”
说完这句,苏瑞文就垂着手坐到了桌前。他背对着曹姨娘,眼神有些滞顿地望着桌面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蔓玖走到苏瑞文的身后,十分体贴地替他捶起了背:“父亲已经连续劳累了好一段时间了,这些事情要不就交给我吧。您先去歇息歇息。”
听苏蔓玖迫不及待地就要揽权过去,苏陌素转了下身子,不想看这矫揉造作的女人。
房中,花清越已经吩咐起了丫鬟们。
“你们先按照这个药方立即去抓药煎药。另一些人去烧上些热水,热水中放入艾叶。还有,去请个稳婆过来。男女有别,我毕竟不好直接进帘帐里帮曹姨娘……”
丫鬟们听完吩咐,却没有迅速出去,而是用征询的眼光先望向管事的妈妈。
管事妈妈跺了下脚,如何不明白这些小蹄子们的想法。
人往高处走,如今这群小蹄子是都觉得姨娘这不行了呢。虽然她也对曹姨娘的未来没有多少信心,可终究是一条人命。
管事妈妈走到苏瑞文面前,问询道:“老爷,您看?”
“还问什么!就按照姑爷说的去做!”苏瑞文按着额角斥道。
见丫鬟们都急急忙忙出去了,苏瑞文又转过身朝身后的苏蔓玖道:“蔓玖,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内院这等事情,也不好总烦着你。”
“这样吧,今日先去请老祖宗过来坐镇。日后……”苏瑞文虽然想日后都让他祖母来管内院,可却也知道,依他祖母的性子,恐怕今日愿为他多留一日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道:“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tw[]”
听了苏瑞文的话,苏蔓玖的脸上明显有些失落之色。不过她却很快埋下头去,十分乖巧地答道:“是。我去请曾祖母吧。”
苏瑞文望了眼房中留下的几人,招招手道:“陌素你过来,你去请。蔓玖你在这暂且陪陪我吧。”
苏陌素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她没有错过方才苏蔓玖攥紧手中帕子的动作。
恐怕又要与这人对上了。
可经由先前与苏老夫人的一番对话,苏陌素突然觉得,她不想再一味退让了。纵使退,又如何?苏蔓玖想欺她,依然会欺到面前来。与其退,不如进、不入斩。
断其臂膀,看对方且如何张狂。
苏陌素到苏老夫人院子的时候,王妈妈正拎着个包裹在与苏老夫人细说。
苏陌素突然有些不好开口。
曾祖母今日本就十分偏帮自己了,叔祖父那里,曾祖母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对比踌躇不前的苏陌素,苏老夫人反而先开口了:“你这孩子,还是这样。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争取。”
“你父亲让你过来请我主持院中事务的?”苏老夫人笑着问道。
苏陌素见她曾祖母已经猜到,只能呐呐应了声:“是。”
“不过父亲说了,今日先麻烦曾祖母您,日后,他并没有说。想来曾祖母您要是要离府,父亲也不会强留的。”苏陌素又忙补充道。
苏老夫人站起身拉住苏陌素的手,她目光慈祥地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你呢,你想曾祖母走吗?”
苏平安病重消息尚未传出的时候,苏陌素就想过让苏老夫人远离这府中纷争。可真正到了跟前,那个“想”字却说不出口。
“丫头,虽然人不能一直依靠别人。可总要有敢说真话的对象。曾祖母不能成为你无所不言的对象吗?”苏老夫人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她只是目光柔和地看向面前低着头的孩子。
方才还下定了决心,要迎面对上苏蔓玖。可如今却连个真话也不敢同带大自己的曾祖母说?
苏陌素摇了摇头,终于坦诚说道:“如今这府中有太多肮脏事情。若是曾祖母能够留下,陌素是希望曾祖母留下的。毕竟如今,除了曾祖母您,没有任何一个人适合接管苏府的对牌。”
苏老夫人听了苏陌素的话,脸上原就有些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她偏头问道:“这次是下定决心了?不躲了?”
苏陌素脸有些发烫,她点点头:“是。我觉得除了继母,大姐姐也不算个很好的人选。我不想苏府在她手里毁了。”
“哈哈哈哈……”
苏老夫人突然发出一阵从未有过的爽朗笑声。
苏陌素被这笑声有些惊道。她忙看向苏老夫人旁白的王妈妈和刘妈妈。
两位妈妈却都一副十分欣慰的神情。
苏老夫人拉着苏陌素的手,也回头看她那两个陪嫁。她问她们:“总说我养的孩子不像我,这次怎么样,还是像我了吧?就说我一只狼怎么会养出一只羊来呢!”
苏陌素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她曾祖母并不是身体有恙呢,只是觉得自己过去太过窝囊了。
也是,一个不到三十岁就守了寡的女人,膝下的几个儿子好不容易一个个有了官身,却又几乎都在她前面就去了。她养完儿子又养孙子,甚至还养曾孙。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味退让柔弱的性格呢。
若是这样的性格,想来苏府平城那大宅子根本就保不下吧。
苏陌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听苏老夫人笑声停下来,又忙抬起头,保证道:“曾祖母,我不会退让了。”
“嗯。那就好。来,我们今日就让那些人看看,我们两曾祖孙都不是省油的灯。”苏老夫人并没有让两位妈妈搀扶,而是直接自己拉着苏陌素就走出了房门。
她的精神格外的抖擞。
想想斗的感觉,苏老夫人就觉得心中一阵激扬啊。有多少年了,她都快半辈子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男人死了,儿子也死了,唯一剩下的这个还没有娶亲。不用跟妾室斗,也不用跟儿媳斗,还真是有些寂寞啊。
苏老夫人和苏陌素走近曹姨娘院子的时候,那药已经熬好了,稳婆也已经到了。
就是昨日替小王氏接生的那一个。
这稳婆是京城里算得上有些名气的接生婆子之一。只是她这次却没有想到,自己连着两天替同一家人的女眷接生,而且还都是小产。
稳婆擦了擦额角的汗,端着花清越开出的药往曹姨娘床边走。
管事妈妈忙替她掀起帘子。
“人是晕着的?”看到床上脸色惨白的曹姨娘,稳婆十分意外。
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掀起被褥。手才碰到被褥,就被那湿润的触感所惊道。
“来,帮我一把。”稳婆将药碗往身后递,忙喊丫鬟们上前,“把你们家姨娘的裤子给脱了。”
听到稳婆的话,苏蔓玖的脸瞬间一红。她尴尬地回头看了看花清越。
花清越其实一直背对着曹姨娘的床,站得也稍远。
“妹夫是个男人,是不是要避让?”苏蔓玖同苏瑞文道。
“清越是大夫,是在替曹氏诊病。”苏老夫人迈了进来。
她目光从房中人身上一一扫过,朝苏瑞文道:“这种事情,你个男人不宜坐在这里。你领着蔓玖去外面等。”
苏蔓玖没有想到花清越没有被请出去,自己要先出去了。她虽然有些不平,却还是强颜欢笑地道:“也是,二妹妹,那我们就一同出去吧。”
不等苏瑞文做声,苏老夫人便拉着苏陌素坐到了桌前:“蔓玖是尚未出阁。陌素在这,清越不方便的事情,她还可以帮上些忙。”
“你们这两个,傻站着干嘛,还不把中间的帘幕放下,既可以让姑爷方便诊病,又好避嫌。还有你,既然药熬好了,再去烧点热水,以备不时之需。王妈妈你把我院中的丫鬟带过来,拨两个暂时在外服侍瑞文,其余都过来听候差遣……”
苏老夫人并没有再给苏蔓玖说话的空间,她十分雷厉风行地对房中的所有人进行了分工,将各种已经想到的、还未想到的事务都一一指派到了人。
坐着的苏瑞文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朝苏老夫人弯腰行了一礼:“孙儿要仰仗祖母了。祖母,您在就好了。”
听了苏瑞文的话,一旁的苏蔓玖只觉得心中一团郁气不得发散。
偏苏老夫人还应了一句更让她不可排解的话。
苏老夫人十分慈祥地朝苏瑞文道:“你是我孙儿,我自然心疼你。先前说的那事,就先缓缓。如今府上这般多事,我替你管上一阵也是应当。”
苏蔓玖忙望向苏瑞文。
第236章 落胎
虽然苏蔓玖目光凝重,可苏瑞文却是目光熠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他满脸的欣喜,十分感激地看向苏老夫人:“祖母,是孙儿劳您挂心了。孙儿厚颜,就请祖母操心了。”
苏老夫人点点头,催促道:“我自是明白,你们且先出去。”
“是。”苏瑞文忙不迭地应了声,他步子极快地走出了曹氏的房门。同时,他还催促苏蔓玖道:“蔓玖,快跟我一起出来。”
“好的。”
苏陌素看得分明,这一声苏蔓玖应得极为心不甘情不愿。可看到这样不快的苏蔓玖,她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一丝微微的快感。
稳婆那边,已经靠掐人中,让曹姨娘醒过来了。
她端着药碗放到曹姨娘的嘴边,劝道:“这位夫人,快快饮下这药。”
曹氏一脸恐慌,她畏惧地看着面前这黑糊糊的药,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药?”
“是对你好的药。夫人你且快快饮下。”稳婆其实一眼就看出床上的女人应当是个妾室。可方才已经查探过曹姨娘的下身,那状况,分明是孩子正在流出。
稳婆一心想要哄曹姨娘尽快喝药,因此说话间,便十分注意。
“老爷呢?我要见老爷。”先前花清越说过的话,曹姨娘听得清清楚楚。如今不过片刻功夫,就来了个陌生的婆子,还端了碗难闻的药。
说这药是保胎药,曹氏说万分不信的。她盼了好多年,这里好不容易才又怀上,如今让她自己放弃,怎么也是不可能。
曹姨娘伸手一挥,竟将药碗打落到地上:“我要见老爷。老爷!老爷!”
曹姨娘凄然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苏陌素不禁望向门外。
房门关得紧紧的,并没有人前来相问。
“药还有吗?”苏老夫人出声问道。
一旁的小丫鬟忙从旁端起一个罐子,将药一边倒入碗中,一边答道:“姑爷吩咐熬了好几碗的量。”
稳婆却十分犹豫,没有立刻接过药。她见这房内,年纪最长、气势最足的就是苏老夫人,便上前请示苏老夫人道:“老夫人,这药劝恐怕是难以劝下去了。可尊府夫人这个病,不能再拖了。若强碍时间,到时候夫人自己都可能……”
苏老夫人果断地吩咐道:“陈妈妈,你去按住你家姨娘的头。[..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们两个丫鬟,帮助陈妈妈,按住曹氏的手和脚。若是两个压不住,就去四个。”
听了苏老夫人的吩咐,那陈妈妈,也就是曹姨娘院中的管事妈妈,没有半分犹豫地上了前。
“姨娘,得罪了。老奴也是为您好。”陈妈妈伸手去箍住曹姨娘的下颚,又回头呵斥,“春花、秋月,初晴、向晚,你们还不快点过来!”
四个被点名的丫鬟不好再躲,只能上前帮着陈妈妈按住曹姨娘。
曹姨娘见到众人来按她,更加确定这药十之八、九就是落胎药了。她拼命地摇头,口中不断地哀求着:“求求您,求求您,老夫人,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求、求……”
曹姨娘的声音渐渐模糊不清,稳婆的药已经灌进去了一大半。
虽然有人按着,可曹姨娘毕竟还是在不停摆动,陈妈妈又不可能死劲压着,因此这药一碗倒是泼出了一大半。
稳婆见这一碗将近,忙喊道:“再盛一碗来,快点!”
那熬药的丫鬟忙再次搬起罐子,将药倒上满满一碗。
稳婆接过这碗再倒入的药,又将它灌入曹姨娘口中。
因为已经喝了一些入口的缘故,曹姨娘心中或也知道大局已经,挣扎得并不如先前厉害,这一碗药倒是喝了大半进去。
一个小半,一个大半,也可以算是一碗药入肚了。
稳婆看着被按住的曹姨娘挣扎动作越来越小,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知道,这药效是发作了。
“你们松开吧。”
四个丫鬟先松开手。
陈妈妈望了一眼稳婆,见对方肯定点点头,这才将手松开。
方才曹姨娘挣扎得有些厉害,陈妈妈下手不免重一些。看到曹姨娘脸上被自己箍出的红痕,陈妈妈又出言安慰道:“姨娘,您还年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孩子日后还会有的,再说,您不是有了三小姐和四小姐吗?”
不提苏亭亭和苏玉立还好,一提,曹姨娘就想起自己这两个女儿脑子都不甚灵光都事情来。她心口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姨娘,莫伤心。”陈妈妈叹了口气,又安慰道。
曹姨娘的脸色却是突然一僵,她面上的痛楚渐渐加深,眼泪也是更快地落了下来。
慢慢的,曹姨娘甚至蜷缩成了一团。
“药效发作了。”稳婆解释道。
床帏之中,曹姨娘低沉且压抑的痛苦声不停从里面传出来。
苏陌素望向曹姨娘的帘子,微微有些伤感。
“啊!”
那呼痛的声音,突然高昂起。
这一声之后,四周就像在屠宰场一般,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发散开来,冲散在整个房间中。
曹姨娘的声音忽然听不到了。
苏陌素有些紧张,忙看向花清越。
花清越却是慢条斯理地在整理衣襟,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周围的动静。
苏老夫人伸出手,拉住苏陌素:“素丫头,你坐下。你还真当曾祖母叫你过来是帮忙啊。”
苏陌素干干地笑了两声,坐到苏老夫人面前。她不好意思地答道:“陌素知道曾祖母是体恤我,不想让我出去……我就是……”
苏陌素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凑到苏老夫人耳边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今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看着曹姨娘这模样,她自己都十分凶险,她应当不会冒这样大的危险去构陷……”
苏老夫人依旧是一脸慈祥的笑容,她又朝花清越招了招手:“清越,你也别站着了,坐到曾祖母这边来。”
花清越笑了笑,走到桌前,坐到苏陌素的旁边。
苏老夫人瞧着两人并排坐着的模样,脸上满满都是欣慰和满意。
“老夫人。”稳婆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苏陌素与苏老夫人、花清越一同转头望过去。只见那稳婆手里捧了一个篮子,篮子上面盖着一张白布。
花清越率先站起身来,他走到篮子面前,掀开白布看了看。
“是,看来孩子已经完全落下来了。”花清越点点头,问道,“那里面的人如何了?”
稳婆答道:“那位夫人已经晕过去了。不过她并没有血崩的情况,应该没有大危险。”
花清越点点头,重新走回桌前。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吩咐丫鬟道:“赶紧去给你家姨娘熬这个。”
那丫鬟就是先前熬药的那个。听了花清越的吩咐,她也不再望苏老夫人,接过药单就急急忙忙往外跑。
苏老夫人望着那篮子,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起身去看。她吩咐道:“陈妈妈,你提着这篮子,领徐大娘出去。一来,带着徐大娘把赏银去管家那取了,二来……”
“直接把篮子给老爷送去吧。他看看也好。”苏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苏陌素猛地抬起头看来眼苏老夫人。
曾祖母为什么让她父亲看这孩子?
花清越在旁似乎毫不在意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这孩子还才三个月,刚刚成人形。虽然如今一身血淋淋的,五官什么的也不可能看清楚,但是他毕竟是父亲的亲生骨血,父亲或许心里也是想见孩子最后一面的。见了这一面,父亲心里也定是会好受些。”
会好受吗,看到这样血淋淋的东西,会不好受才是吧。
苏陌素半分不信花清越的话,只不过,花清越这话却是点醒了她。
既然这孩子三个月了,已经初具人形,那么小王氏那血团怎么解释?
这是逼着苏瑞文望小王氏的胎儿上联想啊。
房间外面,曹氏先前有过的每一声痛苦呼喊,苏瑞文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背着手在小院中缓缓踱步,只两个丫鬟站在月门外,小厮都被撵在了后院之外。
这个时候,其他外男可是不能过来的。
虽然怀疑曹氏今日的目的不纯,可若说对这一胎没有什么期待,那是骗人的。苏瑞文一直膝下无子,虽然为官尚算清正,同僚对他评价还算中肯,但到底是觉得,自己较其他的大人们,还是逊色一筹。
为何?自然是后继无人之苦。
他如今还只有一个庶子。且那个庶子还是个通房所生,那通房生下这孩子也就去了,每个亲娘教养。
看看其他的大人们,都是家家有子,儿孙成群,闹得击飞狗跳,是非极多。反观他自己,就算一直认为,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子弟实在是太让人不耻,个个家学鼎富,却不知学好。
苏瑞文其实也曾在心里偷偷的想象过,若是他膝下有几个儿子,哪怕是整天玩乐的和那些纨绔子弟一般,那也是好的。
苏瑞文想着这些有过的浓烈期待,一时间竟没有在意花清越说过的话。
这孩子是注定保不住的。
他在心中奢望,女婿医术高超,也许还有些希望呢。
第237章 成形
“老爷。[.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陈妈妈捧着那篮子朝苏瑞文行了个礼。
看到篮子的一瞬,苏瑞文的心就沉了下去。
这孩子那么小,怎么可能会活下来。
“是……”苏瑞文还是没有问得出口。
陈妈妈却是点了点头,答道:“老夫人说,老爷或许想见上这孩子最后一面。”
苏瑞文望了眼陈妈妈身后的稳婆。那稳婆神色中有些疲倦,但并未有惧色。
是了,她不过是接生了一个注定要夭折的孩子,有什么担忧的呢。
苏瑞文摆了摆手,心灰意冷地吩咐道:“带着这位妈妈去领赏钱吧。”
陈妈妈应了声:“是。”但她并没有马上转身离去。
陈妈妈捧着手里的篮子,步子一直迈不开。
苏瑞文有些刻意回避,他身旁的苏蔓玖却并不在意。
苏蔓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直接将那篮子提到手里,挥退陈妈妈:“行了,孩子留这就行了。”
陈妈妈见这孩子被大小姐提过去了,算起来老夫人交代的事情也不算完全没做到,忙领着稳婆出了院子。
苏蔓玖将篮子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问她父亲:“这孩子不如就埋了吧。”
她话说得有些快,用词上便颇为不在意。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瑞文已经心中稍有不悦了。
人大部分都是这样奇怪的。面对一个东西甚至是一个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别人不在意就会十分介意。
此时的苏瑞文就是这样的心情。
先前曹姨娘遣人来求助的时候,苏瑞文总揣着曹氏在算计小王氏的心,待这孩子表现得也不十分热络。可如今孩子真的没了,苏蔓玖的话语中又这般不在意的时候,苏瑞文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快了。
他脑中突然就涌起一个念头。
其实他这嫡女也未必如同平时表现的一般看重庶出的弟妹。
这个想法一出来,苏瑞文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自认为,最爱的女人依然是苏蔓玖的生母王娴静。爱屋及乌,苏蔓玖自然也是他最爱的女儿。
无论是与身边的谁有冲突,苏瑞文的内心都是无条件站在这个嫡女这边的。[..tw超多好看小说]
可今日,他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苏瑞文忍不住又抬手按了下额角,觉得自己大抵是魔障了。
苏蔓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她努力挤出几滴眼泪,重新再问道:“父亲,这孩子也是可怜。您真的不看他最后一眼?”
苏瑞文听了这话,心顿时落回肚子里。
嫡女还是一如过去乖巧、懂事、贴心的。
“你还是递给我吧。”苏瑞文伸出手,将那篮子还是接到了怀中。
苏蔓玖也就这样一问,根本没有想到苏瑞文会答应。不过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她从来不放在心上。虽然心里还是隔应曹姨娘居然老蚌怀珠,一把年纪还能再怀上。但是心里的担忧却是淡了。
苏蔓玖在苏瑞文身边撇了撇嘴,只是暗笑了一声,封建男人还是免不了重男轻女。
隔着白布,苏瑞文也能够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他起先不想看这孩子,并不是害怕血腥的场面。
不过就是作为一个父亲,一个期待儿子的父亲,他不想接二连三的承受失去儿子的可能性了。
话已经说出口,苏瑞文不可能退步。他将篮子放在腿上,用手掀起了那布帘。
血腥味瞬间钻鼻而入,那血淋淋的胎儿出现这面前。
这是个孩子,是个已经具有人形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孩子啊!
之前小王氏落下的胎儿,虽然饱含着苏瑞文十个月的期待,但是那只是一大团,或者说两团血肉。尽管苏瑞文期待过,见到的时候也很失望,有痛心,却不直观。
但这一个,这一个,活生生就是个孩子啊!
苏瑞文忍不住往胎儿的胯部看去。虽然还没有完全生长完成,但那样的胯部,明显是个儿子,是个儿子啊!
苏瑞文捂住胸口,脸色都有些发白。他大口的喘气,整颗心都收缩起来。
过于短促的喘气声让苏蔓玖终于感觉到了异常。
她忙走到苏瑞文的正面,询问他:“父亲,你怎么了?”
看到苏瑞文的手紧紧攥在篮子之上,苏蔓玖下意识就往篮子里看了一眼。
啧。
血淋淋的画面,让苏蔓玖后退了一步。
她很快又镇定下来,这胎儿已经有了人形,看来是三个月以上了。苏蔓玖叹口气说道:“父亲,您节哀。这孩子这般小就没了,大抵是和我们苏家没有缘分。”
“这孩子都已经明显是个……”苏瑞文声音中有些压抑不住的痛苦。
苏蔓玖却并不觉得这孩子有多大,她并不是医学系的学生穿越到这里。但作为一个在医学发达地区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异世人,苏蔓玖知道三个月胎儿初具人形。这孩子五官等都还不十分完整清晰,所以证明孩子最大也是不超过四个月、五个月的。
“比之母亲先前落下的,这孩子真是很小了。父亲,您别太难过了。”苏蔓玖耐着性子又劝道。
她十分厌烦男人婆妈的样子。若不是为了让苏瑞文日后好好辅助魏泓章,苏蔓玖是真的不想这样哄着苏瑞文的。
原本只是不耐烦的几句劝说,却意外让苏瑞文想到了其他的地方。
孩子。
小王氏的孩子。
还有曹氏的孩子。
明明曹氏的是月份更小的那个,为什么小王氏落下的那胎儿却连人形都没有?
压下去的怀疑重新在心底生根发芽。苏瑞文提起那篮子,往曹氏房间迈开脚步:“我去看看曹姨娘。”
苏蔓玖翻了个白眼,跟在苏瑞文身后。
才走到房门口,苏老夫人严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一个一个说,到底你们姨娘今日碰了些什么,近日又碰了些什么,全部给我说出来源。”
苏瑞文顿住脚步。
苏蔓玖也只能生生停住。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花清越的声音响起。
“这红枣,你们姨娘吃了多久了?每日都吃还是几日一吃?”
“姨娘一直血气不足,自月事没来后,就一直有用红枣进补。****都有食用。有时放入粥中,有时用来做汤,也有时说洗净直接食用。”这答话的显然是个丫鬟。
花清越又问道:“那这红枣是从何处买来?”
“过去的都是在同仁堂买的。近半个月,姨娘觉得十之八、九自己是有了身孕,就让奴婢去找管家领取红枣补身。所以这半月的红枣都是府上领来的。何处采买,奴婢也并不清楚。”那丫鬟继续答道。
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质问道:“前些时候都是自己买的,如今就要领了?用的什么由头?大夫都没见请过一个,难道用的是有孕?”
那丫鬟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不是。姨娘知道夫人如今有着身孕,未避免冲撞夫人,特意叮嘱院中不要乱说话。等待夫人产下小少爷后,再去禀她的事。”
“奴婢那日去领枣,只说了姨娘身子不济,需要红枣补身。”丫鬟答到后面的时候语气中也有些疑问,“奴婢去问枣子时,其实是没有抱太大期望的。可没有想到库房里有许多枣子,是以管家才随便拿了一袋给我们。”
涉及内院,苏老夫人可以全盘做主,可涉及管家,苏瑞文就不得不出面了。
在门外听到此处,苏瑞文便推门而入,说道:“既是如此,那便请管家过来吧。”
苏老夫人站起身,说道:“这些事情,就不在这追问了。你这丫鬟,与我一同前去我院子那边。”
吩咐完丫鬟,苏老夫人又对苏瑞文说道:“瑞文,不如去我院中再讨论。”
苏瑞文行礼恭敬答道:“是。”
苏老夫人领着那小丫鬟出了门。苏瑞文又朝房间里道:“蔓玖、陌素、清越,你们也同去。”
三人应了是,前后不一地跟在苏瑞文的后面。苏蔓玖走在最前面,离苏瑞文最近。苏陌素和花清越几乎是并排而行,一同走在后面。
“今夜回自己府上吗?”花清越轻声问苏陌素。
苏陌素想了想,答道:“如果能回去,就回去。”
她都没有意识到,花清越问“自己府上”时,她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花府,已经不是苏府了。
花清越听了苏陌素的回答明显心情大好。他走了几步,又问道:“那今日晚饭吃什么,让夏草做个芙蓉肉片如何?”
苏陌素好奇地问道:“什么叫芙蓉肉片。”
“就是将肉用枸杞染红,再摆成一盘。红色的肉片一层层绽开,那场景堪称芙蓉花盛开呢。”花清越一直挺喜欢这个菜。在他心中,这算得上一个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枸杞能染红?”苏陌素却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好奇地问道,“有多红?”
花清越想了想,刻意将他墨色衣服的下摆提起,放到手中:“你看,就比这个红色深一点。”
“你的绿色衣服怎么有红色?”苏陌素问。
花清越答:“不就是血。”
想到先前那血淋淋的胎儿,再联系那肉片的形容,苏陌素只觉得心里翻云倒海:“呕――”
第238章 管家
苏陌素干呕的声音让前面的三人都忍不住回头关注。(..tw)
苏老夫人面有喜色,询问地望向苏陌素和花清越。
苏瑞文目光从苏陌素身上挪到花清越身上,又从花清越身上挪回苏陌素身上。
苏蔓玖死死盯着苏陌素的小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素丫头若是身子不适,不如还是早点去休息吧。”苏老夫人见苏陌素未看明白自己的暗示,便说道。
苏瑞文也在旁附和道:“清越也累了一天了,要不你们夫妻都先去休息吧。至于陌素你那里,我晚点再找你就是了。”
苏蔓玖没有说话。她垂着头,让人看不出神情。
苏陌素醒悟过来,知道众人是想偏了。她忙摆手解释:“不,我没事。”
虽然知道她曾祖母几个都是认为她怀孕了,可是直接回答似乎也不是十分好。苏陌素只能厚着脸皮答道:“就是方才午膳时用多了。”
这句话尽管没有提到怀孕之事,却也算是十分有力地否认了怀孕之事。
苏老夫人眼中有一抹失望。
苏瑞文则收回视线,说道:“既然无碍,那还是一同走吧。我也有事想问问你。”
“是,父亲。”苏陌素应了声,加快脚步跟到苏瑞文后面。
与她如今齐平而行的苏蔓玖望了她一眼。两人距离很近,苏陌素能听到苏蔓玖鼻子中发出的不屑哼声。
左右苏陌素不和苏蔓玖朝夕相处,苏蔓玖如何轻蔑,苏陌素也全当没有看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进了苏老夫人房中,苏瑞文亲自将房门关上。
苏蔓玖、苏陌素、花清越坐到苏老夫人旁边的凳子上。
苏瑞文将房门关紧后,又看了眼窗户外面。他小心翼翼将窗户的撑杆放下。
看着瞬间光亮暗下不少的房间,苏蔓玖有些微微皱眉,她问道:“父亲,您要做什么?”
苏瑞文走到桌前,说道:“就是不想有什么风言风语出去。”
他问他祖母苏老夫人道:“祖母,那红枣之事您怎么看?”
苏老夫人并不像苏瑞文那般坐立不安,她面色平淡地答道:“且先听听管家如何说。”
“就听祖母的。”苏瑞文答道。房门外守着的,是苏瑞文的贴身小厮。是以,他丝毫不担心出什么岔子。
果然,才过了片刻,那小厮声音就在外面响起:“老爷、老祖宗,管家到了。”
“嗯,让他进来吧。”苏瑞文道。
房门被推开,管家走进来后,自己主动重新关上房门。他恭敬地问道:“不知道老爷唤小人过来是有何事?”
苏瑞文望眼苏老夫人,问那管家:“近日府里那批枣子是从何而来?”
管家弯腰答道:“府上采办之事原有专人负责。但红枣这类滋补类物品,近半年来都是由夫人院中的管事妈妈亲手采买。近几个月,那个妈妈伤了腿,不能亲自出去,多由夫人那边的一等丫鬟来负责采买。”
苏瑞文听出其中关键:“你是说,那枣子是夫人让你买的?”
“小人不敢妄言。这红枣半年前就买来了,那管事的李妈妈说这枣子说夫人自小就用的,最适合滋补夫人身体。是以,是夫人院中这位李妈妈一手负责的。”管家咬文嚼字,并不敢夸大一滴半点。
苏瑞文却是皱起了眉头:“所以这枣子夫人一直有用?”
“是。”管家答道。
苏瑞文的眉结都要皱到了一起去。
管家不敢随意接话,只能一直等着苏瑞文吩咐。
一个规劝的声音响起:“父亲,不若让管家拿些枣子来看看?”
是苏陌素。
听到这个一贯不爱人前展现自己的庶妹开口,苏蔓玖也十分诧异。她忍不住抬头望向苏陌素。
这丫头,莫非是疯了?
不管苏蔓玖如何想,苏瑞文却是认同苏陌素的建议的,他又唤住正要离去的管家:“你取些红枣速速过来。”
“是。”管家俯身答完,便走了出去。
待管家走出去后,苏瑞文又问苏老夫人:“祖母,您如何看?”
“莫急,再等见过枣子再说。清越也在这里,有没有问题,他自然能替你分辨。”苏老夫人伸出手,如同安慰孩子一般拍了拍苏瑞文的手背。
这个动作安抚意十足,苏蔓玖见到后,满脸的不悦。
她讨厌这样的苏瑞文。
一个这样年纪的男人,还要依靠别人。最主要的是,依靠的人不是自己。
“祖母说的是。”苏瑞文却似乎情绪真的随着苏老夫人的安抚稳定了不少。
苏陌素与花清越对视了一眼。
花清越眼神中有些诧异。
苏陌素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父亲这样,是代表心里真的慌了。但不要紧,他很快就会过去的。
等到感情的迷障彻底被拨开,他自然不会再这样心慌。苏陌素心中想道。
管家回来得很快。
“这些便是一批的红枣。”管家提了整整一个食盒的红枣。他将食盒的几层分别端出来。
第一层,红枣。
第二层,红枣。
第三层,还是红枣。
管家解释道:“这些都是那一批次的。但是因为当时候一次买得太多,所以就连装红枣的袋子也有好几个。这第一层的是,夫人已经用完了的几袋中剩下的残缺红枣。但凡丑缺的,都留了下来。”
“第二层的是,前些日子才开的一袋。夫人有正在用,所以里面还是有许多饱满的。”
管家将第三层食盒往前推了推,说道:“这个是未拆封的。我刚刚拆开的。”
“嗯。你且下去吧。”苏瑞文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
管家十分贴心地将门关上。
房间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到了花清越身上。
第一层,红枣确实都很小。
第二层,红枣有大有小。
第三层,红枣基本都很饱满。
花清越将三层的红枣都掰开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尖嗅了嗅。
“如何?”苏瑞文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花清越的答案却是不随苏瑞文心意改变的。
“这三层红枣外观上不尽相同,但确实是一处所出。而且……”
第239章 心狠
房中其他人的注意力再次被花清越吸引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苏瑞文更为迫不及待,他虽然害怕答案,可又期待答案。
“而且什么?”苏瑞文问道。
花清越将其中一颗红枣递到苏瑞文面前:“岳丈闻闻。”
“药味。”苏瑞文并不懂这是什么味道,可却明白,这绝对不会是红枣本身的气味,他自己将盘中的其他红枣也捏了过去闻,“都有药味。这是什么药?”
这一房间五个人中,除了花清越,就是苏陌素还略懂药理。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苏陌素也拿起了一颗红枣闻了闻。
“薄荷、花椒?”苏陌素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红枣。这两样药材,都是不宜于孕妇食用的。
若说小王氏只是刻意算计曹姨娘腹中的胎儿,给红枣加这些料倒也说得过去。可偏偏红枣这样多,还是半年前买的。半年前,曹姨娘腹中可根本没有什么孩子。而且这红枣还一直小王氏自食的……
苏陌素突然抬起头,望向花清越。
这红枣的出现,最不利的是小王氏。并且根本不是背上谋害曹姨娘腹中孩子这样简单。半年前,一个怀孕之人就在吃不利于胎儿的食物,从侧已经证明这个胎儿原本就是不被重视的。
甚至是判了死刑的。
小王氏腹中的胎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中真正的原因,苏蔓玖清楚,苏陌素也清楚。可这个原因,她们俩个都不会想要揭露出来。
因此,如今这个红枣只不过是有心之人的一个算计。
算计之人是你?你在帮我?
花清越并没有回以苏陌素任何眼神,而是把手中的红枣重新排列了一番:“论大小外观,第一袋的是这颗,第二袋是这颗,第三袋是这颗。”
“但是论药效程度,最重的却是这颗。”花清越把第二颗枣单独放了出来。
这句话,深究起来,就有许多层意思了。
苏陌素先前想过的可能性,苏瑞文已经想到。花清越的这句话,却又坐实了小王氏的另一样罪状。
苏瑞文手有些发抖地把红枣全部一颗颗捡回食盒了。他一边捡枣,一边问:“昨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苏蔓玖和苏陌素都没有做声。
苏瑞文又继续问:“陌素,你先到你母亲院中,你给我说说你到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苏陌素将她到之时,小王氏身处李妈妈房中,身边有王夫人、王大小姐,地上跪着了丫鬟,还有仆从进了院子这些情形一一说出。
最后,床上李妈妈寸丝未挂之事,她也毫不隐瞒。
听苏陌素说完,苏瑞文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这声叹息中,他自己痛心、难受的情绪也一露无疑。
过了半晌,他终于再次开口:“蔓玖,你到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也尽管和我说来。”
苏蔓玖望一眼苏陌素,答道:“女儿过去的时候,母亲已经回了自己房间。[.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所以二妹妹说的这些情形我都并没有看见。我到的时候,母亲再不住地呼痛,外祖母和姨母也都在房中陪伴。之后的,父亲您便来了。”
苏蔓玖这开口就把自己从那件最让苏瑞文觉得耻辱的事情中揭了出来。
可苏蔓玖如意算盘打错的一点是,苏陌素已下了决心不再做那个什么也不说、不做、不争、不辩的苏陌素。
这厢苏蔓玖话才落音,苏瑞文还没有接腔,苏陌素就问道:“陌素已外嫁一些时日,对府中的事情也并不清楚。大姐姐却素来是受母亲倚重的,倒不知道大姐姐见过那李妈妈没有,可对那婆子有些印象?”
李妈妈是小王氏院中的管事妈妈,又是小王氏的乳母,苏蔓玖自然是见过的。
她望了望苏陌素,答道:“过去是见过的。只不过前几个月,李妈妈不是‘意外’伤了腿脚,下床不便吗,所以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姐姐事忙,想是忘记了。”苏陌素慢悠悠地道,“方才在曹姨娘院中时,她那管事妈妈说了,曹姨娘停了月事后,三番四次求见母亲都被李妈妈挡了回来。最后这一次得了红枣,还多亏……”
苏陌素顿了顿,成功让苏蔓玖和苏瑞文的注意力都到了自己这后,她才继续说道:“陈妈妈说还多亏了菩萨心肠的大姐姐,亲自领着她去见了李妈妈,李妈妈这才允了那些红枣给曹姨娘用呢!”
前一刻,红枣才被指出有问题,这一刻,苏陌素就说红枣是自己帮着拿到的!这是指自己有参与谋害曹姨娘腹中胎儿吗!
苏蔓玖猛地站起来,手指伸出,想要戳到苏陌素脸上,去痛骂这污蔑人的贱胚子!
“蔓玖,你怎么了?”
苏瑞文的一声问话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苏蔓玖。
她重新坐会座上,脑中飞速地回想着自己是如何知道李妈妈磨镜一事的。
是了。
苏蔓玖满脸愤慨地答道:“女儿是想到一事,心中实在怒火冲天,才一时失礼了。还请父亲原谅。请曾祖母、二妹妹、二妹夫都不要怪我。”
苏瑞文虽然此时心中十分恼火小王氏的所作所为,可如今两个参加过昨日宴席的女儿都在这里,他还是想先搞清楚整个事情原委的。
苏陌素方才的话,虽然有些偏指,可苏瑞文内心根本就不疑虑苏蔓玖。是以他听到耳朵里,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层偏指,只当苏蔓玖是真的记性不好忘记了。
他关切问道:“蔓玖不要着急,你方才是忘记了。你二妹妹是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怪你的。”
“你刚刚是又想起了什么,和你二妹妹所说相关吗?”苏瑞文的心还是更为放在小王氏院中这件丑事上。
苏蔓玖抬起手,轻轻揩了揩眼角,语气陡然改变,浑然不似方才般刚硬:“此事,女儿本来是觉得甚为丢脸,十分不愿意说的。可是今日父亲既然问到,女儿自然不能隐瞒。”
“当日,女儿听闻曹姨娘月事久久不来,恐是有了身孕,忙遣人身边大丫鬟去见李妈妈,替曹姨娘要药材。可没有想到,大丫鬟迟迟未归,女儿这才同着陈妈妈同去。去了之后,那红枣等滋补药材确实都替曹姨娘拿到了,可交谈之中,李妈妈、李妈妈……”
苏蔓玖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她再次抬了抬手,擦了擦眼角。一双微红的眼,便露于众人面前。
苏蔓玖委屈地道:“李妈妈言辞交谈间,不断摸女儿的手。女儿知道她是母亲的乳母,只当她是把女儿当母亲般疼惜。可女儿后来回院子才知道,李妈妈对我那大丫鬟做的事情更为过分。”
“她、李氏、分明有病!”苏蔓玖没有明言,可她这句话已经坐实了李妈妈磨镜的行为。
听到自己府中婆子有磨镜这等丑闻时,苏瑞文是既恼又羞的。而这婆子还色胆包天,轻薄了自己的嫡女,苏瑞文简直是火冒三丈。
他重重一拍桌子,口中不住说道:“真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不能忍!此婆子,这便要乱棍打死才好!”
苏蔓玖语气怯怯地在旁问道:“父亲,那是母亲的乳母啊,是母亲最看重的人啊!李妈妈伤了脚以后,母亲经常是亲自去她房中看望的。每次说话,也都是屏退左右的。”
苏陌素听到这里,不由得感慨苏蔓玖好心机。这三言两语,不仅将李妈妈送入了死地,更是将小王氏也送入了绝境。
一个有磨镜爱好的婆子养在院中,还每每与其单独相处,这同与一个外男单独相处有什么区别?
果然,苏瑞文听了这话,脸色已经差到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他打开房门,大声吩咐门外的小厮:“给我去夫人院中,把那李婆子拖过来!这就拖过来,马上!”
小厮虽跟在苏瑞文身边十几年去,却少见他家老爷这般恼怒的时候。见了苏瑞文这般可怖的脸色,听了他这样愤怒的吩咐,小厮半点都不敢耽搁,小跑着出了苏老夫人的院子。
看着小厮去了,苏瑞文才慢慢走回房中。
他脸色铁青,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气坏了。
苏蔓玖抬头观看了一番苏瑞文脸色,说道:“此事其实也是女儿疏忽。还是几个月前,母亲出去赴宴的时候,曹姨娘就来过女儿院中,说是要请女儿代为向母亲求些东西。”
“女儿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如今回想,曹姨娘一贯安稳,鲜少有要求颇多之时。端求物之事,她就来了五趟有余,恐是早有察觉,只是想提醒女儿。”
“荒谬!”苏瑞文听完,心中火气更盛,他回过头问道,“你说曹氏连续五次来找你,都是你母亲不在之时?”
苏蔓玖一副不明白苏瑞文为何生气的模样,她一脸茫然地点点头:“是。女儿其实也问过,为何她不直接去求见曾祖母。可曹姨娘说,她见曾祖母,心中满是敬畏,这种爱慕虚荣的要求,可不敢提。”
“她!她!她竟然敢!”苏瑞文气得几乎要五佛升天。他一直以为他这后院安稳,妻妾和谐,却没有想到,撕破表面那层和气美好的伪装,里面的一个个根本算不上是人!
正妻算计妾室就算了,还算计上了他这个夫君。腹中根本怀的是死胎,却还敢在他面前屡屡以胎儿为要求。
不!不仅是算计!还有欺骗。想到小王氏可能和她自己乳母李氏之间存在的肮脏关系,苏瑞文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觉得自己都被弄脏了!
妾室!还有他的妾室!没有一个省心的!
这曹氏原本就比柳氏要爱慕虚荣,平日里也总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都不端庄。知道了主母院中有脏事,不想着维护家风,向家中老祖宗或是自己这个夫君禀明,却趁机算计起了主母!
“混账!混账!都是混账啊!”苏瑞文一脸悲戚地望向端坐着的苏老夫人,他自嘲道:“祖母,孙儿真是个瞎子啊!这些女人,一个个蛇蝎心肠,我却都看不出来!”
说完,苏瑞文又一脸疼惜地看着苏蔓玖:“多亏我家蔓玖没事,多亏老天保佑,怜我儿,佑我儿啊!”
苏蔓玖满脸不解地问道:“父亲,您说的什么,女儿不懂。”
看着苏蔓玖这矫揉造作的模样,苏陌素偏过了头。
八年前,自己被这个假惺惺的女人赶去了平城,八年后,自己也被她屡次设计。真的比起来,自己在狠心、在虚伪上面都确实略逊一筹啊!
苏瑞文伸出手,摸了摸苏蔓玖的头,咬咬牙还是告诉她“真相”:“这些话原本不该是父亲给你说的。可惜你母亲去得早,我儿你又太单纯。曹氏根本不是真的关爱你、靠近你,而是在利用你啊!”
苏蔓玖越是一脸迷茫,苏瑞文就越是心疼。他叹口气,一件一件掰开解释:“曹氏虽然是妾,可她并不是没有机会见到我与你祖母。若她直接将李氏那贱妇的行径禀告我二人,这等家丑便能早早制止。”
“可是她并没有。她五次诱你去李氏处,为的不是让你发现真相,而是为了让你陷身其中。若你被李氏欺负到了,莫说是李氏,就连你母亲也得受到牵连。”苏瑞文越说越感觉曹姨娘的心狠让他心惊,他心中暗下决心,曹氏是绝对不能留了。
“曹氏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让你母亲受到我和你祖母的怒火牵连,不惜算计你的清白,实在不可忍!”苏瑞文苦口婆心地教导苏蔓玖道,“蔓玖你生性单纯,但为父护不了你一世。日后你嫁为人妇,防人之心不可无,绝不可像在家中这般单纯啊!”
“父亲。”苏蔓玖感动地唤了一声。
苏瑞文也慈爱的回应道:“我儿单纯啊!”
苏陌素两只手在膝盖上捶了锤,又抚了抚胸口。她此时除了对苏蔓玖行径的恶心,还有一种不愿意承认的酸感。
两只手同时伸了过来。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素丫头也要长大些。”苏老夫人满脸慈祥地望着苏陌素。
花清越十分疼惜地握住苏陌素的手:“我会护着你。”
第240章 杖打
苏老夫人的关爱是苏陌素意料之中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花清越的话,却让她有些意外。
苏陌素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又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放心,我会护着你。”
“清越是个好孩子。”苏老夫人欣慰地望着苏陌素和花清越。
苏陌素与花清越四目相对,她看出他眼中的认真不似作伪,心中更是已经九分确定这红枣的设计是花清越为她而做。
“老爷,李妈妈来了。”小厮的声音响起。
苏陌素原以为那李氏被带过来时定是鬼哭狼嚎的,可如今却是安安静静。
她抬头看过去,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情景。
李氏根本不是被押过来的,甚至连个“带”字都算不上。那李氏坐在两人抬的竹椅上一路摇摇晃晃过来,才进了院子,抬轿的仆从小心翼翼将竹椅放下后,又迅速拿了凳子过来,将李氏背到那凳子上。
这哪是拿过来被问罪的,分明就是被“请”过来的啊!
苏陌素望向苏蔓玖,毫无意外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鄙夷。.tw[]
苏瑞文的神情也很是不悦,他问道:“怎么是这样周折?”
不等小厮回答,那李氏倒是代为回答了:“老爷莫怪,老爷莫怪。老奴也跟夫人说了,老奴虽然伤了腿,但是老爷有事召唤,便是爬也要爬过来。可是夫人担心老奴,这才遣人送老奴过来,还请老爷莫怪这小童。”
李妈妈这话颇为作势,三句两句不离小王氏。她反复重申小王氏对自己对关心,自然就是为了提醒苏瑞文她是小王氏乳母这一身份。
可如今的苏瑞文又岂会想到那层简单的关系。他才通过两个女儿,确定了这李氏有磨镜那等肮脏的恶行。李氏提及小王氏,只会让苏瑞文心中想到更为不堪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苏瑞文吩咐抬轿的奴仆道:“既然李妈妈已经到了我这,你们便先下去。”
他又朝小厮道:“你去外门那守着,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这李氏年纪已经不轻,她也深知自己干过什么勾当。如今只听苏瑞文这样一吩咐,再看苏瑞文的脸色,她便猜到自己此次十有八、九是要不好了。
李氏假咳了一声,引得奴仆看过来。
她拱手道:“多谢二位送我过来,夫人那定会感谢的。”
“小人不敢。”两奴仆忙答道。
“应该的应该的,两位小哥尽管去领赏吧。”李氏不顾苏瑞文在场,依然多说了两句。
她如今自身难保,只能寄希望于她带大的小姐小王氏了。
苏陌素望向那两个奴仆。这两个都是粗使杂役,少做内院的事情,李妈妈这话里有话,两位还不知道能否听懂。
苏蔓玖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了,你们两个就下去吧。先去母亲那复个命,再去领赏。免得母亲担心。”
哼,婆子打得什么主意,苏蔓玖心里可是清清楚楚。不过她非但不想阻止,还想帮上婆子一把。
不将小王氏诱过来,如何将这嚣张的女人一次拉下水。
苏蔓玖说完就又一脸无邪地朝苏瑞文笑笑:“父亲,您说是吗,李妈妈可是母亲的乳母,母亲待她极为亲厚。若是早些给母亲遣信回去,她心里也安稳些。”
这样多下人在此,苏瑞文也不好再次点醒他这“单纯”的女儿。考量苏蔓玖的面子,苏瑞文点头道:“是。你们就去给夫人回个话吧。”
那两个粗使奴仆听了,这才脚步匆匆地又抬了竹椅出去。
苏老夫人的正房之中,正房外的院子里,一共只有七个人。小厮虽然在其中,却没有与苏瑞文等人站在一起。
只有李妈妈被粗使奴仆背着放到了凳子上。
“李氏。”苏瑞文终于开腔了,“你随你家主子到苏府也有八年了吧,老爷我可有亏待过你?”
李氏在竹椅上有些坐立不安,她目光一直锁在外门处,可苏瑞文的话也不能不答。
李氏干笑两声,答道:“老爷您宅心仁厚,待下人素来很好。老奴也十分感激您。”
苏瑞文根本不再相信李氏的话。他不过是为了后面的话才这样问了一问。李氏答案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李氏答完后,苏瑞文便质问道:“既是待你不薄,你如何一点也不将苏府放在心上,做出、做出磨镜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
苏瑞文刻意压低了声音,避免事情扩大化,被门外的小厮听到。
可是,声音压得再低,苏瑞文声音中的愤怒是怎么也压不住的。
这李氏听到磨镜二字,就知道今日自己少说要脱层皮了。
她挣扎着从那椅子上挪了下来,跪到地上:“老爷见谅,老爷见谅,老奴知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李氏一边忏悔,一边不住地磕着头。
瞧着李氏不一会儿就青了的额头,苏瑞文却并没有半点气消的症状。
他挥手再唤小厮进来:“给我去拿家法过来。”
李氏这下更加惶恐了,磕头磕得更加大声,不停不歇。
苏瑞文面色阴沉,只等着小厮回来。
“老爷。”小厮也是一路小跑,飞速将棍子拿了过来。
“砰!”那重重的一棍落在李氏背上,李氏当即被打得扑倒在地。她不敢做声,只能咬牙拼力忍着。
又是一棍重重落下。
李氏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苏瑞文又举高棍子,再次落下去。
李氏心中焦急得不行,她只盼她家小姐能够快点赶过来。不然照这样打下去,她这老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连着打了李妈妈四五下,苏瑞文自己也是累得不行。他将棍子扔给小厮,命令道:“你来,给我打,打够一百下为止。”
“老爷饶命啊!”李妈妈忙哭喊道。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莫说是一百下棍子,就是五十下她也受不了啊。
苏瑞文根本不望李妈妈,只是催促小厮:“快,打!”
小厮举起棍子,啪!棍子重重落到了李妈妈屁股上。李妈妈发出一声鬼哭狼嚎。
第241章 指证
“我的妈妈呀!”只听一个哭腔传进来。(..tw)
一个身影从门口奔了进来。
苏陌素望向外门处,只见脸色惨白的小王氏被两个丫鬟搀扶着,步子匆匆地走了进来。
“夫人,您慢些,您还病着呢。”小王氏身后的两个贴身大丫鬟一边扶着小王氏前行,一边又忍不住劝道。
小王氏自己可以不怜惜她自己,丫鬟们却是不敢怠慢。
小厮是苏瑞文的人,根本不会管小王氏如何说。他尽管目光因为小王氏刚进门的哀嚎而不得不望向那边,可他手里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停下。
“哎呦!哎呦!”
小王氏到了,李妈妈便叫得更加大声了。她先前是拼命忍着,只有忍无可忍时才发出一两声呼痛声。
可小王氏到了跟前后,李妈妈那叫声就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了。
“啊!我要死了!”李妈妈又喊道。
小王氏听她乳母哭得这样凄惨,再也等待不得,挣开左右的丫鬟,重重撞向执棍的小厮。
“我也不要活了,老爷这般辱我的乳母,到底是妾身犯了什么罪过啊!”
小厮不防主母会突然撞过来,他举高的棍子只能生生收住。
他人被小王氏撞倒在地,手中的棍子还不慎砸落在自己身上。小厮顿时被痛得龇牙咧嘴,做不得声。
苏瑞文望着同样跌倒在地上的小王氏,既不喝止小厮,也不对小王氏说话。
小王氏见她乳母趴在地上,一脸老泪,忙站起来去扶她乳母。
“李妈妈,你怎么样?”小王氏担忧地问道,“你这样的年纪,还要受这样的折腾,这可如何、如何承受得住……”
小王氏的话虽然不如方才撞向小厮前的那句泼辣,可言辞中还是流露了一些怪罪的意思。
她此时是真的没有想起李妈妈犯过的错了。
李妈妈擦了擦眼角,做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来:“小姐莫哭,你如今身子还没恢复呢。怎么能为了老奴这条贱命,就让自己的身子承受危险。若是受了风寒,落下病根,这可如何是好。”
李妈妈这话让小王氏分外感动。她今日突然被苏瑞文一番怒吼,各种低头做小安抚下对方,却没有想到被突然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对比苏瑞文的行径,小王氏顿时觉得,真正对自己好的,还是只有这个奶大自己的乳母了。
想到那期待了许久的孩子,想到今日苏瑞文的所作所为,小王氏只觉得万千心酸涌上心头,她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我这身子,有什么要紧的。左右,已经是个药罐子,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小王氏说起了赌气话,她口中不住自怨自艾着,眼神却是望向苏瑞文的。
苏蔓玖望着小王氏的一脸期待,心中忍不住扬起一抹快感。她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快活地看着小王氏各种作态。
苏陌素的目光却是落在小王氏那乳母李氏身上。
李氏一边在劝慰小王氏,一边也有偷看苏瑞文的脸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口里三句四句要小王氏一定要看重自己的身子,可实际上,这话不过是说得漂亮。
若是李氏真在乎小王氏的身子,就不会想让那两个仆从去求助了。
李氏分明是想以小王氏打动苏瑞文。
苏陌素的目光又放回苏瑞文身上。
平日里,只要小王氏稍微梨花带雨,就心有不忍的苏瑞文这次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任小王氏和李氏如何痛哭,他都一言不发。
小王氏哭了一阵,依然等不到苏瑞文主动来安慰自己。她深吸两口气,在心里重新做了一番考量,只能转了语气,自己主动跟苏瑞文服软。
“老爷。”小王氏从李氏身边走开,她满面泪痕地走到苏瑞文面前,“老爷今日如何这样大的火?李妈妈犯了什么错,您尽管罚她抄佛经就是了,为何要动这样的酷刑。”
“妾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都要护着自己的乳母,可捉贼拿赃,李妈妈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老爷能否告知一二。让妾、让李妈妈都死个明白啊。”小王氏说话的语气已经柔下来不少,她尽量让自己每句话都不带一点火气。
小王氏不那样理直气壮、咄咄逼人,苏瑞文心中的怒火便稍微往下降了一些。
他始终宠爱了小王氏这些年,对她既有源于发妻王娴静感情的寄托,又有少妻老夫的疼惜。因此,即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苏瑞文还是试图替小王氏再开脱一次。
他问道:“你可记得昨日你是因何才惊了胎像,突然腹痛?”
提及孩子,小王氏目光恨恨地望向房中的人。
她昨日到今日已经想得十分清楚,她腹中两个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没了。没有人刻意谋划,小王氏打死也不相信。可这个谋划之人,显然极其介意自己有嫡亲孩子一事,而且此人有机会与自己朝夕相处,并还要有些能耐,能搞到那种特殊的药材。
小王氏记得,李大夫说过,那药似乎是前朝宫中才有的。
介意、能耐,几点加起来,最符合的显然就是……
小王氏目光恨恨地望向苏蔓玖。
苏蔓玖感觉到小王氏的目光,一脸无所畏惧地望了回去。甚至,她表情中,还有一丝隐藏的欢愉。
那一点点的欢愉,足以让小王氏理智尽失。
“妾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腹中孩子,也努力调养身子。只是妾管着苏府诺大个内院,总有力不从心之时。前些日子,因为妾屡次赴宴未曾带上家中女儿的缘故,蔓玖与我有些矛盾。这次盛宴,妾担心一点不周全就引得家中不和,因此妾便着急了些,这才惊了胎儿。”
若不是这接连两日的刺激,小王氏绝对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将事情往苏蔓玖身上牵扯。可今日,就在方才,苏蔓玖那抹笑意分明就在向她耀武扬威。
小王氏再也不能忍了!
听了小王氏的话,苏瑞文压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滑胎是蔓玖的错了?”
苏陌素看一眼苏瑞文的脸色,知道她父亲已经是盛怒的边缘了。
果然,小王氏只不过微微点了点头,苏瑞文就是重重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苏瑞文的盛怒终于让小王氏清醒过来。她想起了她这夫君平日里对嫡女的维护。
纵使是百般不甘,千般不愿,小王氏还是只能先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她忙否认道:“妾不是怪蔓玖。妾的意思是,妾近日着实有些心力交瘁了。”
“哼。”苏瑞文冷哼一声,质问道,“我看你不是因为蔓玖,不是因为宴客之事心力交瘁,而是你自己院子里的事让你百般烦恼吧?”
“甚至,你烦恼的不是如何管理你的院子,你烦恼的不过是如何隐瞒我、隐瞒外人你院中那些肮脏事吧!”苏瑞文的话语掷地有声。
他从未对小王氏这般嘲讽过,即便是今日早间的一番质问,苏瑞文话语中也只有愤怒,而没有这样的嘲讽。
小王氏心中一凉。
她身后的两个贴身丫鬟却是忙低下头。她们心中无比后悔,无比希望此刻自己没有陪在小王氏身边。
听她们老爷的话,分明今日夫人就要出事,说不定还要说的就是那件事。
李妈妈的行为,除了小王氏自己不知,她院中这些丫鬟其实都是早就知道的。
两个大丫鬟知道今日已经不妙,她们若不在此,或还可装作不知情逃过去,可如今人在这里,分明是无论如何选择,都要陪着这傻夫人一起受罚了。
看到小王氏身后两个丫鬟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苏瑞文就知道,自己恐怕是全府上下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丑闻的人。
他挥手道:“陌素,把你救下的小丫鬟带过来。让她再相信地同你母亲说一遍昨日的情形,好让她好好回忆回忆。”
昨日?小丫鬟?
小王氏见到那瘦弱的小丫鬟冬花时,昨日不堪入目的情景顿时想了起来。
原来是为了这事。
小王氏知道了苏瑞文因何事发恼以后,心中反而镇定下来。她厉色望向冬花:“老爷既然已在面前,你就老老实实把你昨日如何勾引算计李妈妈的事好好说说。”
勾引?算计!
那冬花忙跪倒在地,不住地嗑起头来:“奴婢冤枉,奴婢绝对没有勾引过李妈妈。奴婢是夫人院中的四等丫鬟,平日就只负责院中杂事。昨日伺候李妈妈的秋花去厨房打下手了,奴婢便奉命去李妈妈倒泡脚的药水。”
“是李妈妈,李妈妈强拉着奴婢上床,她首先拿首饰诱惑奴婢。奴婢拒绝以后,她就强扯奴婢的衣服,还打了奴婢。”冬花将她的袖子往上卷起,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便显露了出来。
“李妈妈绝对不止这样对过奴婢。夫人院中的丫鬟,都被李妈妈多少欺负过。就连其他院里遣来给夫人行礼的丫鬟,也多不能避免。”冬花重重地磕着头,她磕头的力气和决心比先前李妈妈的要重得多。
不一会儿,地上的青砖上就有了红色的血痕。
“老爷明鉴,此事绝不止奴婢一人啊!”冬花虽然声音哽咽,但每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小王氏冷哼一声,转过头:“你说我院中丫鬟都受过欺负。好,芳菲、芳草,你们说说,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这小丫鬟口中的事情?”
芳菲和芳草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俱是恐惧之色。她们扶着小王氏的手不自觉往后缩了一缩。
“快说啊!”小王氏瞪着二人催促道。
苏瑞文望了眼小王氏,也对两个大丫鬟说道:“你们都是王府过来的陪嫁,但到了苏府,就是苏府的人。夫人院中到底是如何情景,尽管如实道来。”
“若是你们不愿意,王夫人也还在苏府,让她领了你们回去就是。”苏瑞文一贯对下人宽厚,鲜少有这般威胁恐吓之语。
听到苏瑞文这般说话,小王氏的脸上都忍不住闪过一丝惊恐之色,她颤声问道:“芳菲、芳草是妾的陪嫁丫鬟,老爷要将她们遣回王府,那妾当如何自处?”
苏瑞文没有做声,严厉的目光只是落在两个丫鬟身上。
说也不落好,不说也不落好,可就像老爷说的,她们是苏府的人了。若真被遣回王府,想到王夫人对下人的惩戒,芳菲和芳草顿时双腿一软,同时跪倒在地。
“你们……”小王氏感觉到扶着自己的力气没了,她转过身,看着跪倒在地的两个丫鬟。
芳草磕了个头,先开口道:“奴婢已经是苏府的人,对苏府绝无半点异心。李妈妈是夫人的乳母,又是主院的管事妈妈,丫鬟们素来畏惧于她。是以、是以……”
“芳草,有什么你就好好说。”小王氏意味深长地说道。
芳菲更为心疼小王氏,听小王氏这般说话,又望苏瑞文脸色阴沉,知道她家小姐大势已去。
芳菲只能抢先说话,尽量将李妈妈对小王氏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李妈妈其实在王府时就有些不端行径。只不过王府之时,夫人身份不如几位嫡出小姐贵重,因此李妈妈除了偶尔对我和芳草摸几下脸蛋,倒也无其他行径。”
“莫说是夫人,就是我和芳草两个被摸的,当时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芳菲望了一眼芳草,希望芳草能够站在自己这边。
芳草却是听芳菲已经抢先说出李妈妈的行径,她畏惧被抢功,急急说道:“其实刚到苏府时,李妈妈也并没有太过出格的动作。直到夫人有了身孕之后,院子里奉承多的人多了,李妈妈这行径就显露出来了。”
“奴婢首先只是遇到过几次李妈妈拉扯下等的丫鬟,后面渐渐的,她胆子越来越大,就连奴婢和芳菲,她也不再顾忌地动手动脚。奴婢其实是想禀告老爷或者夫人的,但是夫人当时怀着身孕,如果贸然说出,让夫人惊了胎气,那奴婢就是死了也不能赎罪了。”
芳草这话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芳菲却是顺着她的话,拼命在给小王氏摘清:“老爷明鉴,夫人一直是不知情的啊。毕竟在夫人面前,李妈妈是十分注意的。是以,我和芳草,也是全院受欺负最少的。因为我们长期在夫人身边。”
苏瑞文没有说话,目光放在小王氏身上。他在等小王氏做个抉择。
第242章 决堤
小王氏若是明智,最应该做的就是暂时放弃任何争辩。(..tw无弹窗广告)
苏陌素已经看得清楚,她父亲苏瑞文对这个继室太过不舍。
小王氏多做多错,只要对方什么都不做,苏瑞文都内心就是可以不自觉地偏向小王氏的。
然而苏陌素并不看好小王氏。
不仅仅是小王氏,只要是个性格中有些张扬的人,就很难在那样的嚣张跋扈后,立即低头服软。从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苏夫人到如今这个匍匐地上、等待宣判的苏夫人,小王氏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如何让小王氏能够迅速把已经膨胀起来的心收缩得让人看不见?
“你们,你们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果然,小王氏的理智根本没有寻找回来。她十分愤怒地转过身,对着芳草和芳菲就是一人一脚。
两个原本就跪着的丫鬟,被生生踹得瘫倒在一旁。
纵使是这样,芳菲还是不愿意放弃小王氏。她爬到小王氏腿边,死死抱住小王氏,劝道:“夫人,芳菲知道您心地善良,对奶大您的李妈妈十分信任,可是是非曲直不能因为感情亲疏而改变啊!夫人,您就忍痛一次吧!”
芳菲向小王氏喊完,又转过头,冲那边的李妈妈哭道:“李妈妈,夫人可是吃您的奶水长大的。您忍心让她因为您而受到牵连吗?李妈妈,夫人的孝心在,您的慈心在哪里啊!”
苏陌素望着泪流满面的芳菲,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和这个丫鬟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候,面对强势的苏家大小姐苏蔓玖,芳菲尽管害怕,却仍然是死死护住手中的药包,护住小王氏身孕的秘密。
这是个忠心的丫鬟,但她的主子却未必领情。
小王氏的目光在李妈妈和芳菲之间来回了一下,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地就落到了李妈妈那边。
坚定了要护着的人后,小王氏伸出手去推芳菲,她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芳菲,你自幼跟在我身边。从你进府开始,月银就是我院中的一等丫鬟月银,我从不曾亏待过你,你如何要这般待我?”
“再说李妈妈,”小王氏又指向李妈妈,“李妈妈虽是我的乳母,可待你也不差,五年前你冬日高烧,如果不是李妈妈守在你床边照顾,你如何能好起来?你这般污蔑你的恩人,你良心何在?”
小王氏话说得漂亮,却哄不住已经变了的人心。[..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芳草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中讽道:当时候,夫人您作为不受宠的庶小姐,院中本就只有我和芳菲两个。一等丫鬟是我们,四等丫鬟还是我们。
但是为了避免芳菲被小王氏打动,芳草还是抢先开口道:“夫人,您有所不知,五年前,芳菲重病,李妈妈确实来来。但、但却不是真正照顾芳菲。趁着芳菲重病,李妈妈反而用那种东西来戳弄芳菲。”
芳草往前膝行了几步,又对着苏瑞文磕了几个头:“奴婢不敢隐瞒,当日奴婢回得突然,李妈妈遮掩不及,那东西还落在了芳菲床上的。是奴婢,把它收了起来。如今那物,就在奴婢和芳菲的房中。”
芳菲当日病得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事在其中。她满脸不敢置信地回头看芳草:“芳草,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芳草面有躲闪之色:“我那时想着你重病,不欲再刺激你。再又想,那东西被我收起来了,李妈妈没了工具,便不会再来玩弄你了。”
房中诸人,除了苏蔓玖表面看去仍是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苏老夫人、苏瑞文、苏陌素、花清越都是应当知晓人事的。是以,芳草一开口,他们就都猜到了那物是什么。
而苏蔓玖,莫说她昨夜已被二皇子魏泓章破处子之身,单说前世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这种男女之事就是不成秘密,人人皆知的。
苏瑞文沉着脸吩咐道:“明路,你与这丫鬟前去取物。”
明路正是苏瑞文一直倚重的小厮名字。
明路得了吩咐,便让芳草走在前头,自己走在后面,一齐往正院走去。
芳草口中出来的消息太过震惊,芳菲一时也未能接受过来。她没有再劝小王氏,一个人面色呆滞地愣在房中。
苏陌素有些怜悯地望向芳菲。
若只是动手动脚还算好点,可听那个丫鬟的形容,这个芳菲的清白之身,恐怕都不知道折毁在李氏手中没有。
小王氏算得上冥顽不灵中的一个翘楚之辈。
她自己身边两个丫鬟都站出来指证了,其中一个还直言有物证。到了这个时候,再是固执的人也要先退步了。可小王氏仍然不。
芳菲已经没有再拖住小王氏的腿,小王氏走到李妈妈面前,对跪着的李妈妈说道:“李妈妈,你腿脚不好,还是坐着罢。”
房中如今坐着的几个都是主人,自然都是不会去给小王氏搬凳子的。小王氏自李妈妈腰下伸手,努力尝试了一番,终究还是没有扶起李妈妈。
“你先坐在地上。”小王氏对李妈妈又道。
待李妈妈坐好了,小王氏便在李妈妈旁边说话:“李妈妈,你年纪虽然长些,也一贯都谦让后辈,但这个时候,却不能一味纵容她们。”
“我是你奶大的,自然相信你。可老爷和老祖宗那,既有了风言风语传进去,还是免不了要个解释的。只不过你放心,老爷和老祖宗都是最明白事理的人,你只要说真话,他们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小王氏这话里话外仍然是执意指李妈妈是被冤枉的。反而是李妈妈这个本人,虽然冲着小王氏说了几句求救的话,却一直没有说过半句与她犯的错相关的话来。
苏陌素望向门口,那丫鬟和小厮的身影都已经出现了。
“老爷。”小厮将一个布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跪着的芳菲忙抬头去看,看清楚那里面的东西后,她的心瞬间一凉。
那是个玉势。而且很粗很壮。
芳菲整个身子都冰凉冰凉。
看清楚了玉势的小王氏,率先咄咄逼人:“你这丫鬟,随便拿个东西来,就能污蔑是李妈妈所有吗。即便是李妈妈的,你又如何证明,这东西是用来对付芳菲的?”
芳草一张脸憋得通红,伸手去指那玉势:“老爷恕罪,有两处我已经指给明路看,只是恐污了老爷的眼。”
明路上前,低声就要附在苏瑞文耳边解释。
小王氏翘首以盼。
“不必刻意遮掩,你就大声说出来。”苏瑞文注意到小王氏的神色,一颗心彻底冷了下去。
明路提高声音说道:“首先,这物上刻了名讳,据我所知,此名讳正是李妈妈所有。其次,这玉势顶端可见陈旧血痕,很有可能是、是处子血。李妈妈自然不可能是处子。那么只要验芳菲的身子,就可以知道芳草所言是不是真的。”
明路的话语一落,面色中最为绝望的是芳菲。
任是谁也不能接受,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竟被一个老婆子给毁了。
芳菲站起身,面色苍白地走到苏瑞文面前:“老爷,芳菲愿验身子。”
一直坐在房中沉默不语的苏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就让王妈妈进来,领这丫鬟去验验吧。”
怪不得李妈妈一直不辩驳,原来证据早已确凿。
苏陌素看向李妈妈,只见对方脸色都变了。
小王氏也感觉到了身边的李妈妈有些不对劲,忙回头看过去,只见李妈妈整个身子都不住地发抖,一脸吓坏了的模样。
已经护到了这个时候,小王氏破罐子破摔,索性再开口:“即便、即便证明了芳菲不是处子之身,也不能确定就是李妈妈的错啊?这玉势也可能是被人盗走了啊,而芳菲……”
小王氏话没说完,芳菲就脸色一变。
苏陌素忙站起身。
花清越更快一步,拦住了愤然撞向墙上的芳菲。
被挡住寻死的芳菲一脸悲戚,语气决然:“我芳菲指天发誓,若我有任何不端行径,自己坏了自己名誉,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小王氏张了张口,想要再说话,却被苏瑞文一声怒吼喝止了。
“够了!”
苏瑞文指着小王氏骂道:“王蓉儿!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护着这个脏人,你到底对我、对苏府有没有心!”
信任的堤坝一旦破损,怀疑的洪水就势不可挡的冲击过来。
苏瑞文字字滴血,句句剜心:“王蓉儿,你我夫妻已八年,我待你如珠如宝。八年里,你一无所出,我从未责怪你半句,反而连妾室房间都少进。你一朝有孕,我更是珍贵异常。”
“你自有孕后,苛待蔓玖、苛待陌素,甚至对祖母也不甚尊重,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依然纵容了你,然而我却是养虎为患,以心头血滋养了你这条冷血的蛇!你心里从来就没替我、替苏府真正考虑过。你心中无家、无夫,亦无子无女!”
“你敢说,你腹中的孩子不是刻意为之,不是精心算计,不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吗!”
第243章 休否
小王氏一脸惶恐,完全不理解苏瑞文为何牵扯到了孩子身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拼命摇头,拼命解释:“不,老爷,我对孩子的期待绝对不比你少,我怎么可能去算计自己的孩子!”
“那你为何八年无所出?你正值青春,为何肚子一直毫无动静?”苏瑞文质问道。
他今日见多了小王氏的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索性将话补绝:“你莫事事想往他人身上推责。过去的八年里,我去其他妾室通房房中次数屈指可数,毫不夸张地说应在十次之内。可偏偏这样少的次数,我有了志凯,曹氏这里原也有了身孕的。”
小王氏当然知道苏瑞文没有问题,可她为什么怀不上身孕,原因却也是人为的。
一想到那罪魁祸首,小王氏就忍不住站起身,猛地扑到苏蔓玖面前。
同坐一桌的花清越见她突然袭进,忙护住苏陌素。
“是你,你一直以孝心的名义给我送什么珍贵的西域香料。可我一年前才知道,那香料有避孕的功效!你害怕我生下嫡子,夺走你嫡女的待遇,你一直在算计我!”小王氏竭斯底里地吼道。
苏蔓玖一脸畏惧地看着小王氏,连连摇头:“母亲,您说什么,您说什么,蔓玖都不懂。”
“苏蔓玖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假惺惺的女人!”小王氏伸出手,指甲几乎要戳到苏蔓玖脸上去,她想要将苏蔓玖一直对自己做的那些阳奉阴违的事情尽数倒出来,想要把八年来自己的压抑和委屈尽数说出来,可这一切都被苏瑞文一个巴掌给打断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房中响起
小王氏一脸地不敢置信。
她捂着脸,回过头望苏瑞文:“老爷,你打我?”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苏瑞文已经对小王氏彻底失望,“是我看错了你。我一直以为你生性纯良,有些小性子也不过是年少轻狂。可如今看来,你的生性纯良全是装的,你的嚣张跋扈才是本性。”
“你性子不仅毫无贤德之处,一张利嘴、一颗毒心还满是颠倒是非黑白之能。你这样的毒妇,我苏府实在容不下。明路!去请王夫人和王大小姐过来!”苏瑞文大声吩咐道。
小王氏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瘫倒在了地上。她整个人都如同陷入了恍惚之中一般,口中楠楠有词,但却是没有半点根由的话。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
苏陌素有些疑惑,花清越的声音却在她耳旁轻声响起:“这是禹城的童谣。”
禹城?
苏陌素记得,王家并不是禹城人。联系这是一首童谣,想来这很有可能是小王氏生母那边的了。
小王氏是庶出,并不是如今的王夫人所出。是以,王夫人到的时候,小王氏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是一个人振振有词地念着童谣。
反而是王大小姐,率先开口问道:“妹夫,蓉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王大小姐其实并不是真的看出了小王氏病症,只不过她乐得说上几句让小王氏堵心的话。
“孩子的事,固然是让人伤心。但毕竟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好好安葬就是了。”王大小姐这话分明就是要戳小王氏的心扉,“妹妹年纪还小,身子也还好,以后想要孩子,什么时候没……”
王大小姐的话没说完,就被她母亲拉了一把。
后知后觉的王大小姐这才想起来,如今这院子里,痛失孩子的不止她憎恨的庶妹小王氏一个。
“妹夫。”王大小姐想补救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夫人及时打断了嫡女的继续犯蠢,她望了眼苏瑞文,又望向坐在里面的苏老夫人:“亲家老太太,我这不懂事的女儿让您见笑了。”
王夫人这话一语双关,既指王大小姐口无遮拦,也是在小王氏这件事上先摆明态度。
进了这院子后,小王氏的乳母李妈妈一副明显受过杖刑的模样瘫坐这地,而小王氏这个苏府主母也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王夫人岂能看不出这样的情形是代表什么?
小王氏乳母李氏那荒唐的事情一定已经被苏瑞文和苏老夫人知晓了。
而且,这不争气的王蓉儿也许还犯了其他错误。
其实从私心论,尤其是被小王氏昨日一番言语刺激后,王夫人是万分不愿意让王蓉儿这个不识好歹的庶女再坐在她嫡亲女儿王静娴的位置。更不想让她女儿留下的大好福分全被王蓉儿给占了。
但是撇开私心,王夫人便不能任由事情这样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
“亲家老太太,我第一次送女儿入你们府上,也就是送静娴的时候我就说过。嫁进苏府后,她们便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苏府的人。若是犯了错,但凭苏府惩戒。”
苏陌素知道,王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在苏府,想惩戒小王氏,就尽管惩戒吧。但唯有一点不行,不能休妻。
其实若是这个时候苏瑞文休妻,莫说是王府颜面上过不去,就连他们苏府,也未必受得住那些风言风语。
除了苏瑞文是被气得已经理智暂无,房中其他人显然都还是智商、理智皆在的。
苏老夫人当机立断,先将王夫人最担心的事情做了保证:“亲家夫人说的在理,我也一直相信亲家那边是明事理的。”
苏瑞文抬起头,望向他祖母。
他显然不满意这个说法,他已经对小王氏彻底失去了信心,只等着从此与这个欺骗过自己的女人,死生不复再见。
苏瑞文张了张嘴,并没有说话。反而是苏老夫人,又先开口了:“说起来,昨日亲家夫人也一直在苏府正院之中,无论是宴上情景,还是宴后事情,亲家夫人想来都已了然于心。所以,李氏这荒唐事,亲家夫人觉得如何处理?”
苏老夫人将皮球踢到了王夫人面前。
第244章 杖毙
苏陌素望向跪坐在地上的小王氏,她口中依然在喃喃有词,两眼无神,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站在小王氏旁边的王夫人和王大小姐也并没有给予小王氏更多的注视。
王夫人望着苏老夫人,她面上的担忧之色倒是渐渐散去了:“亲家老太太心慈,我却觉得不能姑息。这等恶仆,视主家颜面如无物,本身心性又太过不端。寻常错误,或还可念在她奶大蓉姐儿的份上,宽恕几分。”
王夫人望向李妈妈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狠戾:“然这次的事情,这恶婆子显然也没将蓉姐儿放在心上。如此不忠不仁之人,应当杖毙!”
李妈妈在芳菲、芳草出来指证自己的时候,就知道此处罪名恐难狡辩。她没敢寄希望于无罪脱身,但也还有贪生之恋。
如今听王夫人这般决然,李妈妈当即就爬行到王夫人面前,抱住她的腿大哭起来:“夫人,奴婢知错了!夫人,奴婢真的知错了!还请夫人和老祖宗都菩萨心肠,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王夫人不为所动,十分决然地道:“此处本是亲家府上,我是不应越俎代庖的。只是我也知道亲家老太太一直礼佛,这等杀戮之事我实在不忍心老太太出面。贤婿在此,我便托大以长辈的身份处理了这李氏吧。”
“来人啊!给我将这婆子拖出去,杖毙了吧!”王夫人喝道。
其实如今这院子里的下仆皆已被遣出去,房中几个除了芳菲、芳菲、明路三人是仆婢之外,也就只有李妈妈本人了。但王夫人这声呵斥,却是充分表明了她王府的态度。
王府出面杖毙旧仆,这不仅是表明了公正无私,更是表明了王府在苏府这件丑闻上绝不会在外开口半句。毕竟,这是王府出来的家仆,王府杖毙李氏,也就是认了李氏是王府旧仆这一点。
苏老夫人领受了王夫人的示好,向小厮明路点点头。
明路虽然一直只听苏瑞文的话,可也知道在外人面前,实在不应落自家老祖宗面子。他试着迈向李妈妈,动作刻意迟缓了些。
“不!不!不!”李妈妈拼命往后缩。
“明路,把这恶妇叉出去!”苏瑞文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
听了苏瑞文这声吩咐,明路动作迅速麻利起来。他拖起李氏,就将她拽出了门外。
方才主家间这番对话,明路虽是一副耳观眼,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的模样,但实则来龙去脉他还是猜了个大概的。
这分明是一桩大大的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路也不摆什么老爷面前最看重小厮的架子,直接自己将李氏一脚踹倒,举起棍子,就亲力亲为地打了起来。
这次的杖打,比先前苏瑞文递棍的时候,力道要用得大上许多。前一次,他家老爷只是吩咐要杖打李氏这婆子,这一次,主家们的心意是杖毙。杖打和杖毙,这一字之差的天壤之别,明路还是十分清楚的。[..tw超多好看小说]
李妈妈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院外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喊声的。
即便不能让房中的小王氏心软求情,也务必要让院外的其他仆从发现端倪的。
死也不能这样白白死了。死了也要溅上苏府一身血。
李妈妈打定了这个主意,就要喊时,却只感觉到后脑勺一股热流涌出,她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个惊讶的啊字,人就已经没了意识。
明路一棍将李氏敲晕之后,又举高了棍子。他脸上神情只是稍微变阴,手便落在了李氏的脖子之上。
重重一棍下去,李氏口中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脖子的骨头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那头就耷拉了下去。
都是下人,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明路心中暗道。
“老爷、老祖宗,那恶妇已经断气了。”明路两棍完事,鼻胸处听声,都确定李氏已经气绝身亡后,便向房内的主家禀告道。
苏陌素仍是下意识将目光放到了小王氏身上。
王夫人的声音率先在房中响起:“苍天有眼,这等恶仆老天爷也看不过去,早早就收了去了。亲家老太太,我说句逾越的话,此事我这母亲也是有错,其余陪嫁的仆婢不若我就领回去吧?”
听了王夫人的话,房中的芳草当即就脸色都变了,她拼命地给苏瑞文和苏老夫人磕起头来:“老爷、老祖宗,芳草已经是苏府的人了。芳草绝对不敢有二心。”
方才王夫人下令杖毙李妈妈的坚决犹在眼前,只要不是一个傻子,就能知道跟着王夫人回了王府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王大小姐最看不得这等贪生怕死的丫鬟,她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却被王夫人拉住了。
王夫人笑容满面地问苏老夫人:“当然,一切还是亲家老太太定夺最好。您觉得怎么样?”
苏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将桌上地四个杯子翻过来两个,她又将桌上的茶壶提起,倒满了两杯。
两杯茶,苏老夫人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边推到对面:“亲家夫人坐下说话。”
方才进了苏老夫人院子这些时间,王夫人和王大小姐其实一直是站着的。只不过苏瑞文也是站着,王家这两人也没有什么明显不悦。
苏老夫人只递了一杯茶给王夫人,分明就是只请了她一人入座的意思。
王夫人脸上半点不悦都没有,她端正坐了下来:“亲家老太太客气了。”
苏陌素在王夫人坐下的一瞬,就站了起来。
她身边的花清越亦然,花清越十分自然地问道:“素儿与我一同去看看那李氏尸首可好?”
苏瑞文听了这话,不禁抬头,有些担忧苏陌素害怕。不过他的话却是还未说出口就咽了下去。
王大小姐未入座,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个晚辈站起来是最好的。
苏蔓玖也已经站了起来,她十分热络地挽住王大小姐的手,说道:“姨母,既然曾祖母和外祖母有事商谈,不若您去外甥女房中小坐一下,我还有几个绣花图样想要请教姨母呢。”
苏蔓玖也想留下来听听苏老夫人到底如何和王夫人商议小王氏的问题,但是如今王大小姐留在院中着实尴尬。与其大家都这样难做,还不如她主动点帮个忙。
毕竟,如今这苏府,可全是她的耳目。苏蔓玖定了心思,便往苏瑞文那边望了一眼。
果然,她父亲眼中满是感激和欣慰。
苏蔓玖心情大好。
王大小姐也是与苏蔓玖同样的心思。她自幼与小王氏相处不来,昨日小王氏又那般呛她,王大小姐只恨不得亲眼看着小王氏被剥皮抽筋就好。
不过王大小姐也知道,在王府,小王氏不过是个庶女。可如今放到了苏府,这个庶女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王府。所以,即便只是为了王府的面子,小王氏也不可能沦落到太过不堪。
眼不见为净。不能遂愿的王大小姐也正愁着没有个机会暂时离开此处。
苏蔓玖这个台阶送过来,王大小姐十分顺其自然地就下了:“你呀,还是同小时候那般黏着姨母,总是长不大。好了,姨母这就同你去看看吧。”
苏蔓玖和王大小姐相挽着走出了苏老夫人的院子。
房门外院子中,苏陌素正同花清越在看李氏的尸首。
看到苏蔓玖和王大小姐出来,苏陌素的目光不由得跟着进了几步。
花清越以为苏陌素是羡慕苏蔓玖和王大小姐的姨甥情,便刻意转移话题道:“你觉得李氏死了没有?”
苏陌素收回视线,望了眼地上的李氏,又一脸狐疑地问花清越:“这头都几乎要掉了,你觉得她还没死?”
花清越见这个话题不好衍生下去,便再起话头道:“你那继母多半是一直养在内院中了。”
说是养着,其实就是囚着。无论是疯了还是没疯,小王氏恐怕这辈子都是一个病重在床的说法了。
苏陌素望眼不远处打开的房门中的苏老夫人和王夫人,颔首答道:“应是如此。”
“你还有不甘吗?”花清越微微侧面,细致观察苏陌素的脸色。
苏陌素倒是十分坦荡地转过头,直接与花清越对视:“夫君想的后招是什么?”
花清越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十分专注地看着苏陌素。他目光中有审视、有担忧、有犹豫、有关切。
“你我已是夫妻,我过去总想着一个人扛,是我不惜福了。以后,我希望夫君能够帮我。”决定了不再软弱的苏陌素,也就不再逃避靠近一个人、信任一个人了。
靠近和信任固然很有可能带来背叛和伤害,但是如果不靠近、不尝试着去信任,就永远得不到支持和交心。
花清越看着苏陌素那双清丽的眸子,面前的她依然是那个面容平凡的她,依旧有着厚厚的药水伪装,可是,那药水之下的真正容貌似乎就要奔腾而出一般。
花清越几乎有一瞬间的幻觉,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苏陌素。
一个自信的、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苏陌素。
“是,我会帮你。”花清越抬起手,忍不住轻轻拂了拂苏陌素鬓角落下的秀发。
“红枣之事,不过是为王府、苏府都寻一个对外的由头,能够拘着小王氏。因为我觉得,此时的小王氏若是死了,实在有些可惜。”花清越说道。
苏陌素琢磨过来花清越话语中的意思,几乎是电闪雷鸣的一瞬间,她就想到了一个让她十分跃跃欲试的法子:“如果仇人能够帮我杀了另一个仇人,想来一定很过瘾吧?”
花清越宠溺地笑道:“是,让她用自绝的方式来帮你毁灭另一个人。”
“自绝?”苏陌素倒是想到了利用小王氏去解开苏蔓玖一直伪善的面具。毕竟,算计小王氏腹中孩子这一事,真真切切是苏蔓玖做的。不过,她并没有想到让小王氏以自绝的方式去揭露。
花清越低头凝视着苏陌素,眼神中满是柔情:“是啊,有什么会比以死相证更让人无可怀疑呢?”
是啊。有什么比死亡更不让人怀疑呢。
苏陌素望向房中瘫坐在地上的小王氏。方才李妈妈被拖出去的那一瞬,还有明路进来禀告李妈妈气绝的那一刻,小王氏口中那反复的童谣出现了两次重字。
十分细微,但足以证明念童谣的人没有疯。
疯与不疯,都不是改变小王氏是否被休的决定因素。但装疯,足以让小王氏蒙蔽自己的内心,让她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乳母李氏去死。
不过一个乳母,小王氏就这般放不下。那她的两个亲生骨肉呢。苏陌素觉得,她很期待和小王氏的下一次见面。
房中,苏老夫人和王夫人已经十分愉悦地达成了一致的决定。
小王氏,这位苏府正夫人,直到死的那一天,她依然会是苏府的正夫人。
只不过,经由了小产的事情后,这位苏夫人从此都只能缠绵病榻了。
小王氏已经被芳菲和芳草搀扶着回院子了,王夫人也已经离开了。唯有苏瑞文依然有些迈不过心里的坎。
“祖母。”他顾不得苏陌素和花清越还在院中,便问道,“您说王氏谋害曹氏腹中孩子一事不必遮掩,岂不是让人日后嘲笑我苏府治家不严?”
苏老夫人看了苏瑞文一眼,又收回目光:“谁敢嘲笑我苏府?偌大一个京城,这么多京官,真真正正府上内院干干净净,没有出过一个争宠沾血事件的,出不了五个。”
“大家都是如此,谁真有脸嘲笑?”苏老夫人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又在内心宽慰自己,她孙子苏瑞文毕竟是个男人,不懂这些内院门道是正常的。
苏老夫人意味深长地往花清越那边看去:“满朝的官员、满京的官眷都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他们不会拿出来讨论。但同样,昨日苏府出了事,一个主母流产的说法是遮掩不过去的。妻妾争宠和内宅****,你选哪个丑丢?”
苏老夫人话是朝苏瑞文在说,目光却是落在花清越身上的。
第245章 回家
花清越上前一步,主动说道:“这事,岳父觉得难为情,就不若从小婿这流传出去吧。[..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一来,岳家的事情,任是哪个女婿也不会随意编造。二来,我年纪轻些,府上有人嘴巴不严,最是正常。”
苏瑞文尽管一时气得糊涂,但却不会一世糊涂。不说别的,多活的那些年岁在那里,因此,听到花清越提议的时候,苏瑞文就立刻想到了这样做的几点好处。
其一,自然是表明了这个女婿愿与苏府绑在一起的态度。有了这个态度,无论是李氏的事情,还是自己问及的子嗣问题,相信花清越他都不会泄露零星半点出去。
其二,花清越所说不是没有道理。他那边半遮半掩露出来,显然比苏府的人直接透露要好太多。
其三,苏老夫人开口质疑花清越,就代表在她祖母心中,苏府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毕竟花清越是苏陌素的夫君,是苏老夫人最喜爱的孙女婿。
唯恐苏老夫人反悔,苏瑞文忙点头称赞:“女婿果然想得周全,就按照女婿所说去做。”
花清越回答道:“是。多谢岳父成全。”
苏陌素也在房中,听着苏老夫人他们将曹氏小产的事情定论为小王氏所为,不由得想到另一个可能。
如果曹氏小产,并不是小王氏为幕后指使呢?
毕竟红枣的事情,花清越已经坦诚是他所谋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想到这其中可以发挥的空间,苏陌素对如何与小王氏那边搭上线就更加跃跃欲试了。
不过眼下,她还有另一事要做。
“父亲,陌素有一事请求。”苏陌素开口说道。其实也多亏了花清越主动揽下方才那事,接着苏陌素开口向苏瑞文要人便理直气壮得多。
“父亲,我想将昨日救下的那小丫鬟带回花府。”苏陌素留下冬花原主要是花清越开了口求了情。如今有了心中那番谋划,苏陌素倒觉得这冬花留下也是十分有用的。
苏瑞文根本不记得小王氏院中这样末等的丫鬟。只不过苏陌素提到昨日救下之事,他便想到了先前进来作证的小丫鬟。
他微微皱了皱眉:“是那小丫鬟自己要求的?她害怕留在苏府?”
苏陌素倒也没有隐瞒,点头称是。不过,她把冬花提出要求的真正时间点稍微移动了一下。
“那小丫鬟被我救下后,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本是什么也不肯开口说。我身边的知画劝了她一夜,这丫鬟情绪才稍微稳定些。这里父亲急着让小丫鬟出来指证李妈妈,我便大胆允诺了她,只要她说出实情,我便带她离府、护她周全。”
下人主动要求离府,无论是什么理由,苏瑞文都不是很高兴。但听苏陌素说她已经提前许诺了,苏瑞文也不想在这个关头还去驳苏陌素的面子。
他最终还是点头应道:“既是如此,那便照那所说。我让管家把这小丫鬟的卖身契给那,就当做那的陪嫁丫鬟带去花府吧。去了花府之后,是去是留,是几等丫鬟,皆随你自己的意思。”
苏陌素行礼谢道:“多谢父亲。”
冬花的事情已经解决,苏陌素和花清越便准备回花府去了。
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之中,随着马车的走动,两人的身子时不时也左摇右偏一下。
马车哒哒的声音响起,马车中显得格外安静。
苏陌素掀起帘子,望向马车外面。
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了。街道上的小摊小贩们都已经收起了各自要贩卖的东西。整个街道十分的空旷。
花清越的声音在苏陌素耳边响起。
“晚膳想吃些什么?”
苏陌素没有想到花清越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放下马车的帘子,回过头看他:“怎么首先问我吃,我还以为你会与我商量如何放小王氏害曹氏的消息出去呢?”
花清越端坐在马车之中,身子随着马车微微有些晃动。他目光沉静地望着苏陌素:“那事,不是我最关心的。昨日到今日,你在苏府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如今好不容易回家,总该先让你吃好。”
“你这人好生骄傲。苏府是我娘家,你却说我在那是吃也没吃好,睡也睡不好。这是在间接向我夸赞花府的好?”苏陌素笑着啐花清越。
花清越十分认真地问道:“你在花府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有哪些不舒服的,你要向我提出来。”
花清越问得一本正经,苏陌素只能认真想了想。可想完在花府的日子,再对比这两日一夜在苏府,苏陌素不得不承认:“并没有。其实你说得挺对的。在花府似乎睡得更好、吃得更好。”
承认的话说出了口,后面的话说起来便也不感觉到为难了。苏陌素索性认真地追寻了下自己内心的口腹需求,连着向花清越点了好几样吃食:“昨日在苏府也没吃什么,今日陪着曾祖母吃得又十分寡淡。我回府想吃你做过八宝鸭、三珍汤还有炸云片。”
“嗯,这些都不难,回府我便给你做。”花清越点头应道。
苏陌素听他答得十分爽快,忍不住调笑道:“不难就应得这般爽快,那难做的,是不是就不给我做了?”
花清越摇头答道:“并不会。你想吃的,只要我在家,都可以做给你吃。”
花清越这句话说得并不十分温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切露露出来,可苏陌素听了,心里却有种微不可查的惬意。似乎就像是在冬日之中,一抹阳光和煦地照了下来。她的嘴角也悄悄地有些上扬。
马车停了下来,帘子被掀起,首先出现的是林管家的面容。
“少爷、少夫人回来了。”林管家颇为热切地扶着花清越下了马车,又在一边等着花清越扶了苏陌素下马车。
待他们两个都下来了,林管家一边把手中的披风递给花清越,一边絮絮叨叨着:“少爷、少夫人昨日都不能回府休息,如今天气又不大好,实在是要多穿一些。”
“是。”
苏陌素笑着应了一声。她想接过林管家手中那件明显是女子穿戴的披风,却没有想道花清越将那披风径直接了过去。
第246章 坦诚
“走吧,进去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花清越将手中的女子披风替苏陌素披上,又将绳子系好。
苏陌素望着他的白皙的侧颜,微微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她就调节了过来。
身后的知画回了花府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苏陌素也能听到知画欢快的声音:“冬花,我告诉你,这就是花府啦。别看院子挺大的,比起苏府毫不逊色,但府中的人可少了不少。说起主子,总共就……”
苏陌素听着自己这贴身丫鬟毫不遮掩地把花府她知道的情况倒了个干干净净,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知画,还是被自己养得太过简单了。
苏陌素望向那远到不知距离的天边,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再身边的人。
知书,你再等等。我会给你报仇的。不仅是小王氏,算计这一切的苏蔓玖也逃脱不掉。
进了主院,知画依然十分热情地将自己的房子指给冬花看,并邀请冬花同她一起去住。
冬花却是没有做声。
“小姐,我那房间只住了我一个,不如让冬花和我一起住吧。”知画只当冬花是顾忌她家小姐,便主动替对方开口问道。
苏陌素没有直接回答知画的问题。她走到院子正中央,在庭院石桌前转身同冬花说道:“这便是如今我所住的主院。方才知画其实已经与你说了许多,花府如今的主人不多,仆婢亦是不像苏府那般多到等级分明。”
“你到我这当个三等丫鬟,月银上自然是与苏府的三等丫鬟相当,但每日所做的事情上却有所不同。在苏府,一个三等丫鬟,需要伺候的人很多,做的事也很多,但是与之递增的是,下面能够使唤的四等丫鬟和末等杂役也更多。”
苏陌素嫁入花府这些日子,虽然对花府的内务没有完全插手,但她也私下也是有过一番观察的。是以,她如今对冬花说的,倒也全是实情。
“花府与之不同的是,伺候的主人家少一些,但下面供你差遣的人也多不到哪里去。像我这主院,四等丫鬟和杂役也就是各一个而已。”
苏陌素审视地望向冬花,问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愿意我将卖身契还给你,自己回家生活,还是留在花府?”
冬花并没有犹豫,她听完苏陌素的话,当即就跪了下去,俯身答道:“奴婢初心不变,同是伺候人,奴婢更愿意留在二小姐您身边。”
苏陌素也没有再试探其他,毕竟这一日两日、三言两语都证明不了什么。她见冬花仍是选择留下,便只是吩咐道:“如此,知画你就领冬花去你旁边过去的第三间房子那住下吧。”
苏陌素清楚知画的性格,但却不准备因对方而更改决定:“知画,你莫要再多说。你应该明白,你是拿的一等月银,冬花如今只是三等。若让冬花直接住你房中,你让其他人怎么想?”
苏陌素这话颇为直接,知画纵然一直大大咧咧,也听出了她家小姐的不快。.tw[]
知画与知书的一点不同之处就是,因为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谋划分析等能力不自信,知画对于苏陌素下了的决定鲜少有反驳的时候。
即便偶尔有过一两次心直口快地开口,只要她家小姐流露出了十分决然的意思,知画就绝对不会再提。不仅当时不再提,日后也绝对不会再提。
知画从不敢像知书一样,擅自做下什么决定。
如今的知画就是如此。
她听苏陌素意思决然,便忙连声答道:“是,知画知道了。”
“知画现在就带冬花过去吗?”知画十分小心翼翼地望向苏陌素。她一察觉到自家小姐略微不快,就总不自觉摆出一副蹑手蹑脚的模样来。
苏陌素自然也注意到知画这突然轻下来的声音,她望了眼冬花,吩咐道:“今日是冬花来府上的第一日,你先带她过去安置吧。冬花,你厨艺不错,日后你就琐事之外,还负责我院中的小厨房吧。”
“是。”冬花听苏陌素拒绝了知画的要求,脸上倒也没有流露出特别明显的失望之色。她顺从地应下苏陌素的吩咐,又朝苏陌素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才随知画走开。
苏陌素推开房门,独自走进房中。
墨绿色的桌布平铺之后,垂下周边的桌角。在桌面之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套绿釉的茶具。
进门的左边位置是一个檀木架子,上面放着一个鱼形的香炉。而右边,则是一个小书案,书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不知不觉,竟在这房中也是安睡了好一段日子了。苏陌素望向房中的种种摆设,竟不觉得陌生。即便她是才从她娘家回来,才从那间住过许久的房中到了这里,苏陌素也浑然不觉得现处的房子有什么生疏感。
坐到书案前,苏陌素将宣纸铺平,用镇纸压上,又取了一支狼毫在手中。她想了片刻,落笔下来却不是一幅画,而是几个名字。
望着自己写在宣纸上的几个名字,苏陌素出了许久的神,之后,又在这些人间加上几根线条。
每画一根,苏陌素就提着笔思索了好一会儿,她每一笔都落得十分小心,却又都十分精准。即便是相隔得再近的两个名字,落笔之后,线条也没有滑向中间,或者有所偏差。
“夫人。”
房门被推开,花清越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夏草左右两边一手提了一个食盒,瞧着他保持的姿势――方才应该是用头敲的门和推的门。
苏陌素忍住笑意,点头应道:“有劳夫君了。”
花清越跨入房中,径直坐到了苏陌素的旁边。
苏陌素则将茶具往旁略微挪了挪,让夏草能更方便把食盒里的吃食都拿出来。
八宝鸭、三珍汤、云片糕……
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苏陌素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肚中的馋虫顿时就被勾引了出来。她握住筷子,目光熠熠地看花清越:“夫君,我们开始吃吗?”
花清越眼中有无限的宠溺:“嗯,我们吃吧。”
夹了一片鸭肉放入口中,苏陌素顿觉满口都是香味。
她重生这十几年来,一直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一来是没有条件注重,二来也是没有这样讲究的心思。可十多年的习惯,却在花府这短短的几月里就被击败得溃不成军。
“嘴真是被你养刁了。”苏陌素抬头看向花清越,比起自己吃相上的强作矜持,花清越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淡定从容,他明明是在用餐,却给人一种高雅至极的感觉。
“为人夫婿,总要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本事。”花清越抬起头,朝苏陌素眨了眨眼。
方才那浓郁的阳春白雪气息瞬间被吹散开来。
苏陌素倒也适应了她夫婿这性情――时而冷漠,时而又带着一种不显眼的热情。
端着小碗,扎扎实实将碗中那满满一碗饭入肚以后,苏陌素才再次说话:“夫君厨艺真是一绝。不过夫君的绝门手艺不止于厨艺。”
还有医术也十分精湛,就连花络子也编得胜过大多数女子。至于武学之上,苏陌素虽不知花清越有多少造诣,但因为花清越前几样会的太精太细,她不自觉就将武学也归为花清越足以拿出手的好技艺之一了。
花清越听了这赞誉,倒也没有谦虚,脸上还显现出一丝十分明显的愉悦来。他将苏陌素的碗端过去,又替她添上一碗汤。
“能得夫人赞誉,是我的福分。”
苏陌素弯了弯眉眼,没有急着喝汤,而是问道:“夫君总是为我考虑极多,可你做的事多,开口的却少。就像这次的红枣,若是我不发现,夫君岂不就是白做了?”
花清越也吃得八分饱了,他给自己亦添上一碗汤:“怎么会白做。我做此事,不过是想帮夫人一把。只要能帮上夫人,夫人知不知道是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苏陌素突然语气强硬了许多。她这陡然的语气变化,让花清越都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地看过来。
苏陌素正色说道:“你是我的夫君,我希望能依赖于你,你也确实一直在让我依赖。但如同今日苏府的种种事情,你若不说,我便很难知道你的打算。到时候万一你我谋划有所冲突,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所以,以后,我会主动向你提及我想做的。而你要帮我,我也希望能放到明面之上。至少在你我单独相处之时,这些事情都应当不是秘密。”
苏陌素想过,她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花清越的帮助,与其两人各做各的,各自谋划、各自行动,到时候浪费了许多不必要的时间,还不如一开始就坦诚相待,早早沟通。
苏陌素说得这般直白袒露,花清越也没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他点点头,表示认同苏陌素的说话。
“是,我考虑还是有些不周。苏府之事,其实我并没有刻意去打听留意,只不过你是夫人,我自然对你的处境更多关注。因此,对你所遇到的不平不公,我心中自然也有着感同身受的愤慨。”
苏陌素既然已经明确提出希望自己无所隐瞒,花清越便将苏府的几个谋划尽数同苏陌素说出。
“不仅是红枣之事,其实整个曹姨娘怀孕都是我的谋划。”
听完花清越这一句话,苏陌素脸上顿时有了毫不遮掩的诧异:“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准备构陷小王氏?”
苏陌素没有想到,作为男子的花清越,谋划起内宅来,分毫不比妇人家差。
花清越明白苏陌素的诧异,便也随即向她细细解释:“我早就耳闻过你继母的心性,莫说是对你,就是对你那嫡姐,你继母的亲外甥女,我也不觉得她有付出多少真心。”
“而你继母腹中这孩子,我早就发现过端倪。对于一个注定保不住的孩子,我认为最常用、最能发挥余下作用的办法就是污蔑。只要污蔑他人令自己小产,孩子是死胎之事不仅可以遮掩过去,而且还能顺带坏了一个敌人的声誉。”
花清越仔细推断过,依照苏陌素继母的性格,苏陌素和苏蔓玖都会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身为一个女人,又是一个如此看重腹中骨肉的女人,花清越不觉得小王氏会一直对腹中胎儿的状况懵懂无知。
只要在熬上一些时日,小王氏依然毫无发作生产的迹象,这诡异势必要让小王氏起疑。到时候,孩子自然落下和将小产推到苏陌素或苏蔓玖中任意一个身上,孰优孰劣,小王氏会如何选择就很明显了。
苏陌素对花清越对分析无不赞同之处,不过她还是好奇地问道:“我那姨娘曹氏好像最早是被曾祖母瞧上,从平城送到父亲这边来。无论是家中渊源,还是本身性情,我实在不觉得曹氏是这般甘心为人做嫁衣者。”
花清越将先前盛好的汤递给苏陌素:“汤凉了。”
苏陌素接过来,小抿了一口。
“我并没有让她做假。曹氏有孕是真的,小王氏谋划她腹中胎儿也是真的。”花清越已经猜到苏陌素提及曹氏的打算和谋划,所以他便将关键道出,“但曹氏并不知道自己胎儿不稳,小王氏也不知道她那些枣子会致人小产。”
“我不过是让人无意间透露了妇科圣手的地址给曹氏。因此,是曹氏自己前去求医问药,并喜有身孕。而小王氏那边,她越是迟迟不小产,她自己发现端倪的可能性就越大。是以,她那些枣子我也是早动过手脚的。”
“昨日种种,也是机缘巧合。若不是那小王氏自己要大张旗鼓地摆宴,她也不至于操劳。”花清越望向苏陌素,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更不会引得你想要借此机会动手,揭露李氏的恶性。”
“李氏一事势必会刺激到小王氏,因此她小产,进而曹氏小产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花清越最后总结道:“因此,若是想让小王氏对苏蔓玖陡生恨意,这些事情都推过去就好了。”
第247章 质疑
苏陌素一碗汤喝毕,整个肚子都有些圆滚滚的感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抬手在自己腹部虚摸了一下,笑道:“真怕下一句话,话未说出口,一声饱嗝先出来。”
花清越将自己手中的汤碗倾斜,将里面已经饮尽的痕迹给苏陌素看:“我也吃得极撑,若是你打嗝了,我也可以毫无忌惮地打嗝了。”
苏陌素嗤地笑出声来:“你这是当做饮酒了,还摆出一副先干为敬的模样?壮士,可还要再来一碗?”
“女壮士,男壮士我已不行了。”花清越眉眼轻弯地答道。
苏陌素的笑容却是微微一僵。不知怎的,她就想起花清越三番四次说的“猪蹄”理论了。
自己在他心中,要么就是“猪蹄”这般,要么就是个壮士?
苏陌素有些微微赧然,索性将话题转移开来:“你方才说到曹氏有孕的事情,我倒是想到如何让小王氏自己找****来了。”
“你是说以求子神医的名头为引?”花清越之前倒是想过这一招,不过小王氏的禁闭却让他又不太看好此法了,他提出疑问道,“只是小王氏如今已在你父亲面前失宠。连近你父亲的机会都没有,试问她如何再起求子的念头?”
苏陌素摇了摇头,答道:“内宅深宫的女人,都是最难死心的。只要她心不死,我们就能引动她。”
既然苏陌素这般信心满满,花清越便当机立断,不再给她泼冷水:“那便从曹氏那边入手。曹氏虽然这个孩子没有保住,但有了一次甜头,肯定还会想要第二次。到时候,只要曹氏求医的信透露出去,小王氏那院子也肯定有所动静。”
苏陌素点点头想要开口,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真是保暖思睡眠,苏陌素觉得不仅是知画,自己对于这花府似乎也生了不少依赖感和安逸感。
“夫人早点休息吧。”尽管苏陌素迅速捂嘴,可花清越依然看清楚了苏陌素的哈欠。他也知道,昨日到今日,苏陌素心中的那根弦都绷得不松,如今好不容易她能松下一刻,他自然要让她休息。
苏陌素本想出言挽留,但她却也瞧见花清越眼底的青色。[..tw超多好看小说]尽管花清越面色中尚未现疲惫,但显然他的身子已经极累。
为花清越考量,苏陌素便也不再否认自己的疲倦了。她应道:“那我就先休息了。夫君你这些日子都因为叔祖父那边不得休息,今日若是可以,也早早休息为好。”
花清越站起身,答了声“我意亦是如此”,就打开苏陌素的房门走了出去。
花清越才走出去,院子里的小丫鬟便进来将苏陌素桌上的残羹剩菜收拾一净。
躺到床上,苏陌素困意却没有先前那般浓烈了。
她没有将床边的帘幕放下,浅白的月光便从窗口透了进来,照到了床上。
手臂从锦被下伸出来,苏陌素能看到自己的手被月光照得近乎如雪。
手指之上,苏陌素是有注意用药的。她裸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背、手心这些地方都与脸一样,用了使之黯淡的药粉。从手背往上,到了手肘更上,苏陌素都没有用药水遮掩原本的肤色。
他的手也很白。
苏陌素突地就在心中发出一声这样的感慨。
花清越的眉眼在她面前渐渐清晰。一张白润如玉的脸庞,一双墨染点漆的眸子,一张娇嫩如女子的唇……最是夺目的还是他那睫毛。真是长得超乎常人啊!
苏陌素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这个自己虚幻出来的影子。她毫不怀疑自己的手能碰触到那个睫毛。
只不过幻象终究是幻象,她终究还是不能知道那长长的睫毛碰在指尖上,是柔软如羽毛还是有所坚韧。
夜间的风一日比一日的凉,那透着冷意的风吹得窗户噗噗地作响。
苏陌素掀开锦被,站起身。她赤着脚套进鞋子里,走向窗边。
窗外月光倾泻而下,那片白色的笼罩地方,显然比房中那一缕的余光要大得多。
苏陌素看那银色的月光便起了几分兴致。她将自己的古琴从柜中抱出,又把琴架支好。
试着拨了两个音后,她轻轻拨动起琴弦。
这弦用起来似乎与过去有些不同。
音色更为润滑了一些,手指拨动时也无涩然之感。苏陌素一曲既罢,就又想起了花清越。
“夫人房中那张古琴我已经修好了,希望夫人不要嫌我多事……我看那张古琴虽然琴弦断了,但观其痕迹,想来是夫人极常用的。”
其实那时候花清越这样说时,苏陌素确实说不太愉悦的。在她看来,嫁入花府的她仍旧是她苏陌素,而不是花夫人。所以花清越给予的所有关怀,都让她有些别扭,甚至有些怀疑。怀疑对方为什么要付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适应了、接受了这种付出。
苏陌素的手重新放回琴弦之上,她再次拨弄了一曲。
两曲既罢,夜也已经深了。苏陌素站起身,将先前未曾关紧的窗户再次关好。
放下支撑窗户的木头时,苏陌素在廊口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夫君?”
苏陌素打开门,走到了房门外面。
花清越没有想道苏陌素会出来,他见她衣衫单薄,忙解下自己身后的披风给她系上:“是我扰了夫人雅兴了。”
“并没有。反而是夫君你,是不是被陌素吵醒了?”苏陌素一边问,一边看向花清越。
他穿的已不是日间见过的那套墨绿色长衫。虽然如今身上这套,依然是墨绿色,不过观腰带、袖口,都明显是不同的。
“我是才从外面回来。”花清越并不打算隐瞒苏陌素。
从苏府这趟回来后,花清越能够感觉到苏陌素对自己的隔阂似乎要淡了一些。他对这种变化乐见其成,更不愿意自己影响到苏陌素这好不容易树立的信任感。
“曾祖母原是准备去季兄院子小住的,如今她却留在了苏府。虽然曾祖母那边肯定会派遣人去告知,但我本就要去看看叔祖父的病情,就索性再向季兄解释了一番此事。”
花清越顿了顿,望向苏陌素:“我略提了曹氏小产的事情,这样季兄那边也可安心曾祖母爽约并非是岳丈不快。另外,岳丈托付的那件事,也算是妥了一半。”
苏陌素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花清越的盘算。虽然此盘算不差,但是涉及到她表哥季应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夫君是准备消息从表哥府上放出?”
花清越并没有否认:“我与季兄透露了这个意思,想来他很快便会寻机会让下人将此消息流露出去。”
“其实我们府上与表哥那边,也没有什么差别。”苏陌素仔细想了想,暂时倒未觉得对季应承有什么不利。只不过她有些不太认同花清越将承诺的事情推到别人那边。
花清越也明白苏陌素的意思,他本不想解释,可想到日间苏陌素说过的话,他还是主动分析道:“我在曾祖母与岳丈面前主动揽下放出消息一事,一来是为了避免放消息的人不靠谱,说了不该说的话,二来也是为了让曾祖母安心。曾祖母那样说,终究还是在担心我口无遮拦。”
“揽下之时,我便考量过两条放出消息的途径。但是无论是经由哪一条,我都不曾考虑过从花府直接放消息出去。”花清越望向苏陌素,见对方脸色并没有十分明显的不悦,心中不自觉微松了一口气。
“若是我还不是苏家婿,或是你尚未进花府之时,这消息由花府流露都无甚关系。但你已嫁入花府有段时日,若你继母谋害你姨娘腹中血脉的消息是从花府传出,对你却是有害的。”
花清越话尚留了三分遮掩,苏陌素却已经明白过来。
她未嫁进来前的花府就和现在的表哥府上一样,虽有伺候的下人,但却没有管事的女主人。男子重功业,对内宅之事不甚关心极其正常。是以,这样只有男主人、尚无女主人的府上有什么消息不甚流露出来最是正常,也最是无碍。
反之,若像现在这般,她苏陌素已是花府夫人。尽管她依然没有全盘接手内院,但外人却是不知。到时候一旦消息由花府下人说漏嘴,普通人看来,她苏陌素便是治家不严、无贤德之能。而稍微心思复杂的人看来,则疑她一个替母谋划、只为同时扳倒嫡母和非自己亲生姨娘的阴谋诡计也是不一定没可能。
“是我误会夫君了,陌素错了。”想到自己并未显露,却实实在在心中存在的不满,苏陌素就十分歉疚。她上前一步,朝花清越行了个扎扎实实的礼。
但这个礼却没有行完,就被花清越挡住:“夫人莫自责。此事是我的错。夫人才说过,我们彼此间要坦诚相待。我却尚未将此事同夫人说了,就自行去做了。所以还是我的错。”
苏陌素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之人,她摇头否认:“夫君无错,是陌素的错。”
第248章 绝望
“小王氏腹中胎儿是死胎这一事,并不是我所谋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但这次事件的引子――小王氏乳母李氏磨镜之事却有我的促成。李氏曾侮辱我的贴身丫鬟知书被我亲眼撞见,因此李氏这一丑事我早早知情。”
苏陌素将自己谋划中已做的、未做的种种都说给了花清越听。
“我原不想自己出面扳倒小王氏。李氏恶行是我刻意算计给苏蔓玖知道。自小王氏腹中有孕后,她在苏府的跋扈一日胜过一日,我原以为苏蔓玖定忍受不了她几日。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王氏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触到苏蔓玖的逆鳞,一个平日性情不好那般不好的人,竟能生生对小王氏忍了又忍。”
“你上次装病也是为了逼得苏蔓玖对小王氏提前下手吧?”花清越问道。
他见苏陌素神色中有所肯定,便径直往下说道,“想来你嫡姐苏蔓玖未必是对小王氏尚有包容之心。但凡热衷阴谋诡计者,莫不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苏蔓玖这般忍耐,也许就是为了逼出其他人来。”
“不过你倒不必心忧。此事你所做的并不多,我又有插手,几番力量同入,定要让她迷茫上一阵。”
花清越是有意开解苏陌素,但苏陌素如今心态已与往日不同,她不准备一退再退,是以也不在乎苏蔓玖是否会看穿自己。
“陌素心中已无甚担忧,过去我是希冀对方主动放弃算计于我,故而一再闪避,如今却知这等心思只会让人觉得好笑。”她的话语中有往日未曾有过的坚决,“我已不准备避让苏蔓玖,我不会给她反击我的机会。”
“我会帮你。”花清越没有多说,但这一句已经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苏陌素回望花清越,月光之下,如玉的少年郎立于她面前,眼神中除了真挚就是包容。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
苏陌素决定暂时不去探究这个问题。
有时候,真相并不能解决一切。
就像苏府那些突然知道真相的人。他们并不因为得到真相,夜里就得到了安心的睡眠。反而与平静相反的是,或者有人在伤怀,或者有人是绝望。
小王氏还是被扶回了正院之中,服侍她的人除了少了一个早已不能做什么的李妈妈,并无任何变动。[..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芳草的焦心已经写到了脸色。她看着双眼呆滞,口中依旧在喃喃有词的小王氏,简直一刻也不想呆在房中。
“芳菲,你先照顾小姐,我去熬药。”
借着熬药的名头,芳草根本不等芳菲回答就急忙冲出了房门。
她捧着药罐子,心里却比喝了药还要苦。
自己明明立了大功,在老爷和老夫人面前指证了败坏苏府名声的李氏。老爷和老夫人也杖毙了那令人作呕的李氏,这分明是印证自己做的没错。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来服侍小王氏?
芳草想不明白这一点,也不想想明白。她拿着那把扇灶火的扇子,飞快地扇动了几下。
灶台里的火焰很快就旺盛了起来。那带着红色的火光跳得老高,药罐上也有隐隐的热气透出来。
“我才不想那么快回去呢!”芳草发现灶火旺盛的时候,突然回过神来。她啐了一口,忙从另一个没有火苗的灶台中舀了一碗冷灶灰出来,盖在跳动的火苗上。
“芳草姐姐,你这样会把火扑灭的。”灶房的小丫鬟善意地提醒道。
芳草翻了个白眼,本不想理会,可她心思一转,带着笑容解释起来:“红儿你这是没有熬过药呢。但凡熬药,不能用大火煎熬,需用中火煨着,这样才能将药性煎熬出来。”
芳草说着,又舀了一碗冷灰倒进去。一个火苗突然炸出声来,噼里叭啦地把灶灰扑了芳草一脸。
“咳咳咳。”芳草简直烦闷得不行。她把手中地碗往地上一摔,碗当即碎成了好几片。
叫红儿的灶房丫鬟忙走过来:“芳草姐姐,要不我来帮你看火吧。姐姐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指点着红儿。”
芳草眼珠转动了一圈,把扇子递给红儿,笑容愈发可亲:“那可真是辛苦妹妹了。”
“不、不、不辛苦。”小丫鬟显然受宠若惊。
芳草坐在灶房丫鬟旁边,一边同小丫鬟说些熬药的事情,一边夹杂着私心问道:“红儿,咱府上这些人你最佩服谁?”
“我可最佩服大小姐了。每次有什么难事,感觉只要到了大小姐面前就不足为虑了。就拿昨日的事情来说,夫人突然发作,我们这院子可都吓坏了,但大小姐一过来,大家就有了主心骨,不慌了。不说别的,就是大小姐来得这般迅速一点,就让我很佩服呢。”
芳草说话间留意着红儿的脸色。
往日,她说决计看不上这样一个灶房丫鬟,四等丫鬟的。但也幸亏她记性不错,芳菲只提过一次的事,她就记住了。芳草记得,芳菲说过,红儿的亲娘老子可是在大小姐院中服侍的。
这人啊,若是等不来天救,可不就只能自救吗。
芳草在这边不急不慢地套着红儿的话,而小王氏那边,只有芳草一个在里面服侍。
“小姐,您饿吗?”芳菲问道。
小王氏没有回答。
芳菲又问:“小姐,您渴不渴,芳菲给您倒杯水好不好?”
回答她的依然只有小王氏那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芳菲搀住小王氏的手臂,将她往床上带。幸运的是,虽然小王氏如今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可也不会偏执地万事不依。只要芳菲扶着,小王氏就没有反对。
芳菲将小王氏扶到床边,叹了一口气,再道:“小姐,要不您休息一会吧。”
小王氏还是没有接芳菲的话。
芳菲按了下小王氏的肩膀,小王氏就坐到了床边上。
芳菲蹲下身去,将小王氏的鞋脱了,又把小王氏的头发上的发簪取下来放到旁边。
“小姐,您先睡会吧。”
这一次,芳菲嘴里说着话,手下的动作却也没有停下来。她把小王氏轻轻推平到床上,将被子盖在小王氏身上。
将小王氏安顿好了,芳菲自己坐到了床边上,背靠上床榻两边的木制雕花,望窗外的天。
天起初是有些微红的。渐渐的,红色淡去了,一抹青色笼罩过来。青色越来越多,最后就像泼了一盆墨水一般,整个天都漆黑一片了。
漆黑的是不仅是天吧,还有自己的下半辈子。芳菲心里这样想道。
谈听到了苏蔓玖一两个喜好,以及确定了小王氏院中有苏蔓玖人的芳草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灶房。
她端着药碗,一百个不愿意地往小王氏的房间走去。
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
她这碗药熬了两个时辰都有多。
“这可是一碗精心熬制出来的好药。”芳草自己朝自己说道,她借助回廊上挂着的灯笼顺利走到了房门外面。
“怎么也不点一盏灯?”看到那明显里面是黑漆漆的房子,芳草嘟囔了一句。
她腾出一只手推开房门,亮光十分朦胧地透了一些进房间里。
芳草将药碗放到桌子上,又摸索着怀中的火折子,将房中的烛火点上。
芳草和芳菲都是小王氏院中的一等丫鬟,也是她的陪嫁丫鬟。服侍了小王氏这么多年,又一直跟在她身边,芳草对小王氏这房中摆设也是无比清楚。
可她突然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少了一条凳子。
芳草点上烛火后,下意识往四周看去。
“怎么凳子倒了也不扶起来,芳菲去哪里了?”芳草抱怨了一句,就走过去扶凳子。
才将那倒地的凳子扶起来,芳菲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什么撞了一下。
“是什么啊?”
“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瞬间响遍了整个正院。
躺在床上的小王氏突然坐了起来。
床上人的目光依旧有些呆滞地转动了几下,但当小王氏的脸对准芳菲方才站的地方时,她的眼中明显地闪过惶恐和恐惧。
苏瑞文不想去曹氏院中,也素来不喜欢去柳氏院中,如今小王氏那也成了他不愿意去的地方。所以,今夜的苏瑞文索性让明路收拾了被褥铺在书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苏瑞文突然就觉得耳边有一声十分尖锐的喊声。
他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重新躺好的苏瑞文闭上眼,眼前不住地闪过小王氏的面容。初嫁时娇羞的小王氏,与他相处时贤淑的小王氏,得知有孕时喜悦的小王氏,向他撒娇时娇憨的小王氏。
这些美好的小王氏一一闪过面前后,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小王氏,满脸泪水的小王氏和已经状若疯癫的小王氏闪现在了面前。
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
苏瑞文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他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
“老爷,出事了。”明路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苏瑞文猛地睁开眼。
“夫人院中有个丫鬟上吊了。”
听了明路的话,苏瑞文的心咯噔一下。他似乎想到是哪个丫鬟了。
第249章 锁院
苏瑞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终究年纪大了,他感觉自己的心总不如往日坚定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心里就是知道王蓉儿有问题,王蓉儿没有妇德,可有时候一个瞬间、一个晃眼,想起初掀红盖头时的惊喜,他就心软了。
苏瑞文不希望这个自杀的丫鬟是小王氏造下的孽。
但这世上最难的一件事就是心想事成。最容易的一件事也就是想而不得。
明路的声音从耳边清楚地传过来:“老爷,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就吊在夫人的房中。”
一等丫鬟每个主子身边只有两个。苏瑞文是个不记下人,尤其是婢女模样的。可是今日的事情,小王氏身边那两个一等丫鬟都承担了指证的作用。苏瑞文不自觉就想起来了。
“是哪一个?”苏瑞文声音朦胧地问道。
明路低着头回答:“是芳菲。”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被李氏伤了的……”
明路其实知道,这上吊的小丫鬟是哪一个,到底为什么上吊,都轮不到他来开口。可是今日去那房里搜查后,又亲手拿了那个东西在手里,明路觉得那丫鬟有些可怜。
芳菲这一自尽,明路觉得她更可怜。
一定是过去清清白白的,可如今身子毁在一个女人手里了,所以才走上绝路。
在苏瑞文身边谨言慎行了十多年的明路第一次这样多事地主动补充了一句话。
而这一句话也足够了。
苏瑞文面色失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有了先前的犹豫。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冻人的凉意:“去正院。”
正院里面,芳草已经吓傻了。她坐在地上,方才的尖叫声替他引来了人。
芳菲的身子已经被放了下来。
看着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丫鬟身子直挺挺地被放倒在地上,芳草根本不敢再去看芳菲的脸色。
她也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
床榻上,小王氏的絮叨声已经停了下来。与芳草神情有些不同的是,芳草眼中满是恐惧,而小王氏此时的眼中已经变成了空洞。
什么也看不出来。
什么情绪、什么症状都没有。
苏府的夫人就这样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眼神呆滞地看着自己房中的人来来往往。.tw[]
苏瑞文的身影进入视线的时候,小王氏依旧是那副木然的模样。
但如果有人仔细去瞧,就会发现,苏瑞文进门的一瞬,小王氏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睁大了下。
“怎么把人放在地上?”苏瑞文看到那地上青白着脸的丫鬟,转身训斥下人,“快,去把大夫给我请来。”
“李大夫有劳了。”
苏瑞文的声音几乎是才落地,就又有声音传了进来。
苏老夫人身后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正院。
苏瑞文在这一瞬简直想要像儿时一般抱住他祖母说上几句依赖的话。
苏老夫人走进房中,伸出手拍了拍苏瑞文:“让李大夫先看看。”
苏瑞文没有做声,点了点头。
李大夫当即半跪下去,替芳菲把脉。
他听了脉象,又翻看了眼皮后,将身边的药箱急匆匆打开,取出一包银针。
银针被打开,苏瑞文和苏老夫人的心都稍微往下放了一放。
李大夫开始救治,就代表芳菲暂时是没有死的。
小王氏依旧维持着呆愣的表情坐在床上。她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似的,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芳草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身子有些发抖。
芳菲,你如果真死了,千万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了你的清白的,我只是没有告诉你。我是为你好,如果我早告诉了你,你不是早会想不开?
芳草在心中反复重复着。她既是在祈祷,将内心的想法说给不知是死是活的芳菲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一阵忙活后,李大夫的声音终于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病人要多休息。我看还是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吧。”
明路望向地上依旧紧闭着眼的芳菲,她脸上的青白之色已经淡了一些。那青色似乎渐渐从脸上散开了,虽然白色仍在,但总归没有那么可怖了。
“老爷,我送这丫鬟回去吧?”明路去过芳菲和芳草的房中,而且此时小王氏这房中也没有其他下人。
苏瑞文下意识去望他祖母。
苏老夫人吩咐道:“你将这丫鬟抱回她房中,让院子里的四等丫鬟和三等丫鬟个各过去一个,照看着点。”
明路望向苏瑞文,见他家主子点了点头,便弯腰去横抱芳菲。
将芳菲拦腰抱起的时候,明路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颤了两下。
他顿时明白过来。
怪不得李大夫说可以送人回去了。芳菲看来已经醒来了,只不过是不想面对这肮脏的世间。
“你这个丫鬟一直发什么抖。药既然摔了,就再去熬一碗吧。”苏老夫人望向角落的芳草。
芳草慢慢回过神来。
芳菲只要还活着就好。至少不会有什么怨气来找她。
芳草匍匐在地上,将摔碎的药碗捡入碟子里,捧着一碟子的碎片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小王氏的房中如今就只剩下小王氏、苏瑞文和苏老夫人三个。
苏老夫人望向苏瑞文:“内院这边,我能替你做的已经做了。有些事,你自己想不通、做不到,就永远解决不了。”
苏瑞文望向床榻上面色木然的小王氏,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又有些难过地在响起:“是,祖母请先出去吧,让我在这留一会。”
苏老夫人没有再多说话,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整个正院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苏瑞文坐到小王氏床边,他抬头望着面前这个目光依旧空洞的女人:“蓉儿,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我去岳丈那边送年礼,你在青梅树下与丫鬟说话,我远远地看着你笑的样子极美。我知道,不仅是岳母,就是你自己,兴许也这样以为,以为我总是透过你再看静娴。”
苏瑞文声音顿了顿,思绪似乎真的飘得有些远,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过去也是这样以为的。我掀开红盖头时,看到你那和静娴相似的眉眼,心中又惊又喜。我以为老天爷是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再续和静娴往日的情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很多很多,多到我快要记不清楚初见你是什么样子,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苏瑞文认真地看向小王氏,其实尽管数十年过去,可当年小王氏稚气的模样依然追寻得到。
“我方才说的与你初见,并不是你及笄以后的样子。那还是十五年前,你姐姐还在,我与她回府时见到你的模样。那时候你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我如何能看出你是否眉眼中有她的模样。但你在青梅树下那笑的样子,我却发现我一直记得。”
苏瑞文的声音中有无限的追忆,他半是说给小王氏听,半是说给自己听:“那时候你的,并没有什么容颜让我惊艳,只不过你明媚的笑容让我觉得那日的天色如今回忆起来都极好。与你成亲这些年,我每次见到你,见到你朝我笑,我就觉得再烦心的事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我是对你有情的。这情分中或许怜惜超过了痴爱,宠溺多过了沉迷,但从始至终,我对你都是真的。真的怜惜你庶女多年,不被嫡母所喜;怜惜你身子孱弱,就连怀个孩子也苦难。宠溺你骄纵无端,宠溺你喜爱奢靡。”
“你喜爱钱财超过曹氏,我一直都知道,你虽是嫡女身份嫁我,可实际上只是挂名在岳母名下,我也知道。”
小王氏的目光依旧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可她那双眸子分明蕴起了水雾。
亲耳听到一直在争、一直在谋的男人承认在乎自己、宠溺自己、怜惜自己,她心里的酸楚一瞬都涌了上来。
她多么想像往常一样,扑在苏瑞文的怀里,唤他一声“夫君”,将心中的委屈、不快都哭出来。
可小王氏还没有开口,苏瑞文的下一句话就把一切都堵死了。
“今日之后,你我便不要再见面了。”苏瑞文先前声音中的温柔、追忆都如同空气中的雾一般,甚至不要挥手,就散去了。
他的声音比小王氏此时的脸还要不带感情。
“你一错再错,一伤再伤。你不仅伤害了我,也伤害了所有关心你的人。芳菲是你自己带过来的,在李氏事发的时候,那丫鬟还口口声声在为你说话。可方才,她就选择在你的房中、你的面前上吊,你却毫无反应,甚至都没想过早点为她呼救。”
“我在那丫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不想暮年之时,连一个哭声都没有。所以,王蓉儿,你就守着你的无心无肺无情无义过完这下半辈子吧。这院子,我不会再进了。你也不要踏出这院子半步。”
苏瑞文说完,就站起身走向了门口。
他讲房门打开,径直走了出去。
从房门口到院门口,也算不短的距离,他连一个停顿、一个回头都没有留给小王氏。
第250章 考婢
小王氏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她的泪终于就落了下来。(..tw好看的小说
她是真的失去苏瑞文了。
失去这个过去被她嫌弃过、算计过、争取过的“老夫”了。
而她这个“少妻”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名头了。
小王氏靠在床榻上,眼睛望向空荡荡的院子,眼泪滚落了下来。
她面上哭得甚是沉默,心中却已经是被扯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心里的那个灵魂在嚎啕大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苏府正院的门,也随着这日苏瑞文的转身离去,正式被挂上了一把重重的锁。
日出日落、月晖星光都仍然还透得进来,可院中住的人,心却是没有一点亮光了。
从苏府的巷子出去,拐上两道到了宽阔的大路上,便临近了花府的宅门。
那朱红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小丫鬟的头伸了出来。
丫鬟还没来得及张望,身后便传来取笑的声音:“出个门也这般畏畏缩缩,要不要我替你去买菜?”
知画缩回门内,瞪向身后的人:“冬虫!”
“本来就是嘛,一副胆怯如鼠的模样,连出去买个菜也****这般东张西望,真是丢了我们花府的脸。”叫冬虫的小厮倚在门内的柱子上,抱着双手看知画。
知画跺了小脚,跑开来去:“我不和你说话!”
冬虫越发响亮的笑声一直追着知画的脚步而去:“就是个胆小鬼!”
“真是气死我了!”知画怒呼呼地跑回院子里。
院中,苏陌素正拿一把剪刀在剪院子里的花。听到知画的声音,苏陌素转过身,正好看到小丫鬟一脸的怒意。
苏陌素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是和夏草置气了?”
知画望了眼自家小姐的穿戴,一边匆匆从房中捧了披风出来给苏陌素系上,一边仍有些恼意未退地说道:“夏草那小子哪里敢气我。是门口那个冬虫啦!”
“他这些日子里,总是取笑我,说我胆小鬼,不敢一个人去集市买菜。可如果我真的出门去了,他又总是说些格外恐怖的事情来吓回我。”知画简直不明白这个小厮的心理,说自己胆小的也是他,也每次吓得自己不敢出门的还是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昨日,我本来没有这样左右探看,是冬虫突然跟我说,集市路口撞死了一条狗,那狗浑身是血,如何鲜血淋漓地死在街道上。还有前日,前日他就说正门口摔倒了一个担粪的老人,路面上尽是大粪。”
尽管冬虫说了这些,知画其实还是出门了。可知画恼的是,她虽然出门去了,却因为冬虫的话无心在外久留,更别说打探如今京里人聊天的内容了。
苏陌素将一枝有些歪斜的花枝剪下来,她把花枝放到石桌上后,又安慰知画道:“我原就跟你说过,不必特意去打听什么。这京城如此之大,每日发生的事情数不尽数,再热烈的谈资过不了几日也就没人在意了。”
知画将苏陌素剪下的花枝一支一支地收入手中的菜篮中,心里仍旧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也不仅仅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当日李氏的事情。我也有些担心,这里又有半个月过去了,老祖宗都没下过一次帖子让小姐回苏府,也不知道如今苏府到底是个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动静。”苏陌素不在意地继续将面前那棵开得旺盛的梅花树拨开枝蔓,寻找还有没有已经生长成为累赘的歪枝。
知画却仍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又提醒苏陌素道:“小姐可曾想过,没有消息也许并不是苏府平静无事,有可能是消息没有送回来?”
“就像那日,芳菲上吊的事情,明明是我们走的当夜就发生了。可传到小姐这边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后。”知画想着,就觉得曾经花费在苏府那些下人身上的银两不值。
连个消息都不能及时传回来,买不买通他们又还有什么关系!
苏陌素仔细看了一遍,面前这一棵梅花树已经是确定没有什么病枝、歪枝了,她松开手中轻压下的枝蔓,往另一边走去。
见知画还愣在原处,苏陌素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不提着篮子过来?”
等到知画走近了,苏陌素才又说道:“只要能传消息便是好的。更何况,晚上三四日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我们知道的时候,不仅仅是知道芳菲上吊了,而且还知道芳菲已经被救下来了,性命无忧,只不过不能说话了。”
提到小王氏这贴身丫鬟芳菲,知画又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恨。
其实芳菲并没有直接与知画起过冲突,也并没有苛待、为难过苏陌素院中的人。可是恨乌及屋,想到小王氏,知画就是不喜芳菲的。
那日芳菲被芳草说出往事,并献上玉势的时候,冬花也已经被唤过去了。所以芳菲自尽是因为清白折毁在李氏这个恶妇手中的事情,知画也是还算清楚。
因此,从同为女子的角度,知画是可怜她的。
“小姐,你说芳菲怎么会突然就伤了嗓子,难道是因为上吊伤了脖子?”知画有些不解地问道。
苏陌素尚没有回答,身后就十分轻微的杯子相撞的声音传来。
她与知画一同转过身,只见冬花捧着一叠茶具,慢慢地朝她们走来。
走到苏陌素面前,冬花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小姐,梅花茶已经泡好了,您要不要现在尝尝?”
苏陌素的目光落在冬花捧着的茶具上。
这是一套白瓷的五件茶具。除了一个茶壶,另配有四个杯盏。这五样东西和一个小小的炉台放在茶盘里,其实还算空间尚有富余,可方才冬花走过来时,茶具之间却清晰地发出了细微的碰撞声。
这是个聪明的丫鬟。
苏陌素明白冬花的用意,倒也不觉得厌恶。
虽然冬花方才是刻意发出声响,让苏陌素和知画中断谈话,可这种谨慎的自知之明,至少在现在让苏陌素觉得有些舒心。
与聪明人打交道,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可以省力的。
苏陌素微微点点头,冬花便将茶具已经放好,又把茶壶放到烧了炭的炉台之上。
苏陌素走过去,坐到石凳之上。
“知画,你也过来坐下吧。”苏陌素说道。
知画也算得上是多年陪伴在苏陌素身边,她又素来没有什么心机,因此苏陌素这样吩咐了,她也就不以为意地坐下了。
苏陌素望了眼冬花,只见冬花轻轻将倒扣的杯盏放正一个,又提起茶壶,小心地倒上了半杯梅花茶。
苏陌素刻意没有做声。冬花也就如同没看到知画一般,继续把茶壶放回去烧着。
“冬花,你也坐下吧。今日院中没有他人,只有我们主仆,就不必如此拘礼。你和知画都与我一同尝下这梅花茶的香氛。”苏陌素端起自己那杯梅花茶,轻嗅了一下后,吩咐冬花。
冬花往后退了两步,向苏陌素行礼道:“冬花不敢。还是让冬花伺候小姐用茶吧。”
冬花这般说,让已经坐着的知画也不好意思起来,知画忙站起来,说道:“你这样,我也是不敢坐了。”
苏陌素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朝冬花招了招手:“瞧你,把知画都吓到了。我既然说了不必拘礼,你就尽管不拘礼与我同坐。”
冬花抬起头,目光有些犹豫地望向苏陌素。
此时的苏陌素却没有望着冬花,她转过身,伸手将知画重新拉了下来:“你我主仆这些年,还分不清楚我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吗?既然让你坐着,就尽管坐着。”
知画听了这话,忙又坐好。
“那冬花就谢过小姐了。”
冬花眼中犹豫渐渐散去,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坐到了知画的旁边。
炉火上的茶壶已经烧得滚烫。冬花将两个茶盏放正过来,倒上两杯茶,放到知画和自己面前。
“这茶如何?”苏陌素轻抿了一口,问道。
知画忙捧着自己面前的茶去尝。她的茶在苏陌素那杯后面倒,也要滚烫得多,因此只是捧着,知画就烫的不行。急不可待地这一伸舌头,知画当即就被烫得舌头缩不回去。
“好当、好当……”知画说话都有些不清晰了。
冬花却是捧起茶盏微微晃动两下,然后放到鼻尖嗅了嗅,答道:“这梅花茶气味倒是不如其他花茶气味浓郁,但比之其他茶叶,倒是有股别致的芳香。”
“味道呢?”苏陌素再问。
冬花将茶盏放到面前,轻轻吹了吹,然后小抿了一口。抿完一口,她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再吹了吹,大饮了一口。
尽管她的动作比知画要从容许多,可花茶的温度放在那儿,从冬花微皱的眉头来看,她也仍是有些被烫到。
“茶中加入梅花后,味道不比和茶叶水一般苦后回甘,这种味道反而就一直是一股花的涩味。”
“还有呢?”苏陌素并不因为冬花的话而停下饮花茶的动作,她将茶盏又放到唇边,饮了一口。
第251章 出行
苏陌素说完就轻轻放下了茶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她的茶盏才一挨到石桌,身边的知画就立刻如同甩掉烫手山芋一般,也跟着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知画两只手用力地互相搓揉着,脸都皱成了一团。
苏陌素也没看冬花的反应如何,她侧过头看了看知画的模样,忍不住乐了起来。
苏陌素伸出手握住了知画烫红的手指,拽到了面前轻呵了一口气,半嗔着说道:“傻丫头,手指烫到,要捏住耳朵,知道吗?”
苏陌素握着知画的手,将她被烫到的手指,捏在了她自己的耳朵上。
知画本就是一脸苦巴巴地,又加上这个动作,一副犯罪认错的可怜模样,不禁让苏陌素笑出声来。
“真是长不大!”
苏陌素连笑了几声,才转过脸看向冬花。
冬花早已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正有几分欣羡地看着苏陌素与知画笑闹。
见小姐转头看向她,冬花立刻垂下眼睛,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神色收整得完美无缺。
“我刚才说了什么?”苏陌素微微一笑,问道。
冬花立刻垂了头答道:“小姐要奴婢答,这茶还如何。”
“哦……那你说,这茶喝起来如何?”苏陌素脸上依然有着笑意,却不如先前瞧知画那般浓烈。她看着冬花的神色平静且温柔。
“茶自有茶道,梅却失梅香。”冬花答道。
知画听了,顿时一脸羡慕地看向冬花。她就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总是笨笨的。过去,好像只有知书才会说出这样厉害、听上去就有文采的话。
一想到知书,知画的情绪瞬间低沉了下去。她埋着头,不再看左右的苏陌素和冬花。
“何谓茶道?梅,又为何失了香?”苏陌素神情分毫未变,继续追问。
“请小姐恕奴婢愚钝,只是听过这样的话,并不能解释得出来。”冬花却忽然从石凳上起来,她走到苏陌素身后,跪了下去。
她额头紧紧贴在了地面上,让苏陌素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过,这样的冬花自然也看不到苏陌素的表情。
“那你说,这茶,是好茶吗?”苏陌素问道。
冬花答道:“回小姐的话,是好茶。(..tw好看的小说”
苏陌素再问:“那这梅花呢?”
冬花再答:“也是冬日的头梅,顶顶鲜嫩的好梅花。”
“那为何两种好物在一起,却失了原本的味道呢?”冬花俯得太低,苏陌素索性不把目光再放在冬花身上。她口中虽然依旧在问,但目光却又放回了石桌上的茶上面。
“因为……”冬花的回答却不如先前那般流畅了。
听到冬花迟疑,苏陌素脸上反而笑意微微浓了一些。
一直埋着头的知画也突然抬起头,她脑中突地就一亮,思绪一下就清楚了。
小姐在考冬花?
或者说,小姐是想用冬花了。
知画虽然一直不太通晓各种谋算事情,却也是在苏府这样的大宅院里活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过去知书也还在苏陌素身边的时候,知画虽然大多世事不懂,但是知书多多少少也教过她一些。
因此,一个好的下人该是什么样子的,主子一般又如何考验下人,知画还是略知一二的。
想明白后,知画当即坐直了身体,双手叠在腿上,微微肃正起来,看着冬花伏下去的身体,眼中一片审视。
她能为小姐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她比不上知书,脑子总是不太灵活,能有的心眼又太少。如今小姐身边要再添一个人,她是绝对不会反对或者嫉妒的。
只是,尽管这冬花是她求着小姐带回花府的,可与冬花比起来,小姐依然是知画心中最重要的人。因此,就算是想破这个脑袋,看瞎这双眼睛,知画也要弄清楚明白――这冬花到底可信不可信!
“因为什么呢?”苏陌素问话依旧不急不慢,似乎根本不在乎着答案一般,“无论你说的答案如何,都没有关系,不过是我们主仆聚话罢了,且安心回答我吧。”
“因为……”冬花一直深深地俯着身子,她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这块青石板。
咬了咬唇,冬花还是将心底的想法坦然说出:“奴婢愚钝,只觉得,虽然这两种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所以,这茶不好,大概是因为不能贪心地既想要同时得到茶的余韵回味,还要得到梅的冷冽芬芳。请小姐饶恕冬花妄言!”
“贪心不得是吗?”苏陌素眼中的笑意终于真实了几分,“看来,我们的冬花,既能干,又明理呢。何罪之有,不要俯在地上了,来,坐起来。”
冬花顺从地直起身,苏陌素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温和:“你既然知晓这样的道理,想必,也是个知道怎么做事的。”
“奴婢明白。”冬花半垂双眼,心里终于踏实落地。
院子之中,梅树之下,石桌上的炭火依然十分旺盛地烧着。
人是瞧了个大概,可火上的茶却还没有饮完。
苏陌素自己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冬花忙站起来,想要帮苏陌素,却被苏陌素制止了。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这微微的苦涩总能提醒我呢。”苏陌素端着茶盏在口边轻抿着。
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不同于冬花走近时发出的声音,虽然刻意却还是细微,身后这声音十分明显。
苏陌素回过头,果然是那粗枝大叶的夏草。
只见青衣的小厮夏草头上还有着一些木屑,脚上也有着泥土的痕迹。
这是从外面才回来?
夏草不等苏陌素发问,就拱手说道:“少夫人,少爷想邀您出去赏花。马车已经套好在外面了。”
花清越?
苏陌素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望了眼知画和冬花,说道:“好,我换过衣服就过去。”
“少爷就在外面等着了,少夫人您就不必换什么衣服了,您这样就很好看。少夫人不论什么样子,在少爷眼中都是最好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知画者白痴,夏草说起话来也是越来越直白和不过脑子了。
冬花觉得夏草这话有些逾越了,可苏陌素没有说话,她也只是低头站在一边,并不说话。
知画则瞪了夏草一眼:“哪轮得到你在小姐面前油嘴滑舌。”
夏草十分乖顺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是,我错了。请少夫人恕罪。”
“好了。就依你说的,我们这就去吧。”夏草是花清越身边看重的小厮,且这轻佻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贴身丫鬟影响了,苏陌素根本就没有怪责他。
只是望着知画的目光都在夏草身上挪不开了,苏陌素转身对冬花说道:“这里,你就收拾好吧。”
冬花低着头行了个礼,轻声答道:“是。”
夏草催得急,苏陌素便步子也并不缓慢。
走到门口,只见花府的马车之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
“你来了。”与夏草的邋里邋遢不同,花清越收拾得倒是十分齐整,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不过,苏陌素走近之时,那一抹淡淡的青荇味道依然泄露了花清越的行踪。
方才,这主仆是干嘛去了?
苏陌素原想问上一句的,可一坐上马车,所有想法就都被苏陌素抛在脑后了。
有过陵城之行的晕车呕吐,苏陌素根本不想思考其他,只想在马车中闭目静养。
幸运的是,大概因为驾驶马车的人并不是花清越本人,而是夏草的缘故,这马车尽管速度较快,但车厢之中尚算平稳。
至少,苏陌素没有被撞得东歪西倒的。
而且,马车出城之后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苏陌素和花清越面对面地坐着,两个前面放着一个矮矮的方桌子,桌子上有一盘梅花状的糕点。
“这是梅花糕,虽然香味没有牡丹花、茉莉花这些糕点气味浓郁,但这一抹淡雅却让我觉得是恰到好处的。”花清越自带着苏陌素去过一趟陵城之后,就记住了苏陌素的晕马车。
是以,虽然糕点早早备下了,马车也被反复嘱咐速度要平稳些,但是花清越仍然是等到苏陌素面色中毫无不适才开口同她说话。
苏陌素睁开眼,看向桌子上的梅花糕。
这糕点做得极为精致,颜色有些晶莹剔透,形状又完全如同一朵梅花绽开的模样。
她捏起其中一块轻轻嗅了嗅。
刚看见这糕点的时候,苏陌素还只当它是有梅花形而无梅花香呢。不过如今闻起来,倒是有些梅花香味。
苏陌素将糕点送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她舌尖立刻感觉到那微微的一点苦涩。
果真如花清越所说,这糕点是梅花做成的。
花清越坐在一边看苏陌素吃糕点的模样,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话语中带了一丝的忐忑。
“这糕点因为是梅花制成,是以除了梅花的淡雅香味以外,还有梅花花瓣的淡淡苦涩味道。我倒是极爱这点恰到好处的苦涩,但却不知道夫人吃不吃得惯。”
马车行走得已经慢了许多,车厢中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抖动,是以苏陌素将身子略微放松些,靠在马车壁上。
第252章 稚气
她听花清越这样问,便捏着糕点回答道:“我虽然对梅花糕的做法不太精通,但却有用梅花泡过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那梅花茶芳香淡雅,与这糕点闻起来气味无二差别,就连味道上,也是独有一抹淡淡的苦涩味道。”
苏陌素听花清越谈及对梅花糕喜爱的时候,心中微微有过一丝诧异。她爱这梅花茶的苦涩,是借此警醒自己万事不贪心、莫过线。倒是不知花清越为何独爱这梅花糕的苦涩。
京城是朱国的帝都,外域进供的那些花种,都是先在城郊种植了,确定无害再移植到皇宫去的。是以每到春夏之交时,京城的城郊都是百花斗艳、无奇不有、美不胜收。
那时候,除了有不少京城的公子哥儿、小姐夫人出城踏青,就连邻近城池的公子小姐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城郊道路上的马车可以说是拥挤不已,车满为患。
如今城郊的情景却正好相反。
虽然冬日的城郊也有梅景。但梅花并不像春夏之时,那些从外域采办回来的花一样稀缺。因此,如今苏陌素他们马车在这宽阔的道路上走得极为缓慢,也甚为平稳。
城郊有一片茂盛的梅林,苏陌素依稀是有些印象的,但她去那里还是前世的事情。
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涌上心头,苏陌素禁不住侧身掀开遮挡的帘子来。
“下雪了!”苏陌素话语中有些掩不住的欣喜。平城与京城有些距离,气候也比京城要暖和。往日在平城,她是从未这样早见过雪花的。
旋转着的白色雪花随着冬日的凉风不住地高高低低,苏陌素忍不住将手伸出马车窗外,想要去接那雪花。
她身子刚往外伸了下,指尖不过是才碰到一片雪花,身子就被一股力量给拉了回来。
“夫君?”苏陌素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花清越。
“是觉得现在人太舒服?”花清越语气中微微有些不悦。可他的视线碰触到苏陌素那双清澈的眸子时,声音又慢慢柔了下来。
花清越解释道:“你身子本就孱弱,坐马车时又有些不适。如今打开窗户,寒风吸入鼻中,手指再碰上这雪花,不过片刻,就又会要吐了……”
花清越的话还没说完,苏陌素就感觉到脖子处钻入一股冷风。[.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忍不住缩了缩。
花清越眉头微微蹙起,他伸出手,将苏陌素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就这样靠着我先休息一会。等到下了马车,想怎么看雪、看梅都不拦你。”
苏陌素感觉到肩膀处从花清越手掌传来的暖意,她愣了一下,并没有挣扎。
马车依旧平稳、缓慢地往前行。
马车中变得有些安静。
苏陌素抬起头,想要看花清越。只见抱着她的男子也闭着一双眼睛。
这睫毛就跟蝴蝶翅膀一样。
一个男人,睫毛怎么会如此之长?
苏陌素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看了一会,她又把头埋了回去。
倒是忘记了,她这夫君一直就这般好看。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几分,那睫毛真是魅惑得人移不开视线。
“少爷,少夫人,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夏草一个纵身跳到地上,他先伸手拉着知画下了马车,然后掀起了马车的帘子。
帘外的风透进来,苏陌素回过神来。
她本是要立刻从花清越怀中离开的,可微微动了一下,却发现肩膀上那只手依旧是重重压着她的。
苏陌素抬起头看向花清越,只见他依旧是垂着眸子,睫毛轻盖着。
他是睡着了?
是很累吗?
苏陌素不禁停住了动作,她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马车外夏草和知画的视线。
他们反正已经看到了。
苏陌素轻轻喊了一声花清越:“夫君?”
花清越没有半点动静,倒是真的入眠了。
夏草看到马车内的情形,忙上前一步低声向苏陌素解释道:“这几****堂上总是有事,少爷每每到戌时以后才有空去苏老爷那儿。昨夜少爷丑时才睡。”
苏陌素这才发现,其实在花清越的长长睫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是不止一夜没休息好了。
“把帘子放下吧。”苏陌素吩咐道,“将马车赶到一边停下,我们就在车中休息一会。”
夏草本就心疼自家少爷,听苏陌素这般吩咐,忙应了一声。他把帘子重新放下,拉着知画坐回了马车上。
大抵是外面的夏草找到了一个避风雪的地方,苏陌素能听到,外面的风声都小了许多。
马车之内的静谧更加地明显。
苏陌素甚至能听到花清越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对比花清越平稳的呼吸,她的心跳声似乎更加明显。
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苏陌素微微侧过身,花清越并没有被她惊醒。
她抬起手,第一次碰了碰花清越的睫毛。
一直就想知道,这样长的睫毛,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可以把它弯起来吗?
苏陌素起了童心,竟真的用手指轻轻拨了拨花清越的睫毛。这长长的睫毛有些硬,才把它撩得有些弯,一移开手指,又立马如扇子般盖了下去。
他的皮肤真好。
苏陌素抬手轻轻碰了碰花清越的下颚。她并没有碰触到那扎人的胡子。
一个男人,竟连胡茬子都没有,怪不得四皇子私下称赞他美艳无双呢。
苏陌素忍不住轻笑一声。
花清越的手微微动了动。
苏陌素连忙屏住呼吸。
花清越除了方才的手指有些微微动弹,身子就没有其他动静了。他仍然是在睡梦之中的。
苏陌素十分小心翼翼地舒了一口气出来。她在心底埋怨了自己一句,真是稚气!
明明知道他没有休息好,自己做什么去打扰他。
苏陌素内疚地把身子调回先前的坐势,将头轻轻埋在花清越怀里,不再做其他动作。
稚气!
你就不能懂事点吗!你已经不是苏府的小姐,而是我傅尧平的妻子!
苏蔓玖,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懂事一些,做好贤妻的本分!
深埋在魂魄中的一些声音冒了出来。那起初只是微带不满的指责,渐渐变成了怒意,最后是抑制不住的失望。
都重活一辈子了,不能再这样稚气了。
苏陌素面上的神情一点点地冷下去。
反击算计她的人,保护好她在乎的人,不要再去奢求感情,这才是她这辈子的生活方式。
苏陌素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她突然感觉到肩膀那力气又大了一些。
苏陌素抬起头,却正好对上花清越温柔的视线。
“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苏陌素内疚地说道。
花清越伸出手,摸了摸苏陌素的鬓角,轻声答道:“说什么傻话。是我该跟你道歉才是,约你出来赏梅,却自己睡着了。”
“你那么累,再睡一会没关系的。”苏陌素保证道,“我这次不会再闹腾你了。”
“我已经休息好了。”花清越的目光落到苏陌素的手指上,嘴角微微上扬,“而且,我挺喜欢你闹腾我的。”
苏陌素有种被人当场戳穿的感觉,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对不起。”
花清越说话的热气就散在她的耳边:“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摸我的睫毛,喜欢你找我的胡子。你要是想看我的胡子,我几天不剃就是了。”
这下不是感觉了,是真的完全被花清越戳穿她方才的举动了。苏陌素有些呐呐地检讨道:“是我太稚气了。”
“女子这一辈子,本就该是稚气的。在娘家的时候,是你父亲宠溺。到了夫家,自然是我这个夫君宠你。”
花清越认真地看着苏陌素:“陌素,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在我面前稚气。”
苏陌素抬起头,看向花清越。
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作伪和犹豫。
“我喜欢你的稚气,如果不能保留你的稚气,这是我的无能。”花清越将苏陌素散下来的一缕秀发捋到她的耳后。
苏陌素忙转过身,她没有想到同样的行为,同样的是为人妻的她在稚气,可对方说的话却不同。
“好了,既然你不睡了,我们便去赏梅吧。”苏陌素将话题转移开来。
花清越应道:“遵夫人令。”
说完,他就弯着腰走出了马车:“夫人,来,拉着我的手跳下来。”
夏草和知画已经跳下了马车,见花清越自己亲自去扶苏陌素,两人十分知趣地站到一边。
苏陌素见知画埋着头,肩膀微动,就知道这丫鬟在偷乐。
不过方才已经被他们见过自己靠在花清越怀中的模样了,再推脱反而有些虚伪了。
苏陌素将手放在花清越的手心,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马车之外的情景,既在苏陌素的意料之中,又在苏陌素的意料之外。
京城城郊有梅园,且梅园前是梅宅。是以,苏陌素猜测夏草是将马车赶进了梅宅之中,所以才没了风雪之声。
从马车上下来,这四周倒是确实有围墙包围,风雪不能肆意穿梭。只是,面前这只有几堵青砖墙的院子,怎么也不像当初那既有庭院、又有亭轩的梅宅。
“夫人曾来过此处?”花清越问道。
第253章 梅宅
“夫人?”
苏陌素看得太过入神,花清越不得不又唤了她一次。(..tw无弹窗广告)
“啊?”苏陌素转过身,看向花清越。
对方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疑问。
“夫君方才问我什么?”苏陌素方才确实没有留意身边的花清越在说什么,因此只能主动再问一次。
花清越眼中的探究反而淡了,他一脸不在意的转过身去:“并无什么。我就是瞧夫人脸上有些惊讶之色,便猜测夫人是不是来过这儿。”
来这梅宅?
苏陌素转过身,看向青砖的墙面。那右侧的那面墙上虽然已经有了一两块残破的砖面,但整个墙面之上的图案依旧十分清晰。
夫君,你瞧这墙上的图案似乎与前年我们来时不同了呢。
去年这墙上画的是双鹤齐鸣引荷怒放,今年却没了鹤的踪迹,独留荷池。恐怕这家中有长辈驾鹤而去了。
记忆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陌素走近那面墙,墙上画的仍是她前世见过的那副《鹤寿图》。只不过,前世她十五及笄后嫁入傅家。初嫁时,与傅尧平举案齐眉,故而来游了梅园,到了梅宅。
今生,她都已经及笄,苏蔓玖已经十七,按道理来说,这鹤寿图应当已经仙鹤杳无踪迹才是。
苏陌素轻抚了下墙壁,回答道:“在娘家时,听家中人说过梅园的盛景。梅园又在梅宅之内,梅园繁茂,陌素以为,梅宅也定是高门大院,不说富丽堂皇也应当是雅致别趣的。如今这院子,真的是久负盛名的梅宅吗?”
花清越推开这院子中残存的一扇门,向苏陌素解释道:“这处确实是梅宅。过去的梅宅确实修得远比京城的一般人家大气磅礴。不过如今却是有些破败了。”
“这宅子的变故缘由说起来,其实也与你知晓的人和事相关。”
花清越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将目光落在苏陌素身上。但苏陌素却因为他的话,而把视线从墙壁移到了花清越的身上。
“我也知道的人?还有事?”苏陌素被勾起了些探究之意。
花清越本就没有准备隐瞒她,便娓娓道出其中所有原委纠葛:“这处梅宅原本是一个外派官员的产业。(..tw无弹窗广告)官职在外,产业却置在京城,这种情况在时下的官场中非常常见。毕竟每个外派的官员都是存了日后飞黄腾达,升官入朝之心的。”
听到这里,苏陌素便想到了官场最容易被牵绊下来的一种情况:“那官员被牵绊进什么案子里了?”
花清越颇为赞许地看了苏陌素一眼,继续往下说道:“你叔祖父是在战场上中了蛊毒的。而巫蛊之术素来为陈国皇族之秘术。当日叔祖父所在的兵营是康宁侯统率的,与之战火绵延的也是青国。”
“与青国交战,却中了陈国的蛊术,这其中能揣测、生疑的余地太大了。应承兄在金銮殿上将此事禀明陛下后,陛下便让岳丈大人并其他两位大人一同去查探此事。”
“这梅宅的主人也是康宁候手下的?”苏陌素对朝堂官场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若这梅宅主人直接就是她叔祖父的上峰,是对方的军令产生了她叔祖父中蛊的后果,这梅宅显然不止是如今这下场。
虽然明显地破败了下来,但单看这宅子尚还没有被贴上封条一点,宅子的主人就应当还不是株连的大罪。
与青国交战,却被陈国伤了。这其中的不仅是充满了揣测、生疑的余地,更有太多可以发挥的地方。
可以是青国中有了陈国的人,也可以是朱国中混入了陈国的人。
花清越亦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他当然知道苏陌素这一个“也”字中有多大的含义。
“夫人想得与实情倒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梅宅主人确实不是叔祖父的直接上峰,只是康宁候手下重将徐知南总兵所护城池之一阳城的知府。”
花清越对苏瑞文查案之时,没有径直入徐知南本人所在的城池,而是选择了不远不近的阳城这一点,是有几分赞许的。
不管康宁候本人品行如何,会不会向他麾下的徐知南透露陛下已疑北边军营的事情。就单论徐知南本人,一个坐到了岭北总兵的人,对朝堂之上的事完全耳不聪目不明,那是三岁小儿也不会信的。
更遑论如今太子未定,五位皇子皆有所结交朝中官员,到底徐知南会不会是某位皇子的人,也是未知。
花清越将话题继续放回梅宅主人李攀身上。他笑道:“这李攀落马之事,在他管辖的阳城流传出一句这样的民谣,青天大网、疏而不漏,李家肥鱼,终被刮鳞。”
“李攀不是军营中人,从来也未曾任过武职,只不过他却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岳丈取道阳城之后,竟查出李攀名为爱民实为卖民的勾当。他将城中乞儿尽数卖给商贾,以充药人。这些药人基本无一活下来。”
苏陌素皱眉说道:“这等贪官实在罪有应得!只不过他既能在京城置办下梅宅这等只供众人观赏,却未有进账的产业,想来他名下真正的产业还有不少。而这样多的进账,单靠一城的乞儿怕是不能吧?”
花清越点了点头,证实苏陌素的猜测:“李攀最为天怒人怨的一点是,他为了赚得银两,先是将乞儿卖出。无乞儿可卖后,他便将孤寡老鳏充作乞儿卖出。当此等人也被他卖尽后,他夜里让人做土匪的勾当,抢了小儿卖出,白日还假模假样招了衙役每家每户去寻。”
“说是去查探失踪的小儿、老人、寡妇和鳏夫,实际上,他却是如贼般事先踩点查探各家人数。对于家中护卫众多或有权势的人家,李攀便并不下手。对于那种越是穷困潦倒、无暇顾及孩子的人家,李攀就屡屡下手。有的人家,本就困顿不堪,唯一的孩子也被盗了,一对夫妇当夜投缳自尽的也是不少。”
苏陌素听了,心中的怒火按压不下,若是这李攀到了她面前,她替那些父母生吞活剥了这厮也是不无可能。她恨恨骂道:“无耻小人!不仅是无耻,是无心!不堪为人!那李攀如今怎样了,就只是落个大狱吗?他就没有其他重罪了吗?”
花清越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替苏陌素将她身后披风上的帽子戴上,然后说道:“此事,就看陛下想问多宽,岳丈又会说多宽了。”
苏陌素以曾为人母的心想那李攀行径,只觉得如今自己一颗心也说刀割火烧,怎么也不能解气。她将花清越说的话反复想了几遍,终于发现一点希望。
“那与李攀做交易的商贾,应当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商贾吧。”试问普通商贾如何能要下那么多的乞儿,而且做什么药需要那样多的药人。
苏陌素笃定花清越不会无缘无故同她细说那样一堆朱国、青国、陈国的事情。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揣测:“那些商贾恐怕就是陈国人吧?只有擅长巫蛊之术的陈国人,才需要这样多的药人。也只有一国之力,才能这样源源不断地买下药人。”
“夫人心眼皆明,若为男儿身,为夫都要甘愿退后几分。”花清越最后不点明李攀的结局,一方面是尚未彻底定论,一方面也是有意考上苏陌素几分。
这结果,真是让他有些欣喜。自己的夫人这般七窍玲珑心,作为夫君的他,自然是高兴的。
“夫人不比一般闺秀,见识长短并不拘泥于书卷古文。”花清越由衷地赞道。
苏陌素却是有些涩涩的笑了下:“夫君过誉了。”
确实,朝堂之事,哪里有那么多书卷古文有迹可查?即便有,也绝不会在女子的书架之中。
苏陌素前世出嫁为妇的身后,也是对朝堂之事浑然不懂。但那时候,她一颗心都只在傅尧平身上。傅尧平只要一个皱眉,她整颗心就揣了起来,只想为他能分忧一些。
她真的不懂官场,但却一直努力想懂官场。
如今这一点点的见解,曾经耗费了她多少个日夜。
苏陌素抬起手按了下额头,将心中的怅然按下。
“赏梅去吧。”花清越也将话题完全绕开,他站在木门处,向苏陌素邀道,“夫人且看外面的梅花开得极好。”
苏陌素顺着花清越所指,看向那梅园之中。
一树树的梅花盛开,白色之中染着一点红色,枝桠之上还载着厚厚的积雪。
其实在马车上时,苏陌素就有看到轻轻飘下的雪花,但那时的积雪显然还没有现在这样厚。
苏陌素跟在花清越身后,走进梅园里。踩在蓬松的雪地里,她听到自己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每一步下去,松软的雪便被压紧,两串脚印留在苏陌素和花清越身的后。
“真美呀。”看到枝头那鲜嫩欲滴的梅花,还有花瓣上的点点白雪,苏陌素心底的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花清越本想笑言几句苏陌素的小女儿情态,可他目光触及苏陌素脸庞的一瞬间,思绪就如同本来松着的弦,突然一下紧绷,清澈的眸子里,苏陌素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第254章 雪球
本来两人间就隔着些距离,加上空中飘落的纷纷雪花,明明站在梅林中的苏陌素应该在雪花中更加模糊才对。.tw可花清越却不知道为何,那张熟悉的脸在自己的眼中却变得额外的清晰。
就在此时,一个重物撞击到树枝上的声音,让花清越回过了神。
苏陌素的手还搭在落满雪的梅枝上,脸上就猝不及防地被砸落的积雪洗了个透彻。
“呀!惹祸了!”一个孩童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花清越忙望过去,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儿从一棵梅树后钻了出来。
苏陌素也看到了这用雪球砸树的小儿,她原本以为小儿动作灵敏钻出,下一步就要逃之夭夭。可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儿竟走到了她的面前。
惹祸的小儿一脸忐忑,神情中甚至还有些畏惧,就连手也有些发抖。可他的脚步依然是很坚定地走到了苏陌素面前。
小儿对着苏陌素鞠了个躬,歉然地说道:“姐姐,方才说我扔的雪球砸到你身边的梅树上,这才让雪洒了你一脸,对不起。”
说完,小儿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将帕子高举着想给苏陌素:“姐姐,请用帕子先擦下脸吧。是我错了,姐姐擦干净雪后,尽管也用个雪球砸我吧。我保证不躲开。”
苏陌素自己怀中当然是有帕子的。只是见这小儿这般明事理,想来若她不做点什么,对方是难以安心了。.tw[]
苏陌素笑着从小儿手中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脸上已经化开成水了的雪,安慰小儿道:“我无事,借你的光,我用这般纯净的雪水还洗了个脸。你把帕子借给了姐姐擦脸,就已经弥补了你方才的无心之失。再加上如今这帕子已经变得湿哒哒的,也就算是我对你的惩戒了。”
苏陌素这话表面上看去十分清晰明了,应对一般孩子应当已经足够。
可偏偏这小儿不这样想,他面上有些迟疑之色,却没有马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待过了半刻,小儿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布包放到地上。
他将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我知道姐姐是在安慰我,也代表姐姐是真的没有怪罪我。但犯了错就要认,这个手帕是替姐姐擦雪弄湿的,算不得对我的惩戒。我原本是想出来玩雪,除了打雪球外,还准备做雪人。”
“如今我把这些做雪人的东西都赔给姐姐,既算是对我的惩戒,也是给姐姐的补偿。姐姐来了这梅园,不要光顾着赏梅看景,动手亲自玩耍一番才算不虚此行。”小儿不等苏陌素拒绝,就再次朝她鞠了个躬,将自己的手帕抓到手中,转身就跑掉了。
苏陌素蹲下身,看向那布包中东西:“冬瓜皮、扣子、红萝卜,这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看来夫人过去没有堆过雪人?”花清越已从方才那片刻失神中抽离出来。他走近苏陌素,目光有些担心地往她的领口、衣襟处看去。
苏陌素今日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裙裳,被打湿的地方明显变成了较深的桃红。
花清越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帕,将帕子折成一个长条状,递给苏陌素:“夫人将它放在脖子上吧,绕上一圈,把打湿的地方隔开。”
苏陌素低下头,看向自己确实被打湿的脖颈处,有些不以为意:“无需如此麻烦,放任一会,自然就干了。”
花清越却不认同。他有些不悦地说道:“夫人莫要固执,若是夫人自己不放,为夫可要亲自动手了。”
花清越这话明显只是威胁而已,不过苏陌素还是听从了他的话,将帕子从喉口开始,绕上了一圈。
担心花清越还要说自己,苏陌素忙转移开话题,问道:“夫君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我确实没有堆过雪人。”
苏陌素今生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平城度过,平城大雪纷飞的日子并不多。加上她先天带来的孱弱身子,雪日里莫说是堆雪人,就是去雪地走走,她曾祖母也是不允许的。
至于前世,好像也从未有过。为女儿时,她自忖是个嫡女,不屑于去做些这样的玩物之事。为人妻后,傅尧平虽有陪她煎茶赏雪时,却从不做这些有损形象的事情。
“这些都是做雪人的。”花清越走上前,将布包中的东西收拾起来,一件件解释给苏陌素听,“这冬瓜皮想来是做帽子的。至于扣子,自然是充当眼睛,红萝卜是用作嘴的。”
花清越尚未说完,苏陌素脑中就已经勾勒出一副雪人的模样。
她确实从未堆过雪人,因此一想到用雪玩耍的新鲜感,苏陌素就跃跃欲试。
“夫君,既然我们都得了工具,不如就开始做吧?”苏陌素问道。
其实堆雪人,这样几件简单的东西根本就少了。基本的铲子总要有几个,不然光靠手滚起雪来着实缓慢。
花清越本是想拒绝小儿提议的,可他一对上苏陌素那双期待的眼眸,准备好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花清越犹豫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点头说道:“嗯,左右今日是出来游玩的。不必拘泥于到底是赏梅,还是堆雪人。”
苏陌素还未等花清越说完,就马上蹲下身去。她双手捧起一堆雪花,想将它们握到一起,却总觉得不是那么的圆润。
花清越先走到梅树下,选了一根已经枯死的枝桠折下,然后用那树枝将这旁边的雪拢到一起。
有了一大堆蓬松的雪后,花清越用手捧起一堆,将雪在手中压严实,然后把坐好的小雪球放到地上,反复在雪花中翻滚。
雪球一层层地裹上周围的雪花,那原本还没有拳头大的雪球一点点地大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苏陌素只觉得十分稀奇。当即学着花清越的折下树枝,拢聚雪花,捏好雪球,又滚雪球。
与想象完全不同的是,这雪球看着花清越的堆起来又快又好,苏陌素自己亲手做,却不十分快。
那雪的冰凉之意一直渗入手中。
第255章 旧创
寒意一直往手心里钻,苏陌素的手指都有些冻红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可是对堆雪人兴致满满的人说她,总不好打退堂鼓的也说她。
苏陌素缩了缩手指,继续蹲在地上滚雪球。
相比苏陌素那比蜗牛好不了多少的速度,花清越这边显然就成果显著了。
原本滚雪球就是个力气活,花清越一个男人自然更胜一筹。再加上他有心让苏陌素开心,于是手下动作不停之余,更是用上几分内力,就连脚步来回也是跨着风的。
一个较大的雪球已经堆好,花清越将那雪球立在梅树之下,又转身看苏陌素手中的雪球。
比较他面前这个几乎有了半人高的雪球,苏陌素那个就颇为小巧玲珑了。
比苹果……
倒是要大一点儿。
比西瓜……
小了不止一点点。
苏陌素一直在弯着腰推动雪球,技巧上与花清越做得已经相差无二了。
只是稍微多看一刻,花清越就发现了苏陌素的手指在轻轻发颤。对方细长的手指时不时地回缩一下,可缩了那一下后,苏陌素又继续去推。
说起固执来,这姑娘真是比男子好不了多少,浑然不似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般扭扭捏捏,一点困难就迅而转身。
可记忆中的苏陌素就该是这样子的吧。无论前面有什么,只要决定了就会继续前行,甚至不会主动向人求助。
看着脸都有些冻得看不出神情的苏陌素,花清越心里有些心疼。
他大步走上前,拉起苏陌素。
“怎么了?”苏陌素有些猝不及防。
花清越本想让苏陌素停下手中的动作,想看雪人就他一个人来做好了。可看着苏陌素即便是站起来,却还是目光落在地上雪球上的样子,他已经到了喉口的话就咽了下去。
花清越把苏陌素的双手都放在自己的袖子上,用自己干燥的袖子把她手中的雪水擦去。
隔着袖子的布料,花清越也能感觉到苏陌素双手的冰凉。
他望向地上那个略大的“苹果”,向苏陌素提议道:“夫人站的这地方,雪已经被我方才滚去了不少,再在这一个地方滚雪,能滚起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不如我们将雪球暂时先挪到那边去,夫人你用树枝去打落更多的积雪下来,我来滚好不好?”
苏陌素看向花清越已经堆好的那个巨大雪球,再望望自己的小雪球,一种自愧弗如的感情便升了起来。
她捡起地上的树枝,往四周望去:“夫君,我去那边怎么样?”
“嗯,都好,你先用树枝打几下枝叶,打了以后,马上要跑开。不然雪会全部砸落到你身上的。”其实花清越想过,用树枝去打雪也有冻到苏陌素的可能性,可是如一点都不让她参与进来,这堆雪人的乐趣想来在苏陌素心中就要大大降低了。
打落雪和堆雪球两者的差别,苏陌素也很是清楚。[..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看着用树枝去打雪更加危险,但是只要跑得快,远不像堆雪球一样冷。因为堆雪球的时候,手指是一直直接碰触到冰冷的雪的。
选定几处稍微矮一点,又积雪厚重的树枝,苏陌素走了过去。她用手中的长长树枝大力打到积雪上面,甩出去一下后,人就迅速地跑开。
已经堆积起来的雪块重新被摇开,便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云朵落了下来。
虽然这个动作并不费力,但是……
苏陌素反复三四次之后,看了下地上并没有变厚多少的雪,有些郁卒。
这样打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堆够大雪球呢。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只见他正弯着腰在全身贯注地滚雪球,并没有望向自己。
一种孩童时候才有过的侥幸心理溜了出来。
趁着花清越未注意到的瞬间,苏陌素用力跳了一下,攀了一根矮矮的梅枝,大力摇晃起来。
虽然拉住的只有一根枝桠,而这根枝桠并不细弱,粗壮的旁支摇曳,几乎是大半树的雪都被抖落了下来。
与先前那小小飘落的云朵状雪块相比,此时的雪雨才是真真正正的大雪纷飞。
虽然头上已经带上了披风,可是正面这边依然有不少雪花飘到苏陌素的脸上。
微微的凉意过来,苏陌素舔了舔嘴边的雪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沁入心脾。
似乎有些微甜。
“夫人,你在干什么呢?”花清越抬起头,正好看到苏陌素手里拉着一根梅枝,而这梅枝上的大部分积雪都已经落下的情景。
看到苏陌素发丝眉间的一缕微白,花清越忙制止道:“夫人,将那梅枝松了。这样会打湿你自己的。”
被发现了!
一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让苏陌素忍不住伸了伸舌头。她“哦”了一声,有些怅然地将梅枝轻轻地松了开来。
花清越站起身,仔细看了下苏陌素的身上,他有些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我们今日本就是出来玩耍,又不计较时间。你不必做这般冒进之事,慢慢来就好了。”
“嗯,知道了。”苏陌素点了点头,任命地重新拿起了被扔在地上的长树枝。
见苏陌素没有再做那般危险之事,花清越这才低下头继续滚起雪球来。因为苏陌素方才那样做的原因,他手下的动作不禁更快了一些。
用长树枝又打了几下积雪,苏陌素看着那摇摇欲坠、却就是不落下来的积雪有些不得劲。
对比方才,这简直就是一种老太太嚼肉的感觉嘛。
苏陌素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花清越。
没有想到的是,花清越也正好在抬头看她。
“夫君,怎么不做了。”苏陌素只能暂时将心底的小心思收起,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
她指着自己先前摇雪的地方说道:“夫君,你去那儿,那儿雪多。”
花清越望了望苏陌素,确定对方的手没有扔掉树枝的想法后,便将手中那已经比西瓜大的雪球放在了最初的第一个大雪球之上。
其实两个雪球堆出来,已经是可以做一个雪人了。
不过花清越看了看这孤零零在梅树下的雪人,还是转身走向了苏陌素先前摇雪的地方。
他与夫人是两人一同来赏梅的。那么这做的雪人,也要两个才好。
见花清越已经重新蹲下去做新的雪球,苏陌素往梅林里面走了一些。
她攀住几根梅枝,迅速摇了几下又迅速松开手。
松手以后,苏陌素不忘立即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树枝,做出一副才打落雪花的模样。
花清越正好抬头又望向她。
苏陌素朝花清越点点头,双手合拢,放在嘴前向花清越喊道:“夫君,你就在那边先堆,我多打落一些后你再过来。”
花清越未发现苏陌素的小动作,于是只是叮嘱道:“夫人不要独自进去太深,就在这附近就好。”
“我知道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脚下的步子苏陌素却没有停下来。
她尝到了摇雪的甜头,再也不肯用树枝慢慢打雪下来了。只要花清越一个不在意,苏陌素就迅速扯了几个树枝摇了两下。
虽然因为害怕花清越发现,她摇的动作幅度和时间都不如第一次,落下的雪也明显少一些,但总之比起那个笨笨的办法,这速度已经算很快了
苏陌素玩得有些乐不可支。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长久地放风过吧。
今生,一闭眼一睁眼就成了自己的仇人,接替了仇人的庶女身份、不受宠姨娘等所有不利的一切后,苏陌素根本就没有什么时候是顺从自己心意的。
心意压在最底端,首先想的永远是怎么样可以不像前世一样,不要重蹈覆辙、不要落到同样的结局。
至于前世,她确实算是个任意妄为的大小姐了,虽然家世不足以在随便撞一下都是个官的京城傲视众人,但就论她父亲对她的宠溺来说,足够她养成任性的性格。
但说起来有些可笑的是,在尚待字闺中的时光里,苏陌素虽享受着父亲的全部宠爱,却总是认为父亲随时会将这些宠爱转移到那尚未存在、甚至最后也没出现的嫡子身上去。因此,那些年里,她也并未完全地放纵过自己。
很多时候的刁蛮只是为了发泄,对自己不自信,对幼年丧母的发泄。
而为人妻后,首先是初为人妇的羞怯,之后就是与对她父亲一般的方式。用盛怒、用最大程度的闹腾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不过夫君不是父亲。
作为父亲的苏瑞文,在女儿及笄出嫁前的十五年里,能一次又一次、无条件的包容,但作为夫君的傅尧平不可能。
妾室进门,送往老宅。
自此,苏陌素前世拥有过的菱角分明的一生拉开了悲剧的序幕。
轻笑声忍不住从口中发出来,摇着雪的苏陌素第一次从心底里不自觉地发出笑声。
可她松开梅枝,想要回头拣长树枝的一瞬,笑容却是凝固了。
捧着一个大雪球的花清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背后。
无论是他毫不上扬的眼角还是轻抿的嘴唇都表示了他此刻的不悦。
苏陌素顿时有些心慌。
她的笑容僵了下来,手往下捞了一下,树枝根本没能握住。反而是手和脚撞到了一起,整个人崴到到了地上。
“有没有伤到?”花清越忙扔下雪球,蹲下身去看苏陌素。
可苏陌素却是低着头,将脸整个转开来。
是夫君,更是一个大夫的花清越几乎没有迟疑地就把苏陌素的脸强行转了过来。
他在那双熟悉的眸子里看到里从未见过的慌张和泪意。
花清越顿时慌了。
他见过许多时候有些恼意的苏陌素,也见过有些伤心的苏陌素。那些恼怒也好、伤心也罢,不一定每次都是轻描淡写,也不一定每次都是痛至骨髓。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没见过落泪的苏陌素。
花清越在见到苏陌素眼泪的这一瞬想不到其他动作,他把她揽入自己怀中,满是歉疚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吓到了你了吗?”
是,苏陌素方才的眼神他如何不熟悉。
这样深至眼底,发至内心的恐惧,因害怕而产生的泪水,花清越曾经在孩童身上见过。
常年被父母责罚,深知殴打的孩童就有这样的眼神。
或者说,常年被夫婿拳打脚踢的妇人也有这样的眼神。
是啊,他怎么就忘记了,虽然他是关心苏陌素才不喜她方才的行为,可对于他这位夫人而言,曾经受过的否定应该太多太多了。
他不该这样的。
越是想清楚原因的花清越越是内心愧疚不已,他更紧地抱住了苏陌素,生怕她会推开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朝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用那样的表情吓你。”
怀中的苏陌素一直不说话。
花清越也感觉不到她其他的动作。他甚至不敢低头看苏陌素到底怎么样了。
作为大夫,他深知有过长年累月创伤的人一旦被重揭伤口,再迈过去是多么的困难。
而作为夫君,他无比心疼怀中人的此时的情形。更为痛心的是,这还是他亲手导致的。
苏陌素能听到花清越在自己耳边的道歉,也能感觉到抱着自己人心中的慌乱。
她想开口说,没事,是我错了。
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想推开花清越,对他笑一笑,把今日的事情遮掩过去,可却没有半点力气。
如果此时的花清越不仅仅是一个见过苏陌素童年的人,而是一个知道她全部经历的人,他就会明白,这创伤不是童年的。
这是来自上辈子的、深入骨髓的一种痛意。
整整十五年了,苏陌素已经重生了十五年,以新的生命活了十五年,可前世那一池湖水的冰澈依旧能透过前世今生,牢牢箍住她的脖颈。
她是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再一次重蹈覆辙。
不仅仅是害怕作为夫君的花清越舍弃自己,更害怕的是,她害怕像前世一样深爱一个人,为对方生下一个共同的骨血,而又因为自己的失误,因为她这个母亲的失败,而失去了孩子的生命。
元徽。我的傅元徽。
第256章 雪人
若是此时面前的苏陌素只是一个纯粹的病人,花清越是能够静下心来想如何排解她心中的旧症的。(..tw好看的小说可偏偏不管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以后又想变成什么身份,不可否认的是,苏陌素在他心中是有独特分量的。
夹杂了个人的感情在里面,花清越反而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排解苏陌素的情绪。
他感觉到苏陌素的情绪依旧没有恢复过来,情急之下就做了一个格外蠢笨的动作。
花清越把苏陌素拦腰抱起来,这个动作幅度太大,将苏陌素吓了一跳。
惊吓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占了最高点。
感觉到花清越随后的动作,苏陌素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想继续难过,却似乎也没办法回到方才的情绪了。
花清越把她当做一个孩童一般,拦腰抱在怀中,然后前前后后、小心翼翼地晃动着――就像摇晃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样。
“都过去了,乖,都过去了。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的。”花清越也逐渐找回了一些自己的意识,他此时就当苏陌素是一个孩子一般,轻声地在她耳边安慰着,“水往下流,树往上长,这些都是不可逆转的事情。过去的时光也是如此,以后的日子并不会重蹈覆辙。”
苏陌素的情绪也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前世的事情就像扎在心口上的一把匕首,那个伤口一钻风进去,就痛得不可自拔。可是只要苏陌素把这个地方遮盖起来,让自己都看不到,她就可以暂时将这个明明致命、明明很严重的事情暂时先遮掩住。
此时也是如此。因为花清越的那个动作,苏陌素也渐渐找回了她重生以来的思想和表情。
她首先是将心里的恐惧完全压下去,尽管这种恐惧并不会消失,但眼不见为净,暂时看不到便是好的。接着,苏陌素调整了一下神情,努力寻找回过去的声调。
“夫君,我可是吓到你了?”苏陌素这一句开口,声音还是有些突兀地高,她忙在下一句将声音平和下来,“我无事的,可能是天气太冷了,身体有些不适。”
花清越也没有奢求过苏陌素会在这一次就把心里的郁结抒发出来。他将苏陌素放下来,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她的表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确定苏陌素情绪已经逐渐平息,花清越便也配合地不再提方才的事情。
“今日夫人也累了,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
苏陌素看向花清越已经堆好的那一个雪人,心里还是有点遗憾,她有些恋恋不舍地道:“夫君已经堆好大半个雪人了,就把那一个做完再回去吧。”
花清越望向那个已经有了脑袋和身体的雪人,又看了看地上小儿留下的工具,点头道:“那我们就过去一起做完它。”
“夫人,你把眼睛和嘴巴给它添上。”花清越拉着苏陌素走到雪人身边。
他走过去的时候,一直握着苏陌素的手。即便是走到了雪人面前,他也没有马上松开。
苏陌素能感觉到来自花清越手心的温暖,她望了他一眼,却还是将手轻轻抽了出来。
“是用这个吗?”苏陌素蹲下身,把那个布包完全捧起来。
手中握着的柔荑突然没了,花清越的手指微微往中间收缩了一下。
他望向苏陌素,目光由苏陌素的脸下移到她手中的东西上面:“扣子做眼睛,胡萝卜可以做鼻子也可以做嘴巴,看夫人怎么装扮了。”
苏陌素捧着布包走到雪人面前,先将两颗扣子按到那个放在上方的小雪球上面。
做好眼睛后,那个胡萝卜她反复看了看,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花清越弯下腰,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用匕首将胡萝卜削出一个月牙状来。
“用这个怎么样?”他讲月牙状的那块胡萝卜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将月牙儿比在雪人脸上看了看,寻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把这胡萝卜按了进去。
一个咧着嘴的雪人就出来了。
“挺好看的。这冬瓜皮是用来做帽子的?”苏陌素把冬瓜皮放到雪人头上,可却总觉得有些奇怪,“不好看。”
花清越看着那绿油油头顶的雪人,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弯下腰,随手揉了一个雪球:“要不做个发髻放到上面吧。像我现在这样。”
苏陌素看了看花清越只系了一根发带的发髻,不是很赞同:“没有发带,而且这雪人圆滚滚的,也不像你。”
“还是做个小丫头片子吧。”苏陌素说完,就弯腰准备在去揉雪球,却被花清越抢过了手中那不多的雪。
“我一个人来揉,大小比较对称。”花清越将两个小雪球放到了雪人的头顶两边。
这下,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雪人便出来了。
苏陌素围着做好的雪人转了两圈,又踮脚去拉低了梅枝。
花清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本来想出声制止,可想道刚才苏陌素被自己吓坏的模样,便忍住了。
苏陌素将梅枝拉低,从梅枝上摘了两朵梅花下来。她把梅花插入雪人的丸子头里,一脸欢喜地问花清越:“好看吗?”
“好看。”花清越点了点头,说道,“圆滚滚的脸配丸子头挺好看的。”
苏陌素听了,弯了嘴角笑起来:“圆到一起去了对不对?我小时候也这样圆滚滚过。”
花清越有些诧异,一脸好奇地问道:“夫人身子应当自幼孱弱,小时候圆润是补养过头?”
苏陌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又在说前世的事情了。不过这次她很快将思绪拔了出来,将话题悄悄转移开来:“虚胖吧,小孩子嘛,总有那个时期。”
花清越能感觉到苏陌素的不想多谈,他只当苏陌素不想提及那些不受宠爱的岁月,于是便也不再提这事了。
两人一齐出了梅园,夏草和知画正守着马车在打闹不休。
见到苏陌素两人出来了,知画忙迎上来:“小姐,姑爷。”
夏草则拉着缰绳问:“少爷,是回去吗?”
花清越望眼苏陌素,将马车帘子掀起来:“回去吧,天太冷了。”
苏陌素坐进马车之中,花清越也钻进马车车厢之中。
夏草喊了一声“驾”,马车便悠悠走动起来。
车厢里面,花清越把小桌上的小被子展开,盖到苏陌素的腿上:“你披风都湿了,不如索性取下来,免得着凉。”
苏陌素回头摸了一下披风,果然有些湿润。她低头将披风的带子解开,把湿漉漉的披风放到一边。
马车哒哒地往前走,其实夏草驾车的速度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苏陌素却觉得有些乏困。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苏陌素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花清越伸手揽住苏陌素,将她的身子拉到自己怀中:“睡会吧。”
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姿势靠了一路,回去再推开,就有些矫揉造作来。
苏陌素想来一下,顺从地靠在花清越的怀中。
她本只是不想刻意表现得与来时不同,可一靠上花清越的肩膀,那暖意便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明明车厢外面,知画还在叽叽喳喳地从夏草说话,可苏陌素却觉得困意怎么也驱散不开了。
“夏草,你看,那有个雪人!”
因为梅园不如早先时候那般躲得严实了,所以夏草赶车返程的时候,其实是能看到梅园的。
知画没能进去自己近赏一赏,能这样远瞧着便不肯放过一会儿:“那个雪人堆得真好看,是做的小女孩呢,夏草你看,雪人丸子头上还有插着梅花呢,我也真想要朵梅花插在头上。”
夏草一边赶车,一边看知画,他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等下我跟少爷请个假,给你摘一朵回来。”
知画摆摆手,她不是那样麻烦的人。明明已经跟雪人有些距离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冰天雪地的,那雪人一个人呆着挺可怜的。如果是个小男孩也就算了,一个女孩子,这样孤零零的,看着真让人难受。”
“那就是雪人,你何必这样在意。”夏草当知画是小女儿情绪,笑了笑,仍是安慰了她一句,“等下我给你就去摘梅花,别看了。”
“夏草。”花清越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夏草早就得过花清越的嘱咐,此次驾车速度并不快。听到花清越说话,他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一边前行,一边应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花清越望着怀里已经呼吸平稳、明显入睡的苏陌素,说道:“把车赶回梅园。”
夏草并不多问,调转了马头,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将马车赶了回去。
再从梅园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变小了许多。
知画靠着夏草坐在马车外面,回头又看了看雪人,这次心情倒是好多了:“这样看着好受多了,就是那小男孩雪人为什么不带上冬瓜皮帽子呢?”
夏草听知画这般三番四次的提,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梅树之下,两个雪人并排咧嘴笑着,一个扎着丸子头,一个束了个男子的发髻。虽然那发带有些过长,但两个雪人站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第257章 生病
夏草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带什么绿帽子。[..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发带可是从咱家少爷头上摘下来的,多好看啊!”
知画又回头看了看,想象了一下雪人头顶冬瓜皮和现在模样的对比,也不得不认同夏草说得对。她点头说道:“是,这样看着真好。两个雪人有了伴,能够一直陪着彼此,直到最后一刻。”
这一次,马车没有再调转马头,一直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回了京城。
因为驾车的速度很慢,前面的马简直就像是在野外信步闲走一般,回到花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花清越看了看怀里的苏陌素,见她依然是困意浓重,便抬手阻止了马车边的知画和夏草继续说话。
他将苏陌素拦腰抱起,吩咐知画:“你赶紧回房,替你家小姐把床铺好。”
知画听了,忙急走了几步。
可她腿不如花清越长,花清越一步比得上知画好几步。知画发现自己的疾走根本不能领先自家姑爷后,便提起裙角跑了起来。
才进院子,就遇到了冬花。
冬花见知画一脸火急火燎的模样,忙问道:“知画,你这是怎么了?”
知画望了眼自己和正房的距离,挥手道:“你先进去,给小姐铺床,小姐已经睡着了。”
冬花离房间这边近,转身就把房门推开。她首先将床边的帘子挂起,又利索地把床上的锦被展开。
冬花把被子铺平的时候,知画正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而花清越,已经抱着苏陌素阔步走进了院子。
冬花眼尖,立刻看到了走过来的姑爷。她问知画:“姑爷歇在这儿吗?”
“啊?”知画有些回不过神来。
冬花是个伶俐人,虽然在苏府的时候,姑爷似乎是与她家小姐歇在一处的。可到花府的这半个月来,冬花瞧得清楚,姑爷并没有真正住在小姐房中。
不说别的,就这锦被上方,一个孤零零的枕头就表现了端倪。
知画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冬花已经当机立断地转过身,打开了房中的柜子。
令她感到幸运的是,打开的这第一面柜子里就有个枕头。.tw
冬花忙拍松了两下枕头,把它与床上原有的并排放到一起。
床上的枕头与锦被是一个颜色,都是淡淡的粉色。可这个拿出来的枕头却是个鹅黄色的套子。
冬花想回去再换一个,花清越却已经抱着苏陌素走了进来。
冬花和知画连忙迎上前。
“把被子掀开。”花清越吩咐道。
冬花正要伸手,看到知画已经上了前,她往后微不可查地退了一步。
知画才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这等易被误认为争宠的事情,冬花不会做。
花清越把苏陌素放到了床上,又替她扎紧了被角。
在替苏陌素扎紧肩膀处被子的时候,花清越看到了那只鹅黄色的枕头。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这两个丫鬟。
冬花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知画一脸担忧地在望着苏陌素,口里还在问:“姑爷,小姐睡得这样沉,不会着凉了吧?”
花清越收回视线,他摸了摸苏陌素的额头,并没有感觉到异常的热度。只不过苏陌素睡得确实很沉。
花清越想了下,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苏陌素的手腕处。他一边替苏陌素把脉,一边微微有些皱眉:“是受了些寒气。我等下让夏草熬上一副药。如果你家小姐醒了,就及时灌她喝一碗。”
听姑爷这意思,今夜还是不会宿在小姐房中。冬花望了眼睡得昏昏沉沉的苏陌素,心里有些遗憾。可遗憾过后,她又觉得自己担忧得太早。如今小姐病了,姑爷留着也增进不了什么夫妻感情。
花清越将手从苏陌素被子里伸出来,他重新把被子扎好。起身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苏陌素。
苏陌素双眼紧闭,呼吸声有些微重。
应该是呼吸有些不畅。花清越心里顿时有些后悔,不该雪日带苏陌素去梅园的。
出了主院,花清越拐到了厨房。
厨房里面,夏草正在大口吃面条。
见自家主子突然进来,夏草口中那满满的一大把面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快吃吧。”花清越也不与夏草计较。他家中这几个仆从,除了林管家,就是冬虫和夏草跟他时间最长了。这一路过来,彼此之间同甘过,也共苦过。
夏草这些小细节,花清越根本不会放到心里去。
“少爷,恩要次点马?”夏草塞着一大口面,口齿不清地问花清越。
花清越见他嘴角都有面汤留下来,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吃你的吧!今日你也辛苦了,若不是少夫人那病着,我是准备让你直接去休息的。”
夏草忙吞下一大口面,问道:“少夫人是着凉了?”
“恩。暂时还没有发热,但她身体底子一直就不好,我怕她半夜反复,所以还是想将药熬上。”花清越在心里思忖着开什么药。
虎狼之药用下去,高热一定会被催起来,但那样出了一夜汗就要好上大半。
温吞的药,虽然不用受什么累,可见效也是慢吞吞的,一个风寒不知道要拖上多久。
若是他自己,一定是一剂虎狼之药用下去了。
花清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走温吞的路线。
夏草的面已经吃完,听花清越说了几样药名,就忙往库房里去。
“也得亏我们花府什么药都有,少爷又是个现成的好大夫。不然少夫人这一病,还得半夜出去找大夫呢。”夏草捧着药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花清越已经把灶火自己生了起来,他煮了一大锅水,面条放在旁边。看了又看,还是没有把面下锅。
“少爷,药准备好了。”夏草把药罐子递过去。
花清越也就不再犹豫,把锅子挪开,将药罐子放到火上。
“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花清越推了一下正在打哈欠的夏草。
夏草忙一个机灵地站得笔直,拨浪鼓般地摇头:“不,我不困。”
“得了,明日还要你继续做那事呢。你先去吧。我就在火边上靠一会,少夫人那边如果再过几个时辰没有发热的信传来,我也就去睡了。”花清越搬了把木凳子放到灶火边上,整个人都靠到了椅背上。
夏草望着花清越有些犹犹豫豫地。
花清越伸脚踹了他一下:“快去,明天没力气干活饶不了你!”
夏草这才迈开了步子,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转过身,问花清越:“少爷,你今天回去堆的那雪人,是你自己?”
花清越白皙如玉的脸被灶火里的红光照得有些发红,他的眼神中有些迷茫,声音也不是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夏草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突然又有些想不明白了:“少爷说的是雪人还是少夫人?”
花清越这次没有再回答他话题,除了手中那扇子依然在慢慢地扇着灶火,整个厨房里安静极了。
夏草在门口站了一会,口里想说点什么,可心里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想不明白,就只好转身走了。
一直以来,少爷就是他的领路人,整个花府的明灯。无论什么事情,少爷都会自己心里清楚的吧。
夏草其实说不明白此时心里的感觉。他知道少爷是要干大事的人,也一直相信少爷能干成。可今天少爷突然让他驾马回梅园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人永远不要回头看,与其去斧正过去,不如重新去创造一份将来。这是少爷说过的话,夏草也一直记着。可今日的少爷,算不算在斧正过去了?
夏草疑惑的事情,其实花清越心里也有所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些超脱于自己原先的掌控。
他没有想过去堆雪人,更没有想到去抱苏陌素。
他答应过她,与她保持距离。等四皇子继承帝位,就放她自由。
可今日,他抱她了。甚至看到那个多出来的枕头时,他心里犹豫了一下。
药已经沸腾起来了,花清越忙站起来去端那药。
他情急之下都没有记得去拿旁边的抹布。那滚烫的温度挨在手指上,虽然没有明显的痛意,但是手指上马上出现的透明小泡却是再一次证明了药罐子的温度。
“姑爷。”一个怯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花清越回过头,见到冬花交握着双手,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口。
“少夫人醒了?”花清越问道。
冬花点了点头,回答道:“方才才醒来,少夫人说有点渴。知画说不如就把药喝了吧。”
“空腹喝药不太好。你在这等一会,我给她下碗面。”花清越其实觉得喝粥最好,可是明显时间上来不及了。
他把锅子重新架回火上,又添大了灶台里的柴火,一会儿水就翻滚起来。
花清越把面条扔进锅子里,拿了个面碗放到旁边。环视了一圈厨房中的东西,花清越弯腰拿了一根香葱。
“跟少夫人说,她有些发寒,只能清淡点,所以不要嫌弃这面条。”
第258章 喜帖
见冬花将面条和药都放进了食盒,他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如果胃口不好,吃不完一碗也就不必勉强。[..tw超多好看小说]只是多少要劝着她吃一点。”
冬花轻轻“恩”了一声,她提起食盒,犹豫地问花清越:“姑爷一起去看看小姐吗?”
花清越的身子微微侧转了一下,就在冬花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那动作却又停了。
“少夫人没有发热吧?”花清越生生压下了自己此时的真实想法。
冬花摇了摇头:“倒是没有。”
说完,她又有些灵机一动:“奴婢毕竟不懂医术,不如还是请姑爷过去替小姐把把脉吧。”
花清越却是没有再继续转身,他抬起手摆了摆:“不了,只要没发热,吃点东西,再喝了这药就可以了。你好好伺候你家小姐,明日再让她吃顿药。”
后面的话,花清越声音低了一些,像是说给冬花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样晚了,我明日还要去赶早朝,就不去她那了。”
冬花也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不好再劝,拎着食盒就往苏陌素房中走去。
原本没有点烛火的房间,已经点亮了两盏烛台。
知画扶着苏陌素坐了起来。
“小姐,要不您就别下床吧,天气太冷了。”知画对着手哈了口热气,互相搓了搓。
苏陌素才起来倒也不觉得十分冷,她反而感觉有些热。
伸手扯了下领口,苏陌素想把被子掀开,却被知画制止了。
“小姐,姑爷走前给您把脉了,他说您有些受凉。所以您还是捂捂,别下床。”知画劝道。
苏陌素用手心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她望了知画一眼,笑道:“我并没有什么不适,也没有发高热。”
“还是小心点好。冬花去给您端药了。”知画在其他事情上半点不敢违背苏陌素的吩咐,但是对于这种涉及苏陌素身体的事情,她还是很有胆量不按照主子意思的。
手紧紧地压在苏陌素的被角上,知画想着法子转移自家小姐注意力:“小姐,您饿吗,等下想吃点什么?”
“似乎没有什么胃口。”苏陌素皱眉答道。她被子被知画压得越紧,身体的热度就感觉越高。
她挣了一下,吩咐知画:“知画,你松开些,这样我会出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出点汗也没关系,要不我等下还是让冬花去请姑爷过来。”知画听苏陌素这样说,心里更担心。
她一手压着被角,一手去摸了摸苏陌素的额头。
“摸着倒是没发热,可是小姐您还是要喝下药。”知画劝道,“姑爷待你是真好。”
提到花清越,知画又想起心中的一个疑惑,她问苏陌素道:“小姐,您今天在梅园是不是堆雪人了?”
苏陌素想起那个丸子头的小雪人,忍不住莞尔笑道:“你看到了?”
知画点了点头:“是,是扎着丸子头,上面还插着梅花,挺漂亮的。”
“小姐,姑爷待您是真好。”知画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感觉到自家小姐的目光看过来,知画继续说道:“小姐您睡着了不知道,其实我们回来前又折返了一趟梅园。”
又折返?苏陌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知画。
知画再道:“姑爷说回去堆雪人的。您那个雪人放在雪地里孤零零的,姑爷又堆了一个自己放在您旁边,他的发带都系在雪人头上了。”
折返回去,就是为了再堆一个雪人?
苏陌素觉得花清越真有些幼稚,既然要堆两个雪人,为什么不在先前一次堆完?
才在心里质疑完花清越的行为,苏陌素就又自己找到了答案。那会儿,她情绪颇为不稳定,而且身子又不好,想来花清越也不放心让她一直待在雪地里。
也不一定是不放心她。苏陌素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她并不想得出花清越很关心她这个结论。
这个时候,冬花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小姐,姑爷亲自下了碗面,说是让您先吃点东西再吃药,人会舒服点。”冬花并没有听到知画先前说的,只不过已经嫁入花家的小姐和姑爷关系好,是她愿意看到的。因此,姑爷为小姐做的这些,她自然不会刻意隐瞒。
冬花将面条先端到了托盘之上,然后继续将食盒盖好,以免药变凉。
“我不是很……”苏陌素皱了皱眉头。
可是不等她说完,知画就已经迎了上去,把面条接了过来。知画捧着面条,送到苏陌素面前:“小姐,姑爷亲手做的,您就尝尝吧。”
冬花想了想,把花清越的话一字不漏转过来:“小姐,姑爷叮嘱说,您有些发寒,只能清淡点,所以请您不要嫌弃这面条。”
不吃就是掀起他?
苏陌素抿了下嘴。其实面条的香味已经微微挑起了她的食欲,毕竟身子有些不舒服,太过油腻的气味反而容易产生不喜。
“我下床吃吧。”苏陌素掀开被子,坐到桌子前。
冬花忙捧了披风替苏陌素系上,又取了一床小被子放在苏陌素腿上。
“这也是姑爷吩咐的?”苏陌素有些好笑地问道。
冬花想把这事归功给她家姑爷,可又怕倒过来让小姐不喜,只能实话实说:“没有,姑爷只是还叮嘱了,小姐如果胃口不好,吃不完这一碗面也就不必勉强。但多少要吃一点。姑爷还说了,明日小姐还要吃药。”
知画趁热打铁地说:“小姐,您看姑爷对您真细心。”
苏陌素摆了摆手:“行了,你这胳膊肘都外拐得没边了。姑爷一直没休息?”
苏陌素这前一句话,是对着知画说的。后一句,却是在问冬花。
冬花回答道:“奴婢去取药的时候,厨房只有姑爷一个。但姑爷说,明日他还要去参加早朝,就不过来打扰小姐了。”
“现在几更了?”苏陌素问道。
冬花揉了揉眼睛,答道:“亥时快过了。”
又让他熬夜了。苏陌素拿起筷子,将面放入口中。
花清越没有过来看她,她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庆幸。如果他来了,她或许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苏陌素没有想到的是,其实怎么与她相处这个问题,花清越也在困惑。
一夜过去的很快,夏草捧着披风,一直在后面追才下朝就要出门的花清越:“少爷,您系上这个再走。小的陪您去吧。”
“不用了,你在家给少夫人熬药,就按昨日的方子。”花清越自己系上披风,阔步走了出去。
他有些庆幸,今日的自己并不得闲,不需要犹豫要不要去看苏陌素。
花清越再回来的时候,又已经是亥时了。
不过是才过亥时。
知画正好才从苏陌素房中出来。她迎面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个徘徊的影子。
“姑爷。”
其实房间里的苏陌素并没有完全入睡,所以知画一出声,苏陌素就睁开了眼。
只听见花清越的声音在幽静的夜里传来。
“少夫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热?”
“她今日吃的什么?”
知画答的声音也很清晰,不过苏陌素却似乎并没有捕捉到。躺在床上,她只听到花清越仍在说话。
“白日里可以在房中生些炭火,我让冬虫来帮你。夜里的话,就尽量不要。生着炭火,又关着窗户,更容易加重她的病。她不喜欢人守夜,但你还是要每夜过来看一看。如果有发热或者其他不适,马上来找我……”
花清越的声音很清晰,但内容却十分琐碎,简直是事无巨细。苏陌素都不知道他到底叮嘱了多少事项。
最后知画的声音倒是清晰传了进来。
“姑爷进去看看小姐吗?”
苏陌素呼吸滞了一滞。她不知道花清越会怎么回答,可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花清越回答。
就在苏陌素以为花清越已经离开了院子的时候,却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连忙闭上眼。
一阵冷风钻了进来,但很快被挡住了。
苏陌素能听到旁边人的呼吸声。
一股凉意在额头上碰触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再之后,苏陌素就没有感觉到花清越的碰触了。只不过她感觉自己的被子似乎被人压了几下。
屏住呼吸间,她突然就想起昨日睁开眼旁边放的枕头。那个枕头好像还是在旁边,知画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天一定要叮嘱知画收起来。
还有,今日的药似乎味道更苦了。可是夏草又说方子没改。昨夜明明就没有这样苦……
就在苏陌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瞎想的时候,一股凉意又再透进来。
不过这一次凉意消失得更快。
苏陌素等待了一会,睁开眼。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与花清越所估的没错,苏陌素这场风寒来势并不凶猛,但是却温温吞吞得拖了好几日。
到了用药的第七日,苏陌素终于感觉人的精神要好些了,困意也不再像前几日一样随时就来。
她坐在自己房中,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知画在摆弄炭火。
“小姐。”冬花走了进来。
苏陌素抬起头,看到冬花手里拿着一张帖子。
冬花恭敬把帖子呈给苏陌素。
帖子打开,是一张喜帖。
第259章 邀约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哪怕是一个月前,不论这是张什么样的喜帖,苏陌素都是不太愿意去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因为这个喜宴的地点,苏陌素并不太喜欢。
喜宴的主人之一,苏陌素也不太愿意见到。
不过,早在一个月前,苏府出那场变故的时候,苏陌素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以逃避的态度面对这世间的一切。
因此,今天,她还是领着知画参加了喜宴。
其实若把冬花带出来,倒不失为一个考验这个丫鬟的机会。但是,介于对白月戈的顾忌,苏陌素不愿意给自己添加任何可能存在的隐患。
这一处倒是人不多。
苏陌素走在空旷的回廊中,突然感觉到身后的披风有些牵绊,不由得抬起手往后轻拉了一下披风。
知画忙上前一步,贴心地替自家小姐将披风重新抚平了一下。
她一边张望四周,一边有些好奇地说道:“小姐,这皇子府里,果真和别处不一样。过去,我觉得苏府那边的摆设较之花府已经算是繁杂了,可苏府再对比皇子府,那就差远了。”
苏陌素好笑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知画,轻声答道:“这皇子府,岂能和寻常官员府邸相同。”
知画觉得,她小姐这话中有几分值得推敲的地方。可她偏头想了一会儿,并不能直接想到答案。作为一个十分坦率的丫鬟,知画径直问道:“小姐,除了回廊庭院、陈设摆件、花卉植被,还有些什么不同呢?”
“人、人心,全都不一样。”苏陌素遥遥看向正厅外面那一排的粉红缎子,眼神有些飘忽,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变得缥缈。
人人都道,皇亲贵胄,天家极第。可是谁又曾想过,在那朱墙之中的人,到底是****笙歌,还是夜夜泪垂。
一个是千挑万选,最终选定了这如意郎君。可新婚燕尔不到半年,红盖头下的新嫁娘就变成了昔日黄花。
一个是家中独女,千箱嫁妆足以挑尽百郎,可那才华横溢的也好、武功盖世的也罢,最终的娇娇女不过是千挑万选得了一个妾室的身份。
侧妃又如何,妾就是妾,称呼的不同并不会改变什么。
至于排场……
想到今日进大皇子府以来,见到的种种风光场面,苏陌素的笑容就变得讥诮起来。[..tw超多好看小说]
一个大皇子正妃,本就已夺尽京城的九成目光。如今正妃入门不到半年时间,就这般大张旗鼓地迎娶侧妃……往小处看,一国公主的正妃和一个金山银山的侧妃,足以保证日后的大皇子府不会太安宁。往大处看,既然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娶,那么五龙夺嫡的序幕要提前拉开了吗。
“给花夫人请安。”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苏陌素越来越远的思绪。
苏陌素回过神,望向身前正在行礼的身影。一身暗红襦裙,这是大皇子府里的婢女。
“起身吧。”苏陌素问道,“可是有话要传?”
“听闻花夫人正在赏景,皇妃娘娘命奴婢送来蒲团,若是花夫人累了,也可以休憩片刻。”婢女半伏着上半身,送上了一个蒲团。
苏陌素微微点了一下头,身后的知画立刻上前接过蒲团。只是她在接过蒲团的瞬间,眼睛就瞪大了几分,身形也微微顿了一瞬,才缓缓退后。
那婢女深深伏了一礼,这才退后。
看着婢女的背影渐渐远离,苏陌素轻轻启唇问道:“是什么东西?”
知画瞪大眼睛,呢喃着上前,手伸向苏陌素:“小姐你真厉害,居然知道有东西,明明你都看不到啊。”
苏陌素从知画手中取出那张叠的小小的纸条,在雪帕的遮掩下,轻轻展开,一目阅毕。
若是外人看来,苏陌素不过是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但实际上,只不过是这一眼,她就已经读完了这一张纸条。
嘴角微微翘起了弧度,苏陌素脚下却是纹丝不动,依然在此处的“景色”中流连忘返,不进不退。
知画有些不明所以。她有些好奇,可又知道,自家小姐没提,自己就不应该去问。
就在知画反复张望四周,欲言又止的时候,一个脚步声逐渐清晰。
“陌素。”清清淡淡的一声轻唤。
苏陌素听到这声音,心中的担忧倒是散去些许。她浅笑回过头,只见周云端正朝自己大步而来。
“周大人,许久不见。”苏陌素朝周云端点头致意。
她这纸条上是个邀约,一直不肯移步是因为担心有所设计。可如果这邀约之人,苏陌素倒是担忧渐散了。
毕竟这位周大人在学识以外的事情上,都是有些粗枝大叶的。
“是,许久不见了。”周云端走到苏陌素面前。
“李小花之事,多谢周大人挂心。一直以来,陌素也没有****感谢。今日就借大皇子之地,多谢周大人了。”苏陌素向周云端行了谢礼。
周云端忙后退几步,虚扶苏陌素:“苏姑娘不必多礼。你我本是同床,李小花也是我们的同窗,说是为你查探,其实也是我自己有些记挂。”
周云端说话有些过快,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对苏陌素的称呼依然是“苏姑娘”。
最先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是苏陌素身后的知画。她有些诧异地望向面前的周大人。可知画一直都知道少做少错,对于她这样没有心机的人而言,在不确定开口是对是错的时候,最好还是不开口。
苏陌素其实也注意到了。不过这显然是周云端的无心之失,她也不好特意去点醒。
顺着周云端的话,苏陌素寒暄道:“提及平城当年,确实令人有些追忆。”
不知道周云端内心对李小花这位同窗有几分心伤,可苏陌素却是实实在在为这位昔日好友有些难过。所以她也不欲多提,只不过轻轻一句,便转而揭过。
“此次周大人外出,可一切都还顺利。陌素曾与令姐相遇,周姑娘对你很是挂念。如今周大人无恙归来,想来周姑娘也是能够心安了。”
周云端起初以为苏陌素是想问案子的事情,毕竟这案子的起由是她的叔祖父苏平安。可完全听下来,苏陌素不过是一声关怀而已,他忙答道:“我自然是一直都好,你……在花家可还好?”
这后一句,周云端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而且这一句出口,他的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发涩。
是了,他不能再称呼她苏姑娘了,她已经是花……夫人了。
问候之事,你来我往实属平常。苏陌素不以为意地答道:“我也一切安好。”
“哦。你好,那便好了。”周云端听了这个答案,心中有些淡淡的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望,可后面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陌素只当是周云端有事邀自己出来,因此也只等着周云端主动开口。
两人站在一起,竟成了一副相对无言的模样了。
苏陌素并没有刻意观察周云端,她的目光就如同一个平常的赏花妇人一般落在大皇子府的众多花卉之上。
可她对面的周云端却并不是如此。
周云端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上挑的凤眼,格外清澈的眼眸……尽管肌肤并不如其他女子一般如同凝脂、如同白玉,可就是那双眼睛,让周云端有些移不开视线。
是了,她一侧眼角应该还有一颗泪痣的。
幼年的时候,她总是一脸苍白地站在一旁,那颗泪痣衬得原本就娇弱的她更加楚楚动人。
周云端想在苏陌素脸上寻找幼年的印记,可无论他怎么仔细看,面前的苏陌素都似乎不复当年的模样。
无论是哪一边的眼角,苏陌素的泪痣并没有出现。
只不过仔细观察过苏陌素的发型后,周云端就发现了端倪。
是了,她的两边鬓角都梳了头发下来,是以看不到眼角。泪痣该是被发丝遮住了。
在知画的角度看去,面前这位周大人实在是有些太……
太无状了!
这样直勾勾盯着自家小姐看不说,还看得甚为认真、甚为痴迷,简直是一动不动。
如果自家小姐尚还待字闺中,知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小姐的出身,无论是嫁给如今的姑爷,还是面前这位周大人,都算是高嫁了。可是,如今她的小姐不仅仅是苏小姐,更是花夫人!
知画终于忍无可忍,在苏陌素旁边轻咳了两声。
周云端先被惊醒过来。
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犯了什么错误了。
苏陌素听到知画的咳嗽声,也回头看了知画一眼:“冷?”
知画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其实方才赏花的时候,苏陌素并没有太在意周云端的目光。她自己目光落在花卉之上,便也只当周云端目光落在他处。
至于没有说话,苏陌素归咎为周云端是在考虑如何开口而已。
可如今这样两人干站着也确实不是个事情。
苏陌素主动开口问道:“周大人,你约陌素过来,可是有事相商?”
周云端因为察觉到方才自己的行为太过失礼,便一直深埋着头,也没有注意到苏陌素已经开口了
苏陌素只当周云端是还在犹豫,她便又劝了一句:“周大人,你也说过,你我是同窗。且这些年来,周大人对陌素实在甚为照拂,是以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
第260章 否认
周云端听了这话,只当苏陌素是在催促自己离开,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可这着实又不能抱怨什么。
他只能有些干巴巴地答道:“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方才在宴会上饮了些酒,便想出来走走。我见你在这边,便过来与你说几句话。”
“什么话?周大人但说无妨。”苏陌素只当周云端是在掉书袋。
周云端却愈发觉得苏陌素在催促自己,他十分苦涩地说道:“就是,我想问问你,我在外面给你寄回的那些东西,你都收到没有?”
“是指出京的那段时间?”周云端与苏陌素父亲苏瑞文出京查案之时,苏陌素已嫁入花家。她倒是不相信花府会私自扣下她什么东西。
周云端点了点头。当时在阳城之时,苏瑞文买了不少礼物送回京城。可从挑选礼物之时,周云端就看得清楚,这些礼物有表达相思之情的,有表达孝悌之心的,也有表达关爱之慈的。但礼物之中,并没有苏陌素的。
准确的说,所有庶出的子女,苏瑞文似乎都没有进入盘算之中。
周云端不希望苏陌素失望,便擅自挑了一些礼物,再送往周府的同时,也拜托他家姐转交给苏陌素。
周云端担心苏陌素是介意两人如今身份之别,便托词道:“其实那些礼物也并非是我一人所挑,这些也是令尊对你的心意。只不过考虑你已经嫁入花府,我便主动提出,让家姐替你送去。”
周云端自以为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可却不知道实际上他的话漏洞百出。
苏陌素嫁入花府也好,没嫁入花府也罢,终归她都是苏府的女儿。娘家送些东西过去,并没有什么不便的。
苏府不送,却转由周府送。这其中的含义无需推敲,就一目了然。
苏陌素当然明白,这所谓的父亲挑的礼物,恐怕仅仅是周云端为了安慰她冠上的名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周云端方才的话推敲出来,父亲苏瑞文确实从阳城选了礼物,但有小王氏的、有她曾祖母的,有苏蔓玖的,说不定还有其他庶女的,但肯定没有她苏陌素的。
正因为担心自己失落,周云端才费劲周折做了这番动作。
这些礼物中具体到底有哪些,苏陌素是不得而知了。显然,周大小姐周云芸并不像周云端一样认为,与苏陌素仍有所联系是件好事。
苏陌素感激表哥季应承从戎这些年里周云端对自己或明或暗的照顾,她并不会在意周云芸的态度,即便那态度中夹杂着些许不善。苏陌素也不会刻意去疏远周云端。只不过,已经嫁为人妇的苏陌素也觉得周云芸的顾虑未尝没有道理。
“周大人,多谢您了。”苏陌素并没有自作多情地认为周云端是对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感情,她只当周云端是重义重诺,一直在履行当年对季应承的承诺――照顾好自己。只不过这位周大人确实有些粗枝大叶,苏陌素也不得不提醒一二。
“周大人,其实您一直以来对陌素照顾,陌素都心知肚明,也十分感激。陌素虽只是一个小女子,却也知道君子重承诺。周大人您这些年已经做得很好了。”苏陌素见周云端望着自己,目光中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对,便继续说道,“只不过,周大人您如今也身处官场,行事其实可以更小心一些。”
“啊?”周云端这下真听不明白了。莫非苏陌素还是觉得自己不该给她送那些礼物?
周云端上前一步,想要跟苏陌素继续解释,却被苏陌素抢先说出口了。
“周大人,我是指的你今日让大皇子府的丫鬟给我送信一事。”苏陌素展开掌心,露出里面的纸条。
周云端脚步瞬间一滞,刚刚苏姑娘说了什么?
大皇子府的丫鬟?送信?
苏陌素这一句话中的每一个词周云端都听得懂,可这些词连起来,他就理解不了了。
幸运的是,除了听,他还可以看。
周云端拿过苏陌素掌心的纸条。
那张写着蝇头小楷的纸条被展开,周云端看完以后,脸色有些发白:“苏姑娘,这信不是我给你写的。”
“我是想见你,但是我没有给你写纸条。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今日会不会来参见宴席。”周云端急于辩解,就又没有注意称呼了。
苏陌素知道周云端粗枝大叶,更知道他坦率直白,因此周云端这般坚决的否定,她便知道这纸条定是他人所写了。
纸条之中写的地点确实不在这儿。
可也离这儿不远。
苏陌素望向纸条中写的那亭子,隔着回廊水榭看过去,那亭子之中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她要过去吗?
苏陌素才迈了一步,周云端就伸手挡住了她:“如今是多事之秋,花夫人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一句花夫人出口,周云端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生生被捅了一下。
当日他在朝云公主的后花园中向苏陌素提及终生盟约时,心里似乎没有这般感觉。就是几月前,他回家跟父亲、母亲说要娶苏家二姑娘时,心中也似乎没有这般感觉。
如今,这个原本有可能成为他夫人的人,成为了别人的夫人。周云端却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苏陌素曾经说过的那种非你不可的感觉。
面前这个人明明不可能是自己的,可就是冠上一个别人的姓,他称呼起来都觉得难受。
周云端抬手压了压酸涩的胸口,继续说道:“若是此时你我身处的是苏府、花府、周府,任何一个官员的府邸都还算好。可如今这园子是大皇子府的园子,这送信的人,是大皇子府的丫鬟。”
方才一句花夫人也提醒了周云端另一个事实。那就是苏陌素的夫君花清越可是明明白白的四皇子的人。
“不知道你父亲是否与你详细说过,此次我们外出查的是个什么案子。”之前周云端还有些担忧苏陌素问他查案之事,如今他却自己主动说了起来,“我们是在查军营之事。”
“你表哥应承兄在朝堂上向圣上禀明,你叔祖父在战场受伤并非受伤,实是中蛊。而这蛊术涉及到的则是他国之事。”说到此处,周云端忍不住顿了顿。
这朝堂之事,到底应不应该跟苏姑娘细说呢。
苏陌素察觉出周云端话语中的为难之意,她主动截话过来:“这次周大人与父亲查案的种种缘由,我已经听夫君说了一遍。周大人可是担心大皇子是在刻意算计我,甚至有可能是在算计我与四皇子?”
苏陌素在周云端否定纸条是他所写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确实就是四皇子魏泓涵。毕竟就这个大皇子府里,她已经被人算计过一次。而那次算计的另一个目标,本来是四皇子魏泓涵,只不过那日……
苏陌素当日虽然被人下了药,回忆也有些模糊,但她苏醒之时,门外人的说法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论当初谋划的人是白月戈,还是大皇子本人,那场算计明明白白就是想利用她苏陌素去构陷、污蔑四皇子。
一旦那场构陷成功,四皇子是得行有失,在皇帝心中更不受宠爱了。而她苏陌素,也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皇帝当日那张绝不为妾的圣旨是帮了她,也注定了她可能被夫家所不喜。毕竟哪个才俊贵胄想娶个庶女,还是一个三品官员的庶女为正妻?
所以,花清越他当日娶自己,只是为了四皇子吗?
苏陌素的思绪有些飘远。
周云端的话却适时把她拉了回来:“正是如此。既然你已经知道查案的缘由,想来对如今朝堂之上,这案子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这几日,案子已经先拉了一位皇子下水了。”
“是四皇子?”苏陌素才猜完就马上又否定了,“若是四皇子,应该不会这次又算计他。不是四皇子,一定也不会是大皇子。是……”
“是二皇子。”说出原想遮掩的事情,周云端觉得也并不是那么的困难。
“二皇子暂时受困,大皇子却春风得意,其余几位皇子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苏陌素知道,这今后的日子真是不会太平静了。
“还是先回宴席间吧。”周云端并不想这样快回去,可是他越是在内心分析,越觉得苏陌素多留是一种危险。
拉苏陌素下水是最好的选择。
苏陌素身后代表的四皇子。如果与她见面的人不是四皇子,那么多拉了一位皇子进来不说,四皇子也摆脱不了算计自己兄弟的嫌疑。
周云端越想越觉得担忧,劝苏陌素道:“苏姑娘,你还是假称不是,早点回去吧。”
“也许,也许,算计的不仅仅是你和四皇子。只要来的是其余皇子,四皇子也会……”周云端没有说完,苏陌素却已经明白过来。
她真是很不喜欢大皇子府啊。
苏陌素点了点头,朝周云端行了个礼,就与知画转身离去。
周云端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苏陌素的身影几乎看不到了,这才转身回到宴席之中。
两人本不是同一时间离席,也不是同一时间回席。可是,席间的目光却偏偏落到了他们身上。
第261章 私会
“花夫人,你可还记得,自己如今是花大人的夫人,并不是苏家待字闺中的小姐。(..tw$>>>棉、花‘糖’小‘說’)只不过,就算如今你尚待字闺中,也还有男女有别,避嫌二字吧?”
周云端走进宴中的时候,正好将大皇子侧妃这一番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宴席上位,那粉衣珠冠的大皇子侧妃一脸鄙夷地望着席间站起身来的苏陌素。
方才话语中刻意强调的男女有别、避嫌二字已经让席间的众人都有些侧目了。
与周云端相熟的官员站起身,将周云端拉入席间:“周兄,你回来了。”
见周云端视线放在苏陌素和大皇子侧妃之间,那官员主动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位侧妃娘娘突然就对花夫人发难了。先是问她大皇子的花园风景如何,接着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样了。”
“说起来,周兄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样久?”
男人天生在八卦这种事情上要迟钝一些,是以尽管这官员还在一脸好奇地问周云端时,席间的女客则颇有意味地在苏陌素和周云端之间目光流连了。
大皇子侧妃亦是如此。
这位侧妃娘娘嘴角上扬,满目嘲讽。她见苏陌素没有出言反驳,便走离席间。
“花大人,当日你为你夫人,要出银两买下我为婢。今时今日,你可还想为你身边这个女人这样做?”
这位侧妃娘娘今日可真是屡出惊人之言。
席间众人瞬间哄然,再也不遮掩内心的好奇惊讶。众人的目光都转而苏陌素和周云端之间转移到了苏陌素和花清越身上。
“怪不得侧妃娘娘今日说话这般直接,原来与花夫人早已有间隙。”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侧妃娘娘方才提了后花园,又说到男女有别,而且……”说话之人意味深长地把目光往周云端那边放了放,“有些事,敢做就不要怕人说。”
苏陌素并没有回避大皇子侧妃的目光,她面色平静地望着三番四处质问她的女子。
但其实如果没有面上的药水遮掩,旁边的人就可以发现,苏陌素此时的面色是有些发白的。
她紧紧攥着手心,将那纸条揉得碎一些、更碎一些。(..tw)
不是冤家不聚头。她苏陌素真是运气太“好”了。
大皇子与四皇子的身份,已经注定了这位男主人不可能会与苏陌素有多少和平共处的日子。而大皇子正妃——白国公主白月戈……
苏陌素的目光微微侧移,此时的宴席之中并没有大皇子和大皇子正妃的身影。
昔日,这位白国公主也似乎与自己算得上是知交好友。但……
再看面前这位侧妃娘娘,数日之前在京城邯门大街上的一幕便愈发清晰起来。
“这花络子别致,多少银子一个,本姑娘全要了。”
“喂,这个东西是你做的?多少银子,你尽管开价,本姑娘不差钱。”
“本姑娘说了,本姑娘不差钱。你还是开价吧。你做的这些花络子我很喜欢,你开个价,本姑娘绝不还价。你是哪里的人,尽管告诉我。我以后隔三差五便让管家来接你。到时候你到了我府上也不要做其他的,就替我编编花络子就好。”
“瞧着他们也是穷鬼。喂,那个手艺人的婆娘,我也给你点银子,你就改嫁去吧。”
……
当日这位侧妃娘娘就句句言辞都在宣扬着自己荷包的丰厚,如今知道了她的真正名字,苏陌素可真是觉得人与名是无比的交相辉映。
钱多多,果然是个不差钱的人家取出来的名字。
是了,当日这位钱多多的姑娘便有说过她是大皇子请来的贵客。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客人竟在大皇子府落下了脚,还扎下了根,成为了大皇子府的主人之一。
苏陌素记得钱多多当日的屡次出言侮辱,钱多多自然也记得花清越的干净利落反击。
“可巧我家夫人也缺个每日倒洗脚水的。小姐尽管开个价,我明日就请管家去接小姐过来。小姐也可住到我府上,给我夫人****倒上洗脚水。瞧着小姐也是个不会按摩的,不过胜在年纪轻,可以学。”
“小姐不要感觉到受宠若惊,在下也是看小姐颇具慧眼,这才看得起你。小姐,尽管开价吧,我们不差钱。”
钱多多往身后招了下手,丫鬟便立即端了个酒杯上前。
宴席上的众客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位侧妃娘娘的动作。
侧妃娘娘与花清越夫妇结下了仇怨,这是必然的了。如今就端看花清越和苏陌素二人如何应对了。
苏陌素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否认钱多多的话。若是她手中如今没有攥着个纸条,她一定会直接开口,将钱多多的每一句都反驳回去,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一句。
钱多多所说的,本来就是污蔑。
可恰恰这污蔑还落了物证在苏陌素自己手里。既然有了物证,又有了钱多多的指证,苏陌素不相信对方没有下一步。所以她想让对方将底牌一次露出来。
钱多多从丫鬟手中接过酒杯,径直举到花清越跟前:“花大人,我钱多多不是小气的人。今日,我在这儿敬你一杯,你饮了我的酒,再卖我几个上次那样的花络子,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就散了。”
对花清越编的那排栩栩如生的动物花络子,钱多多真是颇有执念。她这些年跟着她父亲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稀罕物没见过。可灵巧的东西见过不少,这样灵巧的手,钱多多还真是少见。
她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花清越这样灵巧的双手。可从小到大,她钱多多要什么没有得到过。
所以,即便是几个花络子,她依然是念念不忘。
“花大人,那****说的其他话就作罢了,但是第一句还是有效。银两的多少,你尽管开口。我买得起。”
苏陌素没有想到钱多多的最后手段是这样的。还是为了花络子,还是想要那样的花络子。
难道就是为了那样的花络子,钱多多就算计自己?
苏陌素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对面的钱多多。
可端着酒杯的钱多多一脸坦荡,毫无畏惧地迎向苏陌素的目光。
宴席之中,旁观的众人也有些发懵。
有些思维终究简单点的,便只当大皇子的这位侧妃是雷声大、雨点小。先前的虚张声势只不过是为了此刻的索要。
“搞半天,就是想要个什么。想来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花络子吧,恐怕是瞧上了花家什么要紧的东西呢。”
可那做惯了阴谋论的却是多数,根本不认为事情会这样简单。
“侧妃想要花大人的东西,却是先对苏夫人发难,这中间很值得推敲啊……也不知道这位侧妃娘娘是哪儿的人……”
有心思婉转的马上接话:“莫不是花大人和侧妃娘娘之间有些……该不会是一出昔日青梅竹马上京寻找陈世美的戏码吧……”
不过这充满狗血的言情猜测,很快就被其他的人否定了。
“去去,真当在看戏台子呢。这中间的弯弯道道深着呢。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这一去不复返了,单留了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侧妃,这其中真是饱含意思啊……”
也有不忘前情的,目光悄悄地往周云端那边去:“你们猜猜,花夫人方才在园子里私会的到底是谁?”
这宴席两个最主要的主人都不在,独留的这个做主的,又是个说话口无遮拦的。
座中的这些客人说话便颇为口无遮拦了。他们声音虽然不大,可只言片语依旧可以落进苏陌素耳中。
无论钱多多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她这是让花清越被架在火上烤了。苏陌素不想连累他人,准备开口与钱多多辩上一辩,可她身边的花清越却先一步开口了。
“多谢侧妃娘娘的仁心厚意。这酒,花某自当一饮而尽,至于娘娘所提的另一事……”
花清越顿了顿,声音格外清明:“昔日花某携内人与侧妃娘娘在京城邯门大街上相遇之时,花某就说得很清楚。花某确实略懂一些技艺之活,但花某并非手艺人。花某所编所做,不过是为了讨内人一个欢欣笑靥。故而侧妃娘娘的厚意花某当日便已一口谢绝。”
“承蒙侧妃娘娘的挂念。时至今日,侧妃娘娘又故物重提。花某只能自罚三杯,求侧妃娘娘莫在为难花某。倾心之物只能送心上之人,花某送侧妃娘娘实在是不妥。”
花清越这话是再次拒绝了钱多多了。
虽然此次他的拒绝比上一次的拒绝要好听得多,可钱多多却并不在乎这份好听。
她只知道,她的要求再次被拒绝了。她钱多多想要的,还是没有到手!
钱多多看着花清越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弯腰再倒了三杯之后,冷声质问:“一个与外男在花园私会的女人,值得你放到心上?”
她说完这句,又径直转向另一边,根本没有给花清越开口的机会:“那边那位大人,就是方才进来的那位,你敢指天发誓,你方才没有和花夫人在花园私会?”
第262章 钱家
周云端是个耿直之人,被钱多多这样点出来当面质问,他根本就不能过多思索,径直就站了起来。(..tw无弹窗广告)
不论说没说话,他这个动作至少就是承认了方才也去了花园的人是自己。
如果不是,为何会知道侧妃娘娘说的是他?
宴席中的众人如是想。
索性周云端耿直的不仅是动作,还有言辞。
“侧妃娘娘,您同样身为女子,身为人妇,如何忍心将这样大的污蔑落在花夫人身上?方才我也去了花园是不错,可这如何就能算作是私会,是逾越,是见不得人的?”
周云端握着拳头,面色忿忿地看着钱多多。他还想要再说,话却已经被花清越接了过去。
“侧妃娘娘,当日邯门大街上的事情,花某已经多次解释。若花某曾经言辞有所得罪,花某再向您请罪。”
花清越冲钱多多不折不扣地鞠了个躬。
他身子弯的几乎与地面齐平,这行的算个大礼了。
“侧妃娘娘,花某是朝臣,不是伶人。侧妃娘娘今日所为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为了几样花某赠予自己爱妻的物品,娘娘巧夺不成,便扣下这样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到我内人身上。花某实在是不服。”
花清越话锋陡然一转,话语中的谦卑变成了愤然。他身子虽然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可颤抖着的拱手礼分明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
“当日侧妃娘娘不仅欲强买花某之物,还用言辞多番侮辱花某与内人。侧妃娘娘可还记得当日您的形容。您让花某以宦官身份卖身入钱府,让内人取银改嫁,试问这种侮辱几人能忍?是以花某当日是同样以言辞回敬了您,您若对此耿耿于怀,花某今日就对您三跪九叩,只求侧妃娘娘能高抬贵手不要再肆意污蔑我家夫人!”
花清越一番话说得激昂愤慨,重重落下最后一句话后,他掀起外衫,就要对钱多多跪下身去。
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听这其中情景的宾客们浑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这一步。
他们的心理已经有些变化。
但凡男客,心中莫不是起了一些愤然心理。
一个侧妃,不过是一个大皇子的侧妃,就逼得一个三品官员要屈膝下跪,这大皇子真是欺人太甚了!
而女客,望向苏陌素的目光,由先前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变为了羡慕。(..tw)
且不论这侧妃娘娘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咄咄逼人,这样为难花氏夫妇,花清越这样护着夫人的态度是每个女人都憧憬的啊。
“你、你、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钱多多根本没有想到花清越会这样做。她退后两步,有些手足无措。
“荒谬!”一声呵斥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四皇子魏泓涵站在大皇子魏泓图身侧,并其余几位皇子和大皇子妃白月戈一起走了过来。
魏泓涵快步走到花清越面前,扶起花清越,怒视钱多多:“小嫂子好气魄!这宴席莫不是一个跪拜席,要让席中官员都跪你一次不成!”
五皇子魏泓泽轻笑一声,上前安慰钱多多道:“瞧四哥这护雏的劲。小嫂子你别怕,这位花大人可是我家四哥自小的好哥们。”
二皇子魏泓章也上前一步,却是站在了魏泓涵的旁边:“开玩笑也要个度。小嫂子在自己家想来是轻松惯了,倒一时忘记你可是我们大皇兄的侧妃了。小嫂子啊,你做的每一件事,可都代表着我们大皇兄呢。”
三皇子魏泓睿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整个席座间转了一圈,在看到只有周云端、苏陌素、花清越三个人是站着的时候,目光微微滞了一滞。最后,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苏陌素的脸上。
原以为嫁入花府,他师妹气色不会很好。如今看上去,虽算不上红光满面,可也浑然不是他猜测的那个凄惨模样。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开始往自己身上聚集,钱多多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委屈。她跺了一下脚,跑到魏泓图面前,拉住他的手,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有强迫花大人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宴席中有些看不过眼的宾客就以自己的方式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
几声咳嗽,失手落地的杯盏,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这五位皇子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钱多多这话不实。
“多多,你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先说一遍吧。”如果钱多多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此时魏泓图就要下令将她关了禁闭,日后也不会再迈入她的院子一步了。
可这个侧妃,偏偏也是他魏泓图自己努力求来的。
钱家虽然在朝堂之中似乎没有什么高官亲戚,也没有什么年轻有为的后生需要魏泓图拉拢,但钱家的财富足以让魏泓图动心。
石头岭上无石头,石头镇里属金块,若用石城比石村,十个石城不如村。
这里面的石头岭就是手的钱家。钱家所在不过是石头村的一个小石头岭而已。但因为有了这个钱家,一个石村的财富是十个城池也比不上的。
这样的钱家,这样的钱家独女钱多多,怎么能不让魏泓图心动,不让魏泓图容忍。
就钱多多自己而言,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如皇子公主。实际上,她这钱府,在石村,甚至是石城,过得确实要比皇子公主都恣意。
像魏泓图这些皇子,为了自己内心的那个欲望,别说不敢在父亲面前恣意妄为了,就连在百官、在其他人面前也是谨言慎行。因为言官的弹劾、百官的支持,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在皇帝心中地位的。
但钱多多没有这层担忧。
她是钱不离的独女。不用担心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会让她老爹不高兴。然后,钱家的财富,更加让她不用在别人面前低头。
所以,此时的钱多多感觉到了她人生第一次莫大的委屈。
眼泪不停地在眼眶打转,钱多多咬着嘴唇说道:“我也没做什么。我和姓花的是有旧仇,那姓花的做花络子做得极好,我要跟他买,他不卖。我出多少银子他也不卖,我是恼了他们。”
“姓花的说,他的花络子不卖是因为这花络子他只做给心上人,也就是这姓苏的!”钱多多蓄着一泡眼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陌素。
百姓之中,花字算不上前列。整个朱国的京官中,花大人独有一位,就是花清越。不过姓苏的就不止一个了。
所以不止如今席间跟随自己夫君杜凛凛出席的苏追月脸色难看,就是席间其余夫人,也有几个脸色不虞的。
这大皇子侧妃说话太没素养了!
这几位苏氏妇人心中如此想。
苏追月则是恼得几乎要把手帕扯烂。如今跟苏陌素真正算得上一本同源的苏府众人,只有她苏追月一个在席间。苏蔓玖等人因为苏瑞文的缺席,也没有参加这次宴会。
苏追月想要开口,却也知道如今的情景,她一个都尉夫人实在没资格插言。苏追月默默将手帕转了几个圈,心中暗下决心。
且等着吧,你大皇子府这般挤兑我苏府人,回去我定要跟杜家好好挤挤药水。哼,大皇子以为自己娶了个白国公主,太子位就胜券在握了吗。苏追月一边在心中冷笑,一边抚了抚她的小腹。
我的儿,你可要争气些。你若争气,母亲在杜家才有说话的地位。
大皇子听钱多多为了花清越送给自己夫人的一个花络子生气,心中可真有些恼了。他脸色几番变化,发青变到发黑。钱多多这话,简直是要往他头上染色啊!
“人家都说了是送给心上人的,你非要买来干什么!”魏泓图不悦地斥责了钱多多一句。
钱多多的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眼看她张嘴就要不顾场合地嚎啕大哭,一个身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妹妹,眼下不是哭的时候。”白月戈温柔地说道,“姐姐知道,你不是在意其他,不过就是真心喜欢那花络子。毕竟妹妹这前半辈子,过得那样富足丰厚,是从来没有过得不到的滋味的。”
白月戈这话岂止是说到钱多多心里去了,更是说到魏泓图心里去了。
魏泓图被这“富足丰厚”四字惊醒过来。他纳钱多多作侧妃,为的不就是这四字吗。他收敛脾气,好声哄道:“多多,你别哭了。先跟大家说说,后面是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你也是钱家的小姐,总不可能为了一个花络子买卖不成就让花大人下跪吧。”
可不就是为了一个花络子这样做的嘛。
这话虽然没有人说出口,可席间却有不少人是这样想的。
钱多多却只觉得白月戈是她的知己,她感激地望一眼白月戈,对着白月戈解释道:“正是姐姐说的那样。我从来没有什么是想要而不得的,那花络子我这个月寻了不少人去找,花了万金有余都毫无进益,所以心里才愈发耿耿于怀。”
万金就为了个花络子,钱家真是富得流油啊!
不仅是席间的众客,就连其余皇子们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位小嫂子。
第263章 正妃
席间一阵哗然之后,有些客人心中就起了侧妃娘娘在吹牛的想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毕竟一万金,那可是宅子的价钱,为了个玩物,这不是傻吗。
大皇子正妃白月戈毫无遗漏地将众人的目光收入眼底,她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如果此女不傻,这样的家世,她如何敢让对方嫁入大皇子府?
为夫君铺路也没有说把自己的位置给送出去的。
而在钱多多看来,她这话半点没有什么不对。或许对一个寻常布衣百姓而言,一万金说一辈子也不能奢求到的价值。而对于官员来说,若是不做个贪官,一万金也少能迅速进账。
可钱多多不觉得啊。她从小到大,每个月固定的月钱就是十万金。她在嫁给魏泓图之前,就已经在大皇子府住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她口袋里的银子简直是在跳动了。
别说为了一个那样特殊的花络子,就是为了一根簪子、一对耳环,她钱多多花上这些银两也丝毫不会眨眼。
但让钱多多心里憾痛的是,她依然没能得到那个花络子。
一想到这里,心情好不容易有些好转的钱多多瞬间又变得低迷了。她吸了吸鼻子,对魏泓图说道:“我根本就不在乎谁家爬灰、谁家偷人。只不过这姓苏敢跟在你后花园跟其他男人私会,还被我身边丫鬟撞见了。我就觉得不平得很。”
魏泓图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对钱多多话语粗鄙的不悦,还是其他原因。他问道:“你也知道花夫人姓苏,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有什么好不平的?”
钱多多还没有回答,魏泓泽就在旁边笑了起来:“哈哈,小嫂子这话说得有趣。”
他目光在花清越和魏泓图脸上流连一番,然后偏着头问钱多多:“小嫂子,你是觉得花大人娶他夫人亏了,替他不平?”
魏泓泽这话看似仅仅是针对花清越夫妇,可他方才那眼神分明就没有往苏陌素那边去。
魏泓泽这是在影射钱多多心里有花清越啊。
一直没有做声的魏泓睿抬头望了一眼魏泓泽。先前他四弟魏泓涵替花清越出头的时候,魏泓泽是明显站到了魏泓图那边的。[..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如今他这话,却又是在揭魏泓图的短了。这小子的想法,真是很值得推敲……
苏陌素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承受的目光,有席间宾客的,也有魏泓涵的。魏泓涵的目光应该是带着一丝恼意的,她即便没有望对方,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的不善。
而另一位被牵扯进来的当事人花清越,苏陌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其实花清越就站在她的旁边。可她却突然有些畏惧,并不想侧头看他表情。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情形已经越来越明了。不管钱多多的话是受谁挑唆,又跟自己手里的纸条有没有关系,这五位皇子之间的和平已经在渐渐裂开了。
苏陌素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五龙夺嫡的导火索。但事情却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魏泓泽说得这般难听,魏泓图也没有制止他。
反而是白月戈淡淡地说了一句:“行了,别老打断妹妹说话。事情到底说怎么一回事,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钱多多出嫁前过得太过顺畅,莫说是这样勾心斗角之事,就连不顺遂心意之事,她也未经历过什么。其实,她不平的根本就不是花清越这个人,仅仅是不平自己居然因为苏陌素这个根本不守妇道的女人,而得不到花络子。
钱多多的想法很简单,简单到难以让在场这些心思九曲回肠的人相信。
“姓花的不是说吗,他的花络子只送给心上人。既然姓苏的都不要他了,他就没心上人了,不就可以卖给我花络子了。所以我才拆穿姓苏的和那个人见面的事的。”
钱多多伸手指向周云端。
周云端性情耿直,这一点是在整个朱国朝廷都出了名的。钱多多这一指,五位皇子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果然周云端脸色一变,声音都有些颤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愤慨不平的情绪来:“荒谬!荒谬!周某身为堂堂朝廷官员,竟被人如此肆意污蔑。大皇子,您这宴会请恕周某不能再留!”
周云端官职并不是十分突出,原本他和苏瑞文、花清越一样,都只是个三品京官。但这次查案归来,案子明显是有些进展的。不仅苏瑞文这个主查的官升一级,周云端亦然。
而且,五位皇子只要不瞎,就都能看出他们父皇对这个耿直人的喜欢。
朱帝无意过早册立太子,因此,像周云端这样的直臣让他最是喜欢。
周云端是直臣中最年轻的,却是最刚硬的。这一点,朱帝很是喜欢。
在只有皇子公主们在的家宴上,朱帝曾赞周云端为一根风吹不折、雪压不弯的好青竹!
这棵青竹是五个皇子都想要拉拢的目标。可今日钱多多的行径,显然已经让一位皇子要丧失拉拢周云端的机会了。
尽管面上神情不够明显,但无论是魏泓泽那轻扬的嘴角,还是魏泓涵那突然扬起的目光,抑或是魏泓章突然的低头和魏泓睿伸了伸的拳头,都证明了其余四位的乐见其成。
魏泓图当然不可能让周云端这样离席。以周云端的性子,今日他能在众目睽睽下离席,明日他就能在金銮殿上参上自己一本!
魏泓图亲自拉住周云端,抚慰道:“周大人莫恼。我这妾室年纪尚小,说话口无遮拦了一些,请给我一个面子,此事就此揭过吧。”
魏泓图堂堂一个皇子,这般柔声同周云端说话,也已经给了他莫大的面子。
是以,周云端的步子只能停了下来。
魏泓图又回头瞪钱多多:“多多,还不上前道歉。周大人的正直不阿整个朝堂都知道,他岂会做那等无脸事情,你还不同周大人赔罪!”
钱多多没有想到昨日还哄着她、捧着她的魏泓图会突然变脸,她跺了一下脚,恨恨答道:“我的丫鬟亲眼所见,他和姓苏的在花园呆了许久,两个人一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这还不叫私会叫什么!而且,正直不阿关偷不偷情什么事!”
魏泓图手背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两跳。他一直知道这位钱家小姐性情骄纵,可没有想到才嫁给他的第一日就惹出这样的事来。
若是钱多多今日指的是别人,他倒也愿意借此打击四皇子魏泓涵一番。可周云端的性格,只要周云端本人敢去告,皇帝还真有可能就信周云端不信其他人。
钱多多这边僵着不道歉,周云端面色冷得跟一块冰一般。而另一边,还有花清越同样面色发青,魏泓涵也是一脸不悦。魏泓图看着这情形,头都有些大了。他下意识去望白月戈。
不负魏泓图所望的是,白月戈真的站了出来。
她上前一步,走到苏陌素面前:“陌素,你约见周大人一定有其他事情相商吧?”
白月戈这一句,看似在替苏陌素开解,实际上却是将一顶私会的帽子扣死在了苏陌素身上。
花清越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正要出声,却被身后的魏泓涵死死拉住。
“你看。”魏泓涵轻声指白月戈。
只见白月戈招了招手,身后的丫鬟上前,呈上一张纸条。
白月戈将纸条展开,露在众人面前:“其实,不仅是多多的丫鬟看到了,我的丫鬟也捡到了纸条。不过夫君你知道我与陌素关系的,我愿意相信她。所以陌素,你到底约见周大人是什么事情,不如向大家说出来吧。”
苏陌素抬起头,望向白月戈。
那个昔日拉着她的手,笑靥如花地说,陌素你说我在朱国唯一的好朋友的姑娘已经变成了面前这个笑容浅淡,一脸假意看着自己的皇妃娘娘。
苏陌素展开手心,将另一个纸条露出来:“这纸条,似乎真是格外盛产在大皇子府呢。我手里这一个也是贵府丫鬟递过来的。只不过纸条虽然是府上丫鬟所送,可落款并没有严明是大皇子妃相邀,我可没有去那个地方。恐怕大皇子妃失望了。”
苏陌素将纸条同样展开,又不等白月戈反应就把对方手中的纸条抽了出来。
她轻笑着看了看手中的两张纸条,然后将纸条递到大皇子面前:“可真是巧,两张纸条都是写的在暮雪亭相见。只不过方才侧妃娘娘方才也说了吧,陌素可没有去那里。至于周大人,确实是我在后花园所遇见。”
若是白月戈不拿出这另一张纸条,苏陌素还不知道如何与周云端形成一模一样的说法。
她当然知道无计可施时的脱身办法。她父亲与周云端同办一案,无论是周云端还是花清越,都已经明言此案可能牵扯到皇子。
如果苏陌素说是为了夫君在打听案子,这个回答恐怕是除了四皇子和三皇子以外,其余皇子最想听到的答案了吧。
可是,苏陌素不想再当任何人的棋子了。
“周大人与陌素同为麓山书院的学生。是以陌素知道,周大人有一项十分厉害的能力。”
第264章 辨人
苏陌素说话间,将那两张纸条从大皇子面前收回,递向周云端的方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苏陌素问道:“周大人一直有双好眼睛,能见字辨人。不如请周大人今日当众露上一手?”
周云端望向苏陌素,苏陌素目光清澈,眸子闪动着一种十分熟悉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这样灵动的眸子,周云端已经许久不见了。
他差点看入神。
“若是平日,我也定不敢麻烦周大人,只不过今日这桩冤案,周大人不是也被牵扯了进来吗?”苏陌素似乎是耐受不住园中的寒风,她一手拿着纸条,一手从怀中拿出一张帕子轻咳了两声。
周云端眼睛一亮,他试探地看向苏陌素。
在得到苏陌素微微的点头回意后,他顿时就全悟了。
帕子……怪不得他觉得苏陌素方才的眼神很熟悉。
数年前的麓山书院,周云端和苏陌素的第一次交谈就与帕子有关。
其实也不是交谈。那时候的苏陌素伤了喉咙,暂时不能言语。是她的表兄,也就是季应承替她向周云端开口。
周云端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来,依然觉得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苏姑娘就与应承兄之间有着这样令人羡艳的默契。苏姑娘不过是一个眼神,应承兄便能知她所想,所需。
那日的苏姑娘也是被人冤枉了,她是如何替自己洗脱冤屈来着?周云端将当初苏陌素被徐溪茹冤枉之后,又如何洗脱自己冤屈的事情细细回忆了一遍,他更加肯定苏陌素今日这番话的意图了。
“此事也与周某有关,那周某就却之不恭了。”周云端将两张纸条接了过来。
魏泓图自然不可能说反对的话。
“那就劳烦周大人了。”相反,魏泓图还只能摆出一副十分乐意的模样来。
宴会之中,数人的眸子都聚在周云端手中的那两张纸上。
“陌素表妹是说,这玉佩上有鱼喜欢的气味。(..tw无弹窗广告)这气味人很难闻出来,但鱼可以分辨。”
“而且这气味很难去除,即使用帕子擦拭过也无法去掉。所以只要诸位姑娘都把手往池塘中试探一番,便可知还有谁碰过这个玉佩。”
“若是除苏姑娘和杜姑娘之外,还有姑娘的手受到小鱼们青睐,那这就是有人故意在诬陷苏姑娘了。”
八年前的苏陌素是凭借这个气味的说法,让诬陷她的徐溪茹做贼心虚,主动露了马脚的。
但那时候围观的一群人,都是尚未弱冠及笄的孩子,就是当中年龄最大的周云端,也才十四岁。
而如今这宴上的一群人,莫不是朝中官员,或是官员家眷。用当年孩童间的手段,自然是不行。
周云端细细端详那两张纸条。这两张纸条的笔迹不同,内容不同,但却有一点相同――邀约的地点都是暮雪亭。
但仅凭这一点,显然证明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什么。
周云端并不具有苏陌素口中说的见字辨人的本领。不过他却知道,苏陌素既然这样说了,肯定留下了线索给他。
他将两张纸条放在一排重新对比,手指不断在纸条上细细的摩挲着……
有了。
周云端终于寻到了苏陌素留下的端倪。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却是很快掩下。
周云端将两张纸条揉作一团,抬头望向宴中每一个人。
五位皇子被周云端也一视同仁地审视了一番。他们虽然有些奇怪,却并不觉得惊慌。
毕竟此纸条,可真的不是他们五个中任何一个所写。
宴席中的官员倒是带着几分好奇迎上周云端的目光。有与周云端相熟的,便刻意挤眉弄眼,只想知道这书呆子还有什么瞒着自己的特殊技能。
而女眷们不便与周云端直接对视,都在他看自己的一瞬立即低头。不过周云端目光稍微移开,她们就立刻抬起了头,颇为好奇地追着周云端的目光望过去。
“难道是我们中间的人?”有女眷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旁边另一个则答道:“我们?我们可没有谁对花大人有特殊的想法吧。”
一个武官的家眷笑道:“也没有什么要图谋的东西!”
“瞧你们说的。”
众夫人们压低了声音,面上神情却是掩饰不住。一个个地都笑成了一团。
今日这场景,可真是让各位夫人都心中无比澎湃。
女人嘛,最爱的就是八卦。可平日里,这等尊贵的场合,可容不得她们生出太多八卦的心思。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正妃、大皇子侧妃也能生出笑话来……
一众夫人虽然开心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因为自己没有嫁入皇家而如今有了解气感,有的是因为不喜欢白国人而巴不得大皇子正妃被打脸,有的是因为家境不好而受不了大皇子侧妃钱多多挥金如土……总之,各有各的理由,却是一样的快活。
那笑声是被压在了心底,可眼角眉梢,一个个全是喜气,充满了期待。
周云端也不负众人的期待,他将这宴席完整审视一圈后,开始边迈步边说道:“这写纸条的人,就在我们这宴席之中。”
一时间,无数目光聚集在周云端的鞋尖上。他脚步的方向实在让人好奇得移不开眼睛。
“难道真是有人蓄意陷害?”钱多多瞧着周云端信心满满的模样,有些沉不住气地嘟囔道。
她这话倒并不全是忿忿不平和希冀对方失败,而是因为钱多多这个人本就心思简单。她针对苏陌素,还真就为了几个花络子,虽然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
如今这苏陌素可能是被人愿望的端倪一露出来,钱多多又有了一种自己似乎误会好人的感觉。
是以最先站出来指责苏陌素的人,是她钱多多。如今最先动摇的人,还是她钱多多。
相比侧妃娘娘的“大度”,或者说是无脑,正妃娘娘可不是这样的态度了。
白月戈冷着一张脸,眼神中几乎要射出冰渣来的盯着周云端的脚。
真是废物!
白月戈攥了攥拳头,在心中暗骂道。
她目光忍不住往旁边移了一下。
白月戈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想道:如何今日被钱多多扯出来的人,是她算计好的那两个该有多好啊。不卷入这该死的周云端,现在的事情也就没有这样复杂了。
可如今那人没有被卷进来,白月戈心中竟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深深知道,对方的身份就注定一旦被卷进她的设计,就很难全身而退。
毕竟周云端是诸皇子都想要拉拢的对象,而三皇子魏泓睿,是其余四位皇子共同的敌人之一。
似乎是感觉到了白月戈的注视,魏泓睿转头望了白月戈一眼。
白月戈忙移开视线。她脸有些发烫。可摸着脸回想方才魏泓睿的表情,白月戈心里又有些冰凉。
真像看陌生人一样的。
白月戈偷偷用眼角余光再去看魏泓睿,对方的视线落到了苏陌素的身上。
就该让他和苏陌素被一起算计上!
白月戈恨恨地转开视线。
苏陌素同样感觉到了魏泓睿的注视。
她与这位师兄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当日她被大皇子府上人算计,魏泓睿在门外挡人的时候,苏陌素有过一瞬间的失神。
她恍恍惚惚地想,如果只是要算计一位皇子和她,如果对方是她师兄会怎么样?
不过这个想法消失得很快。
在看清楚花清越的时候,那个想法就消失了。
苏陌素想到当日的心境,抬头看向花清越。
今日的苏陌素收获了许多目光,可花清越的目光却似乎并没有一个。
尽管在众人面前,护着她的人是花清越,可是一个目光都没有给她的人,还是花清越。
他也相信了吗?
苏陌素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周云端已经站到了一个官夫人身边。
那夫人看到自己面前被遮住的光,心跳得飞快。她心中有些忐忑和徘徊,自己要争辩吗,要和这位耿直的周大人争辩吗?
不过周云端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周云端抬起手,指向那夫人――身后的丫鬟。
“不、不、不,不是我。”那丫鬟噗通跪了下去。
白月戈眼角微合,朱唇轻张,冷言问道:“周大人莫非觉得随意指了我府上一个丫鬟,就算是找出所谓的‘始作俑者’了?”
周云端头都没有回,如同没有听见白月戈的质问一般。
他望着面前的小丫鬟说道:“你方才替这位夫人倒酒时,提酒壶时,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情急之下,你用另一只手扶住了酒杯。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你提酒壶的是左手,扶酒杯的是右手。”
周云端顿了顿,肯定地说道:“你左右手都能写字。这两张纸条,都是出自你一人之手。”
小丫鬟听了这话更慌了,头嗑个不停:“不是我,不是我。”
“你不仅左右手能写字,更不是一个普通的外院丫鬟。你是书房的贴身丫鬟,而且掌管书房的钥匙。”周云端言辞十分肯定,他侧身一些,将丫鬟的脸露出来,问大皇子道,“大皇子,你说我说的是与不是?”
第265章 诛心
苏陌素望向白月戈。(..tw好看的小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白月戈低着头,只能看到细滑的脖颈和脸部的曲线。
比之初见时候,白月戈两侧有些肉乎乎的可爱,如今这个低着头的女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气质了。
白月戈想攥拳头,又怕泄露自己的情绪。她没有想到周云端会判断到这一步。
那纸张根本不是她露出的马脚。那本是更为天衣无缝的一环!
她今日算计的对象,根本不是四皇子魏泓涵,更不是周云端!
魏泓睿,那个伤了她、骗了她的男人。白月戈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他。她想通过这一次的主动出手,让自己心里那控制不住的情丝自己挥断。
可是,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进入圈套的是周云端!白月戈的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扭曲形状。她心里好恨啊!
苏陌素能想象出白月戈此时被掩住的表情有多难看,都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白月戈此次就是如此。苏陌素当然知道那纸张代表什么,代表白月戈就是要算计一位皇子,代表白月戈要借纸张坐实是皇子与她苏陌素幽会!
但让白月戈想不到的是,这纸张反而弄巧成拙了。
众人的目光都一齐看向跪着的秋凝。
秋凝身子有些打哆嗦,显然她在无比的纠结。
魏泓图皱了皱眉,准备开口再训斥一次秋凝的时候,旁边的钱多多突然开口了:“夫君,妾身能否插一句言?”
钱多多的忽然开口,让紧张无比的白月戈顿时松了一口气。以钱家这蠢货的性情,肯定是要继续抨击苏陌素了。到时候,即便不能让秋凝洗脱嫌疑,至少事情不会牵扯到她这个大皇子正妃身上来。
其实魏泓图此时已经十分恼怒了。他看秋凝这般犹豫,再加上先挑起这事的就是钱多多。如今钱多多的开口,只会让魏泓图觉得她是想阻止秋凝的坦白。
可今天日子特殊,魏泓图怎么也不能在众人面前驳了钱多多的面子。更何况,如今魏泓图也看清楚了,他这侧妃是个嘴上没门的。若他贸然阻止,还不知道钱多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多多有话便说,不必拘泥。”魏泓图强迫自己把心底的震怒缓了下来,对着钱多多语气温和地说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钱多多四处张望了一下,眼神中都露出几分小女子的灵动可爱来。她明明是在看向苏陌素的方向,可又似在犹豫一般地眨了眨眼睛。
钱多多这个举动顿时让她一旁的白月戈心中忽然打了个突。
这蠢货,应该不会弄巧成拙,惹出其他麻烦来吧?
白月戈看着钱多多的表情,心底忽然不确定起来。
“她刚才一直在盯着我看,我还有些纳闷。但方才我突然就想起来了一件事。”钱多多手一指,众人立刻顺着她手指去的方向看去。
是秋凝。
这一指,众人并无诧异。不过钱多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的丫鬟在相礼堂捡了一对铃铛坠,我看着可爱,所以刚刚就随手挂在腰间了。”钱多多用手拍了拍她腰间的琅嬛玉珏,旁边果然挂着一对浅翠色的小小铃铛坠子,“可是刚刚月戈姐姐的丫鬟特意提醒我,这对坠子,好像是秋凝的呀。”
难道这位侧妃娘娘不是应该趁机洗刷秋凝身上的错误,顺带把自己摘出来吗?难道她也是要指证这丫鬟?
旁人也有些看不明白了。与魏泓图一般,认为始作俑者就是钱多多的人有之。但认为钱多多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的人,更是有之。
毕竟在场这些夫人,谁不是在勾心斗角中过来,并且尚在磨练着的。
白月戈也有些不解钱多多的话。因为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她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总觉得事情会跳脱出自己的掌控了。
“你刚刚进府,不知道也是不奇怪的……可是你到底想说什么?”魏泓图虽然已经知道了这钱多多是没什么脑子的,但还是没有想到,她特意插进来的话,根本就是跟今天的事情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胡言乱语啊!
因为如今这事拖得越久,日后对大皇子府不利的传言也许就越多。魏泓图的语气有些不耐地催了句:“多多,你拣紧要的说。这里都还有事没结束呢。”
“我就是想着,既然是秋凝的东西,我就还给她嘛……”钱多多略微委屈地嘟了嘟嘴,从腰间接下了那对铃铛坠子递给魏泓图。
魏泓图此时已经十分无语了。他知道钱多多没脑子,可没想到蠢成这样!难道她以为拖延了这一会的时间就可以让众人不追究秋凝的污蔑苏陌素了?
或者,她是认为这耳环可以收买秋凝?魏泓图低头看了看钱多多递过来的耳环,实在不觉得是个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魏泓图正想将耳环扔给秋凝,花清越却忽然开口了:“大皇子殿下!”
从魏泓图他们这几位皇子涉入其中后,花清越就再也没有开口插言过。他既没有因为钱多多开口闭口称呼自己“姓花的”和称呼苏陌素“姓苏的”而再跟先前样恼怒地回击。也没有因为这场闹剧完全是由一个丫鬟陷害而忿忿不平。
但是就在钱多多做这件毫无关系的事时,花清越的表情却突然有了变化。温润公子忽然凌厉了气势,虽然双眼微垂,他那一声隐忍的呼喊却让魏泓图瞬间察觉了,花清越似乎动了怒。
花清越俯身一拜,竟是对魏泓图行了大礼。
不仅魏泓图有些猝不及防,就是一直站在花清越身边的魏泓涵和苏陌素都立刻变了脸色,一脸诧异地看向花清越。
苏陌素的诧异之后,心里有些难受,还有内疚。
无论如何,今天的事,花清越都是因为她才受到牵连,因为她,花清越才一直在争执追究。
魏泓图也是面有惊色,方才钱多多说话无端也好,周云端连连追击也好,花清越都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如今,他为何突然行这样的大礼?
魏泓图心里有些打鼓地去扶花清越:“花大人快快请起,岂能对泓图行此礼!”
“大皇子殿下,”花清越抬起头,问道,“敢问,相礼堂是何地?”
秋凝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
相礼堂,是钱多多和魏泓图的新房。
因为钱多多是侧妃,而且也没有到夜间。故而今日来拜访的女眷也好,还是男客也罢,都不曾到过相礼堂。
钱多多自己的丫鬟去相礼堂,是正常的。丫鬟定是为了提前准备好钱多多的一应事务。
但这个丫鬟能捡到秋凝的耳坠子,也就是说,秋凝是在钱多多进府之前掉了耳坠子。
而秋凝此时的装束,表明了她是今日一直在前厅、服侍各府的女眷的丫鬟之一。她如何有时间去相礼堂,她为何又要去相礼堂?
前者,还只是再次验证了秋凝身上有诡,她定是离开了宴会,去算计苏陌素也是不无可能。
而后者,却间接表明了钱多多也很有可能是被算计的人之一!
怪不得钱多多要提出此事!
也怪不得花清越突然发难!
感情是在这里等着。钱多多自然是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而花清越显然则是想把事情越闹越大,以还了今日之辱!
魏泓图所料并没有错,花清越确实不希望苏陌素今日被辱的事只是单单得了一个清白。犯他的人,他定不会让对方好过!
单凭秋凝突然变白的脸色,还有白月戈那只是一瞬抬头露出来的恨意,花清越就知道,自己已经赌对了。
大皇子妃白月戈显然就是这场算计的真正指使人!只要魏泓图往下查,白月戈就不可能清白!白月戈的身份,注定了魏泓图查出白月戈只能是自伤的行为。
花清越不仅要洗刷苏陌素的冤,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白月戈的假。
“秋凝既然是大皇子书房的人,不知道为何会去相礼堂,又不知道何人才能换的动她?”
花清越这话问得十分诛心。
秋凝是魏泓图书房的大丫鬟,又掌管书房的钥匙。这样身份的丫鬟,在一般官宦之间,还会有一个身份。
那就是魏泓图的暖床丫鬟。
这样的身份,又是放在书房这样的地方,按照道理,即便是正妃白月戈也应当是使唤秋凝不动的。
可秋凝偏偏就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冒着风险,去了相礼堂。当然不仅是相礼堂,还有算计花夫人苏陌素的事,一个书房丫鬟岂会做这样多的事?
如果她不是为了自己,又是为了谁做这些?
答案只有一个。
如果不是另外一个足够分量的人,这个指使秋凝的人,就只有一个——魏泓图。
堂堂大皇子,算计苏陌素一个女眷,还将秋凝的耳环留在自己侧妃那儿。
这一出戏,连起来,就是大皇子借苏陌素打击四皇子,并且利用侧妃直接除掉做事的秋凝的狠心戏码!
魏泓图的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好个花清越!
第266章 吃醋
先前一直咋咋呼呼的钱多多此时倒是安静下来了。(..tw)
白月戈简直是对眼前这些人都咬牙切齿的恨。魏泓睿是个无情人,苏陌素是个夺她所爱的,而这个看上去蠢钝的侧妃,很有可能一点都不蠢钝!
明明只是算计苏陌素的一个计谋,如今却不仅把大皇子府牵扯进去,更是把大皇子魏泓图也牵扯了进去。
白月戈知道,今日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善了了。能叫动秋凝的人,除了魏泓图,就只能是她这个大皇子正妃。
“月……”魏泓图亦已做了抉择。
不过他还才开口,白月戈就已经把事情主动揽了过去:“夫君,月戈有错。”
白月戈先朝魏泓图行了个礼,又走到苏陌素面前,朝苏陌素行礼说道:“陌素,你我一直是闺中密友,今日之事,是月戈我对你不住,还请你念在往日情分能不再计较。”
苏陌素没有想到白月戈会这样快就主动认下今日的事情。不过她顺着白月戈的话听下去,自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我知道,你们朱国讲究女子大度。”白月戈露出一副哀伤的神态,“但我们白国,却是马上儿女,万事都干净利落。但凡夫妻离心、爱人离情,莫不是果断分开,少有几人同处。”
“虽说嫁入朱国就理应守朱国的规矩。但我不得不承认,今日,”白月戈陡然提高声音,带着一种不甘愤恨的情绪说道,“今日是我嫁入朱国第179日,尚不足半年,我夫君就如此大张旗鼓、盛礼缛节迎娶侧妃,我心中确实不甘!不愿!不快!”
苏陌素望向众人,几位皇子毫无异色,席中官员倒是有些不赞同的神色,女眷们则各有各的哀色。
这一招强行转移众人视线,张冠李戴地将真实目的掩盖,白月戈倒是做得甚好。
白月戈倾诉之中,魏泓图深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既不愿,为何不与我说,偏要做出如此、如此……之事。你今日这番算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切勿隐瞒地全然向我道出来。”
还能怎么一回事,自然是把朝堂算计掩盖为内院争宠。
苏陌素倒是不在意白月戈如何洗白自己。终究今日这出戏,白月戈筹划种种,真正针对的都是皇子们。[..tw超多好看小说]而如今这番说辞,一定不会信的,也绝对是皇子们。
白月戈三言两句间,将今日算计苏陌素的事情和钱多多的出言挑衅颠倒顺序,把对苏陌素的算计全部冠上了只是想钱多多得罪人的理由。就连钱多多提出的那对耳坠子,也被她冠上了一个争宠的算计之一。
“什么!月戈姐姐你居然是这样想的!”钱多多听白月戈说完后,突然叫了起来,“如果不是周大人把秋凝写纸条的事当众揭穿,你就要用这对耳坠子作为指证我私下收买秋凝、算计花夫人的证据!”
“月戈姐姐,你、你枉费我把你当作姐姐了!”钱多多恨恨一跺脚,满脸怨色地跑出了宴席。
伺候她的丫鬟忐忑地看了一眼魏泓图,在得到魏泓图的点头应允后,立马追了出去。
真相已经大白,原来今日种种,都是一场妻妾争宠的戏码。
侧妃当众离去,正妃又满脸泪水。一众宾客都自觉不能在多留。
一个官员望了眼自己的夫人,先站了起来:“大皇子殿下,在下要告罪一声,我夫人方才恐怕酒饮得急了些,如今身子有些不适,还请殿下莫怪在下先行离席。”
魏泓图自然点头应允:“那我就不留刘大人了。”
“大皇子殿下……”
一个人开了先例,其他官员自然是三三两两站起,各寻托词告罪离开。
偌大的一个喜宴,顿时只剩下了魏泓图夫妇、其余四位皇子,还有花清越、苏陌素、周云端几人。
宴席中已无其他官员,魏泓图便走到花清越和周云端面前,对二人要拱手行礼。
“实在是我管妻无方,让两位受委屈了。”
周云端虽然面色郁郁,但是却不得不出手扶住大皇子,不让他对自己行礼:“既然事情已经清楚,大皇子殿下已经还了周某的清白。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吧。”
周云端上前扶了魏泓图,花清越却是站在原地。
他望一眼魏泓图身边的白月戈,身后拉住苏陌素的手:“既然已经没有其他要事,在下就和夫人先行回府了。”
说完,花清越拉着苏陌素就阔步走出摆宴的园子。
魏泓涵的声音从他二人身后传来:“大皇兄莫怪,清越是这样的性子。想来若换了大皇兄,正妻被人这样污蔑,心里也定是不好受的。”
魏泓睿清冷的声音也紧接传来:“做弟弟的本没有权力置喙哥哥的家事。但今日大皇嫂所作所为着实过分了一些,还望大皇兄能多多劝导,莫再闹出这样的笑话!”
魏泓睿这毫不留情的话让白月戈的眼睛顿时就一酸,她埋下头,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
魏泓图暗暗攥了攥拳,面上却只能笑着点头:“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今日这事,皇兄是错了,来来来,我敬三弟和四弟一杯。”
身后的交谈已经渐渐听不见了。苏陌素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上花清越的脚步。
走到府外,夏草忙迎了上来:“少爷、少夫人你们出来了。方才许多大人一起出来,车夫们挤都挤不过来,我还生怕我进来晚了呢。”
“无妨,回府。”花清越身为冷淡地回了一句,掀开帘子便上了马车。
苏陌素看着花清越放下的帘子,愣了一下。
成亲以来,每次出门用马车,好像都是花清越拉她上去的。
夏草瞧出两人间的一些端倪,忙热络地凑上来:“少夫人,我扶您上马车。少爷是喝醉了吧,还请少夫人担待着点。”
苏陌素知道夏草是在替花清越解释,她点点头,安慰夏草:“无事。”
“知画,你回府就去煮些醒酒汤。”看到知画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苏陌素又叮嘱了一句这才钻进马车之中。
因为是冬日的缘故,马车中即便放着一两个暖手的小炭包,可依然有些冷意。
苏陌素坐到桌前,用手指摸了摸茶壶的温度。
还好,茶壶里的水倒是热的,应该是夏草去换上的。
“夫君,喝口热水吧。”苏陌素倒上两杯茶,递了一杯给花清越。
花清越既没有做声,也没有接过茶杯。
苏陌素端着自己那杯茶,轻啜了一口。
她想了一会儿,开口慢慢地解释道:“我领着知画如厕归来路上,就收到了那张纸条。因为对那纸条本就存了疑心,倒也没有去那纸条的地点。”
苏陌素抬头望了望面前的花清越,他目光直视着前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苏陌素还是往下继续说:“至于周大人,我不过是意外与他遇上。正如我方才在宴上所说,周大人与我确实曾是同窗。我父亲虽一直在京城任职,但我今年以前,都是被放在曾祖母身边,在平城长大的。”
苏陌素说同窗的时候,花清越那不变的脸色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他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哀伤神色。
为什么会是哀伤呢?
苏陌素想认真去看,花清越却已经恢复了那副玉石雕塑般的表情。
想想今日花清越对自己的几次维护,苏陌素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因为是同窗的缘故,所以在园子里时,我确实与周大人有寒暄几句。但我二人之间并无其他私情,我也一直领着知画在身边。”
苏陌素说话的时候,一直留心花清越的脸色。可让她有些失望的是,花清越的脸就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再也没有半点变化。
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可对方还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模样,苏陌素顿时也有些心冷。她闭着嘴,不再说话。
整个马车中,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回响。
“吁――”夏草的声音传来。接着便能听到知画跳下马车的声音。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对方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根本毫无动作。
“少爷,我们到了。”夏草并没有掀起车帘,只是在马车外轻声喊了一句。
花清越也没有回应他。
苏陌素理了下裙角,准备自己先行下车。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目光竟与花清越正好对上。
花清越眼神似乎有些犀利,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对面的苏陌素。
苏陌素被花清越这异样的眼神看得颇为不自在,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最终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也不知道自己一瞬间是怎么想的。苏陌素整理好了裙裳,却只是坐着,没有再准备下马车。
是他家,就让他先下车。苏陌素有些赌气地想。
可花清越根本就不吭声,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苏陌素。
马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苏陌素不知如何应对,便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过闲适,花清越看着苏陌素的目光中,渐渐夹杂着忽明忽暗的怒气。
第267章 互疑
马车内愈发的静谧,苏陌素忍不住往花清越那边望了一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看到花清越这般的眼神后,她心中也是一惊。
这样直直盯着自己的花清越,苏陌素还是头一次见到。虽说对方眼神中谈不上多少震慑之意,也没有让苏陌素感觉到明显的可怕,但她心里仍有些莫名的心慌。
该说的她实在已经说了。莫说他们如今只是表面上的夫妻,即便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她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这样想着,苏陌素心里便释然了一些。
她慢慢起身,并无畏色地对上花清越的眼睛。
“已经到了家里,若是无其它事情,陌素就先下马车了。今日实在有些倦了,我想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苏陌素便不再等对面的人回答,微微侧过身子就伸手去掀帘子。
“苏陌素。”
短短三个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带着薄薄的怒意。
就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刹那,花清越突然伸手抓住了苏陌素的手腕,轻轻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毫无防备的苏陌素就稳稳地落在了花清越的怀里。
足足愣了片刻,苏陌素才说话:“花清越,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陌素这声质问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满情绪。
因此,她的声音也没有完全没控制好高低。尽管并没有听清楚,可站在马车外等候的夏草已经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氛。
马车刚停的时候,知画就遵照苏陌素的吩咐去熬解酒汤了。她把汤都熬开了,也没见自家小姐和姑爷回来,于是便又走出院子,往大门口走。
于是有些担心的夏草便与疑惑的知画眼神碰撞在了一起。
“夏草,你怎么还在这里?”知画有些不明白,“我家小姐也还在马车吗,是不是姑爷不舒服?”
“你去扶姑爷下马车啊。我家小姐一个弱女子,哪里有力气独自扶姑爷下马车。”知画推了下夏草。
夏草望了眼马车的帘子,同知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啊?”知画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草正想开口马车中却传出来一个声音。
“夏草,你先下去。.tw[]我与少夫人还有些事情要说。”
花清越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也没有醉意。
知画再愚钝,也知道方才大皇子府的事情,是对自家小姐不利的。
即便夏草拉了拉她,知画依然巍然不动地赖在马车外面。
“还不快走?”花清越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马车外到底还有没有人。
夏草又拉了拉知画:“先跟我回去吧,知画。”
知画咬着嘴唇,七想八想,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开口:“小姐、姑爷,解酒汤熬好了,我现在端过来吗?”
“不必!”花清越的声音已经有了怒意,“我说了,都下去!”
知画力气不如夏草,只能死死掰住马车的车辕不松手。
就在夏草一筹莫展的时候,苏陌素的声音终于响起。
“知画,你先回去等我。我与姑爷很快就会回府的。”苏陌素了解知画的性子,也明白她此时的紧张和忠心。
但正因为这丫头对自己忠心耿耿,苏陌素也不愿意知画受到惩戒。毕竟,花清越如今也是知画的主子。
“知画,你先回去。”苏陌素再说了一遍。
纵使担心,知画也只能松开抓住车辕的手,跟着夏草离开马车,一步三回头地往府内走去。
“到底怎么了?我家小姐和姑爷怎么了?”
“总之我家少爷不会欺负少夫人的,你放心吧!”
“可姑爷是个男子,我们家小姐只是弱女子……”
“我们家少爷不是欺负女人的那种人,更何况少夫人可是少爷心坎上的……”
知画和夏草的声音都渐渐远了,完全听不见了,马车内的两人才重新开口说话。
先出声的依旧是苏陌素:“夫君,今日的事,我先前就已经解释过了。你若是不信,陌素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说话的时候,苏陌素还是躺在花清越怀中的,其实她并不愿意这样的姿势。可她挣扎间,花清越用的力气愈发大了,苏陌素只能先软下声音劝他。
终究花清越是个男人,但凡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苏陌素这样为花清越开脱道。
“夫人确定,已经全部解释过了?”花清越终于松开了苏陌素。
苏陌素立即坐正身子,两人目光撞上,花清越的眼神中有些难以掩饰的讽刺。
这样的目光让苏陌素心中的不快立即就爆发出来了。她也是冷笑一声,答道:“全部不全部,总之只有夫君说了算。夫君既然觉得不是全部,不如你问,陌素答如何?只求夫君能想清楚自己究竟要问些什么,不要将陌素禁锢在这马车中太久。”
听了苏陌素的话,花清越怒极反笑了。他看着苏陌素,连连点头:“好好好,夫人这般明事理,为夫岂能辜负夫人一番心意?”
“那我就一条一条、一点一点地问问夫人。”花清越的话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
“夫人说只是无意间遇到周大人,这一点为夫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只是夫人去的时间可不短,这一炷香都不止的时间,夫人同周大人想来要谈的事情许多啊?”
苏陌素听着花清越这阴阳怪气的问题,心中的逆反情绪就上来了。她也笑着点头答道:“正如夫君所猜,为妻与周大人是昔日同窗,追忆起童年往事,自然对时辰把握有些疏忽。夫君不会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连同窗间的叙旧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花清越这样问,分明就是想知道苏陌素和周云端聊这么久,到底是聊了什么。可苏陌素偏不如他的意。
花清越心中不快,却也不能说什么。他真正生气的点,根本就不是此处。是以这一问一答,也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花清越又问:“为夫自然对夫人与同窗间的叙旧无甚兴趣。只不过,为夫好奇的是,书院之中,男女学堂一向是分开的。莫非平城的麓山书院不是这样?”
“与夫君所说无差,麓山书院自然也是男女各自在学堂中学习。”苏陌素不知道花清越为何又问到了平城的事情。她想了想,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花清越。
难道,他认为自己在平城的麓山书院时就与周云端有了什么所谓的“私情”?要知道,周云端十四岁中举后就已经离开麓山书院,而那时候的自己可才八岁!
“哦……”花清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继续问苏陌素,“那夫人如何知道周大人身负异禀,能见字辩人?”
还是在怀疑自己和周云端童年的事情,苏陌素觉得花清越的心思简直是太过不堪。哪有八岁的孩子与十四岁的少年就暗生情愫的!
她有些硬邦邦地答道:“莫非夫君不知道周大人才名远播,是三元及第?所以他在我们麓山书院也是一个神话,这些事迹我自然听人说过。”
花清越问道:“那夫人今日对周大人是否能找出真正写纸条的人,其实也是没有信心的?”
“那种情况,我自然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试一把。”苏陌素此言倒是未虚,毕竟先猜出来幕后之人的是她自己,到底能不能将自己的猜测准确传达给周云端,当时候的苏陌素还真是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周云端还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花清越笑了一声,那笑意听着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可若说是善意,苏陌素是绝对不信的。
他有些怪里怪气地说道:“那怪不得夫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周大人了。原来是担心周大人辜负了你的信任。夫人这般紧张,为何不求助……”
花清越想说的当然是为何不求助他,可苏陌素根本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够了!花清越!”苏陌素打断了花清越的话,“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我之间,本就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夫妻!是谁和我新婚之夜就约定好,只要等四皇子大业得成,你我个人就一拍两散、一别两宽?”
“夫人这话是怨我提议这约定?”花清越的话语的不快倒是散去了几分。
可苏陌素显然没有在意这点细微变化,她冷冷嘲讽道:“岂会相怨。夫君当日娶我,就是救我于水火之中,救了陌素,还给陌素留了后路,陌素真是感激不尽。”
想到今日事情的结局,苏陌素心中的嘲讽便忍不住脱口而出:“夫君对四皇子真是忠心耿耿。既能为了四皇子娶了陌素,又能为了四皇子险些背上骂名。夫君忠心,可表天地啊!”
今日的结局,虽然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表面上是无事了,但实际上,得了好处的绝对不会是大皇子。
且不说正妃和侧妃日后如何相处,妻妾相斗又会如何让大皇子头疼。单说今日事情的种种处理过程,大皇子的优柔寡断,想来已经让官员们有了印象。
大皇子想要拉拢不是自己一阵营的官员,日后恐是难上加难了。
第268章 梨羹
若不是知道白月戈对自己的恶意,苏陌素都要忍不住揣测上一句,花清越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今日会发生的事情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是以,四皇子未赴约;是以,几位皇子来的刚刚好;是以,花清越最后能发出那一番质问。
想到这些,苏陌素便不想和花清越再过多的交谈下去。她语气冷漠地望了花清越一眼,问道:“夫君可还有什么问的,若是没了,陌素可要回去休息了。”
花清越听出苏陌素话语中的质疑之意,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苦涩。他做这两件事确实对四皇子都有益,但若这两件事都与苏陌素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也未必会做到如此地步。
单论拿出自己姻缘这一点,若对方不是苏陌素,他一定会选择其他方式为四皇子解决。
毕竟那样的话,他根本不会考虑女方最后会落得如何下场。
花清越攥了下拳头,复又松开。他语气中也有了一些疲惫感:“没有了。夫人说得未尝没有道理,是为夫管得过多了。只不过……”
花清越顿了顿,还是提醒道:“你与周大人有同窗之谊,我并不会阻拦你们见面。只不过,像大皇子府这种地方,夫人日后还是要小心为好。撇开四皇子的关系,大皇子府也未必会对夫人你多友善。”
“夫人还是要多多考量才是……”花清越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说才是对的。虽然他觉得方才在大皇子府中,苏陌素和周云端那番眼神交流和心灵相通颇为刺目,但是就像苏陌素说的,他是没有权利管她的。
“夫君的话可已经说完了?”苏陌素已经弯腰到了车帘前,她回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花清越。
花清越点了点头,苏陌素就掀开帘子,自己跳下了马车。
马车之中,花清越将帘子掀起,看着苏陌素渐远的身影,思绪有些呆滞。
他脑中空空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苏陌素一走进院子,知画就迎了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知画翘首往院门口望了望,忍不住一边追已经进房的苏陌素,一边问道:“小姐,醒酒汤我这就给您端过来吗?”
“醉的又不是我,何必给我端。.tw[]”苏陌素有些不快地答道。
说完以后,她自己也发现了自己语气中的迁怒之感,又吸了一口气,重新以过去的平常语调对知画说道:“你去把醒酒汤交给夏草吧。”
“是。”知画应了声,便去了灶房那边。
苏陌素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房中的摆设有些发呆。
黄梨木的桌子,上面一块墨绿色的桌布,四周都有边角垂下。桌子上放的是一套青瓷的茶具,烛台是莲花形的……
看到这莲花的形状,苏陌素的思绪飘得有些远。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引起曾祖母苏老夫人注意的事情来了。
那时候的她,才被作为受罚的对象送往平城苏宅。莫说是素来就与他们二房不合的大房、三房,就是曾祖母也未必对苏陌素这个曾孙女有多注意和喜爱。
为了自保,当时候的苏陌素不得不想办法赢得平城祖宅那边真正掌家的苏老夫人的喜爱。
苏老夫人信佛,而且是极其信。最先被养在苏老夫人身边的苏闭月从花簪到手镯无一不是带着莲花图案的,就是为了讨得苏老夫人的喜爱。
后来,苏陌素凭借一手与苏老夫人早夭女儿一模一样的字迹,成功引起了苏老夫人的注意力,最终在平城站稳了脚跟。
一晃八年就过去了,苏陌素的目光微微错开一些。将自己的思绪从过往中拔出来一些。
但或许今日就是个感怀往事的吉日良辰。苏陌素才将视线从莲花形的烛台上移开,就看到了木床上的雕刻的雀鸟。
这雀鸟的嘴巴似乎比寻常的麻雀、黄鹂之类的还要尖一些,这样尖的鸟,让苏陌素忍不住再次想起过往的一些事情来。
瘟疫。那场前世就爆发过的瘟疫,今生爆发了。只不过在徐丹儿的刻意操控下,那瘟疫比前世更快、更猛地到达平城。
生死关头,最显人心。除了一直就很关心自己的表兄季应承,以及对表兄十分关心而爱屋及乌关心上自己的叔祖父苏平安,有一个人算得上是很关心自己了。
那个名字有些听起来女气的少年,那个记忆中手指细长、肤色白皙的少年,那个能文能武、会医多智的少年。直到今日,苏陌素都是有些不愿意相信李小花是真的死了的。
可周云端的信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小花的墓都在平城城外寻到了。
当日李小花师父――神医青云是无比笃定地说的,只要找到了那红顶雀,李小花定是会安稳无事的。可为什么他还是没了呢?
苏陌素有些低落,可越是低落、越是冷静,就越是能想起更多的事情来佐证此事。
如果按照前世的记忆,很快,宫中就要产生一个变故了。皇帝陛下盛宠的一位妃嫔有了身孕,这本是天大的喜事。那妃嫔也不过是二八年华,身子应当十分康健。
可偏偏,就是在除夕夜的宴会上吃错了东西,不仅腹中胎儿没能保住,就连那妃嫔在三月之后也是去了。
而那位妃嫔的过世,才真正算得上是五龙夺嫡的导火索。
当日那妃嫔失子,皇帝陛下对她依旧是盛宠优渥。为了让妃嫔早日康复,张贴皇榜,遍寻名医。五位皇子本就整日都希冀着在自己父皇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如今有了这样送****的好机会,又有哪一个舍得放弃。莫说治好这一个失子的妃嫔,对这五位都没有什么威胁。且说这妃嫔的娘家,就值得每一个皇子为之努力。
这个如今还只是一个嫔的陈氏,她叔父可是手握重兵的康宁侯。
若能医治好陈氏,不仅在自己父皇面前能卖乖得好,就是陈氏本人和她身后康宁侯想来也是要再另一份情的。
是以,五位皇子无不是努力打听、遍访名医。可这陈嫔如花的生命也只是多留了三个月。
但因为陈嫔而留下的余波却蔓延了三年都不止。
陈嫔的早逝被五位皇子用作了算计对方的工具之一。陈嫔又是盛宠,这一件事算是彻底将五位皇子的表面和睦扯了个粉碎。
就前世而言,苏陌素自然只记得此事是跟五位皇子彻底撕破脸有关。可今生,苏陌素细想下来,却又另生出一份惆怅来。
既然瘟疫是青云神医所解决,那么青云神医的盛名就一定早传入了京城之中。
前世的陈嫔并没有得到神医起死回生的救治,那么很有可能的是,在瘟疫爆发压下后的八年里,青云神医也许自己已经过世了。
青云神医若是没了,李小花出了意外也是可能。
苏陌素的心顿时落到了冰窟一般。
“小姐。”门外突然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是冬花。
苏陌素从过往中拔出思绪来。望向门口,她的房门是紧闭着的。
“进来吧。”苏陌素说道。
冬花将房门推开来。她手中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盅,迈着小步走进来。
“小姐,是吃羹汤的时候了。今日炖的是冰糖雪梨羹。”冬花其实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才敢敲门。
这羹汤是小姐前些日子受寒后,姑爷就吩咐下来的。每日的不同汤点也是姑爷亲自吩咐。可今日,听着知画回来时的絮叨,冬花知道,小姐和姑爷闹了不愉快。
那自己端着这份代表姑爷心意的东西,是进还是不进呢?
冬花将手中的冰糖雪梨羹放下,却不敢多说半句。主家之间的斗气,最容易祸及的就是她们这些下人。
冬花自然是希望自家小姐苏陌素和姑爷花清越一直恩恩爱爱的,可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劝说的话,知画或许可以说,她现在还不够资格。
冬花想了想,还是只默默地将梨羹舀了一小碗出来,放到苏陌素面前:“小姐,先吃点吧。知画出门前就叮嘱了我,小姐在宴上素来是吃不了什么的。如今好不容易回自己家了,可要补回来。”
冬花可不敢此时贸然提姑爷花清越的好。这羹汤尽管是姑爷早上吩咐的花样,可知画也确实叮嘱过一次,她也不算是言有不实。
苏陌素看着面前这碗好看又好闻的梨羹,肚子里的饥饿感真被引了一些出来。
“虽然知画这话颇有几分当我是馋虫的意味,不过你们既然准备好了,我还是尝尝吧。”苏陌素调笑了一句。
冬花见自家小姐还有心情玩笑,她内心的不安便淡了一些。同样带着笑意,冬花满脸明媚地回道:“冬花就知道小姐宅心仁厚,素来不会辜负他人的心意。”
“你这嘴,与知画呆得久了,也变得贫了起来。”苏陌素戏谑地看了冬花一眼,她话语中并无责怪之意。
而冬花也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反而是调皮地朝苏陌素眨了眨眼:“都是小姐教得好。”
“别把你们的贫嘴赖到我身上。”苏陌素这下是真的忍俊不禁了。
第269章 试探
“小姐说谁贫嘴呢?”知画正好走了进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听到苏陌素最后一句话,知画一脸好奇地看了看冬花,又看了看苏陌素。
苏陌素但笑不语。
知画只能去推冬花:“你和小姐方才聊什么聊得这样开心?”
冬花笑眯眯地看知画:“我跟小姐说,这雪梨羹是知画你的一分心意,特意叮嘱我做的。小姐体恤你我,对这雪梨羹也是十分赏脸。”
“我赞小姐宅心仁厚,从不辜负他人心意,小姐倒笑我贫嘴呢。还说我贫嘴是和知画你学的。”冬花一边笑,一边也伸手去推知画,“要我说,仆多随主,咱俩还是小姐教得好,对不对?”
知画听清楚原委便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那当然,小姐对下人一向甚好。过去知书在的时候,小姐也是……”
知画突然顿住了。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伸手捂住嘴,可话已经出口,却是不能收回。
冬花抬头望了一眼苏陌素的表情,却没有贸然开口。她只是将苏陌素尝了两口的雪梨羹里又加入两勺汤。
“这羹吃着很舒服。若是平日,味道可能有些过于腻人。今日这样寒冷,吃些甜的甚好。”苏陌素顺着冬花的动作说了下去。
知画见自家小姐没提知书,便也忙将话题转开:“小姐多吃些,姑爷说了,这雪梨羹最是润肺……”
话说到一半,知画又噤了声。
她忍不住抬手打了自己嘴一下,自责道:“总是不长记性,总是口无遮拦!”
冬花看了看苏陌素的汤碗,里面还是满满的。她实在不知道能再做什么动作替知画解围了。
苏陌素却是主动将汤碗端了起来,她舀了一块梨子放入口中,咬了口后,方才说道:“这梨子有些过于软了,冬花下次可以稍微少煮些时候。”
“是。”冬花连忙应了一声。
知画还自责地站在一边。
苏陌素慢条斯理地吃了半个梨子才重新开口说话:“冬花你家在京城住了多久了?”
冬花没有想到自家小姐半天不开口,一开口仍是选择和自己说话。她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担心地偷看了知画一眼,这才答话:“冬花自幼就在京城长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虽不知祖上在何处,但至少从我有记忆开始,家中祖母、父母都是在京城居住的。”
“你卖身苏府几年了?”苏陌素又问。
冬花恭恭敬敬地答道:“是两年前。”
“那你卖身的时候也不算少不更事了。可还记得,为什么要卖身入苏府?是家人所迫还是自己心甘情愿?”苏陌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眸抬起,将目光完全落在了冬花身上。
冬花感觉到来自自家小姐的专注目光,却没有感到慌张。她当日求着苏陌素带她出苏府时候说的话,并无半句谎话。
“冬花虽然是两年前才卖入苏府,但却不是第一次卖身为奴。冬花家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三个弟弟,冬花和两个姐姐自八岁开始就自卖入其他家服侍人。”冬花抬起头,让苏陌素能完整地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甚至,冬花还毫不畏惧地抬起头,随时做好跟苏陌素对视的准备。
“卖入苏家前,冬花原是城东张家的丫鬟。因为两年前张家有些事情,冬花和另外几个丫鬟就被解除了卖身契,遣回了家中了。可冬花家中实在困难,我们三个姐妹只能卖身别人家养活自己补贴家中。所以冬花又被卖到了苏府。”
冬花这番话有因有由,说得十分详细。城东张家,又是两年前有所变故的,苏陌素还真就知道一家。
她问道:“是长子在清源当知县的那个张家?”
冬花有些惊讶,她提及张家,自然是希望苏陌素能相信自己的说辞,不因为无因无由、无证无据而不信任自己。可是苏陌素一个深闺小姐,就这样轻而易举说出张家,甚至知道张家长子的任职。
冬花顿时有些担心。她提旧主,并不是想给旧主惹麻烦的。
思及此处,冬花脸上便有些微微地懊恼。她脸色的难看只有一瞬,也许是想到了此时还在苏陌素面前,她很快就埋下头去,低声问道:“小姐听说过?”
“是的。”苏陌素确实知道这城东张家。但那却不是今生的事情。那是她前世的事情。前世她可是一直生活在京城的苏府嫡女,如何没听说过众官员家的八卦传闻。
苏陌素问冬花道:“你说的变故,可是张家小姐出嫁之事?”
张家小姐出嫁前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经历的。此事按照时间,是要几年后才揭露出来的。但是苏陌素根据前世经验,倒推时间,便能确定城东在两年前发生变故的张家,应该就是这一家。
因为不想让自家姑娘出嫁前的事情流出去,张家对这批丫鬟进行了很大程度地清理。不靠谱地,通通发卖到外地去了。自幼陪在张家小姐身边的家生子,自然是陪嫁丫鬟之一。
而像冬花这种,既陪在张家小姐身边时日不短,又无父母帮衬的丫鬟,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属于被发卖的丫鬟之一。毕竟这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冬花能被留下来,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她完全不知道张家小姐的事情,要么就是冬花很得张家的某个主人器重,是对方替她求情了。
冬花心中也是挣扎了很大一番。她是绝对不会泄露张家小姐的事情的,只不过她知晓如今这位主子性情,并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苏陌素也不催冬花,就等着她回答。
冬花想了好久,跪下身去:“小姐,冬花今日错了。冬花不想让小姐觉得冬花撒谎,所以才提到张家。可即便离开了故家,旧主之事,冬花也不能枉议。所以请小姐原谅。”
说完,冬花就立刻砰砰砰扣了三个响头:“今日冬花做错了事,请小姐责罚。”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知画这下终于拔出来了。她忙去扶冬花:“冬花,你这是怎么了?”
见冬花怎么也拖不起来,知画又去求苏陌素:“小姐,您就原谅冬花吧。冬花不是故意说错话的。知画我也总说错话,小姐不都原谅我了吗?”
不等苏陌素回答,冬花先拉了下知画,制止她继续替自己求情。
苏陌素将冬花的动作收入眼底。
她今日其实从头到尾都在试探、观察冬花。这个丫鬟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有时候也很可怕。太过聪明的人,会连主子都骗到。自认为很聪明的人,则会做出许多不聪明的事情来。
冬花很聪明,也很有自知之明,还会选择最适合的方式处理事情。
知画先只听了一句苏陌素的话,心中便存了疑惑。若是知书在,此时定会以知书笑着取消几句知画而揭过去。可冬花不仅没有揭过去,而且由头到尾,用平白到有些无聊的表述将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之后苏陌素问冬花家世。只不过提了一句两年前才来苏府,是什么缘由而来。冬花就知道苏陌素是起疑了,便将自己的旧事完全和盘托出。中间还找了一个张家做证。
若是苏陌素不认识这个张家,便是最好的结局了。一来,因为提了一个可以查到的张家,苏陌素会对冬花渐渐释疑,另一方面冬花也不必面临是否背叛旧主的挣扎。
这两件事,充分证明冬花不仅会做事,更会做人。不仅懂主子的心,还懂其他人的心。
这样的人,用好了,会是主子最好的帮手。可是用不好,那也是一把最锋利的双刃剑。
不过,苏陌素并不畏惧这样的剑。
“好了,冬花,你不提旧主这是忠,又是义,我怎么会怪你呢。”苏陌素示意让冬花起来。
她看了眼明显松口气的知画,又看眼面色依旧有些发白的冬花,将话题完全地扯开来:“冬花,你既是京城人,倒是给我说下京城的这些家寺庙各家香火旺的是哪门来。”
马车匝匝滚过青石路面,车厢里明显的颠簸起来。
苏陌素闭目坐在正座,随着车厢的颠簸,微微摇晃起来。今天她鬓间只插着一支的红玉玛瑙钗,带着几串小玛瑙石的坠子,在摇晃间,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小姐,出了城就会好些了,你坐稳些。”知画也被摇的东倒西歪,甚至还不如苏陌素坐的稳,却是关心极了自家小姐,略带滑稽的努力学着苏陌素的淡定自如,却几番要被颠簸下坐凳。
“你扶着些,莫要撞了头。”苏陌素睁眼看看知画,摇头笑了笑。这丫头,总是惦记着她如何如何,从来都不想自己的窘境。
“小姐,你又笑我……”知画一看到苏陌素的笑,就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滑稽的很,抻了长音不依的紧。
苏陌素却是隔着车窗的薄纱,看向了窗外。
这就要出城啦。
车窗外的行人房屋,都在摇摇晃晃中慢慢倒退着,她的心也在这摇晃之中,慢慢的有些恣意起来。
第270章 拜佛
自重生以来,似乎,这样纯粹地去烧香拜佛也成为了一种奢求一般。(..tw好看的小说
做苏府庶女的时候,苏陌素去寺庙,或是跟着苏老夫人一起去的,或是以去寺庙的理由,实际上却在学习骑马。嫁入花府之后,苏陌素一没长辈需要陪着共同去烧香拜佛,二也无需再找理由才能外出,所以这外出烧香之事反而未曾有过。
今日,算是苏陌素嫁入花府数月后,第一次出门烧香拜佛。她此番是真地想去拜拜佛,也是想单纯地去烧炷香而已。
考验冬花的时候,苏陌素想到,虽然前世张家小姐想要隐瞒的事情最后依然没能瞒得下。可是那件事揭穿时间,似乎就是在这年前年后。既然现在此事还毫无端倪,未必今生所有的事情都会依照前世轨迹发生。
同理,只要除夕夜上,陈嫔的事情不发生,青云神医也就未必能铁板钉钉地断定已经没了。那样,李小花也许还活着……
童年的那张少年的脸未必在记忆中还有多清晰。可熊熊火焰中,那个救出自己的身影,花灯宴上,那个拉自己跑开的少年……所有过往,从未随着时光流逝而模糊冲淡。
马车出了北城门后,路面立刻就从平坦的青石板路变成了高低不平的黄土路,车子多了几分颠簸。
马车外的马夫连忙问道:“少夫人,您还好吗?”
苏陌素知道这是花清越提前叮嘱过的缘故,她撑住额头,答道:“无妨。”
车夫的声音又从马车外响起:“直到山下,这段路都不太好早,我会走慢点的。你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让我停下来。”
“知道了。”苏陌素语气中有些掩不住的疲惫。似乎自从与花清越一同去过陵城那一趟后,苏陌素就真正得上了晕车的毛病。
无论赶车的人如何的注意,驾驶的技术如何的好,苏陌素始终有些使不上劲来的感觉。
她闭上眼,只能不用眼睛去视物,尽量让自己放空思绪,不在意路途的长短。
苏府、花府。
表面上看,花府风平浪静,苏府还有着波涛暗涌。但实实在在地深挖下来,花府也未必是一个多平静的地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单论花府主家花清越和四皇子魏泓涵之间剪不断的关系,日后这花府就不会安宁到哪里去。
眼下,苏陌素却不想管花府的隐患。五龙夺嫡,这朝中官员,哪一家都不能独善其身,只不过是一个早晚问题罢了。而苏府的暗涌,才是苏陌素想首要解决的事情。
于公于私,论大论小,苏蔓玖和二皇子魏泓章的交往过密,对苏府都不是一件好事。
虽说百官早晚要站队,但如今的朝堂,还远远轮不到几个年轻的做主。
“小姐,到山下了。”知画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陌素把帘子掀开,从马车中往外看去。
已经远离了村庄等聚居地,周遭的景色都不再被逼仄的房屋所限制,苏陌素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远处的青山翠林,近处的茶炊摊子,倒是一副格外安宁闲适的感觉。
住在这寺庙之下,想来这儿的人也格外的和善真诚些吧。
这想法只是冒出来,苏陌素自己就忍不住发笑了。
若是寺庙能将周围无论参佛还是不参佛的人都变得清心寡欲,那么首要无争的一批人应该是后宫的妃子吧?
毕竟宫妃娘娘们可是没有几个不参佛的。
苏陌素挥了下手,把自己这些奇怪好笑的念头挥开。她掀起帘子,搭着知画的手跳下马车。在这空阔的地方,先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这里的气息还是格外让人心旷神怡的。
苏陌素把视线放向面前的石阶。
洪瑞山,是京城外众山中算比较小的一座。本来仅仅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山头,不过是树木繁茂、名字祥瑞些,来此游玩的人一贯算不得多。
但是在四多十年前,忽然就有一个人,在这半山腰愣是开辟出了一个空地,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出来。
这人就是后面富甲一方的李施仁。李施仁虽在四十年前家财丰厚,但一来他并不是京城人士,二来当时李家也未在京城中定居。所以不少人都互传,李施仁建这座寺庙,完全是为了报答一位救了他性命的苦行僧。
许多大寺庙不曾在此处修建分庙,是因为此处人丁不旺,觉得香火也未必能旺盛起来。
但李施仁却不在乎香火。他恰恰是看中了此处的尚未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李施仁修建这庙,不过是希望那救他的僧人得一处安定之所。
虽然出家之人不在乎这些俗事。可李施仁毕竟不是方外之人,他还是希望能报答恩人,且希望恩人过得好。
因此,李施仁修建此寺庙后,根本没有对外再请其他小沙弥过来。他就愿意自己一直向寺庙捐赠香火钱,让这僧人能够毕生安稳地修行。
不过那苦行僧却拒绝了李施仁,还是继续在各处流浪般的进行着苦行。
于是这寺庙也就一直空了下来,而李施仁也一直履行着自己的承诺。虽然庙中无高僧引人参佛,但却一直凭个人之力让这无名寺庙的香火延续了下去。
大概是李施仁修好寺庙的十年后,这寺庙才开始接收其他僧人入庙修行。有人说,这也是苦行僧规劝的缘故。这无名寺庙在后面的许多年里,一直接受的也是各个支撑不下去的寺庙的僧人们,从未有接纳过什么久负盛名的高僧或者是依傍其他大寺。
可尽管是这样,这无名寺庙却在这群无名僧人的打理下,便得越来越井井有条,香火也渐渐旺盛了起来。
直到这寺庙修好的三十年后,也就是十多年前的时候,洛城李家因为通敌卖国被满门抄斩。家主李施仁自然不能幸免。
李家的所有产业都被充入国库,而这无名寺庙却还是留了下来。但寺庙里的僧人们却都几乎全部走空了。那曾香火旺极一时的无名寺庙也归于最初的平静,变成了一座空寺。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无名寺庙从此就将销声匿迹的时候。一位名声响彻大江南北的高僧行真和尚却在无名寺庙中住了下来。
行真高僧入庙的时候,这庙中已经空无一人。但仅靠行真高僧一人的远名,整个京城就无人不知此寺,无人不晓此寺。莫说京城,就连附近的好几座城池都有远道而来参佛的信徒。
但行真僧人入了此寺后,却是并不与香客相见。
当然这照旧不阻碍香客们对高僧的尊敬崇拜之心。
不过短短十年时间,如今的无名寺庙已经是香火旺盛,是各家除了国寺邯山寺之外,最愿意选择的寺庙之一。
苏陌素今日要来的,也就是这洪瑞山的无名寺庙。
四十年过去,这无名寺庙已经不是当日李施仁修建的大小规模。高僧行真也早已经圆寂。但这寺庙的香火却是一直旺盛了下来。
知画一边在苏陌素旁边,与她一同爬山,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听来的小道消息:“小姐,其实冬花那日没跟你说全。她只说了这无名寺庙的来由和后面香火旺盛的事情,可其实我还听说过好多这寺庙的传闻呢?”
苏陌素不置可否地望了知画一眼。
知画只当自家小姐无阻拦之意,便竹筒倒豆子般的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奴婢听说,这行真高僧就是当日救李施仁的苦行僧。李施仁一家的尸骸还都是行真高僧收的呢。有人说,行真僧人一直不见香客,就是因为一直在替李家人念超度经呢。”
“至于行真高僧为什么会到无名寺庙来,又让寺庙香火旺盛起来,也是说是为了替李家人积福,让他们的后世能安稳丰荫呢!”知画说道。
苏陌素听到这里,却是皱了皱眉,阻止知画继续说下去:“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回了花府也好,去苏府也罢,可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说起。”
知道知画是个心思不通透的,苏陌素索性学习冬花的办法,将原因禁忌同知画说个清清楚楚:“这李施仁李家是被当今陛下下旨满门抄斩的,罪名是通敌卖国。且不论罪名这些,既然是满门抄斩,又何来后世?”
“如今你家姑爷也是朝堂中人,原本的老爷、我父亲就更加不说了。这花府也好、苏府也罢,来往的都会是些朝廷官员,你若是在任何人面前都这样口无遮拦,那可是要惹出大祸来的。”
知画这样一听,便也明白了其中的险恶,忙捂住嘴连连点头:“我不说了,小姐,我一定会注意的。”
说起来也值得庆幸的是,因由苏陌素今生已经养成的不喜凑热闹的性格,因此她来无名寺庙的今日正好是选了邯山寺有高僧讲经的日子。
烧香参佛的人想来都不愿意错过那样的好机会。因此,如今这通往无名寺庙的石阶上是几无人烟。除了苏陌素主仆,也就没有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第271章 求佛
入寺路上无其他人,知画虽然安静了一小会,却不能安静一路。(..tw)
临近寺庙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开口问苏陌素:“小姐,冬花说这无名寺庙香火颇为旺盛,怎么今日人这样少?”
苏陌素一边交换气息,让自己能保持爬石阶的速度,一边答道:“你呀,总是话只听一半。冬花说这寺庙的时候,虽然没有提到今日的特别。但是,她说邯山寺的时候,却是清清楚楚地提了今日是那边高僧讲经的日子。”
“哦,原来是这样。”知画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她又有些好奇地问到底,“小姐,您说,邯山寺有高僧讲经,去的人会不会特别多?”
苏陌素停下脚步,稍作歇息。她深吸了一口气,待人感觉舒服一些了,便问道:“你想去看看?”
知画摇了摇头,答道:“不呢。我知道小姐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我也不喜欢人山人海的。只不过,我就是想邯山寺那样香火旺盛的地方,不知道供奉一个长生牌位要多少钱。”
不等苏陌素回答,知画又眼睛一亮,自己答了起来:“对了,邯山寺那样的大寺我供奉不起,在这个寺庙供上一座,应该是不难吧。”
苏陌素早已习惯了知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性格,她调整气息后,又继续往寺庙走去:“到时候问问小沙弥就是。”
“恩。”知画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想的事情有了着落,她的步子明显比先前要有力、快速多了。
一座端庄中不失巍峨的寺庙已经近在眼前。青色的瓦片层层叠在寺庙的顶端,庙宇的围墙已经有些泛黄。斑驳的黄色中还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
在黑色的匾上,没有任何书写过的痕迹。而且这黑色的匾颜色并不均匀,明显能够看出反复漆补过。
竟是一直没有寺名的。
苏陌素抬眼望了一眼牌匾,心中微微有些讶然。
走进寺门,一个高大的香炉便出现在眼前。虽然此时里面燃烧的香火并不算多,但留在香炉中密密麻麻的香杆证明了这寺庙香火确实是还不错的。
苏陌素领着知画走进正殿之中。
有僧人正跪在蒲团上敲打木鱼。苏陌素将带来的香点燃,恭敬插入佛像面前的小香炉之中。.tw[]点香之后,她又跪到蒲团上恭敬地拜了三拜。
知画随着苏陌素亦做了一整套的动作。但拜完三拜后的知画却抬起头来,有些偷偷摸摸地打量四周。
怎么没有小沙弥?如果自己现在上前去问那敲木鱼的僧人,是否供养长生牌位,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冒昧?知画在心中忐忑着。
苏陌素来此烧香,也是有所求。于是她拜完之后,便想要问面前的僧人,庙中方丈是否方便求见。
那僧人的木鱼声正好停顿了片刻,苏陌素见对方将木鱼的杵放了下来,便借此时间走了过去。
“大师。”苏陌素开口之时,却又改变了想法。她来寺庙之中,本就是希望替李小花求上一道平安符,立上一道长生牌位。既虔诚相求的是佛,又何必在乎念经的僧人是方丈还是普通僧人呢。
苏陌素双手合十,语气诚恳地道:“小女子想求道平安符,还请大师成全。”
那僧人放下杵后,却是一直在转动手中的佛珠。听到苏陌素的请求时,他手中动作并未缓下。
苏陌素也未再打扰对方,只是静心等待。
那僧人终于开口了:“施主可想求见方丈?”
苏陌素已经想通心中所求,自然不会颠三倒四改变想法。她摇摇头,答道:“不,小女子求的是佛祖怜悯。”
苏陌素没有说完的半句,僧人却是补了出来。他问道:“既是如此,那我唤个沙弥来帮施主,也可无忧?”
“可。”苏陌素回答得很快,连半点犹豫也无。
那僧人也不多说,当即站起身来,走入内堂。
再见僧人时,对方身后果真跟了一个小沙弥。那小沙弥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连苏陌素和知画的年纪都未到。虽然僧衣僧帽,可却是一脸稚气未脱。
知画有些担忧地看向苏陌素。她听自家小姐方才与僧人谈话,还只当那僧人是在考验小姐,却没有想到是真的。
知画一脸忧色,甚至还有几分懊色,苏陌素却是面色十分平静。
她朝小沙弥双手合十道:“麻烦小师傅了。”
小沙弥也不推辞,走到黄纸前问苏陌素:“施主是替自己求符还是替他人求符?”
苏陌素诚心答道:“是挚友。”
小沙弥点点头,提起朱笔便绘制起来。待符写完,他又拿到佛前焚香念经,做全所有流程。
“施主,请拿好。”小沙弥将平安符递予苏陌素。
苏陌素微微俯身接过,她诚意地问小沙弥:“小师傅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能否替小女子在庙****上两座长生牌位?”
知画没有想到,自家小姐任由这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念经开符后,又求起了小和尚另一件事。
既然一事已了,为什么另一件不找这看上去就明显佛法高深些的念经僧人呢?
知画有些着急地看了眼入殿时候的僧人。
那僧人自领了小沙弥入殿之后,又坐到了先前的蒲团上。他虽然没有再敲木鱼,可却也没有给眼神予殿中的其他人。
苏陌素却是也没有望那僧人一眼。
旁边的知画有些痴念了,苏陌素有心替她向小僧人同求立长生牌位的事。可这种拜佛之事,最忌讳他人代替。
知画之心,若是由她苏陌素来越俎代庖地说,恐会适得其反。苏陌素只能望了知画一眼,希冀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感觉到自家小姐投过来的目光,知画只是一脸担忧和急切地望着苏陌素。
唉。个人有个人的佛缘。苏陌素觉得在佛堂里实在不适合跟知画掰碎了说。
这参佛的时间日后也不是没有。今日若知画自己不开口,就只能暂且放着了。苏陌素想道。
那小沙弥听了苏陌素的话,却没有马上回答。只见他走到那僧人面前,低声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僧人如何作答,但想来是应允了,小沙弥转身同苏陌素说道:“施主,请与小僧同去里间书写。”
“有劳小师傅领路。”苏陌素点头应允。
她叮嘱知画道:“你就在此等我。”
也不管那蒲团上的僧人是否能看到,苏陌素还是朝对方行了个佛礼。
跟在那小沙弥身后,苏陌素只觉得鼻息之间的香火气味越来越浓烈。
想来这寺里是有一个专供长生牌位的法堂了。
与苏陌素所猜无差的是,她到的地方确实是一个法堂。只不过牌位却应当是供在里间。苏陌素迈步进去的时候,能看到里间有青烟飘出,却看不太清楚里面的供奉。
既是供奉长生牌位的法堂,定有些名讳在其中。苏陌素不是多事之人,当即垂下双眸,不再往里间的方向投去一个视线。
“施主是替活人立牌,还是替死人立牌?”小沙弥问道。
苏陌素知两者其中定有差别,忙如实答道:“一个死人,一个却是生死未卜的。”
她说完,又马上补充道:“平安符也是替那后一位所求,我望佛祖能慈心,佑那人安康无忧。”
小沙弥道了句“阿弥陀佛”后,就不再说话。他将纸张铺好,又用毛笔沾饱了墨水……将种种准备做好后,小沙弥才又说道:“还请施主在左侧写下生者名讳,在右侧写下死者名讳。”
苏陌素接了毛笔过来,这才发现,毛笔此次点的不是朱砂,是墨汁。而面前铺好的纸张,也并不是先前的黄纸,只是普通的宣纸。
苏陌素在纸上轻落了一笔。找准力度后,又在那一笔上复描粗,写上了“李小花”三个字。
写完左侧,落笔右侧的时候,苏陌素略微迟疑了一下。知书和知画不是她自小就领着的丫鬟。前世的苏陌素,身边也没有这两个丫鬟。
因此,知书的真正名讳,苏陌素却是不知道。
她提了笔,快要落下时却又提起。
“小师傅,我落笔名讳一定要对方父母给予的名讳吗?主家改的名可否作数?”苏陌素问道。
那小沙弥虽是佛门中人,却也并非是完全不通晓尘世之事,他答道:“可。既已卖身入主家,自然以主家所赐为名讳。”
小沙弥其实并不像知画想的一般,是整个无名寺庙中最年轻、最为无佛法的沙弥。
相反,小沙弥虽然年纪很轻,却是这无名寺庙如今的方丈清尘僧人唯一的弟子。
见苏陌素并不因他年龄、外表而心生不满,也不与一般俗人般只将目光落于方丈身上,小沙弥对苏陌素是有些赞许之意的。
他想苏陌素是个有佛缘的人。
如今见苏陌素有些困于自己的想法之中,他忍不住点醒道:“既已往生,尘归尘、土归土,肉身凡胎皆已成空,一个名讳施主何必如此执着?”
苏陌素顿时醍醐灌顶,醒悟过来。
“是,我一时入痴了。”
第272章 求和
小沙弥一句当头棒喝后,苏陌素更坚定自己的信念无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她诚心写完名讳,对小沙弥的称呼也有所改变。
“师傅,都弄好了。”苏陌素道。
小沙弥似乎没有感觉到那个“小”字的消失。他点了点头,拿过写了名讳的宣纸,进了里间。
苏陌素没有半点不耐,在外面耐心地的等候。
小沙弥再出来时,便看到苏陌素双手合十,静静地跪在外间佛像面前的样子。
这女施主心性确实不错。
小沙弥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
当然若是他师傅,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对人下评价。可这小沙弥纵使再有天分,终究还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心性上不够成熟厚重,那是难免的。
自佛堂出来的路上,知画终于忍不住问苏陌素:“小姐,您既是特意来此寺庙拜佛求符,为何不请寺里的方丈?即便不适方丈,也可以请先前佛堂中的高僧啊?”
苏陌素笑问知画:“你如何又知道人家是高僧了?”
知画知道自家小姐是看出自己先前的想法。
确实,入佛堂之时,她并不认为那孤零零的敲木鱼就是高僧。可是,怎么也比那后面来的小和尚高吧。
“我问你,一个教书先生家的十岁小儿和一个三十岁的屠夫,哪个画画更好?”苏陌素打了个比方。
知画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是那小儿了。虽然小儿才十岁,可十岁也不是不知事,又生在那样的人家,肯定自小就是钻研文道的。可一个屠夫,能会什么画技?能提笔就不错了。”
“既是如此,你为何就觉得那小沙弥佛法不精了?”苏陌素点透道。
知画却还是有些痴缠:“小姐的意思是,那老和尚可能是半路才出家的,这小沙弥却是从小养在寺庙里的?”
“小姐就是小姐,我就看不出那老和尚有什么不对。小姐,您真聪明……”
知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陌素打断了:“聪明什么啊!”
苏陌素扶住额头答道:“我并没有敲出人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知道那小师傅是什么时候出家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以貌取人,也不要以年龄这些外在来判断一个人的内里。(..tw)”
“更重要的是,”苏陌素提出来自己的想法,“我们来求佛立牌,是请佛祖保佑还是请高僧保佑?”
“当然是佛祖了。”知画答得很快。
苏陌素接道:“那你何必在乎是哪位僧人帮你念经呢?”
知画应了一句,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她想了想,欲张口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最后,知画还是做罢了。
苏陌素看着知画懵懂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没有想明白。不过佛法这种事情,永远没有真正参透之日。她点拨到此,也不好继续了。
两人就暂将此事放到一边,坐车回了花府。
晨曦微醺,知画琢磨这自家小姐这个时辰,也应醒了,才打好水才轻着手脚推开门。放好手中的东西,就往床上看去,却发现床上被子已经被掀起,空荡荡的丝毫不见苏陌素的影子,刚张口准备喊,肩膀上却被人轻轻的拍了下。
知画顺着肩膀上的重量往后瞧,以为是苏陌素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刚准备回头喊小姐,一回头两个还没出口的字就被迫生生的咽了下去。
夏草捂住了知画的嘴,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让开位置,将身后的自家主子露了出来。
姑爷?自那天自家小姐和姑爷在马车上闹了不愉快后,知画就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姑爷花清越来这主院了。如今见花清越主动来了,知画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她家小姐如今怎么也是花夫人了。
花清越脸上也全无了那日的阴鹜神色。他面色温和,一如与苏陌素未曾争吵赌气过的那些日子一般,朝着知画也甚至和颜悦色地挥了挥手,示意知画不用在此伺候。
知画却是想到方才那空落落的床榻,她犹豫着如何开口告诉姑爷,自家小姐似乎不在房间。不过知画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抬头发现姑爷花清越的眼睛不知道正盯着哪里出了神。
知画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竟是找到了自家小姐。苏陌素正一人独自坐在远离床榻的一处窗前,面庞完全看着打开的窗户发呆。
知画忍不住轻轻地迈开一小步,却被夏草拉住了。
夏草摇了摇头,朝着在窗前的少夫人苏陌素看了看,又把视线放到自家主子脸上。他觉得,此时应当让两位主子单独相处比较好。
知画在勾心斗角这些事上一贯愚钝,但对于这感情之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窍一般。夏草一个眼神,她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轻叹了一口气,知画跟在夏草身后,小步挪着走出了房门。出门后,她还不忘把门带上。
一早,苏陌素就听到了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她循着声音做起来,又走到窗前。推开窗后,冬日看着绚丽、却实则没有温度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再瞧树枝上那两只凑到一起的鸟雀,苏陌素不禁有了些春日的错觉。
“春天应当也快到了吧?”苏陌素低声地呢喃。
她也是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闲着好好的,就单纯的看着某样东西发呆了。
从无名寺庙回来后,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在苏府的日子。整日想的、算的、谋的都是些七拐八绕的事情。
今日,她突地就想安安静静这样待一天。不去想那些事情。
苏陌素开窗之后,就自己搬了张椅子,双手托腮坐在了窗前。她这一看就出了神,连衣服都忘了穿好。
花清越则站在才入门的地方。他看着苏陌素的背影,心里有些微微的不适。
这种不适,似乎有些酸、似乎又有些涩,但更多的,是心疼。明明才几日没细细打量,她又瘦了。她身子不好,以前的时候,就老是生病,回了京城也未见好起来。
如今到了他这,他是下定过决心要好好照顾她的……看着窗前这小小的一团,花清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内疚。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一本正经的看一个人了。
包括苏陌素。
他们两个初见是什么时候来着?花清越微微有些晃神。
他们在京城见面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是苏陌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一想到那时候的情景,花清越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那时候的他们好像是冤家,是仇人一般,彼此都看不上眼,就算说话间不是针锋相对,也是绝对的举手投足之间,相看两相厌。
花清越从回忆中拔回思绪,他细细地打量着苏陌素。乌黑的秀发有些慵懒的散落在女子的肩膀上。晨曦让苏陌素整个人都晕上了薄薄的一层暖光,看起来十分恬静美好,让人不禁想拥入怀中。
两个人怀着彼此的心事,自顾自的发着呆,像谁都不受打扰一样。
一阵风吹来,树上积压的雪,被风刮落一块,树梢雀跃的喜鹊,受到惊吓飞走了。
苏陌素这时才回过神,嗖嗖的冷风从领口灌了进来。
自己还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啊。苏陌素这才察觉到寒意。她身子不禁缩了缩,紧接着就听到了身后沉稳的脚步声。
“知画,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都不叫我。”
身后没人答话,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一件银白色的狐裘大衣就披在了苏陌素的身上,又有一双手从身后绕到苏陌素的胸前帮她系好。
熟悉的味道带着侵略的味道一下笼罩住她,苏陌素低头看着一双修长的手娴熟的打着结。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此时的花清越也早已收回了手,脸色有些难看的站在苏陌素面前。
自上次马车上的事情之后,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或者说是更差,各忙各的,明明是低头不了抬头也得见的环境。却好似乎除了平时走的那就条路还多出来一条,两个人根本就没碰上过几次,就算是碰上了,也全当路人,擦肩而过。
苏陌素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绪是紧张还是尴尬,看着花清越的脸,只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花……花清越,你来做什么?”
“我家夫人,说话向来伶牙俐齿,什么时候还多出了个结巴的毛病来了。”
苏陌素有些接不上话,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花清越。一阵风从窗外灌进来,苏陌素忍不住把披在身上的狐裘领口紧了紧。
花清越没说话,只是看了苏陌素一眼,绕过她,走到她身后,把开着的窗户缓缓的关上。
“有力气瞪我,怎么不先把自己照顾好了。”
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却让苏陌素听出了关心的味道。看着身上的狐裘大衣,才想起是刚刚花清越给她披上的,说话不自觉的收起了平时的伶俐,还变得有些温柔。
“我自己自然是会照顾好自己,不劳烦你废心。”
“是吗?自己会照顾自己?一大清早的,衣衫单薄,打开窗户吹冷风?”
“我只是……”苏陌素本想说是看着窗外的两只喜鹊闹的欢,不想就出了神。可一想,这般小女子的心思,说出来给花清越听,定是会被笑话,半路的话又给吞了回去,“我乐意,干你何事?”
第273章 同名
花清越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可是苏陌素刚转身的一瞬,嘴唇都有些发紫了,分明是冻到了。
明明是担心和心疼,可一开口,这话就不好听了。
花清越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和一些。他走到苏陌素房中的衣柜前,亲自替她选了一套裙裳出来。
将裙裳搭在屏风上,花清越语气温和了不少地说道:“好了,方才我语气不好。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
见苏陌素起身了,花清越带着几分促狭地笑道:“这样如花似玉的夫人,我可舍不得冻伤了。”
苏陌素其实也知道花清越是好意,可是她这一世,除了刚到平城的前一、两年没有掩盖容貌。在之后,苏陌素都并不是完全以自己真正的容貌示人的。
这张抹了药水,比寻常女子还要黯淡三分的脸色,可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赞誉。因此,如花似玉这四个字,让苏陌素觉得略微有些刺耳。
想到花清越给过自己的评价,苏陌素挤兑了一句:“怎么,夫君会认为一个食物也如花似玉?”
花清越没有听明白,他转过身看苏陌素,却是隔着屏风看到苏陌素隐约的窈窕的身影。
他又连忙转过身去,只是在口中相问:“食物,夫人这话是何意?”
“夫君不是屡次说,陌素的手就与猪蹄无异吗?”其实苏陌素这话有些断章取义了。
当时候花清越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排解苏陌素的顾虑,让苏陌素觉得他牵她并无其他冒犯之心。不过但凡是女子,总归是有些小心思的。尤其是对心中在乎之人所说的话,总是格外在意些。
苏陌素并没有完全察觉到自己如今对花清越的心思,但从其他方面却是已经有些渐露端倪了。
花清越这才想起来那一两次的比喻,听到苏陌素在乎自己的话,他不觉得发恼,心情反而愈发好起来。
就连回答苏陌素的话中,花清越也明显带上了一丝上扬的好心情:“都说秀色可餐嘛,为夫的比喻,夫人不喜欢?那下次就换一个好了。换成如青瓜?如馒头?”
“一般馒头可不行,夫人的手是有福气的,如福气斋的馒头如何?”花清越这是有意在调侃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夫君今日这一身可真好看,周身都散发着生机,像极了……像极了一颗冬日中不畏寒冬,被大雪覆盖却依然盎然的大白菜!”苏陌素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今日她身上这一套,是花清越选的,因此颜色上实际上是与花清越有些相得益彰的。
花清越穿的是绿底白纹的外衫,苏陌素则是周身白色的裙裳,但白色之中点缀着一点点绿色。
两人站在一起颇为耀眼。
花清越看着从屏风走出来的苏陌素有些移不开视线。都说女子要俏,一身孝。
这身衣裳把苏陌素并不白皙的脸色也衬得好看了许多。再加上她那双清澈的眸子,花清越竟看得有瞬间的失神。
苏陌素感觉到花清越的目光,也忍不住回望花清越。
其实她方才的话,是有些刻意赌气了。花清越这身衣裳虽然是绿白相间,但绿色并不是大白菜那种鲜艳的青葱绿,而是更为深沉的墨绿色。
花清越本来就身形颇为颀长,这一身云纹的长衫穿在身上,更显其风流神韵。再加上花清越肤色极为白皙,尤胜少女,因此,即便这身长衫颜色略微厚重了一些,但也不并不衬得人过于老沉。反而因为这颜色底蕴更是将花清越本身那股气势凸显出了出来。
此时的花清越,与苏陌素初见时的那个口舌伶俐的公子哥形象可是大相径庭了。
那时候的花清越,在苏陌素心中,就与京城那些整日游荡、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儿没有什么差别。尽管身上有官身,却只让人觉得是魏泓涵的跟班。
可如今这一个,即便是站在容貌也十分出众的魏泓涵身边,也绝对不会被对方的皇子气势所压下来。
“少爷,马车已经套好了。”
“小姐,您还梳洗一下吗?”
夏草和知画同时进来,也打断了对视中的两人。
苏陌素和花清越忙回神过来。
花清越轻咳了一声掩饰方才的尴尬后,朝苏陌素说道:“夫人,今日我们去趟寺庙吧。最近寒气愈发深重,好不容易今日出了一点薄阳,很适合出行。”
“夫君既然已经安排妥当,那便去吧。”苏陌素也是忙错开视线。
待回答完花清越后,苏陌素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盯着花清越的神态,有意将知画的心思引开:“知画,你把东西放下吧。我方才自己已经梳洗过了。你跟夏草合计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上的东西。没有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知仆莫若主。
知画确实在看到自家小姐愣愣看着自家姑爷的时候有些诧异。她想私下问小姐,是不是已经和姑爷和好如初的事则被苏陌素这一番打断给折腾到脑后去了。
知画忙去与夏草说话:“我们去多久,今日虽然出了太阳,可还是很冷,我得给小姐带上披风。上次小姐就着凉了,我还是要给她带上一床毯子。”
“我们不留宿。不过你说的也没错,那你赶紧去拿吧。”夏草回答道。
突然闯进来的两个人都被自家主子转移开了视线,余下的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今天这样子,确实很好看。
苏陌素抬头又望了一眼花清越。
她的目光却正好撞进了花清越的眸子里。
花清越没有想到两个人会对视。见苏陌素有闪躲之意,他忙先开口:“我方才都是玩笑话,夫人莫在意。夫人手指,若真要用食材比拟,也只有葱白堪堪能与之一比。”
话题又回到了方才的食材上,苏陌素也轻松不少,她笑道:“那夫君也是只有松竹方能一配。”
听了苏陌素的赞扬,花清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因为没了那日的争执,马车上的时间也不显得十分难熬。
苏陌素跟在花清越身后进了一座庙宇。
不过花清越领着她去的并不是佛堂,而是佛堂后的厢房。
厢房之中,已经有了一个小沙弥在其中。
“施主,主持方丈已在里间备下了拂冬茶,请移步品尝。”小沙弥见苏陌素和花清越进房,忙对着二人施了一礼。
这小沙弥语调轻软,分明还是一个小少年。
“多谢小师父,能品尝到主持大师的拂冬茶,这次来无名寺也是无憾了。”花清越答道。
苏陌素十分讶然。方才花清越带她走的路线似乎和她曾经来过的有所不同。虽然没有经过佛堂正面,可怎么也不像她前些日子去过的无名寺庙啊。
难道仅仅是同名?苏陌素颇为疑惑。
花清越低头同苏陌素解释道:“无名寺出名的,除了诸位大师的禅道出众,以及他们的乐善好施之外,便是极其出名的‘拂冬茶’和茶点‘春点茶’。”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花清越见苏陌素这样,眉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佛堂圣地,他不好调笑什么。只能继续同苏陌素往下介绍:“拂冬茶,是每年立冬开始、直到大寒结束的特色茶,每每由主持亲自沏泡,不收分文,却也无法带出寺外。多少达官贵人,皇族贵戚软硬兼施,这拂冬茶,却是从未流传出去过半两。”
“原来如此,那我们真是有幸了。”苏陌素朝小沙弥也点了点头。
听了花清越和苏陌素的话后,那小沙弥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自豪和喜色。但很快,他自己又觉得有些失礼和不妥,连忙低下头去:“请施主随我去小佛堂见住持。”
“有劳小师父了。”花清越点点头,回望苏陌素。苏陌素自然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跟上小沙弥,往他口中的小佛堂走去。
小沙弥说的小佛堂就在不远的一处房居里,小沙弥在门外便止了步,待苏陌素和花清越走进门内之后,便施礼离开。
房屋里的布置简单却不失禅意,一张行楷书写的“禅”字高高挂在台桌上,台桌上燃着的袅袅青烟,带起了许许禅意,却少了大佛堂里的几分肃穆,让苏陌素因为对无名寺庙同名起的疑惑心思也暂时淡去了不少。
这小佛堂分作正堂和内堂两部分,正堂只有一张小台桌供着香炉,和一张四方桌摆在堂中央,围着四张小木凳。内室则是有一张木榻床,还有一张小耳床,足可以让人暂时休憩一下了。
正堂的四方桌上,正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只青玉茶壶,配着四只小巧的茶杯。壶嘴里隐隐冒着热气,飘飘散散。显然就是小沙弥说的,这无名寺出名的拂冬茶了。
而在拂冬茶旁边竟还摆有小盘的糕点。
苏陌素想起花清越说过的话,此寺出名的有两样吃食。莫非这就是另一样闻名的“春点茶”?
花清越自然看出了苏陌素的疑惑,他上前一步,与她并排而立。
第274章 方丈
其实花清越心中也有些疑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据他所知,这春点茶,是在每年立春开始供奉,直到春分日便结束供奉。如今尚未立春,如何会备了春点茶?
“花施主。”有僧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与小沙弥的清脆明快明显不同。
苏陌素猜测是住持方丈过来了。
她转过身,只见到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容。
无名寺庙那佛堂中,一直低头敲木鱼的僧人,如今就这样走到了苏陌素的面前。
他依旧穿着那件有些颜色不太鲜艳的僧衣,也依旧是一副普通的模样。
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僧人身上一直有些一种十分安静的气息。
让人在他面前不会有什么张扬的想法。
当日就是如此。
苏陌素瞪大了眼。
花清越却是已经迎了上去:“青禾方丈。”
竟真是方丈!
所以,这还是无名寺庙!
苏陌素已经满心的不敢置信。
方丈青禾朝苏陌素二人点了点头,做了个佛礼,又道了声阿弥陀佛。
也不等两人回应,青禾就上前几步,自顾自地坐在了木凳之上,拿起一只茶杯仔细地转了转。
待将图案转正后,青禾又选了另一只茶杯转动。
如此三次之后,他终于将三只茶杯都放得图案端正。
青禾提起茶壶,慢慢倒起水来。
这边的住持房中,苏陌素二人已经与方丈青禾见了面。那领路的小沙弥也就回去转告花清越的意思给在偏房等待知画和夏草听。
“花施主让小僧转告你们,他们还要一时间,你二人可先去外面转转。”小沙弥说道。
“是,有劳师傅了。”夏草答道。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无名寺庙,自然知道领着知画去哪里转转,也知道大概需要什么时候回来。
那小沙弥也没有跟着他二人走出厢房,毕竟这花施主是何人,来过多少次,小沙弥也是清楚的。
反而是知画,她一走出等待的偏房来,就大舒一口气:“罪过罪过,刚刚在小厢房里等着的时候,我可是都不敢使劲儿喘气啊!”
她望着身旁夏草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可怜,可见刚刚一直保持安安静静的样子待在小厢房等待主子吩咐的时候,知画真是憋了不少话想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
“你呀,平时候都不拜佛的吗?”夏草有些心疼,但又觉得在佛寺里说话一定要恭敬。
他忙将话又拢回来:“虽然方才我们待的只是偏远的厢房,可是那墙上也是挂着佛祖画像的。在佛祖面前可一定要恭敬,瞧你现在这样子,若让你在佛堂待上一个时辰,你不是要憋死了?”
“所以我每次陪小姐拜佛,都觉得憋了一肚子话。”知画吐了吐舌头,脸上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小姐和姑爷如今都不在旁边,夏草既不会骂她,也不会去事后给主子们告状。所以她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望了望旁边,并没有什么僧人的身影,知画又轻声编排起来:“这地方是不是平日里香火十分不好?方才在小厢房里等候的时候,那小师傅递给我们的茶壶和茶杯也太旧了吧?虽然都说方外之人不注重享受,可也不要用那带裂缝的碗吧?”
夏草听了知画的话,内心感觉到十分的无语。他还来不及跟知画解释,知画又如同继续说了起来:“而且还不止茶壶和茶杯残旧不堪,就连里面的木桌和木凳都十分地简陋啊!”
知画凑到夏草耳边,将声音努力压低:“夏草你看到没,方才那屋子里的几处木隔断简直是粗糙得胜过乡下的菜园栅栏……还有那香炉都旧得有些发亮了……那“禅”字的卷轴都飞起了一些毛边……”
此时的知画如同点了火的爆竹一般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一则是因为她自身的性格使然。知画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嘴巴上从来就没个把手的。她过去在寺庙里,还是尽量忍耐了一些,是因为她陪的人是自家小姐苏陌素。
而如今站在夏草旁边,知画可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她心里的疑惑,变一股脑倒了出来。
无论是在平城的时候,还是随着苏陌素到了京城,知画作为苏府的家生子,一直以来的眼界和经历就略高于普通婢女。
这寺庙,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了一些。姑爷精心安排,带着小姐来一个这样破破旧旧的小寺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花家没钱了?
知画自己摇了摇头,把这明显很荒谬的想法挥出脑中。
姑爷是故意的?借此来讽刺自家小姐的庶女身世?知画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灵关一闪,将这些眼中见到的事物演变为了姑爷花清越无言的暗示。
她在自己的世界中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狠狠跺了一下脚:“他家少爷欺人太甚了!我们家小姐虽然是庶女,可也不是没有去过大寺庙,不是出不起香火钱!挑个这样的旧寺庙,姑爷他到底是想暗示什么!”
“知画!不得妄言!”夏草听知画说得愈发没有边际,他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句。虽然舍不得知画难过,可如今他们踩的地方仍是佛堂,知画这样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因此夏草的话中就难免待上了几分严厉:“知画,佛堂圣地岂是我们能够妄言的地方?而且,主子又是你能随意编排的?虽然少夫人一向很宠你,但你也要知宠懂宠,而不是一味地恃宠而骄,做些连累少夫人的事情!”
这话可有点重了。而且夏草一直以来都是好声好气地和知画说话,甚至还有些讨好哄着的意思。如今他语气陡然变得十分严厉,知画顿时有些受不住了。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可是知画也不得不承认,她方才是有些话多了。
佛祖要是因为她的话怪自家小姐,不保佑自家小姐,可就糟糕了。
知画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忙向佛祖道歉:“菩萨,我错了。都是知画我口无遮拦、信口开河。您千万不要把这个口罪的报应报到我们家小姐身上去。您要生气了,就尽管惩罚我吧,千万不要连累我家小姐。”
夏草见知画一脸认真虔诚,心中的怒意也立刻散去了不少。
他又柔下声音同知画解释:“知画,你误会了。这无名寺庙可是京城有名的四大寺庙之一。你方才待的厢房也好,还有我们现在经过的园子也好,确实都不如其他庙宇看上去辉煌显赫,但那既是因为出家人不在乎奢华,也是因为……”
夏草声音顿了顿,还是把真相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此处,还有我们先前待的,少爷和少夫人现在待的,这些地方都不是无名寺庙朝外接待上香信徒的地方。我们如今待的,既可以说是老寺,又可以说是寺庙真正的地方。”
“你有没有听过无名寺庙建寺的传说?”夏草转头望向知画。
令他心中有些安慰的是,知画是个喜形于色的性格。他方才解释了这样几句之后,知画的脸色已经明显好转了。
与夏草猜的没错,知画本来心中就有些内疚之心。如今听夏草说了,更加觉得自己是做错了。
她也无脸再去推敲好奇这寺庙为何如此残旧,只能捡着寺庙中好的地方答道:“我听过这无名寺庙建寺的由来。想来这些东西都是有些年代的古品吧。这老寺是商贾李施仁所建,李施仁家财万贯,用来报恩修建的寺庙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如今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李家变故,这老寺这边没有修葺吧?”知画自觉十分善良地替夏草找了个台阶。
可惜夏草却并不领情:“唉,傻丫头。”
夏草揉了揉知画的头,知画有些不明白地抬头回望夏草。
夏草叹了口气,只能掰碎了解释给知画听:“你是不懂,那瓷器的裂缝并不是坏了,而是一种来自西域的珍贵瓷器,叫做冰裂纹瓷器。”
“冰裂纹又称开片原,是一种十分古老的陶瓷烧制技艺,隶属于龙泉青瓷中的品种之一。因其纹片如冰破裂,裂片层叠,有立体感而称之冰裂纹瓷器。冰裂纹制作工艺异常复杂,制作时间也颇长,如今这项技艺已经是失传了。因此这无名寺庙中的一件冰裂纹茶具都是价值不菲啊!”
知画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那他们还舍得给我们这样的下人用?要是我方才不小心摔坏了,岂不是要押上我?”
夏草实话实说地答道:“押上你我都赔不起。”
“师父。”小沙弥走进禅房,向着背对着门口的佝偻身影合掌而拜。
“两位女施主,可是都带到了禅房?”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来,却带着一股令人感觉到安详的感觉,小沙弥满脸崇敬的神色,垂目施礼。
“回师父,已经带去了。”
如果苏陌素和花清越此时在这里,他们就会发现,这位老僧人口中的女施主,其实与他们也算得上是旧识。
“那夫人,可是说了什么?”
小沙弥一愣,居然没反应过来,师父居然是在问话。
第275章 法事
过了好一会儿,小沙弥才慌忙答话:“回……回师父……那夫人她……她说……”小沙弥狠狠抓了抓脑袋,方才他领着两位女施主到禅房去,路上女施主们倒是交谈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可具体说的什么,他没有听啊!
“罢了,没有听到就算了。”老僧人头也不曾回,对小沙弥说道,“去做午课吧。”
“是……师父。”小沙弥深深施了一礼,满脸纠结地退出房间了。
室内的佛香冉冉,木鱼击声当当,那老僧人端坐在蒲团上念起了经。
一段完整的经书念完,那老僧人手中的杵终于放了下来。他睁开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看着面前不悲不喜的菩萨尊像,双手合十一拜。
“我佛慈悲,世事轮回,世事忧扰,我无名寺可终是要被俗世旧果纠缠进去?”
老僧人心中有忧,而方丈青禾心中却是有喜。
他其实自走进禅房开始,就已经认出了花清越带来的这位夫人就是之前来寺中求符立长生牌的女子。
方外之人,本已无喜好偏爱。可花清越与青禾渊源颇深,如今花清越所选夫人是个通透之人,青禾心中还是颇为愉悦的。
“今年这春点茶出得倒是极早?”花清越坐到青禾旁边的木凳上,毫不客气地端了一杯青禾泡好的茶放到嘴边。
青禾方丈一边将剩下的两杯茶中的一杯,往苏陌素的方向推了推,一边回答花清越道:“里面放的桃花还是去年用冰放了,存在地下的。若是讲究时节,便不要称作春点茶就是了。”
花清越笑着抿了口茶水,又捏起一块糕点献到苏陌素的面前:“夫人且尝尝。我说这两茶算得上无名寺庙的两宝,可不是虚言。”
“虽然春点茶是可以供了香火钱之后带走的素斋茶点,但此糕点口感十分香酥细腻,入口回甘,口中余香。夫人你试试。”
花清越大力推荐,苏陌素自然是接过他凑到自己面前的糕点,小咬了一口。
尝过春点茶之后,苏陌素也没有错过拂冬茶。她将两样花清越极其推崇的吃食都认真品了品,心中也是十分叹服:“此两种的,都是毋庸置疑的人间美味。[..tw超多好看小说]而且此两种吃食,也与佛寺相切合。虽然各有各的美味,却其味其香都并非是浓郁逼人,而是回味无穷。”
苏陌素说得很是真诚,话语中描述也是十分贴合拂冬茶和春点茶本身的味道。不过,青禾方丈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流露出来。
先前在外面的时候,花清越不过是简单介绍了一些两茶点的盛名,领路的小沙弥就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如今苏陌素和花清越夫妇都是极为赞誉,方丈青禾却是面色十分淡然,放佛说的不是他家的东西一样。
苏陌素观察到青禾的脸色,更加肯定了自己对青禾的判断――佛法造诣不低。
这位无名寺庙的方丈倒是名不虚传。
只不过,她的夫君花清越如何会与这位无名寺庙的方丈这般熟稔?
花清越径直领苏陌素来无名寺庙的老寺位置,又带着苏陌素进入青禾禅房后的种种行为,都让苏陌素感觉到,花清越不是第一次来无名寺庙。并且,他与方丈青禾的关系还不是一般的香客与方丈之间。
“夫人,今日领你来见青禾方丈,一来是无名寺庙香火旺盛,为夫想请住持亲自为你写个平安符。二来,青禾方丈三日前收到你父亲的邀约,要去苏府做一场法事。”花清越确实没准备在苏陌素面前隐藏他与青禾的关系,可是如何跟苏陌素把他与青禾的种种渊源说清楚,花清越心中也尚无定论。
他想了想,苏陌素不问,他就还是暂且不提,先这样蒙混着吧。
苏陌素听了花清越的话,确实更加好奇花清越和青禾方丈的关系了。不过她确实也与花清越想到一起去了,花清越不说,她就不准备主动问。
“苏府的法事?”法事一般是有人过世的时候,才需要请僧人去府上超度。而请青禾方丈这样的高僧,那过世的人地位应当还不低。
想到这些,苏陌素声音中便流露出一丝紧张:“是谁?苏府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没有听说。”
花清越见苏陌素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便知道她心中担忧的不是苏老夫人,就是她自己的母亲柳氏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苏陌素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夫人莫要担忧,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曹姨娘自从失了孩儿以后,****夜夜地啼哭。岳丈大人请了大夫,也接了她娘家人去看过,可是曹氏仍旧不能排解心中丧子之痛。”
“岳丈大人也是想不到他法,便准备请青禾方丈去一趟。”花清越并没有说出口的是,青禾去苏府的事,其实也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花清越没有继续往下说,苏陌素却从他的话语中判断出了好几个意思。
曹氏丧子已经有了月余时间,这月余里,苏府也并没有什么内宅不宁的消息传出来。如今在这个接近年关的时候,苏府突然要请高僧去府上做法事。其中,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猫腻?
撇开苏府可能已经发生了苏陌素不知情的事情这一点,单就青禾方丈去苏府做法事这一件,里面能够生出的门道就太多了。
小王氏如今也应该已经满了小月子了,能够行动自如了。青禾方丈去做法事,能替曹氏夭折的孩子念经,就能替小王氏那个夭折的孩子念经。到时候纵使苏瑞文再是不愿,高僧说要孩子生母到场,小王氏就一定能得到短暂的解禁。
那么,对小王氏谋划的事情,此次要不要做呢?
再撇开小王氏这一件,其他事情,也有太多太多可以利用的地方。高僧上门,虽然是做法事,可是有苏老夫人这个老太太在,一定少不得要替家中子女孙辈祈福。
那么如果这个祈福的事情,得到的是凶兆呢?
苏陌素想到这些可能,心不禁跳得有些快。她抬头望向花清越:“夫君的意思是,若是陌素思念家中姨娘,青禾方丈为我带上一两句话也不无不可?”
苏陌素这话是在问花清越,也是在问青禾方丈。
她既希望花清越能回答,又希望青禾方丈亲自回答。
若花清越径直回答苏陌素这个问题,那么青禾方丈和花清越的亲密关系就更加不言而喻了。但是,从另一方面,并非本人说出口的话,就很难保证事后的落实程度。所以,苏陌素又矛盾地希望青禾方丈能亲自做声。
“自然是如此。青禾方丈是心慈之人,自然愿意做这等助人之事。”说话的人是花清越。
但还等苏陌素把心中那口气舒出来,就只听到青禾方丈的声音响起。
“出家之人,自然慈悲为怀。但深宅内院,贫僧不考虑世俗,其余人却会考虑。”青禾方丈也说话了。
苏陌素的心顿时坠落下来。
“方丈……”花清越喊了一声。
“贫僧最多能做的,就是若府上有其他事由的时候,替这位姨娘说上两句有益的禅理。”青禾方丈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花清越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可苏陌素却觉得,此事已经很好了。
若是能让柳姨娘在苏府好过些,那么她这个做女儿的也算是尽了一分孝心了。
苏陌素忙站起身,对着青禾方丈由衷谢道:“多谢方丈。”
自青禾的禅房出来,花清越一路上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他三番四次地转身看苏陌素,却是每一次都欲言又止。
就在花清越第五次看过来的时候,苏陌素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问道:“夫君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实在不需要这般顾虑,直说便是。”
“对不起,今日让你失望了。”花清越着实认为青禾能做的更多。
苏陌素却是真心的不失望。她反而倒过来劝慰花清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更何况今日之事,还不能说是失了马这样的祸事。”
花清越微微有些蹙眉,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与苏陌素回花府。此处是佛门圣地,在这样庄重的地方,阴谋阳谋完全摊开来看,似乎也不是很好。
“我们去寻知画和夏草吧。”花清越最终开口的是这样一句话。
“嗯。”苏陌素应道。
虽然话中说的是寻,但显然以花清越来无名寺庙的频率和熟悉程度,他寻夏草,根本是不需要寻的。
站在园子里和夏草说话的知画远远就见到了自家小姐。
看到苏陌素走过来,知画忙迎上去:“小姐,姑爷。”
夏草也行礼道:“少爷,少夫人。”
“在外不必这样。”花清越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是知画,她望着苏陌素的眼神中满是雀跃,似乎心里是有说不完的话。
“怎么了?”苏陌素看出来知画的心思,便率先问道。
知画压低了声音,朝苏陌素说道:“小姐,我见到大皇子妃了。”
第276章 问题
“月戈?”苏陌素脱口而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她与白月戈如今已经算不得抵足而眠的好姐妹了,但情感不在了,习惯却仍然在。第一反应时,苏陌素依然习惯称呼白月戈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大皇子妃。
知画是跟在苏陌素身边见过白月戈很多次的,所以即使只是一个侧面,就连一向细致的夏草都不敢确定,知画却很肯定对方的身份。
“是的,就是大皇子正妃娘娘。”想到另一位对自家小姐并不友善的大皇子妃,知画忙补充了一句,将白月戈和钱多多分开。
看到仰面望着自己的知画眼中还有期待,苏陌素就知道,自己这个大丫鬟根本还没看懂目前的情形。不说嫁鸡随鸡,嫁给花清越的苏陌素和嫁给大皇子魏泓图的白月戈已经在根本利益上就有了阵营区别。
单论苏陌素和白月戈两人本身,她们就已经不再拥有昔日的情谊。
前段时间在大皇子府二度被陷害的事情,让苏陌素更加肯定她当初与花清越在大皇子府的独处一室就是被白月戈所算计。但知画是个没有心眼的,苏陌素并没有将这些事情挑穿说给她听。
“小姐,您要去见见大皇子妃吗,我看着她去了那边的厢房。”知画抬手指过去。
夏草没有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粗枝大叶的知画也有了小心思,方才她一直让自己带着往这边来,说是赏景而已。原来是早就观察到了大皇子妃的厢房。
夏草有些涩然,可又理解知画的这种所作所为。哪个大家小姐的一等丫鬟是个省油的灯?
苏陌素没有注意到夏草低头时眼中的一抹失望,她只是顺着知画所指,远远地看了一眼厢房那边。
就在知画以为自家小姐会迈步走过去的时候,苏陌素却转过身,说道:“走吧,佛门净地不是花园楼阁,相遇也未必需要相谈,更何况还并未遇上。”
知画虽然有些不解,可却将疑虑埋了下去。她乖巧地跟在苏陌素身后,不再看白月戈所住的厢房。
知书要是在就好了。自己似乎总是搞不清楚小姐想要什么。厢房里面,端坐在蒲团上面的女子之一,正是白月戈。
而坐在白月戈对面的另一个女人,则已经有了些年纪。(..tw)
“嬷嬷是说,这里的方丈很不寻常?”白月戈拎起茶壶,将水杯倒满,轻推到对面。
那嬷嬷面上的皱纹舒缓开来,她谦道:“劳烦大皇子妃亲自倒水,真是折煞老身了。”
话虽这样说,可这老嬷嬷的动作上却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折煞的感觉来。
连侧身行个让礼都没有。
白月戈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表情却是不显:“瞧嬷嬷这话说得。您是夫君的奶娘,月戈莫说是给您倒水,便是为您下厨布菜,这也是做得的。”
这话是将老嬷嬷摆在孝道上了。
“泓图能娶到月戈这样的好媳妇,真是福气。”那老嬷嬷笑出声来。
真是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见这老嬷嬷顺着自己的话,都称呼起了大皇子的名讳,白月戈简直想要翻个白眼。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不论这老东西有多不要脸,可在魏泓图面前,老东西还真就有两分面子。
今日这趟出行,还是魏泓图安排的。
白月戈深呼吸一口气,把话题绕到事情上,不去想对面人的德行:“嬷嬷的意思是,让我一定要见上方丈一面?可那小和尚刚才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们在此休息。”
“休息,要休息,我们可不必来这儿。即便是佛家圣地,他们这庙也算不上香火最好的。”白月戈有些不悦。
她是什么身份,白国的公主殿下,朱国的大皇子正妃,来趟寺庙见和尚,还要等?
真是宠得,这群人!
白月戈一想到这个宠字,就忍不住想起这几日魏泓图夜夜歇在钱多多那的事情来,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水。
老嬷嬷看出白月戈脸上的不耐,心里顿时有些不齿。到底是蛮夷之国来的,可真没点公主的气度。
但为了自家奶大的孩子,老嬷嬷还是耐着心向白月戈解释道:“公主,可知道这无名寺庙的由来?”
这又不是他们白国的地界,即便在白国,她还能每个寺庙都门儿清?
白月戈再深吸了口气,说道:“请嬷嬷给我说说。”
老嬷嬷对白月戈的虚心请教还是很满意的,当即把无名寺庙的由来娓娓道来:“这无名寺庙,是四十多年前,一个叫李施仁的人修建的。”
“这和尚还有名讳?”白月戈问道。
老嬷嬷摇了摇头,对白月戈打断自己有些不满:“月戈,你耐心听我说下去。”
“这李施仁,不是个和尚,也不是什么寺庙的俗家弟子。他的身份,在四十多年前,是个商贾。”想起那时候的李家排场,老嬷嬷脑中不禁浮现一句话“石头李家赛金银”。
“有人说,李家的井都是用金子做的。”老嬷嬷想起那时候的传言,脸上有了些笑意。
四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呢。初进皇城的她,听到那些夸张的描述,那泼天的富贵时,嘴巴都合不拢呢。
只不过,再富贵又如何?
看着面前给自己倒水的大皇子妃,老嬷嬷心里有些得意。富贵富贵,虽然富摆在前面,可没有贵,这富是守不住的。
“这李施仁,四十年前是个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十多年前,却是一个提都不能提的人。”老嬷嬷语气中的追忆已经没有了,她有些冷冰冰地把李家的下场说了出来,“李施仁的孙子通敌卖国,连累整个李家都满门抄斩了。”
“那这寺庙?”白月戈有些不明白了。虽然在他们白国,满门抄斩是祸不及寺庙这样的死物身上的,可瞧着朱国的风气,白月戈可不认为这寺庙如今这样好端端的是正常。
“李施仁死后,这无名寺庙就垮了,僧人走的走、死的死,几乎就是一座破庙。可谁能想到,一个高僧偏偏就选择了这无名寺庙落脚。”老嬷嬷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谁又能想到,这僧人还治好了当朝皇帝的病。”
“是父皇?”白月戈算了算,十多年前,可正是现在的朱帝在位呢。
老嬷嬷虽然很不满意自己的话被三番四次地打断,可她终究只是大皇子的奶娘,不是亲娘。对于大皇子妃,她是不能三次四次训诫的。
老嬷嬷压下不快,点头往下说道:“正是当今皇上。行真高僧当时候对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便要留对方在宫中修佛。可行真高僧并没有答应,执意要离去。陛下三请四留,行真高僧才答应在京城附近选择一处寺庙落脚。”
“行真高僧愿意留下,陛下当时可是高兴不已的,是以就许诺任由高僧选择,只要高僧挑了,那寺庙就以行真高僧为方丈。”
老嬷嬷的话没说完,白月戈就猜到了结局。她打断老嬷嬷的话,说道:“行真高僧选择的就是这无名寺庙。”
“是。”老嬷嬷觉得,自己再这样被白月戈打断下去,一整天的心情都要坏了。她索性不再细说,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推断说出来,“这更大的寺庙有,更小的寺庙也有。论近,这无名寺庙不在京城内,论远,这无名寺庙也就在京城近郊。”
“所以行真高僧选择这寺庙,很有可能……”老嬷嬷本来想说说无名寺庙的那个李施仁修庙报恩传说,可想到白月戈的性子,她便直接说了结果,“很有可能行真高僧是李施仁的故人。”
老嬷嬷不耐白月戈的打断,白月戈也着实觉得老嬷嬷的故事太长、太琐碎,根本让她抓不到重心。
白月戈直接问道:“所以嬷嬷想让我见这行真高僧一面?”
“不,行真高僧已经圆寂多年了。”老嬷嬷皱眉,她有种预感,这位大皇子妃恐怕并不会太在意无名寺庙的传闻。
可这寺庙,分明是有问题的。
老嬷嬷再说出一个关键的事情:“外人只知道李家是通敌叛国,才满门抄斩。可实际上,当时候被怀疑通敌的不仅是李家,还有董家。”
“嬷嬷,你直接说关键的吧!”白月戈实在不想在老嬷嬷这绕来绕去中猜测今日之行的目的了。
老嬷嬷面色沉沉地答道:“而这个董家,就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外祖父家。”
这一句话,比前面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让白月戈有兴趣。
她的眼睛亮起来:“意思是,这三位皇弟的出身,都是有问题的?”
不待老嬷嬷回答,白月戈就发现了问题:“可万贵妃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老嬷嬷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魏泓图是她奶大的,而这位大皇子也对她颇为敬重和依赖。在心理上,老嬷嬷是有几分将自己当作白月戈婆母的。
但凡婆母,便很难喜欢儿媳妇。
所以,如今白月戈想不通透了,老嬷嬷心里反而高兴。
她故意不做声。
“还请嬷嬷跟我再说说。”白月戈咬了下牙,带笑说道。
第277章 相邀
老嬷嬷抬眼看了下白月戈,伸手去端茶杯:“人老了,总是忍不住要喝茶。(..tw无弹窗广告)”
白月戈笑容满面地答道:“嬷嬷说笑了。月戈让嬷嬷浪费了许多唇舌才是。”
老嬷嬷的喝完的茶杯才放下,白月戈就替她又添满了。
老嬷嬷望了眼杯子,面上也有了些笑容:“月戈是泓图的正妻,我同你细致些说是应该的。”
感觉也搓磨了一下这白国公主锐气的老嬷嬷终于又将话题引入了正轨,她继续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道:“万贵妃和三皇子、四皇子的生母乐妃都是董家嫡女。万贵妃晋贵妃位的时候,乐妃膝下已经有了三皇子、四皇子两位皇子和夕云、彩云、碧云三位公主。”
“但晋贵妃的不是子女众多的乐妃,而是她的姐姐万妃,其中就很值得推敲了。”老嬷嬷意味深长地说道,“要知道,乐妃的容貌可是在宫里数一数二的,圣宠也是丝毫不亚于万妃的。”
“有人说,乐妃不能晋位,是因为她的胞兄董仕途与李家交往甚密。所以李家被满门抄斩了,董仕途也不能全身而退。”
老嬷嬷终于把关键说出来了,白月戈这次没有急于提问,而是自己推敲了起来。
这个董仕途如今并没有在朝中为官,想来不是在李家那场浩劫中没了,就是也受到了打压的。如今乐妃已经死了,宫中留着的不过就是万贵妃。
如果,能把万贵妃拉入李家的旧案,那么与太子位越来越远的不仅仅是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魏泓泽,三皇子魏泓睿、四皇子魏泓涵也是从中讨不了什么好的。
白月戈的沉默,让老嬷嬷很是满意。
她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地教导白月戈道:“月戈还是要耐心一些。即便今日方丈不见我们,明日也要再等等看。这青禾方丈既然承接了行真高僧的衣钵,对这无名寺庙的事情便不可能一无所知。”
白月戈虽然已经想清楚了无名寺庙的问题,可却不认为见一见这现任方丈就有什么用。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她也犯不着和这老妇对上。
“嬷嬷说得是。”白月戈应了一句。
厢房之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金盘一般的太阳已经没有了踪影,只有那淡淡的霞光还在天边的一角若隐若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夏草从马车上利索地跳下来,又拉了知画下马车。
“少爷、少夫人,回家了。”上次两位主子在马车中的争执,令夏草心有余悸。因此,他如今看着那垂下的车帘时,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忐忑。
倒是没有让他担心太久的是,车帘很快被掀了起来。花清越先钻出马车,他一如过去温柔时候,转过身牵了苏陌素下马。
苏陌素看了眼天色,有些讶然:“已经这个时辰了?”
上次去无名寺庙的时候,虽然觉得路途有些远,却似乎不至于这般花费时间。
花清越一边与苏陌素并排前行,一边细致答道:“是因为走了远路的缘故。去往无名寺庙的路虽然有更近的,但路程太颠簸了一些,我让夏草绕了路。”
苏陌素愣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去无名寺庙的那一次,确实路途远不如这一次舒畅。
“今日想吃些什么,酸辣鱼如何?”花清越在她旁边问道。
苏陌素平日里坐了马车,是一定要吃些酸味的东西的。今日因为路上行程颇为舒坦,对于酸味的渴求倒也不那么浓烈。
她答道:“都可,今日路上不算辛苦,吃什么都可以。”
“夫君喜欢吃什么?”自己的吃食多是花清越安排,但对于花清越的吃食喜好,苏陌素似乎真的不太清楚。
花清越声音有些愉悦:“我今日倒想试着做个糖吃。等吃了晚饭,夫人陪我一起做如何?”
苏陌素忍不住转过身看花清越:“夫君喜好甜食?”
“也没有特定的,只不过那个糖许久没吃了。”提起糖,花清越就如同勾起了回忆中的甜味一般,唇角也微微地勾起。
自己夫君面容俊美,苏陌素是一直知道的。可她今日却险些被这种俊美溺住。
花清越的侧脸愈发将纤长的睫毛凸显出来,那样好看的轮廓,那样美丽的眼睛,苏陌素的呼吸滞了一下。
“夫人陪着我做好不好?”花清越又问了一遍。
他问完后,便也转过身看苏陌素。
眼睛中的期待如同星光一般,亮晶晶地望着苏陌素。
苏陌素忙收回视线。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所幸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夫人?”花清越却是穷追不舍地在问。
苏陌素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应答:“嗯,一起吧。”
听到苏陌素的回答,花清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拉住了苏陌素,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那我们快点去吃完晚饭吧。”
苏陌素毫无防备地被花清越牵住了手,她愣了一下,却很快就跟着花清越走了起来。
最后的一抹霞光照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将两个身影似乎连得更紧了一般。
知画和夏草加快脚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知画几乎是迈着小跑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姑爷和小姐步子突然就快了起来,担忧让她不敢落后太多。
夏草望着知画因为疾走而有些微红的小脸,伸出了手,牵住了她的柔软。
“夏草你干什么,姑爷他们都要走远了。”知画没有意识到夏草的动作,只是有些担心主子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夏草轻声安抚焦急的丫鬟道:“别追了,我们要慢一点。让少爷和少夫人能单独相处。”
“他们没有吵架,你看,少爷一直牵着少夫人的手,少夫人也没有挣脱。”夏草解释道。
知画这才将心收回肚子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被人牵住了,她“啊”了一声,想要甩开夏草的手,却被对方更紧地握住了。
“我也想这样牵着你。让我牵你一路好不好?”夏草望着知画,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温柔。
知画脸更加地红了。她动了几下的手安静了下去。
厨房之中,已经有准备好了的菜肴。厨娘见自家主子回来了,忙上前问道:“今日准备的是酸菜鱼、翡翠豆腐汤、红蒸鹌鹑和油炸藕丸子,还要添些什么?”
做好的这几个是可以蒸着热的,其余的菜,自然是等主子回来现做比较好。
花清越习惯性地看向苏陌素。
“够了,就这些吧。”既然没有往日那般的食欲不佳,苏陌素也不想过多折腾。
厨娘很快将菜布上来,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人相对而坐。
入坐的花清越依旧是先替苏陌素舀上一碗汤。
苏陌素没有拒绝,轻轻吹了下汤上的葱花,开始细品。
她吃菜的时候,比平时更多地望了下盘子。
酸菜鱼花清越倒是夹了两筷子了,他也喜欢酸的?
不等苏陌素肯定这个猜测,就只见花清越的筷子伸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块没刺,你先吃。吃饭的时候,不要把鱼肉跟饭混到一起,很容易被鱼刺卡到。”花清越方才夹的两筷子不过是把鱼上刺多的部位夹开了而已。
苏陌素应了一声,伸出筷子,也想替花清越夹上一次菜。可筷子从四个菜上过去,却不知道落在哪里比较好。
他想吃糖,夹个藕丸子吧?
想了想,苏陌素把藕丸子放入花清越的碗中。
花清越很快就咬了一口,苏陌素的视线才收了回来。
他果然还是喜欢甜食的?
似乎偏偏与苏陌素做对一般,花清越的筷子后面都基本没有往藕丸子上伸过。
“还喝点汤吗?”花清越见苏陌素一碗饭已经落底,夹菜也不如先前频繁,便估摸她已经饱了。
苏陌素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失望。
这顿饭下来,她似乎还是不知道花清越喜欢吃什么。
“那休息一下还是?”花清越问道。
他的话没有说完,语气中却有些掩藏不住的期待。
苏陌素想起他提过的糖来,便主动说道:“不如去做糖吧,你说的是什么糖?”
花清越脸上又有了很明显的笑意,他答道:“是一种很好吃的糖。你吃过黏牙糖吗?”
“黏牙糖?”苏陌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在苏府这些年里,零嘴吃食自然也是吃过不少的。不过总归都是以糕点居多,即便不是糕点,那些糖也有许多阳春白雪般的名称,这样通俗名字的糖,苏陌素真没听过。
“我等下带你做就知道了。”花清越兴致很高。他站起身,让知画进来收拾了吃食,又问夏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少爷尽管带少夫人过去吧。”夏草其实也很喜欢那个“黏牙糖”。往日都是他和少爷一起做的。
不过……
看了看面前收拾东西的知画,夏草心花怒放地走过去:“知画,我来帮你。”
糖与心上人,他更想和心上人在一起。
苏陌素被花清越拉着,很快就到了对方口中的做糖地方。
只见一个巨大的锅架在院子里,那锅下面有火旺盛的烧着。而锅里,正在熬制着什么东西。
第278章 独处
大锅旁边,林管家手中拿着一柄长长的勺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那勺子伸入一大半到锅子之中,将里面的东西搅动着。
“少爷,少夫人。”见到花清越和苏陌素一齐过来,林管家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脸上便全然是喜悦的神色。
往日总是只有他和少爷,还有夏草三个人一起做糖。今日少夫人一齐过来了,可见少爷与少夫人已经和好如初了呢。
“林管家,这锅子里面熬的是糖吗?”苏陌素好奇地走近大锅。
虽然是冬天,但大锅下面的旺盛火焰散发出来的热气却迅速就照暖了苏陌素的脸。
她感觉到火苗的活跃,也不敢走得太近。在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步,视线往大锅中投去。
只见那个大锅里盛满了似水又不似水的东西。比水要浑浊,也比水要粘稠。可如果说是糖,又完全还没有凝固起来。
“这是大米和大麦做的糊汤呢。”林管家解释道,他在花清越两人过来之前,已经在这搅动了一会了。如果苏陌素过来得还早些,这锅里可就真像水一般,还能流动。
“这糊汤是用来做糖稀的。”花清越接着林管家的话朝苏陌素解释下去。
他说得更为细致一些,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望着苏陌素,只要苏陌素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来,他便会说得更详尽。
“糊汤熬成糖稀靠的就是旺火之下的不停搅动,在搅动过程中,水渐渐地被熬干,糊汤里面的糖味也就越来越浓。熬好糖稀以后,才能做粘牙糖呢。”
苏陌素原本猜想,这“粘牙糖”自己虽然没听过,但却未必没有吃过。它也许只是与自己吃过的某一种吃食名称不同而已。
可如今瞧着这做糖的工序,苏陌素倒有些不敢确定了。虽然粘牙糖还没有做出来,可至少她前世今生都没有在苏府见到过这样大的缸子,更没有看到把这样大的缸子架在火上,放在院子里。
“这糖稀是大米和大麦做的?”大抵是没有过什么只吃白米饭的生活,苏陌素有点无法理解,单纯靠这两样东西能做出什么糖来。
花清越已经加入了熬糖的行列。(..tw无弹窗广告)林管家年纪越来越大,他也不忍心让对方一个人做这样的体力活。更何况,这做糖,本就是幼年保持下来的唯一一个趣事。
“少夫人是没有吃过纯粹的白米饭吧?”林管家带着和善的笑意指出问题的关键。
花清越却没有让苏陌素继续猜测,而是径直向她说清楚了原因:“如果夫人此时身边没有任何菜肴,腹中又有些饥肠辘辘的话,就一定能感受到白米饭中的甘甜。”
“大米中是有些甜味的。”林管家放下勺子,搓了下有些发烫的手心。
苏陌素走上前,拿过林管家放下的长勺,学着花清越的动作,也在大锅里慢慢搅动起来。
“林管家先休息一会吧。”苏陌素看着林管家发丝中的一缕斑白劝道。
嫁入花府已经有半年,她对花府众人和彼此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了解。像林管家,甚至包括冬虫、夏草这几个,应该都是陪在她夫君花清越身边的老人。很多时候,苏陌素能感觉到,花清越对林管家有着长辈的尊敬,并不是将这位老管家单纯当做下人。
“林叔,你先去休息吧。其余做糖的东西让夏草备好送过来就好了。”花清越看了眼苏陌素的动作,确定她不是十分辛苦之后,便也开口说道。
其实往年,他也并没有让林管家在做糖中操劳许久,毕竟还有他和夏草两个年轻力盛的在。今日他倒是一时疏忽了,只想着带苏陌素一齐做他童年喜欢的事情,而没有带夏草过来。
如今决定已经做了,花清越仍然不准备让夏草如往年一般来参与整个做糖的过程。毕竟,这是他和苏陌素第一次一齐做糖。
“倒不用夏草再过来了。”林管家对自家少爷要和少夫人单独相处,是十分乐见其成的。他笑呵呵地说道:“余下做糖要用到的那些豆面、红糖、白糖等等,我都早准备好了。连着擀面的东西放在那边了。少爷到时候去做便是。”
“那林叔便先去休息吧。”花清越顺着林管家所指看了一眼,确定了方位以后,便收回了视线。
林管家准备东西,比夏草准备的还要让他放心。
一股夜风从庭院中穿过,苏陌素的长发被轻轻撩起。她站在柴火旁边,又在不停地动作,倒是不觉得冷。不过看着站得略微远了一些的林管家,她便觉得花清越说得极为有理。
“林管家就先去休息吧,我们两个不成问题的。”苏陌素也说道。
林管家笑着点点头,应了下来。他笑眯眯地看了面前熬糖的两人一眼,十分放心地转身离去了。
整个院子里,除了这个硕大的糖锅,便只有花清越和苏陌素两人了。
苏陌素搅拌的动作随着次数的增加也娴熟起来。她一边搅拌,一边总是留意花清越的动作,有一点点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很快纠正过来。
花清越在搅拌的过程中也总是去看苏陌素,他倒不是在查看她的动作是否准确,仅仅是有些担心:“夫人可还吃得消?若是累了,便先到旁边坐一坐。”
“不用,这样的动作,是吃得消的。”苏陌素笑着望了花清越一眼。
花清越问询的时候,本就是望着苏陌素的,因此他们两人一个的满脸担忧,一个的满脸笑意便互相落入了对方的眼眸之中。
看到花清越眼中那毫不遮掩的关切,苏陌素觉得锅子下的火似乎更旺盛了。
看着笑盈盈的苏陌素和她那双清澈澄明的眸子,花清越也有些失神。
苏陌素努力将视线挪开到其他地方去。
这院子里如今没有其他人,连个打岔的由头也找不到。她只能去看这硕大的锅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是有些发现了。
苏陌素语气中有些掩不住的欣喜:“夫君你看,这锅里的糊汤越来越浓稠了,而且颜色似乎也变得更为浓烈了。这,有些近乎白色了,是糖稀熬好了吗?”
花清越也将视线转到锅子里面,他认真地看了一下糖稀的成色,答道:“确实快好了。这糖稀做好后,就应该是近乎白色的粘稠物。”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苏陌素抬起头问花清越。
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的目光又撞到了一起。
她有些耳热,将视线略微错开一些:“直接让这糖稀自行冷下来,就可以吃了吗?”
“没有这样简单。”花清越没有将视线移开,他的目光还是落在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上。
她低头的时候,面容正好只露出一半来。在夜色之下,这半面容颜不再像往日那般寡淡,下颚的弧线勾出一份独特的魅惑来。
如果,她不易容,应当是什么时候都这样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吧?
想起初见时的小女孩容颜,花清越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可一点都不好奇如今这张张开的面容究竟是如何的呢。毕竟在这平淡无奇的遮掩下,其余人都注意不到苏陌素的美好。而对于花清越自己来说,这个女子,永远是初见时月光下的恬静笑容。
“夫君?”没有听到花清越的回答,苏陌素又唤了他一句。她抬头望了对方一眼,却正好看到花清越眼中带笑看着自己的模样。
苏陌素比先前更快地低下头去。
这人,怎么一直看着我呢!
她心里嘟囔了一声。这嘟囔似乎是抱怨,可其实却没有半点抱怨的语气。
花清越看到这些羞涩的苏陌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仅是唇角弯成一个弧线,就连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也微微弯了起来。
看到苏陌素搅糖的动作有些加快,花清越担心再看下去,这小姑娘会发恼,便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还要炒豆面呢。”花清越走到大锅旁的石桌处,他讲林管家准备的几样东西放到一起,然后搬起来,“夫人,炒豆面的时候,糖稀这边也不能停止搅拌。所以,劳烦夫人片刻,我去炒好豆面就过来。”
苏陌素其实想抬头看炒豆面是什么样子的,可又害怕再与花清越视线撞到一起,她点了点头,只是发出了应答的声音:“嗯。”
而捧着豆面、红糖、白糖走向另一个锅子的花清越也是一步三回头,他是希望再与苏陌素视线相撞一次的。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直到他开始炒豆面,那搅糖的女子都没有再看向他一眼。
豆面炒制的过程中,白糖和红糖都要加入进去。加入了这两样东西后,豆面本身就散发的香味便更加迷人了。
闻着旁边传来的香味,苏陌素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又一次有些张口了。
可真是爱吃了许多。她低着头想。
“夫人,退后一些。”花清越的声音突兀传来,苏陌素不得不抬头。
她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不知道是不是又会看到他好看的眸子。
第两百八十章 回忆
‘花’清越很想一直看着苏陌素,可如今他手里端着的可是一锅烧得滚烫滚烫的豆糖水。..tw-.79xs.-
担心热气会冲到苏陌素,他端锅子的时候都是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身子往苏陌素那边靠,把锅子完全放在自己的面前。
待苏陌素退后了一些,‘花’清越一边极快地把豆糖水全部倒入那大锅之中,接着又把锅子放到地上,用勺子搅拌起来。
两人的视线并没有撞到一起,苏陌素松了一口气。可她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往‘花’清越那边投去。
有点怅然若失?
苏陌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收回视线。见‘花’清越已经在搅拌大锅子,而他端过来的那个锅还在地上,苏陌素便弯腰想去端开小锅子。
“别动!”‘花’清越语气十分着急地打断了苏陌素。
“烫。那锅子烫。”他连忙补充道。
苏陌素望了下旁边,从石桌上拿起一块抹布包住了锅边。她将小锅子端起,放到了石桌的另一边。
“夫人没烫到吧?”
见苏陌素转身走回来,‘花’清越才松了一口气。刚刚看着苏陌素端锅的时候,他无比害怕自家夫人稍微一个不稳当,那锅子便砸到了她的身上。
如果被那才从火上搬离的锅子烫到,后果‘花’清越真是想都不敢想。此时,他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应该让夏草跟过来的。
不过庆幸的事情是,再熬好这一大锅后,做黏牙糖的工序便不怎么危险,也没有那么琐碎了。
“夫人,你就坐在旁边歇歇吧。如今只要把这一大锅糖熬好便算完成大半了。”‘花’清越望了眼苏陌素的手,见对方‘露’出的手指并没有什么烫伤的痕迹,心里的石头才是完全落了下来。
苏陌素确实有些乏累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石凳上,自嘲道:“都说做人媳‘妇’累过做‘女’儿时。可我嫁给夫君,却是光享受了。”
“哪家小姐不是这样的,夫人当我是娶个‘妇’人回来当婆子用的?”‘花’清越不在意地答道。
苏陌素却是勾起了一些往事。前世她嫁入傅家之后,可不是一天比一天过得辛苦吗?
苏陌素没有说话,可她面上的那丝哀伤却被‘花’清越看了出来。他一边搅动着糖,一边说道:“其实无论是为人子‘女’也好,还是做人夫妻也罢,生活总是自己的。(..tw)你过得好与不好,最在乎的人也还是你自己。”
“既然是自己的,那过去不开心的事情,就可以少想、不想。没必要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凭空加点雨雪。”‘花’清越说这些,是误会苏陌素想起在苏家的日子了。
她是个庶出,即便不是在苏府这样府邸,娘家的日子也未必能过得十分顺畅。如今她在他身边,他是希望她每日开开心心的。
苏陌素回过神来,答道:“夫君说得是。”
她本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勾‘唇’弯眼什么的,多少还是有些勉强。于是苏陌素索‘性’将话题扯开了:“瞧夫君做这趟十分熟捻的模样,可是家中的传统?”
苏陌素自己是京城人,前世又一直在京城长大,她记得京城是没有这习惯的。至于平城,虽然她今生才去那边生活,可八年里,也没有听说过黏牙糖这种东西。
因此,她便猜想到,这黏牙糖或许是‘花’清越家中独有的习惯。毕竟先前林管家也做得这样娴熟。
‘花’清越看了一眼锅中糖的成‘色’,又将勺子提了提。只见那锅中的糖变得十分粘稠,如同面团一般随着勺子被提到了空中。
“这糖,其实不是我家的传统。”‘花’清越放下手中的勺子,吸了一口气。
平时这锅,一贯是他和夏草两个人抬离火台的。
如今他为了和苏陌素独处,什么人也没留下,也就只能……
苏陌素本是等着‘花’清越的下文,却只见她夫君身子明显往下沉了沉,然后双手握住两边的锅柄,竟生生将这装满了糖水的大锅给端了起来。
“夫……”苏陌素倒‘抽’一口气,忙捂住自己的嘴。她也知道‘花’清越现在这事做得十分危险,她不敢发出其他声音惊扰到他。
‘花’清越小心翼翼地端着大锅,又十分沉稳缓慢地走了数步之后,才将那大锅慢慢放了下来。
他是个习武之人,莫说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是比一般做活之人,力气也要大上许多。
可饶是如此,‘花’清越还是感觉到虎口微微有些发麻。
自己方才真的是勉力了。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的脸,只见那种白‘玉’般的面容中有些‘潮’红。
“夫君,喝口水吗?”苏陌素用手指轻碰了一下茶壶,确定里面的水不算冰冷之后,才倒了一杯出来。
除了在那山谷取‘药’之时,苏陌素鲜少见到‘花’清越脸上有这样的疲累之态。
‘花’清越已经平稳了呼吸,他转过身,朝苏陌素解释道:“这锅里的糖算是半好了,如今就等冷一些之后,将它切成小块。”
苏陌素却没有望糖,目光还是落在‘花’清越的脸上。看着他面上这不正常的‘潮’红渐渐退下去一些,才松了口气。
她将茶往‘花’清越面前递了递,劝道:“你也先歇歇吧。”
‘花’清越笑着回望苏陌素,答道:“无碍。”
口里虽然这样说,可他还是把苏陌素递过来的茶接到了手里,也坐到了苏陌素的面前。
“夫人冷吗,要不要先回房躲躲寒风。”‘花’清越问道。
如今是十二月天,又在这无顶无遮的院子里,寒意还是确实有的。
不过苏陌素却不觉得冷。
她用小火钳把茶壶下的炭火拨开一些,又将茶壶放了上去。
“夫君不用担心。我方才一直在搅糖,虽然算不上多辛苦,可手里没停歇,别说冷意,还觉得有些热呢。”
苏陌素向‘花’清越解释道。她知道自家夫君是个细腻的,若不给他说清楚,他心里恐怕还是要担心的。
“夫君不如接着给我讲讲这糖的事?不是你‘花’家的传统,是你那地方的吗?”苏陌素问道。
她说话间望了‘花’清越一眼,见他眼底的担忧淡下去了,心里也安稳了一些。
这人,真是太‘操’心了。
‘操’心?
细腻?
苏陌素心里突地就跳了一下。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知怎的就想起和‘花’清越第一次相遇来。
那可真算不上多美好的初次相遇。
她受了邀约,去了朝云公主府上赴赏‘花’宴。
‘花’宴之中,她好巧不巧地在公主的‘花’园里遇到了‘花’清越。更好巧不巧的是,她腰间系的那个香囊上的罕见牡丹品种还被‘花’清越认了出来。这人一见面,可就无礼得很,夺了自己香囊看不说,还非得说这是为他绣的‘花’。
不过说起来,还真就是细腻呢。不然怎么连个香囊上的图案也看得清清楚楚。苏陌素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花’清越听到清脆的笑声,望过去。只见他的夫人低着头,‘露’出好看半边脸的轮廓来。她的面容在柴火的映衬下,显出一份独特的暖意来。
“夫人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了,能否说出来让我同乐一番?”‘花’清越笑道。
苏陌素转过头,送给‘花’清越一个戏谑的眼神:“可不就是有趣的事情吗。我方才想起你我二人初遇时候的事来,那时候的夫君可真是很细腻、也很‘操’心呢。”
‘花’清越听了苏陌素的话,脑海中立即就浮现起那个初遇时的小姑娘情景。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苏陌素记住的初遇肯定与自己回忆起的这个不是同一个。
他笑着答道:“夫人可是觉得为夫那时候说话太过了些?那可是你我第一次在京城的‘交’谈。”
说是‘交’谈,其实不如说是争吵。
‘花’清越记得,那次的苏陌素被三皇子魏泓睿带去了马场,却又被杜将军之‘女’三番四次的设计。最后一次,杜微风还真就险些得手了。
他见她被杜微风一个马鞭卷下马来,心中又急又怒。疾驰之中把她捞起,之后说话便有些过火了些。
“夫人莫怪,为夫那时也是略微心焦了些。”‘花’清越想起当日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当日他话说得很是刻薄,半是因为知道杜微风算计苏陌素是因为周云端的关系,半是因为苏陌素去马场是由于魏泓睿。
她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却是先和周云端‘交’好起来。撇开这还有个同窗身份的周云端,魏泓睿可真是……
好吧,其实魏泓睿也有点瓜葛。毕竟与她师出同‘门’。
‘花’清越如今回想起来,倒有些清楚了自己的心态。
是一种自己晚了一步,因此很发恼的心情吧。
苏陌素想起的初遇却是朝云公主园子里那次。她当然知道天龙奇蝶这个上品牡丹到底是谁的喜好。于是便笑着挤兑‘花’清越道:“也是,夫君一贯和四皇子‘交’好,心焦我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可能靠近他,口不择言也是有的。”
“四皇子?”‘花’清越有些莫名其妙了,他问道,“那日带你去马场的不是三皇子魏泓睿吗?”
听到马场,苏陌素便也想起那次更不愉快的相遇来。她笑意略淡了一些:“是啊,说起来,陌素真是有福气。先是一个香囊可能牵扯到觊觎四皇子,之后又有马场之行与三皇子搭上关系。”
‘花’清越这下知道苏陌素指的哪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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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一章 坦诚
因在花清越心里,与苏陌素的初次见面既不是朝云公主后花园,又不是马场,所以方才苏陌素提的时候,他的便想得有些偏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但眼前这个人,在他记忆中的烙痕并不算浅。所以苏陌素这里略微一提,花清越就明白了那场误会在哪里了。无论他是何心情那样说,如今回想,总归是些令人不太舒坦的话。花清越站起身,颇为诚恳地朝苏陌素鞠了个躬,说道:“夫人见谅。那事是我误会夫人了。夫人也许不知道,四皇子甚爱牡丹,尤其那些极为罕见的孤品牡丹。若是被他得到什么罕见的牡丹踪迹,哪怕只是零星半点,他不找个人仰马翻也是不肯罢休的。”“故而,当时见夫人腰间系了个香囊,且那香囊上的绣样还不是京城有的那些上品牡丹,为夫、为夫便有些误会了。”花清越说话间,甚是小心地观察着苏陌素的脸色。他其实有些发恼。早知道就不问苏陌素是在想什么了。不过转念一想,花清越又有些庆幸。这种搁在心里的刺,早一些知道,就能早一些拔除出来。这样来想,今日索性坦率提一提,也未尝是件坏事。苏陌素听花清越说得这般坦白,纵使她心里仍有些不快,也不好再将冷色摆于脸上。她稍缓了神情,解释了一句:“那香囊并不是我自己佩戴的,是我姨娘交给我的。”说到当初柳姨娘交与她天龙奇蝶绣样香囊的事,苏陌素不禁皱了皱眉,继续解释道:“我姨娘也不知道这上品牡丹是四皇子的最爱。她为我准备那香囊,反而是因为打听到消息,这牡丹是朝云公主的最爱。”其实单论洗刷苏陌素自己身上的误会,她完全不必提后面这些。可方才说出柳姨娘准备香囊之事的时候,苏陌素就忍不住仍继续解释下去。她也不想柳姨娘被误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柳姨娘这个人也在乎起来了。虽然柳姨娘前世是站在她对立面的,可无论是元徽还是她自己,柳姨娘都未出过手。反而这一世,柳氏是最早表现出对她关怀的人。苏陌素心里很清楚,这种关怀的来源当然是由于柳氏和苏陌素这身子本就不可割舍的血缘亲情。[..tw超多好看小说]可她如今终究已经是苏陌素了。借用这个身子,苏陌素可以将前世的一些错误纠正,同样,柳姨娘也应当是她要承担的一部分。花清越并不知道苏陌素替柳姨娘解释是经过了这样一番复杂心态的。在他看来,柳姨娘为苏陌素亲生娘亲,她为对方说上两句,最是正常不过。同样,由苏陌素推及柳姨娘,柳姨娘怎么也不会刻意去害苏陌素。以苏陌素庶女的身份,在朝云公主宴会这样众目睽睽的场合,明目张胆佩戴这香囊,可算不得是为她好。毕竟知道四皇子中意牡丹的人,别人不说,至少几位皇子公主都是清清楚楚的。“这样说来,也许那个香囊本就是针对你的一个陷阱。”花清越微微蹙眉,回想当日宴会上的情景。不过回忆之中,除了他自己在意了那个香囊之外,事中事后,都似乎再无人提及香囊的事情。苏陌素自然知道这香囊就是一个陷阱,当日她其实也亏了花清越那一句话而产生了怀疑。进而她才能在遇到周云端的时候,将那香囊给换了下来。“其实当日那香囊最重要的不是天龙奇蝶的绣样,而是另一样东西。”苏陌素将当日之事娓娓道出,“那香囊之中有一种香料,恰恰是朝云公主所避讳的。若不是那日有你挑衅在前,周云端周大人相遇再后,我未必能那样轻易脱身。”心中无所畏惧,苏陌素说起来便也无所遮掩:“在你之后,我遇到了周大人。周大人恰恰曾听杜姑娘说过朝云公主忌讳一事。他见到我那香囊中的物品,便起了疑心。我再联想你的话,便也觉得这香囊定有问题。”“所以周大人和你把香囊换了?”花清越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泛酸。那种情况下,那种场合里,将那祸事的香囊扔了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被其余人捡到,照样能生出端倪来。可这香囊不仅是图案问题,还有内里的香料问题。两相交织下,最稳妥的方式无疑是把香囊交给苏陌素以外的人拿着,而这个人还不能接触朝云公主。朝官、外男身份的周云端便是最好的选择。苏陌素点了点头,承认道:“是。在之后的宴会上,我果然被人设计送到了朝云公主面前。朝云公主是对香囊之中的气味过敏,一时半会我是没有办法驱散的。这事仍亏得周大人身上有另一个香囊,恰恰好就中和了那气味。”花清越听了苏陌素的话,忍不住酸酸地说道:“如此之巧,那香囊恐怕是周大人一直就带在身上的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送的。花清越在心中默道。苏陌素却完全没有察觉出花清越话语中的酸味,她答道:“倒也是巧合。那香囊仍是杜姑娘送给周大人了。”“这就怪不得后面在马场之上,杜微风如此针对你了。”花清越脱口而出说道。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冲动过了。因不想苏陌素不开心,他忙补了两句:“只是这事罪魁祸首显然是那个害你的人。你姨娘那的消息定是别人故意送过去的。”苏陌素并没有因为花清越的话而生气,反而是赞同地道:“夫君说得没错。我那时候单想着自己如何脱困,却忽略了杜姑娘的心理。无论那香囊上的绣花如何常见,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杜姑娘一定能马上认出来。而她认出来,也定是要恼的。”“马场之事……”苏陌素有些犹豫。她原本是想,今日既然两人都心平气和地谈到了如此地步,接着把误会一并理理也未尝不可。可魏泓睿是她师兄的事情,也不知道魏泓涵那边原本知不知晓。虽然他二人是同胞兄弟,可毕竟有个皇位在面前悬着。苏陌素考虑了一下用词,说道:“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无论哪位皇子,我都敢指天发誓,陌素对他们都从未有过觊觎之心。”“夫人言重了。”听苏陌素这样说,花清越心中当即有一丝甜味散开。他与她京城再遇到如今,他自然已经看清楚了她的秉性一如当年,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只不过……花清越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主动提起来:“皇子那边,是我的错,我再向夫人告罪此。只不过……只不过……我想问夫人一句,若是你今日不是花府的夫人,可会是周府的少夫人?”“周府?”苏陌素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花清越口中的周府是哪家。花清越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迷茫,心里松了一口气,摆手说道:“是我想多了,夫人莫怪。我只不过是借着今日好氛围,索性把心里疑问都说说,毕竟夫人与那人是同窗。”同窗又是姓周……苏陌素知道花清越说的是谁了。“夫君是说周云端周大人?”她问道。花清越笑着摆手:“是,夫人无需再解释了,我就是顺便问问。”“周家确实与苏家有婚约。”苏陌素没有瞒花清越的想法。前一刻还心中一松,笑意深入眼底的男子顿时感觉到了冬日的凛凛寒意。他的表情有些冻住,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婚约?”“是。”苏陌素知道此事,虽然她不认为这婚约会落在自己头上。花清越心中的怒意已经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可他今日约面前人出来可不是想争吵,再像前几日样冷战的。纵使拳头已经攥得发响,花清越依然强忍着不说话。他不想自己再口无遮拦,让苏陌素听了不快。“那婚约是曾祖母那一辈定下来的。原本定的是儿女亲家,可是我曾祖母膝下的情景,你如今应当也知道了。这婚事便暂时搁置了。虽然没有明确说是哪一位,可两家似乎都是默认为孙辈亲事的。”苏陌素浑然不知花清越的难受。花清越听了这话,脸上陡然点起一抹亮色:“所以这意思是婚约只是苏周两家的,并没有说是哪一位,更没有说是苏家嫁女还是周家嫁女?”花清越可记得周云端是有个女儿的。苏陌素点点头,又摇摇头:“话是这样。可不仅我父亲膝下没有适龄的儿郎,伯父、叔父那边也并没有。周家是通过人试探过我曾祖母的意思,想要我嫁过去。时间大抵就是在外面成婚不久之前。”花清越听了这话,心顿时沉了下去。“那你可觉得遗憾?”他终究还是没忍得住。语气虽然不是十分难听,可这话说得可十分用力。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无尽的感情。苏陌素终于发现了端倪,她抬起头,看向花清越。只见那玉面的郎君一张脸已经如同冰块一样,他长长的睫毛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几点雪花。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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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交心
苏陌素伸出手,那冰凉的雪花正好碰在她的指尖。(..tw$>>>棉、花‘糖’小‘說’)
她侧手任由那化开的雪水落下,又伸手去轻拂了一下花清越的睫毛。
手指才才碰到那长长的睫毛,一股凉意便深入手心。
她的手背花清越紧紧握住。
一个用力,苏陌素就跌入花清越的怀中。
那睫毛上的雪花放大到了她的面前。
她见到他的无限地靠近自己。一时间,竟忘了呼吸,也忘了闭眼……
鼻尖能感觉到轻微的触碰感,呼吸的热度也就脸前。但那唇却并没有落下来。
他的脸突然又远了。
苏陌素的心跳得飞快,也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花清越嘴唇动了动。
苏陌素没有听到声音,可看清楚了。
他说的是“对不起”。
苏陌素皱了下眉。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该突然抱自己,还是对不起看到自己这张脸没办法生出其他的旖旎?
“都不是,是对不起,没有问过你有没有心上人就娶了你。对不起,没有管你与周云端的前事就无缘无故的冲你发脾气。对不起,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才是最早的那一个,不该吃醋……”
听到花清越的回答,苏陌素才意识到自己把刚刚想的问题竟问出来口。
她睁大了眼睛,有些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吃醋?
苏陌素当然明白吃醋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前面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以为自己经历了前世那样的事情,对待情之一事是绝对会敬而远之,也永远不会触碰的。
可如今,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就像要跳出来一样。
苏陌素伸手去按自己的胸口,想把这控制不住的心跳按下去一些。
花清越却误会苏陌素抬手是要推开自己,他扶正苏陌素,将她松开:“还是做糖吧。你说这糖是不是我家的传统,是不是我家乡的传统,其实都不是的……”
“我家有我的时候,就跟京城你家一样,吃的都是些叫得上高雅名字的糕点零嘴,并没有这样的糖。可后面,大概就只有一夜时间吧,钱没了,房没了,更重要的是,人也几乎都没了。(..tw)”
花清越一直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事说出来,可他如今心里难受的很,不想去想什么婚约,早到晚到的事情,于是就这样开口了。
一个伤口止痛的最好办法是再划出一个伤口,他知道。
“林叔带着我、冬虫、夏草一起跑了出来。我们当过乞丐,做过窃儿,当过骗子……无论多么不堪,幸运的是,我都活了下来。我和冬虫、夏草也都长大了。而这个粘牙糖是我们第一次有了一个安家之所后,做的祭拜灶王爷的东西。”
“我们那时候还是很穷很穷,一无所有,只有这个能做。其实最开始并不是这样做的,不过就是拿些别人不要的糖跟着破锅煮到一起,重新融成一块糖罢了。”
“林叔说,灶王爷是要用糖封口的,亏了别人不能亏了灶王爷……”
花清越的话戛然而止。
他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陌素的声音传过来。
花清越身体有些僵硬,并没有立刻转过身。
“周家是提过亲,周云端也跟我说过求娶之事。可我没有答应。我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嫁去周家,也没有想嫁给周云端。”
“那我呢?”花清越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陌素却好像在他面前还有一双眼睛一样,竟说出他心中问题的答案:“我嫁给你之前,没有想过要嫁给你,也没有想过会嫁给谁。可、可嫁给你之后,我想过,就是真的嫁给你也不错……”
原以为经历过一次情事的自己更为冷心冷面,但没有想到的是,经历过的人也比没有经历过的人更心眼通明。
因为通明,比懵懂不知情事的小女孩更快地能看到对方的付出。因为通明,比尚不知情甜情苦的人更知道自己有没有动心。
是,她动心了。
苏陌素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跳得没有这样快了。
说出来,就没有跳得这样快了。
“你是说,我没有、没有对不起你。我可以吃你的醋?”花清越转过身,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埋着头,没有做声。
“刚刚是我听错了吗?”花清越问道。他的这句话并不是质问,也不是嘲讽,而是真真正正的疑惑。
苏陌素咬了下嘴唇,轻声说道:“在山洞的时候,我不是问过你一次吗,是你自己没有回答的……”
“对不起。”花清越再一次地道歉。
苏陌素尚未想明白他为何又道歉,就被他揽入了怀中。
尽管院子之中,冬日的寒风不停地穿梭来回,苏陌素却能感觉到一股暖意。
来自另一个人的暖意。
她被紧紧地抱在花清越的怀中。除了她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她似乎还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那怀抱越来越紧,紧得几乎让苏陌素肩膀有些发痛。
但她没有挣扎。
花清越方才转移话题,说起做粘牙糖缘由的那些话,苏陌素都听清楚了。
尽管这话又和他过去说过的,一直陪在四皇子身边有些不同。可苏陌素相信花清越方才的话。
就如同她自己,是苏陌素,可也是前世那个被庶妹害死的苏蔓玖一样。苏陌素不觉得花清越还有一个过去是什么两相矛盾的事。
每个人都有些不可触碰的过去。
她如今尚无勇气提及前世,他能够提及一些过去的踪迹,她很知足。
“对不起明明知道不该拉你进来,不该让你和一起承担,可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你。”花清越将心底的感情剖析坦白之后,反而对自己的往事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可如果不提往事,就无法解释山洞的那场刻意回避。
是。
当时候苏陌素的话,他听到了。
他是刻意没有回答的。
苏陌素抬手抱住花清越的后背,没有回答。
两个人静静地揽在一起。
就在苏陌素以为花清越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我,身上有一个血海……深仇……”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一夜之间,除了我,其他亲人都没了。”
“我起初,一直不想要喜欢你,不想要拉你进入其中。可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花清越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声音中包含着无限的情绪。苏陌素能感觉到他此时的沉重心理负担。
所有亲人一夜之间都没了。
能做到这样的,想必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贼匪,就是极为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不是像夫君一样原本有仇怨的,谁有能保证日后没有这样牵连全家的祸事呢……”
苏陌素这话是意有所指的。她父亲苏瑞文一直不愿意家中子女与皇子有什么牵绊,而她也对花清越与四皇子交好一事过去总是态度寡淡,就是在此。
皇位争夺,最是薄情。
他朝太子确定,新帝登基,没有好下场的不仅是昔日一同争夺皇位的手足兄弟,那些失败皇子的亲信近臣也难逃清洗。
所以,花清越身上多这一项血海深仇,真算不得增加了多少危险。
“夫君如今可找到了仇人?”苏陌素问道。
她的话才问出口,就能感觉到背后来自花清越的力度。
他大抵是点了点头。
苏陌素又问:“那夫君找到了报仇之法吗?”
若是穷凶恶极的劫匪,个人之力是很难报仇的。那么借助军营之力,开展剿匪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权臣……
那么全心帮助一个皇子争夺皇位,是最有力的办法。
花清越对这后一个问题,一直没有再做出回应。
苏陌素试探着问道:“四皇子能帮忙吗?”
花清越没有想到苏陌素竟联想到了四皇子,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猜中了自己的想法。
“能。”这一个字说得很沉重。
“那就做吧。”苏陌素说道。
花清越松开苏陌素,眼中满是惊讶地望向苏陌素。
对于苏陌素和四皇子的关系,他是知道的。
苏陌素并不欢迎四皇子。
看花清越一脸诧异,苏陌素忍不住笑出声:“如今的朝堂就是这样,不选四皇子也总要选择一位皇子。夫君和四皇子本就相交甚笃,那么努力帮他又有什么不对?”
“我以为,你是很讨厌与皇子们牵绊上的。”花清越望着苏陌素,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苏陌素睁大眼睛看花清越,她眼神中并没有犹豫,也没有畏惧:“如果仅仅是为了个人富贵,我确实不希望与皇子们扯上关系。毕竟富贵险中求,待尘埃落定,抽身而退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是。”苏陌素话锋一转,说道,“夫君是为报家中的血海深仇,是为孝为情,这又有何不可?”
苏陌素是个女子,还是个重活一世的女子。她忠国,但却没有她父亲那样坚定的忠君意识。不想与任何一位皇子扯上关系,只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
可仇恨的感觉,苏陌素比谁都清楚。
那是一种烙进了骨子里的恨意。
第两百八十三章 祭灶
腊月二十三,已经接近年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但因为花府人少的缘故,府里并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管家指着各处张灯结彩。
不过腊月二十三与其他日子还是有些不同,京城这边二十三就是过小年了,要准备年货,最主要是今天要祭灶。
“冬花,祭灶的吃食准备好了没有?”
厨房门口来了一个小厮,冬花抬头看了一眼,是少爷身边的夏草。
是了,这花府不仅主人少,下人也不多。因此别说她这个花家少奶奶带过来的人今天要到大厨房来帮忙,就是少爷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冬花清脆地应了一声,伸手便去端两个装满吃食的托盘:“准备好了,我这便送过去。”
夏草见冬花两只手都端着一个硕大的盘子,那盘子在小姑娘的手上还有些颤颤巍巍的,便伸手拿过了其中一个。他说道:“好了,你端那个就好。”
“这……奴婢端得下的。”冬花知道花府下人什么都做,平时候也不像苏府那般明确分等级,一等丫鬟小厮绝对不碰二等丫鬟小厮该做的事情。可看着夏草,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憷。
她平日里还是跟厨房的婆子妈妈们接触得多,和这姑爷身边的人,也就是偶尔一个照面而已。
认得出,但话都没说过。
夏草见冬花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笑起来:“可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你和知画都是苏府跟着少夫人出来的,怎么性子就这样不同呢。知画可不像你这样胆小。”
冬花迈着步子跟在夏草身后,小心地答道:“冬花在苏府的时候,也与知画姐姐不同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知画姐姐一直就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我们这边没这样多的规矩。”夏草打断了冬花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知画的性子。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脸上也表现出来了。
这样想着,夏草就加快了脚步,往林管家那走去。
“林管家,吃食准备好了。”看到知画已经站在了林管家身边,夏草一边说话,一边朝知画挤了挤眼。
知画已经见惯了夏草油嘴滑舌的模样,她回了对方一个白眼,就朝冬花走去:“冬花,把这些都放下吧。放到旁边一点,跟那边的绕一个圈。”
冬花看到夏草在摆的吃食小碟是呈一个圆形的,就知道正中间肯定还有重头菜。
今日厨房里的妈妈们也没有见到做其他东西一样,莫非这个重头菜还不是自己家做的不成?
想到这里,冬花自己先摇了摇头。今天可是祭灶的大日子,哪有从外面买吃食回来祭灶王爷的道理。
她没有问知画,毕竟这祭灶开始前,所有祭品都是要摆上来的。到时候,她看就知道了。
那一边夏草已经在跟知画窃窃私语了。
“少夫人起来没?”夏草满脸笑意。
知画却有点羞涩,她低声答道:“都晌午了,当然起来了。姑爷呢?”
“我还以为我家主子得一宿睡不着呢,不过看着模样还挺神清气爽的。”夏草答道。
知画忍不住又白了夏草一眼,啐他:“你这话可敢在姑爷面前说?整天没个正行。”
夏草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是好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那边,林叔的嘴巴都要笑到眼角去了。”
知画顺着夏草所指,望向林管家那边。
平日里总是面容温和,却未必有多少笑意的老管家脸上如今确实笑意十分明显。
她也忍不住扬了下唇角。
可很快扬起的唇角又耷拉了下来。
府里其他人不知道,可她这个贴身丫鬟是一定知道的。
昨夜,姑爷跟小姐两个人是拉着手回来的,亲昵比从前哪一次都胜。
还有,虽然下半夜的时候,四皇子府来了人,姑爷急急忙忙出去了,之后就没有来小姐这边了,但总归上半夜姑爷是歇在小姐房中的。
这是第一次。
知画按了按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也加快了不少。
她有一句话几乎到了喉口,却根本不敢说出来。
小姐出嫁前,该交代的话,老夫人面前的王妈妈都交代过她。第一夜,是要收那个帕子的。
小姐嫁给姑爷后,两个人虽然看着感情也尚好,但实际上夜里一直没有真正歇在一起过,所以知画也没有机会收帕子。
可昨天夜里,姑爷明明呆了半宿啊。
今天早上服侍小姐起身之后,知画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把那锦被、缎被都看了一遍。
什么痕迹都没有。
还是没有圆房吗?
知画有点忧心地想。
祭灶虽然是多在酉时以后,但每家每户莫不是大清早就开始忙活了。像花府一样,接近未时才做足准备的,其实很少。
一般人家这一天都是忙得热火朝天,不一般的人家,就更加地忙碌。
钱多多起得很早,以至于现在她走在大皇子府的回廊里,脚步都感觉仍有些虚浮,像踩不到地似的。
她在家是娇宠得不行,可这些规矩却是知道的。祭灶嘛,是个大日子,不能同往常一样睡个昏天暗地。
不过如今到未时,都没有见到大皇子正妃白月戈的影子,可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钱多多用手里的帕子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端着甜汤,去书房。”钱多多吩咐身后的丫鬟道。
她身边这两个丫鬟自然是钱府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因此说话便口无遮拦一些。
其中个子更高的那一个丫鬟试探着问道:“小姐,今日是祭灶王爷的大日子,您不去管家那边看看准备得如何?”
未等钱多多回答,另一个圆脸丫鬟就抢先答道:“这要咱小姐操心干嘛,不是还有大皇子妃吗?”
高个丫鬟却不这样想,她问这话不是不懂正室和侧室的差别,恰恰是钱家人仔细教过,她才开口问。
高个丫鬟望了望旁边急急忙忙捧着托盘穿梭而过的丫鬟,声音放小了一些同钱多多说道:“小姐,皇子府不同于寻常人家。小姐虽然是侧妃,可也是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妃。”
“是大皇子侧妃。”钱多多出声纠正道。
听了钱多多的话,那高个丫鬟颇为苦恼。她还想要劝,可大皇子的书房已经到了。
见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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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四章 事败
听了魏泓图的话,钱多多面上神情变得有些吃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wщw.更新好快。但很快这种吃惊压了下去,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赧然了。
钱多多红着脸,举起粉拳锤了魏泓图几下,说道:“殿下这是刻意挤兑我呢。好不容易我想到一个姐姐的坏处,你还非得挑出来纠正。殿下是想说,只有我才是一无是处呢。”
魏泓图被钱多多的软拳锤着,半点也不发恼。他笑着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可没说。月戈出去了,也不一定就是帮我办事去了,说不定是独自溜出去玩了呢。至于多多你,好吃也不算一个坏处嘛,至少能帮皇子府减少存粮。”
钱多多的脸这下烧得更厉害了。她挣开魏泓图的手,人也从魏泓图膝下下来,声音里还带了一丝哭腔:“殿下就知道欺负我。”
说话间,还跺了两下脚。
魏泓图忙站起来,拉住钱多多,安慰道:“别恼别恼,我真没这个意思。在我眼里,多多你就是好的。爱吃也是好的。不是说,爱吃才能好生养嘛”
“殿下”
这一句话的恼意明显减轻了,羞涩却是增加了不少。
站在最近一个外间的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再往外退了一间。
她们站到了书房‘门’口的位置,只留意着不让其他人进入其中。
无名寺里,被钱多多挂念着的白月戈其实也没有睡得多好。
她可不是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做的大皇子妃,她本就是只凤凰。
这寺庙的铺又硬又薄,烙得白月戈直捶后背。
“真是痛死本公主了。”白月戈一边抱怨,一边站起身来。
她走到木桌面前,看着面前破旧得开了裂的木凳,再想到青禾方丈还没有见自己,心中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倒了凳子。
“月戈怎么了”老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白月戈皱了下眉,将‘门’打开:“没事,就是不小心踢倒了凳子而已。”
老嬷嬷是先服‘侍’大皇子生母当今皇后,再跟着大皇子出宫的。她一看白月戈的脸‘色’,如何猜不到凳子是如何倒的。
不过,年轻人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
老嬷嬷走进房中,将手中的盘子放到了桌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公主,先用膳食吧。”老嬷嬷将盘子里的菜一样一样地端出来。
寺庙之中,即便只是借用对方的厨房做吃食,也是不能有荤腥的。
看着面前这几盆清汤寡水,白月戈原本有的几点饿意都消失殆尽了。
“我不吃了。嬷嬷,方丈这边还不见我们,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总不能等到过年吧”白月戈明白这无名寺庙中蕴含的机会,可在她看来,机会必须是能够利用上的。像青禾方丈这样,连个面都不给见,再好的计划也算不上机会。
老嬷嬷当然明白这利用得上与利用不上的差别。可她终究年纪大一些,走过的路、吃过的饭,都要比这白国来的公主经历得多一些。
老嬷嬷拿起了筷子,果真就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吃起这素菜来的老嬷嬷还不如在皇子府用膳食时优雅有规矩。
“嬷嬷,你慢些吃。你也这个年纪了,要是咽到可怎么办”白月戈虽然不喜欢面前这总喜欢倚老卖老的嬷嬷,可就看她如今这明月公主的名号之外还有一个朱国大皇子妃的名号,她就不得不稍微照看着这大皇子的‘奶’娘孙嬷嬷。
但令白月戈没有想到的是,她劝说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就只见面前这老嬷嬷筷子一抖,整张脸都变了。
老嬷嬷的筷子哐当掉到了地上,她手箍住自己的脖子,脸‘色’越来越差了。
“嬷嬷,你怎么了嬷嬷,你是不是卡到了我先叫你小心点”白月戈慌‘乱’不已,她想去扶这孙嬷嬷,可又担心自己力气不够。
这婆子可不能死在她面前。
这婆子也不能死在这里。
白月戈突然脑袋中就亮了起来。她打开‘门’,大声呼救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命啊”
厢房转角的地方本就有个小和尚,听到白月戈的呼救声,那小和尚忙跑了过来:“阿弥陀佛,施主怎么了”
白月戈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哭泣着却口齿清晰地说道:“我这老妈妈好像是被卡到了,请小师傅快找人来救救她。”
小和尚看向房内,那背对着他的老嬷嬷身子已经开始从桌子上渐渐往下滑的老嬷嬷。小和尚三步并作两步忙跨入房中,见到老嬷嬷的脸‘色’,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天,老人家”
“这如何是好,老人家脸‘色’都青了。最近的大夫也在山下面,这、这这”小和尚架起老嬷嬷,却不知道把人带到哪里去。
白月戈掩面哭道:“贵寺上下,就没有一个懂医的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师傅你念多少经也比不得面前这一条人命啊”
小和尚头上的汗都急出来了,他架着老嬷嬷已经走到了‘门’外面,可却是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白月戈望了一眼小和尚的脸,见他慌‘乱’的神情不似作伪,只得提醒道:“久闻贵寺是源于行真高僧‘门’下,行真高僧可是医术堪称华佗的高僧啊”
“小师傅,求求你救救我这老妈妈吧”白月戈咬了下牙,就做出要下跪的姿势。
那小和尚哪里是在拿乔,他是真心不知道寺里谁会医术。如今听了面前‘女’施主的话,他的脑中也只通了一点点。
既然已经圆寂的先方丈会医术,如今的青禾方丈或许也会吧这老施主可是在无名寺庙咽到的,真出了事还是得禀明方丈啊
小和尚不再犹豫,背起老嬷嬷就往青禾方丈房中狂奔而去。
“小师傅快去,不必等我。”白月戈方才也瞧见了孙嬷嬷的脸‘色’,那样子可真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虽然步子没有小和尚快,可心里却不十分着急。合寺上下,知道青禾方丈会不会医术的小和尚是少,但知道青禾方丈禅房在哪里的小和尚会少
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走了一路,直到再看见小沙弥的时候,白月戈才急切地跑过去,问道:“小师傅,请问方丈禅房在哪里方才我的老嬷嬷得了急病,另一个小师傅背着她去方丈那求助了。”
这个小沙弥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替苏陌素画平安符、设长生牌的那一个。他看着年纪虽轻,但却是这无名寺庙方丈青禾唯一的弟子。
这小沙弥自然也知道青禾方丈会医术的事情了。
他虽然有些不解这面生的‘女’施主如何知道自己师父会医术的事,但终究人命关天,他也没有心思如今还细细盘问了。
“‘女’施主请随我来。”小沙弥脚步一转,便领着白月戈径直往青禾方丈禅房走去。
到青禾方丈禅房的时候,老嬷嬷口中卡住的菜已经被‘弄’了出来。
先前背老嬷嬷的小沙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站在‘门’口。
“真是菩萨保佑,幸亏方丈会医术。”小沙弥不住地喃喃自语。
后面这个替白月戈领路的小沙弥并没有与‘门’口的小沙弥说话,而是径直与敞开着‘门’的青禾方丈说道:“方丈,这位‘女’施主自称是里面施主的家人。”
因为禅房‘门’被大敞着的缘故,白月戈一眼就看到了侧躺着的孙嬷嬷。
虽然样子有些狼狈,但脸‘色’已经比先前好看太多了。
果真没事。
但倒也是真的被卡到了。不然先前可不会那样面‘色’青紫。
白月戈将心思按下,上前朝那坐在桌边的僧人行礼:“多谢方丈住持,住持救命之恩,小‘妇’人没齿难忘。”
白月戈望了一眼躺着没有说话的孙嬷嬷,心一狠就跪了下去:“方丈真是菩萨心肠,请受小‘妇’人三拜。”
青禾方丈摆了摆手,拒道:“施主不必多礼。老人家方才是被食物卡到了,如今那喉口的东西已经取了出来,你不必担心。只不过喉咙可能会有些肿痛,施主还是带老人家下山寻个‘药’铺再开几副‘药’为好。”
这是在逐客了
白月戈有些发恼。没有想到孙嬷嬷舍出自己,这样大一出苦‘肉’戏,这方丈还是如此不给面子。她真想马上就起身,扭头就走。
躺在‘床’上的孙嬷嬷此时终于坐了起来,她张了几下嘴,话都没有说出来。
“老人家,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夫吧。”后面来的这个小沙弥也说话了。
白月戈还跪着,孙嬷嬷却下了‘床’,小沙弥忙扶住她。
孙嬷嬷伸手去扶白月戈,又冲她点点头,指了指青禾方丈,再摆了下手。
白月戈虽然不忿,却也只能接腔:“那就下次再来感谢方丈住持的救命之恩了。我们先下山求医。”
坐在马车之上,白月戈的不快就再也掩不住了。她愤愤地拍了一下马车壁,骂道:“真是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说完,她又忙看向孙嬷嬷:“嬷嬷,我可不是说你。”
孙嬷嬷点了点头。虽然这青禾方丈年纪比孙嬷嬷她,倒是应该要小一些。可比白月戈,那确实是算老了。
白月戈骂了这句,却并不解气,她继续说道:“嬷嬷,我们这一趟可真是一事无成了”
孙嬷嬷却摇了摇头。ddd4610301
第两百八十五章 事谋
白月戈嗤之以鼻:“那嬷嬷倒是说说,有什么成绩?见是见到面了,可惜人家连话都吝贤我们说上几句。(..tw)。wщw.更新好快。”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月戈望向孙嬷嬷,“嬷嬷你对夫君的心,真是天地可表。这一点,嬷嬷你放心,我不会隐瞒的。”
孙嬷嬷其实是仔细观察过白月戈和钱多多的。白月戈虽然是白国公主,可钱多多却有钱,两个人各有各的“贵重”之处。
正妃侧妃,在魏泓图还是大皇子的时候,区别很明显。但如果大皇子变成了太子,以后再当上了天子,那么正妃不是皇后,侧妃做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但现在,孙嬷嬷并没有准备放弃白月戈。
这两个妻妾,她觉得都对魏泓图很重要。钱多多娇生惯养,被钱家**得简直像个三岁孩子。让她给魏泓图逗逗乐或许还可以,说起算计,恐怕更点不通。
孙嬷嬷忍醉口的不适,惜字如金地说道:“他会医,我们知道了。”
“他?”白月戈并不蠢笨,很快就反应过来,“青禾方丈?这我们本来就知道吧,如果不知道,嬷嬷你会冒这样大的危险?”
孙嬷嬷摇了摇头。她真的不想说话,可还是不得不继续开口:“以前,我们……知道。现在,别人……知道……我们……知道。”
孙嬷嬷的嗓子是真的有些伤到了,说起话来,也几乎是一字一顿。
她这段话听着像绕口令似的,可白月戈却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可以去找他求医,拉拢他?”才问完这一句,白月戈就自己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可真是太‘浪’费了。嬷嬷你这样大费周章,绝对不可能只为了这样的收获。”
孙嬷嬷没有再说话,她似乎是很疲惫,整个人都靠到了身后的马车壁上,眼睛也渐渐地闭上。
白月戈却没有放弃思索。
“等年夜的时候,父皇肯定要召我们一齐进宫吧。”白月戈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望了一眼孙嬷嬷,对方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仅仅是这样,白月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认真想了一想最近宫里的动态,不仅是朝堂的,还有后宫的。
终于,她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宫里,似乎很久没有好消息了。[.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前段时间,太医院的李太医往宫外跑得似乎很频繁。当时候,夫君就猜测,陈嫔是有消息了。”
白月戈这两日因为无名寺庙青禾方丈产生的不悦渐渐消散,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这点若是坐实了,可真是一个好机会。”
“嬷嬷说得没错,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知道青禾方丈会医术’了”。
孙嬷嬷睁开眼睛,望向白月戈的目光中有赞许。
这个明月公主脾气虽然差了些,人也骄纵得很。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哪个做皇后的不骄纵?只要知道什么时候该骄纵,什么时候不该就好了。
孙嬷嬷对白月戈有了认可,也不再关子。她从喉咙里再勉强挤了一个字出来:“林。”
“嬷嬷的意思,是要把陈嫔有孕的消息送到林贵妃面前,*着她先动手?”白月戈的笑容中有了几分意味不明。
孙嬷嬷确实是这样想的。林贵妃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何引得她动手,只能从长计议。
白月戈抬起手,在马车里倒了一杯茶水。
虽然茶水早已凉了,可她喝得时候脸上却还有着笑意。
她现在是心情真的很好了。
“嬷嬷不必担心。有时候,动手的人真正是谁不要紧,只要真正动手的时候,能够牵扯上我们想牵扯的人就可以了。”白月戈声音压得很低,可她眼睛中的算计光亮却是越来越盛:“林贵妃除了心尖尖上的五皇子,可还有一个不怕事的公主‘女’儿呢。”
孙嬷嬷皱了皱眉头,想说话,却又觉得发声越来越辛苦。
朝云公主确实比林贵妃更容易煽动。可一个公主,直接会去冲撞后宫的妃嫔,这也有些难度。
白月戈扬了下眉,不无得意地问道:“嬷嬷觉得,如果这个动手的人是‘花’清越的夫人如何?”
“‘花’清越可是与四皇子密不可分的。他被拉下水,四皇子就干净不了。四皇子不能干干净净摘出来,其余的人的话,靠那边,我们都能一个个拖下水。”白月戈指了指无名寺庙的方向。
孙嬷嬷这下是真的放心了。她满脸慈祥地握着白月戈的手,十分亲昵地拍了拍。
夜‘色’渐渐降临,每家每户的灶火都燃得通明。一般人家就是点上香烛,端上吃食,再点上火,送灶王爷上天。
家中殷实的,便规矩略微繁琐一些。
不仅‘女’主人不能够直接来祭灶,丫鬟们此时也一律回避了。
冬‘花’被知画拉走的时候,便也只能匆匆看了一眼拿正位上的主菜。
竟是一盘糖?
而且,看相还并不十分‘精’细。
冬‘花’有些不明白,这糖到底有什么‘精’妙。
待在‘花’府的老人除了厨房几个婆子,大部分都是男人。如今男人们都在祭灶,她也没有其他人问,只能拉着知画问了两句。
知画不懂其余规矩,但却是认准了一点。
她附到冬‘花’耳边,悄声说道:“这糖虽然做得不太好看,可却是秀和姑爷亲手做的呢!所以,当然是摆主位了。”
冬‘花’点了点头,便不觉得奇怪了。
两人说话着走进院子里,苏陌素已经则已经在房中了。
知画和冬‘花’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知画开口问道:“秀现在可要摆饭?”
祭灶‘女’人们不过去,男人却几乎都在的。是以家中男主人‘花’清越自然也在祭灶那边。
知画这样问,实际上是想征询要不要等‘花’清越过来再摆饭了。
若是其他时候,她是绝对不会问这句话的。毕竟知画如今是苏陌素唯一的贴身丫鬟。姑爷‘花’清越夜夜有没有歇在自家秀院中,知画还是清楚的。
可恰敲,昨夜姑爷就过来了。
知画虽然心里有那个疑问,可却还是当作两人已经是琴瑟和谐地问。
毕竟,秀和姑爷感情好,这是件好事。
知画的纠结是立刻就显在脸上的,苏陌素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笑着摆摆手,答道:“不必。知画,你在院子里守着,姑爷过来了,就马上摆饭。”
吩咐完知画,苏陌素就转身朝冬‘花’说道:“冬‘花’,你与我进房来,我有事同你说。”
自从那日被苏陌素问询后,冬‘花’就再无这样近身与苏陌素相处的机会了。
如今听到秀唤自己,冬‘花’满心都是欢喜。她欢快地应了一声,答完以后又有些忐忑知画会不高兴,忙看向知画。
没有什么心思的知画已经走了出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个。
“将‘门’关上吧。”苏陌素说道。
冬‘花’再应了,有些忙‘乱’地将房‘门’掩上。
“平日你都十分稳重,今日怎么这样慌‘乱’?”苏陌素问道。
冬‘花’觉得不需要隐瞒,便诚实答道:“随秀入‘花’府已经时日不断,冬‘花’自觉没能帮上秀任何,心中有些惶恐。”
苏陌素‘唇’角微扬,笑道:“那我今日要说之事,你应该甚为高兴了。你是愁无用力之时,如今我就给你这样一个机会,却不知道你敢不敢做,能不能做?”
冬‘花’当即俯身跪拜,答道:“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倒是有些夸张了。只不过这事确实有些不容易。”苏陌素用手撑了下颚,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模样。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让你去劝解芳菲,让她好好地服‘侍’我母亲。就像过去一样。”
“是。”冬‘花’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你应答得如此干脆,可知道如今芳菲可是自愿去了最外院当个粗使丫鬟?”苏陌素问道。
芳菲和芳草都是小王氏从王府带过来的陪嫁丫鬟。较之芳草,芳菲待小王氏原本更为忠心耿耿。
不过,小王氏r母李氏的行径可是彻底伤了芳菲的心了。
冬‘花’虽然人到了‘花’府,但对苏府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她曾是苏府的丫鬟,下人们之间总有再碰面的时候。
她也并不隐瞒,点头答道:“奴婢曾在外出买菜的时候听苏府的人说起过。”
“既然知道,那你就去试试吧。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再来回禀我。”苏陌素也不再多说,话题就到此搁置。
冬‘花’才站起身出去,知画就走了进来。
“姑爷回来了,秀。”知画手里端了菜肴,看来‘花’清越已经进过院子了。
苏陌素没有其他吩咐,冬‘花’也没敢逗留,忙走出了院子。
“好了,知画你也下去吧。”
待知画摆好饭菜后,苏陌素摆手说道。
‘花’清越坐到桌边,笑盈盈地看苏陌素。
“你方才是趴我‘门’外偷听了?”苏陌素问道。
‘花’清越笑答:“可不是故意偷听。夫人也知道我耳目聪明,站在‘门’口就听到了而已。”
苏陌素本就无意怪‘花’清越,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夫君在四皇子府留了许久,可还万事顺畅?”
“还是昨夜的事。”‘花’清越答道,“四皇子是得了个消息,宫里要有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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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六章 喜事
“喜事?”苏陌素眼角跳了一跳,她很快就联想到了前世的陈嫔有孕一事。.tw[]
前世,陈嫔有孕是在除夕夜的宫宴上才确定消息的。当时候陈嫔吃错了东西,太医诊脉才发现这位宫妃不仅吃错了东西,而且腹中还有了龙种。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要知道,当今陛下虽然已经有了五位皇子,但血脉一事,谁都是不嫌弃多来几个的。
可这孩子并没有撑多久,这场宴会确定了他的出现,也见证了他的消失。
今夜,才腊月二十三,离除夕分明还有几天。
但花清越的话肯定了苏陌素的猜测。
“是宫里一个妃嫔有孕了。”花清越说道。
嫔妃有孕,第一要在意妃嫔本身的位分,第二就是妃嫔的家世。
如今最小的五皇子都已经成年,苏陌素实在想不到除了高位妃嫔有孕或者说是家世显赫的妃嫔有孕以外,还有什么会让四皇子连夜都要唤花清越过去相商。
“是位分高还是家世厚?”苏陌素试探着问道。
“是陈嫔。”花清越担心苏陌素不知道陈嫔是谁,又补充了一句,“康宁侯的侄女。”
果然是。
苏陌素心里咯噔一声。
“你知道康宁侯吗?”花清越担心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
苏陌素却点了点头:“我知道。手握重兵,深受皇上宠信。”
“是。”花清越皱眉说道,“上次叔祖父的事情,原本是牵扯到了康宁侯的。但岳丈查出来的情况却是直指二皇子魏泓章手下的人。二皇子为了自保,又拉了几个其他派系的官员下水。但不管如何,康宁侯反而是安然无事了。”
苏陌素明白四皇子的担忧,但且不论陈嫔腹中这个是男是女还未有定论,单看年龄上,她实在不认同四皇子对此过于紧张。
“如今五皇子都已经成年,四皇子不应当将心思放在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身上。”苏陌素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句“且还是个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生下来的孩子”说出口。
花清越照例同往常一样,先拿过苏陌素的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汤。
“饿了吗?”他问道。
苏陌素下意识想摇头,可闻着汤汁飘散的香味,她口中先分泌出了口水。
脸一红,她忙低下头,舀汤。(..tw好看的小说
“以后,饿了你就先吃饭,不必等我。”花清越宠溺地看着苏陌素。
苏陌素的头却是几乎埋到碗里去。
昨夜他们两个人似算是互诉了衷肠,解开了对方的心结,但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过分亲密接触。
夜里虽然花清越陪着苏陌素回了房,两个人却是一个在软榻上躺着,一个在床上躺着的。
方才花清越说话的语气太过宠溺,那种甜味苏陌素的舌尖似乎都能感觉到味道。
她攥着勺子,连连舀了几口汤。
“再吃点这个。”花清越又伸筷夹了样菜过去。
苏陌素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才算最好,她几乎要把手里的勺子捏碎了。
“不喜欢吗?”花清越却是半点也舍不得从苏陌素身上挪开目光。
“你、你自己……”苏陌素正要说话,却被门外的夏草打断了。
“少爷,少夫人,四皇子过来了。”夏草也知道昨夜少爷和少夫人应该是感情进了一大步,他一点都不想此时来打扰二人。可耐不住四皇子的步子已经迈进了院子。
“那我去去就来。”花清越有些无奈地放下了筷子。
他才将门打开,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魏泓涵。
“清越还未用完膳食?我们一起吧。”说话间,魏泓涵就径直往苏陌素那边走去。
花清越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拉着魏泓涵往小厨房那边走去:“这边宽敞。夏草,将膳食摆过来。”
“你夫人也一并过来吧。”魏泓涵冲花清越挤了挤眼,一副满是调侃的神情。
花清越点了点头,冲夏草说道:“请少夫人过来。”
他似乎并不理解魏泓涵为何这样做,转向魏泓涵的时候,话语中有些疑惑:“怎么,有什么与苏府有关的?”
“不谈公事,不谈那些。”魏泓涵拍了拍花清越的肩膀,再次挤了挤眼睛,问道,“如何,小登科的感觉如何?”
花清越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殿下是从哪里听到的?怎么,你从来没有体会过?”
后一句,花清越特意拉得声音有些长,面上也是有掩不住的调侃之色。
被这般直白的审视着,魏泓涵反而先败下阵来。他转开视线,咳嗽了两下,不想作答。
可花清越在他面前一贯是个有胆子的,因此也不愿意轻易放过他。
花清越推了一把魏泓涵的肩膀,笑道:“殿下是不是想娶皇子妃了?”
“这、这我不是觉得你一向不近女色,应该是个童子鸡嘛。”魏泓涵脱口而出的答道。他见到苏陌素已经走了过来,忙压低了声音。
花清越笑容满满地对走过来的苏陌素说道:“夫人,四皇子说今日不论公事,你不要顾忌,就一并用餐吧。”
入坐的时候,花清越起身先替魏泓涵倒满了一杯酒,倒酒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若是在我家吃得不好,晚点我让夏草送你去春熙楼。”
“殿下毕竟和我不一般,你不是……”花清越脸上的调侃之色越来越重。
魏泓涵终于绷不住,扭开了脸。
“吃菜!”魏泓涵拿起筷子,如同和面前的那碟菜有仇一般,狠狠地用筷子戳起来。
将菜戳到筷子上后,魏泓涵一口就塞了进口去,半点没有皇子良好的用膳礼仪。
几乎是残云卷雾般的吃完了面前这一碟菜,魏泓涵又去戳另一碟。
苏陌素被四皇子这格外具有“男子气概”的吃法震惊了,她握着筷子,硬是有些伸不下去。
花清越脸上却没有任何诧异的神色,他端起魏泓涵前面的另一碟菜,用筷子轻轻一拨,就把半数菜肴都倒入了苏陌素的碗中。
“殿下莫怪,其余菜肴还无甚关系,这个菜是内人最喜爱的。因此就不得不在殿下口下夺食了。”花清越笑着将半碟菜放回去。
魏泓涵却突然停止了倾倒狂吃的动作,他眉头一皱,不悦地问道:“只要是你夫人喜爱的,即便是与我夺食,你也要先给她?”
花清越笑着答道:“岂会如此。我夫人不过是一个深闺女子,她的喜好如何会与殿下相同。殿下拥有的是数百样,甚至数千样的珍稀佳肴。而我夫人喜爱的不过是一样平常小菜,绝对与殿下没有半点冲突之处。”
苏陌素望向自己碗中的那半碟菜,确实是她素来喜爱的麻婆豆腐。
只不过,这碟豆腐在魏泓涵眼中到底是什么,苏陌素就真的不知道了。
她师兄魏泓睿是个面冷心冷的人,可魏泓睿的同母胞弟,面前这个四皇子……
在许多人看来,四皇子永远是五位皇子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个。在他的一张俊脸上永远都有着温暖的春风在拂过,在他的眼中,也似乎不论男女尊卑,永远都有着是一视同仁的宽待。
但,苏陌素不属于这许多人的一个。
即便是没嫁给花清越的时候,她就真真切切感受过四皇子的表面春风、内心寒冰。
比起在她面前的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在花清越面前的四皇子已经算很表里如一了。心里想什么,似乎面上就不加遮掩地表现出来。
如今,苏陌素很确定四皇子是在借菜敲打花清越。
魏泓涵的目光在那半盘麻婆豆腐上看了看,又望向旁边的菜:“清越怎么就确定你家夫人对其他菜肴没有兴趣呢?水往低处流,人却是都往高处走的。”
花清越并不在意魏泓涵突然冷却下来的脸色,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魏泓涵刚刚目光所落的菜到对方碗中:“我的夫人我当然清楚,就如同我知道我的主子想要什么一样。”
魏泓涵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半晌都没有说话。他似乎在思考什么,花清越也并没有开口打断他的思索。
“罢了。你清楚就好。”魏泓涵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吃饱了,就不打扰你们夫妻独处了。”
“我送殿下。”花清越也站起身。
魏泓涵摆摆手,拒绝了:“不必了,我们又不是没机会相见,你还是好好陪你家夫人吧。”
说完,魏泓涵没有半刻停顿,就走了出去。
看着魏泓涵的背影,苏陌素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担忧。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花清越安抚苏陌素道:“不必担心,四皇子这是心里有些担忧陈嫔的事,故而有些迁怒。”
“四皇子并没有想过对陈嫔的孩子动手,只不过他觉得,后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避免苏陌素想偏,花清越解释道。
“苏府呢?”苏陌素不相信今日的事情无因无果。
花清越沉思了一下,答道:“二皇子跟皇后娘娘提了你姐姐。”
“苏蔓玖?”苏陌素曾察觉过苏蔓玖与几位皇子之间的纠葛,但并没有想到二皇子会真的意动。
花清越望向苏陌素,他知道她在疑惑什么。
“夫人可还记得明月公主嫁给大皇子前,邯山寺高僧对你姐姐的批命之言?”
苏陌素曾借此批言反击苏蔓玖和小王氏,如何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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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七章 表白
两凰同入,一凰泣血。(..tw无弹窗广告)唯有同命,方能化解。
而邯山寺高僧断言的,与当今皇后娘娘同命格之人的就是有落尘仙子之称的苏家长女苏蔓玖。
苏陌素当然不相信这个断言。前世,明月公主白月戈照旧嫁入了皇家,可却根本没有什么高僧断言,苏女解难的事情出来。
这个命理之言,分明就是苏蔓玖自己的一场戏。
“所以,二皇子是信了这个说法,认为娶到苏蔓玖就会有太子的命格?”苏陌素有些不敢置信。这个断言,连她一个小女子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堂堂皇子。
“命理之说,信得很的自然是女子。”花清越笑道。他又把方才四皇子的行为联系起来了,说道,“若不是有质疑,四皇子也不会迁怒你了。”
应是如此。
苏陌素在心里说道。
若是皇子们相信这个命理之说,那么求娶苏蔓玖的就不应该只有二皇子一个,毕竟除了大皇子魏泓图,其他四位皇子都是还未成婚的。正妃不成,侧妃的位置总是能让一个出来。
知道了这个原因,苏陌素也就不难理解方才四皇子对花清越的敲打了。她内疚地道:“是我连累你了。”
“夫妻本是一体,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花清越摸了下苏陌素的发丝,说道,“真是个傻姑娘。”
“今日我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相信四皇子也会明白你的立场。”花清越看了下桌上的残羹剩肴,皱了皱眉头,“我再给你做点其他吃食吧。”
苏陌素揉了下眼睛,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她摇头答道:“不必麻烦了,昨夜睡得有些晚,今日早点休息吧。”
“那好,我陪你一起。”花清越便吩咐夏草进来把东西收拾了,牵起苏陌素的手一起往房中走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卧房,苏陌素手心微微有些渗汗。她回想自己方才的话,觉得有些歧义了。
他不会认为自己在暗示什么吧?
苏陌素想再说两句话补救回来,却担心越描越黑,踟蹰着不敢开口。
花清越却似乎没有担心那么多一般,他拉着苏陌素径直回到卧房,挥手让候在后门的知画下去,自己亲自关了房门。
一系列动作下来,十分行云流水,自然得不像是第一次做。
“夫人早些休息。”花清越走向苏陌素房中的软榻,却有些意外地发现,软榻上的被子没有了。[..tw超多好看小说]
见花清越走向软榻,苏陌素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他心里有她,她也知道自己心里有对方,可似乎如今这样有半步距离的关系,让她更为轻松。
已经离洞房花烛夜有了很久的距离,突然就这样迈过去,苏陌素觉得自己恐怕做不到。
“许是收到柜子里了。”苏陌素说着便主动去拉开卧房内的柜子,准备替花清越把被子抱出来。
可打开被子的一瞬,她却有些呆住了。
里面空空如也。
莫说是冬日用的厚被子,就是那薄薄的锦被也不见了。
“知……”苏陌素正想去门口喊知画,却被身后的花清越打断了。
“夫人不必找了。”花清越站在苏陌素的床边,神情有些古怪。
苏陌素回过身,顺着花清越站的位置就看到了她床上的两床被子。
两床被子都被放到了床上,还有并排而放的鸳鸯枕。
这丫头!
苏陌素的脸立马就烧了起来。
她一双手感觉十分发烫,都不知道如何摆放是好。
花清越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昨夜,送苏陌素回来的时候,首先是很欢喜的。欢喜她原来并没有喜欢过别人,欢喜她对自己也有着心仪情愫的。
是。他昨天问那些问题的时候,问起三皇子,问起周云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是喜欢苏陌素的。
不同于幼年时候那层朦朦胧胧的印象,不仅仅是对于一个玩伴的不舍和喜爱,而是真正切切的我心悦之的情绪。
可他也知道,洞房花烛夜,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势必是十分重视的。他们在原该有的那一夜,没有好好度过。如今就这样回去,他担心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昨夜的床上只有苏陌素一个人的卧具,花清越试探着说自己睡软榻,他看到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时,便没有再犹豫了。
而今天这张床上……
花清越转过身看向苏陌素。
她低着头,烛火照着她小小的耳垂,微微的红色正在蔓延开来。
她没有拒绝。
可他,昨夜可以顺势而为。今夜,他却只能顺势而不为。
是的,顺势。
四皇子话里的意思,花清越只说了一半。
魏泓涵今日对苏陌素的所有敲打,无疑是怀疑苏蔓玖的作为代表了整个苏家的态度,怀疑苏陌素日后会继续站在苏家那边,而不是站在他花清越和他所代表的四皇子这边。
而另一半花清越没说出口的意思,则本来就是针对他自己的。
魏泓涵今日的话无疑表明了花府中有四皇子府来的人。
魏泓涵只要想,随时可以知道他花清越在干什么。包括闺房之事。
魏泓涵的话说得明了,态度也毫不加掩饰,看似十分坦荡,实则却让花清越心凉。
最是无情帝王家。
即便魏泓涵还不是太子,更还不是天子,但今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魏泓涵都在提醒花清越:君臣有别,他魏泓涵可以认为与花清越你亲厚,但你花清越自己没有资格认为我们亲厚。我想疑你,便可随时疑你。我想伤你,亦可随时伤你。
苏陌素久久听不到花清越的声音,心中也愈发有些忐忑。知画今日做成这样,她若是再拒绝,定会伤了花清越的心。但如果走出了这一步,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这一世,她还能指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陌素。”花清越的声音终于传来。
苏陌素抬起头,便看到了他满眼毫不加掩饰的情谊。
答应?不答应?
苏陌素的心跳得飞快,心中始终摇摆不定。
花清越伸出手,拉着苏陌素一起坐下。
“我心悦你。”花清越很肯定地说道。
他没有给苏陌素回应的时间,继续往下说道:“我心悦你,便想与你做一生一世的夫妻,便希望你能这辈子都受我的呵护。可我也不瞒你,我如今家仇未报,实在不知道自己明日如何,这生这世又有多长。”
“洞房花烛夜你曾与我约法三章,如今我们将那三章稍微改动如何?我待你没有其他要求,我只想承诺你,四殿下大业未成,我自身难稳之时,绝不会碰你。但无论我花清越这辈子是生、是死,我心中认定的只有你一个。若今生还有机会,今生我与你厮守不分离,若今生没有机会,你便今生自寻他人,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来生。”
花清越几乎是一口气将这段话说了出来。他这段话说得飞快,生怕自己后悔一般,可每一句却都是心中此时所想,也是心中所愿。
他其实也担心自己后悔。并不是后悔将来心中另有他人,而是担心,若他有朝一日真的家仇未报人先行,他在奈何桥上想心中佳人时是否会后悔放她与其他人成行。
家仇与私情孰轻孰重,孰大孰小,其实很容易权衡。可花清越没有想到,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果断。
苏陌素听完这一大段,人却仿佛有些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说,约法三章要改?
他说,四皇子大业未成前,不碰自己?
这一个承诺,苏陌素一时间心里分不明滋味。
她有庆幸,不必去挣扎是否依从对方,就今夜起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她有羞涩,听他这般直白表达感情,这样直接许诺今生来世。
她还有失落,还有酸涩,还有……
听到花清越的表白,苏陌素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她确定自己是对面前这人有心动的,可却不知道是否是经由了前世那一场揪心之痛,她对于承诺这种说在口头的东西少了几分应有的感动。
抛开出嫁新妇应有的羞涩,抛开情意相许的庆幸,苏陌素能清晰地透过花清越的表白感受到另一个意思:她不是他最想要的,至少现在不是。
女人,也许她是花清越最想要的那一个。
但对比权势,对比富贵,对比更多的其他,她未必是不可取代的那一个。
前世已痛入骨髓、挖过心扉的经历让苏陌素深刻的知道,情之一事,对手不仅是人,更可以权,可以是富,可以是其他很多很多不是女人却胜过女人的东西。
正如她昨夜说过的,花清越为报家恨,苏陌素很能理解。可她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花清越说的不是家仇得报之时,而是四皇子大业得成之时?
魏泓涵是他唯一的选择吗,除却四皇子,花清越就再也不能报家恨了吗?
这个疑惑,苏陌素并没有说出口,却埋在了心里。
花清越轻轻将苏陌素拥入了怀中,他没有再说话,也并没有想到苏陌素心底的纠结。
他二人,一人只瞒了对方一个秘密。可就是各自的一个,让她想不到他为何这样做,他也想不到他会这样想。
是啊,只是被山贼洗劫或者被官员陷害了全家,为什么不找皇帝陛下说冤呢?非得舍近求远,等着自己支持的皇子登基,其中的不确定不是更大?倘若四皇子当不了太子,当不了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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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八章 出府
一个初嫁为妇的姑娘,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听到夫君这般表白,或许会有些欣喜,或许会有些羞涩,还或许会有些意外和担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但她担忧的也不过就是未来的变故,担心夫君变心或是夫君提到的坏情形会发生。
总之,这种情绪中不应该有质疑和失望。毕竟,如今的苏陌素应该只是一个才及笄不久的二八少女,一个才从待字闺中走入婚姻的女子,情感的复杂,权势等其他杂质的负面影响,她不应当理解得这样透彻。
这样的透彻,即便是比苏陌素年长两岁的花清越,现在也尚不能拥有。
因此,两个拥在一起的人,各自带着各自的哀伤,各自带着各自的情绪,将前一夜那场交心的成果几乎是消耗殆尽。
第二日,知画来收拾床铺的时候,颇为失望地发现,她放到床上的两床被子一床依旧回到了软榻之上。
看来自己果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好丫鬟,根本不能帮主子做什么锦上添花的事情。
苏陌素瞧着知画一脸懊恼,便略微提醒了两句:“知画,曾祖母那边如何交代你的,你无需多管。你是我的丫鬟,依旧同过去一样,好好听我的话便是了。”
知画思想简单,若是无人提点,她断想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以,苏陌素昨夜就想到了,知画的自作主张势必是源自苏老夫人那边某一次的交代。
听了苏陌素的话,知画当即便有些惶恐。她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小姐,知画知错了。知画不该擅作主张,知画再也不敢了。”
苏陌素摆了下手,示意知画起来。
她劝慰知画道:“你跟我年岁不短,知道我素来对你纵容。昨夜之事,我虽有不悦,却也不至于对你生出多少不满。你跟在我身边,我的处境紧密相连你的未来,但是反过来,你如今是我身边唯一的近身丫鬟,你的所作所为也是会影响到我的。”
“知画,我确实有几分揠苗助长,但这是不得已为之的选择,你能明白吗?”
若是前世,苏陌素定不会有这样的好性情。但恰恰是那一世被身边下人背叛得太过惨烈,今生的苏陌素对待身边丫鬟,要么不轻易信任,要么就会如同对待知画一样,不会轻易放弃。..tw
如果知书还在……
罢了,如今提这些也只是妄加伤心。苏陌素心中轻叹一口气,不再往下想。
知画这些日子看着虽然变化不大,其实心里已经在努力学着思考。过去有知书在,她躲在知书身后,确实养成了懒于思索的习惯。可如今即便主子不说,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如往昔。
因此,听了苏陌素这番劝慰,知画毫无半点委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怕苏陌素不明白自己的忠心:“小姐,知画知道的。小姐待知画的情意,知画一直都知道的。知画以后会记住,什么都只依照小姐的。若、若实在碰上无法决断的,知画就不怕丢丑地先来问过小姐。”
“嗯。你明白就好。”苏陌素不再细说。横竖她说再多,知画这个直心眼能理解的事始终只有那么多。
已经点拨过知画,苏陌素便问起花清越:“姑爷已经出去了?”
“嗯,早上姑爷出去的时候已经吩咐过厨房了,说是不会回来用餐食。小姐,我服侍你先用餐。”知画答道。
苏陌素点点头,往厨房那边走去。
花府如今正经的主子就只有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个。花清越不回来用餐,厨房要服侍的也就只有苏陌素一个。
厨娘见到苏陌素进来,忙迎上来,同她将今日准备好的菜色先报了一遍,又问道:“夫人还想吃些什么?”
平日花清越在时,苏陌素与他二人的早间餐食一般也就是两个糕点、一碗粥食、再加一叠佐味小菜。今日只苏陌素一人坐下用餐,吃食却是一样备了这样多。苏陌素便摆了摆手,让厨娘将准备的吃食摆上来即可。
粥食的清香在鼻间萦绕,苏陌素的食欲便渐渐被勾了出来。虽然只是独自用餐,她也依旧吃完了一碗粥,和半盘糕点,小菜也夹了不少。
并没有比花清越在时,少吃多少。
苏陌素悄悄把手伸到腰上,轻摸了摸,心中有些忍不住的笑意,可真是被养惯了。
用完早间的餐食,她便又问知画:“晌午这一顿,姑爷回来吗?”
知画仔细回忆了一番花清越临出门时的交代,确定自己理解没错后,才答道:“应当也是不回来的。姑爷说,让小姐想吃什么就嘱咐厨房加菜。”
苏陌素哦了一声,便起身走出去。
她原本是准备挽起袖子,做两个菜肴的。既然花清越不回来,她做菜的心便歇了下来。
知画从旁打量苏陌素的脸色,猜测她是因为姑爷不回来而有些不悦,便提议道:“小姐,不如我们去逛逛街,顺带看看有什么需要采办的年货?”
苏陌素笑着回望知画:“你这丫头,是想出去玩?年货林管家一定早就准备妥帖,那需要我们还去挑选。”
知画吐了吐舌头,答道:“被小姐看穿了。”
“那我们就……”苏陌素正要答应,却被匆匆走来的林管家打断了。
“少夫人。”林管家手中似是拿着个什么东西,脚步颇为匆匆地走了过来。
说是走,其实已接近于小跑。
“林管家,什么事这样匆匆?”苏陌素望向林管家手中的东西,看着倒像是是张帖子。
林管家将手中物递给苏陌素,说道:“是公主府的帖子。”
“公主府?”苏陌素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明月公主白月戈。不过她也知道,白月戈如今在朱国已经是大皇子妃,下帖子也不可能是以明月公主这个名义。
她见过的公主,目前只有一个,就是朝云公主。
“少夫人,朝云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了。”林管家其实觉得这个邀约有些并不合理。
哪有马车和帖子同步到别人府上的道理。
可皇家的身份就是道理。
林管家对皇家的无情实在深有体会,因此收了这帖子,他只能匆匆忙忙跑过来。唯恐因为自己的慢待连累了主家。
苏陌素打开手中的帖子,只见下帖的人确实是朝云公主。
“公主也在马车之中?”苏陌素问道。
林管家点点头,答道:“虽然没有见到公主尊荣,但观马车外的侍卫人数,应当是公主亲临了。”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苏陌素方才在帖子里看得很清楚,朝云公主是邀请自己去公主府做客,而不是来花府做客。
朝云公主?
苏陌素想了一圈,觉得最有可能的原因还是在邯山寺的批命之言上。
这邯山寺批命之言既然能引起四皇子的注意,那么再引起五皇子和朝云公主的注意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走到花府门外,苏陌素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的皇族图案。这个图案她在苏府外面也曾经见过。
“陌素参见公主殿下。”苏陌素隔着车帘行礼道。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声音确实是朝云公主的:“花夫人不要多礼。朝云今日这般匆匆来请客,夫人莫要怪我就好。”
“来,上马车吧,我同你面对面好好解释解释。”朝云公主的手就保持着揽帘子的姿势,虽然帘子没有完全被掀起,可这态度已经是表明了她不容置疑的意思。
“公主言重了。”苏陌素谦了一句,便上了马车。
只见马车里,朝云公主一身浅黄色宫装,半倚在马车里,脸上还带着几分看不分明的笑意。
“瞧着花夫人的脸色就知道,花大人可是个心疼人的。不过花夫人这样的好容貌,花夫人也理应是放在手心里宠着的。”朝云公主这话其实说得很是虚伪。
苏陌素今生这模样,别人夸她性情好都真过夸她容貌好。毕竟这面容的八分颜色都被药物遮掩了过去。
不过面对公主的赞誉,即便明明知道对方是说得十分漫不经心,受夸之人也得做出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来。
苏陌素答道:“公主过誉了,陌素十分惶恐。”
“花夫人这话说得见外了,我们日后可说不定是一家人呢。”朝云公主笑着说道。
“陌素惶恐。”苏陌素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她却还不能肯定朝云公主对此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花清越说得没错,命理八字之说,女子多沉迷信赖。四皇子只不过是恼怒苏府的态度,朝云公主今日的邀约又是什么意思呢?
相信了?还是也不信,只不过是想知道苏府的态度,乃至是自己的态度?
“倒还要辛苦花夫人陪我去一个地方后,再同回公主府。”朝云公主的声音听起来还是笑盈盈的,“我们再去接一下杜夫人。你们姐妹平日可见得多?”
苏陌素顿时反应过来,朝云公主说的是嫁给了杜凛凛的苏追月。
她与苏追月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听了苏陌素的话,朝云公主竟咯咯的笑出声来。她的话语带着几分少女的调皮:“那我先不告诉杜夫人你在我车上,她见到你时,肯定会吓一大跳。”
吓一大跳?见到自己的姐妹,虽然是堂妹,可也不至于要吓一大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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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九章 召见
苏陌素没有想到的是,苏追月见到马车里的她时,脸上还真的就出现了不加掩饰的惊诧之‘色’。[.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79xs.-阅
“参见朝云公主。”虽然苏闭月明显被苏陌素亦在马车中的情形惊道,但她很快压下了这种异‘色’。
朝云公主对苏追月慢了半拍请安的反映毫无不悦,反而是笑着唤道:“杜夫人坐我身边来。”
“今日邀你二人去公主府,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姐妹家叙叙旧、聊聊天。你们不必见外。”
朝云公主这话说得似是十分轻描淡写,但每一句都让苏陌素和苏追月坐立不安。
纵然苏陌素能猜到朝云公主这样说,是因为二皇子魏泓章求娶了苏蔓玖的缘故,可这样说,还是过于抬举了苏家。毕竟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了。
马车里高度有限,苏陌素和苏追月只能弯着腰站起来,行礼说道:“公主言重了,陌素(追月)不敢。”
“两位夫人真是太见外了。你们莫不是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也就不会觉得我言重了。”朝云公主脸‘色’一直带着浅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并不深入眼底。
“我二皇兄近日可跟皇后娘娘说了,想要娶你们的姐妹苏大秀呢。”朝云公主轻飘飘地把消息抛出来。
其实关于苏蔓玖和二皇子的事,苏追月在杜凛凛处也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可真正在朝云公主口中证实的时候,她的心忍不住跳快了许多。
不是欣喜,也不是妒忌,而是单纯的心慌。
她嫁入杜家后,就是杜家的人。杜家在朝堂之中的基本站位,苏追月还是很清楚的。
过去,苏家也是永远的中立位置,除了当今皇帝,并不倾向于任何一位皇子。是以,娘家和婆家的位置并没有根本的冲突。
苏陌素嫁给‘花’清越后,虽然‘花’清越是毋庸置疑的四皇子的人,但对苏家的站位其实没有半点影响。且不说苏陌素历来是苏家就不是个受**的,她本来的庶出位置就注定代表不了苏家的政治倾向。
但苏蔓玖就不同了。
苏蔓玖不仅与苏追月一般是苏家嫡‘女’,更是一个久有盛名的苏家嫡‘女’。.tw这样受重视‘女’子的婚事,即便不是在苏家,是其他人家,也会用来维系家族利益。
苏蔓玖一旦真的嫁给了魏泓章,在很大程度上,苏家的站位就是往魏泓章那靠了。
苏追月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强压着心里的情绪。她想起听过的传言,忍不住望向苏陌素那边。
苏陌素保持着跟苏追月同样的姿势,很辛苦地站在马车之中,并没有坐下去。
朝云公主望着面前保持行礼姿势的两个‘女’子,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她心中是有些不屑的。
真是会做姿态的苏家‘女’啊!如今马车尚算平稳,若是突然快起来,还不知道她二人会怎样?朝云公主有些恶趣味地想道。
苏陌素没有错过苏追月刚才望向自己的一眼。不同于才上马车时见到自己的诧异之‘色’,那一眼里有些不安。
苏追月应当也是不希望苏蔓玖嫁给二皇子的。
不过这一点,她二人真的阻止得了吗?
朝云公主的马车突然停下,苏陌素和苏追月都打了一个踉跄。
苏追月先伸出手,拉住苏陌素。两人互相扶着,勉强算是站稳了。
马车外尖细的声音响起:“老奴惊扰公主,实在是罪该万死。”
朝云公主听出这是皇后身边大太监的声音。她望一眼苏陌素和苏追月,答道:“李公公这般匆匆,定是母后有吩咐。不知,是否和朝云相关?”
“公主与皇后娘娘真是母‘女’一心。皇后娘娘本是让老奴来接公主入宫,却没有想到公主的车驾正好到了附近。”李公公答道。
苏陌素和苏追月忙弯着腰让到一边。
两人隔得很近,苏陌素能听到苏追月明显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向朝云公主,苏陌素却不像苏追月那般庆幸。她觉得今日的事未必就这样了了。
要知道,朝云公主府可不在去皇宫的必经之道上。李公公的话,是不是代表了朝云公主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带她与苏追月回公主府?
果然,只听朝云公主答道:“母后召见,朝云不敢耽误。只是今日朝云正好接了两位闺中密友相会,不如就劳烦李公公送这两位夫人回府吧。”
李公公尖细得有些怪异的笑声在外面响起:“要不皇后娘娘怎么说公主您总是与她最一心一意的呢。老奴出来前,娘娘已经吩咐过了,说公主您时常喜欢与朋友相会,今日要是府里有其他人,一并请去便是了。”
苏追月听了这话,惊得脸‘色’顿时一白。她这样的身份,可没有机会进皇宫见皇后。
苏陌素却将视线从朝云公主脸上收了回来。
她想,朝云公主不会拒绝。
“是啊,母后总是与朝云想到一处去了。那便去吧。劳烦李公公了。”朝云公主坐了回去。
她朝苏陌素和苏追月伸伸手,唤道:“陌素、追月,坐到我身边来罢。等见母后的时候,也跟着我就是了。”
方才弯着腰站在马车中的姿势也实在是太过不适,苏陌素和苏追月齐声应了一声是,都坐了下去。
两人各坐朝云公主一侧,苏陌素能看到苏追月攥着帕子的手,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倒不像苏追月那般紧张,只是想到‘花’清越今日晌午不回府吃饭,恐怕她今日历经的这一番事,还要夜里回去才能同他说呢。
除夕快到了,一年也要过去了。
看着宫里的张灯结彩,苏陌素突然就响起陈嫔的事来。她的心没来由地跳了跳。
今日是苏蔓玖的事,与陈嫔那可扯不上关系。苏陌素安慰自己道。
进了内宫开始,苏追月便一直低着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苏陌素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进宫,她没有苏追月的惶恐不安,但也没有懵懂无知到失礼失仪。
“参见母后。”
帘子被掀起,朝云公主娇笑着行礼道。
苏陌素和苏追月也忙弯腰下跪:“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朝云,来,坐到母后身边来。”
皇后娘娘样貌如何,苏陌素并没有看到,她只是听到对方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悦耳,比寻常三十多岁的‘妇’人听着要年轻一些。同朝云公主说话的时候,皇后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溺。
“看,还是母后了解你吧。也亏得我和李公公‘交’代了,不然你今日聚会被打扰,心里可指不定怎么怨母后呢。”皇后娘娘拉住了朝云公主的手。
朝云公主也满是撒娇地答道:“母后冤死‘女’儿了,‘女’儿什么时候怨过您。我看啊,今日说不定就是母后知道‘女’儿这里热闹,特意挑着日子召见我的呢。”
朝云公主并不是皇后所生。她的生母是如今尚在位的林贵妃。
可听着两人一个**溺一个撒娇,若不是这皇室血脉关联太过众所周知,别人还真要以为这就是一对嫡亲的母‘女’呢。
“好的歹的可都是你说的。”皇后娘娘的话里可没有半点恼意,甚至还是顺着朝云公主的话说道,“可不就是我这个老婆子一个人无聊么。你们两个怎么还跪着,快站起来让本宫瞧瞧。若不是沾公主殿下的光,本宫还见不到你们这样鲜嫩的人儿呢。”
被皇后娘娘点了名,苏陌素和苏追月只得站起来。
“母后就知道取笑我。您若是嫌弃没有鲜嫩的楔朵进来给您见,就让父皇多封几个年轻点的诰命夫人呗。这样,也就不必要总见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了。”
朝云公主这话说得有几分逾越了。诰命夫人岂能是‘乱’封的,除了夫君有功劳,便是夫君本身有封侯的。
如今还没有夫人的侯爷可只有一位,就是陈嫔的叔父康宁侯。
又想到陈嫔那去了。苏陌素忙收回自己的思绪,专心听面前皇后和朝云公主说话。
方才朝云公主的话,皇后也不知道是没有听进去还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她并没有就此在说什么。
只是拒低着头,苏陌素也能感觉到有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都是夫人装扮了,怎么都还这样羞答答的。都抬起头让本宫瞧瞧,你们都是哪家的啊?”
皇后这话问得有两重意思。既可以理解为是问苏陌素和苏追月的娘家,也可以理解为是问两人的夫家。
皇后娘娘说话了,苏陌素和苏追月两人都抬起头来。
苏追月年纪本来较为年长,便先答道:“臣‘妇’夫家姓杜,夫君‘蒙’陛下恩**,有幸在御前做个‘侍’卫。”
苏追月不说,苏陌素还不知道。杜凛凛已经升迁了,由从四品的都尉升迁成了正三品的御前‘侍’卫。
别人一个从四品到正四品都要熬上好几年,但苏陌素却知道,对于身为几代从军的骠骑大将军杜‘精’忠唯一嫡子的杜凛凛来说,他的仕途还远不会止步于此。
“是杜将军家的儿媳‘妇’呢。”皇后笑着点头道,她又望向苏陌素,问道,“那这边这位呢?”
苏陌素弯腰行礼,答道:“臣‘妇’夫君在泓胪寺任职。”
两人都是提的夫家呢。朝云公主挑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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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出宫
“抬起头来。(..tw无弹窗广告)”皇后说道。
苏陌素抬起头,一个端庄秀丽的身影投入她的眼帘。
与朝云公主的颜色昳丽有些不同呢。五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魏泓图是面前这位皇后娘娘所出。不过这样粗略一看,其实也并不能寻出这母子的相似之处。
苏陌素自然是不能久视皇后的,她看了一眼后,便很快将目光低垂下去,尽量让皇后既能看清楚自己,自己又不至于与对方目光直接对上。
“你们两个眉眼间看着倒有些相似,莫不是一家的?”皇后其实有些明知故问。
她既然能点出苏追月的夫家,自然会知道面前这两个是哪家的姑娘。
不过皇后问了,苏陌素和苏追月肯定要答。
苏追月年长,必须先走出一步:“娘娘凤眼,臣妇与花家夫人确实是堂姐妹。”
苏追月这话依旧是规避了娘家的姓氏。朝云公主便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朝云公主笑道:“母后,这都是苏大人家的姑娘呢。不过一个是侄女,一个女儿。就是那个苏家。”
苏追月眉脚跳了一跳,终于还是挑明了。
苏陌素却依旧维持着先前的站姿,连表情也没有改变一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只能这样想。
皇后听了朝云公主的话,当即就轻轻地“哦”了一声。她那声“哦”拖得有些久,让人生出无限的忐忑。
苏追月的手都有些发抖。她腿脚一软,就跪下身去:“臣妇是左司郎中苏瑞祥。”
苏陌素皱了皱眉,苏追月这态度自然是想表明苏蔓玖如何,不代表她便站了二皇子的队。可她哪里细想过,有句话叫心虚则慌,这反应实在有些太过了。
苏追月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跪并不妥帖。
她并不是心虚什么。苏蔓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苏追月岂能影响得到。只不过,她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嫁给杜凛凛之后,见过的最高官职也就是自己的公爹骠骑大将军。如今到了皇宫里,还陡然见了女人中最尊贵的这一个,她如何能不心慌。
苏追月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地说道:“臣妇虽然与苏蔓玖也是堂姐妹,但是臣妇今年以前,一直跟随曾祖母住在平城老宅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是以,臣妇和苏蔓玖这位表妹交际实在乏乏。”
“先前在马车上时,听公主殿下提及,苏蔓玖似乎与二皇子有所交际,臣妇只觉得十分惶恐。臣妇不敢高攀,可臣妇也没有能力去影响蔓玖表妹。臣妇从未进过皇宫,还请皇后娘娘原谅臣妇失礼之罪。”
苏陌素垂着目光,看不到皇后与朝云公主此刻的脸色。但她却觉得苏追月今日做得有些……
过,还是太过。
从进来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突然告罪,都仍然是过了。
果然,皇后娘娘有些不悦的声音响起。
“怎么,杜夫人的意思是,本宫召见你们姐妹,是想让你们规劝姐妹,毁掉我皇儿的婚事?”
“在你们眼中,本宫就是这般不贤德的人!二皇子不是本宫所出,本宫便见不得他好吗!”
皇后重重一拍桌子,已经震怒了。
苏陌素忙跪下身去,同苏追月一起告罪:“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苏追月越急,说话越是语无伦次:“娘娘,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只是觉得,臣妇进宫也帮不上娘娘,不对,是帮不上蔓玖表妹什么。臣妇都不知道蔓玖表妹平时的喜好,臣妇根本不了解她……”
“好了。你既然这般不情愿,就回去吧!”皇后打断了苏追月的话。
“来人,送杜夫人回府。”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皇后直接就让公公将满面惶恐的苏追月请了出去。
苏陌素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不想留在这宫中。可苏追月这样被架出去,也真算不上好。
皇后生了怒气,就是朝云公主也不敢轻易开口。整个宫殿里,顿时安静得针掉下来也听得见。
苏陌素低着头,视线垂到自己的绣花鞋上去。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前世的事情。
前世,她从未直接见过五位皇子。五位皇子的事迹,都是她从傅尧平口中得知的。白国明月公主前世依然是嫁给了五位皇子之一的,具体是哪一位,苏陌素并不记得。她只是知道,不是她这世的师兄魏泓睿。
为什么苏陌素能这样肯定,又独独对这位三皇子的婚事有印象,是因为前世三皇子和另一位皇子之间是发生了一场夺妻的。下定的是一位皇子,可最后娶到佳人的是三皇子。
前世的三皇子妃是岭南王的义女香楠郡主。这位郡主之所以能得到皇帝亲封,一方面是源于圣上和岭南王的兄弟情义,另一方面则是香楠郡主的父母都是战死在边疆的。
父母都是将军的香楠郡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女英雄。
所以,当时候不仅是三皇子,另一个常年征战在沙场的皇子也喜欢上了香楠郡主。
常年征战……皇子……
苏陌素轻轻按住胸口,按照她这世的了解来看,唯一一位手中有兵权,并且多次征战的皇子就只有二皇子了。
这场婚事是必然不成的吗?
苏陌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突然被门外的声音所打断。
“皇后娘娘,是林贵妃那边的李嬷嬷来了。”
皇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是什么事?”
皇后没有召见,李嬷嬷自然不敢自己进去。她只能隔着帘幕答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在花园里办了个品花会,想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起坐坐。”
“那母后,我就先送花夫人回去吧?”朝云公主站起身道。
皇后看了朝云公主一眼,说道:“你自己母亲办花宴,你都不过去,像什么样子!”
“去告诉林贵妃,让其他各宫先过去,她们先聚着。我与朝云公主稍后就来。”皇后吩咐道。
那李嬷嬷听旨去了。
苏陌素斟酌着说道:“那臣妇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雅兴了,臣妇先行……”
“你也一起去吧。”朝云公主上前一步,拉住苏陌素的手,“陌素,你可得陪我。平时这种宴会就总只有母后、母亲这些娘娘们,我一个人夹在中间甚是无聊。今日好不容易你与我一同进宫了,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朝云公主紧紧拉住苏陌素的手,说起话来的语气也十分亲昵。好像她们一直就是这样亲密的关系般。
“公主这于理不合,陌素还是……”苏陌素听到娘娘们的时候,就愈发不想过去了。
后宫聚会,加她一个可算什么。
“母后……”朝云公主撒娇地喊道。
皇后宠溺的声音传来:“好了好了,就依你的。花夫人也一起去吧。”
或许是为了安抚苏陌素,皇后又特意说道:“你与你那堂姐不一样,本宫看着你就很喜欢。”
“谢皇后娘娘赞赏。”苏陌素知道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了。
花园那边,可真正是繁华锦簇。冬日里盛开的花虽然少,可这毕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宫的。而比花更娇艳百媚的是那些宫妃。
“贵妃娘娘这里,果然是景致精美,别具一格啊!”席末忽然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一众妃子看去,原来是今年新得宠的梁才人,正对着身边同是华羽殿的陈嫔,有些张扬的笑着。
梁才人是官家女,虽然位分低微了些,到底还是个有福气的,进宫三年,居然今年忽然就得了宠。本来居正殿的陈嫔就是个软性子,梁才人这一得宠,居然就敢拿捏她了。
林贵妃坐在首位,眼角的寒意微微闪过。在她的宴席上敢这么张扬,没脑子居然也能到这个地步。
“妹妹小声些,毕竟不是我们殿里,出来说话要小心些。”陈嫔是好意提醒,梁才人却是不甚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干脆转身不再理会她。
陈嫔只能无奈的对着身边的几位妃子笑笑,复又垂下头去。
她太笨了,所以总要靠贴身宫女提醒才能做上一两件对的事。今天离开华羽殿之前,贴身宫女千叮咛万嘱咐,不论梁才人说什么做什么,她只可以答一句便闭上嘴巴,一定要看微笑的看一看周围的其他妃子,然后就低头吃东西不说话。
现在,她应该是作对了吧?陈嫔有些微微叹气的,塞进嘴里一口香软的糕点。
周围的妃子们却是窃窃私语起来,像是什么“小小才人居然敢对主殿正嫔不敬,她以为她宠冠六宫了吗?”、“陈嫔的性子居然软成这样,亏她叔父还是康宁侯呢”、“陈嫔上个月还侍寝了吧,这梁才人不是借了她小日子的光么,居然还敢嚣张?”
不过专心吃东西的陈嫔却没听到一句,她素来爱吃美食,林贵妃这里的东西又都是顶好的,她哪里分得出心来听旁的人说话。
林贵妃坐在首位,将众人的议论声和陈嫔、梁才人完全不同举动都尽收下来。
陈嫔面前的糕点已经几乎快空了一半了。林贵妃侧身招手让宫女过来。
第290章 身孕
“去给陈嫔那边再添些糕点。(..tw)”林贵妃吩咐道。
今日的天气十分不错,冬日的暖阳照下来,比平常时候还要明亮几分。阳光照在林贵妃的长长指甲上,那指甲也散发着光泽。
林贵妃摸了下自己的长指甲,有些感慨地看着陈嫔。
年轻就是好,做起事情来总是肆无忌惮。
“皇后娘娘到!”
“朝云公主到!”
太监唱和的声音响起,原本坐着的嫔妃都站了起来。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朝云公主。”
待皇后抬手让众人起来后,朝云公主又向林贵妃行礼:“参见母妃。”
林贵妃受了朝云公主的礼后,才缓缓朝皇后走过去:“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和颜悦色扶起林贵妃,笑道:“妹妹不必多礼。今日辛苦妹妹了。”
林贵妃握着皇后的手,将她引到主位上去:“姐姐客气了,这是妹妹应该做的。这宫里好久没有喜事了,妹妹便想热闹热闹。”
“快到除夕了,是该热闹热闹。”皇后点头应道。
她与林贵妃在主位和侧位上分别坐下,朝云公主则坐到了皇后的另外一边。
苏陌素跟在朝云公主身边,被拉着就坐到了对方的旁边。
苏陌素未曾落座时,其余妃嫔还并没有全部注意到她。这一一入座,目光便都聚了过来。
“这是?”梁才人见了皇后,倒是知道压低了声音。她又与其他人关系乏乏,便只能凑到陈嫔面前了。
皇后进来的时候,陈嫔手中的那块糕点才吃了一半。她握着剩下的半块糕点,柔声答道:“我也没见过。瞧着装扮,倒不像是宫里的人。”
“莫不是什么诰命夫人?”梁才人若有所失,“这装扮倒也不像,又是个妇人装扮,若是个少女装扮,又是朝云公主带过来的,那倒还要推敲推敲……”
“恩。”陈嫔轻轻顺了下嗓子,提醒道,“莫说了,皇后娘娘面前,不要妄加猜测。”
真是个没胆子的,白费这样好的家世。
梁才人颇为不耐地挥了下手,不愿意听陈嫔说教。
“大家不必那么拘谨,还是同先前一样,该怎么品怎么品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皇后朝坐在下位的妃嫔们说道。
众妃嫔应了声是,却没有人开头说话。
林贵妃瞧了眼宴中的情形,便主动说道:“今日请诸位妹妹过来,一是赏园子里的花,另一则也是这美食中的花。除了桌上的那些梅花糕,我这有几壶花瓣酿的酒也是极好的。诸位妹妹品品。”
说罢,林贵妃便朝身后宫女招招手,按照座位吩咐了下去。每个石桌上很快就都摆上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陌素,你尝尝。”朝云公主提起酒壶,替苏陌素倒上满满一杯。
苏陌素端了酒杯到鼻尖,轻嗅了嗅。
如今是腊月,即便是御花园里,盛开的最多的,仍然是梅花。
但手里端着的这酒,竟并不是梅花酒。
这香味闻着像是……像是……
苏陌素神思猛然一拉,整个人都如同被线拉住了一般,身子变得有些僵硬。
这酒是藏红花的!
藏红花是可药用的花朵之一。平时此花作为药用具有镇静、祛痰、解痉之效,对于麻疹、发热、黄胆等症都有奇效。但是,是药三分毒,此花最大的忌讳就是有身孕之人忌食!
藏红花酒可是会导致滑胎的。
苏陌素攥了攥手中的酒杯,目光有些忐忑地往一众妃嫔望去。
陈嫔是席中哪一个,苏陌素并不认识。可是宴中的这些妃嫔,面前都放了一个酒壶,而酒壶多数都已经被倒上了满满一杯藏红花酒。
身在宫外的四皇子都知道陈嫔有了身孕,在宫内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能不知道?
苏陌素神色复杂地看向身边的皇后和林贵妃。
皇后倒真像她自己所说的,对苏陌素十分欣赏。她竟正好也在看着苏陌素。
“花夫人,怎么了?”皇后问道,“可是不胜酒力?放心,这花酒的酒性远不及其他酒,喝上一两杯是没有关系的。”
花夫人?
妃嫔们忙竖起了耳朵,心里却是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众人脸色都有些疑惑之色。
但宣之于口的只有梁才人一个。
她望着陈嫔问道:“妻室能受诰命之封的大人没有一个姓花的吧?不说姓氏,年纪也是没有。说起来,只有你叔父还有可能让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得到诰命呢。”
先前还只是不知避讳地随意开口,梁才人这几句却是口无遮拦地扯到了自己的长辈身上了。是佛都有三分脾气,陈嫔脸色沉下来,不悦地说道:“妹妹说话可要注意些。”
梁才人可没有管陈嫔脸色如何,她听了陈嫔的话,脸上反而有些鄙夷之色:“姐姐,我若有你这家世,可就不是你这脾气。”
陈嫔跟梁才人同住一宫殿的时间不短,边上这一个是真的木头脑袋还是个以傻遮光的,她如何不知道。
遇上这样真正蠢到骨子里去了的,陈嫔只能闭了嘴,任由她不知死活去。
苏陌素已经在回答皇后的话了。
“回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赐酒臣妇不胜感激。只不过,只不过……”苏陌素声音放低,一副十分羞涩的模样,“臣妇夫君曾经叮嘱过臣妇,有几样东西平日不许进食,今日这藏红花酒就是其中之一。”
“藏红花酒?这不是落胎的吗?”梁才人大惊失色。
入宫之前,哪些东西不能吃,她母亲可是细细交代过。可东西是交代了,真正实物又不可能一一品尝,梁才人端着酒杯的时候,可真不知道里面是藏红花酒。
但如今听了这名字,可就知道这酒的作用了。她忙将酒杯重重一放,放到了桌面之上。放罢酒杯,还连忙用手帕反复擦了擦手。
梁才人这一声惊呼不同于先前与陈嫔的攀谈,她这一声由于惊讶便没有控制住声调,以至于整个宴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余妃嫔虽然没有立刻放下酒杯,却也是刻意将动作放缓,酒杯停在了唇边。
“哦,我只听太医说这酒是药酒,对我们女子的身体调理极有好处,却不知道这酒还有这样的恶用!可真是多谢花夫人了。”林贵妃话语淡淡,听着声音似乎没有任何不悦,可所有的人听了这话,都不会这样认为。
苏陌素忙站起身,行礼道:“回禀贵妃娘娘,臣妇夫君叮嘱臣妇忌食此酒并不是因为方才那位娘娘所说的药效。臣妇自幼身体孱弱、先天便有些不足,嫁给夫君后也一直用药调理。这藏红花却是一副极好的调理女子内息的药,但与臣妇如今吃的补药却有些相生相克。是以臣妇夫君才叮嘱臣妇切勿食用。”
苏陌素并不会看宫中妃嫔的着装品级。方才梁才人这样大咧咧开口,她只当对方也是高位分的妃子,便也朝梁才人那行了一礼。
“这位娘娘,臣妇虽然不知道您的说法是哪里看来的,但臣妇确实也曾听家中大夫说过,此花女子平时服用极好,有内调之效。”苏陌素原本还担心陈嫔不知道藏红花的忌讳,如今有人喊出来了,她便不担心对方还会懵懂饮下了。
只不过,这宫妃太多,她实在不知道还有哪些是位高气粗的。为了避免得罪梁才人太过,苏陌素又补道:“家中那大夫曾说过,藏红花有活血之效,倒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点与胎儿不太相合?臣妇不懂这些,今日因为臣妇自己服药而出了这样的误会,臣妇实在有罪,请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诸位娘娘恕罪。”
苏陌素后一番话几乎全是在向着自己所说,林贵妃听了以后,脸色便缓和了不少。
如今她又行了大礼告罪,林贵妃便虚抬手让她起来:“花夫人快起来吧,此事和你没有关系。服药之时有所忌口这是正常的。本宫也不是那种会信口污蔑、惹是生非的人。”
林贵妃这话的指代就很明显了。她不是信口污蔑、惹是生非的人,那谁是?
梁才人再是迟钝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她忙离席行礼道:“贵妃娘娘恕罪,嫔妾也没有其他意思。嫔妾也是曾听家中大夫说过,有了身孕,千万不能吃这藏红花的东西。”
“那你有了身孕吗?”发问的是朝云公主。
梁才人那声惊叹指向的可是她的母妃,那盆污水泼的也是她母妃,她自然对此人十分厌恶。
更何况,朝云公主不是苏陌素,一眼就看出这不知死活、胆大包天的妃嫔可不算什么高品级,只是个五品的才人。
哼,五品才人也敢叫板一品的贵妃,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梁才人真有些后怕起来,她忐忐忑忑地答道:“嫔妾、嫔妾不知道。嫔妾前段时间才侍过寝,嫔妾如今小日子还没来……”
“那你是已经有了身孕?”朝云公主问道。
皇后和林贵妃也一起望向梁才人。
梁才人几乎快哭出来:“不……嫔妾、嫔妾小日子要来的时候还没到,嫔妾也不知道……”
第两百九十二章 生疑
苏陌素看着朝云公主这一番发难,心中便也有些了然了。..tw-.79xs.-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这位宫妃恐怕品级并不高。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撇开品级不说,尚未确定有孕就摆出这样一幅模样来,苏陌素真有些替梁才人担忧。
“梁才人既然有这个担忧,那母妃就请太医过来看看吧。”朝云公主虽然还未经人事,可也知道梁才人话是什么意思。她可不怕这小小的才人。
即便真有了身孕又如何,她母妃又不知道,可不是在刻意谋害。
皇后望向林贵妃:“妹妹,不如就请太医过来看看。宫里也许久没有喜事了。”
林贵妃脸‘色’倒没有什么变化,她点点头道:“姐姐说得没错,若梁才人有了身孕,那可是件大喜事。”
她的目光又落到苏陌素身上:“若是真的,那‘花’夫人也算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避免本宫犯下无心之错。等下太医来了,且也让他替‘花’夫人诊诊脉。‘花’夫人年纪还轻,这先天不足可要早点调养好。”
苏陌素并没有拒绝,行礼谢道:“多谢贵妃娘娘。”
低着头,苏陌素没有再看向宴中的任何人。
方才,林贵妃的话已经表明处来,她并不信任苏陌素方才说的服‘药’之说。
虽然苏陌素并不担心太医来诊脉,可谁也不看,不要‘露’出和宫中妃嫔早有熟识的态度无疑是最保险的。
虽然真相也确实是如此。
后宫最大的两个‘女’人――皇后和林贵妃都在,太医很快就过来了。
朝云公主先指了梁才人说道:“太医,你替这位才人诊诊,看是否有了身孕。”
皇帝的后宫已经几年没有新的子嗣,听了朝云公主的话,太医先自己就把心提了起来。
他把手隔着帕子搭在梁才人脉搏上,细细听了,又仔细问了梁才人的小日子和种种情况。
听完梁才人所说,太医又再搭了一次脉,这才十分肯定地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公主殿下,才人主子暂时诊断不出喜脉。”
梁才人的脸倏地就白了,她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我小日子还没到,会不会是时间太短诊断不出?”
为医者,最忌讳被人疑虑。(..tw棉、花‘糖’小‘说’)
太医听了梁才人的话,心中当下生出些不快。他暗自观察了下皇后、林贵妃和朝云公主的脸‘色’。见三人听到梁才人未有身孕后,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太医便知道这才人并不是皇后或者林贵妃的人。
他再说起话来,便没有这样客气了:“回才人,方才我探你脉象大而有力,来盛去衰,你小日子应当就要来了。且再等等,最迟到明日,一切便有分晓。”
梁才人咬了下嘴‘唇’,还要开口,却身子突然颤了一下。
她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身下涌出,整个人顿时脸‘色’一白。
她小日子真来了。
没有怀上。
梁才人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身子一软,她就往旁边倒去。
“才人!”旁边的宫‘女’忙扶住梁才人。
因为身下又没有备着东西,梁才人的裙裳被这样一歪当即就染红了。
太医心中了然,再按了一下脉,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公主殿下,才人这是小日子才来,有些气血不盛,若是受不住,多吃些红糖便是了。”
朝云公主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畅快地哼。
林贵妃的眉明显上扬了一些,她面‘色’和煦地看向苏陌素,叮嘱太医:“有劳许太医。请许太医再替这位看看,‘花’夫人脸‘色’瞧着似乎不好。”
朝云公主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因为用了‘药’物的原因,在众人面前,一贯是现在这样面容不够白皙的模样。但恰恰也因为用了特殊的‘药’物遮盖平常的脸‘色’,所以她身体到底如何,望脸还真的很难瞧出来。
许太医看了一眼苏陌素,心中有些疑‘惑’。
这夫人面‘色’虽然远不如宫里的娘娘们白皙,可也不算不好,有病吧?
可贵妃娘娘既然已经吩咐了,许太医便继续按照先前给妃嫔诊脉的规矩替苏陌素诊脉。
越是听苏陌素的脉象,许太医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这位夫人幼年可曾遭过什么恶疾?”许太医问道。
林贵妃望过去。
苏陌素答道:“有印象的是,八岁的时候落过一次水。后面,我随曾祖母住在平城,时疫爆发的身后,我也曾不幸沾染上过。”
站得最近的朝云公主面‘色’微变。她一直觉得苏陌素长相实在太平平,比起她那久负盛名的嫡姐差得太远。可如今听苏陌素一说,她觉得这‘女’子能活下来简直就很幸运了。
林贵妃终究年长一些,她的心境并没有因为苏陌素的答案而有什么‘波’动。
相反,林贵妃的目光完全地放到了许太医身上。
只见搭脉的许太医轻轻点头:“是了,怪不得你这身子如此之虚,又怪不得你如今还活着。”
这话可就有些严重了。
林贵妃目光这才微微有些变化。
“平城那场时疫,我虽然没能亲自过去,却也听过去救治的同‘门’说过那时候的惨况。”许太医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场时疫是青云神医寻出的‘药’方,所以你也是被神医诊治过的了?”
“就是那个传说能起死回生的青云神医?”皇后也忍不住‘插’话问道。
苏陌素自皇后和朝云公主执意要带她参加林贵妃的‘花’宴开始,就心中时时警醒,步步注意小心。她借由前世的机缘,提前知道陈嫔有孕并且这一胎难保。
虽然前世陈嫔出事的日子不是今天,可苏陌素却也十分担心自己被卷进来。
如今被问及青云神医,苏陌素心中顿时更加响如鼓擂。
陈嫔出事的时候,皇帝是昭告过天下遍访神医的。听傅尧平说,五位皇子也使劲各自本事、几乎是掘地三尺地在寻找青云神医。
可最终,青云神医的踪迹没有寻到。陈嫔的孩子也没有保住。甚至,陈嫔的‘性’命都没有……
如果她此时承认自己曾受过青云神医诊断,是不是在陈嫔出事的时候,又会被宫中人叫来一番查问呢?
更有隐忧的是,深究神医的事,就不得不联系到当时请神医过来的三皇子魏泓睿,还有他的师父,也就是苏陌素的师父李允。
如果她被揭‘露’是三皇子魏泓睿的同‘门’师妹,这潭皇子夺位的浑水会不会更加汹涌,而她是不是也再也无法从中脱身?
但如果她现在否认这一点,那么她如今的体质是不是就算不得先天孱弱了?她先前的话一旦没坐实是个谎言,莫说以后,今日她就无法从皇宫中脱身。
苏陌素望向许太医,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是问道:“请问太医,我的身子如何,是不是已经好起来了,不需要日日饮‘药’了?”
对待重病之人,原本是不能太说实话的。但身为医者,若是病人对自己病情一无所知,甚至因此对用‘药’产生了懈怠,那就必须以实忠告。
苏陌素问的时候语气十分轻松,话语也有说不出的期待。可恰恰是她这样太过乐观的态度,让许太医不得不如实相告:“并不是如此。”
“你记忆之中虽然只有八岁那场落水和之后的时疫,但是,你的脉象分明显示,你先天就有些不足。寻常孩子四岁便开始记事。你先天孱弱,十岁以前应当都十分凶险,可你却偏偏只记得八岁以后的事情,这就证明你八岁以前,不是没有患疾,而是患的凶疾。”
“疾病过猛过凶,愈后记忆也会不甚清晰。”许太医看向苏陌素的目光中有些掩饰不住的怜悯,“如果我没诊错的话,你说你记忆中的八岁落水,应该不仅仅是你记忆中的重症之一,更是你回想得起的最早的一件事。”
“落水之前的事情,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许太医虽然是提问,但他悲悯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肯定。
八岁落水,是苏陌素经历的一场重症变故。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但不同的是,前世,落水后的苏陌素依然是苏陌素。今生,落水后的苏陌素变成了经历一世,重活归来的苏蔓玖。
按照这个记忆,许太医说得是没错的。
苏陌素点了点头,答道:“诚如许太医所说。我回忆往事,最早的便是一眼醒来,周身冰凉地躺在塌上。伺候的丫鬟说,我是落水昏‘迷’了。”
“是了,就是如此。”许太医点点头,“这位夫人你身子已经病弱,这辈子要恢复成常人模样,或只能有青云神医出手才可。如今,我能做的,也是给你开几幅‘药’方,一直这样将养着了。”
许太医并没有纠缠于青云神医的问题。在他想来,青云神医同样是医者,行医解决时疫之时,遇到这个格外孱弱的小姑娘,顺手再诊治一番实在不足为奇。
不过既然是神医都只能治成这样,许太医一开始便给自己内心设了高‘门’槛,觉得他是不可能治愈苏陌素的了。
“那有劳太医了。”苏陌素垂下目光,面上有些忧伤。
实际上,她却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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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三章 见亲
因为林贵妃一心想让梁才人和苏陌素的“谎言”都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所以这两次诊断都就是在花园里进行的。(..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如今苏陌素的病情已经得到了许太医的论断,林贵妃也不想表现自己得太过苛刻,便拿起她面前那杯藏红花酒,问道:“许太医,今日听宴上的才人说,这酒会引起滑胎?”
“你先前告诉我的怎么是调养身体的呢?”林贵妃意味深长地看向许太医。
宴上的其他妃嫔忙竖起了耳朵。即便有个别妃嫔的视线没有落在许太医身上,可心思却也无一不是都放在了这边。
许太医跪下身去:“回禀贵妃娘娘,藏红花有活血之效,确实不利于有身孕的人服用。”
未等众妃嫔发出什么倒抽气的感慨,就听到许太医继续说道。
“但是,此药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滑胎效果。换而言之,即便是有了身孕的人,喝上一次两次,吃上一杯两杯,也并不会造成滑胎的恶效。”
许太医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微微往宴上那些酒壶上扫过:“此药酒是真的具有极好的调理女子内息的作用。在未孕之时服用,不仅可以调顺内息,而且也是有助于日后受孕的。微臣当时候配出这药酒,也是以为贵妃娘娘是要用于自己将养身体,毕竟娘娘若是有孕,太医院会及时备案的。”
许太医最后这一句不仅是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扫清,而且是刻意在吹捧林贵妃了。
这药酒可不是给普通妃嫔配的,是给贵妃娘娘配的。此药不仅无害,而且有助于受孕。贵妃娘娘仁慈,才给你们享用。
苏陌素眼角余光扫向宴中的妃嫔。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那些妃嫔脸上的迟疑之色都缓和了下来。有些已经犹犹豫豫地伸手去拿酒杯了。
这摆明是林贵妃的赏赐,不喝的人,可真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苏陌素笑盈盈地望向林贵妃,顺着许太医的话说道:“许太医说得极是。有孕之人,莫说是藏红花酒,就是普通酒水也不能饮用。所以这藏红花酒会引起滑胎之说还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林贵妃看苏陌素一脸笑意,只当这位花夫人是在刻意讨好自己才补充了这番话。她点点头,还是受了苏陌素这份讨好:“说起来,本宫在娘家的时候,家里人也会说些孕事的避讳。[..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是以那时候我即便还没有朝云、泓泽,却也是知道像酒水、桃子这类东西是要忌口的。”
这话从另一个侧面,其实也就证明了梁才人方才的话是妄言了。
梁才人原本位分就低,虽然这些日子受了些恩宠,可与膝下既有公主又有皇子的林贵妃是绝对不可以同日而语的。再加上方才许太医的诊断,这梁才人日后能不能翻身出来还是两说呢。
宴上的妃嫔们顿时就附和起来。
“说得可不是吗。臣妾在娘家的时候,娘亲也会交代一些忌口或者不忌口的东西。不过多是瓜果时蔬,再不就是酒水糕点这类常见之物,像药材的避忌反而不会多说。毕竟,我们嫁的可不是普通人家,宫里面的太医还需要质疑医技吗?”一个妃嫔笑道。
她这话是彻底把先前的梁才人踩下去了。不仅认定梁才人是有些夸大其词,而且还隐射梁才人在质疑太医。
这落井下石可真是快。
又有声音响起:“妹妹过去只在家中大夫那听过这藏红花是一种极好的养身药材,可却也因为这药的稀缺而不得用上。今日可真是托了贵妃姐姐的福气了,不怕姐妹们笑话,我可要多喝几杯。”
这后一个妃嫔说话,就身体力行地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可不是嘛。我们今日来了的可都是有福气之人。待我回去跟病了的江妹妹说,不知道她会羡慕成什么样子呢。”
附和之声不断响起,那宴上的妃嫔继而连三的端起酒杯,将杯中的藏红花酒饮尽。
苏陌素将那些妃嫔的动作收入眼底,心中有些隐忧,却也不好再开口。
毕竟该说的都说了。虽然藏红花的滑胎之效她不得不否认了。可藏红花酒在药效之外,首先它是酒。怀孕之人是不能喝酒的。若是陈嫔自己有心,怎么也得避开这杯藏红花酒。
皇宫内,花宴依旧在进行,而皇宫外,这年关边上,自然也有会亲访友的。
“表小姐,这边请。”
这引路的丫鬟看着倒还有些眼熟,想必原就是舅母身边得力的,也曾随舅母来过苏家。
“有劳了。”苏蔓玖不吝地回以对方一个笑容。毕竟她可是京城口碑极好的苏家大小姐,对待下人也是一贯和善的。
“表小姐,夫人此时正在会客,还请表小姐先在花厅等候一会。”那丫鬟领着苏蔓玖进了花厅,又奉上一杯花茶。
如今正是她等待二皇子魏泓章提亲的关键时期,苏蔓玖自然不会表现出任何与她贤良品德不符的东西来。
她点了点头,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无妨。我是自家人,舅母尽管先会客。”
那丫鬟听了这话,却是面上的赔笑更浓了一些。
苏蔓玖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极其细微的变化,却并没有直接问出来。
她等的时间有些略久,这王家夫人似乎真有些不把她当外人看了。
毕竟没有让外人等上一炷香时间的。
“应当是快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丫鬟第三次往苏蔓玖面前的茶盏里面添水。
“无妨,我说过,舅母若有事尽管先忙。要不,我先去表妹那看看?”苏蔓玖心中其实已经有些恼了,可她今日来此,自然是有目的的。
她已经得到了魏泓章的回信,说是跟皇后娘娘已经提过了这桩婚事。若是真的议亲,想来她的母亲和父亲都是要出现的。
而小王氏……
苏蔓玖皱了皱眉头,她可一点都不想让小王氏出来。
若是王家能主动以小王氏有病的名义,将小王氏暂时接回去,苏蔓玖就不必担心小王氏到时候坏自己事情了。
而娘亲舅大,如今王府执掌对牌的也并不是她的外祖母王老夫人,而是这位王家大爷的正妻王秦氏。
即便心里再有不满,想想小王氏的问题,苏蔓玖也只能暂且忍耐下来。
“这……这……”丫鬟吞吞吐吐,十分犹豫。
苏蔓玖依旧是一脸和善的笑意,她主动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与表妹可好久不见了,难不成她不想见我?”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语气也似乎没有见怪,可真应下来,那就要让自家小姐和这位表小姐生隙了。
丫鬟不敢再瞒,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小姐本也想亲自来迎表小姐您的,只是小姐她刚刚也被夫人叫过去了。夫人和小姐也是想着表小姐您也是自家人,所以才委屈您在这稍候一会儿了。”
一炷香都过去了,可不是一会儿了。
还也想来亲自迎,也想被叫过去了,也是自家人?
第三个也是,突然让苏蔓玖发现了问题。
她笑着抬头,看向丫鬟:“哦,原来这客人也是自家人?”
丫鬟心中顿时一慌,她知道自己方才是说错话了。
既然都是自家人,为什么要委屈表小姐在这等?
可如今话已经说出口了。
“不,其实也不算。那毕竟是旁支来的,不过就是同族而已。跟表小姐您当然不能相比,您可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儿。”丫鬟忙补救道。可她越说自己声音就越底,看着苏蔓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忐忑。
一个旁支的,也值得冷落这嫡亲的?
丫鬟真害怕苏蔓玖继续问下去。
可偏偏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苏蔓玖似乎很是好奇,她偏着头,望丫鬟的眼神中满是调皮:“旁支来的,是很大年纪的长辈?表妹也过去了,看来是个喜欢孙辈的老人家。”
这话有几分特意反着说了。
如果是长辈,如果年纪大,可就不会叫年轻的小姐过去了。说是喜欢孙辈,也一般不会叫已经长大的小姐。要知道王家大爷下面可还有几个尚在学语的稚儿呢。稚儿抱过去,不是更可爱?
丫鬟汗都要出来了。
瞧着丫鬟的脸色,苏蔓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饶是她的脾气再好,心里也有了怒火了。更何况这好心性一直就是伪装的,苏蔓玖脸上冷了下来,说道:“既然舅母有客,我就改日再来吧。”
也不是非她王秦氏不可。
到时候二皇子都求得皇后娘娘恩准了,直接一个旨意下来,小王氏若是要出来丢她脸,她大不了下剂狠药就是。
哼。不就是杀人吗。她苏蔓玖又不是没杀过。小王氏肚子里的两个孩子不也是人么。
“表小姐别生气。夫人就过来了。要不我去催催吧。”那丫鬟见苏蔓玖脸色没有了方才和善的笑容,也知道对方是恼了。
她可不能让苏蔓玖就这样走了。尽管做出无礼举动的是自家夫人,可苏蔓玖要是真走了,到时候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她这个丫鬟。
苏蔓玖本是想径直离去的,可想到王秦氏今日的举动,心中实在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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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四章 熟悉
原以为这王秦氏是在接待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访问:.。若是有利于王家老爷官职的贵客娇客,苏蔓玖也不介意等上一等。
虽然王家大爷无论怎么往上爬,都是比不过她的未来夫婿魏泓章的。可作为她能替魏泓章拉拢的助力之一,王家大爷发展越好,苏蔓玖不也就越长脸吗。
苏蔓玖先前还以为自己这小‘门’小户出身的舅母今日是终于开了窍,长了脑袋,懂得替自己夫婿走太太路线了。可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王秦氏种种所作所为只是为了给她苏蔓玖整出来这样一出下马威。
真是有意思。
莫说王秦氏只是个破落户的娘家出身,就说王大爷,苏蔓玖也只那样放在眼里。
还真当她苏蔓玖是个任‘揉’任捏的包子吗?
苏蔓玖嘴角冷笑一声,凉凉开口:“既然都是族亲,那蔓玖也同去拜见一番。若真是什么辈分高的长辈,即便平日来往不是特别多,这样慢待了也是不好。你既要去催促舅母,就领我过去拜见一番吧。”
她倒真想看看,王秦氏这个没脑子、更没眼光的‘女’人,到底是为了怎么一个前途无量的旁支小姐,胆敢对自己也怠慢!且看她嫁入二皇子府后,这王秦氏怎么来哭!
苏蔓玖是王家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儿。纵使她先前柔声细语的说话,丫鬟也是时刻记着自己在苏蔓玖面前是仆的。
如今苏蔓玖的语气已经明显变了。丫鬟虽然为难,却根本不敢跟苏蔓玖说不。
“是,还请表小姐随我过来。”丫鬟弥补似地,深深地朝苏蔓玖行了个躬身长礼。然后,便引着苏蔓玖向着回廊那边的正厅走去。
尚未走进正厅之中,苏蔓玖就便听到了她那位舅母近乎畅快的大笑声:“荣荣妹妹,你可真是会说话。嫂子真是有些小遗憾,居然如今才认得你!”
能让这个破落户家的粗人这么喜欢,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的。难不成同王秦氏自己一般,是个没有礼节的粗鄙‘女’子?
苏蔓玖面‘色’更冷了。
王秦氏称对方做妹妹,与自己先前猜测倒有些差异。原来不同自己一辈,是与王秦氏一辈分的。只是既然是王秦氏的同辈,怎么就把王家小姐叫上了?
苏蔓玖的疑‘惑’在听到这位荣荣姑娘出声的时候,就完全解开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嫂嫂您过奖了。”
声音温柔却不成熟,笑容娇俏稍显稚嫩,这明显还是个少‘女’。
原来是个辈分略高一些,年纪却小的。
苏蔓玖脚步未停,在房中两人说话的空隙,已经走到了‘门’边。她通过敞开的厅‘门’,侧着视线看到了厅内的情形。
坐在正位上的显然是她的舅母王秦氏。那个平素只知道端着夫人架子,却没有半点气质的王秦氏此时竟没有摆出一副猪扒脸的模样来接待客人。只见王秦氏那张总是板着脸上此刻居然是开了‘花’一般。一双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苏蔓玖视线微微一偏,就看到了王秦氏对面那个窈窕身材的人影。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苏蔓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她只是看着对方的侧影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王家旁支族‘女’的,就连王老夫人、王家几位爷和夫人、小姐之外的王家人,苏蔓玖也不曾见过。
这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表姐?你怎么来了?”王家大姑娘首先看到了‘门’口的苏蔓玖。她其实是知道苏蔓玖来了自己家中的,可她母亲王大夫人非得拖着她在这儿陪客人,她也没有半点办法。
面前这位荣荣姑娘深得王大夫人的喜爱,可对于王家大姑娘来说。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却比自己大了一辈的人可比不得站在‘门’口的这位见多识广的表姐有趣。
王大姑娘加快脚步走到苏蔓玖面前,拉着苏蔓玖的手说道:“表姐可是等了许久了?”
苏蔓玖回握住王大姑娘的手,笑着回道:“也并不是许久。就是一直也没见你过来,还以为你因为上次赏‘花’宴的事情生我气了呢。”
王大姑娘扁了下嘴。显然这赏‘花’宴之事,她确实是放在心里的。
不过话语中,却没有多少真正怪罪的意思。
“表姐还说疼我。上次赏‘花’宴都没带我过去。”这话完全是一个妹妹在对着姐姐撒娇而已。
其实王大夫人也能带着王大姑娘去出席不少‘花’宴。可是王大姑娘早就发现了,无论什么宴会,只要她表姐出现,那附近的青年才俊、翩翩公子就要成倍增加。
比着与她娘出去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攀谈,王大姑娘可喜欢站在她表姐身边多了。
“上次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苏蔓玖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会儿我母亲……唉,不说了。”
王大姑娘翻了个白眼:“也是,不知道小姑姑如何想的,还管上你出去赴宴的事了。”
“算了,都过去了。母亲如今身子也不好……”苏蔓玖轻轻摆了摆手。
王大姑娘想起上次祖母回来说起的小姑姑王蓉儿的情形,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叹口气,也有些忧心地说道:“小姑姑可好些了?”
苏蔓玖摇了摇头:“我也很担心……”
“嫂嫂,这是?”房间里那‘女’子发出一声疑问。
王大夫人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门’口与自己‘女’儿攀谈的苏蔓玖一般。
她笑着站起身来:“这就是我二妹夫的嫡‘女’蔓玖了。”
王大夫人说着话就来拉苏蔓玖的手:“蔓玖到了怎么也不进来?可来了一会儿了?都是舅母的错,没能去亲自迎你。”
王大夫人拉着苏蔓玖往正厅中央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同那‘女’子说话:“荣荣妹妹可曾听过京城‘女’子的百‘花’榜?我这外甥‘女’可是榜首。还有,也不知道妹妹你听说过没,京城第一才‘女’、落尘仙子的美誉都是我这外甥‘女’的。”
“舅母莫取笑我。”苏蔓玖挂着浅淡的笑容望向面前的‘女’子。
“我曾耳闻过呢。原听了传闻,就觉得这苏大姑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如今见了真人,更是理解那叹仙子落尘的诗句了。这苏大姑娘,可不就真的只该是仙子吗。”那王荣荣笑盈盈地看向苏蔓玖。
见到王荣荣的正面,苏蔓玖才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会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
这模样……竟然像极了这身体的亲生母亲!
苏蔓玖是在苏瑞文的书房中看到过生身母亲大王氏的画像的。
当时她还默默地嘲笑了一番古代人的绘画水准,一点都没有写实主义,人的眼角神态一点都不真切。
毕竟画像中的大王氏和镜子里的自己并不怎么相似。
可是现在见到王荣荣之后,苏蔓玖简直想要去好好地嘲笑一下当初的自己。
面前这个‘女’子,‘唇’边恬淡的笑容,眼角微衔的温柔,根本就是同画像中的大王氏一模一样!
原来母‘女’也未必能相似过姐妹。
不过,这王荣荣是旁支的?
苏蔓玖望向王秦氏。
王大夫人收到苏蔓玖的目光,只当她是疑‘惑’王荣荣的身份,便介绍道:“这是你堂曾祖父的孙‘女’,年纪虽然同你和淼淼都相仿,但按着辈分,却仍是你们的姨母。”
苏蔓玖点点头,十分乖巧有礼地朝王荣荣行了个礼,唤了声:“姨母。”
王荣荣脸上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她从手上褪下一个宝石手镯,放到苏蔓玖的手里:“姨母第一次见你,也没有什么好的见面礼。这个镯子还是我祖母留给我的,苏大姑娘莫要嫌弃我的。”
“这样贵重的东西,蔓玖怎么好收……”苏蔓玖推辞道。
王荣荣却是执意将手镯放到苏蔓玖的手里:“大姑娘可是嫌弃姨母的礼太轻了?”
“怎么会。姨母执意如此,蔓玖也只好却之不恭了。”苏蔓玖见镯子推不过去,便只好接在手里。
见苏蔓玖接了手镯,王荣荣和王秦氏脸上都有轻松的神‘色’。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妹妹我便先回去了。倒是让蔓玖等了嫂子这许久,我好生抱歉。”王荣荣向王大夫人辞行时,还满眼慈爱地望了苏蔓玖一眼。
苏蔓玖见到对方目光的身后,明显神情一凝。
慈爱?
这种慈爱就像一个滑稽的笑话,让苏蔓玖几乎要笑出声来。没看错吧,方才她居然从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要略小的‘女’人眼里看到了慈爱?
“那我们改日再聚。妹妹来了这边,日后多的是机会。”王大夫人拉住王荣荣的手,十分亲昵地拍了拍。
接着王大夫人也回望了一眼苏蔓玖:“蔓玖今日久等了。”
王大夫人也满眼慈爱地望着苏蔓玖。
苏蔓玖眼神一凝。
她可不认为一个平时对她不甚注意的舅母,眼中满是慈爱是个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前面还有一个。
两个人,都像瞧个小孩子一般地看着自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母亲,方才这姑母跟小姑姑长得可真像。”王大姑娘突然说道。
是了,苏蔓玖为什么会在见到王荣荣后,就相信大王氏的画像是绝对写实的,原因也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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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五章 得意
王荣荣同小王氏很像。[..tw超多好看小说]-79-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而所有人都说,小王氏同苏蔓玖的生母大王氏很像。
苏蔓玖望向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目光中的慈爱不见了,却而代之是一种犹豫,这犹豫中还带着一丝慌‘乱’。
但王大夫人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笑着问苏蔓玖:“蔓玖你觉得呢,荣荣姨母是不是同你母亲生的一模一样?”
苏蔓玖一脸无邪的模样回望王大夫人:“舅母说的是?”
王大夫人心中顿时一怔。
这孩子知道了什么?
不管苏蔓玖知道了什么,她终究是晚一辈的,有些事轮不到她做主。
这样想着,王大夫人又恢复了过来。她笑道:“同你母亲,你如今的母亲。”
王大夫人以为自己的种种表情只在一瞬。她却不知道,她自己是个多么喜形于‘色’的人。
从苏蔓玖进来开始,王大夫人的每一丝表情就毫无遗漏地落入了苏蔓玖眼中。
苏蔓玖一脸单纯无害地回望王大夫人:“舅母和表妹不说,蔓玖还不觉得。你们这一说,我瞧着这姨母似乎真有点像母亲。”
像不像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说的。
苏蔓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王大夫人的想法,可即便她能从这场算计中获利,可她也不愿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顺了王大夫人的心思。
方才那一炷香的等待,她可是记着呢!
王大夫人却是个直肠子的。她并没有听出苏蔓玖话语中的潜台词。
以为苏蔓玖认同自己看法的王大夫人心情很愉悦,连带着看苏蔓玖也愈发地喜欢。
她主动拉住了苏蔓玖的手,将对方引到自己身边坐下:“可不是嘛。说起来,你母亲与我们这边才是亲的,却想不到荣荣妹妹站出来,竟与你母亲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王大姑娘在旁‘插’了一句嘴:“如今也不能算像了。表姐说,小姑姑如今还是不大好。”
王大夫人听了,脸上做出一副十分悲伤的模样来:“我这小妹妹也真是个自己命运不济的。原本嫁到苏家,跟了你父亲,是何等的享福。可偏偏……唉……”
王大夫人这悲伤来得太快,这作势也太过虚假。虚假到苏蔓玖简直不好意思看下去。[..tw超多好看小说]
苏蔓玖低下了头,没有做声。
王大夫人只当苏蔓玖是被触动了伤心事。毕竟小王氏嫁到苏家的时候,苏蔓玖也不过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同小王氏相处了这八年,苏蔓玖对小王氏有些感情也是应当的。
“蔓玖,你要想开些。也要劝着你父亲。”王大夫人并没有关心她这可怜的妹妹多久,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苏瑞文身上,“如今你父亲心绪可还好?”
“父亲,父亲也就还是同平时那般,上朝下朝,更多地将自己埋到了朝事中去。”苏蔓玖答道。
王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他也苦。一个男人,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妻室身子孱弱的事情,怎么也要受些影响的。”
“你舅舅一直很担心你父亲,担心他不能很快走出来。你知道的,你舅舅同你父亲一贯关系很好。”王大夫人说道。
苏蔓玖应了声“是”。
王大夫人又继续往下说:“我想着,若是你父亲待在家中心情郁郁,倒是不如让他多到这边来寻寻你舅舅。就像今年年关,你家老太太也回了平城,不若就到这边来。蔓玖你也可以陪着你外祖母用膳。”
苏蔓玖垂着视线,没有回答。
她如今已经完全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测了。
王大夫人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不,也许不是王大夫人的主意。也许是整个王家的主意。毕竟,这样的事情王家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父亲可是个有官运的。
苏蔓玖埋着头,心里的笑意简直要溢出声音来。
她攥紧了帕子,强忍住自己的开心。
王大夫人瞧着苏蔓玖一直埋着头,手还攥得很紧,只当对方心里还是放不下小王氏。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王大夫人顿时忧愁起来。
“蔓玖,你与你母亲有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情分,这是好事。”王大夫人斟酌着,又开口劝说,“但有些事,是老天爷早就注定了的。就像一个人的福分,在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要是只有吃烧饼的福分,就始终过不了鲍参翅肚的日子。你要是有绫罗绸缎的福分,就怎么也不能一辈子穿粗布衣服。”
“还有你父亲,他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他膝下没有一个嫡子,他就不急切?”王大夫人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苏蔓玖的手,“蔓玖,有些话,本不应当我这个当舅母的来说。可你母亲如今‘精’神又不好,我就不得不代替她替你谋划……”
“你是个姑娘,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夫家如何自然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但娘家这边也是你缺少不了的后援之力。你娘家没有个嫡亲的兄弟,这始终不是一个事。即便你父亲不在意,你也不能不在意。”
王大夫人觉着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说服苏蔓玖的点,便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多。
“你可得多劝劝你父亲,即便不是为了他,也要为了自己想想。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也就是这几年。”
王大夫人出言劝说的时候,苏蔓玖一直低着头,一言都不发。
直到王大夫人说得口渴了,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的时候,苏蔓玖才终于出了声。
“是,舅母说的是。”苏蔓玖轻轻点了点头,“舅母说的这些话,都是在为蔓玖考虑。蔓玖回去定按照舅母的意思,好好劝说父亲。”
王大夫人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差点就要拍着膝盖喊好了。
“那蔓玖,你可记得喊上你父亲,一起来我们府上多坐坐。”
苏蔓玖低着头应道:“是。”
王大夫人自己脑袋缺根筋,便当所有人都会跟她样少根筋。她生怕安排中还要出其他岔子,又十分直接地同苏蔓玖说道:“你母亲如今尚还病着,若是来这边,可不要再惊动她了。就让她好好在苏府养病就好。”
苏蔓玖再次点了点头,她应是的声音愈发小下去。最后,就连告辞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变声了。
“舅母,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蔓玖在王大夫人开口劝说她以后,就一直没有完全抬起头来。
王大夫人听着她声音有些不对,便猜测苏蔓玖是哭了。她本还想再劝,可又怕自己再多说几句,苏蔓玖在自己正厅中哭起来也不是一个事情。
她摆摆手,应道:“那你便先回去吧。淼淼,你送送你表姐。”
王大姑娘也听着苏蔓玖声音不对,便忙去牵苏蔓玖的手。
苏蔓玖却是轻轻推开王大姑娘,脚步甚为匆匆地从正厅出去了:“不必了,舅母、表妹,我先走了。”
看着苏蔓玖那迈得飞快的脚步,王大夫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可真是个软‘性’子,八成是随了她父亲。想来这样的‘性’子,以后荣荣很快就会有好日子过。”
王大姑娘并不知道她母亲的算盘,故而有些听不懂:“荣荣?是说的刚才那位姑母吗?她跟蔓玖表姐有什么关系。”
“当然会有关系的。”王大夫人扬起嘴角,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做好了这样事,与苏瑞文这个妹夫的亲戚感情肯定能更进一步的。到时候自己夫君的官职,也可以同如今这圣宠优渥的妹夫提一提。
“我瞧着,表姐方才似乎好像哭了呢。”王大姑娘又说道。
王大夫人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真正该哭的可不是她。”
王大夫人想到事情正一步步按照她的算盘走,竟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而那位被王大夫人和王大姑娘都笃定正伤心地冲出王府的苏大小姐,也正在马车上笑出声来。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苏蔓玖先是用帕子捂着嘴笑,可后面却是越来越忍不住。
她反正已经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面,便索‘性’大声笑出来。
坐在旁边的贴身丫鬟雪盏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样不顾形象地大笑。她忐忑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一句话也不敢说。
苏蔓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用帕子按住自己的眼角,又望向雪盏:“雪盏,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想要睡觉的时候,别人不仅送上了枕头,还铺好了‘床’会是这样的爽!”
“真是太好笑了!”苏蔓玖一边说,一边去抚自己的‘胸’口。
她都快笑岔气过去。
雪盏瞧着自家小姐这癫狂的模样,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小姐今日要跟舅夫人说的事情,舅夫人都答应了?”
苏蔓玖还在笑,她未出声地摆了摆手。
雪盏不敢再问。
但很快苏蔓玖就又说话了,还是带着止不住的笑声:“我没有开口,我什么口都没开。她们就给我解决了,甚至比我自己谋划的还要完美。哈哈,真是,真是太爽了!”
“我苏蔓玖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啊。”苏蔓玖满脸都是得意。
她想要嫁给皇子,二皇子就去向皇后禀告了。
她想要小王氏不碍眼,王秦氏就准备找人取代小王氏了。
这样的人生还不算心想事成,要怎么样才算?
苏蔓玖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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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六章 出事
宫中宴会依然在进行。(..tw棉、花‘糖’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令苏陌素松了一口气的是,她观察到那些妃嫔并不是全部都饮了藏红‘花’酒。
起初是一个不知名的妃嫔开口说了句:“我倒是疏忽了。我如今可是小日子来了,酒水生冷都要少碰。今日可真是太遗憾了。”
有一个妃嫔开了先例,其余妃嫔虽然不至于全部有样学样,但确实没有每一个都喝那酒了。
苏陌素并不认识陈嫔是其中哪一个。但有人开了先河,想来陈嫔也不至于蠢成这样。
可与苏陌素预料相反的是,陈嫔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
梁才人是行事嚣张却又较为细腻,苏陌素只是提到藏红‘花’与某些‘药’物会‘药’‘性’相冲,她就能立即想到家中‘交’代的孕期避忌事项。
而处处低调的陈嫔,心思却远不如处事态度那般周全细致。她谨记家中老嬷嬷说过的,在越是人多的时候,就越要禁口。但她却根本没有想过禁口是有两层意思的。一是慎言,二是忌口。
大快朵颐地吃了许多糕点之后,陈嫔早就已经端了一杯藏红‘花’酒下肚。她平日里就爱吃糕点零嘴胜过米面主食,奈何她宫中老嬷嬷总是喜欢劝上几句。如今到了林贵妃地方,那老嬷嬷自然没有跟来,陈嫔便颇百无禁忌、食‘欲’大增了。
林贵妃也很快观察到了陈嫔面前又空了的碟子,她示意身后宫‘女’再替陈嫔添上新的吃食。
太医已经退下了,苏陌素和朝云公主也早就坐回了宴中。
皇后坐于主位之上,倒是时不时会转头与苏陌素询问几句。但问的莫不是苏陌素自己的日常琐事,没有一句与苏蔓玖扯上关联。
‘花’宴总共持续了多久,苏陌素是不知道。但自她随皇后、朝云公主入席间开始,应当不下于一个时辰。中间虽夹杂了太医问诊,但宴会也算不上短。
苏陌素看到众人面前盘盏渐空,心中却并不算轻松。此宴散了,还有皇后,以及朝云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
不知道那人回去没有?
苏陌素思绪突然就飘得有些远。她今日虽然出来得甚为匆匆,就连知画也没能够带上,但是送她上马车的就是林管家本人,倒是不用担心‘花’清越不知道这个消息。.tw
只不过,也不知道他和她到底谁能先回家?
“啊!”
“主子,您怎么了?”
“血?陈嫔,你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陈嫔二字如同一个硕大的石头丢入平静的湖面之中,瞬间将苏陌素砸醒过来。
她很快顺着众人的慌‘乱’看到了那被围住的妃子。
对方脸‘色’有些出奇的苍白,更为让人心惊的是――这妃嫔的浅黄‘色’裙裳上明显有鲜‘艳’的血迹。
“陈嫔,你是不是腹痛得很?”邻近陈嫔的妃嫔一边扶着她,一边关切问道,“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小日子来了怎么痛得这么厉害,陈嫔你脸‘色’都白了。”
“陈嫔你是不是同我一般有宫寒之症?我每次来小日子的时候也是这般难受。”
不同‘女’子的声音‘交’错在一起。苏陌素却觉得自己根本什么也听不分明。
她目光有些滞滞地看向陈嫔被染红的裙裳。那裙裳上的鲜红似乎还在不断地扩大。
陈嫔,宫中有几个陈嫔?
她、她应该不是小日子来了,她恐怕是小产了……
果然、还是出事了。
苏陌素的心如同突然被剪子剪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凉风瞬间就钻了进来。
她自上朝云公主马上开始就处处小心、时时谨慎。之后随着朝云公主入宫、见到皇后、再到林贵妃宴席上时,她都一直踹着一颗心,就是担心自己被卷入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里去。
可是,如今依然出事了。
不论她怎么小心,怎么谨慎,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不。
苏陌素猛然回头,望向朝云公主。
陈嫔会小产是没错,可不应当是这个时候,这个场合。
目光落在陈嫔身上的朝云公主就站在苏陌素的旁边,她两手拢在袖子里,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这、不应当是一个不知情的人该有的反应。
苏陌素的心跳得飞快,她大着胆子往皇后和林贵妃那边看去。
皇后皱着眉头站在她原本坐的地方,神情似乎有些不耐:“今日真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让人明白这是一种不悦。
而林贵妃似乎是这种不悦的直接承受者。只见她一边朝皇后行告罪礼,一边催促宫人:“今日臣妾实在是准备得太不周全了,让皇后娘娘扫兴了。你们快,快去把许太医找回来。”
皇后听了林贵妃这告罪之言,面上的不悦淡去了一些:“这也不全是你的错。她们身子如何,实在不是你能全部预料得到的。”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林贵妃一脸感‘激’的模样。
对比朝云公主的太过镇定,皇后和林贵妃的反应表面上似乎看不出半点端倪。
有梁才人的闹剧在前,如今皇后和林贵妃都似乎并不十分重视陈嫔的情况也理所当然。
作为一宫之主的林贵妃,陈嫔是在她的‘花’宴上不适,她让人速请许太医过来也是本分。
而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一场‘花’宴继而连三出这些请太医的事情,她有些不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朝云公主都知情的事情,皇后和林贵妃不知情,谁会相信?
苏陌素收回视线,她垂下目光,双手互握到一起。尽管互相‘搓’‘揉’了好几下,她依然能感觉到自己透入骨髓的凉意。
这、一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而她苏陌素,就是‘阴’谋背后那个人的棋子之一。
对方费尽心思将她带到了这场事故的现场,那么她的作用一定不会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她们还想让她做什么?
苏陌素回想了一遍她今日见到朝云公主以来,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举动,如果说实实在在能被挑剔出来的话,那就是藏红‘花’酒会导致滑胎是有些夸大其词这一句。
藏红‘花’酒是不利于有孕之人服用,但一杯是绝对不可能有立竿见影的滑胎效果的。
因为医理如此,许太医敢说藏红‘花’酒不导致滑胎的话,苏陌素也敢说藏红‘花’酒会滑胎是夸大其词的话。
但是,天子盛怒之下,这医理还能如此解释吗?
“陈嫔怎么样了?”
“席上有酒,还是藏红‘花’的?”
“不要跟朕说什么应当不会,大概不会的话,既然是不利于有身孕之人服用的,就不应当出现在陈嫔面前!”
天子之怒,犹如雷霆之怒。苏陌素即便是隔了一间内室,依然能够听见另一边皇帝的盛怒之声。
林贵妃已经在请罪:“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有罪。臣妾对不起陛下……”
“妹妹快别这样。皇上,陈嫔有孕之事并未上报内廷,妹妹这也是无心之失啊。”皇后也在替林贵妃说话。
“朕现在不想听这些,朕只想知道陈嫔肚子的孩子怎么样,朕的孩儿会怎么样!”皇上声音的怒火并没有半点浇灭的迹象。
“父皇。”朝云公主终于说话了。
苏陌素望向看不到的那一边。
朝云公主是今日陈嫔出事时,唯一一个明显表现出了异样的人。到底是她年纪尚轻,是以不知遮掩呢,还是她根本就是充当刀子的那一个?
这个答案苏陌素并不需要猜测,因为朝云公主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父皇,您先别着急。陈嫔虽然现在有些不适,但也不代表她肚子的孩子就一定有问题。一来,许太医也说了,这藏红‘花’其实是有助于‘女’子调息的。只不过怀孕之人不适合长期服用。二来,‘花’夫人也说了呢,这藏红‘花’滑胎之说可信不得。”
皇上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朝云公主话中的陌生之人:“‘花’夫人,哪个‘花’夫人?她懂‘药’理?”
皇帝可不记得自己的妃嫔中有个姓‘花’的。
“就是泓胪寺左少卿‘花’清越的夫人。”朝云公主十分清晰明了地报出‘花’清越的官职名讳,还甚为贴心地补充道,“父皇不记得了,四哥曾提过这‘花’大人也是会医术的。”
苏陌素此时听到朝云公主的话,已经没有先前的心惊了。
虽然她自见到朝云公主开始,即便是在皇后娘娘面前答话,也仅仅是提到自己夫君在泓胪寺任职,并未具体提到左少卿一职,更遑论提及四皇子。
但是,朝云公主在这场‘阴’谋中到底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如今已经很清晰了,不是吗?
如果说,那背后之人是在用‘阴’谋谋算陈嫔和其他人,那么朝云公主就是光明正大的用阳谋在算计苏陌素以及她夫君身后的四皇子。
皇帝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如果非要仔细分辨,大抵是有了一丝不耐烦:“再好的医术能比得上太医院的?这些有的没的,也只有你们‘女’人家爱信。那‘花’清越我记得官职并不高,她夫人是哪家的?”
皇帝当然记得自己没有给‘花’清越的夫人诰命之位,于是他想当然地就认为这是‘女’子自己娘家的缘故了。
朝云公主十分善解人意地详细解释道:“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苏大人的二‘女’儿。”
皇帝对苏瑞文还是较为满意的。一来苏瑞文前段时间的办案有所成果,二来苏瑞文是个纯臣。
没有党派,绝对不被任何一个皇子拉拢的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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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七章 婚事
苏陌素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接下来皇帝会问什么了,又会因为朝云公主的回答产生怎么样的不快。..tw.访问:.。
“陛下,陈嫔似乎要醒了。”皇后的声音加了进来。
苏陌素并没有因此就松一口气。
果然,朝云公主并没有管皇帝问没问,就径直说了出来:“今日应当是个好日子,想来陈嫔会没事的。且不说‘花’夫人进宫是为了二皇兄的喜事,单说‘花’夫人姐姐的命格,就是邯山寺高僧批了命中带吉的。”
“云儿,此时不要说这些。”打断朝云公主的反而是林贵妃。
皇帝的注意力却似乎根本不在这站着的三人身上。
苏陌素并不能听清楚皇帝在那边说了什么,但因为声音陡然降了下来的缘故,她可以想到,大抵是在同陈嫔说话。
陈嫔的回答苏陌素同样听不清楚。
隔着内室,苏陌素在安静中回想着陈嫔的容貌。
鹅蛋脸,柳叶眉,还有一双极大的杏眼。
其实在宴席中的时候,苏陌素注意过这个妃嫔。
皇帝的后宫比后‘花’园的‘花’还要千娇百媚、争奇斗‘艳’,所以苏陌素并不是因为长相而注意到陈嫔的。
仅仅是因为能吃。
这种能吃并不是有孕之人的‘精’吃、细吃,而是有些像饥饿之人的穷吃、海吃。
苏陌素记得,她入宴开始,这圆脸的妃嫔面前就上了至少两次糕点。
因为陈嫔吃得如此不挑剔的缘故,所以在她腹痛之前,苏陌素真的半点也没有想到这会是那个有身孕的、出身极好的陈嫔。
回想皇后的端正,林贵妃的‘艳’‘色’,大抵陈嫔的与众不同也是打动皇帝的一点吧。
“参见皇后娘娘。”
‘门’口的宫‘女’声音让苏陌素回过神来。
她行礼的时候,皇后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快起来吧,今日可是吓坏了?”皇后亲自扶起苏陌素。
苏陌素带着几分惴惴不安,甚至有些慌‘乱’的眼神回望皇后:“皇后娘娘,那位娘娘如何了?”
皇后拍了拍苏陌素的手背:“还在治着呢。如今这个样子,你也不好出宫,今日就去我那边先歇着吧。”
苏陌素的心一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样:“臣‘妇’、臣‘妇’先前失言了。”
宴会上,她说出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即便想要否认,这也是遮掩不过去的。与其被挑出其他问题来,苏陌素打定主意先咬死这一点。
毕竟惶恐也该是她现在该有的反应,就像皇后和林贵妃的表现一般,不是吗?
苏陌素来不及直起身子,又朝后面进来的林贵妃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林贵妃一脸疲惫的模样。
相比皇后的热络,林贵妃对苏陌素的态度冷淡许多。她进这间外殿,似乎也只是为了同皇后说话:“姐姐,今日我实在是……”
“好了,我都知道的。不过现在这个情形,终究陈嫔又是在你的地方出事,你还是先好好照顾她。”皇后劝道。
林贵妃点了点头,表示没有什么异议:“是。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只是姐姐,连累你了。”
皇后摆了摆手,答道:“不存在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是后宫之主,今日即便我不在你宫里,也有失职之嫌。”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左右陈嫔那一时半会没个结果,你且先歇着。我也先回宫去。”皇后说完,就往外走去。
苏陌素滞了一下,就朝林贵妃行了个礼,跟上了皇后的脚步。
陈嫔突然出事,苏陌素是宫外之人,此时不能出宫。其他妃嫔却都是宫内之人,所以虽然妃嫔们一个个都很心慌,但却没有一个仍挤在林贵妃宫中了。
皇帝暂时离开的林贵妃宫中,就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陈嫔,还有恭送完皇帝的朝云公主。
“云儿今日略微急躁了一些。”林贵妃一边自己拆发髻中的簪子,一边说道。
朝云公主上前一步,接过林贵妃手中的发簪:“母妃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可‘女’儿又不像你。父皇不是说了吗,朝云肖我。”
林贵妃被逗笑了,她回头有些娇嗔地望了朝云公主一眼:“你总是这样调皮。”
朝云公主不以为意:“父皇就爱我这样。你看今日他不也没怪我。”
林贵妃叹口气:“我是担心你空费力气。这等小事,倒是知道你父皇不会生气。只不过就是,你看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朝云公主笑着替林贵妃又拆出几根发簪:“母妃怎么还不如我了?父皇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虽然他方才什么都没说,但我看,他很快就会什么都要查清楚的。不管怎样,二皇兄这正妃可是娶不成的。”
“皇后她们婆媳想让我当那出手的兵刃,我就顺了她们的意。只不过刀剑无眼,我可保证不了不会误伤。”朝云公主哼了一声。
林贵妃的眸子却有些黯淡:“他的‘性’格,我是说清楚。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变了。毕竟过去,他喜欢的不是这样的……”
外人只当林贵妃算是名副其实的宠妃。毕竟她是这后宫里独一无二的贵妃,是无需置疑的高位第二人,仅居皇后之下。
可是只有林贵妃自己才知道,她这宫殿,比皇后那边热闹不了多少。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固定的‘侍’寝日子,而她这牌子,恐怕早不知道被皇帝忘到哪里去了。
林贵妃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话语中有些说不出的伤痛:“云儿,母妃是不是老了?过去,你父皇最爱我梳这飞仙髻。可我今日瞧着,他从进我宫开始,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次数比落到皇后身上还要少。”
朝云皱了皱眉,有些不爱看林贵妃的伤‘春’悲秋:“母妃想多了。陈嫔有了身孕,身子却又出了问题,父皇如何有心思还去欣赏什么美‘色’。”
林贵妃却有些在往日的恩宠中拔不出来:“可你父皇过去可不喜欢陈嫔那样的。他总是夸我身如飞燕……”
“母妃,陈嫔肚子里的是子嗣。不论她长什么模样,她给父皇有可能添新的子嗣,这就足以让父皇紧张她。”朝云公主打断林贵妃的话。
“母妃,你不应当这样。过去你可不这样动不动就哀伤。而且,你说我急切,我还觉得你如今太过良善。你以前对人可不这样。”朝云公主的话意有所指。
“是,我今日是有些……”林贵妃脸上的哀伤慢慢收了起来。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寒冷:“说起来,那边这次的算计,很明显就是也忍耐不住了。”
“可不是吗。”朝云公主笑了一声,“虽然陈嫔肚子里的是个什么还不知道,就算是个皇子也尚还年幼。可按着父皇的‘性’子,还真说不定就希望是个小皇子,让他可以慢慢地‘交’权。”
“本来咱泓泽可是最小的。”朝云公主说道。
林贵妃将手指上的长指甲也摘下来:“陛下不想立储,我们就替他分忧,不‘逼’他立储。皇后想挑得我们泓泽和魏泓睿、魏泓涵两个小崽子先咬起来,我们就偏不。”
朝云公主脸有得‘色’:“是。她们不是等不及了吗,就让她们先和人咬一咬。二皇兄都求到了皇后面前,想来是认为这婚事十有九成定下来了。如今被打脸了,倒不知道他还能跟以前一样同皇后母子情深不。”
“陈嫔那孩子,母妃你可留下了什么把柄?”朝云公主突然又问道。
林贵妃已经将手上、头上的累赘都卸下来了。她站起身,颇为惫懒地躺到卧榻上,用手撑着头答道:“我留下什么?不该是皇后留下了什么吗?”
朝云公主笑得愈发舒心:“是,母妃说得对。说起来,我也该去看看我的好母后,顺带安慰下那位吓坏了的‘花’夫人了。”
“我不去看她,有些事万一她想不起呢。”朝云公主说着就走了出去。
苏陌素跟着皇后走进殿中。
皇后将贴身的嬷嬷也唤了下去。
苏陌素变得当即有些紧张,就连走路都似乎磕磕碰碰,远不如刚入宫的时候镇定。
皇后转过身,拉着苏陌素到塌上坐下:“你是个好孩子,我瞧着就喜欢。”
“其实今日朝云待你入宫,我很是欢喜。因为我早就想见见你,也想问你一些事。”皇后说道。
苏陌素埋着头,似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还是努力挤出来一句话:“请皇后娘娘吩咐。”
“哪里是吩咐,就是想见见你,想知道你们家的情况。”皇后和颜悦‘色’地道,“朝云同你说了吗,我二皇儿,想娶你姐姐。”
苏陌素立刻站起来,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摆在两边。
她惊了一下后,便立即跪下去:“臣‘妇’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皇后又伸手去拉苏陌素,“这是我二皇儿自己来我跟前求的,可不是你们高攀什么的。再说了,你姐姐的命格邯山寺高僧也说了,和我一样。”
和皇后一样的是什么命格?
可以往小里说,只是有福气,只是生辰八字好。
但是,也可以往大里说。
那就是也有母仪天下的命。
苏陌素俯下身去,眼泪渐渐蓄满了眼眶。s11018h5
第两百九十八章 问姐
皇后也发现了苏陌素颤抖的双肩和落到地面上的眼泪,她忙伸手又去扶苏陌素。[..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这孩子,怎么就哭了。”皇后脸上有些笑意,话语中也没有半点见恼的意思。反而她同苏陌素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初次见面的君臣之间,更像是长辈和晚辈之间。
这种熟络的关切,有点类似于苏陌素先前见到的皇后同朝云公主之间的感觉。
这种感觉外人看着很好,很温馨,至于感受的本人来说……至少苏陌素此时并不觉得很温馨,反而是更加警惕了。
皇后不恼,她也不能真的同朝云公主一般在这一国之母面前撒娇。苏陌素就表现得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臣‘妇’一般,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后。
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欢喜。
是啊,能和皇家结亲,谁不欢喜呢?
真正说起来不欢喜的,应当是皇帝。因为他并不喜欢自己的五位皇儿和他的朝臣有太多联系。
可苏陌素就要明明白白地表现出这种欢喜来。
想借用她的人已经算计到她了,她为什么就不能借助这个弱势的时候,算计算计她想算计的人呢?
皇后见到苏陌素那一丝喜‘色’的时候,脸上的关切还是关切,神情没有任何地变化。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去伸手扶苏陌素起身,只是虚抬了一下手。
“快起来,这样子别人看着可不好。”皇后说道。
其实如今这宫里并没有第三个人。
“参见朝云公主。”
“母后在里面吗?”
“公主,皇后娘娘吩咐其他人不能进去……”
这第三个人说来就来了。也不知道是皇后料事如神,还是朝云公主真的与皇后母‘女’一心。
“让她进来吧。”皇后并没有阻拦朝云公主的意思。
于是朝云公主大步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她就去扶苏陌素:“陌素这是做什么呢?母后,您可别怪陌素,陈嫔那边的事,陌素可没有做什么。”
皇后笑着看苏陌素:“瞧,我说什么,你这个样子,叫人误会了吧。”
苏陌素忙站起来,解释道:“皇后娘娘并没有怪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那是怎么了?”朝云公主偏着头望苏陌素。
苏陌素望了一眼朝云公主,又低下头:“是臣‘妇’姐姐的事情。娘娘提到了公主殿下说过的事情,臣‘妇’惶恐得很。”
“这又不是你的意思。”朝云公主说道。
不过她没有说皇后的那句,是二皇子魏泓章的意思。
苏陌素在这两个意思中,顿时就悟了。
且不说陈嫔这个事情,朝云公主和皇后有没有同一个意思,但至少在二皇子的婚事上,她们不是同一个意思。
皇后将婚事归咎为魏泓章自己的情事,皇帝便还有可能同意。朝云公主却显然是想暗指苏陌素和苏蔓玖的父亲苏瑞文的立场。涉及到官员与皇子之间的结党嫌疑,这婚事便很难成了。
苏陌素几乎是没有迟疑地就点了点头,顺着朝云公主的话说道:“是。皇后娘娘也说了,这都是……但臣‘妇’还是有些惶恐。其实臣‘妇’是妹妹,姐姐的事情臣‘妇’实在不能妄议什么。”
皇后说的是什么,苏陌素没有直接说出来,可朝云公主却能猜到。
还想粉饰太平?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朝云公主当然明白皇后的想法。她若是皇后,也会这样做。大皇子魏泓图是嫡出,二皇子魏泓章其实也是嫡出。但两个皇子却只有一个是现在这个皇后生的。
二皇子魏泓章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去的早,如今的皇后又因为膝下早有皇子,便被扶上了后位。
论起出身,魏泓图其实还没有魏泓章名正言顺。
论嫡之外论长,其实魏泓图本有一个优势。可在舍不得‘交’权的皇帝面前,魏泓图这个年长的优势就成了劣势。
既然自身上面暂时分不出高低,那么岳家就很重要。
魏泓图的正妃是什么人?是白国的公主。
若是平白无故地,皇后给魏泓章配一个二品文官的嫡‘女’,别人肯定要认为是皇后苛待了这个同样养在她膝前的魏泓章。
可苏蔓玖是魏泓章自己求的啊!
朝云公主简直能想到皇后半夜都要笑出声。
可她朝云再和皇后关系好,那也是从林贵妃肚子里钻出来的。真正和她一母同胞的不是大皇子魏泓图,而是五皇子魏泓泽。
朝云公主一边拉着皇后的手撒娇,一边安慰苏陌素:“既然我母后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母后,是朝云误会你了,对不起……”
皇后佯怒地瞪了朝云公主一眼:“在你眼里,合着我就是个坏人。”
“母后……”朝云公主又拉着皇后的手摇了两下。
苏陌素瞧着面前这两人情深意切的模样,突然就瞎想起来。
如果让朝云公主和皇后两个人这样母‘女’情深地对望上一天,是不是晚上的膳食都可以省了?
怪不得宫中的妃嫔大多都腰细如柳,整日这样甜腻地看着自己实际上不喜欢的人,食‘欲’可不是要大减吗。
“好了好了。别摇了。”皇后拍了拍朝云公主的手,又望向苏陌素,“这样大的人了,还爱撒娇,让‘花’夫人笑话。”
朝云公主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她自入宫开始,就表现得一副和苏陌素相当姐妹情深的模样。
如今也是这般。
“母后,今日虽然被陈嫔的事情打断了,但是您也不要忘了见陌素的初衷。”朝云公主眉眼弯弯地看着苏陌素。
苏陌素顿时表现得有些紧张。
皇后也有些犹豫:“这‘花’夫人今日也有些吓到了,怕是让她早些休息吧。”
朝云公主松开皇后的手,走到苏陌素面前:“陌素,母后想问问你一些你姐姐的事情,你今日还有‘精’神回答吗?”
苏陌素的态度也有些犹豫:“臣‘妇’与曾祖母在平城待了八年,对姐姐其实也不是十分了解。”
“但是,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有什么要问的,陌素一定知无不言。”苏陌素又把话收了回来。
朝云公主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她的神情中其实还有一丝丝的鄙夷,但她收得非常快。
“看,陌素自己都说了。母后你尽管问吧。”朝云公主又转身看向皇后。
皇后一脸宠溺地看着朝云公主,笑着说道:“好好好,就依你的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大姑娘家,整天喜欢听些这样的事情,真是不害羞。”
朝云公主飞快地朝皇后吐了下舌头:“我就要,整日无聊死了。”
皇后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苏陌素坐到旁边:“你也别紧张,我就是作为一个母亲,想问问儿子的心上人什么样子的。毕竟你也知道,我终日待在宫里,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
苏陌素忙站起身回了声“是”。
皇后伸手让苏陌素继续坐着:“你虽然没有整日与你姐姐待在一起,但总比我们这些外人是要了解她的。你说说看,平日你姐姐都喜欢做些什么?”
苏陌素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看书,姐姐很喜欢看书。姐姐的书籍涉猎不比一般男儿差。我曾与她出席一些宴会,其他人对姐姐的才气也是点头称赞的。”
“姐姐从小就比我们其他姐妹都要聪明,会的东西也特别多。”苏陌素答话的时候,稍微偏着头,似乎在努力回想。
她越是说到后面,语速也就越快,脸上的神情也就越是欢愉:“在我还才学着写字的时候,姐姐就已经能够写许多种字体了。柳书、颜体她都写得很好。对了,姐姐左右手都能同时写字。”
苏陌素从平城再回京城的时候,就发现苏蔓玖左右手能书写的事情已经不是个秘密。只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苏蔓玖左手的字体也并不是她自己独有的字体,而是同右手一般,能写柳书,也能颜体。
苏陌素这与有荣焉的语气让朝云公主很是不屑。她虽然不至于对苏家内院也一清二楚,但至少她知道,苏陌素是庶出,苏蔓玖是嫡出。
除了皇宫中的嫡庶之出没有明显的差别,其他家的嫡庶之间照道理来说关系不会太好。
皇宫中其实也有差别。只是这种不和睦更加不会表现到面上。
就是因为笃定苏陌素和苏蔓玖关系不好,朝云公主才特意带上她的。
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形。
朝云公主笑了笑,特意问道:“其他的呢,除了书和字上面的,你姐姐平日还做些什么?她才名这样远扬,想必经常出‘门’吧?”
“你出‘门’的机会定是不如你姐姐多,不然依陌素你的容貌‘性’情,我早就应该听说了。”
朝云公主这话听着像是在奉承苏陌素,实则却是在挑拨。
苏陌素愣了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神‘色’低落了不少。
朝云公主没有错过这一瞬间的低落,用一种看似安慰、实则惋惜的语气说道:“陌素你也不必难过,如今你嫁的也是三品官员,以后你姐姐若真做了我皇嫂,你们也都算是拥有美好姻缘了。”
一个三品官员的夫人和一个二皇子正妃比,能用都算?
朝云公主很期待地看向苏陌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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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九章 相左
人最可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79-但越是位置低贱的人,就越容易没有自知之明。
朝云公主见多了那些官员家里自视甚高的庶‘女’。有的或许有几分姿‘色’,有的或许有几分才情,总之一个个都希望婚事作为跳板,从此跳入父亲的眼中,超过嫡‘女’的位置。
苏家的这位呢?
在朝云公主的注视下,苏陌素脸上有些遮掩不住的黯淡。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只是说了句“姐姐自小就好”。
这好的含义可多了去了。
朝云公主还想开口‘激’苏陌素,皇后却截了话过去:“倒是不知道你姐姐如何同魏泓章认识的?”
这话问得……
好像是她姐姐苏蔓玖不要脸地自己贴上去的一般。
苏陌素忙解释起来:“姐姐其实并不怎么出‘门’。她的才气虽然在京中有些名气,也是在各家小姐都出席的宴会上传出来的。至于二殿下,姐姐未必先前见过。”
“若真有这福气,也是∟79,m.上次在朝云公主殿下的宴会上,几位皇子都出席或才有过无意遇见。”苏陌素望向朝云公主。
她的眼神中有无助,也有期待。
不过朝云公主却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只见朝云公主瘪了下嘴,答道:“我没注意到,当时候宴会上百‘花’盛开的,第一才‘女’的光芒也似乎被掩盖了一些。”
“我还是记得陌素一些,你琴弹得极好。”朝云公主朝苏陌素笑了笑,似乎在安慰她。
苏陌素脸上却还是担忧,她又望向皇后:“皇后娘娘,我姐姐‘性’情极好,平日里多待在家中‘侍’奉母亲和曾祖母,就算自己偶有出‘门’,一颗心也都是在学识上的。她懂得的……懂得的很多,就像……”
苏陌素神情急切,可话说起来却并不十分地连贯。可以看出来,她先前并没有撒谎。作为一个庶‘女’,又是一个不常呆在京城的庶‘女’,她对苏蔓玖这个嫡姐知道的真的不多。
所以,苏陌素如今算是在挖空心思地回想苏蔓玖的优点。
只见她的脸上表情突然就松懈了一些,眼睛也亮起来:“对了,姐姐懂得的一贯不限于普通‘女’子的涉猎范畴。[.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那时候,我生病了,她代替我陪在明月公主身边,还观察过白国独有的汗血马,研究了不少养马的方子出来。”
“哦,汗血马?”果然,皇后脸上的不悦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兴趣。
朝云公主也看了过来,不过她是皱着眉头问的:“你姐姐还会养马?别是什么没有人试过的方子,汗血马是作为战马的,这马可不能随意玩耍。”
苏陌素忙答道:“不是随意的,姐姐已经试过了的。我父亲素来爱马,家里又有马厩,姐姐便先在普通马身上试过了。她的方子确实能让更多的幼马活下来。”
“汗血马又不是普通马。”朝云公主一脸不认同。
苏陌素却拼命替苏蔓玖辩解:“这方子,在汗血马身上也试过的。”
“你姐姐哪里来的汗血马呀?”朝云公主问道。
苏陌素急于表明苏蔓玖的能耐,故也没有推敲就脱口而出:“那法子四皇子试过。”
“原来那时候四皇儿提出的养马方子竟是你姐姐想出来的。”皇后点点头,脸上的不满此时已经完全散去了。
朝云公主却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你不是才说了你姐姐不出‘门’,怎么就还告诉四皇子方子了。”
苏陌素这下没能够马上回答出来。她明显是愣了一下才想到这个答案:“姐姐的方子是通过父亲给的。姐姐也是想替父亲分忧。平日里姐姐的涉猎就真的很广,对于庄上的事情也都懂得一些。”
“是先告诉你父亲,你父亲再告诉四皇子的?”皇后问道。
苏陌素又愣了愣,但很快就坚定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姐姐很少出‘门’。而且、而且那段时间,姐姐还要陪着母亲。”
苏陌素又想到了一个佐证,脸上因为朝云公主那句反问产生的失落立马又压了下去:“我母亲那时候怀孕了,身子不太康健。姐姐因为高僧批过命中带吉的原因,所以整日‘侍’孝于母亲‘床’前,连‘门’也不怎么出过。”
“是,你姐姐命相是不错。”皇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苏陌素的意见。
朝云公主此时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苏陌素注意到了朝云公主的不悦,可她如今却更多的去观察皇后的脸‘色’。
只见皇后又恢复了才带苏陌素回自己宫殿时的和颜悦‘色’,她慈善地望着苏陌素,问道:“你姐姐还出过一些什么主意,或者平时候跟你父亲还说过什么好法子?”
苏陌素马上又努力想起来:“姐姐……”
她咬了一下嘴‘唇’,显然这个问题对她有些难,却舍不得放弃。
“姐姐平日里同父亲说话的时候,陌素也没有每次都在旁边。只是见过姐姐看书的模样,知道姐姐是那种沉浸在书海中可以一天不出来的人。”苏陌素有些讨巧地说完,又十分忐忑地看向皇后。
皇后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快,她说道:“‘女’子能一直这样好学,已经十分难得了。再加上你姐姐还十分孝顺,愿意一直在你母亲面前‘侍’孝,可见她是个有孝心的好姑娘。”
苏陌素忙点点头,附和道:“是。姐姐虽然自幼丧母,但对我们如今的母亲十分孝顺。”
“哦,原来苏夫人是续弦?”皇后有些诧异地问道。
苏陌素想替苏蔓玖贴金,便也顾不得颜面地点头了。
皇后便又对苏蔓玖有了更多的好感:“那可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皇后这样说,苏陌素也一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朝云公主却是一直站在一边,闷闷地不肯再说话。
皇后终究是后宫之主,身份尊贵,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内室中同苏陌素说话。
在皇后走开之后,苏陌素便十分忐忑地过来同朝云公主说话:“公主殿下,臣‘妇’方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朝云公主简短地答道。
可她语气明显地不悦,表情也十分不愉。
苏陌素又问:“公主殿下,您、是不是、是不是……”
“有话说话。”朝云公主不耐烦地答道。她此时的态度,和刚接苏陌素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苏陌素知道自己一定是惹了朝云公主不快,她低着头,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两个人默默地相对了一会。朝云公主似乎是自己气消了,叹口气,主动说话:“陌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你姐姐?”
苏陌素摇了摇头。
朝云公主又说:“你别瞒我,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不想你姐姐和我二皇兄成婚。”
苏陌素忐忑地抬起头看向朝云公主,忙不迭地否认:“不,臣‘妇’没有这样想。”
可她的脸上的神情证明了她确实这样想了。
朝云公主也不在意,她望着苏陌素,问道:“陌素你仔细想想,进宫前我是不是并不这样?或者说,在宴会结束前我都不这样?”
苏陌素脸上顿时有些慌‘乱’。
朝云公主知道她想到了陈嫔的事情,也不加遮掩,直接承认了:“你那时候在我宴会上弹琴的时候,我就欣赏你。能和你以后更亲密的玩耍,我自然是欢喜的。你姐姐这事,我原本是十分赞同的。”
朝云公主这个“原本”就表明了还转弯的意思。
苏陌素望着朝云公主,眼中满是不解。
朝云公主顿时有些含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待你姐姐有情谊,也希望她嫁得好,希望苏家好。可是你也不看看今天发生了什么。虽然我同父皇、同母后都是说不干你的事。但是陈嫔出事了,这就是事实。”
朝云公主有些严厉地看向苏陌素。
在朝云公主这种审视下,苏陌素有些胆怯。她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你想说不干你的事?”朝云公主摇了摇头,“就算不干你的事,今天你是宴会上出现的变故之一,算你是个不吉人这总没差吧?”
“如果陈嫔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父皇势必要大怒,到时候就要迁怒到许太医,也要迁怒到你。当然,父皇不会跟你个小‘女’子计较什么,可你觉得他还会想看到跟你血脉同流的苏蔓玖成为他的儿媳‘妇’?”
朝云公主见苏陌素脸上的不解变为了担忧,又说道:“你如今还在替苏蔓玖担忧,还不知道担心担心自己。你是句句护着你姐姐,说她没有同二皇兄‘私’相授受。可傻姑娘,你姐姐虽然漂亮,虽然有才气,可你们家家世摆在那儿。我二皇兄凭什么就对一个一面之缘的姑娘神魂颠倒了,还要娶对方做正妃?”
“公主的意思是、是姐姐这婚事成不了了,姐姐还会怪我?”苏陌素终于变为了慌‘乱’的神‘色’。
朝云公主哼了一声:“你可终于明白过来了。”
苏陌素垂下眸子,你都说得这样清楚了,我若还不明白过来,接下来的戏你该如何唱。;
第三百章 算计
“不过……”朝云公主的话突然一转。(..tw无弹窗广告)
她有些审视地望向苏陌素:“恨你的人,恐怕会不止你姐姐一个吧。你觉得,我那被你害得心事成空的二皇兄能多喜欢你?你倒是见不到我二皇兄,可你夫君呢?他不过是一个三品官吧?”
“这,公主殿下,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说那句话的。当时候虽有许太医已经诊断药性在前,但因为梁才人那番危言耸听的话,其他娘娘脸上神情似乎还是犹豫得很。我也是担心贵妃娘娘才开口的。”苏陌素的话有些结巴,就连身份的自称也忘了,可见是真的被吓到了。
朝云公主很满意苏陌素此时的反应。
“所以,你这下能明白我先前不让你在我母后面前说太多你姐姐的好话了吧。”朝云公主说道,她的表情十分真切,一副全然是为苏陌素好的模样。
“总之是成不了的婚事,若是我母后自己看不上你姐姐,二皇子再恼,也怨不到你身上来。可如今这般,我瞧着你先前那番话,恐怕已经打动了我母后了。”朝云公主叹了一口气,十分替苏陌素苦恼的模样。
“如今我母后倒是动心了,我二皇兄是肯定早就动心了的。可陈嫔这里安危未定,这事可如何定得下来。”
朝云公主又去看苏陌素。
只见面前的女子身子都有些发抖,站都几乎站不稳。
真是没用啊。小门小户却心高气傲的庶女,朝云公主可听得多了。那些嫡出的小姐怎么形容地来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苏陌素这命也怨不得她朝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如果在皇后面前的时候,苏陌素不想着替苏蔓玖巴结上皇后,如今就不用来求她。
苏陌素终于跪下去:“公主殿下救我。”
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朝云公主再叹了口气。今日她可真是为了这事叹了几次气了。
“公主。”苏陌素说不出其他话来。
朝云公主带着悲天悯人的心思开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做出些弥补。你努力弥补过了,你姐姐和你终究是一条血脉下来的,总不可能太过苛责你。”
“怎么弥补呢?”苏陌素问。
朝云公主答:“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陈嫔那出的事,就得从陈嫔那下手。”
“可我不懂医术啊。”苏陌素咬着嘴唇答。
朝云公主不满地道:“你夫君不是会吗?”
“可太医都说了……太医院的医术可是天底下最好的……”苏陌素声音有些诺诺地,似乎怕说太大声引得朝云公主不快。
但朝云公主还是不快了:“别总可、可是的。路已经给你指出来了,你自己不去走,那就也怨不得旁人了。”
说完,朝云公主竟就要起身离去。
苏陌素忙去拉公主的裙角:“公主殿下,您好人做到底,再提点我几句。”
朝云公主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
她有些犹豫。
要不要点到那般通透呢?
苏陌素哭了出来:“公主或许不知道,其实陌素只是苏家的庶出。我与嫡姐感情平日也算不上好,如今惹下这般大错,若真没个修补,恐怕日后、日后我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朝云公主翻了个白眼,心中发出了声笑。
瞧她先前想说什么来着,嫡庶之间,哪里都不能关系真好。这苏庶女想要苏蔓玖嫁给二皇子,可不是本身多高尚,想的还不是一荣俱荣的主意。
苏陌素还在身后求朝云公主:“公主殿下,求您给我出个主意。或者哪里有名医也行……”
朝云公主不耐地把裙角从苏陌素手中拽出来,斥道:“名医名医,我有名医不知道自己去请?我还不希望陈嫔好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陌素答。
朝云公主怒气冲冲地说道:“许太医也好,其他太医也好,他们医术自然无需质疑,可他们的劣势在于没有参加这场花宴。你在宴会上待了这样久,陈嫔吃的、喝的,你也吃了、喝了。你的眼、你的口,这些就是你夫君最好的工具。”
“真是个榆木疙瘩!”朝云公主恨恨地蹬了一下脚,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苏陌素面容凄惨地伏在地上,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压抑。
朝云公主和苏陌素这番谈话,是在皇后的宫殿里说的。皇后那边,自然很快就得到消息了。
坐在内室的皇后正在妆台前面。
她身后的宫女想替她把略微有些凌乱的发髻重新梳理下,却被老嬷嬷制止了。
“今日陈嫔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后娘娘略显疲态也是正常的。”老嬷嬷提点道。
那宫女知道自己差点犯了大错,吓得忙跪下去请罪。
皇后却摆了摆手,朝宫女说道:“无事,你起身,给本宫梳个发髻。重新梳一个,明显和现在这个不同的。”
通过铜镜,皇后能见到老嬷嬷欲言又止。她安抚道:“陈嬷嬷,无妨的。”
皇后身后站着的这位脸上布满褶皱、明显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是皇后入宫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奴婢之一,也是她的奶娘。
但凡世家大族,小姐少爷请的奶娘都不会是一时的,基本都是在府中已经买断了的奴婢。这些奶娘的一辈子和小主子都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小主子好,她们才能安享晚年。
是以,无论是魏泓图的奶娘孙嬷嬷还是皇后的奶娘陈嬷嬷,都无一不是在全心全意为主子盘算。
陈嬷嬷是真的上了年纪,她感觉自己能为皇后出的主意越来越少了。年纪大了,手脚不麻利,贴身伺候的事情也做不来,她剩下的,就只有一颗忠心了。
梳好了发髻,皇后便吩咐身边宫女:“玲珑,你去端盏燕窝羹过来。碧玉,去御书房外打听打听,看皇上现在有没有见臣子。璎珞,你去……”
宫女们一一出去,剩下的就只有陈嬷嬷了。
陈嬷嬷知道皇后这是有话要同她说,便自己走到皇后身边。
“皇后娘娘,老奴不明白。今日陈嫔那小贱人身子出了事情,皇上肯定是见不得其他人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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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图穷
“香楠郡主虽不是岭南王亲生的,可她嫁给二皇子,提供的助力怎么也比那名不见经传的苏家大小姐要强。(..tw好看的小说”陈嬷嬷十分看好魏泓章与苏蔓玖的婚事。
再怎么也不能给二皇子送去岭南王这个助力,陈嬷嬷想。
皇后的笑意敛了一些。她在陈嬷嬷面前也没有必要做出那一副假面孔来。
“原本本宫也是这样想的。”皇后顿了顿,想起先前在内室时朝云公主的反应来,“本宫在问苏家那二姑娘话的时候,朝云却三番两次引诱对方说苏家大姑娘的不是,一副要刻意破坏苏家大姑娘在本宫心中印象的模样。”
皇后这样说,陈嬷嬷就明白过来了。
若是其他人听了这番话,只会想到朝云公主是不希冀这桩婚事的,因此在蓄意破坏。
可陈嬷嬷却不会这样想。
她终究比朝云公主年长了这么多岁,朝云公主又是在皇后面前呆的算多的公主。所以陈嬷嬷了解朝云公主的性格,更重要的是,她还了解皇后的性格。
皇后与朝云公主之间从来就不是一心的。
若是平常时候,朝云公主想办个什么事情,皇后就会暗地里把这个事情变得办不成。
反之,朝云公主也并不像她表面上这般顺从皇后。
这个表面上很重要。
“以朝云公主一贯做给外人看的模样,她即便不希望这桩婚事成,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明显。她这样做,分明是想要激得娘娘您非要去促成这桩婚事不可。”陈嬷嬷自己分析道。
“娘娘你其实并未真正薄待过二皇子什么,可朝云公主这样做,却在陷您于不慈。(..tw棉、花‘糖’小‘说’)苏家大姑娘越是不妥,我们确实越是欢喜,越会促成这桩婚事。可这样大喇喇地问出来,那意义就不同了。”
陈嬷嬷皱着眉,骂道:“这个和她娘一般不安好心的小崽子,是等着娘娘您促成婚事,背后再编排您,挑拨您和二皇子关系呢!”
皇后见陈嬷嬷想明白了,便也不再多说。她点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所以,那苏家二姑娘真说了许多她姐姐的不是?”陈嬷嬷虽然明白了皇后放弃这桩婚事的缘由,却有些不甘心。
毕竟一个普通姑娘和一个岭南王义女,两个家世的落差太明显了。这样的落差,陈嬷嬷实在舍不得放弃。
皇后倒是摇了摇头:“那苏家二姑娘打着一荣俱荣的主意,不仅没有说她姐姐坏话,还挖空心思替她姐姐贴金。”
“再贴能贴到哪里去。”陈嬷嬷不以为然,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地讥笑,“京城第一才女?落尘仙子?姑娘家,读那么多书能有什么用,能胜过我们朝堂的状元爷,能上战场呢还是能论朝事?”
“娘娘,这事我看,要不还是先缓缓。”陈嬷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只恨自己想不出好主意来,“总之可不能这般轻易顺了朝云那小崽子的心意。”
皇后却突然瞥见了一处没见过的光亮一般:“嬷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不能这般顺了朝云……”陈嬷嬷道。
皇后说道:“不是,前面那句。你说苏家大姑娘的那句。”
陈嬷嬷不明所以,却还是又复述了一遍:“我说,即便是京城第一才女也不可能比得上男儿家的才学,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朝堂论断。”
“不。”皇后感觉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她按住自己的额头:“那苏家二姑娘说了些什么来着?”
叫苏陌素进宫是她儿媳白月戈的主意,为的也就是将陈嫔的事情推到朝云公主、推到林贵妃那边去。是以,苏陌素说苏蔓玖的那些话,皇后是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的。
可如今发现了端倪的皇后,又重新回过头将那些话一句句地串了起来。
很快,她就全部想起来了。
“贱人!”皇后猛地站起来,重重踢向面前的凳子,“这个小贱人!这个小狼崽子!”
如今的皇后已经不是刚入王爷府的那个侧妃娘娘了,她能走到皇后这个位置,离不开身边人的出谋划策。可她能端坐这个位置,自然也是她已经彻底看穿了勾心斗角,行得了心狠手辣的缘故。
“本宫还真是差点就看偏了。”皇后一脸怒火,踹倒了凳子犹不解气,又捧起一个白玉瓷瓶就要往地上摔。
“娘娘。”陈嬷嬷忙抱住那瓶子。
方才那一声恐怕已经让外面的宫人有些诧异了,再这样大张旗鼓,还不知道会惊动多少人。
这是皇后的宫没错。可这皇宫里,有哪一个宫殿能保证没有其他宫的人?
陈嬷嬷冲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脸上的盛怒之色半点没有散去。
陈嬷嬷没有办法,只能唤了一声皇后的乳名:“钰儿。”
这个名字,陈嬷嬷已经大概有十年的时间没有喊过了。一来是皇后身份尊贵,今时不同往日。二来,这个称呼,陈嬷嬷一贯只有在压不住皇后脾气的时候用。
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皇后在这凤位上一直坐得很稳,原本焦躁的脾气也渐渐收敛起来。她真实的性情早已被母仪天下的气度所彻底遮掩。
即便是前些天,知道陈嫔有孕了,皇后也没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陈嬷嬷虽然年岁渐长,心思远不如年轻时候玲珑剔透,可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皇后性情却是很清楚的。
如今皇后第一次这样气急败坏,几乎要把她的真实脾气显露出来,陈嬷嬷就知道,皇后其实心里已经慌了。
“钰儿,你先放下来,我们慢慢说。”陈嬷嬷将花瓶从皇后手中拿下来。
她年纪大了,力气也小了。为了避免自己将花瓶放不回原处反而摔坏的情况,陈嬷嬷只是把花瓶放到了地上。
听到陈嬷嬷连唤两声乳名的皇后,也略微冷静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摔这个花瓶的。
陈嫔有孕的事情,她虽然早就知道。可在皇上面前,她是今日才知道的。
前面才知道陈嫔有孕,后面她这个皇后就在自己宫里砸了东西,那不用林贵妃再去编排,她自己就足够去惹皇上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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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匕现
陈嬷嬷听了皇后的话,不禁也吓了一大跳。.tw。wщw.更新好快。
她一直在皇后面前支持魏泓章娶苏蔓玖,当然是因为苏蔓玖家世不行,成为不了魏泓章的助力。
可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如此。
在当今皇上面前,越大的家世就会招惹来越大的疑心。相比显赫的家世,表面不起眼实则出众的能力才是最好的助力。
而苏蔓玖显然就是这个一个最好的助力。
若真将这好助力,亲自送到了魏泓章身边去,日后她与皇后还不知道要悔成什么样子呢。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娘娘,如今这婚事还没有落定,我们不如就趁了朝云公主的意,把这婚事给彻底搅黄了。”陈嬷嬷此时觉得朝云公主并没有那么讨厌了。
毕竟比起皇子夺位的危险,公主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去。
不过,朝云公主也不是一般的公主。她是上有贵妃亲娘、下有皇子胞弟的公主。
陈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娘娘,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以牙还牙,把这群讨厌的贱人们都给端了。”
皇后将堵在心里的事情和盘道出后,人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不少。她细细推敲陈嬷嬷的话,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一石三鸟的好主意。
皇后去见了皇帝的事情,苏陌素是一个时辰后知道的。
被朝云公主指明道路后的苏陌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诧异之‘色’倒并没有特别严重。不过担忧的神‘色’,却是半点也少不了。
那宫‘女’将桌子上的盘子推了推,扬声说道:“‘花’夫人,您虽然心绪不宁,可也好歹吃点。吃完了我才好同公主殿下复命。”
苏陌素站起身,谢道:“是,多谢公主殿下恩典。”
这边朗声把话说给外面的人听了,宫‘女’又压低了声音同苏陌素说道:“‘花’夫人,公主殿下说了,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帮助夫人的就莫过是这早他人一刻的消息传递了。”
是说皇后见了皇帝,提了二皇子和苏蔓玖的婚事,却反而被训斥的事情。
苏陌素了然地点点头,一脸感‘激’:“是,多谢公主殿下。”
宫‘女’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会找机会让您夫君进宫一趟,只是到时候时间紧迫,您要说些什么,事先可要想好才是。[..tw超多好看小说]”
苏陌素变立马显‘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她面‘色’犹犹豫豫地,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宫‘女’便推了一下糕点,把头凑得更近了:“‘花’夫人,公主殿下可是真心帮您的。”
“是,陌素对公主殿下的恩情不敢忘怀。”苏陌素认真地点了点头。
宫‘女’神‘色’还有些担忧,只听苏陌素又补充了一句。
“陌素一定会把想的起、该说的,都告诉我家夫君。只求此事能同公主殿下所言,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度过。”
宫‘女’便不再多说了,她朝苏陌素点了下头,便端起盘子放回食盒,走了出去。
瞧着这‘花’夫人应当是想到还怎么说了,自己也好去复命。只不过,她们家公主殿下想的可其实与她说的不一样。
宫‘女’想起苏陌素方才一副六神无主、全盘依赖朝云公主的模样,便有些想发笑。
她才将嘴扬到一半,就想起自己此时还在皇后宫中,忙又收敛了神‘色’,提着食盒正‘色’走出去。
“翠盏。”身后一声声音传来。
宫‘女’转过身,只见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玲珑。
“玲珑姐姐。”提着食盒的翠盏朝玲珑笑道。
玲珑也回以一个微笑:“是从‘花’夫人那出来?”
翠盏笑着点点头,答道:“是,公主殿下和这位‘花’夫人似乎出奇的投缘一般。这不,御膳房才端过来的糕点,就让我送一半给‘花’夫人。”
玲珑看一眼食盒,也笑着说道:“可不是吗,这‘花’夫人是个有福气的。皇后娘娘也很是喜欢她呢,要不也不会留她在宫中。”
翠盏又点头:“是,贵人们的福气啊,总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就你贫嘴。”玲珑笑着轻打了一下翠盏的手臂,说道,“好了,你赶紧复命去。我也要去御膳房那边一趟。”
翠盏并没有匆匆离去,反而是跟着玲珑的步子一起走:“玲珑姐姐,可是替皇后娘娘去吩咐吃食的?我瞧着这次这个珍珠糕就很不错。虽然我没福气尝,公主殿下却是连着夸了几句呢。”
“好,就受你这个推荐。要是皇后娘娘真说了好,我得了赏钱分你一半。”玲珑嘴角笑意更浓了。
翠盏却是摆了摆手,答道:“这我可不敢要,姐姐的赏就是姐姐的。日后姐姐也多提点我两句就好了,那可比赏钱值当多了。”
玲珑又忍不住伸手去敲翠盏:“你个嘴甜的,真是抹了蜜一般。怪不得朝云公主这般喜欢你。”
翠盏笑着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分叉口了。这回廊一分为二,左边是御膳房,右边才是回林贵妃那边的方向。
“玲珑姐姐,我还要给公主复命,就先走了。”翠盏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玲珑也是笑容满面:“快去吧,我也要去御膳房这边。”
两人相互着点点头,道了别,就各自往各自要去的地方走去。
走完这一分为二的回廊尽头,提着食盒的翠盏‘揉’了下自己的手肘,呸道:“真以为自己是高人一等呢,老喜欢对我动手动脚,真让人厌烦!”
已经快到御膳房面前的玲珑也是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整日姐姐、姐姐的,谁和你是姐妹呢。真让人恶心!”
御膳房的小太监正好才探出头来,见到玲珑,忙迎了上来:“玲珑姐姐,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柜子我啊!”
玲珑笑道:“可不敢吩咐柜公公,如今柜公公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呢。”
小太监忙摆手:“玲珑姐姐莫折煞我,小柜子还指望着跟姐姐讨主意呢。奴才会‘药’膳的事情,也不是奴才自己去皇上面前表功的,就是过去给宋妃娘娘准备过一次。不知怎么的,就被提到皇上面前去了。”
玲珑挑了下眉,答道:“这是你的福气。”
“是,是,是。”小太监搓了搓手,把玲珑拉到一边,“姐姐,我与您是同一年入宫的,您别跟我说这些表面上的话。姐姐,您就给小柜子我透句实话,这‘药’膳我如今该怎么准备?”
“该怎么准备?”玲珑也问。
小太监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哑哑地喊:“玲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玲珑皱了皱眉,她望着面前的太监小柜子,神‘色’有些不明。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只有这个身份,别说是皇上面前,就是皇后面前都帮你说不上一句话。”玲珑说道。
“但我们确实是一年进宫,你那时候对我的照顾我也一直记得。”玲珑又说。
那小太监抬起头,眼神中有了期待。
玲珑说道:“如今有个机会,在皇上面前立个大功。就算是你的‘药’膳帮助不了陈嫔娘娘,也至少能将功赎罪的大功,就看你能不能做好了。”
小太监没有犹豫地重重点头:“姐姐说。”
玲珑是皇后身边的人,能立的功,即便能讨皇上三分好,那也是皇后得了七分好的前提。
今日帝后间不愉的事情,宫里很快就传了个遍。有不少见风就是雨的猜着最近皇后要往下走了,可小柜子不这样认为。
他小柜子,是一个御膳房的小太监没错。可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拜了御书房的李公公做干爹。
他今日问过他干爹了。
李公公说,皇后现在依然是皇后,甚至比以前更像个皇后了。
这话的意思,小柜子还没完全参透,但至少他知道,这是皇后暂时并不会走下坡路的意思。
夜‘色’渐渐地暗下来。
除了先前那个提糕点的宫‘女’,苏陌素并没有再见到朝云公主或者她身边的人。
苏蔓玖的事情,她已经不担心了。
无论皇后是听懂了她话语中的意思,进而特意破坏了这桩婚事,还是朝云公主特意让这婚事不成,以‘逼’迫她苏陌素去做后面的事情,这都不重要。
君子一言,都是驷马难追。
天子一言,更没有日后反悔的道理。
苏蔓玖注定嫁不成二皇子。
这一点,苏陌素就很满意。毕竟她自小王氏准备替她父亲做宴开始铺线,各方铺垫到如今,可不单单是为了清算小王氏一个人的。
知书的仇,苏陌素一直记得。
小王氏是拿匕首的那一个,苏蔓玖,也是站在后面促使小王氏扎下去的人。
这个仇,这笔账,她很快就要算回来了。
“‘花’夫人,奴才给您送晚膳来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不等苏陌素回答,就听到‘门’口的宫‘女’问:“柜公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那人答道:“瞧这话说得,我怎么就不能过来。嘻嘻,就准你们在娘娘面前卖好呢。”
宫‘女’笑声响起:“可不敢,柜公公请吧。”
听着声音,就觉得来人年纪不大。苏陌素见了本人更是如此。
只见一个小太监提了个几层的大食盒进来。他见着苏陌素,先是行了礼,又将食盒中的菜肴糕点都一样一样端出来。
而头一样,就是苏陌素才见过的――珍珠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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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局中
“花夫人,因不知道您的口味,奴才各种味道的都准备了一样。(..tw无弹窗广告)您瞧,这鱼是有些酸辣味的,这汤是甜汤,这炸菜虽然有些微微的苦涩,但却极为清脾降火,对调养身子甚好。这珍珠糕,很有其独特的味道。”
小太监脸上堆着笑,半弯着腰向苏陌素一一介绍道。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把那碟珍珠糕又往苏陌素面前推了推。
苏陌素望着面前的小太监,神色有些疑惑。
那小太监瞧见这分疑惑,也并不见奇。他恭敬地举起一双筷子,递给苏陌素:“花夫人且尝尝奴才的手艺。”
苏陌素的疑惑中又夹杂了几分诧异:“这些都是公公亲手做的?”
小太监点点头,笑道:“花夫人尝尝,奴才手艺虽差些,但对身子疗养之道却颇有些造诣。奴才进宫前,祖上是当大夫的。”
这话比先前的珍珠糕更为明显了。
苏陌素脸上疑惑顿消,转而是十分感激的神色:“公主厚待,陌素实在、实在是……”
她没有说完,声音也并不是很大,说话间,眼神还落在面前的柜公公身上。
只见小太监没有答话,嘴角却噙着笑意。
苏陌素似乎意识到自己猜错了,顿时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未等她再说话,那柜公公却开口了:“花夫人果然如殿下说过的那般冰雪聪明。”
这是承认了。
承认他是朝云公主的人。
虽然表面上,这柜公公是来皇后宫里替苏陌素送膳食的御膳房公公。在和门口宫女攀谈的时候,柜公公也是说苏陌素是皇后娘娘看重的人。(..tw)听着很像他是皇后娘娘的人。
可这宫里的人,表面上是这家的,实际上是那家的,苏陌素没有见过,也是听过的。她并不觉得奇怪。
更何况这柜公公一进门,端出来的第一碟菜肴糕点就是朝云公主才遣人送过来的珍珠糕。
还有,这柜公公介绍其他菜品的时候都并没有点出菜品名字,唯有这一碟单点了名字出来。
再然后,柜公公刚还特意提了自己是懂药膳的,是特意给苏陌素亲手做了这些菜品调理身子的。
种种话语、动作,都在表明,他是在替朝云公主传话。
不同于先前那个宫女翠盏的明白直接,这个柜公公是暗地里来替朝云公主传话的。
苏陌素问话的声音更低了,低到几乎只能看嘴型辩话:“殿下是有什么新的事情要告诉我?”
柜公公已经把筷子递给了苏陌素,他虚推了两下菜品:“花夫人,菜都要凉了,快尝尝吧。”
苏陌素握着筷子,夹了其中一个菜肴吃下:“很美味,公公好手艺。”
说完这句,她又很紧张地看向柜公公:“公公提点我两句。”
柜公公突然笑起来,他这次的笑不同于前几次那样的无声笑意。从他的嗓子里,发出了那种不同于女人,又不完全同于男人的笑声。
只听柜公公笑声颇大地说道:“能得花夫人这样的赞赏,奴才就觉得这顿功夫没有白费了。花夫人也不要一味给奴才戴高帽子,奴才就是一个小太监,懂得的真不多。”
柜公公笑的时候十分坦荡,一点也不像个给人背地里传话的。他望着苏陌素,能察觉到对方的那种发自内心的赞叹。
怪不得要他来提点,这花夫人显然不是个有心机的。
什么都太表露于神色了啊。柜公公心想,这大概就是普通妇人和宫中妃嫔主子的差别。
小柜子是六岁进宫的,如今他已经十六了。十年的宫中生活,虽然没有完全磨灭他对药理上的记忆,但对于宫外人的模样,他真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如今见到面前这个花夫人的坦率模样,小柜子就不禁想起他宫外的母亲、祖母、婶娘这些普通妇人来。
如果,她们知道他也能这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也许也会很赞叹吧。
“花夫人,奴才其余方面都不擅长,但对于药膳还是算精通的。花夫人您身子不好,奴才就跟您说几样适合调养身体的药膳,花夫人若信得过奴才,日后可以试试。”柜公公说道。
他看到苏陌素脸上又露出焦急的神色来,便再补充了一句:“一些忌讳的吃食,奴才也同花夫人您说说。食材相克,虽不如砒霜那般严重,但是也不可小觑啊。”
苏陌素听了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柜公公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自己做的菜肴。苏陌素便知道,不管这柜公公的其他话有几分真假,可这菜肴显然真是他亲手做的。
朝云公主也好,皇后也罢,谁都不可能在这里要了她的命。苏陌素放心地夹起菜来。
倒也不全是在奉承,这柜公公的菜品做得味道是不错。至于他菜品里的药材,苏陌素也基本都能分辨出来。
对她的身子,确实造不成损害。
难能可贵的一点是,苏陌素是因为懂药理,在她叔祖父苏平安的书籍上看到过许多药材药理,才能分辨出这药膳中加的药来。
若是换了个不懂的人,这药膳吃起来就跟普通菜肴一样,气味上、口味上,都没有半点药物的夹杂感。
见苏陌素吃这菜肴的时候没有半点为难之色,吃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赞意也毫不掩饰,柜公公的心情更好了。
他把几样自己最擅长的药膳说后,就说起了相克的药膳:“像药酒,也有许多种。女子多不喜烈酒,花瓣做的药酒算是最受女子欢迎的。如同药材一般,藏红花酒就有利于女子调养内息,菊花酒能补肝气,桂花酒能健脾胃……”
听到花瓣做酒的时候,苏陌素的筷子就明显停了一停。听到藏红花酒的时候,她便抬起头看柜公公。
然而柜公公并没有停留在藏红花酒上,反而是一口气又举出了将近十种的药酒中的花瓣酒。
“这些酒,可有什么相克的食材?”苏陌素问道。
柜公公点点头,答道:“自然是有的。藏红花酒和枸杞就会相克,菊花酒就不适合引用时再吃太多猪肉,桂花酒则不能与绿豆同食。但凡药酒类,药力就要比药膳更强一些,即便不是当时吃下,就是前几日吃过,也有可能造成影响。”
柜公公说的这些相生相克,无一不是真实写在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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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有局
枸杞。.tw
苏陌素抬眼看向玲珑。
玲珑察觉到苏陌素的目光,也朝她笑了笑。
柴公公却是误会了,他有些不快地说了一句:“这夏城来的枸杞确实稀罕的很,不过前段时间皇后娘娘每宫都赏了些。花夫人若是喜欢,公主殿下一定会割爱的。”
这话,好直白,好鄙夷。
苏陌素知道柴公公是当自己没见过世面,看上玲珑手中的枸杞了。
这可真是……
玲珑也听懂了柴公公的意思,话是她引起来的,苏陌素又是她主**里的贵人,圆场也只能由她来打:“柴公公,那玲珑就不耽误你给公主殿下办事了,玲珑先走了。”
“嗯。”柴公公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了。
他都没有看苏陌素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方才的讽刺只是苏陌素一个人的幻觉。
枸杞。
苏陌素埋着头,在想那盅枸杞。
皇后娘娘还赏赐了各宫。
这里也真是……
苏陌素如何想的,柴公公不在意。柴公公怎么想的,苏陌素也没有去推敲。
两人很快走到了朝云公主面前。
见到苏陌素过来,朝云公主脸上有了笑容:“陌素,你来了。”
苏陌素加快了脚步,向朝云公主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朝云公主摆摆手,让身后的翠盏、柴公公、其他人都下去了。
她扶起苏陌素:“我原本以为要明日才能帮你,却没有想到你家夫君这样看重你。”
“我还没跟五哥说,让他去请花大人进宫。花大人自己就跟四哥说,让四哥带他进宫了。”朝云公主侧开身,让出暗色中的人来。[.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月色之下,那人一身朝服。
嫁给花清越已经半年有余,苏陌素算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看他穿朝服的模样。
朝服颜色略厚重,衬得他眉眼中的温柔也淡去了不少。在这样月色之下,他白皙的面容显现出一股清冷之气。
“多谢公主殿下。”花清越上前一步,向朝云公主行礼道。
朝云公主笑道:“莫要谢我,你不怪我就好了。带着你夫人进宫,却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花清越并没有答话。
朝云公主却不在意:“好了,不打扰你们夫妻了。今夜,陌素是没办法出宫回家的。所以你们两夫妻有什么要说的就抓紧时间说吧。我在那边等着。等陌素你们聊完了,我再送她会母后那边。”
花清越又行礼道:“多谢公主殿下。”
朝云公主转过身朝苏陌素笑道:“虽然这一次是你夫君自己要求进宫的,可下一次我却不能保证肯定领你与他见面了。所以有什么紧要的,你且都记得同他说。”
苏陌素微微一愣,当即便明白过来,她点头道:“是。我都记着的。”
朝云公主这才走了。
皇宫的园子,即便是极其普通的一处,也抵得上寻常府邸的整个花园那么大。
朝云公主站得很远,苏陌素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整个园子里,除了沉默的花草树木,就只有花清越和苏陌素两人了。
“你穿朝服,挺好看的。”苏陌素想了好多句话,有和皇后相关的、有和朝云公主相关的,还有和四皇子相关的。可真正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先前完全没想到的话。
她就是见到面前的他,忍不住这样脱口而出地说道。
花清越也有些诧异,显然没有想到苏陌素会开口同自己说这样一句话。他低下头,又咳嗽了一下,才重新抬起头。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陌素看着花清越眉眼神色又恢复到了过去在家里时的温柔模样,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似乎也松开了一些。
“你别担心。”苏陌素说。
“你别害怕。”花清越说。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有些重合在一起。
苏陌素先笑了:“我没害怕,这些事,我早就知道的。”
苏陌素确实是早就知道陈嫔今年肯定会出事,花清越却以为苏陌素是知道嫁给他、跟四皇子扯上关系就总会牵扯到宫廷内斗之中。
他面有担忧之色地将苏陌素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问道:“皇后,宫里这些主子,有没有为难你?”
苏陌素摇了摇头,答道:“没有,你别担心我。”
花清越提到皇后了,苏陌素便想起正事来,她叮嘱他道:“陈嫔今日在林贵妃的宴会上突然腹痛,还流了血。她肚子孩子恐怕危险得很,你不要去给她诊脉。”
朝云公主是想要苏陌素开口,让花清越去给陈嫔诊脉。可苏陌素并不这样想。
陈嫔这个孩子应该注定是保不住的,这样的大事,那些诊过脉的太医恐怕都讨不了好。
花清越去诊脉,只会惹上一身骚。
显然,朝云公主就是这个主意。苏陌素知道花清越对于这些后宫中人来说代表着什么。花清越重要的身份不是一个三品官员,而是四皇子身边的人。
花清越诊断陈嫔出了事,皇上对四皇子一定会迁怒。
苏陌素没办法把陈嫔必失子的事情说出来,她只能说:“我看得很清楚,陈嫔已经流了血,我估计这孩子……总之,你不要去。即便是四皇子让你去,你也别答应。因为这件事,很难做好。”
花清越原本不想把他今日能进宫的原因告诉苏陌素,可苏陌素既然提了,他不想日后被她发现,认为他是在欺骗她。他坦诚说道:“我已经答应四皇子了。”
“陈嫔出事突然,宫中太医都有些束手无策,皇上又十分看重此事,几位皇子便都各自推荐了人。我听林叔说你被朝云公主接走了,又听到朝云公主车驾半路就进了皇宫,我担心你有事,便答应四皇子进宫来替陈嫔诊断。”
苏陌素顿时有些担忧:“那你去诊断过陈嫔了?”
“还没有。”花清越摇了摇头,“我本想看过陈嫔的情况,再来找你。可一来陈嫔已经歇息了,我们后面这几个进来的都只能先从太医院那边看看脉案,二来朝云公主说陈嫔出事你也在场,让我来问问你。”
原来朝云公主已经同花清越说了同样的话。
苏陌素原本是不准备告诉他,朝云公主的这些叮嘱的。
毕竟,朝云公主这些叮嘱,全然就是一场局。苏陌素不想花清越涉入其中,自然不想告诉他。
花清越看着苏陌素神色间不见惊讶,只有苦恼,便知道此事苏陌素也早就知道。
他问道:“朝云公主同你也说过了?”
苏陌素点点头,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在场的话,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花清越当初听了朝云公主的话,就十分急切地要来见苏陌素,倒并不是为了打听宴会上陈嫔出事的情形。他仅仅是担心苏陌素。
“哪里能算计到我身上来。”苏陌素苦笑道,可她又发现自己这句话也不全对。
“倒是想着算计我了,可算计的却不在宴会上,是在你这里。”苏陌素说完,就把朝云公主先前在皇后宫中时,如何屡次出言打断她替苏蔓玖说话,又事后如何替她指点的事情说了出来。
从朝云公主本人的话,到后面陆续来的宫女翠盏和太监小柜子的事都说了。
“你如何看?”花清越问道。
他们二个人为了说话最低限度压低声音,身子靠的十分近。让人远看着,就像是一对爱人在月色下窃窃私语、依依不舍。
苏陌素皱眉说道:“我觉得,此事肯定不仅针对四皇子一个。”
花清越点了点头,答道:“自然。我虽然是进宫诊断陈嫔的,但却只是众多大夫中的一个。五位皇子均有推荐人入宫,我们的诊断方法必须互相商讨,不能一人独行。”
“所以,若我用了药解开这相克之毒性,那么即便陈嫔无恙了,我也不能从中落好。”花清越顿了顿,望向苏陌素。
他知道她已经想到缘由了。
“因为这枸杞是皇后赐下的。即便是无心之失,也是失。”花清越说道。
“若是用了药仍没有什么疗效,那么……”花清越没有说完,苏陌素却知道后面的话。
“那就会像我先前担心的一般,你乃至四皇子,都倒过来被迁怒。”苏陌素皱眉答道。
她比先前要更烦恼了。
之前,她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到陈嫔的事情中来,也知道此事借由她肯定要延续到花清越、延续到四皇子身上。
可那时候,她知道,只要花清越不上当,不去给陈嫔诊断,她最多就是同朝云公主说过的那样。
被苏蔓玖埋怨、被二皇子埋怨。
那有什么关系呢。
苏陌素本就不希望苏蔓玖和二皇子魏泓章成婚,也根本不害怕跟苏蔓玖、还有二皇子结怨。
结怨,是要本来没有怨的才能结。
苏蔓玖和她苏陌素本就有怨,甚至还有仇。
二皇子跟四皇子,也绝对没有多少真正的兄弟感情。
可现在花清越已经进宫了,朝云公主又点明了,这就与先前不同了。
来诊断了,就一定会有一个结果。说与不说,都是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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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坐山
昏暗的烛火在内殿的桌案上有些跳动,趴在桌子前面的宫女却并不敢去拨弄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宫女借着烛火并不十分明亮的光,看了一眼帘帐内的陈嫔。只见陈嫔双眼紧闭着,双手交握在胸前。
宫女从桌子旁站起来,走到帘帐面前。
她伸手掀起帘帐,借着小小的烛火,往陈嫔脸上打量。
娘娘?
她在心里喊道。
烛火这样昏暗,当然是害怕扰了床上人的入睡。如今宫女这般小心翼翼也是害怕惊醒床上的陈嫔。
宫女的目光从陈嫔脸上移到陈嫔腹部的位置。陈嫔身上盖着一床紫色云纹的锦被,其实看不到腹部的情况。
更何况如今时日尚短,陈嫔的腹部原就还看不出什么有孕的幅度出来。
宫女慢慢地往前倾身子,手往陈嫔身上靠近。
就在她的手就要碰触到陈嫔腹部位置的那一刻,殿外有些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
宫女手一停,十分迅速地转过身。她退出帘帐,放下挂起的帘子,又回到桌前坐好,一气呵成地将这一系列动作极快地完成。
“春熙姐姐,你睡了吗?”外面响起一个细微的声音。
宫女站起身,往外殿走去。此时她的动作就变得十分缓慢了,一点都不像在陈嫔的床边时候一样。
只见更为昏暗的外殿里,一个和内殿宫女同样梳着双环垂髻的小宫女探出头来。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副十分忐忑的模样:“春熙姐姐,怎么样,主子醒了吗?”
内殿走出来的宫女春熙摇了摇头,走到和外殿宫女相隔很近的位置才开口说话:“没有,娘娘一直在睡着。你今夜就安稳睡着吧,明天早上再替我好了。”
外殿宫女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春熙姐姐,还是你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主子。”
“你不放心我?”春熙挑了下眉,脸色有些不悦。
外殿的小宫女变得更紧张了,头也摇得更厉害了:“不,春熙姐姐一直在家就提点我,到了宫里还是照顾我,我怎么会不相信姐姐。”
“但是……”小宫女咬了咬嘴唇,说道,“春熙姐姐,我昨日跟着赵公公回康宁侯府报信的时候,听到婶娘说,老爷好像要还派一个人进来服侍主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tw]春熙姐姐,你说老爷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派谁来?”春熙问道。她同面前这小宫女都是陈嫔从康宁侯府带进宫的人。她比小宫女年纪长一些,也更得陈嫔倚重。但是,小宫女在康宁侯府却是人脉要广很多。毕竟小宫女亲叔叔就是康宁侯府的大总管。
小宫女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婶娘说不知道。我瞧着府里的梅霜、兰琼、菊蕊、竹雯四位姐姐都没有离府的意思。可依照老爷对主子的宠爱程度,怎么也不会派府上二等的丫鬟过来啊?”
小宫女当初能随陈嫔入宫,当然是大总管那边的关系。而春熙自己,则是她在陈嫔面前花了心思。如果真是梅兰菊竹四个侯府一等丫鬟中来一个,以后她少不得要被她们压制。可这个时候,不来一等丫鬟会来谁呢。
春熙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不过想不明白,就先不想。她摆摆手,说道:“行了。那你进去守着吧。我先去睡一会。至于那人是谁,等见着了不就知道了吗?”
小宫女点点头,满脸忧色地钻进内殿中去了。
陈嫔腹中的龙子凤女还不知凶吉,不仅是守着她的这几个宫女和最外面的太监都不得安眠,其余府上也没有多少安睡了的。
在宫外的二皇子府里,书房的烛火从进入夜里,就一直没有灭下来过。
“殿下!在下说的话,您可听进去了?”一个青衣长衫、蓄着山羊胡须的谋士对着主位上的魏泓章作揖说道。
“自然听进去了,先生是说陈嫔的事,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魏泓章把掩在袖子里的两只手互相搓揉了下,心里想着的是昨日来自苏蔓玖身上的温柔触感。
但他脸色还是一副认真在听谋士说话的表情。
做惯了虚假的仁义嘴脸,即便是想要糊弄自己手下最奸猾的谋士,似乎都已经不再是难事。
“殿下,如今陈嫔安危不定,皇上心中定是烦闷不堪。此时此刻,实在不是您议亲的最好时机。今日皇后既然已经为了苏家女的婚事在皇上面前挨了训斥,殿下您应该趁此机会,跟皇上主动表明心志,与苏家女划清界线才是。”
这谋士已经上了年纪,他在魏泓章麾下也已经将近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自己跟的主子长大成人,他对魏泓章亲事的期待,甚至不比魏泓章本人少。
只不过,对于谋士而言,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借助亲事,让魏泓章添上更大的助力。三品官员苏瑞文,实在算不得什么非要拉拢的对象。
魏泓章其实一直知道自己麾下的谋士对苏蔓玖不太放在眼里。其实也就是个女人,虽然是个有用点的女人。
“先生也不必如此担忧。如今母后既然在父皇面前碰了硬壁,想来这桩婚事已经成不了了。我们何必还去画蛇添足、多此一举?”魏泓章并不觉得今日送出来的陈嫔出事有什么特别值得延伸的。
陈嫔出事,父皇担忧不已,他们五兄弟便都献了身边的良医上去。但其实五个人当中,最能够置身事外的可就是他魏泓章了。
大皇兄魏泓图的母后是当今皇后,五皇弟魏泓泽的母妃是林贵妃,这两个可是如今后宫中的两座大山。对于妃子有孕最为敏感也最有机会出手的,不就是这两位吗?
而三皇弟和四皇弟虽然和自己一样没了生母在世,但林贵妃可终究是他们的姨母。
魏泓章认为谋士让自己此时上书陈表心志,根本不是真的要去讨皇上欢心,不过就是不喜欢苏蔓玖。
想想苏蔓玖,魏泓章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
苏蔓玖的肌肤手感可比自己的好多了。
甚至比京城第一花魁赵倩倩的都要好。
这样想来,其实完全放弃也还蛮可惜的。
魏泓章说道:“先生觉得苏家女配我不上,我也理解。如今事情已经这样,我看也不必着急。如果皇后实在不想让我有什么良配,我可把苏家女作为侧妃嘛。一来顺了皇后的心意,二来日后正妃之位也还可以留待佳人。”
“殿下,皇后今日遭斥,虽然表面上看,是陈嫔出事,皇上不喜谈论其余喜事。但实际上,皇上未必不是不喜您与朝中官员有所接触。苏瑞文不过一个三品官员,殿下实际上根本不需要纡尊降贵与之攀交。”
“与其留着这样一个侧妃让皇上疑心,殿下不如将态度摆得干净利落,迎取圣心啊。”谋士再劝道。
魏泓章皱着眉没有说话。他在跟皇后求娶苏蔓玖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谋士说的疑心之患。但皇后这些年对他魏泓章究竟有几分真心,魏泓章心知肚明。
皇后大力促成的婚事,疑心可轮不到他魏泓章来背。
如今虽然皇后已经挨了训斥,但以皇后的性情,又怎么会放弃这样一桩打压自己的好事情?既然皇后会继续努力,魏泓章就不觉得谋士说的问题是个问题。
“行了。这事情还是等结果吧。母后要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改变什么?”魏泓章语气有些坚决地答道。
谋士的话被打回腹中,神色当即变得有些郁郁。
魏泓章正待再说几句话来安抚下士,却听到门外的侍从禀报。
“殿下,苏姑娘想见您。”
“她在哪儿?”魏泓章问道。
门外那侍从答道:“已经到了外厅。”
“我这便过去。”魏泓章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发痒,先前想的安抚谋士的话也忘记了。
“先生,您先回去休息吧。”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魏泓章便要起身去迎苏蔓玖。
谋士看着魏泓章这般急切的态度,原本压下去的话又涌到了喉口:“殿下,您可要想明白,大业之前,儿女私情都只是您的拦路虎啊!”
瞧着自己这位主子的急切态度,谋士可不觉得这位苏姑娘日后能够安心当个侧妃。
“好了。”魏泓章打断老谋士的话。
他的不耐尽管在尽量压抑,但是老谋士已经看了出来。毕竟作为谋士,首要就是要能察言观色,剖析权责之下的隐晦。
老谋士心底暗叹一声,不再多说。
他已经在辅助主子这条路上历练了这么多年,但这位二皇子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如今只能希望二皇子能够早日看清他应当面对的现实!
老谋士离去后,魏泓章却是自己笑了几声:“拦路虎?我魏泓章会遇到拦路虎?如今遇到了老虎的可不是我魏泓章。陈嫔出事,我可只要坐山观虎斗!”
他将谋士方才话带来不悦抛到脑后,让侍卫领路往外厅走去。
外厅里面,苏蔓玖头上带着一个纱帽,身后系着一个披风,坐在侧位上。
魏泓章走近外厅,见到苏蔓玖的座位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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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虎心
一个如此知进退的女子,想来对于他的为难之处肯定很能理解。(..tw)正妃变为侧妃,她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殿下!”苏蔓玖其实早就看到魏泓章进来了。但她刻意待魏泓章走近了些才做出一副刚发现他的欣喜模样。
这样,他方能看得清楚自己的表情。
果然,见到脸上难言喜意,笑容自然攀上脸颊的苏蔓玖,魏泓章脸上的神情也不禁变得温柔起来。
“蔓玖,让你久等了。”苏蔓玖眼底不加掩饰的爱慕之意,饶是见惯了女子示好的魏泓章,也心底不由得开出一朵花来。
这种真情真意,与那些为了权势而接近自己的女人完全不同。
魏泓章最开始看中的,当然仅仅是苏蔓玖的一副好皮囊。“落尘仙子”的美誉当然不仅仅是内在的才学。
盈盈素衣,纤纤柳腰,一张桃花面,一双醉人眼。
苏蔓玖看着他的时候,魏泓章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那比一般女人都要妩媚三分的拨人心弦。
可惜身份到底低了些。
魏泓章之前是只想得到苏蔓玖身子的。毕竟只是个女人,尝过鲜了,就很难再有长久的兴趣。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即便那次略微有些用强的要了她以后,他竟还是想她的。
“蔓玖,你想我么?”魏泓章低下头,含住苏蔓玖的耳垂说道。
苏蔓玖微微侧身,将耳垂从魏泓章口中滑了出来。
“殿下,我们还未成亲呢。”苏蔓玖低着头说道。
魏泓章笑道:“那不是迟早的事情吗?蔓玖,你总这样拘谨,实在太让我难受了。.tw”
自从那次取得处子血后,苏蔓玖也不是没有再让他得过手。可无论是哪一次,她都如同第一次一般,总要他求了许久才肯同意。
其实以魏泓章的身份,要个女人陪睡实在是非常容易。可也许就是这种难得,才让魏泓章越来越对苏蔓玖也有些不可割舍。
毕竟这是个又很爱他,又很有味道的女人。
想到苏蔓玖身上的触感,其实魏泓章又有些手痒了。他拉过苏蔓玖,略微有些用力地将她压到自己膝上坐下。
“蔓玖。”魏泓章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蔓玖抬起头,双颊红得要出血一般:“殿下,蔓玖一直期待有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会有的。”魏泓章伸手握住苏蔓玖的柔夷,在上面微微揉蹭了几下,求道,“实在是想你了,我们进房间去吧。”
苏蔓玖顿时脸若红霞,她娇嗔道:“殿下,总是不把蔓玖的话当真。”
“怎么会,我也很想早点娶到蔓玖。如今宫里出了一些事情,父皇实在没有心思操办子女的喜事。要不,你先以侧妃的身份进府里吧。”魏泓章捏紧苏蔓玖的手,说道。
论姿色,苏蔓玖也不能说就能倾国倾城;论才学,她也不算世上无双的那一个;论家世,她既不是名门贵女,又没有富甲一方。
其实这样说来,自己确实是有几分对她动心的。
这几分动心,她应当是受宠若惊的。魏泓章笃定地想道。
苏蔓玖听了这一句话,却如坠冰窟。
她并不是这个世间的女子。她是真正如“落尘仙子”这个名讳一样从异世来此的女子。她穿越而来,又岂会做个皇子侧妃?
“你,不愿意?”魏泓章抓着苏蔓玖的手松开了一些。他虽然喜爱苏蔓玖的身体,连带着对这个女人本身也有了几分在乎。
但是,作为先皇后嫡出的魏泓章最恨认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
正是因为有认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才有了如今久无太子。
真正名正言顺的嫡出,应该只有他魏泓章一个。
魏泓章的脸色变化,苏蔓玖马上就感觉到了。
她强压住心里的不快,眼眶中蓄上泪水,楚楚可怜地问道:“殿下,您是不喜欢蔓玖了吗?”
“当然不是。”魏泓章皱了皱眉,将苏蔓玖从自己身上扶起来。
“侧妃也是我的女人。有朝一日我得承大统,侧妃更可以是贵妃、皇贵妃。”
苏蔓玖咬了咬嘴唇,将眼底的哀伤转化为担忧:“殿下,您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是不是蔓玖给您带来麻烦了?”
苏蔓玖这招以退为进,让魏泓章不悦的心情稍微得到了好转。
他耐着心解释道:“其实与蔓玖你也没什么关系。说起来要怪,也要怪你的家里人拖你后腿。原本我都已经同母后说过娶你为正妃的事情了,母后也向父皇禀告了。可是,你妹妹正好跟着朝云在宫中赴宴,又正好宴上一个妃嫔出了事,而那妃嫔还有孕。”
妃嫔有孕出事,这可能性就只有一种。苏蔓玖当然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在这样的事情面前,哪个人牵扯进去都不足为奇。
她继续维持着这样一幅为魏泓章担心的模样,问道:“不知道我哪个妹妹这样不懂事,有没有在宴会上惹上其他的麻烦?可不要连累殿下才好。”
“那倒连累不到我身上来。”魏泓章见苏蔓玖一副心心念念为自己的模样,心中的不满便淡去了不少,“你那妹妹嫁的是四皇弟的人,要连累也是连累四皇弟。”
四皇子?苏蔓玖微微往下垂了眸子,把眼中的怨恨遮掩下去。
苏陌素,你可真是个贱人!
被苏蔓玖恨得牙齿痒痒的苏陌素,此时已经在回皇后宫中的路上。
先前那领路的柴公公没有迎接她时那样的耐心,只不过是带着苏陌素走到了最后一条回廊处,就不再领着她走了。
将灯笼径直递给苏陌素,柴公公就昂着头径自离开了。
苏陌素双手握着那柄灯笼,一个人走在朱红色的回廊里。
夜色朦胧中,那回廊的色彩显得比白日里要更为暗淡。灯笼昏暗的灯光照上去,那朱红色似乎就像是褐色一般。
原以为皇宫的夜里,不像宫外那般一样——安静得很早。但如今走在回廊里的苏陌素,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并没有听到第二种声音。
皇后宫殿的外门已经关上,苏陌素自己抬起手叩了叩。
声音倒是很快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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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与虎
皇后宫中,正寝的烛火确实尚未熄灭。.tw[]
但寝宫的主人其实已经垂目撑手倚在塌上。
陈嬷嬷将那盅天归雕鸮汤亲自端在手里,反复吹了吹。她才出声唤皇后。
“娘娘,汤不烫了,您早点喝了歇下吧。”陈嬷嬷说道。
皇后挣开眼,从塌上坐起来。
此时寝宫里只有她和陈嬷嬷两个。陈嬷嬷舀了一勺汤出来,皇后便低下头就着喝了一口。
“怎么样,苦吗?”陈嬷嬷担心地问道。
皇后摆摆手,答道:“不就是那个味道?也不止吃一次了,总归吃了要好受一些。”
“娘娘喝了这盅汤,就早点安睡吧。您身子本就不好,为了陈嫔的事担忧到这个时候,也是尽了本分了。”陈嬷嬷知道皇后的想法。
“即便是想让皇上觉察到您的心意,也不需要自己这般熬着。烛火点个通明就是了。”陈嬷嬷说道。
皇后脸上确实有些疲态显露出来,但她却仍是摆了摆手:“皇上那样的性子,若不是真的,日后迟早被觉察出来。到时候真是卖力不讨好了。”
“再说,本宫今日真的不想睡。那花夫人回来了吗?”皇后问道。
陈嬷嬷捧着汤罐到皇后面前:“我喂娘娘喝完这汤,就出去问问。”
皇后自己伸手去端汤罐:“嬷嬷不必担心,本宫又不是小孩子了。一盅汤,本宫自己喝得。”
陈嬷嬷心疼地看着皇后,说道:“在嬷嬷心里,娘娘永远是个孩子。”
皇后脸上倒是有了一丝笑意,只是不甚明显。
“本宫在自己养大的孩子身上栽了一个跟头,又险些还栽一个跟头,本宫可吞不下这口气。本宫要亲眼看着,苏贱人自己的人将她送上绝路。”皇后话语中有掩不住的恨意。
陈嬷嬷拍了拍皇后的手,劝慰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朝云不是迫不及待地接着那花夫人过去了吗?我端汤前一刻,也听派出去的人说了,确确实实是在和姓花的见面。”
“到时候,姓林的、姓花的、姓苏的,都得逃不过。”陈嬷嬷脸上闪过狠戾。
皇后眼底的郁郁也淡去了一些。她舀起汤水,吃得略微快了一些。
“嬷嬷,你去看看,那花……”皇后吃完一勺,却是又催促了道。(..tw无弹窗广告)
陈嬷嬷见皇后吃个东西也不能安心,便只好依言站起身来:“好,我去。娘娘您别这样记挂着了。”
陈嬷嬷却还没有走出寝宫的外室,就听到宫女禀告的声音:“嬷嬷,花夫人求见皇后娘娘。”
真是巧,想问的人自己竟然送上门来了。只是这苏家的丫头想干什么,这时候求见。
陈嬷嬷将门打开,果然见到苏陌素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门外。
“花夫人回来了,娘娘倒也能安心了。方才娘娘还说,担心夫人在这宫里迷路了呢。”陈嬷嬷并没有转身先进去再同皇后禀报,而是径直领着苏陌素走进了皇后的寝宫。
到了内室的外面,陈嬷嬷才朝里禀告道:“娘娘,花夫人求见您。”
皇后也如先前陈嬷嬷一般,脸上略微有些诧异。不过长夜漫漫,她正好无心睡眠。有个人来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快请花夫人进来吧。”皇后将勺子放回汤罐里。
见到苏陌素周身白色的时候,皇后的目光微微顿了顿。她本想开口劝一句这时候,这样的衣服可不要穿才好。可转念,她又闭上了嘴。
这孝服样的白衣,可不是苏家就该穿的吗。不考虑陈嫔腹中的孩子,单说苏家自己,就该要这样的衣服。
“花夫人可是有些不习惯?不要担心,也就是今日不好同皇上开口。再等等,你很快就能回家了。”皇后满脸慈爱地说道。
回哪个家就不知道了。皇后心想。
苏陌素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答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笑着抬手:“快起来,别这样站着。来,坐到本宫旁边来。”
苏陌素往皇后那边走过去,她目光轻轻扫过桌上的汤罐。
皇后说道:“倒是让你见笑了,翠盏,把东西收下去。”
“今日没有什么困意,倒是有了些饿意。翠盏,去御膳房端些点心过来。花夫人同朝云赏了这一会儿的月,也该饿了吧。”
苏陌素又谢了次礼。
皇后脸上仍是满满的笑意:“你这孩子,瞧着就让人喜欢。在本宫面前,其实不必这样拘礼。你与本宫见得不多,便不知道,其实本宫不是个十分严肃的人。朝云在本宫面前,可是什么都敢说的。”
苏陌素应了声是,说道:“那陌素便斗胆了。”
皇后原以为自己这番话,定是又会换来苏陌素一声怯怯的行礼。却没有想到的是,她竟回答的是这样的话。
所以,这苏陌素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了?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苏陌素便说道:“娘娘,方才臣妇与夫君见了一面。臣妇夫君因懂些医理的缘故,也进宫诊断陈嫔娘娘的情况。”
皇后没有其他表情变化。苏陌素与花清越见面的第一时间,她自己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苏陌素继续说:“臣妇斗胆,想让娘娘到时候为臣妇夫君的诊断作证。”
“本宫对药理并无涉猎啊。”皇后还是笑着看苏陌素。
虽然没有答应苏陌素的要求,皇后还是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不知道花大人诊断出什么来了?”
苏陌素如实答道:“臣妇夫君进宫得晚,陈嫔娘娘已经歇息了。夫君与其他几位外面进宫的大夫都暂待在御药房看脉案。”
“方才臣妇与夫君相见,夫君便问了臣妇在贵妃娘娘宴会上的一些情况。臣妇说完后,夫君有了一个诊断结果。”
苏陌素的话,让皇后有些从心底里想发笑。
这略通医术还真是仅仅略通而已。太医院的哪个大夫会在见都没有见到病人,就凭借脉案和旁人的说辞诊断一个结果出来。
可见年轻人还是年轻人啊,太沉不住气了。这都是受了朝云蛊惑的原因。
皇后忍着笑意问道:“那结果是什么,可告诉皇上了?”
“夫君正去禀告皇上,夫君让我过来请皇后娘娘从旁作证。”苏陌素答道。
皇后问禀告皇上与否这句话本就是一句玩笑。花清越撇开是个二流水平的大夫,可还是个真真正正的朝臣。一个这样没有把握的诊断,就敢半夜去惊扰皇上,这可不是一个朝臣该做的。
皇后坐直了些身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苏陌素。
花清越若只是个普通朝臣,皇后也就算了。可这花清越满朝、满后宫都知道,是四皇子魏泓涵的人。
所以,魏泓涵就是这样一个瞎子?挑了一个这样没有头脑、没有水平的人进宫医治陈嫔?病的不是陈嫔,是魏泓涵吧?
没了生母,却依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活下来的三皇子魏泓睿和四皇子魏泓涵可不应该是傻子。即便四皇子是傻子,同胞的魏泓睿也不能让他真当个傻子。
皇后开始正视苏陌素的话了。
“诊断结果是什么?”皇后又问了一遍。第一遍她这样问的时候,是有几分嘲讽的。这一遍,她却是认真了。
“是中毒。”苏陌素答道。
皇后睁大了眼睛。
苏陌素又答:“是利用食物相生相克产生的中毒。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后简直想骂出来。
这当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个人还不是别人,就是她。
不是皇后她让陈嫔中毒,而是皇后刻意安排了人,让苏陌素以为是皇后下了毒给陈嫔,让花清越在皇上面前指证皇后。
指证之后,皇后当然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下毒的人,相生相克这个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这件事就是一个污蔑!是苏家对她这个一国之母的污蔑!是朝云和林贵妃的算计!是四皇子的不敬不孝!
这样一箭三雕的事情,苏陌素如今摆在她面前,是什么意思?
“你想让本宫替你证明,陈嫔是在宴会上吃了相克的东西,进而才发作?”皇后又开始怀疑魏泓涵的脑子了。莫非他们这群小崽子一个把自己当傻子,另一个也是?以为自己会去替他们证明是自己下的毒?
苏陌素在皇后的怀疑中点点头:“是。陈嫔娘娘是吃了相克的东西才会腹痛。而且这个东西,不仅是在宴会上吃的,宴前就吃了一些。两个东西相克,才会这样。”
“如果是宴会上吃的东西,本宫或许还可以看到。宴会前的,本宫可看不到。”皇后有些不耐烦地答道。她实在讨厌这群算计自己的小崽子,这次的事,要一次摘了三个小崽子就好。
林贱人的魏泓泽,花清越背后的魏泓涵,还有和苏蔓玖这个贱人一起的魏泓章这个小狼崽子,都该在这次中滚蛋!
“不,娘娘知道的。”苏陌素答道,“这个吃的是娘娘过目了的,是娘娘宫里传出来的。”
皇后慈善的笑意淡去了许多,她问道:“所以是本宫在谋害陈嫔?”
陈嫔出事以后,一直如惊弓之鸟般的苏陌素却没有因为皇后这句反问而惶恐。她摇头,无比平淡地答道:“是贵妃娘娘在谋害陈嫔娘娘,然后把事情想推到皇后娘娘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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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谋皮
“臣妇想请皇后娘娘出面作证,证明臣妇夫君的诊断没有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苏陌素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皇后已经想明白这花夫人的想法了。
看来是发现翠盏她们的事情了,所以想来投诚。
可自己早就谋划好的事情,凭什么要让个功给别人。更何况,这花夫人她身后的苏蔓玖、花清越、魏泓涵,都是皇后想要对付的人。
“污蔑当朝贵妃可是重罪。花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皇后准备让陈嬷嬷送客了,“陈嬷嬷。”
原本候在外面的陈嬷嬷忙走了进来。
但即便是这样,苏陌素脸上也依旧没有惶恐的神色。
“臣妇并无妄言。臣妇夫君已经诊断出陈嫔娘娘是吃了贵妃娘娘宴上的梅霜糕和梨木盘出的问题。”
“盘子也能吃?”皇后嗤之以鼻,她刚想要陈嬷嬷送客,却又停住了,“你刚说什么,是梅霜糕和梨木盘的问题?”
不是枸杞?不是藏红花酒?
皇后没有说出来。
但这个中间蕴含的意思却让她心跳陡然快起来:“是真的?贵妃的错?”
枸杞和藏红花酒是会出问题,可皇后并没有给陈嫔赐过枸杞,藏红花酒也不是她事先知道的。这本来就是推到林贵妃那边去的一盆污水。
可苏陌素现在告诉她的是,这盆污水不是一盆污水,是林贵妃本来就有的脏水?
“真是梅霜糕和那什么盘子?”皇后又问道。
“都是宴会上的东西,那娘娘也吃了?”陈嬷嬷也问得急切。
不过她是在关心皇后。
方才里面苏陌素和皇后的对话,陈嬷嬷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皇后的想法,也是她的想法。这花夫人大抵只是洞悉了翠盏和小柜子的联合,不想迈进这个圈套而已。
可如今听着,却似乎并不是这样?
皇后却因为陈嬷嬷的这句话而发现了端倪:“既然是宴会上的糕点和宴会上的盘子出的问题,那宴上那么多妃嫔,为什么独独陈嫔腹痛?”
她审视着面前这个花夫人。
面对自己这个一国之后的质问,这花夫人脸上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甚至连畏惧也没有。
她不是这样的。刚从林贵妃那出来的时候,面对朝云的时候,花夫人可不这样。(..tw无弹窗广告)
但,她这样也好像没什么不对。想起另一个苏家的女子——苏追月,皇后又觉得苏陌素这样才是她见到的花夫人。
毕竟同样是第一次进宫,那位杜夫人可就慌张得不行。而这花夫人虽然没有格外卖巧,却也一直十分镇定。
唯有,在朝云面前,有种被朝云带着走的感觉。
朝云。
朝云。
“你与朝云公主过去并不熟识?”皇后突然地问道。
陈嬷嬷都没有想明白皇后怎么就从宴会、糕点,跳到了朝云公主那儿。
但被问的苏陌素却一点也不惊讶,她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是。臣妇出嫁前,只见过一次朝云公主殿下。臣妇出嫁后,这是第一次。”
皇后已经明白过来了。
“很好。”她赞道。
但皇后也不会轻易就相信一个人。她只是这样说:“你夫君把该说的都说给皇上听了,这就很好。”
这仍是不肯去作证的意思。
不过皇后又说道:“若你夫君说的都是真的,皇上一定会大大地赏赐他。本宫,也不会薄待了你。”
这是在许诺。
比之林贵妃,这个就在自己面前、自己眼皮底下蹦跶了十多年眼中钉、肉中刺,苏蔓玖、苏家、花家,甚至是四皇子,都能让皇后暂且放到一边。
而且,她说了,她不会薄待苏陌素。她可以只不薄待苏陌素一个人。
皇后能想到苏陌素接下来会怎么说服自己。
无非是她是皇后娘娘,从旁作证,此事才能十拿九稳落到林贵妃身上。
皇后对此心动吗?
当然是心动的。不心动她不会问后面这些话。
可是她足够心动吗?
当然也没有。足够心动她就不会仍拒绝去作证。
皇后不是在拿乔,也不是在等着苏陌素拿出更多的证据。而是她的理智已经回来了。
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就像老虎是百兽之王,只要坐等小兽臣服一样。她也是,她不需要自己去谋划、自己去出面。她只要安坐到后面就好。
苏陌素、花清越,诊断陈嫔的真正病情,是为了她皇后吗?
当然不是。
苏陌素和花清越是为的四皇子,为的苏蔓玖,为了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
而如今拦住他们的荣华富贵的,是林氏这贱人,可不是她皇后。
所以,即便她什么也不做,苏陌素和花清越也要拼劲全力去对付林贵妃。
既然是这样,她凭什么要出力?
皇后等着苏陌素开口再劝说,也准备好了继续拒绝她。
“本宫虽然是皇后,可本宫不懂药理,本宫的证词,皇上未必会放在心上……”
“是。”苏陌素答道。
皇后的话戛然而止。
她以为苏陌素已然要开口再劝她,于是她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将话说出了口。
可是,方才这女子说“是”?
“那本宫就静候花大人的好消息了。”皇后试探着说道。
“是。”苏陌素又应了一声,此时的她变得与刚进宫的时候更像了。
脸上没有面对朝云公主时的慌张,也没有陈嫔刚出事那会的多言。
就像皇后刚见到她的时候一样,一个言语、表情都寡淡到有些无趣的女子。
皇后已经知道在朝云公主面前的那个慌乱的苏陌素是假的。如今这个苏陌素,明明与最初那个样子无二,可皇后心里却突然有些不安稳。
不过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不仅仅是皇后娘娘。
皇后还来不及再开口,寝殿外就有了太监的禀告声。
“娘娘,皇上想请花夫人过去一趟。”这是皇后宫里的大太监李公公的声音。
“是哪位公公过来传的旨?”陈嬷嬷一边问,一边往外面走去。
李公公的声音继续传来:“是奴才兄长来的呢。”
“原来是大李公公呀。”陈嬷嬷笑着打开门。
皇后也站起身来。
大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
其实大李公公和皇后这边的小李公公并不是真正的兄弟。两个人似乎进宫年龄差不多,看上去也不能明显分出一个大小。
只是自从大李公公到了皇上身边,小李公公到了皇后身边以后,小李公公就自己喊起了大李公公兄长,大李公公也应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兄弟情义,旁人是不知道。但大小却是从此分出来了。
就像皇上和皇后之间一样。到底有多深的夫妻感情,旁人都没办法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就是皇上,皇后纵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在皇上之下的。
“皇上只说了见花夫人?”皇后问道。
大李公公上前一步,低着头答道:“是。皇上想来是怕耽误皇后娘娘歇息。”
“那花夫人你便跟着大李公公去吧。”皇后转过身,突然有些烦闷。
她拒绝了这半天,原来花清越根本没有要自己作证的意思?
这两口子是在逗自己玩吗?
苏陌素果然还是同前两句一样,只是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大李公公走出了宫门。
瞧着苏陌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外殿,陈嬷嬷转身扶住皇后:“娘娘,既然皇上没有召见,您就早点休息吧。”
皇后却是真的半点睡意都没了:“嬷嬷,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谁?”陈嬷嬷问道。
她确实想不到是谁。
皇上的意思?
还是那位花大人的意思?
皇后又问道:“嬷嬷,你说她又是什么意思?”
陈嬷嬷还是想不到是谁:“娘娘是在问?”
皇后摆了摆手,坐回塌上去。
她抬手重新撑住脸颊,身子往软枕上靠去:“算了,本宫还是不歇息了。等下皇上要是又让人过来请,本宫又要重新理妆。”
陈嬷嬷虽然心疼皇后,但是也觉得皇后说的不无道理。方才那花夫人不是说了几次吗,要请皇后过去作证,还有什么东西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话。
即便那个花大人不想请皇后过去,皇上肯定是要问皇后的吧。
夜里的时辰过得十分的慢。皇后揉了下眼角,问道:“什么时辰了?”
陈嬷嬷端了一杯热茶正走过来:“亥时刚过。”
“花夫人是什么时辰走的?”皇后问道。
陈嬷嬷答:“是戌时刚过,亥时才到的时候。”
皇后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陈嫔虽然也金贵,可皇上才是万金之躯,这样耗着皇上的歇息时间也太过了。”
陈嬷嬷也有些想不明白,她原以为很快就有人来请皇后。毕竟来请这花夫人,定只是问那些宴会上的事情真假。既然问过花夫人了,就一定会来问皇后的。
当然,皇后想不想替他们作证,那是皇后的选择。
可如今竟还没有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门外响起盘子轻微碰撞的声音。
皇后马上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回禀娘娘,已经卯时了。娘娘,奴婢服侍您起来吗?”翠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竟是已经天亮了。
他们折腾了皇上一个晚上?皇后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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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为饵
陈嬷嬷年纪大些,动作也就迟缓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皇后坐直了之后,她才有些吃力地坐起来。
虽然已经很慢了,但对于一个五十多岁、又一夜未怎么休息的老妇来说,这已经有些困难了。
所幸伺候皇后起身的宫女本就不止一个。
略微得闲些的另一个宫女扶着陈嬷嬷:“嬷嬷,你脚还伤着,奴婢来扶你。”
皇后转过头望向陈嬷嬷:“嬷嬷,你脚怎么了?”
先前那去讨好的宫女低下头去。
陈嬷嬷也愣了一下。
她明显慢了一拍,才回想起来。
“并没有什么大碍。先前那一撞,本就不重。又有娘娘赐的药,已经好了。”陈嬷嬷说道。
皇后也想起来了。
是她怒而踢凳子的事情。
凳子惊动了外面的人,然后陈嬷嬷就担了下来,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想到这些,皇后又想起了苏蔓玖,接着是苏陌素。
“传令下去,各宫妃嫔的请安今日免了吧。本宫实在有些担心皇……陈嫔,本宫去那边看看。”皇后确实想直接去找皇上,可这个时辰,皇上的早朝也不知道散了没有。
而且昨夜那样折腾,皇上精神也不知道好不好。
如果皇上没事,他就一定会去陈嫔那里。
如果皇上有事,陈嫔那也一定有些端倪。比如诊治方式。
皇后虽然不是皇上的结发妻,但也是陪在皇上身边最久的女人之一。从最开始的皇子侧妃,到如今的皇后,她在皇上身边已经待了不下二十年。
因此,按照常理,皇后对皇上的猜测是不会错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此时的皇上,已经下了朝。比如现在下了朝的皇上,也并没有在陈嫔那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再往前了说,皇后的另一个猜测也是错的。
花清越和苏陌素并没有折腾皇上一夜。
准确的说,皇上并没有折腾他们两个一夜。皇上听了花清越的诊断,又问了苏陌素,确定在宴会上真的有花清越提到的东西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回去的意思,不是一个回御药房,一个回皇后宫里。回去的意思是,送他们出宫了。
因为诊断有功,还免了早朝的花清越正安逸地陪着苏陌素用早膳。
他依旧同往日一样,先替苏陌素盛汤。
苏陌素坐下来,有些促狭地笑道:“夫君这趟入宫,在皇上面前是有功了,却不知道在四皇子算有功还是无功呢?”
四皇子想要的是可不是诊断之功,应当是诊治的功劳。可花清越这早朝都让免了,如何替陈嫔诊治。
花清越笑眯眯地把盛好的汤放到苏陌素面前,答道:“四皇子面前算有功、无功都无妨,只要夫人算我一功就好。”
“油嘴滑舌!”苏陌素啐道。
花清越不以为意,继续替苏陌素夹菜:“许久没陪夫人用早饭了,若能天天这样,即便被四皇子怨上一次两次也是无妨。”
苏陌素心里却有些泛酸:“一次两次就无妨,多了呢?”
其实她也知道花清越就是四皇子的人,为四皇子效力是应当的。可是她不喜欢这次四皇子的手段。
“夫君说,四皇子是疑虑了朝云公主才让夫君入宫的。我觉得他有点把你置于险境了。这次我们是侥幸过了朝云公主的陷阱,倘若没过,四皇子最多就受个训斥,夫君却不知道会怎么样。”
“即便要让一个人进宫去迷惑公主,也应当派个其他的人。”苏陌素想起自己昨夜见皇上时的情景,心里依旧有些发憷。
皇后,她确实不怕。因为皇后之上,还有皇上。可皇上,却是最高处的唯一一人。
花清越听了苏陌素的话,心里散开微微的甜意。苏陌素这些话,这些考量自然都是出于关心自己的角度。
他安抚苏陌素道:“夫人,朝云公主算计到你身上,本来就因为为夫是四皇子的人。既然是如此,为夫此番不进宫,躲过了这一次,也难以一直躲避下去。更重要的是,你在宫里,我也不放心。”
苏陌素听出他话语中的情意,原先盘桓在胸口的怨言便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了。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该怨的不止四皇子一个,若是她没被朝云公主接入宫,花清越便不会入宫。
“是我大意了。”苏陌素有些懊恼。
花清越伸出手,将苏陌素垂下的一缕秀发轻挽到耳后:“夫人已经很厉害了。若不是夫人,昨夜我未必能出来。”
“可若不是我,你就不会进去。”苏陌素忍不住叹口气。
花清越便将这个话题绕开:“夫人是如何发觉皇后的意图的?”
苏陌素微微一愣,抿唇答道:“那个柜公公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柜公公在门外时说是替皇后来给我送膳食,在门内却借由珍珠糕表明自己是朝云公主的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陈嫔出事的事情。”
“这表面上看着是朝云公主在明示我,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柜公公仍然可以是皇后的人。”苏陌素其实回想的时候,也有些侥幸,“也幸亏柴公公的出现。翠盏只是端了与藏红花酒相克的枸杞汤出来,柴公公却直接说了皇后赐了枸杞汤给宫中众人的消息,我就知道这宫里,依旧是皇后坐大。”
“不仅柜公公是皇后的人,就连朝云公主身边的柴公公也是皇后的人。这枸杞和藏红花酒的相克,原本就是皇后挖给朝云公主和林贵妃的陷阱。”
苏陌素皱了皱眉,继续补充道:“这也是给我和你的陷阱。若是我真的信了,真的把这事告诉你了,到时候不仅林贵妃和朝云公主摆脱不了污蔑当朝皇后的罪名,我和你更是首当其冲。”
花清越赞许地点点头:“我的夫人果然聪慧。”
他这副与有荣焉的态度,把原本沉浸在回忆中有些后怕的苏陌素逗得笑了出来。
不过苏陌素其实也有些疑惑:“夫君,那你又如何知道天归的事情的呢?我是回皇后宫中的时候,听那守外殿太监说到天归,才惊觉天归才是导致陈嫔出事的真正原因。也是因为皇后在吃天归,才更加确定害陈嫔的就是林贵妃。”
“可那时候夫君已经与我分道而行,去了皇上那边。夫君又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苏陌素去见皇后,请她作证,原本就只是在诈皇后。一是通过皇后的反应揣测皇后有没有后招,另一个则是想把这件不确定的事情借由皇后的手变得确定。
皇后没有答应苏陌素的要求,在她意料之中,但也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花清越见到苏陌素疑惑,心里反而有些宽慰:“我一直知道,我夫人是个心思单纯且善良的人。”
苏陌素可一点都不受用这句赞赏:“夫君是在间接说我愚笨。”
见苏陌素低头闷闷地喝了一口汤,花清越透过面前这个明明已经及笄的女子看到了她幼年时候的模样。
这样生气的陌素真可爱。花清越想道。
“夫君!”
花清越方才那一分心思没能完全掩住,他轻笑出了声。
苏陌素便放了筷子,又喊了一句。
花清越马上收敛了笑意,认真哄她:“真是夸你。我说你心思单纯,是因为即便我没有给你任何理由,你也敢无所顾忌地去诈皇后的话。可见你是真信了林贵妃出手的事情。”
苏陌素抬头望向花清越:“夫君的意思,难道不是林贵妃出的手?”
“不,我只是也不确信是林贵妃出的手。”花清越笑着补充了一句,“即便是现在。”
“那你还在皇上面前那般信誓旦旦?”苏陌素虽然前世听过不少朝堂之事,可真正与朝堂上位之人打交道,这还是头一次。
后院内宅,即便是确信了的事情,也要再三试探,步步为营。
前朝御前,难道就凭这一番臆断?
花清越笑意略微收敛:“所以我说夫人还很善良。”
“夫人一定以为皇上此番大怒,为的仅仅是陈嫔腹中的胎儿。”
“不是这样?”苏陌素感觉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在往外冲。
“当然不是。陈嫔腹中是皇上的骨肉没错,可皇上不止这一个骨肉。在皇上看来,真正独一无二的,是他手中的权势,是他的皇位。”花清越知道,这后面的话说出来,一定会对苏陌素形成一定的冲击,揭开了她原本相信的美好表面。
但她已经是他的夫人,已经站在他的身边,这些在金灿灿的龙椅下的血水迟早要流到她面前。
“相比陈嫔能不能治好,皇上最关心的是这番在他眼皮底下动作的人到底是谁。我同皇上说是林贵妃宴上的糕点、盘子同之前皇后宫里出来的东西相克,只是把利剑放到了皇上手中。他想用这剑去除掉哪一个碍眼的人,就是皇上自己的选择了。”
苏陌素惊讶之余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可这样除去的未必是真凶。”
“不,可以找出真凶。”苏陌素心里的那个揣测终于破土而出,“只要皇上愿意以陈嫔肚子里的孩子为饵的话。”
第309章 陷阱
陈嫔是在林贵妃宫里出的事,她又有了身孕,如今状况未明前不宜移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因此皇后步履匆匆,进的是林贵妃的宫殿。
她去陈嫔歇息的那间寝宫,势必要经过林贵妃的正殿。但林贵妃在她之下,她不必知会对方。
到了陈嫔歇息的宫殿外,皇后有些惊讶地发现寝宫门还是紧闭着的。
她只皱了下眉,翠盏便走上前去。
如是往常,翠盏完全可以直接出言呵斥里面的宫女。但如今陈嫔尚在歇息,翠盏便亲自去推门。
寝宫门悠悠地打开,里面一股凉风透出来,竟显得比外面还要冷清几分。
翠盏看着空落落的外殿,心里就有些不悦。可顾虑着陈嫔,她只能继续往里面走。
好在到中间这一间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蜷缩在床上,完全还没有起身。
翠盏压抑着怒火说道:“皇后娘娘过来看陈嫔娘娘了。”
里面响起脚步声,翠盏以为会有人出来回话,可是那脚步声却没有了。
翠盏伸手去推那小宫女:“快起来,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宫女的身子烫到可怕。
是风寒高热了。翠盏看一眼小宫女身上的薄被。
这个时候可不是她怜悯心泛滥的时候。翠盏往旁看去,只见外间的木桌上有一壶茶水。
拿起茶水,翠盏便往小宫女脸上浇去。
冰凉的水从小宫女的脸上流开,落到她的口里。
小宫女因为高热而起了些枯皮的嘴唇动了两下。她的眼睛仍旧没有睁开,嘴唇却抿了抿,把水吞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一声厉喝声突然在殿中响起。
翠盏的手抖了抖,茶壶都险些掉下去。
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挑眉、怒视,翠盏厉声回击道:“你是伺候陈嫔娘娘的?怎么这寝殿就你和她两个。这一个还昏睡不醒,像什么话!”
那从陈嫔歇息的内殿走出来的宫女,面对翠盏的质问,脸上丝毫未见慌乱,反而是毫不退让地答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斥责我?进了寝殿,不先去看陈嫔娘娘,在这跟个小宫女游戏,耽误了你主子的事你领的起这个罪吗?”
“你知道我主子是谁吗?”翠盏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个与自己辩驳的宫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这个宫女是陈嫔的人。
不像昏睡不醒的这个小宫女一样,时常出现在人前。但昨日陈嫔出事之后,留在这里伺候陈嫔的宫女中就有面前这一个。
是陈嫔醒了?
不然这宫女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对着她这个皇后跟前的大宫女大吼大叫?
“陈嫔娘娘如何了?”翠盏不屑与这等鼠目寸光的小角色斗嘴。
这宫女却甚为架子大,直接回道:“你没眼睛不会自己进去看吗?”
“你!”翠盏怒到极点,她一把推开这讨厌的宫女,就往陈嫔休息的内殿里走。
陈嫔床前的帘子都放了下来,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伺候的人。
“陈嫔娘娘早上的药用了吗?”翠盏转身问道。
那宫女站在内殿门口的位置,并不向前:“你没眼睛吗?”
又是这样无礼的一句。
“药呢?”翠盏压着脾气问道。
“你自己找啊!”宫女答道。
翠盏自从十年前升到皇后跟前的大宫女位置后,再也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话。即便是皇上跟前的人,也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善的。
如今头次遇到这样一个愣头青,翠盏根本就没有了往日的理智。她狠狠地瞪了宫女一眼,便在陈嫔内殿中找寻起来。
倒也不难找。
陈嫔床边的凳子上就有一弯药。因为床边的帘子放得很下,翠盏才一眼没能看到。
她弯腰端起那碗药,药依然有余温。
翠盏掀起帘子,往床上看去。
“陈嫔娘娘?”
翠盏见到陈嫔紧闭着眼,并没有醒过来,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宫女是自己不知死活,并不是陈嫔有了身孕恃宠而娇。
“皇后娘娘过来了,陈嫔娘娘。”翠盏又轻声唤了一声。她说话的时候伸出手,试探着摸了一下陈嫔的额头。
滚烫、滚烫。
完了。
是圈套!
冰凉的感觉从脚底瞬间涌到头顶。翠盏端着药碗就往外冲。才走出内殿,她就又反应过来,把药碗往回端。
可她还来不及把药碗放回原处,就听到了外面的请安声。
“参见皇后娘娘。”是先前那嚣张宫女的声音。她果然是认识自己的。
“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也来了!
翠盏慌乱地把药碗放回去。她已经来不及走出内殿了。
站在陈嫔床边?
还是站远点?
“翠盏,陈嫔如何?”皇后的声音响起。
翠盏忙又往外走,她腿脚一软,见到皇后裙角的时候就跪了下去:“陈嫔娘娘瞧着不太好。”
“不太好?”皇后先前也没料到翠盏进去找奴婢回话会这样久,可越久她也越不敢进去了。
如今等着林贵妃来了,皇后倒也没有什么顾忌,一副忧不可耐的模样直接走到陈嫔床前。
林贵妃也对躺在塌上的小宫女视若无睹,直接走进内殿:“快去请太医过来。”
“姐姐,陈嫔如何?”林贵妃没有走近陈嫔床前,而是略离了些距离。
皇后已经掀开了帘子。
她看见陈嫔有些发白的嘴唇,又见林贵妃站得这样远,心里当下也有些后悔。
可如今已经走了过来,还怕众目睽睽之下,林贵妃赖她什么不成。
皇后伸手去摸陈嫔的脸。
碰到陈嫔脸的时候,皇后的手猛地回缩,也被吓了一大跳。
“陈嫔起高热了。”皇后皱眉说道。
林贵妃又转身催促宫女:“快,快去催太医。林嬷嬷,你亲自去请皇上过来。”
“陈嫔如今这样子,本宫可不敢擅作主张。”林贵妃满脸担忧的模样。
皇后却只觉得林贵妃这担忧十分虚假。
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如今装什么样子。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吧。
皇后的目光往陈嫔的腹部看去。她很想透过那被子,看清楚陈嫔身下有没有血。
其实掀开就什么都知道了。可皇后不想动这手。
早知道就跟着那花夫人去作证了。至少知道陈嫔会怎么样。
皇后突然闪现一个念头。
她很快将这念头压下去。
等皇上过来就好了。苏陌素和花清越一定已经把事情同皇上讲清楚了,这样皇上过来,就一定会处置林氏这贱人。而且这一次,可又是在林贵妃宫里出的事。
皇后这样一想就安心了不少。
宫中的主子,素来都不会给下人太多的目光。只有陈嬷嬷发现翠盏一直还跪着。
“翠盏,怎么还跪着?”陈嬷嬷说道。
她这是在替翠盏提醒皇后一句。陈嬷嬷知道,皇后肯定不是有心让翠盏跪着。只不过是忘记了抬手一下了。
果然,皇后听到陈嬷嬷的话,便说道:“翠盏,起来吧。”
翠盏应了一声,便爬起来。可她爬起来的姿势十分不堪,手和腿都在发抖。
这一点,陈嬷嬷都没有注意到。
“皇上驾到!”
皇后站起身,同时舒出一口气。
林贵妃也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臣妾参见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还慢了一步。若是平时候,她肯定又要在心里骂句林贱人了,但现在皇后却大人大量,不与林贵妃计较。
左右,这贱人蹦跶不了多久了。
“许太医,快去看看陈嫔的状况。”皇上虚抬了一下手,皇后和林贵妃就起来了。
她们都站到皇上身边,一齐担忧地看向床上的陈嫔。
替陈嫔把脉的许太医也满脸担忧。
等待的这一刻过得格外久。
就在皇后已经第三次偷看皇上脸色的时候,许太医终于收回了手,转身向皇上回禀了。
“回禀陛下,陈嫔娘娘如今起了高热,脉象十分凶险。微臣恐怕……恐怕娘娘撑不过今日。”
皇后满脸诧异望向林贵妃。
这妇人,竟是母子都不留?
林贵妃也一脸担忧地看向皇后:“这、这可如何是好。”
“孩子呢,孩子如何?”林贵妃又问许太医。
陈嫔是在林贵妃宫中出的事,林贵妃格外惶恐,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皇上并没有怪罪林贵妃插话,而是顺着林贵妃的话问许太医:“许太医,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寒冬腊月,许太医却是额头都有大颗的汗水滑到鼻子上:“臣、臣无能。请皇上再请诸位皇子举荐的大夫一同诊断。”
皇上皱了皱眉,却没有斥责。他挥挥手,吩咐身后的李公公:“去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还有那几位都请过来。”
这是要花清越当面指正林贵妃?皇后想道。她顿时有些挣扎,原来昨夜不请她过去作证,是等着现在。
那她要不要给花清越作证呢?
如皇后猜测的一样,这些太医和大夫就如同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比许太医赶过来的时间快了一半。
一下子,整个内殿就有些拥挤了。
皇后跟在皇上身后,退坐到了内殿的最外面位置。
她没见过花清越,倒不知道这人是其中哪一位。
太医们,皇后都是认识的。
其他人……
那个胡须比太医的都白了,肯定不可能。那一个魁梧得简直不像个大夫,会是当初文状元出身的花清越?还有那一个,身形消瘦,年龄也适中,虽然嘴唇略微有些青白,但谁也没规定会医之人自己就不能生病。
或许就是他?皇后望向其中一个。
第310章 发难
“微臣以为,许太医的诊断没有错。.tw如今陈嫔娘娘脉象十分凶险,无论用什么药,都是一个危字。”说话的是太医院的秦院使。
“臣附议。”
“臣附议。”
院使直言不讳地说了诊断结果,其余太医纷纷弯腰说道。
皇帝听完太医们的话,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伸出左手,摩挲了一下右手手指上的白玉扳指,然后望向太医们身后的那几人:“你们几个呢?”
那个鬓须皆白的老人上前一步,答道:“草民认为,陈嫔娘娘的病情还有一药,或可一用。”
“什么药?”皇帝上前一步,望着那老大夫说道。
皇后的目光却依然在那青白唇色的书生身上。方才这老大夫自称草民,显然不是朝中官员。这更加证明了他不是花清越。
老大夫答道:“陈嫔娘娘如今是高热不退引起的昏迷不醒,首要之事就是退热。用车前草、麻黄、青榴这几样药材煎熬成水,每隔两个时辰送服一次,或可退热。”
“岂可用这几样药材!车前草性凉,青榴有微毒,若真这样服用,不须几剂,两个时辰内陈嫔娘娘腹中的龙子定会不保!”秦院使呵斥道。
皇后挑了一下眉,目光往皇帝那边扫了一眼。
看来这退热法子不是没有,是因为退热就要危及腹中胎儿,所以太医们才不开口。
“微臣不敢隐瞒。”那彪形大汉跪了下去。
皇后有些惊诧地看过去。听自称的意思,难道这就是花清越。
只听那彪形大汉说道:“启禀皇上,陈嫔娘娘如今高热不退,若是不用药,娘娘难过今夜。但若是用药,退热之药无一不是寒凉之物,定会对腹中龙子有所影响。”
“即便、即便那龙子能侥幸保全,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之时,也难保健康平安啊!”彪形大汉说完就匍匐到地上,显然是害怕皇帝发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皇帝的左手握住了那个白玉扳指,问向最后一人:“你呢?”
这最后一人,正是皇后最早认定的“花清越”。
只听这自己都面色发虚的男子行了个礼,张口就要回答。可他尚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男子颤抖着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帕子,按在自己的嘴上。他连咳了好几声,就在皇后以为他要咳死过去的时候,咳嗽声终于停了。
“皇上恕罪。”开口却是一句与陈嫔病情毫无关联的话。
皇帝抬起手摆了一下:“无妨,你身子不适,朕不怪你御前失仪。”
那男子拱手答道:“谢皇上。”
皇后真想替对方回答了。
指着林贵妃,直接说,就是贵妃下的毒,蓄意谋害陈嫔和腹中龙子,让贵妃交出解药就好。
“陈嫔娘娘确实是高热不退,也确实是用药就会损伤龙子。”那人终于说了一句长话。
他又咳嗽了起来。
这一阵的咳嗽声后,只听他终于继续答道:“但若是不用药,不仅龙子危矣,陈嫔娘娘亦危矣。”
说完这一句后,那男子就第三次咳嗽起来。显然他每一次说话,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都会引起咳嗽。
只是与前几次不同的是,男子这次咳嗽时往后退了几步,侧身站在了彪形大汉和老大夫的后面。
这是说完了的意思?
就是这样?
皇后简直想替他们开口,想自己说话了!
这些人,说了什么,什么都等于没说!
一个个的话说下来,就是陈嫔有事,陈嫔危矣。用药,龙子伤,不用药,陈嫔死。
陈嫔死了,龙子能活?
也就是无论如何龙子都要夭折的意思?
皇后可不心疼陈嫔肚子的龙子,她在意的可是陈嫔龙子没了,那其他人呢?林贵妃呢?朝云公主呢?五皇子魏泓泽呢?
合着这一趟折腾下来,林贵妃毫发无伤?
一个嫔位的妃嫔和一个贵妃,一个尚在腹中不知男女的孩子和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傻子都知道要先除去谁好吗?
我昨夜就该跟着苏陌素去的,早知道她夫君是个这样的傻子的话。
苏陌素呢,她人在哪?
皇后迫不及待地想把苏陌素找来,可是皇帝就在旁边,她根本不能遇阻代庖地开口。
听完了这些太医、臣子、大夫的话,皇帝没有马上说什么。他依旧在不停地摩挲自己那个扳指。只不过,此时,他已经把扳指摘到了手中,而不是还戴着。
这是要处置人的意思了!
皇后心中一喜,有些快活地看向林贵妃。
林贵妃也正看向皇后。
两人眼中都有着同样的期待。
读懂了林贵妃期待的皇后,感觉到后面有阵凉风,心里禁不住有些发麻。
昨夜就该去的,昨夜去作证,如今可没这贱人什么事了。皇后今日第三次想起了苏陌素。
林贵妃也暗暗有些警醒。她谋划今日可已经许久了,如今皇后眼看着已经进了圈套,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犹豫了一下,林贵妃还是跪了下去:“臣妾有罪。”
是,你有罪。皇后在心里说道。可她心里却还有一个声音:林氏这贱人这时候请罪,肯定有诈。
“臣妾没有照顾好陈嫔,臣妾实在愧对皇上。”林贵妃的声音有些凄然,可见是真的心慌了。
皇后却越来越压抑不住心里的声音。她真想喊出来,林贵妃你是幕后真凶,你是谋害陈嫔的人。
“臣妾、臣妾……”林贵妃声音都哽咽起来。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打断了。
众人都望过去。
只见翠盏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她的旁边有一个打碎的瓷碗。
被太医们和大夫们注视都没有什么,可是被皇帝、皇后、林贵妃注视,翠盏就慌了。
她扑通一声跪下去:“皇上恕罪、皇后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翠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碰倒了桌子上的瓷杯,她明明离那桌子还有些距离。
她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那边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萍萍,你也这样发烫!”
翠盏望过去,是先前那个无礼的宫女。
那宫女匍匐在中殿那小宫女的身边,手放在小宫女的脸上。
原本不过是一个宫女,根本没有引起过众人的注意。可如今这样把视线聚拢了,众人就有些奇怪了。
“这是哪宫的,怎么这样没有规矩?”林贵妃首先走出去发难。陈嫔是歇在她宫里,伺候陈嫔的宫女却自己躺在塌上,这可怎么都说不过去。
不过林贵妃这句话显然是在撇清和小宫女的关系。
“是该问问是哪宫的。”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小宫女旁边的宫女跪下身去,哀求道:“请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恕罪。萍萍如今浑身滚烫,想是昏迷不醒才未能起身。昨夜,萍萍守了陈嫔娘娘一夜,今早卯时,她才歇息的。”
翠盏望过去,这痛哭流涕的宫女可没有先前面对她时的嚣张模样。
莫非是和这叫萍萍的小宫女感情十分深厚的缘故?
只听那宫女继续说道:“只是,萍萍先前都没有发热的。”
“那杯水,是那杯水!”宫女突然四下看起来。
“什么水?”皇后问道。
宫女四处看了一遍,膝行到翠盏旁边。她手捧起方才那跌碎的瓷片,满脸地不敢置信:“你给萍萍吃了什么?”
皇后大惊失色,斥道:“你胡说什么!”
“你在胡说些什么?”林贵妃同样斥了一句,但声调却并不如皇后那般严厉。
那宫女磕了个头,说道:“奴婢不敢欺瞒,奴婢先前亲眼所见,是这个姐姐在往萍萍口里倒水。奴婢先前还以为是姐姐十分良善,可萍萍先前真的没有发热的。”
“不,不仅仅是萍萍。”宫女满脸都是惶恐,只见她不顾一切地往内殿里冲,“皇上,请为我们陈嫔娘娘做主啊!”
皇后的指甲都要掐到手心去。
她果然料准了。林贱人不会这样轻易认罪,林贱人果然还有后招。
“你要做什么?”林贵妃往前走了一两步,却没有挡住宫女。她上前说话,反而让太监们因为避免伤害到她,而松懈了防卫,宫女趁机钻了进去。
“皇上,请为我们娘娘做主啊!”宫女哭道。
中殿的事情,其实内殿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一个宫女而已,皇帝自然没有必要出来。
如今提到了陈嫔,皇帝便不能再不管了。
“你说陈嫔发热和外面那个小宫女有什么关系?”皇帝问道。
冲进去的宫女跪着哭道:“是方才那个姐姐,那个姐姐喂了萍萍水后,萍萍就发热了。陈嫔娘娘肯定也是。方才奴婢手里捧着陈嫔娘娘换下的衣裳,那姐姐就主动说她来给陈嫔娘娘喂药。肯定她在药里加了什么。”
“哪里来的什么姐姐?”皇帝皱眉问道。
皇后不能躲避,领着翠盏往里殿去:“翠盏,你说。”
皇后面前的大宫女,皇帝当然认识。
翠盏噗通跪下身去,连着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明鉴,这是有人蓄意污蔑奴婢。奴婢随娘娘来探望陈嫔娘娘,门外无人伺候不说,门里还只有这样两个宫女。奴婢也从未说过要喂娘娘喝药,是她让我做的。”
“皇上明鉴,奴婢敢指天发誓,她碰了陈嫔娘娘的药。”先前那宫女说道。
“奴婢……”翠盏却犹豫起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胜负
“翠盏,你碰过陈嫔娘娘的‘药’吗?”皇后望着翠盏,说道,“你二人各执一词,你要证明自己清白,就要拿出证据来。..tw,最新章节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而不是单靠嘴皮功夫。”
皇后这句话意味深长。
翠盏也反应过来。当时候在内殿的只有她与这宫‘女’两人是清醒的,谁也不能绝对地指证谁。
翠盏磕了个头,答道:“回禀皇上,回禀皇后娘娘,翠盏并没有碰过。翠盏确实给那小宫‘女’洒了水,但并没有喂她其他的。翠盏进殿见不到一个站着在伺候的人,这唯一一个还躺着。情急之下,翠盏才用水想泼醒对方。”
那指证翠盏的宫‘女’重重地磕了一下头,答道:“奴婢绝对不敢欺瞒皇上。诸位太医都在,萍萍是中毒还是风寒高热,想来太医们一把脉就可。”
听了宫‘女’的回答,林贵妃皱眉说道:“‘混’账,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劳驾太医。”
那年龄最大的白发老大夫上前一步,弯腰说道:“皇上,要不让草民看看?”
“这种时候,确实要看看才稳妥。皇上,您觉得呢?”皇后原本想偏不如林贵妃的意――让太医上前,可转念一想,林贵妃未必不是打的以退为进的主意。毕竟太医才更有可能被对方收买,于是她便改变了想法。
“可。”皇帝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应了一句。
那老大夫便上前搭上小宫‘女’的脉搏,他听完脉象后,又伸手翻开对方眼皮,捏着对方嘴仔细看了看。
其实比起给皇帝的妃嫔这些贵人看病,老大夫更愿意给面前这小宫‘女’看病。毕竟面对小宫‘女’,他可以望闻问切,需要求证的地方大胆出手求证,而对贵人们却不能这样。
老大夫将小宫‘女’嘴捏开,翻看对方眼皮的时候,青白书生和彪形大汉都一起上前了。
二人没有动手,却也细望了一番。
“回禀皇上,这小宫‘女’确实是中毒。”老大夫答道。
皇后当即便上前了一步。她没有走到小宫‘女’面前,却是走到了翠盏面前:“你做什么了?”
皇后心中是相信翠盏的,可后宫并不是个完全讲究青红皂白的地方。若是翠盏不能自证清白,她就只能自断双臂,舍弃对方了。
翠盏原本也对这太医以外的大夫充满了希冀,可如今听了老大夫的诊断结果,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彷徨之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这是个陷阱!”翠盏不住地磕头,她知道自己拿不出更好的证据洗刷冤屈,可她怎么也不能认下来这盆污水。
“皇上,奴婢从未给这小宫‘女’下过什么‘药’。奴婢真的就是直接泼了一杯水过去。”翠盏望向那宫‘女’,“还有,她根本没让奴婢帮忙,而是一副对陈嫔娘娘漠不关心的模样。”
“你胡说!”那宫‘女’怒目而对,“我又不是傻子,我是陈嫔娘娘带入宫的陈家奴婢,若娘娘有什么好歹,我可半点好都讨不到!”
宫‘女’也重重磕起头来:“皇上明鉴,真的是这个大宫‘女’以身份压人,将奴婢支使到一边,趁机谋害娘娘。”
“你都说不认识我主子,我怎么拿身份压你。”翠盏也看穿了,这个宫‘女’就是不管不顾地咬上她了。
“你是皇后娘娘的大宫‘女’,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宫‘女’不甘示弱地答道。
两个人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在御前争执起来。
皇后并没有阻止翠盏。她在宫‘女’和翠盏刚开始争吵的时候,就注意了皇帝的脸‘色’。
皇帝并没有什么不悦。
她就知道,皇帝心里仍是怀疑林贵妃的。
皇后看了一眼那青白男子,开口问道:“方才太医们和大夫们也都诊断过陈嫔。陈嫔也是高热,但是否发热原因和这小宫‘女’一模一样呢?”
皇后知道林贵妃肯定已经做了准备。可依照她对皇帝了解,越是这样环环相扣、完美无瑕的局,越会让他起疑。
果然,太医这边的秦院使站了出来:“微臣观之,陈嫔娘娘的发热,也有可能是误食了什么。”
很好,站出来了一个。
皇后心里默数。
老大夫也紧跟着秦院使说道:“虽然草民没有看陈嫔娘娘的眼睛和‘唇’齿,但娘娘之前的‘药’方并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是照顾不妥引起的发热,那就很有可能是中毒了。”
很好,又出来一个。
皇后攥了下拳头。她知道,陈嫔出事以后,五位皇子都送了‘药’方或者大夫入宫。她的儿子,大皇子魏泓图送的是个‘药’方。面前这三人,无疑就是其余皇子送的。
原本皇后以为,那彪形大汉才是二皇子魏泓章的人。可这老大夫三番四次出头,却让皇后动摇了最初的猜想。
“皇上,奴婢真的没有碰过陈嫔娘娘的‘药’。”翠盏咬了咬牙,说道,“奴婢也敢指天发誓,奴婢绝对没有做对陈嫔娘娘不利的事情。”
与翠盏对质中的宫‘女’膝行起来,她爬到陈嫔‘床’边,举高那碗‘药’:“请太医查证此‘药’。娘娘之前的‘药’是什么‘药’方,太医院都是能查到的。”
“去吧。”皇帝摆了下手。
皇后的心略微有些提起。但她很快就安慰自己,这一切只是皇帝想看完林贵妃的全戏,最后,皇帝一定会用‘花’清越的诊断给予陈嫔一击。
想到这里,皇后又有些希冀地看向那青白脸的书生。
林贵妃也注意到了皇后的动作。
这是大皇子找进宫的?
林贵妃说道:“是,都查清楚才好。皇上,臣妾斗胆,请求太医和大夫们都同证。”
你找了一个大夫又如何,众目睽睽之下,我看你怎么狡辩。
林贵妃心中冷笑了一声。
“可。”皇帝十分言简意赅地应道。
以秦院使为首,太医们按照在太医院的排位先后上前看那碗‘药’。
太医们看完后,老大夫先上前。
接着是彪形大汉。
最后是青白脸男子。
“我们开的是黄芩、苎麻根……”秦院使将太医院的‘药’方先报了出来。
老大夫捋须答道:“里面添了青藤。”
彪形大汉补充道:“还有少许红碇。”
青白脸的男子又咳嗽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勉强说话:“青藤与黄芩……相冲,红碇……”
他咳得十分厉害,彪形大汉都有些不忍。后者上前拍了拍前者的背,说道:“我替你说吧,红碇并不是‘药’材,是‘女’子胭脂的用料之一。红碇带有微毒,与青藤同加后,毒‘性’加剧。”
这是全部都认定有毒了。
端‘药’的宫‘女’‘抽’泣起来:“请皇上替我们娘娘做主。”
“红碇是‘女’子胭脂用料,是不是将胭脂丢入‘药’中,就等同于红碇?”皇帝出声问道。
皇后眼睛一亮。胭脂怎么可能等同红碇,皇帝这是质疑吧?
太医院这边已经让民间大夫先说了‘药’中的不妥,这里便不相让了:“胭脂虽然不等同于红碇。但是红碇其实取自于红碇‘花’,御‘花’园中就种有此‘花’。”
“陈嫔这边一直就只有她自己带过来的两个人伺候着?”皇帝又问道。
这是在质疑林贵妃了。
皇后得意地看向林贵妃。
林贵妃的脸上有些慌张神‘色’。可作为和她作对了几十年的皇后而言,对方的脸‘色’不是最重要的。
林贵妃根本没有真正惊慌!
皇后知道,林贵妃真正惊慌的时候是会双脚往内并拢的。
然而,今日她并没有。
只听林贵妃答道:“殿下恕罪,陈嫔这边原是有四个太监、两个宫婢守在外间的。但是,但是……”
“说。”皇帝说道。
“但皇后娘娘突然过来,四个太监去了外‘门’迎接。至于宫婢,是去了臣妾寝殿禀告。”林贵妃答道。
她这个回答并不算好回答。这样的答案,一个失职,无论如何都躲避不了。
可皇后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是了,除了她,林贵妃同样很了解皇帝。
完美无缺的局只会让皇帝起疑。护不了自己周全的局,才叫真正成功的局。
翠盏这投毒看来无论如何都要落实了。
只听太医又说道:“红碇‘花’能做胭脂是因为它的‘花’汁极其容易染‘色’,且‘色’不易褪。”
翠盏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指尖上竟然有些红‘色’。
是在哪里!是在哪里染上的!
“就是这个颜‘色’。”彪形大汉上前一步,钳住翠盏的手,将她手上的红‘色’‘露’出来。
“都是奴婢自己的意思。是奴婢妒忌陈嫔娘娘有了身孕。”翠盏知道,自己这罪已经背定了。她做了皇后的贴身大宫‘女’十多年,如何不知道皇后的‘性’格。与其被舍弃,不如自己主动担下罪过。
咬了下牙,翠盏猛地站起身,就往墙上撞去。
“哎!”
“噗!”
几乎是一瞬间,那青白脸的男子挡在翠盏面前,可他实在力气纤弱,被翠盏也顶到了墙上。
翠盏没有死成,男子却被撞得吐出了一口血。
“拖下去吧。”皇帝摆了摆手。
皇后死死盯着青白脸的男子。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指证林贱人!
皇帝朝青白脸男子说道:“宣平,你今日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来人,扶刘大人下去。”
刘大人,刘宣平。不是‘花’清越。
完了,都完了。皇后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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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场
果然那个什么‘花’清越没能扳倒林贱人吗?
苏陌素说过的话又重新在皇后耳边回想起来。.tw[]。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夫君正去禀告皇上,夫君让我过来请皇后娘娘从旁作证。”
“臣‘妇’想请皇后娘娘出面作证,证明臣‘妇’夫君的诊断没有错。”
皇后此时真的是后悔极了。
她当时候回答苏陌素,自己虽然是皇后,但毕竟不懂‘药’理,作证皇上也未必会信。
可是,没有她这个皇后的重量,一个三品官员就想绊倒后宫的一品贵妃,确实太难了啊!
太难了!
早知道,她就该答应苏陌素了。一个苏蔓玖算什么,一个苏家算什么,她多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皇后感觉到自己的头风又发作了。她按着额头,往旁边的凳子上坐去。
皇帝的视线也望过来:“皇后是老‘毛’病又犯了?”
夫妻几十年,皇后的头风症,皇帝是知道的。
可此时皇后却并不希望皇帝注意到自己的头风。她害怕皇帝误会自己在行缓兵之计。
“皇上,已经午时了,要不先摆膳吧。”李公公体贴地上前说道。
若是李公公这句话在翠盏被定罪之前,皇后肯定是感‘激’的。但如今,她却并不希望这样。
这样一打岔,一停歇,她的罪也落实了。
可是不停歇,不打岔,她又能说什么呢?说翠盏不是她指使的?
翠盏该说的都说了。方才那个举动,皇后看得清楚,翠盏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若是翠盏方才真死了,也未尝不算一个解局之法。
可关键在于翠盏没死成。不管是不是刘宣平救了翠盏,翠盏没死,这就是结果。
就像不管是她皇后有没有给陈嫔下毒,如今陈嫔危矣,就是结果。
“嗯,那就摆膳吧。”皇帝应道。
“太医和诸位大夫,都先回去吧。”皇帝对陈嫔这边也下定了决心,“陈嫔的‘药’方,就依照诸位先前说的熬。不管怎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是舍弃龙子的意思了。
皇后手指颤了两下,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皇帝也体贴地望过来,关切地问道:“皇后可还好,能一起去用膳吗?”
“臣妾无碍,这都是老‘毛’病了。”皇后勉强笑了笑。(..tw棉、花‘糖’小‘说’)
皇帝便朝林贵妃说道:“那就有劳爱妃了。”
林贵妃一脸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谢皇上。”
瞧着林贵妃步履轻盈地出去吩咐膳食,皇后就觉得自己的头要炸开了一样。她忍不住敲了两下的额头。
陈嬷嬷无时无刻不关注着皇后的动作。她见到皇后这般痛苦,心也当即揪了起来:“娘娘,老奴回去给你煮天归雕鸮汤过来。”
皇后摆摆手,她宁愿自己头痛死算了。
皇帝却听到了陈嬷嬷的话。他转身应道:“那李公公就陪陈嬷嬷去趟吧。”
此时一直陪着的都是大李公公。
大李公公应了声是后,便当即随着陈嬷嬷去了。
皇后身边没了贴身嬷嬷,皇帝身边没了大太监。皇帝便慢下脚步,有意帝后同行。
“有段时间没有与皇后同用膳了。”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和。不仅没有流‘露’出不快来,而且那话语中还带着对皇后的关切。
“皇上政务繁忙,臣妾理解。”皇后如今说句话都十分痛苦,可她只能咬着牙答道。
皇帝又问:“近来皇后都这样头疼?每日发作得多吗,可找了太医瞧?”
这每一句都饱含着对皇后的关切,可皇后却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与皇帝相处这么多年,知道他越是濒临发怒就越是平静。这是要惩戒自己了?
皇后用长长的甲套掐了一下自己,答道:“臣妾这是老‘毛’病了,太医们也来瞧过,并没有其他办法。”
“那天归雕鸮有用吗?”皇上问道。
皇后答道:“还算有些作用,多谢皇上的关心。”
皇后头风发作之时,既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可如今皇帝开口相询了,她不仅每一句要答,而且每一句都要小心谨慎着答。
皇后简直快疯了。
就在她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只听到皇帝的话终于不再是问句了:“上次李公公从你那得来的天归去苦味方子很好,朕试过,果真不错。后面陈嫔一直胃口不佳,太医也开过天归,朕就吩咐人这样做的。”
不是问话了,可却牵扯到陈嫔了。
皇后觉得自己的头简直在被一把大刀劈。
“多谢皇上赞赏,这是臣妾应该做的。”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皇上笑着看皇后:“今日真的很头痛,要不要回去歇着?”
皇后的步子都有些踉跄了。
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林贵妃过来了。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臣妾已经在‘花’厅备好了膳食,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移驾过去。”
皇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林贵妃满面‘春’风走过来的样子会让她感受到犹如神邸的庆幸。
但她无法否认,就在方才,她被皇帝的关切和笑意已经架到了烈火上烤,见到林贵妃的时候,她当真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摆膳吧。”皇帝也转移了注意力,并没有只盯着皇后问话了。
因为林贵妃的主动,皇帝甚至和林贵妃说得更多。
皇后难得一次地没有生起妒忌之心。她真是头太疼了。
坐到桌前,皇后看着那些‘精’美的膳食,也仍旧是半点食‘欲’都没有。
可大抵是觉得自己冷落了皇后,皇帝主动说道:“皇后,你尝尝这个。”
皇后只能依皇上所指,将那块虾饼放入口中。
原本虾饼也确实是皇后钟爱的吃食之一,可如今嚼在口中,她却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到。
“皇后,再尝尝这个。”皇上又指了一盘。
皇后回了个笑容,再次举筷子。
“皇后……”
皇上第三次开口之后,皇后壮士断腕般地下了一个决定。
她主动地、十年难得一见地对皇帝笑着说道:“皇上也照顾些贵妃妹妹,如今我们吃的可都是妹妹宫里的东西。”
林贵妃含情脉脉地看向皇帝:“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
皇后强忍着面对林贵妃发嗲就不由自主生出来的恶心,继续说道:“那也是妹妹自己的本事。”
“你们这般和睦,实在让朕很是欣慰。”皇帝也笑起来。
帝后与贵妃同坐一餐,用膳起来却是十分其乐融融,旁边的宫‘女’、太监也心中松开了一口气。
‘艳’绝后宫数十年的林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平日可未必会这般和睦。
在皇后娘娘被扶上后位的数十年里,在林贵妃被升为贵妃的数十年里,后、妃和睦的时候有,但绝对不多。
不过似乎这顿饭注定就是吃不好的一样。用膳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到外面有太监禀告的声音。
“回禀皇上,陈嫔娘娘醒了。”
皇帝当即站起来。
皇后和林贵妃也忙放下筷子站起来。
“醒了就好。”皇帝自己又先镇定下来,他坐回位置,问道,“太医们可过去了?”
“秦院使亲自守在那边,许太医过来回话了。”‘门’外的太监答道。
“让许太医进来说话。”皇帝说道。
既然是让许太医进来,皇帝便是不准备马上过去看陈嫔的意思。皇后和林贵妃便也坐了回去。
许太医进来的时候,鼻翼上的汗水都还未来得及擦去,就又落了下来。
只怕不是个好消息。
皇后心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应验了。
“回禀皇上,微臣有罪。陈嫔娘娘服下‘药’后,烧已经逐渐退下,人也清醒过来了。但、但龙子……”
“龙子没了。”许太医终于挤了出来。
皇后忙看向皇帝。
只见皇帝脸‘色’略微有些灰暗,尽管在刻意压制,可伤心还是流‘露’出来。
皇帝将筷子放到桌子上,说道:“此事你们之前就已经说过。如今这般结果,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好了,你回去告诉秦院使,只要好好照看着陈嫔,朕不怪罪你们。”
“谢皇上,谢皇上!”许太医连连磕了几个头,人几乎匍匐到地上去。
“陈嫔‘精’神可还好,有什么想吃的吗?”皇帝对枕边人还是有些了解的。陈嫔素来爱吃,他便想到要用吃食安慰她,“这样,捡些她近来爱吃的送过去。”
这吩咐的其实就不是病情了。许太医一个太医自然不知道后宫嫔妃娘娘爱吃什么。
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帝这句吩咐,许太医便满脸踟躇,不敢离去。
倒是皇后身后的小李公公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奴才斗胆提议一句,那日见陈嫔娘娘甚爱贵妃娘娘宫里的糕点吃食,都吃完了好几轮。不如劳贵妃娘娘割爱,再送些过去?”
“是这样吗?”皇帝望向皇后和林贵妃。
自己宫里人说的,皇后当然要点头。再说,实情也是如此。
“确实如此。只是臣妾瞧得不仔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几盘糕点。”皇后答道。
皇帝便望了一眼小李公公。
小李公公忙上前答道:“奴才瞧着好像梅霜糕、杏仁糕、红云糕,陈嫔娘娘都用的多。”
皇帝点点头,当即吩咐下去:“那就每样一盘给陈嫔送过去。”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陈嫔爱吃,给朕这边也一样来一盘同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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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入瓮
皇帝此番,对陈嫔这小贱人倒是动了真心。[..tw超多好看小说]幸亏陈嫔腹中的那块肉已经没有了。
皇后和林贵妃不约而同地想道。
因为是皇帝亲自下旨的原因,糕点上得很快。不一会儿,几盘精美的糕点就摆了上来。
皇后一一看过去,确实就是林贵妃宴上摆的那些。
她其实对糕点兴趣实在乏乏,尤其是如今头风仍在发作的情况下。
可今日的皇帝,却偏偏就像是吃错了药一般,对皇后百般关怀。
“皇后,尝尝这个。陈嫔其他方面不行,在吃食上还是有些独特讲究的。”皇帝亲自捏起一块梅霜糕举到皇后嘴边。
这简直是多年未见的场景了。
皇后受宠若惊地会看一眼皇帝,将那块糕点咬入口中。
说是梅霜糕,倒也未尝出梅花茶或梅花酒的微微涩味,反而是一种微甜当即在口中化开。
“如何?”皇帝又捏起一块放到林贵妃嘴边。
林贵妃娇嗲地望了皇帝一眼,含住那块糕点。也幸亏那梅霜糕做得极小,林贵妃这樱桃小嘴一口含住也不显得发窘。
“真是美味。”林贵妃一语双关地添了下嘴唇。
皇帝笑起来,又主动抬手去替林贵妃擦拭唇角:“还想吃吗?”
“皇上喂的,臣妾都爱。”林贵妃娇羞地答道。
其实林贵妃同皇后一样,都已经过了少女含苞欲放的年纪。但在林贵妃心中,她终究是比皇后要年轻了五岁的,而且她如今还只是贵妃,那么娇媚才该是她的本色。
皇帝也并不见恼,他真的就又拿起其他糕点,一样喂了林贵妃一小口。
与林贵妃打情骂俏间,皇帝还颇为贴心地不忘了皇后:“皇后,你也尝尝。你瞧这个盘子,可还有些印象?”
皇后一边依言将糕点放入口中,一边仔细看了面前的盘子。
这盘子花纹并不熟悉,倒是颜色有些独特。
皇帝也没有为难皇后,自己先行说出了答案:“是不是瞧着颜色甚为熟悉?这木盘中略带红色,可不就是我们在王府时最爱用的梨花木。”
皇后是陪着当今皇帝从王爷府到的皇宫。
皇帝这样一说,皇后便也立刻回想起来了:“是梨花木做的。那时候臣妾甚为喜欢这个木料,皇上便赏了臣妾全套的梨花木柜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皇上,臣妾可只有一套梨花木的餐盘。”林贵妃略微有些委屈地在一旁说道。
皇帝伸手轻拍了一下林贵妃的手,笑道:“可你皇后姐姐本来就比你陪在朕身边时间长啊。”
先前皇帝的关怀注视,皇后是不得不回以受宠若惊的目光。可如今这一句话,却是真正让她从心底里有些受宠若惊。
她这些年,虽然站在皇后的位置上,可真正比起恩宠来,林贵妃远比她风光。
作为一国之后,她不能邀宠,不能骄纵。皇帝虽然每月初一十五要固定来她宫里。但其实更多时候,他们聊的是皇子公主,而没了夫妻间的耳鬓厮磨。
而皇帝刚才那一句话,充分肯定了皇后这些年的付出。这种肯定,让皇后简直有些眼底发酸。
她侧过身,微微眨了下眼睛,压下心底的又酸又喜。
林贵妃也是第一次被皇帝这样直接地表示不如皇后。她虽然心里一直承认这个后位与妃位的差距,但像现在真正听到的时候,林贵妃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她勉强地笑了笑。
就在帝后妃之间有些气氛僵住的时候,门外及时想起了大李公公的声音。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是皇后的汤过来了吧。”皇帝示意让大李公公进来。
大李公公身后,确实就是端着汤盅的陈嬷嬷。
“放到皇后这吧,朕瞧着皇后仍然被头风所恼,食欲不是很好。”皇帝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忙上前把汤盅打开,又替皇后舀出来一碗。
“皇后,来,你先吃这个。吃完或许头风缓解了,食欲便能好点。”皇帝关切地看向皇后。
皇后点点头,端起汤碗便小口喝起来。
这雕鸮本来就是治头风的,再加上天归的药性,对这头痛确实有些立竿见影的抑制作用。
皇后很快就一碗见底。
皇帝亲自替皇后舀满一碗。
“再喝点。”皇帝说道。
皇后先前吃了膳食,中间又吃了糕点,如今又是一碗汤盅下去,她其实已经不饿了。可这碗汤是皇帝亲自盛的,皇后怎么也得撑下去。
偏皇帝还一副完全不知道皇后胃口大小的模样,他继续往皇后面前放糕点:“吃了这汤,头痛缓解了,皇后胃口定能好些。这梅霜糕皇后再吃两块。那时候,陈嫔吃天归汤的时候,最想的就是这样味道的甜糕。可不止和朕念叨过一次。”
林贵妃噙着笑意看皇后:“姐姐莫要嫌弃,妹妹宫里别的不多,这糕点还是管够的。”
“梅霜糕?”一个低声从皇后的身后传来,接着便是一声急切的呼声。
“陈嬷嬷,您怎么了?”小李公公与陈嬷嬷站得极近,一把扶住了方才有些踉跄的陈嬷嬷。
皇后和皇帝也看过去。
陈嬷嬷忙跪下请罪:“老奴是日前撞到脚了,所以方才没能站稳。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陈嬷嬷你年纪大了,是应该早点休息。”皇帝今日可真是和颜悦色,“小李子,你先送陈嬷嬷回去。”
皇帝唤出口后,发现两个李公公都上前了一步。
他这才想起大李公公和小李公公的事来。皇帝笑道:“好了,那就让小小李子送吧。”
这是明确指小李公公了。
小李公公忙扶起陈嬷嬷。
陈嬷嬷却一脸担忧。她动作十分缓慢。
临到门前,陈嬷嬷咬牙回头,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吃过天归汤后,总是要歇息片刻才能再进其他吃食。太医说这样药性才能发挥得更好。”
听到陈嬷嬷这样说,皇后才想起来。
梅霜糕、梨木盘、天归汤。
这三样东西,其中两样苏陌素明确提过是有问题的。最后这样天归汤,苏陌素虽然没有提过。但苏陌素提过,林贵妃毒害陈嫔的另一位相冲食材出自她皇后的宫中。
恰恰在不久之前,皇帝说,天归去苦味的方子很好,他给过陈嫔。
难道,就是这三样东西?
也就是,这三样东西如今她吃下去,是有毒的?
“既然如此,皇后便不要吃其他东西了。”皇帝说道。
“不。”皇后却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直接地回答皇帝,皇后又婉转了一下语气,说道:“不必这样,太医只是说药性会略弱些。臣妾如今确实还有些饥意,我且再尝几块。”
“娘娘!”原本放心地迈出了脚的陈嬷嬷又担忧地回头道。
皇后却是一脸决然:“嬷嬷,你且先回去歇息。本宫没事的。小李子,送陈嬷嬷回去。”
只要她吞下糕点,也同陈嫔一样起了高热。那么不仅翠盏的冤屈、因翠盏蔓延到她身上的冤屈可以洗刷干净,林氏也得不了半点好。
皇后咬牙便吞下一块梅霜糕。
“贵妃,想不想尝尝这雕鸮汤?其实这汤不仅治头风有效,对于你们女子身子,也是极好的。”皇帝望向林贵妃。
皇后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林贵妃。
快拒绝。
如果林氏也喝了这汤,也高热了。固然能证明陈嫔中毒是这三样东西相克的原因,可林氏不也能洗刷嫌疑?
皇后一点都不希望林贵妃答应。
可作为真正下毒人的林贵妃,她本就熟知自己的圈套设计,送到面前的机会又怎会放弃呢。
“好啊。”林贵妃答道。
“本宫都喝过这汤了,妹妹再喝,不太好吧?”皇后阻止道。
说完这句,皇后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不是在说她才知道这三样东西有毒吗?
林贵妃笑盈盈地答道:“姐姐的东西,妹妹怎么会嫌弃。”
林贵妃伸出纤纤玉手,自己舀了一碗汤出来。在皇后的眼皮底下,林贵妃一勺一勺地将这碗汤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这一碗,林贵妃还捏起一块梅霜糕放入口中:“皇上说得果然没错。吃完这天归,再试试这样的甜味糕点,才是最爽口的呢。”
皇后觉得自己头又痛起来了。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可却感觉不出是不是发热了。
“姐姐,你还好吗?你要不要再喝一碗汤?”林贵妃说着就要去替皇后舀汤。
皇后忙想制止,她虽然想以身试毒,证明林贵妃的阴谋。可这一碗汤下去,她就已经有些难受。再喝一碗,要是直接自己试死了怎么办。
关键是现在这种情况,林贵妃也毫不犹豫地吃了。到时候,可证明不了是谁下的毒。
皇后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说话都有些困难了。
皇帝也正好望过来:“皇后,你还好吗?皇后,你怎么浑身都有些发烫!”
皇帝的手从皇后伸手收回来。
林贵妃也按住额头,坐了下去:“皇上,臣妾、臣妾似乎也有些不太舒服。”
说完,林贵妃就身子有些歪歪斜斜地要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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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症状
“臣妾、臣妾胸口难受……”林贵妃说完这一句,就完全歪倒在桌边。(..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快,去请太医过来!”皇帝忙催促道。
他一手揽住林贵妃,一手又去拉皇后:“皇后,你怎么样,有没有其他的不舒服?”
皇后知道,梅霜糕、梨木盘和天归汤这三样东西是肯定有问题了。可她并没有林贵妃那样胸口难受的反应。除了感觉到自己眼皮有些发重,皇后唯一能清楚感觉到的,就是她的头痛欲裂。
可,这是头风的老毛病吧?
皇后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随着林贵妃说同样的话。她带着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皇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倒了下去。
宫里除了陈嫔这个原本金贵的主子突然病倒以外,又增加了皇后和林贵妃这两位身份尊贵的主子倒下,一时间,整个后宫可谓是兵荒马乱的。
可与皇宫中忙乱形成明显对比的,就是被免了早朝的花清越了。
一日下来,花清越不仅没有去参加早朝,而且是连花府的大门也没有迈出去过。
晚膳时,面对着一直坐在自己对面的花清越,苏陌素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夫君,你不需要去四皇子那吗?”苏陌素问道。
花清越正认真地在替苏陌素剥去煮熟的蚕豆皮:“这皮都煮得裂开了,实在不好吃。好在里面的味道还在,夫人吃里面的豆子就好。”
“夫人,你方才说什么?”花清越前面的话和苏陌素的话重合在一起,他并没有挺清楚苏陌素的问题。
苏陌素便又问了一次:“妾身是想,今日也快过了,宫里那边难道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四殿下不需要见到夫君,与你商议之后的事情?”
花清越将剥好的豆子放到苏陌素的碗中,答道:“皇上如今谁也不相信,谁凑上前去,谁就是在自找怀疑。左右这事会有个结果出来,四殿下又怎么会急在此一时。”
“陈嫔的孩子是注定保不住了吗?”其实这个问题苏陌素应该更知道答案。毕竟她是活过一世的人,知道陈嫔最后是什么结局。
可传闻里的人,和见过面的人总是有些不同的。想到宴上那个嘴塞得满满、眼睛灵动的女子,苏陌素心里就还是有些不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曾经做过母亲,苏陌素前世记忆中最不能触碰的就是关于自己的孩子傅元徽的点滴。将心比心,陈嫔孩子涉危不说,最后断掉孩子生路的还有可能就是孩子的生父。
这样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残忍。
苏陌素忍不住叹了口气。
花清越见苏陌素情绪有些低落,便安慰她道:“夫人也不必太为陈嫔娘娘担忧。其实以陈嫔这样的位分,这样的家世,没有孩子反而会更好。”
位分低,就更难护住孩子。可家世高,却容易引起圣心猜忌。
想起陈嫔的娘家身份,苏陌素便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花清越又夹了筷子菜放到苏陌素碗中:“夫人,快吃吧。天气寒凉,菜冷了吃下去要生病的。”
“嗯。”苏陌素应了一声,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但她心中难免有些郁郁,便动作远不如平常时候轻松愉快。
花清越一直观察着苏陌素的一举一动,见了她这模样,便又柔声说道:“虽然没了孩子,但是陈嫔日后却只会过得更好。”
“没了孩子的陈嫔,对皇上而言,就是没了爪牙这些威胁的小老虎,他只会更喜欢她。而陈侯势大,皇上只要用陈侯一日,就不会因由陈嫔容貌这些外在而改变对她的宠爱。”
花清越断言道:“此事过后,陈嫔位分一定会升。”
苏陌素也知道花清越的话句句在理。她只是想起前世陈嫔的结局,就难免有些唏嘘。想到陈嫔前世终还是落了花凋的命运,苏陌素就有些担忧地问道:“夫君还会去替陈嫔娘娘诊病吗?”
“其实此次下来,林贵妃和皇后之间必有一个要受重挫,我觉得四皇子没必要此时锋芒毕露。”苏陌素从私心论,并不想让花清越总被推到这样的战场前面去。
花清越也猜到了苏陌素的担忧,便解释道:“此事倒是轮不上我。虽然四皇子确实希望我能在陈嫔的事情上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即便四皇子,此时也并不能在皇帝面前过多露面。”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花清越的话在一定程度上确实缓解了苏陌素的担忧。她问道:“那陈嫔如今的病情到底严重不严重呢?”
花清越答道:“总之这次她能平安度过。”
“太医?”苏陌素还是认可太医医术的。在她想来,太医们不是诊不好,只是顾虑太多。皇帝这番借陈嫔看清皇后和林贵妃,太医们定也不敢再马虎了事。
“不。这个机会,皇子们不会放过。四皇子是没资格去,但总有皇子有资格。”花清越意味深长地答道。
皇后和林贵妃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睡这样久。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了。
皇后睁开眼,触目便是熟悉的床帏。
她是回到自己宫中了。
“娘娘,您醒了。”陈嬷嬷一直守在皇后床边。她只是细微的动静,陈嬷嬷就立刻看了过来。
“小李子,去给皇帝送消息,说娘娘醒了吧。”陈嬷嬷说道。
见皇后望着自己,陈嬷嬷解释道:“是皇上交代的。皇上来看过您几次。”
“娘娘,皇上心里是有您的。您何必这样傻。”陈嬷嬷说话间就抬手去擦眼睛。
皇后执意要吃那些东西的时候,陈嬷嬷就知道了皇后的用心。可终究是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陈嬷嬷可以看惯别人的牺牲,却不愿意见到皇后受到半点伤害。
皇后摆摆手,问道:“林氏呢?”
“好像先娘娘您半个时辰醒来。本来皇上是守在您这边的,那边送了消息,皇上才过去。”陈嬷嬷说道。
想到林贵妃醒来了,陈嬷嬷便有些不快:“这林氏也真是狡猾,用苦肉计洗脱自己的罪过。她……唉,娘娘,您这罪恐怕白受了。”
陈嬷嬷看了一眼房门外的情况,便压低声音将李公公打听到的情况都说给皇后听。
末了,陈嬷嬷忧心忡忡地总结道:“林贵妃这症状与陈嫔可是一模一样。虽然能证明那几样东西是有毒,可却也洗脱了她自己的罪过。”
皇后的重心却不在此处,她问陈嬷嬷:“嬷嬷,你说,林氏不仅发烧,而且心绞痛,还有些发抖?”
“嗯。”陈嬷嬷担忧地问皇后,“娘娘,您还好吗?心口痛不痛,要不要老奴给您揉揉。”
皇后摆摆手,神色有些不大好:“嬷嬷,本宫没有这些症状。”
“那就太好了!”陈嬷嬷双手合十,忙想感激满天神佛。可她还没有开口,就又发现了问题。
“娘娘,您是说,您的症状和陈嫔不同?”
林贵妃的症状和陈嫔一模一样,皇后与林贵妃症状不同,自然就是与陈嫔不同了。
皇后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问陈嬷嬷:“嬷嬷,本宫被送回来后,您有没有喂过本宫什么其他汤水?”
陈嬷嬷脸色难看起来:“娘娘素来体虚,老奴看娘娘一直未醒,中途喂过您几次糖水。”
“恐怕在皇上眼中,这糖水就不是糖水了。”皇后叹了口气。
陈嬷嬷脸色也越来越差。
主仆二人还来不及继续下面的谈话时,就听到门外太监唱和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陈嬷嬷忙跪拜行礼:“参见皇上。”
皇后也弯腰想要同皇帝行礼:“臣妾参见……”
“皇后躺着别动。”皇帝却是三步并作两步地扶住皇后,一脸关切地问道,“皇后如今可想吃点什么?你有没有胸口难受?”
皇后抬头望向皇帝。
皇帝眼中满是担忧,他又问道:“皇后可有些什么不舒服的,都说出来。”
“秦太医,你来替皇后娘娘把脉。”皇帝催促道。
院使秦太医忙躬身上前,他搭住皇后的脉搏,问道:“娘娘可有哪些地方不适?”
皇后感觉到自己的头风仍然在发作,她按住额头,皱眉答道:“本宫头疼。”
“娘娘还有其他地方不适吗?”秦太医又问道。
陈嬷嬷也在旁劝道:“娘娘,您有什么就要跟太医说,不要讳疾忌医。”
皇后抬头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的眼神中有肯定。
这是让她跟着林贵妃说的意思。
是了,她咬死自己也有这些不适,太医想来说不出其他。
皇帝也没有催促,就只是在旁边看着皇后。
皇后沉默了良久,最终答道:“没有。皇上,臣妾只感觉头疼无力,并没有其他地方不适。”
“哦?”皇帝应了一声。这一声拖得有些长,颇有几分质疑的意思。
皇后咬了咬牙,同皇帝说道:“皇上,臣妾有事禀告。”
“你们都出去吧。”皇帝说道。
陈嬷嬷纵然有些担忧,也只能和着秦太医一起走了出去。
待寝殿只剩下皇帝与皇后二人时,皇帝问道:“皇后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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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关系
虽然跟皇帝开口了,但是皇后心里其实仍然很挣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她了解皇帝的性子,坦白比隐瞒很多时候更让这个男人大度。
但即便是寻常夫妻,也很难做到无时无刻的毫无保留的坦白。他们是夫妻,还是朱国唯一的帝后。
她说的,他就真能信吗?
“皇后?”皇帝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后的犹豫,他望向皇后。
皇后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臣妾有罪。”
“你坐着就好。”皇帝压住皇后的手。
皇后有心跪下请罪,可她身子着实有些乏力。因此只能依言坐着同皇帝说道:“皇上,臣妾怀疑今日的膳食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皇帝问道。
皇后答道:“臣妾曾听人说过,食物相生相克,相克之物同食,会产生毒性。烈性之毒,甚至能胜过砒霜。臣妾今日的头疼虽然是头风的老病症,可过去,臣妾从来不曾因为头风晕倒过。”
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安慰皇后:“皇后想多了。你身子本就虚弱,这次为了陈嫔的事又过多忧心,是以头风严重些,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提到陈嫔,皇后皱了皱眉头。
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毫无遗漏地落入皇帝眼中。但是皇帝并没有说其他话,他就只是默默地看着皇后,等待皇后后面的话。
皇后确实仍有话要说:“其实,昨夜臣妾还听到了一个消息。”
“哦,什么消息?”皇帝的语气似乎十分地漫不经心。
皇后却一字一句都说得十分凝重:“臣妾听说,陈嫔会出事,也是食物相克引起的毒性。”
“臣妾想,是不是今日臣妾进的这些食材中有相克的。而陈嫔也正好吃下过这些食材,所以才产生那样的病症。”皇后还是没有直接指向林贵妃。
她如今手中半点凭证都无,空口拉扯林氏下水,只会让皇帝认为她在污蔑林氏。
皇帝听了以后,表情倒似乎认真了几分。只不过他语带疑惑地问皇后:“皇后,你和陈嫔的症状有些不同。陈嫔不仅高热,而且胸闷、胸痛,严重的时候身子还抽搐。皇后,你有这些症状吗?”
皇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臣妾没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但臣妾真的觉得臣妾可能是中毒了。”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一脸担忧:“皇后,你别这样。你还年轻,你会好起来的。”
皇帝这是误会皇后自己在癔症了。
皇后情急万分,只能直点苏陌素的名字:“皇上,您昨日不是见了花清越花大人吗?食材相克之事就是他的夫人苏陌素告诉臣妾的。那花夫人说,梨木盘装梅霜糕是会产生相克的。”
皇帝皱眉答道:“朕没听说。朕问过太医,这什么盘子装什么糕点,可不会有毒。”
皇后顿时有些蒙了。
苏陌素请她前去作证的时候,可是明明确确说了梅霜糕和梨木盘是有问题的。难道,她夫君花清越根本就没同皇帝说这些?
“花大人没有跟皇上说陈嫔的病情?”皇后忍不住把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
皇帝答道:“倒是说到了中毒之事。只是皇宫里面,守卫这样森严,下毒岂是这样容易的。再说了,陈嫔有孕是毒发才诊断出来的。平常时候,一个四品的嫔位有什么值得让人下毒的。”
皇帝这句话说得在情在理,皇后简直无从辩驳。
可事实上,陈嫔有孕的消息,是这几天才明面上后宫皆知的。但背地里,可就不是现在才让人知道了。
这句话说出来,虽然能换得皇帝的重视,但也会带来皇帝的猜忌。皇后投鼠忌器,只能默默忍下。
没有了陈嫔身孕被人早就得知的先觉,皇帝便只当皇后这番话只是自己的杯弓蛇影。他亲自替皇后将身后的枕头摆正了,说道:“皇后,你还是早点歇息吧。”
皇后心中犹有不甘,可却无从辩驳。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从自己身边站起来离去,整个人都陷入了灰心之中。
在皇后看来,陈嫔这件事定是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揭过去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时辰后,此事就出了个结果。
得到林贵妃被降位为嫔,五皇子和朝云公主都得了训斥、非诏不得入宫的消息时,皇后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问床边守着的陈嬷嬷:“嬷嬷,我是不是病糊涂了?”
皇后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她连自称都忘记了。
陈嬷嬷却是双手合十,不住地感激老天。
“嬷嬷,这事是真的?”皇后又问了一遍。
陈嬷嬷强迫自己压下这满心的欢喜,握住皇后的手,激动地答道:“是。皇后娘娘,那林贱人,真的被降位了。”
“为什么降位?”皇后再问。
陈嬷嬷喜不自持地答道:“圣旨说的是谋害皇嗣。”
“陈嫔?”皇后依然有些不敢置信,“皇上怎么查出来的?怎么突然就查出来了?怎么这样证据确凿?”
皇后这一番问话说得又急又快,她每一句都像在质疑这件事,可她每一句话其实都是迫切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嬷嬷面对自己奶大的孩子,如何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她擦了擦眼角,说道:“娘娘您别急,这事都是真的。各中详情,不如让莲儿来同你说。”
“莲儿?”皇后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名字的宫女。
陈嬷嬷解释道:“是大皇子身边的孙莲儿。”
“孙奶娘?”皇后想起来了,她问道,“她进宫了?那皇儿呢?”
“大皇子在皇上那边呢。”陈嬷嬷笑着站起身,将房门打开,门外的孙嬷嬷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孙嬷嬷孙莲儿跪下去行礼道。
皇后虚扶一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嬷嬷答道:“是皇上明察秋毫,对陈嫔出事存了疑心。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同时晕倒,皇上便从中发现了端倪。”
“什么端倪?”皇后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怀疑。
孙嬷嬷的话印证了她的怀疑。
“皇上请了名医来看,皇后娘娘你说的自个儿反应全是真的,贵妃娘娘说的却全是假的。”孙嬷嬷话虽然没有点透,但对于皇后来说,这已经足够。
原来她和林贱人晕倒都是皇帝的设计。幸亏她没有撒谎,按着林贱人的症状说话。
“然后呢?”皇后继续问道。
孙嬷嬷答道:“名医查验了陈嫔娘娘的膳食,发现陈嫔娘娘是被人下毒蓄意谋害。而这膳食是出自贵妃娘娘宫中。”
皇后没有继续问,她相信皇帝不会这样轻易相信是林贵妃的设计。事情肯定还有下文。
孙嬷嬷果然继续说道:“光是膳食其实也不能定贵妃娘娘的罪,那膳食其中有一样还是牵扯到了皇后娘娘您的。但是贵妃娘娘自作聪明说的那些症状全是陈嫔中毒的症状,不是下毒之人哪里能这样清楚明白?”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陈嬷嬷便在旁提醒道:“莲儿,林氏如今可是林嫔。”
孙嬷嬷忙改口:“林嫔原还想狡辩,可那名医当面与她对质。寻出了她接触这些食材药物的蛛丝马迹,林嫔无从抵赖,这才认罪。”
“这名医是宫里的,还是外面的?”皇后皱眉问道。
孙嬷嬷这番话中,每一个关键环节都有这位名医。皇后可从来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有了个名医的亲信,她不禁有些警觉地问道:“如果是外面的,是谁找来的?”
陈嬷嬷喜气洋洋地插言道:“可不就是大皇子殿下吗。娘娘,您的福气要到了。”
“皇儿?”皇后意外之喜下,却未全丧失理智。
她问道:“皇儿从哪请来的名医,是否可靠?”
孙嬷嬷答道:“是无名寺院的住持方丈青禾大师。”
“无名寺院?”皇后年纪与孙嬷嬷差不多,孙嬷嬷知道的事情,皇后更加清楚。
这无名寺庙是个什么来由,上一任的方丈住持是个什么人,皇后可清楚记得。
她有些怀疑地问道:“是那青禾方丈自己找上门的?可仔细查验过了?即便仔细查验过,也仍不可轻易相信。那可是林氏那边的人。”
“这莫非是个苦肉计?林氏打的以退为进的主意?”皇后越说越警醒,人都焦虑起来,“等下让皇儿来本宫这一趟。”
孙嬷嬷忙答道:“皇后娘娘莫要担心,这青禾方丈并不是自己找上门的。这青禾方丈一直幽居无名寺庙之中,根本不理俗事。大皇子此次也并非与青禾方丈直接相见相谈相约,只不过是借青禾方丈之口除去林氏。”
皇后说道:“且详细点说与本宫听。”
孙嬷嬷便把自己与大皇子妃白月戈前段时间去拜访青禾方丈,青禾方丈避而不见,自己又使了苦肉计让青禾方丈搭救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以,此次青禾方丈出山,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不过大皇子是提供青禾方丈医术高超的信息之人,皇上此番很高兴。”孙嬷嬷后面的话没有直说,但相信皇后能够想到。
不管青禾方丈愿不愿意,他这次出山就是与大皇子连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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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内斗
在众人眼中,青禾方丈就是受了大皇子恩惠的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是大皇子助他青禾献力于圣前,是大皇子助他无名寺庙再次扬名。
而且这个名声,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已经背上了。
陈嬷嬷听了这些,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神情:“大皇子真是长大了,娘娘可以放心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却并不明显,她继续问孙嬷嬷:“皇儿是今日才将青禾方丈引荐给皇上的?”
孙嬷嬷答道:“当然不是。大皇子在陈嫔出事之时就已经给皇上引荐过青禾方丈。只不过为了避免其余几位皇子的注意,大皇子用的是送药的名义。”
皇后听完,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了。
她知道的,也只是大皇子给皇帝献药了。
孙嬷嬷一直观察着皇后的神色,见到皇后脸色不太好,当即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孙嬷嬷是大皇子魏泓图的奶娘,她待魏泓图之心,犹如皇后。将心比心,若魏泓图行事瞒着她这个奶娘,孙嬷嬷一定会心中难抑伤心。
更何况皇后还是大皇子的生母。
但大皇子没有瞒她这个奶娘。
在这种忐忑却又欣喜的情绪中,孙嬷嬷解释道:“娘娘勿怪大皇子,殿下也不知道皇上的计划。”
这句话却是有着大大的疏忽。谁也没有明言皇后和林贵妃的晕倒是皇帝的谋划试探,孙嬷嬷这句话不就应证了吗。
“好了,等皇儿见完皇上,让他来本宫这一趟。”皇后按住额头,她感觉自己很是疲惫了。
同床共枕的夫君需要揣度,从自己腹中出来的血肉孩儿也需要揣度。
“是。奴婢会回禀大皇子殿下的。”孙嬷嬷只能应道。
同对大皇子有为母之心的孙嬷嬷能体会皇后的想法,但大皇子魏泓图却未必能。
一直以来,五位皇子都性情极为压抑,魏泓图也甚少有得意忘形之举。但今日,他却是真正开怀了。
他父皇赞他不说,还留他一起用膳,甚至留宿在宫中。
这是魏泓图弱冠之后再也没有过的事情。这种欣喜,足以让魏泓图忽视很多事情。
其中之一,就包括皇后的这个交代。
翌日出宫的时候,魏泓图才想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孙嬷嬷还是颇为尽心地提醒了一句:“殿下忘了去与皇后娘娘辞行了。”
“与母后那般客套作甚。青禾方丈本就不太乐意本殿下相送,本殿下可不能耽误了时间。指不定那和尚什么时候就自己走了呢。”魏泓图提到青禾方丈,又感激地看向孙嬷嬷,“嬷嬷,多亏了你。”
“殿下好,老奴就好。”孙嬷嬷答道。
魏泓图听了便笑起来:“我知道,嬷嬷是对我最好的。”
这明显是一句撒娇的话,听得孙嬷嬷眉开眼笑。
宫中的皇后并不知道大皇子与孙嬷嬷的这番谈话,她知道的,只是大皇子已经出宫了。
陈嬷嬷端着药碗劝慰皇后:“娘娘莫要放在心上,殿下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他一时疏忽大意忘记来提醒娘娘了。”
“说起来,这种事原本就应该是女人做的。那白国公主还是有些靠不住,这等重要的事情都不提前禀给娘娘知道。”
解决母子矛盾的办法之一,当然就是把错误都推到儿媳身上去。左右婆媳这一对关系,哪朝哪代、哪家哪户都不能好到哪里去。
皇后其实也知道白月戈一个人做不了这些决定,但想着儿媳妇与自己不贴心,总比想着儿子不贴心要好。
她点了点头,说道:“是,本宫也觉得这孩子还需要磨练磨练。花夫人是她说不行的,可本宫瞧着,也还算是个好女子。”
提到苏陌素,皇后又说道:“苏家的事,就这样放着吧。本宫不去求,也不去阻。且看那苏家女儿还能做出怎样的动静来。”
陈嬷嬷有些不明白:“二皇子得了苏蔓玖那样的助力,岂不是对大皇子有了更大的威胁。”
皇后脸上的不悦倒淡去了一些,眼角眉梢还有了一丝喜气:“可花大人不是四皇子的人吗?本宫瞧着,花夫人也是个聪明的。”
陈嬷嬷这才想明白过来,她笑道:“娘娘说的是。若真成了,这俩姐妹迟早得内斗起来。”
令皇后想不到的是,苏家姐妹的内斗比她想象的要早得多。
苏家内宅中,此时正被一种格外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逆女!”
伴随着苏瑞文的一声怒喝,金镶蓝瓷的茶碗带着一整杯的热茶飞出了书房的窗口,差点砸在院子里洒扫的丫鬟的头上。
院子里的两个丫鬟一脸仓皇地退到院门边,有些瑟缩的看着书房的方向。
“这说的是几小姐?”一个绿衣丫鬟对着另外一个梳着双环髻头的丫鬟连连努嘴,做着口型询问着。
能让最注重脸面的老爷这么震怒,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啊。
“这方才进去的,不只有大小姐一个吗?”差点被茶盏砸到脑袋的双环髻丫鬟一脸惶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贴在那个绿衣丫鬟的耳边轻声细语,“刚刚你不在,大小姐进了书房,这还没半柱香的时间呢,里面就这样了!”
“大小姐……”绿衣丫鬟不解地摇了摇头,大小姐不一直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吗?撇开大小姐本身格外出众不说,对比已经出嫁的二小姐,举止言辞都有些慢于常人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大小姐可是府上最能哄老爷开心的人了。
“大小姐怎么会这样惹老爷生气?”绿衣丫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见到苏蔓玖进去的双环髻丫鬟却是打断道:“还是别管主子的事情了。芳菲先前借了这院里的扫帚和簸箕出去,茶碗碎的这么散,你去帮我要回来,我收拾收拾,万一主子出来,我们可要遭殃了!”
“芳菲?她怎么来前院了?”前面说话的绿衣丫鬟感觉自己今日的疑惑太多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自从夫人……以后,芳菲就一直自愿待在外院吗?”
“你可真是消息不灵通,夫人前几日出来,见到芳菲瘦得不成人形,就把她领回去了。”双环髻丫鬟伸手推了一下还在发愣的绿衣丫鬟,催促道,“可别管主子们的事情了。今天书房当值可就是我们两个,又赶上了老爷心情不好。若不赶紧打扫干净,咱俩可少不了一顿处罚!”
“好好好,我马上去!你先用手把这些碎瓷片捡到一边去,我很快就回来!”想到有可能会被惩罚,绿衣丫鬟急急地指了指她脚下碎瓷片,提着裙子就跑出了书房小院。
“夫人也出来了,那可真是要更小心了……”想起过去小王氏惩戒下人的手段,绿衣丫鬟一边嘟囔,一边跑得更快了。
剩下的那个梳着双环髻头的丫鬟,却是重重地叹了气,并没有任何地自言自语,就低头去收拾摔破的杯子了。
书房里面,气氛也确实一点都不轻松。
苏瑞文一张脸铁青地坐在书案前面,根本看都不看面前跪着的苏蔓玖一眼。
苏蔓玖被苏瑞文方才那一扔确实有些惊到。但她见那杯盏直接扔到了窗外,根本没有伤到自己,甚至没丢在自己身边,就知道苏瑞文依旧对自己这个女儿是感情甚笃的。
酝酿了一下眼中的泪水,苏蔓玖匍匐到地上,哽咽着说道:“父亲,女儿知道女儿不孝。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女儿从来没有求过您任何事情,您就依了女儿这一次吧。”
“你、你、你竟然还不死心!”苏瑞文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发怒了,面前的嫡女竟然还不心死。
他方才扔杯盏的行为一则是生气,另一则也是为了恐吓苏蔓玖,不让她继续固执己见。
可如今看来,这个行为并无任何成效。
“蔓玖,你自小聪慧,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应该清楚。二皇子虽然如今只是皇子,但恰恰是如今这种储位未定的情况,哪位皇子身边都不是一个顺遂安稳的好去处啊!”既然硬来无效,苏瑞文只能试试软的。
毕竟苏蔓玖是他唯一的嫡女,更是他发妻大王氏留下的唯一血脉。
“父亲说的,蔓玖都知道。”苏蔓玖仰面抬头,将自己那一脸的泪水展露给苏瑞文看,“蔓玖并不是贪图富贵,蔓玖只是恰恰好就喜欢上了二皇子啊!”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母亲小像上父亲亲题的诗句。父亲待母亲之心,正是女儿待二皇子之心啊!”苏蔓玖也走起了怀柔政策。
提到发妻,苏瑞文的心顿时又软又疼,他捂住胸口,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地问道:“白首不离也需药两情相愿啊!我儿可确定二皇子对你同有此心?”
“他有!他都向皇后娘娘请求过了。父亲若是不信,完全可以找二妹妹回来问问。”苏蔓玖是绝对不愿意当侧妃的。她在五位皇子中也是挑选了一番才择定魏泓章的。
千挑万选,岂能为了一个侧妃位置?
只是苏陌素,待这件事了了,我且来慢慢收拾你。苏蔓玖心中恼恨,面上却只是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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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母女
“夫人,好像大小姐那边与老爷争起来了。[..tw超多好看小说]”丫鬟轻轻迈步进门,躬身轻语,却只得了小王氏无言的应答。
丫鬟是知道小王氏最近的脾气和手段的,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直躬着身子站在门边。
“夫人,前些日子是大小姐替您在老爷面前求情的,等会要不还是去劝慰劝慰大小姐?”芳菲放下手中的活计,轻声提醒小王氏道。
自从失子之后,小王氏的性格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虽然她前段时间被苏瑞文名为养病,实为软禁的拘在自己院子里,但是性子并没有平和下来。
如今她走动的范围已经不局限于正院了,整个人脾气就更加暴躁了。
“我凭什么要去劝慰她!她又不是我肚子里……”
“夫人!”
芳菲忙喊道。
小王氏的奶娘李氏已经没了,如今唯一一个能劝阻小王氏性情些的人,也就只剩下芳菲了。
门外候着的那个奴婢也好,屋子里伺候着的其他奴婢也罢,瞬间都放轻了当下的动作,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引得小王氏将矛头对准自己。
“夫人。”芳菲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您与大小姐的情分是寻常人都不能比的。前些日子,只不过老爷尚在气头上,大小姐才没有立即替您求情。”
“如今您也解除了禁令,您与大小姐的母女情分应当还是同以前一样。”芳菲强调道。
小王氏此时的情景其实比之前好不了太多,虽然解除了禁令,但苏瑞文依然没有踏足过这个院子。这样的情况下,芳菲可不能看着小王氏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到时候无论是被苏蔓玖抓到把柄,还是彻底让苏瑞文失望,小王氏都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小王氏不翻身,她就无法……
芳菲收回自己的思绪,继续同小王氏说道:“不如先问问春杏?”
春杏就是门口的那个丫鬟。
小王氏没有作声。
芳菲便替她问道:“春杏,你可知道大小姐为何同老爷起了争执?”
春杏摇了摇头答道:“我并不知道。只是先前芳菲姐姐你嘱咐我将打扫的工具还给秋霜。我才到院门口就碰到了和秋霜一起在书房伺候的冬屏。”
“是冬屏说的。[..tw超多好看小说]”春杏抬眼看了一眼小王氏,身子有些瑟瑟发抖。她急不可耐地回来禀告这个消息,也是因为芳菲格外交代过的原因。可如今瞧着,夫人似乎并不在乎大小姐的消息。
“冬屏都说了些什么?”芳菲问道。
春杏看了眼芳菲,答道:“冬屏说老爷把个茶盏都从窗户里扔出来了,看着是生了大气。”
“哼,活该!”小王氏说道。
“夫人!”芳菲只能再喊了一声。她担心小王氏忍不住再说出其他难听的话来,只能先吩咐其他丫鬟都退下去。
“好了,这毕竟是大小姐的私事,你们就不要再外传了。晚点我会陪夫人去劝解大小姐的。你们都下去吧。”
留在小王氏身边的这些丫鬟其实多不是自愿,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由头退下,都忙不迭地应声下去了。
待房中只剩下自己和小王氏的时候,芳菲才继续说道:“夫人,您不能这样。”
小王氏冷冷一笑:“我为什么不能!你当苏蔓玖那小贱人有多喜欢我,多希望我好?我看她巴不得我早日被气死才好!关怀她!呵,我没这么大的闲心去关怀她!”
芳菲叹了口气,问道:“夫人不去关怀大小姐,如何有机会见到老爷呢?”
小王氏顿时脸色灰白,难看的紧。
她当初听管家说请她出来看库房的东西,心中便知道自己是被解禁了。可当她去寻找苏瑞文时,却被仆从直接挡在了门外。
小王氏这才知道,在苏瑞文的心里,她依然没有被解禁。
芳菲见小王氏虽然面色不愉,却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恼恨的话来,就知道她也意识到了现状。
芳菲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大小姐虽然不是夫人您亲生的,但是一则,她是府里无需置疑的嫡出大小姐,二则,她与您还有姨甥情分。于情于理,您对她关怀些,她回报您些尊敬,都是应该的。”
见小王氏依然默不作声,芳菲只能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过夫人最近身体状况实在不佳。夫人为避免过病气给大小姐,派跟前的大丫鬟去一趟,送些贴心物品给大小姐。以大小姐的善解人意,想来一定会理解夫人的。”
小王氏依然没有做声,但视线却挪到了她随身携带的嫁妆钥匙上。
芳菲知道这是不拒绝她建议的意思,忙说道:“我记得夫人还有一套极为漂亮的琉璃头面,不如给大小姐送去?”
小王氏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舍。这套头面可是她嫁妆中最贵重的一套了。
“夫人若是舍不得,便换红梅花样的那一套?”芳菲又折转道。
红梅花样的头面虽然不如琉璃的贵重,却是苏瑞文送给小王氏的。
小王氏明白芳菲的用意。头面再贵重,若苏瑞文再也不见自己,那头面又还有什么意义?
她咬牙答道:“不用了,就送琉璃的那套去。芳菲,你去吧?”
芳菲站起身,正要应下。
小王氏又说道:“还是让芳草去。”
与芳菲不同的是,芳草一直被苏蔓玖强留在小王氏身边。
“她不是喜欢攀高枝吗,就给她一个机会。”小王氏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被禁足的这些日子,她并没有辜负苏蔓玖的安排。对于一手带出来的丫鬟芳草的薄情寡性,小王氏算是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也是为什么她一解禁就仍是去领回了芳菲的缘故。
芳菲也猜到了小王氏对芳草的怨气从何而来。想想以芳草的性子,确实只会拼命捧高苏蔓玖,芳菲便放心地朝外面的丫鬟叮嘱了,让她们去告诉芳草这一趟差使。
这边芳草才走,就又有丫鬟来禀告,说是二小姐苏陌素来了。
小王氏眉头简直要皱到一团去:“不见。”
“夫人。”芳菲无奈地喊了一声。
小王氏这才挥挥手:“让她进来吧。”
芳菲便舒出一口气。
“听说母亲近日身子好了不少,陌素喜不自禁,便忙回来看看。”苏陌素也不在乎小王氏摆到脸上的冷淡,她端起芳菲送上的茶盏,轻轻轻拂去茶末,又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副十分怡然自得的模样。
小王氏见苏陌素这般从容,心中便更为恼怒。想过去在这个苏府,过得最为举步维艰的应该就是面前的庶女苏陌素,而不是她王蓉儿。
“你如今也见到我了,没有什么事便尽管早些回去吧。”小王氏不悦地下了逐客令。
苏陌素却是一点也不恼,她轻抿了下茶水,说道:“看到母亲身体康健,陌素也确实放心不少。只是母亲仍需要多加注意,毕竟,母亲这次的小月子远不同于平常人。”
苏陌素嘴里说着关切的话,语气却是轻淡得令人恼意横生。更何况她这句话,小王氏怎么听都有其他意思在里面。
“我已经出了小月子了。”小王氏捂住胸口答道。
苏陌素放下杯盏,面色认真,语气诚恳地对着小王氏说道:“母亲可不要大意,在您没有重新怀上孩子之前,这小月子养好没有,谁也说不准。”
“你!”小王氏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她从来不知道苏陌素也能这般伶牙俐齿。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王氏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苏陌素脸上去。
苏陌素却毫无畏色,反而语气关切地说道:“母亲可不要吝惜金银,有什么好大夫、好名医尽管去求。女儿虽然已经出嫁在外,但若是母亲为了求医,女儿即便贴上私房钱也是要帮上母亲一把的。”
苏陌素这段话说得极为诚挚,一双眼睛也是真诚地望向小王氏。若此时有外人在,定是要在心中赞上苏陌素一声孝女,羡上小王氏一句母女情深的。
可小王氏听了这话,眼睛却都有些发红,她恼恨地说道:“不劳外嫁的苏二小姐你费心,我身子好得很!”
小王氏咬重外嫁二字,苏陌素也当真听进去了。她答道:“也是如此。我外嫁出去,也久不闻府上情况,想来府上有什么变动,还是府上的人来得清楚。”
苏陌素这样顺着小王氏的话说,是小王氏没有预料到的。可她也并不会因为苏陌素这几句顺话就心情舒畅。
而面前的苏陌素却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小王氏的情绪,她转身招身后的知画上前,说道:“母亲尚在身子调养中,陌素知家中请的肯定是良医,所以也不敢贸然带来药材,只是听说金翘燕窝特别补身体,陌素便带来了几份,祝母亲早日康复,能为陌素添个弟弟。”
话还是绕到生子上面了!
小王氏当然知道再怀、再生才是她的出路。可是她如今连苏瑞文面都见不到,如何再怀,如何再生?
“多谢二姑娘美意,我定不辜负你的期望。”小王氏语气怨愤地说道。
苏陌素却是笑起来:“母亲,我是真心的,陌素来此,也是想同你说几句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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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体己
听了苏陌素的话,小王氏脸上的讥讽便有些遮掩不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她们“母女”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体己话?
但是伸手不打送礼人。苏陌素身后丫鬟送上的红布包裹着的黑漆木盒子芳菲已经打开了。
顺着打开的盒子看过去,小王氏知道那确实是上品的金翘燕窝。
小王氏脸色有些僵硬地扯了下唇角,说道:“二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母亲可听说了城东张家的事情?”苏陌素端起茶盏,看了一眼,复又扣上。
芳菲知道这是没了茶水的意思,忙上前替苏陌素填满。
因为苏陌素与小王氏一向感情寡淡的缘故,芳菲方才拎上的茶水并不十分充足。如今添完这一盏就堪堪有些不足了。
听着二小姐苏陌素的意思,是还要留在这儿与夫人长谈,芳菲便轻步往门外走去。
门外,两个丫鬟正侯在院子里。
“去烧壶水过来。”芳菲说道。
其中一个丫鬟忙上前接过了茶壶,走向小厨房。
“这张家小姐出丑关我什么事?”
芳菲走回房间的时候,正好听到她家夫人在问苏陌素。
看来方才二小姐是提到张家小姐的事情了。芳菲半点不在意其他人家的事情。左右她如同小王氏一样,这一辈子已经系死在苏家了。
“张家小姐自然与母亲是无关的。”苏陌素端起填满的茶盏,又抿了一口,“只不过女儿听人说,张小姐这桩出丑其实还有一个前事。那前事倒与母亲有些同病相怜――也是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突然没了呢!”
苏陌素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可话语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戳进了小王氏的心里。
小王氏攥着椅子把手的手指都紧得有些发白,她声音有些暗哑地答道:“这种事情,着实不幸,但,却也不是世间罕见的。”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进了一趟鬼门关一样。二姑娘如今是还没有身孕,若是有了,也会知道这当中的凶险。”小王氏有些怨毒地答道。
苏陌素却毫不在意,反而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母亲说得是。其实女人怀孩子辛苦、生孩子凶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遇到失子的悲事,夫君家人莫不是存着怜悯抚慰的心。”
站在一旁的芳菲有些讶然地看了一眼苏陌素。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二小姐哪里还有半分过去性子温软的样子,这分明是一把专选人心头伤痂下手的匕首呢!
小王氏当真是被狠狠戳到了。
她浑身发抖,狠狠一拍桌案,颤抖地着喝斥道:“苏陌素,你今日来此,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门外也传来细微的声音。
芳菲忙站起身,只见先前烧水的丫鬟已经回来了。两个丫鬟,一个提着水壶,一个站在旁边,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芳菲有些不忍,便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着就行了。”
“二小姐来此,夫人或会留饭,你们都去厨房那边说一声,多准备几个好菜。”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心中都有些存疑。
夫人和二小姐这个情形,难道还会留饭?
不要管了,芳菲姐姐这是帮我们,我们先退下是最稳妥的。免得夫人的怨气发到我们身上。
两人眼神中寻得了一致的观点,便当即应下芳菲的吩咐,双手奉上茶壶,这就出了院子。
芳菲再度折返回去。
此时的小王氏已经没有那样歇斯底里的样子了。她一双眼睛狠狠地瞪向苏陌素,可是眼睛边缘却已经发红了。这种瞪毫无威慑力。
“听张家人说,张小姐那夫君在四处遍访名医,替张小姐调养身体呢。因张小姐如今养着身子,不能近身的缘故,那张家本是送了两名妾室过去的。可那张家姑爷却主动拒绝了。不仅如此,连家中妾室的院子也不再迈足。”
苏陌素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小王氏的目光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番话并没有讽刺小王氏,可却仍旧深深地伤害倒了小王氏。想到之前解禁后,自己欣喜若狂地去见苏瑞文却被挡在门外的事情,小王氏的眼泪就有些止不住了。
瞧着小王氏面前的那滴水珠有加大的趋势,芳菲忙将燕窝盒子捧到小王氏面前,试图掩过小王氏的失态:“夫人您瞧,这燕窝真是极好的呢。”
苏陌素却突然神色一敛,颇为严正地说道:“母亲可不要以为女儿今日上门,只是为了触动母亲的伤心事。”
难道还不是?小王氏在心中骂道。
“女儿正是由张家一事听到了妇科圣手的事情,这才过来同母亲说呢。”苏陌素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张家小姐落胎的时候,胎儿月份不小,故而伤到了身子,原本大夫是说恐不能再生了的。但这里,却是经由圣手诊治,已经大好了呢。”
小王氏的泪水已经被憋了回去。她强迫自己压抑不快,进而便情绪有些不稳,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我可没有不能生了。”
“那是当然的,女儿也只是关切母亲而已。”苏陌素点点头,并没有再刺激小王氏。
苏陌素不再说话,小王氏也不想同她说话,房间竟就这样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芳菲望着小王氏眼睛又有些红了,就知道她还是担心自己身子的。只是如今话已出口,小王氏舍不下面子主动再问苏陌素。
踟蹰了一下,芳菲便说道:“奴婢失礼,那张家小姐的陪嫁之中其实有一个是奴婢幼年的手帕交。今日听二小姐提到张家小姐之事,不知道二小姐能否再详说一二。”
芳菲和芳草都是自幼卖身进了王府的。她这番话,明显就只是给自己家夫人找个台阶下。
苏陌素没有戳穿芳菲,不在意地答道:“也没有其他事情。只不过就是那张家姑爷拒绝妾室之后,张家误会姑爷已同张家生疏。为笼络这位姑爷,张家便送了张家小姐的嫡亲妹妹去张府陪伴张小姐。”
“名为陪伴,实则是以嫡取嫡,补张家姑爷一位嫡出的正妻。”苏陌素轻轻掸了下袖口,露出里面的白玉镯子来,“张家小姐却是不知,她身子略好些,便喜滋滋地带着这妹妹去赴外宴。”
“宴上其他人却早已知道这小张氏的意义,是以换衣之时,有夫人暗中戏提小张夫人之事,张氏听了,却只以为是自己,还出面与那戏言的夫人认真聊起来,辩驳那二三事自己未曾经历过。”苏陌素说到最后,便有些笑意。
她望向芳菲:“所以这可不是一桩丑事吗?”
小王氏其实对苏陌素说的妇科圣手还是有些兴趣的,可没有想到苏陌素却是顺势扯出这样一段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她当下有些不快,面色木木地说道:“前头不还说那张家的姑爷如何情深意重吗?”
苏陌素答道:“确实是情深意重。张家姑爷知道这事以后,便将小张氏送回张家了。所以这桩丑事,还是张家的。”
“也因为张家这桩不成的喜事,如今姐妹上门陪伴的可少了许多呢。即便有,那也是铁板钉钉,真的只等着过去做续弦的。”
苏陌素这句续弦让小王氏心里突然一震。她抬头望向苏陌素。
面前的女子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讥讽或者调笑,似乎就真的只是在说张家的事一般。
芳菲从旁瞧着自家夫人脸色有些发白,便知道她仍是被触动了伤口。
“那张家小姐不知道如今身子痊愈了没有?”芳菲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这次苏陌素倒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径直答道:“外人瞧着脸色倒是好起来了。因由张家出了丑事,众人都等着下文的缘故,消息倒是不少。有消息还说,张家姑爷已经歇在张小姐院中了。”
这便是好了。芳菲想道。
苏陌素也是继续说道:“那张家小姐寻的梅大夫,也有许多人去打听。若是张家小姐此番能再次怀上,想来那梅大夫就要更加扬名了。”
“这梅大夫过去倒未曾听过。”芳菲忙顺着苏陌素的话说道。
苏陌素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芳菲的用意,径直答道:“是陵城那边过来的大夫。前段时间才被张家人从陵城接过来的。如今似乎就歇住在张家。”
这是将大夫的信息完全说出来了。芳菲松了一口气。
小王氏也松了口气。这大夫消息当然是有备无患。
“母亲,女儿礼已经送到,心意也已经尽数说给母亲听。女儿就先回府了。”苏陌素径直站起身来。
“夫人,留饭。”芳菲忙低声提醒小王氏。
小王氏却是因由先前苏陌素的话有些心乱,根本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等她抬头,苏陌素竟领着丫鬟知画已经走出了房门。
“二小姐这就回去了?”院中的芳草笑着问道。
苏陌素点点头,叮嘱道:“是。我已经见过母亲了,母亲好了许多,这都是你和芳菲的功劳。以后还要劳你们两个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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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棋子
芳菲原想走过来挽留苏陌素,可看到院子里的芳草,却顿住了脚步。.tw[]只听芳草同苏陌素行礼说道:“奴婢不敢,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芳菲默默站在其后,等待苏陌素的下文。
但苏陌素却实无停留之意,她点点头就领着知画径直走了出去。
芳草抬头之时,苏陌素已经只留了一个背影,倒是知画的声音还能听得清楚:“小姐这个白玉镯子可真好看,果然还是姑爷有眼光。”
芳草下意识便望向苏陌素的手腕,那手镯正好因为一个抬手的动作而露了出来。
“也不见成色有多好。”芳草嘀咕道。
芳菲望了芳草一眼,说道:“这样妄议主子可不好。”
芳草不在意地笑起来:“二小姐而早就嫁出去了。即便没有嫁出去的时候,她在这苏府又算什么……”
听着芳草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芳菲只能打断她:“芳草,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夫人考虑。”
“夫人又不是我个奴婢能帮上忙的。”芳草翻了个白眼,就自顾自地扭着腰身进了小王氏的房间。
苏陌素虽然走了,但小王氏却已经被勾动了伤心往事。她伸手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双眼睛有些通红地望着前方。
小王氏眼角这隐隐的泪光,被走进来的芳菲看了个真真切切。
“夫人。”芳草行了个礼,完全没有去安慰小王氏的意思。
芳菲此时也已经走了进来。她朝芳草说道:“芳草,方才你代替夫人去探望大小姐,大小姐可一切还好?”
“好啊,好得很。大小姐面色红润,瞧着挺好的。”芳草答道。
听着这些有些敷衍的答案,芳菲当即就有些恼怒。可她也知道芳草的性格,她二人的身份又都是一等丫鬟,没有个谁高谁低。芳菲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那套头面,她喜欢吗?”小王氏问道。她虽然是在问芳草,可目光却依然落在空处,脸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小王氏毕竟是主子,她开口了,芳草只能答道:“大小姐挺喜欢的。我看到雪盏将那套头面收在一个单独的盒子里了。那盒子里首饰很少,想来都是大小姐十分喜欢的。(..tw好看的小说”
“那就好。”小王氏说完这一句,便不再问芳草了。
芳草等了一会儿,便自己主动说道:“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你下去吧。”小王氏恹恹地挥了下手。
芳草便利索地爬起来,走了出去。
芳菲皱眉看了眼芳草的背影,还是追了出去。
“芳草!”芳菲喊道。
芳草顿住脚步,面上尽是嘲讽地说道:“怎么,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芳菲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一等大丫鬟五个字芳草咬得极重。
芳菲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她拿捏着语气,尽量柔和地同芳草说道:“方才你去大小姐那边,可有听到大小姐跟老爷争吵的缘由?”
“芳草,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夫人从王家带过来的人。除了夫人,我们不会有其他出路的。”芳菲苦口婆心地拉住芳草的手,同过去亲密时候一般同芳草说话。
芳草却是一脸毫不在乎的神情,她抬手甩开芳菲,答道:“有出路的是姐姐。我如今可在谁面前都讨不了好。”
芳菲又去拉芳草的手:“芳草,你别这样。夫人如今自身难保,所以情绪才差些。等她恢复往日荣宠,我们都依然她身边最看重的人。”
“芳草,如果不依附夫人,你还能依附谁呢?”芳菲劝道。
芳草脸上的冷漠淡去了一些,她似乎是被芳菲说动了。
“听雪盏说,好像是二小姐惹了大小姐。”芳草皱着眉说道,“芳菲,你既然想夫人好,就要劝着她少跟二小姐接触。这前脚大小姐才和二小姐不和,后脚二小姐就向夫人推荐大夫。我看这大夫不看也罢。”
“你、你怎么偷听夫人他们讲话?”芳菲满是诧异地说道。
芳草脸色又冷了下来:“我可不是偷听,是无意间听到的。不是你说的,让我送完就赶紧回来禀明情况给夫人听吗。”
芳菲也知道芳草见小王氏态度冷淡,心中已经存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所以芳菲只能尽量哄着芳草:“那是我误会你了。芳草,大小姐为什么恼了二小姐,二小姐都出嫁了。夫人这里,如果能找名医看下也是极好的。”
“我怎么知道大小姐为什么恼二小姐。”芳草不耐烦地说道,“以前大小姐很喜欢二小姐吗?至于夫人这里,我说了,我人微言轻,可帮不上她。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方才我说的那套头面,大小姐却是放在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盒子里,那盒子里也确实只有一个手镯。”
芳草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但那手镯却瞧着成色也就乏乏,比二小姐刚才手腕上那个可好不了多少。所以夫人这头面,大小姐到底是极度喜欢还是极度不喜欢,我可不知道。”
芳菲看苏陌素手腕上的镯子,比芳草还要看得清楚。毕竟她是在房间里近处看到的。那镯子成色确实一般,莫说二小姐已经嫁人了,就说以前在苏府,她一个小姐想要个这样的镯子,也不难。
芳菲呐呐地说道:“二小姐自然是很重视这镯子的,毕竟这镯子是姑爷送的。大小姐收的那镯子也指不定是什么重视的人送的。”
芳草噗嗤一声笑出来:“难不成你还以为大小姐的手镯也是心上人送的?我瞧着可不像。我看得清楚,那镯子是个女子的款式,但大小却和大小姐手腕并不相合,哪里像是心上人送出的东西。”
“而且。”芳草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一个细节便毫无遗漏地出来打击芳菲,“那镯子款式可老土了,还是十多年的宝石款式。上面还雕得一个古篆。虽然我不认识,但是肯定不是大小姐的名讳。”
芳菲听完确实有些失望,可她听到最后,却又起了一丝希望。虽然这镯子不一定是大小姐心上人送的,但大小姐保存着一个有主的镯子,这镯子应当是有些重要的。
“芳草,你还记得那个字是什么样子的吗,你写给我看好不好?”芳菲拉住芳草问道。
芳草不耐地去推芳菲的手:“我怎么会写,不会不会!”
“你绣花绣得极好,对于字确实不精通,但是这类与绣样相近的花纹图案你是记得最牢靠的。你就画出来给我看看吧。”芳菲放低了声音和态度,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对芳草说道。
见芳草面色依然有犹豫,芳菲又柔着说道:“芳草,我与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与你二般人过。我希望夫人好,也希望你好的。这个字到时候认出来了,我会同夫人说是你的功劳。”
芳草面色有了一丝松动。
芳菲便再接再厉地劝道:“要不你去夫人房中写,让夫人从旁看着。人心都是肉做的,夫人见你这般挂念她,往日的隔阂也会消除的。”
芳草虽然没有直接答应芳菲,但是目光却也看向了小王氏的房间。
芳菲当即便拉住芳草的手,将她往小王氏房中拉去。
芳草也没有拒绝,就随着芳菲这样走了回去。
苏宅里面,丫鬟是去而复返。而离开苏宅的苏陌素却是毫无留念、半点不回头地登上了花府的马车。
知画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嘟着嘴,有些不满地说道:“小姐,你怎么真的把那顶好的金翘燕窝送出去了,那可是姑爷搜罗来给您补身子的。”
先前出小王氏院子的时候,知画就已经心疼得不行。但在来苏府之前,苏陌素就交代过知画,要她在苏府不可以开口说一个字。
现在已经离开了苏府,她总是是可以把心底的不平说出来了!
“小姐,那人虽然是长辈,但她对您可从来没有过长辈的心。”
跟着苏陌素到了花府之后,知画是越发地看清楚,小王氏整个继母可从来没有给予过她的小姐苏陌素半点母亲的关怀。
别说把这样的好东西送给小王氏了,就算是一块布、一根线、一根针,知画都觉得是浪费!
苏陌素脸上却有着浅浅的笑容:“知画,有些时候,想到得到之前,是一定要付出些什么的。不过是些无用的身外财物,若是能换来我们渴求已久的事情成功,千金又能何妨?”
苏陌素的话有些隐晦、又有些莫名的激动,知画听得一知半解,不过苏陌素却是不打算给她解释更多了。
她今天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多了。甚至这趟苏府之行,她完全不必亲自来走。但是为了能让小王氏记在心里,下得去狠手,苏陌素还是决定了亲自来说某些话、亲自来做某些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埋了那么久的棋子,已经动了。
苏陌素掀起帘子,看向马车外面。太阳已经在往下面走,这可是黑暗到来之前的唯一景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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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古篆
披着霞光的街道里,贩夫走卒已经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往回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与小贩们的疲惫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店铺里的那些伙计。
他们依然带着神采奕奕的笑容,对着走出店铺的贵人们弯腰弓背:“陈小姐,您慢走。”
一对俏丽的主仆缓步走在当街,衣着靓丽的小姐头簪轻摇,身边的丫鬟正侧脸在同她家小姐说话,面容也是十分清秀:“小姐,您今天对余家公子说的话太多了。”
“铃铛~”被叫做小姐的姑娘声音格外柔软,光听着似乎就能化了人的心肠,让周围耳尖的男人们都纷纷的侧目望向声音的源头。
只见那一身贵气的小姐拉着身旁婢‘女’的衣袖,‘露’出一副求饶的神情,声音更加地悦耳动人:“我不过就是多谈了一句他的笔砚,明明不是正宗的松和斋,居然还在吹嘘他‘花’了多少钱,我也是气不过嘛!”
“小姐,莫要揭人短处!老爷平素已经再三说过,您出‘门’就忘在脑后,我是定要告诉老爷的。”一旁的丫鬟虽然衣着素淡了些,却也是生的一副好面容。
素淡的衣衫反衬得丫鬟面容清丽无比,丝毫不逊‘色’于一旁娇俏动人的小姐,更是让周围的那些人们对着主仆又是多看了好几眼。
好一对主仆,居然都生的这么好看!
再看那丫鬟,对着小姐不卑不亢,谈吐有度,甚至还隐隐的有几分管教小姐的架势。虽然肯定是小姐面前的得力丫鬟,但是能将丫鬟都教导的如此得力,这小姐的府上,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众人的眼光,在这主仆二人的身上扫来扫去,却是早就令丫鬟心生不耐了。可是她的小姐却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犹自对着她一脸认真的小严肃,说个不停。
“他那倒也算是中上的墨砚,如果不是非要吹嘘什么‘松和斋’出品,我也懒得去拆穿他。松和斋是什么地方!千金难求一品砚的好嘛!父亲说要买给我都食言了,余家那小子分明是吹牛皮!”
苏陌素的马车在人‘潮’中速度就慢了下来。她经过那对主仆身边的时候,正好将那小姐的辩驳听到耳中。
原来是自己求而不得才恼的别扭,真是宠坏的小孩子。.tw[]苏陌素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对主仆。
丫鬟正仰面望着小姐,那表情中严肃多过服从。
看来是个能做主的大丫鬟。苏陌素默默想道。她的马车已经驶开了那主仆身边。她回头望去,那小姐的侧脸竟出奇的熟悉。
“停车。”苏陌素急忙唤道。
马车的突然停下,让车内的苏陌素和知画都踉跄了一下。知画忙扶住苏陌素,好奇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陌素掀起帘子望向那对主仆中的小姐:“那个人,瞧着有些熟悉。”
知画也顺着苏陌素视线望过去,她看清楚那小姐侧脸的时候,嘴巴就立马张大了:“知书!小姐,是知书!”
苏陌素觉得那小姐熟悉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知书。可一个死了的人为什么会活生生地站在这儿,而且还是另一个身份?
那小姐还在拉着丫鬟的手撒娇:“好嘛,好嘛,别告诉父亲。”
“小姐,马车来了,我们上车吧。”丫鬟却是不苟言笑地掀起帘子,扶小姐上车。
“又有点不像知书。”知画说道,“知书从来没有这样朝人笑过。”
苏陌素也认同知画的看法。如果是知书,她或许可以因为意外改变了身份,但一个人的‘性’情如何会改变得这样彻底?即便是改变,由心思简单变得心思缜密还有可能,但反过来,一个心思沉稳的如何会变得这样单纯简单?
“走吧。”苏陌素放下帘子,同车夫说道。
马车重新驶起来,苏陌素想起方才见到的那辆马车,马车车辕上刻着的似乎是一个“陈”字?
陈家?
这算是个大姓,京城姓陈的人家太多了。苏陌素收回心事,不再想方才那场偶遇。
苏府上,小王氏看清楚芳草笔下的古篆,脸‘色’竟瞬间变得惨白。
她握住那张白纸,声音颤抖地问道:“芳草,你确实是这个字?”
芳草原也抱着讨好小王氏的心才来写这个图案的,如今写出来后,小王氏却是这样地质疑语气,芳草的脸当即就拉了个老长:“奴婢比不得芳菲伶俐,夫人若是不放心,让芳菲再去大小姐那般看看就好。”
芳草这句话是句赌气话,可没有想到的是小王氏当真应了下来,她拉住芳菲的手,说道:“是,芳菲,你再去看一趟。再、再捧一套头面去,看是不是还会放到那个首饰盒里。就选最贵重的!”
芳菲也没有想到小王氏会这样说,她面‘色’有些讶然:“夫人,这已经去过了,大小姐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可、可我……”小王氏的手都有些颤抖,显然内心慌‘乱’得很。
“芳草,要不你先下去休息吧。”芳菲没有想到一个这样的古篆会引得自家主子情绪这般不稳定。如今芳草在小王氏心中是个什么形象,芳菲也心知肚明。为了能劝慰小王氏,她只得冒着得罪芳草的危险说道。
果然,芳草脸‘色’十分难看地站起来:“那奴婢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再不停留,直接冲出了小王氏的房间。
芳菲望向小王氏。只见原本已经情绪稳定下来的小王氏脸上酸楚痛意再度涌起,本就微红的眼眶此时更是隐隐泛起泪光,脸‘色’也是苍白得惊人。
“夫人,到底怎么了,这是一个什么字?”芳菲回握住小王氏的手,问道。
“荣。这是个荣字。”小王氏带着颤音答道。
芳菲问道:“那个镯子是夫人的?”
“不,不是我这个‘蓉’字,是欣欣向荣的荣。”小王氏强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芳菲虽然不明白这“荣”和“蓉”之间有什么问题,但看着小王氏的脸‘色’,她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芳菲语气愈发柔和,充满了抚慰之意:“夫人且先说说,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小王氏的手‘乱’抓起来:“芳菲,准备东西,我们这就去张府。”
“去张府干什么?”芳菲问道。
“去看大夫,马上去,我们马上去找那个梅大夫。”小王氏站起身来,她自己扑到铜镜面前,看向铜镜里的人。
“去,我们马上去。”小王氏又强调道。
芳菲想不明白,可无论她如何再劝,小王氏都不说其他话,只说一定要去张家。
尽管知道小王氏这一出‘门’,势必要让苏蔓玖知晓。前脚才以身体不适的原因,遣芳草去大小姐那里,后脚夫人就自己出了‘门’。芳菲知道这是不妥,可她实在劝小王氏不住。
帮着小王氏收拾了东西,芳菲只能希冀这趟能早去早回,万事顺畅。
张府里虽然没有芳菲的手帕‘交’,可是芳菲这些日子在外‘门’当杂扫丫鬟,反而知道了更多其他人家的事情。是以,她们主仆很快就到了张府‘门’外。
“你们来找谁的?”那张府的守‘门’十分之傲慢。
“我家大人是光禄寺卿苏大人,我家夫人想见见你们家夫人。”芳菲说道。
那守‘门’的却不为所动:“什么光禄寺卿,我不认识。再说了,你说是光禄寺卿家的就是光禄寺卿家的啊,我还说我是相爷家的呢。快走走走!”
芳菲还要再说,那守‘门’的小厮却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芳菲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门’,可小厮去只是在‘门’内骂赶,再也不肯开‘门’。
芳菲转身想劝小王氏:“夫人,要不我们先回去。如果您想见梅大夫,我们再找二小姐商量商量?”
“我、我们在这等?”小王氏并不想离去。她心里有一个‘迷’,她害怕解开,可又不能在拖。
“夫人,我们这样等,也等不到什么啊?”芳菲说道。
小王氏却是自己想清楚了:“那梅大夫住在张府,可张小姐却是嫁出去了的。所以梅大夫肯定会替张小姐出诊或者张小姐回张府,那么我们在外面等等,一定能碰到其中之一的。”
芳菲却觉得这个办法一点也不乐观:“可我们如何知道对方是张小姐或者梅大夫呢?”
“芳菲!”一个热情的声音突然响起。
芳菲转过头,却是一个丫鬟提着个篮子正往张府走来。
芳菲想了一会,仍然没有想起小丫鬟是谁。不过倒真有些脸熟。
“芳菲姐姐不记得我了?”小丫鬟满脸笑意,“芳菲姐姐,我是冬‘花’的妹妹啊。”
提到冬‘花’,芳菲便有了些印象。冬‘花’是苏府的丫鬟,这一点,芳菲记得很清楚。如果没有冬‘花’的事情,她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件不堪回首的事情……
芳菲勉强笑了笑:“原来是你啊。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那小丫鬟甚为热情地答道:“我出去买菜呢。我们府上有个贵客,每日的用餐都要新鲜采办的。厨房陈大娘让我专‘门’伺候那位贵客的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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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看破
听到贵人二字,小王氏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问那小丫鬟:“你说的,是不是梅大夫?”
小丫鬟似乎现在才发现小王氏一般,她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声音也小下来:“这位是?”
“这是我家夫人。[..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芳菲说道。
小丫鬟忙退后几步要向小王氏行礼:“这位夫人……”
“不必如此,我家夫人很好的。”芳菲拦下小丫鬟道歉的话,她也想到了小丫鬟的作用。
芳菲柔声问道:“这位妹妹,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梅大夫?”
“这?”那小丫鬟脸上顿现犹豫之色。
芳菲伸手拉住小丫鬟,不着痕迹地褪了自己手上的银镯子下来:“我与冬花平日就情同姐妹,你既是她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好妹妹,就帮姐姐这一次。”
小丫鬟按住芳菲的手,不让她把镯子带到自己手上:“芳菲姐姐,不必这样。我、我……”
小丫鬟跺了下脚,拉着芳菲到门口的石狮子后面,细细问道:“芳菲姐姐你是要瞧病还是有事?这梅大夫可是不见外人的。”
芳菲想了想,答道:“就是听闻梅大夫医术好,想见上一见。”
“芳菲姐姐若不说实话,我可帮不了你。”小丫鬟皱眉答道,“姐姐既然用了听闻二字,就肯定知道了一些我家小姐的事情。梅大夫入张府,确实是为了我家小姐,所以老爷他们养着梅大夫的意思,就是不让其他人见到梅大夫,以免小姐的情况给泄露出去。”
泄露?不就是没了个孩子吗?芳菲有些疑问,却并没有问出口。她的心思自然还是放在自己主子小王氏身上。
“其实就是有病想求梅大夫看看,我们半句其他的话也不会开口的。”芳菲握住小丫鬟的手,又把银镯子推了过去。
小丫鬟却是仍不接,她答道:“芳菲姐姐,你这样就太瞧不起我了。你待我姐姐冬花好,我是知道的。姐姐既是找梅大夫治病,我也知道是那女子的病。”
“不如这样,姐姐就明日巳时在东升客栈等。我陪梅大夫出门的时候,拐过来一趟。就说姐姐是我娘家人,请梅大夫诊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小丫鬟出了个主意,“这银镯子,姐姐留着给梅大夫做诊金吧。”
芳菲心笑,真要是替她家夫人瞧病,哪里需要用银镯子抵诊金。不过她没有说出口,这边小丫鬟既然答应了,芳菲就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小丫鬟也不与芳菲多说,急急忙忙就回了张府。
小王氏并没有同芳菲与小丫鬟在石狮子后面说话。她听芳菲转述完小丫鬟的话后,面上的郁色便散开了一些。
芳菲见小王氏心情好转,便唤马车回府。
才一进苏府,主仆二人就正正好遇上了苏蔓玖。
完了,这下大小姐要不高兴了。芳菲心中想道。
“母亲这是从何而来?”苏蔓玖扬眉看了一下小王氏,脸上的神情瞧不出是讥讽还是不快。
小王氏则有些面无表情地答道:“我身子有些不适,便去了医馆。”
“母亲何必这样奔波操劳,请李大夫过来就是了。”苏蔓玖说道。
小王氏却是望向苏蔓玖,眼神中有审视的意思:“我倒是无妨,只是玖儿,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平日可不见你与你父亲这般争执。”
站在一旁的芳菲有些讶然地望向小王氏。她没有想到小王氏会这样轻易就跟苏蔓玖撕破脸。
老爷苏瑞文还没有重新宠爱自己家主子,主子就这般提大小姐的痛处,这不是堵自己的后路吗?芳菲想劝说,却又根本无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开口。
相比芳菲的焦虑,苏蔓玖这个被戳中痛处的人却反而淡定多了。她甚至心情很好地替小王氏拂了下被风吹散的一缕发丝,说道:“母亲消息很是灵通。看来如今的母亲,是真正被解禁了。”
小王氏被苏蔓玖这样反击,却没有苏陌素先前击中痛处时的难受感。她毫无畏惧地与苏蔓玖双目对视:“终究我是苏府的夫人,终究我是你的母亲。”
看清楚苏蔓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嘲讽时,小王氏才继续说道:“玖儿,我是你的母亲,更是你的亲姨母。这一点,你应该要时刻记得。”
苏蔓玖的手收回来,面上有了一丝笑意。她问小王氏:“母亲是对蔓玖有什么不满吗?”
“你应该早点去跟你父亲求情的。”小王氏蹙眉答道。
她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怪罪。怪罪苏蔓玖太晚求情。
苏蔓玖敛了些笑意,答道:“是,玖儿错了呢。”
原本是认错的话,却因为加上了那个最后的音调,显得格外的不认真。
芳菲紧张地望了小王氏一眼,心中祈祷,自家主子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发脾气。
她心中的祈祷还没念完,就听到小王氏生气的声音。
“玖儿,你也到了快出嫁的年龄,应该收敛收敛脾气了。我是你的母亲,有责任替你把关婚事。你这样的心性,母亲可很是担忧。”
小王氏这句话出来,不仅是芳菲,就连苏蔓玖身边的雪盏也惊到了。
最为镇定的依然是被话语压住的苏蔓玖。只见她弯腰行了个礼,说道:“母亲,你别恼。玖儿是真心认错的。”
“嗯。”小王氏闷闷地答了一声,“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就在小王氏要转身的时候,苏蔓玖却又叫住了她:“母亲,玖儿对你无二心,你也当对玖儿无二心才是。今日二妹妹来找你何事?”
“推荐大夫。”小王氏并没有遮掩地答道,“讨好我。”
“二妹妹可真是个聪明人。”苏蔓玖笑起来。她笑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小王氏的身上,就在其他人都以为苏蔓玖还要话同小王氏说的时候,她却只是说道,“母亲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玖儿明日再来探望母亲。”
“明日就不必了。明日我要去看大夫。”小王氏答道。
“那就等母亲有空。”苏蔓玖一点也不生气。她站在原地,似乎在恭送小王氏离去一般。
待小王氏真正走远了,苏蔓玖身后的丫鬟雪盏才问道:“小姐,夫人似乎见过二小姐以后,就变得又同从前一样了。”
“她和从前一样?”苏蔓玖笑起来,“她倒是想,却也要看能不能。”
苏蔓玖说完,便迈步往外走去。
雪盏忙跟上去。
苏蔓玖却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同往常一样,有人找我,就说我睡了。”
“是。”雪盏只能顿住脚步。
这边,回到小王氏的院子以后,芳菲当即就舒出一口气。她一脸忐忑地看向小王氏:“夫人,您怎么了?方才那样同大小姐说话,奴婢都吓死了。”
“你怕什么?”小王氏问道。
芳菲并无掩饰地答道:“奴婢害怕大小姐生您气,在老爷面前又说些什么。”
小王氏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哄着她,她就不会说了?”
说后半句的时候,小王氏的声音几乎有些破音。芳菲有些奇怪地看向小王氏,这才发现她家主子的不对劲。
只见小王氏一张脸极白,眼眶的泪吊在眼角没有落下来,她按住自己的领子,呼吸都显得格外用力。那反复张嘴的模样像极了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夫人,您怎么了?”芳菲忙扶住小王氏往床榻上走去。
小王氏坐到床上,攥住领口的手却没有松开。她反复地张嘴吸气,呼吸的声音都甚至能被旁边的芳菲听到。
芳菲从未见过小王氏这个模样,她紧张地抚了抚小王氏的胸口,问道:“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给您请大夫好不好?”
听到大夫二字,小王氏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可泪水落下来后,她的眼睛中不是伤悲,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光亮。
“呵,大夫。我有大夫。我没事。”小王氏的手松开了自己的领口,她说道,“想依样画葫芦,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东施效颦。”
芳菲有些不明白,她只能愣愣地望着小王氏。
小王氏的目光落到芳菲身上:“芳菲,明日你先去找几套粗布衣服,我们到客栈里的时候换上。到时候,你就说我是你的姐姐,是真正要看病的人。”
“粗布衣服?”芳菲有些不明白,她想起小丫鬟说的诊金之类的话,皱眉答道,“夫人,奴婢看过您的嫁妆,还有存余的。我们给梅大夫诊金完全没问题的。”
“傻芳菲,夫人我岂会躲这样一个诊金。”小王氏伸手摸了摸芳菲的头发,就像抚摸一个孩子一样,“我只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
迎上芳菲不解的目光,小王氏解释道:“我终究是苏家的夫人,若这样大张旗鼓去问病,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岂不是自找麻烦?”
“先前那小丫鬟误会的是你去问病,既然她能答应让你去问病,就证明梅大夫不会介意给我这样一个粗布妇人看病的。”小王氏说话的时候,嘴角竟扬起了一抹笑意。
她看向窗外,自言自语地说道:“冬日雪皑皑,春日何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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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问诊
东升客栈是京城的知名客栈,却算不上什么数一数二的大客栈。(..tw)
这个客栈坐落在望华门外的朱雀街。朱雀街名字响亮,但街面已经十分老旧。在这条街上的铺子外观朴素,内里则是行当混杂。药铺里兼卖个膳食,酒楼里还售卖书籍,东升客栈的出名也在于它客栈之外的东西。
小王氏是头一次来这个客栈。她原还担心自己以平日的衣服进个客栈,会因为华丽而惹人注目。可真正迈进东升客栈了,小王氏就发现自己多心了。
这客栈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可里面穿得华丽的贵人可不少。
这些贵人或是自坐一桌饮酒,或是径直投银给小二开房,并没有人注意到门口进来了谁,又有谁离开了。
小王氏与芳菲开好一间房后,便嘱咐芳菲在大堂里等那张府小丫鬟,自己则去了客栈房间中休息。
推开房间的门,小王氏下意识见先去看桌上的摆设和床上的收拾。
用的只是普通的粗布,但洗得很干净。
倒也怪不得有贵人愿意来这里住。只不过,陈设这样简陋的客栈,为什么贵人却还不少?
小王氏是庶出,在娘家王家时虽然也同嫡出小姐一同上学、受嬷嬷指导,但因为身份的不受重视,她也还接触过一些并不十分正规的东西。
比如桌上这个圆圆的、像个倒扣着的杯子的东西,小王氏就曾在仆从那见过。
这是赌博的工具之一。
这东升客栈还是个赌坊?
一方面又比嫡出的世家小姐更知道这些市井俗事,一方面又鄙夷这些的小王氏嫌弃地推了一下那个赌具,坐到床榻上去。
她身子才挨到床榻,心中又想到一个猜测,忍不住马上站起来。
转过身,在床榻上翻找了一番,又细细查看了一遍房中摆设,确定没有那些床笫之间的助兴之物,小王氏才松了一口气。
都说赌、嫖不分家,幸好这客栈有赌无嫖。
见到梅大夫,该怎么绕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上去?小王氏坐回桌边,慢慢倒出一杯水。
倒完一杯,她又想到要给客人倒上,便就又翻开一个杯子。
芳菲的身份不能说是丫鬟,小王氏便索性再倒上两杯。
四杯水倒好以后,轻微的脚步声便传过来。[..tw超多好看小说]
小王氏忙站起身,她本是想大方地朝门口笑笑,可想到自己如今扮演的身份,便做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来。
果然,门被推开了。
见到里面的小王氏时,那张府小丫鬟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芳菲先堵住了小丫鬟开口:“梅大夫,这是我的姐姐。”
小王氏站起来,不安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面色忐忑地答道:“妾身是秦氏招娣。”
小王氏已经想好如何往自己的目的上做文章了。
听了小王氏的话,那一身浅灰色衣服的女子看了她一眼,目光变得有些了然。
“梅大夫,劳烦您了,我先到外面等着。”小丫鬟一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的模样,看了芳菲一眼后,便主动退了出去。
芳菲望向小王氏,小王氏却没有看她。
小王氏只是朝梅大夫说道:“小妇人几月前曾小产,也不知道身子恢复得如何了,还请梅大夫替小妇人看看。”
梅大夫也是个爽利人,她既然答应来替面前这妇人诊治,便没有诸多规矩。
坐下来后,梅大夫就将手搭在小王氏的脉上:“是什么时候小产的?小产的时候,孩子月份如何?小产后用过什么药物?”
小王氏前面的话都一一答了,可提到用药却犹豫了一下。她是要装作穷苦妇人博得面前人同情的,这用药说出来,岂不是有可能露陷?
只是一瞬,小王氏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她把药方并无改动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却是泪水也当即流了下来。
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还请梅大夫救救小妇人。小妇人若是再不能一举得男,定是要被赶出夫家的。而娘家那边,小妇人、小妇人也实在是个累赘。”
梅大夫对病人的**并无兴趣,只不过同为女子,听到小王氏虚构的名字时,她就想出了一个出身贫寒、家中连得几女的悲惨娘家。
这药方用得并不便宜,看来夫家倒是不差。也无外乎面前这位秦招娣急着要儿子了。
“得男得女实乃天分,这其实非我等大夫能控制。”梅大夫皱眉说道,“大夫能做的,无非是尽量提供调养身子、易于受孕的方子。一胎不成,再争二胎。”
小王氏图谋的事情就在此处。她眼睛亮起来,目光希冀地望向梅大夫:“大夫,求大夫赐我方子。”
“此方目前还有药物难得。”梅大夫答道,“我今日来这东升客栈也是为了求药。”
“求药?”小王氏实在想不到,这兼做赌坊的客栈难道还有什么名贵药材出售不成?
“这东升客栈除了是个客栈,还是个赌坊。”梅大夫耐心地解释道,“不过它赌的不是寻常赌坊的银两,而是千金难买的药材。”
“每个在此开房之人都会得到一个骰子。到时候店小二会来房内一一确定,每个人开的数字就关乎能不能得到那个药材。”
小王氏内心有些嗤之以鼻,面上却只做好奇模样:“这,这即便是店小二看着开骰子,也不能确定这骰子就真的是客房的人掷出来的啊?一来,客人可以自己用手先摆好数字,二来也可收买店小二。”
梅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这得药之人并不是说谁掷的数字大谁就得,每轮掷骰子后,店小二把各房的房号和骰子数字都写在纸上先放到那卖药之人面前。然后卖药之人随自己心意的说一个数字,中心意者得药。”
“这可真是随心所欲了。”小王氏听到这里,也有些感慨。
梅大夫接着说道:“若中心意之人不止一人,则再来第二轮,方式如旧。再掷,再选心意。”
小王氏听完梅大夫的话,对这客栈的排斥倒是淡了几分。虽然是赌博之道,但赌博的是药材,倒显得高尚了几分。
“这卖药的人不收钱?”小王氏此时是真好奇了。
“收。但钱不由中心意人出,由参与者平分。”梅大夫看向小王氏,“这一轮的开价是一万两。”
小王氏倒吸一口气:“参与人多少呢?”
梅大夫却是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我此番来求药也是受人之托,是以不担心银两。”
想到一万两少说也要被几人平摊,小王氏便咬牙说道:“还请大夫匀我一份,小妇人砸锅卖铁也会还你钱的。”
梅大夫却是叹了一口气:“我与你说这东升客栈的事情,并不是要治你的病,而是想尽我努力帮你的命。”
小王氏睁大眼睛看向梅大夫。
只听梅大夫说道:“招娣,你且听我全部说完。你身子受了大损,今生已经绝无可能再有孩儿。但此药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十分看重,毕竟能增加受孕。此药有三日连赌,你可回家把消息告诉你的夫君,希望他能看在你献计份上厚待于你。”
献计?绝无可能再有孩儿?大损?小王氏脸上神情有些呆滞,她似乎有些听不懂似的,费了好大劲才回过神来。
待她听懂了这番话,心里却没有半点接受的意思。小王氏拉住梅大夫的手,问道:“大夫,我听我妹妹,还有张家的这位妹妹说过,大夫您在女子事上是神医,绝对能起死回生的。求大夫救我。”
小王氏也不再顾忌身份,站起身就往地上跪去。
梅大夫却是扶住了小王氏,不让她跪下去:“我知道,你既然是春落带来,肯定也听说了张家小姐的事情。但张家小姐与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小王氏有些愣愣地问道。
梅大夫面带同情地说道:“张家小姐只落了一次胎,而你不止一次。身子已经大损了。”
“我、我……”小王氏想说自己没有落过胎的话来,可却想起几年前的一些旧事来。
她颤抖着问道:“大夫,我过去是有月事一月未来,却又突然腹痛出血的时候。可我夫家请来的大夫只说是血气不足,月事推迟的缘故。”
梅大夫的眼中有怜悯,更有审视:“你也做了一、二十年的女子,你真觉得那是月事延迟的缘故?”
小王氏跌坐到地上。
是,她早就怀疑过。她不仅怀疑,她还找其他大夫曾看过。
有大夫说,或是小产。
是以,这次怀孕,她才这般小心翼翼,抓安胎药都不愿意让苏蔓玖过早知道。
“大夫,帮帮我,求您帮帮我。”小王氏咬咬牙,豁出去了,她哭诉道,“小妇人实在没有出路了。我这一胎大夫明明都说好好的,也怀了十个月有余,可生下来的却是一滩血肉啊!”
“什么?”梅大夫站起来,面色诧异地问小王氏,“你是说你足月流产,胎儿仍旧不成人形?”
小王氏含泪点点头,哀泣道:“求大夫帮帮我。”
梅大夫却是眼中怜悯更甚:“你这是早就被人下了蛊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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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得药
“蛊毒?”小王氏瞪大了眼睛。.tw
她听过这种东西,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也不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蛊不是他国的产物吗,虽然小王氏不太记得蛊毒是哪个国所有的,但她记得,不是自己所在的朱国。
梅大夫伸手握住小王氏的手指,她在小王氏白皙的手指上搓揉了几下,又朝旁边的芳菲说道:“你帮我倒杯水。”
人在房中,却一直安静待着的芳菲忙走上前来。桌上其实已经有了几杯满满的水了,但大夫既然交代了,芳菲便将那其中的一杯水倒到房中的盆栽里,再提起水壶倒了一杯。
梅大夫从发髻间拔下一根簪子,那簪子是朵梅花花样的。最外围的梅花花瓣在小王氏的手指上轻轻一划,小王氏的手指便流出鲜血来。
梅大夫把小王氏的手指放到芳菲倒好的水上方,鲜血掉进清澈的水里,血色当即一圈圈化开。
血水中,一个极为细微的东西弹跳了一下。如果不是小王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杯水,她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个动静。
“这是?”小王氏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却仍等待梅大夫的判断。毕竟,她不是大夫。最主要,她并不希望梅大夫的诊断无可回旋。
然而梅大夫的话却是无比笃定:“这是幼蛊。你体内的蛊虫已经成长为母蛊,不仅融在你血肉中无法排除,更重要的是,母蛊还会不断地生出幼蛊。幼蛊成长又可周而复始。”
梅大夫望向小王氏,目光悲悯:“你前一个孩子,并不是没有成形。而是蛊虫以人的血肉为食,孩子被活生生地……”
梅大夫不忍说下去。
小王氏一张脸煞白。
芳菲也是满脸不敢置信。她颤抖着代替小王氏出声问道:“所以,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家夫、我家姐姐那时候其实孩子是好好长大了的,只是被蛊虫生生吞成落胎时候的模样?”
梅大夫点了点头,问道:“你曾经差点就为人母,孩儿在你腹中,你未必没有母子连心的感受过?”
小王氏的手放在自己的下腹之上,她嘴唇颤了两颤,有些无法出声。
胎动?
有,当然有。
甚至小王氏能清晰地记得,在某个明朗的午后,她一如往常地带着趾高气昂的情绪刁难了苏蔓玖,腹中感受到了孩儿的摇旗呐喊和欢欣鼓舞。(..tw)
还有,某个阴天,她心情苦闷,孩儿便似乎在逗乐她。
那时候,那团血肉落下来的时候,小王氏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在看。她真的以为有过的母子连心全是幻觉。
原来不是的。
小王氏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渐渐地湿润了指缝。
梅大夫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忍,却仍是说道:“你且听我一句,你蛊毒已深,若要拔出蛊毒,就是拔了你的性命。蛊虫没了,你命也没了。”
“所以,你还是按照我说的,把那灵药之事告知你夫家人。你夫家受你恩惠,定会养你终老。”梅大夫提笔落字。
她抖了抖纸张,递给小王氏:“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这个药方,加上灵药,便能熬出易得孩儿的灵药。虽然男女天注定,但是多子多女都是福气,我想哪家人都不会拒绝。”
小王氏没有伸手去接,梅大夫便把药方放在桌上。
芳菲只得从后去收了药方,又行礼感谢梅大夫。
因由小王氏先前交代是做普通妇人打扮,芳菲便依照小丫鬟所言,把之前的那只银镯子褪下来,递给梅大夫。
她见梅大夫没有收下,又从袖子中取出一些散银子放了上去:“多谢大夫。”
梅大夫摆手答道:“我并没有诊治你姐姐的病。她的病,我已经无能为力。”
梅大夫望一眼仍沉浸在悲伤中的小王氏,低声说道:“若是、若是你姐姐以后骨痛难耐,灵药无解,那你便去跟你姐夫说,送她去雪山吧。”
“雪山?”芳菲从来没去过冰寒之地,听到雪山一词也是十分诧异。
梅大夫点点头,解释道:“蛊毒不同于寻常病痛。通俗来说,蛊毒就如同真正下入骨髓的药物之毒一般,日深夜长,毒性只会越来越裂。到时候蛊虫没有血肉,定会反噬你姐姐。到了那极寒之地,蛊虫活动得也要少些。”
芳菲不死心地问道:“梅大夫,我姐姐真的没有办法再怀孩子了吗?”
梅大夫面色有些不耐,可看看小王氏,又转为怜悯的神色:“我说得这般清楚,你们还不能理解?那蛊虫在她体内,以血肉为食,莫说现在你姐姐身子已经被掏空,难孕胎儿。就算真的侥幸怀上一个,也绝无可能活过一月。三天、最多七天,那孕相尚未显现,胎儿就已被吃空。”
这次梅大夫的用词甚为直白,一个吃字,让芳菲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梅大夫推回芳菲面前的镯子和银两,说道:“我今日本就是为灵药而来,你姐姐的病只是顺便。如今我既帮她开不了药方,便不要给我诊金。”
她语气一转,更为悲叹:“你姐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你且留着吧。”
说完,梅大夫就站起身,将房门打开,问门口的小丫鬟:“那赌药什么时候开始?”
小丫鬟尚未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店小二走了过来。
那先前还在柜台收银子开房号的店小二满脸笑意,问道:“客人可参见今天的赌药?”
梅大夫点点头,折回房中。她取了桌上的骰子和木筒,上下摇了几下。
清脆的骰子声在房中回荡,小王氏松开挡住眼睛的手,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的骰子。
也不知道梅大夫最后摇了个什么数字,只见店小二笑眯眯地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便离去了。
小王氏虽未再哭泣,但也无心说话。梅大夫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妇人,房中显得格外安静。
也不知道是过了半柱香还是一炷香,店小二又折了回来。
他双手托着一个盘子,就连小王氏也忍不住抬起头去看那盘子。
这是中了?
梅大夫面有喜色地站起来。
可当她看清楚店小二手中的盘子时,又满脸失望。
店小二已经走近,小王氏也看清楚了,那盘子是个空的。
“这药已被三十号的客人所得,商人所选数字为三。”店小二依旧满面笑容。
他无视梅大夫的失望沮丧,继续笑容满面地说道:“多谢客人惠顾。今日的药价为一万两,共十个客人参与赌药。”
小王氏抬起头,看向梅大夫。
只见梅大夫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打开看了看,应该是核对了数字,便笑着转身要离去。
梅大夫却又唤住了店小二。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裸子,对店小二说道:“还请小二哥行个方便,我对这灵药实在十分渴求。请小二哥指点一下,我愿高价再从中者手中买得。”
店小二看都没看梅大夫手中的银裸子,答道:“规矩坏不得,客人见谅。”
说完,店小二就毫不回头地离去了。
梅大夫叹了一口气,脸上有着毫不遮掩的失望和遗憾。她朝房中的芳菲和小王氏说道:“我且先走了。”
小王氏起身相送了一下。
芳菲站在小王氏身后,却看到门口原站着的小丫鬟竟走在了梅大夫前面。
小丫鬟手指暗中指了指一个戴着帷帽的黄杉女子。
芳菲又看向小王氏,梅大夫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芳菲有些了然,问小王氏:“夫人,我们也跟去看看?”
小王氏看着那黄衫女子的背影,面色中有些出神。半晌,她答了一句:“芳菲,你仔细看看,那女子衣裳上画的可是六瓣绒花?”
芳菲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我们走吧。”小王氏也没有明说是不是跟过去。
芳菲便加快脚步,尽量还是寻觅那黄杉女子的踪迹。
走出路口,只见那女子伸手拦了辆马车,似乎正要上去,而梅大夫正在与对方攀谈。
因隔了些距离,梅大夫的话也听得不甚清楚。但远远听着,似乎就是高价、恳求、灵药之类的字眼。
应当是想高价再购此药。
那黄衫女子迈步登车,看来是没有答应梅大夫的要求。
梅大夫连忙拽住女子的衣裳。
芳菲上前一步,听到梅大夫说道:“姑娘,灵药再好,也只是药材。若是姑娘愿意割爱,到时候成药制得,在下定赠予姑娘一份。”
芳菲紧张地望向黄杉女子,只见黄杉女子抬手将自己的衣裳从梅大夫手中抽了出来。
对方一声轻笑,答道:“你焉知我自得不到成药?”
说完,那女子就上了马车,挥斥车夫离去。
梅大夫只能沮丧地垂下来手。
芳菲望向身边的小王氏。
小王氏也问芳菲:“芳菲,方才那女子的鞋子是什么颜色?”
“啊?”芳菲不明白自家主子今天为什么格外关注这黄杉女子的衣着打扮,但她确实方才看清楚了,便答道,“大红缎面,上面绣的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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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重计
小王氏手里那张‘药’方几乎要被扯烂。.tw-.79xs.-她转身疾步就走,可方向却不是苏府。
芳菲小跑着跟在小王氏身后,她瞧见小王氏脸‘色’很不好,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默默跟着。
走了一段距离,小王氏停住了脚步。
芳菲往周围看去,只见前方的巷子十分熟悉。目光从巷口往里望去,能够看到一张朱红的大‘门’。大‘门’灯笼上面写的是一个“王”字。
“夫人,您想回府?”芳菲问道。
而黄杉‘女’子那边,马车已经驶入了巷子里。巷子里面,一个蓝衣的帷帽‘女’子已经等待多时。
如果此时东升客栈的店小二也在,一定会忍不住惊呼一句,今日卖‘药’的‘药’商和得‘药’的客人竟然都在这里。
蓝衣‘女’子也上了马车,马车重新驶出巷子。几个穿梭后,马车出现在一个府邸面前。
马车里面下来两个‘女’子。但装束已经不是黄杉和蓝衣,帷帽也已经撤去。如果仔细看去,这马车也有些改变。如果是一路跟着的人,根本不会认为这还是同一辆马车。
毕竟从马车的马到人,都已经看不出先前的痕迹。
此时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夫人带着一个小丫鬟,十分寻常的相伴而行。
府邸的‘门’打开,小厮也躬身行礼:“夫人回来了。”
小厮身后,一个丫鬟也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小姐今日逛街可还尽兴?”
“也就买了一些脂粉回来。”那夫人答道。
迎上来的丫鬟从这夫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走到了主子身后的位置。而原来跟在这夫人身后的丫鬟一直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进入了内院之中,只听那夫人朝后说了句:“冬‘花’,今日你辛苦了,这里有知画伺候着,你就先下去休息吧。[..tw超多好看小说]”
“是。”冬‘花’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这下马车的夫人便是苏陌素。
知画小心翼翼地端着锦盒,跟在苏陌素身后回了房间。
将锦盒放到书案之上,知画有些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小姐,您今日出去,可还一切顺利?”
苏陌素将身上的外衫解开,‘露’出里面的蓝‘色’衣裳来:“该给小王氏看的,都已经让她看到了。想来她应该有所明白。”
知画踹着一颗心,望向那深‘色’的锦盒:“这里面是真的脂粉吗?”
苏陌素笑着回望知画:“你觉得呢?”
知画吐了吐舌头,缩回手。
将锦盒放到一边,知画替苏陌素拆起头上的发饰来。她一边拆,一边问苏陌素:“小姐,明日还是这样装扮吗?”
苏陌素望向铜镜中的自己,答道:“先等那边府上的消息吧。如果今晚没有消息,肯定明天仍要去一趟。”
知画听到这里,便轻叹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又想,心里仍然还是没能憋住疑问:“小姐,今日冬‘花’没有被人认出来吗?”
苏陌素回头望了知画一眼,笑道:“我们今日出去,就是希望她被人认出来的。如果没有认得出,才要担心呢。”
知画双手合十,自言自语地说道:“知书你在天之灵,要保佑我们这次万事顺利,能够替你报仇雪恨。”
苏陌素目光落在那锦盒之上,没有说话。
苏陌素的马车转路的时候,小王氏也终于还是上了马车。几乎是同一时间,苏陌素在‘花’府‘门’口下车,小王氏则在苏府‘门’口下车。
走进府内,只见一个丫鬟行‘色’匆匆,低头迈着脚步,差点就撞到小王氏。
芳菲挡在小王氏前面,呵斥了一句:“不会看路吗?”
那丫鬟抬起头,看清楚小王氏的时候,忙蹲身行礼:“参见夫人,奴婢知错。”
小王氏摆了摆手,并无心情计较太多。
回到房中,小王氏便将房‘门’紧闭,坐到了桌前。
她愣了一会儿,把那张‘药’方展平了。
芳菲劝道:“夫人,那梅大夫说的未必就是定论,或者我们再问问其他大夫。”
小王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她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芳菲猛然抬头,诧异地望向小王氏。
小王氏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当时候李大夫说的话你忘记了吗?李大夫说,我这是用了禁‘药’,今生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芳菲连连摇头:“可夫人没有用过什么禁‘药’啊,所以李大夫的诊断是错的。”
小王氏又道:“不仅是李大夫,其他大夫也这样说。那时候你没有在我身边,所以你不知道。我明里暗里使了不少银子,请大夫来问。但没有一个说我身子无碍。”
“他们不了解禁‘药’,也不知道蛊毒,但所有大夫都相同的诊断是,我再孕困难。”小王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面上却没有笑意,“只不过,这个梅大夫是唯一一个认出我的真正病情的。”
“夫人这般相信梅大夫?”芳菲问道。
小王氏突然站起来。芳菲忙退了一步。
只见小王氏走到她的妆台前面,捧出一盒首饰来。小王氏择选一番,选了个耳环,然后坐回桌前。
“夫人?”芳菲想要阻止,可却下意识就顺着小王氏的眼神拿了一个杯盏,又添上了白水。
手指被戳破,小王氏的血滴入白水之中,只见那血液渐渐化开。一条细‘波’出现在了白水里。
那条细‘波’弹跳了两下,在血水上面画出一条纹路。
小王氏笑了一声。
“我想我找到真凶了。”她的声音咬牙切齿,“杀我孩儿的真凶。”
“是谁?”芳菲问道。
小王氏却抬起头,望向芳菲:“芳菲你去想办法打听打听大小姐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和老爷到底为了什么争吵?”
没有想到问题还是绕回大小姐身上了,联系小王氏先前的话,芳菲也有些明了。她问道:“夫人是怀疑大小姐?”
小王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人在做、天在看。总有蛛丝马迹留下的。”
芳菲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色’里,月光并没有洒下来。反而是细微的雨水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一道响雷出现在天空。
轰隆隆。
躺在‘床’上的小王氏睁开眼,坐起来。
她穿着中衣便站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小王氏看着‘门’外的雨水有些出神。
一个身影踉跄着奔进她的院子里。
小王氏视线忍不住看过去。
这人好熟悉。
她尚未想清楚,房‘门’就被推开了。
“是谁!”小王氏厉喝一声,转身握住‘床’边的烛台。
“夫人。”微弱的声音传来,小王氏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芳菲?”握着烛台的小王氏慢慢往前挪去。她走了几步,又折回桌前,‘摸’索出一根火折子。
光亮渐渐出现在房间里,小王氏看清楚芳菲的脸。
那张俏丽的脸庞惨白惨白,就连衣裳上也有些、有些血迹?
“芳菲,你怎么了?”小王氏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芳菲。
芳菲捂着‘胸’口答道:“夫人,大小姐、大小姐是因为想嫁给皇子,老爷、老爷不同意……”
芳菲说得格外辛苦。
小王氏见芳菲此时此刻还记挂着自己的事,心中也有些被触动。她安慰芳菲道:“你且别急,先治伤,我去找大夫。”
“小姐,我、我……”芳菲急促地喘起气来,“小、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听不清楚。
小王氏只好蹲下身,却努力听芳菲说话。
“走、小姐、快、走……”
小王氏有些不明白芳菲的话。
只见一个身影突然闪进来,对方在芳菲‘胸’前一个动作,芳菲就彻底没了声音。
“是、是你!”小王氏看清楚芳草的面容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厉‘色’看着芳草,呵斥道:“你干什么?”
芳草摊开手,‘露’出手掌的东西来:“这是芳菲‘胸’口‘插’的东西,这肯定是大小姐那边的。”
小王氏接着微弱的亮光看清楚,是一个牡丹‘花’样的簪子。
“你、你怎么也不该对芳菲痛下杀手。”小王氏想伸手去触‘摸’芳菲的鼻息,却又缩了回来。
芳草伸手探了一下芳菲的鼻息,望着小王氏说道:“不赶紧把芳菲搬开,夫人你将自身难保。”
小王氏口里虽然不信,但动作却跟着芳草一起扶起了芳菲的身体:“你说什么?”
芳草一边架起芳菲,一边努力把芳菲往外拖:“大小姐今日一定是想对夫人你下手了,芳菲正好听到了什么。”
小王氏没有说话。
芳草看了一眼小王氏,继续说道:“大小姐不想夫人碍她的眼,已经物‘色’好了新的苏夫人人选。”
“夫人你一定想不到大小姐物‘色’的人是谁。”芳草气喘吁吁地说道。
小王氏抿着‘唇’答道:“是王家人,王荣荣。”
芳草脸‘色’有掩不住的诧异之‘色’:“是王家人。名字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大小姐想换掉夫人,是得到王家支持的。王家已经准备好了新的苏夫人人选。”
小王氏连笑了几声,夜‘色’里,她的笑声有几分可怖:“是王荣荣。他们用了一次的计策,如今又想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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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告密
八年前,王家嫡出的二小姐王静娴‘药’石无灵,当时的王家二‘女’婿苏瑞文虽然只是一个四品官员,但却很让王家老夫人看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访问:.。后面苏瑞文的官运畅通也证明了王老夫人的眼光并没有错。
为了让这条联姻继续下去,王家选择了庶出的王蓉儿。王蓉儿出身不高,很好掌控。而为了保证苏瑞文能一眼就对王蓉儿心动,并选择王蓉儿为续弦人选,王家是刻意让王蓉儿模仿了王静娴的举止的。
回想起往事,小王氏将桌上的茶壶提起,又端了杯盏,轻轻地将茶壶提到空中,细流流出后便让壶嘴轻磕了下杯盖。
这些,都是王静娴的习惯。
她王蓉儿的习惯自己都快忘记了。
这八年来,小王氏在苏府的生活方式也多遵循王静娴的喜好,她自己的过往在记忆中也逐渐模糊。不过,有一个人她却记得很清楚。
嫁给苏瑞文的时候,她才十八,而王家的‘女’子中,眉目与王静娴相似的不止她王蓉儿一个。
作为庶出,平日又不受宠,王蓉儿是渴望嫁去苏府做续弦的。是以这些与她一样,曾经被考虑过做王静娴替身的人,她都去偷看过。
最让她深刻的,就是王荣荣。
名字与她相近。更为可怕的是,见到王荣荣的时候,小王氏就知道,对方与王静娴相似。
虽然王静娴的长相小王氏记不太清楚,可那张稚嫩的脸,分明就是小王氏自己幼年的模样。
王荣荣是旁支,比小王氏更好控制。但王荣荣八年前不如小王氏的一点是年纪。八年前的王荣荣才十岁,眉眼间虽然能看出王静娴的痕迹,但实在太小了。
可是八年后,这一点唯一不如的也变成了优势。
小王氏闭上眼睛,王荣荣手腕上那个镯子分外的清晰。还有,她的衣着、她的鞋子、她的所有装束。
一模一样。与东升客栈走出来的那个黄杉‘女’子一模一样。同样的六瓣绒‘花’,同样的红‘色’绣‘花’鞋。
十岁的王荣荣曾站在院子里,好奇地看着王家嫡出的大小姐。一个孩童,又是家境普通的旁支出身,与本家嫡出的王家大小姐自然完全不能比。可无论眼中如何鲜‘艳’,王荣荣都不接受王大小姐送的粉‘色’帕子。[.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王荣荣说:“我不要粉‘色’,我要大红‘色’。粉‘色’是给正红做陪衬的,我不要做陪衬。”
八年前就知道说不要做陪衬的‘女’子,八年后想入苏家,要的位置肯定就是自己这一个。
“夫人,睡了吗?”‘门’外有声音响起。
小王氏和房内的芳草对视一眼。所幸方才她们把烛火已经灭了,只是两人坐在房中。
芳草扬声答道:“夫人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吗?”
外面的人说道:“大小姐那边遭了贼,有人见到黑影往这边来了。不知道夫人这边被惊扰没有。”
“没有,我们这边很安静,要不你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芳草答道。
‘门’外那人却犹不死心:“不如我们进来看看,万一歹人躲在暗处,伤了夫人就不好了。”
“呸!”芳草一贯是个脾气不好的,她在房内叉腰骂道,“夫人早就休息了,你如今非要闯进来,贼人跟着你闯进来这才可怕呢。”
芳草说完一句又刻意压低声音,斥责道:“你还是回去禀告大小姐夫人已经休息了吧,大小姐这般孝顺,肯定不会再打扰夫人休息的。”
“可大小姐丢的东西很重要。”‘门’外那人一直不肯离去。
小王氏在房中咳嗽了几声:“芳草,怎么了?”
芳草的声音从房中传到‘门’外:“是大小姐那边的人,说是丢了东西,想来找找。”
小王氏皱眉问道:“难不成丢到我房间来了?”
‘门’外的人忙解释道:“大小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因为东西很重要,所以想在每个院子都找找。”
“那就找吧。我已经休息了,你们动静轻点就是了。”小王氏答道。
‘门’外的人问道:“那夫人房中可否?”
对方话未说完,小王氏就提声反问:“莫非怀疑我是贼不成,还要找我的房间?”
“小的不敢。”那人只得服软,“那奴婢们就在其他丫鬟房中先找找看。”
小王氏应了一声:“嗯。”
脚步声离去了,芳草便愤然骂道:“真是歹心的东西!”
小王氏的声音却有些疲惫:“算了吧,左右芳菲的尸体已经藏起来了,那簪子也收起来了,可耐不到咱们身上来。”
芳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继续说话。
小王氏挥手说道:“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芳草听了也没有答话,转身便走了出去。
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下小王氏一个人。她在黑暗之中环视周遭,虽然看不清楚什么陈设,但这是她住了八年多的房间,每一处她闭着眼睛也能清楚。
芳草只说,她无意间听到了苏蔓玖和王家大夫人的谈话,知道苏蔓玖会帮着王家让王荣荣进来取而代之。
关于芳菲的死,芳草猜测是听到了对方具体的计划,而被灭口。如今接着丢东西的名义,想来是要污蔑芳菲手脚不干净了。
苏蔓玖的污蔑,小王氏并不担心。她只是觉得,很寂寞。
在王家做‘女’儿的时候,她虽然过得不好,吃住甚至比不上现在,可她身边有‘奶’娘李氏,有芳菲芳草两个丫鬟一直陪着。
但如今,李氏被杖毙了。芳菲被杀了。芳草,应该是这三人中最不记挂自己的一个。
小王氏想到这里的时候,对芳草有些恨意。想来芳草也是乐见芳菲丧命的。毕竟没了芳菲,她身边就只有芳草一个了。
可她王蓉儿还能翻身吗?
小王氏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了下去,她靠着‘床’榻,没有一丝困意。
出了小王氏房间的芳草并没有回到丫鬟房间。她去了苏蔓玖的院子里。
苏蔓玖那边正皱眉斥责雪盏:“你怎么这样鲁莽,即便芳菲听到了什么,拉住便是了,何必一簪子下去。”
雪盏跪着辩解道:“奴婢是怕芳菲‘乱’说话。她听完以后还夺了大小姐你的簪子。那个簪子的来历可……”
苏蔓玖其实对芳菲拿走的那个簪子没有什么印象,她想了下,也仍旧想不起来,便问道:“怎么,你是担心她拿着簪子指正我?”
其实苏蔓玖并不是怜悯芳菲一条命,只是她觉得,污蔑小王氏身边的丫鬟偷窃这一条并不是特别的高明。这种太过简单的宅斗手段实在有些体现不出她穿越‘女’的智商。
雪盏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是四皇子送给小姐您的。奴婢曾经在簪子上看到过一个字,奴婢也不认识那是个什么字。但芳菲抢了簪子后,奴婢担心那个簪子一旦被送到老爷面前,四皇子赠簪的事情会被察觉。那么小姐您同二皇子的婚事……”
“是他送的?”苏蔓玖这才想起来,当时候她在几位皇子中摇摆不定。在白国公主白月戈择婿的时候,她选在了四皇子魏泓涵和二皇子魏泓章同时结‘交’。一人她赠了养马的法子,一人她赠了兵器图。两人都回赠了她礼物。
大抵那簪子就是魏泓涵的回赠。
如此说来,确实这簪子必须拿回来。
“那快去找,务必找到那簪子。”苏蔓玖皱眉说道。
雪盏点点头,便起身准备出去催促搜寻芳菲的人。可未出院子,她就撞上了芳草。
“雪盏姐姐。”芳草满面讨好。
雪盏皱眉说道:“你来这干什么?”
芳草说道:“我有事想求见大小姐。”
“大小姐如今可没空见你。”雪盏当然知道芳草是个墙头草,自从夫人小王氏失势,芳草的心就没在那边了。可这样的墙头草,也没有新主子愿意用。
芳草凑近到雪盏耳边,说道:“雪盏姐姐,我听说大小姐丢了东西。我知道芳菲在哪儿。”
雪盏猛然抬头,望向芳草:“你知道?”
“是,我知道芳菲去了哪儿,也知道芳菲偷的东西在哪儿。”芳草说完,又看向雪盏,“雪盏姐姐,你带我去见大小姐吧。”
“你最好没撒谎。”雪盏愁着找芳菲不到,她先前那用力一扎,是存心取了芳菲‘性’命的。可没有想到芳菲还能跑掉。
如果那簪子真的像她猜想的一样有印记,又落到老爷手里,自家小姐虽然最多就是婚事黄掉,不至于受到什么惩罚,但自己就不会这样轻松了。
雪盏领着芳草回到苏蔓玖房中。
苏蔓玖瞧见芳草也有些意外:“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芳草跪下身行礼道:“参见大小姐,奴婢是来向大小姐告密的。”
苏蔓玖对不忠主的人并无兴趣,她淡淡问道:“什么事?”
“奴婢、奴婢要告诉大小姐,我家夫人恐怕是得了失心疯,捅死了芳菲。”芳草答道。
“你说,你家夫人捅死了芳菲,用什么捅死的?”苏蔓玖扬起眉,望向芳草。
芳草点头,膝行几步靠近苏蔓玖:“是,奴婢不敢瞒大小姐,夫人今夜突然召奴婢过去,奴婢才知道是要奴婢抛尸。奴婢瞧见芳菲‘胸’口‘插’着一根簪子,想来那就是夫人杀芳菲的凶器。”
“那簪子,奴婢在夫人妆台过去从未见过。奴婢、奴婢猜想是不是芳菲发现了什么,夫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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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闯入
轰隆隆――
雷声碾压过上空。(..tw无弹窗广告)-.79xs.-冬日的天空虽然寒风凛冽,但这样声势浩大的雨水却并不多见。
知画担忧自家小姐那边,‘摸’索着又爬了起来,往苏陌素的房中急忙走去。
只是,当她小心翼翼推开苏陌素的房‘门’时,发现冬‘花’已经在里面了。
冬‘花’正好才将撑起的窗户关合,见到知画,她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惊吓之后,又有些被人当场捉住的不好意思。她呐呐地说道:“知画,你来了。我先前看天‘色’沉沉,担心下暴雨,便想着还是来替小姐把窗户关了。”
知画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是,我也是担心暴雨吹进来。不过我没有你发现得早。”
冬‘花’双手互相搓了一下,把内心的不安压下去。她主动凑近知画,说道:“暴雨天气会降温,要不我们帮小姐再抱‘床’被子出来?”
知画感觉到身上确实有些寒气,便点点头:“好。”
她说完又压低声音问道:“你过来的时候,小姐睡了吗?”
冬‘花’轻声答道:“我没进里间看,想来是休息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拿出一‘床’被子,又借着闪电的光亮,往苏陌素‘床’边走去。
因为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苏陌素‘床’边的帐子并没有打起来。冬‘花’和知画便将被子替苏陌素压在脚头。
突然加下来的东西让苏陌素有些感觉,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忐忑的两人。
“怎么还没睡?”苏陌素问道。
冬‘花’和知画忙告罪:“惊扰小姐休息了。”
“无妨。是暴雨天呢。”苏陌素看向窗户。因为窗户被冬‘花’已经关紧了的缘故,她只看到了印在窗户上的闪电光亮。
冬夜寒气重,原本正是好眠时。可瞧着面前两个丫鬟眼睛睁得浑圆,苏陌素就知道她们没有什么睡意。
“担心那边?”她问道。
知画是藏不住话的,点头答道:“小姐,大小姐会按芳草说的做吗?”
苏陌素笑着看了知画一眼,问冬‘花’:“你觉得呢?”
冬‘花’想了一下,答道:“芳草抛出的利益够大的话,奴婢想不到大小姐有什么理由不同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苏陌素赞同地看了冬‘花’一眼,又安慰知画:“知书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一切顺顺利利的。”
长期以来有意放纵天‘性’的结果就是,知画的算计本事远不如一般的丫鬟。与其去费力改变,苏陌素索‘性’还是半纵容着她。毕竟,如今身边这一个,也还是有些不错的。
冬‘花’能感觉到苏陌素对自己的注视,便低下头,偷偷看了一眼知画。
而知画已经顺着她家主子的话祈祷了起来:“知书你一定要好好看着,那些谋害你的人要得到教训了。”
比起苏陌素这边的被雷声所扰,小王氏是根本就没有入睡。她目光一会凶狠凌厉、一会哀伤绵长,入苏府八年的种种,她都仔细回想了一遍。
也幸亏她没有入睡。外面陡然增加的脚步声让她警醒地站起来。推开窗户的一条缝隙,小王氏看到有人进了她的院子之中。
小王氏后背一凉,只当来人是想对她不利。可那人却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往院子后面去了。
那个方向?
空中闪电的亮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也将小王氏的疑‘惑’豁然解开。
那里,可是扔芳菲尸体的地方!
来寻芳菲尸体的人,肯定除了苏蔓玖的人不做二想。
污蔑芳菲偷窃是想往她王蓉儿身上泼脏水。而芳菲尸体是她和芳草一起扔的。苏蔓玖这么快能找到,那就只有可能是芳草背叛了自己!
小王氏惨然一笑,心里并没有预想的失望痛心。芳草不是芳菲,在‘奶’娘李氏出事的时候,她就已经看清楚了。
如今这样的情境,她已经不能再躲避!
暴雨已经彻底落了下来。台阶下不一会儿就有了积水。芳菲尸体抬出来的时候,雨水已经大到把所有人衣服都溅湿了。
苏蔓玖捂着鼻子站到一边,雪盏则示意芳草去找那个簪子。
芳草颤抖着手摩挲过去,她有些诧异地望向旁边抬尸体的人:“是不是捞出来的时候撞到旁边,‘弄’掉了?”
那抬尸体的婆子辩道:“怎么会,我们可小心了。小姑娘你可别污蔑我们。”
“还说没有,你看,这腰上的‘玉’佩都只有半块,显然是被撞的!”芳草也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苏蔓玖皱了下眉,雪盏便斥责道:“好了,都别争了,再找找,下去捞!”
婆子苦着脸看了下黑黝黝的井,答道:“大小姐明鉴,不是婆子我不愿意下去,只是这黑灯瞎火的,火折子下面又打不起,怎么都找不到啊。”
雪盏骂道:“下去,快下去!”
芳草眼睛转了个圈,匍匐到苏蔓玖面前:“大小姐一定要替芳菲申冤啊。芳菲就这样被根簪子捅死了,虽然这伤看得出是根簪子,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簪子就这样夺命啊!”
苏蔓玖意味深长地看向芳草:“你说得对,这簪子很值得推敲。芳菲既然是母亲房中的人,总要去母亲那边看看才好。”
芳草磕了个头应道:“是,夫人妆台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一查就知道了。”
雪盏也明白过来。这簪子找不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还不是任由他们说。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推开小王氏的房‘门’,闯了进去。一个闪电正好在上空劈开,亮光照耀在了整个房间。亮光照在房内的铜镜上,铜镜里的人被照得脸‘色’惨白,苏蔓玖忍不住后退几步。
初始的惊吓过后,苏蔓玖厉‘色’看向‘床’榻之上。‘床’帏垂下来,但里面却是太过安静了。
苏蔓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的旁边。
她掀起‘床’帏,里面空空如也!
“人呢!”
被苏蔓玖寻而不得的小王氏此时正在苏瑞文的房中。
禁足小王氏的这些天,苏瑞文就歇在书房里。一直宠着的正妻居然算计自己,而家中的两个妾室也实在让他生不出旖旎。苏瑞文索‘性’清心寡‘欲’地呆在书房里。
小王氏闯进来的时候,他正好起身关窗户。
原本是想训斥小王氏出去的,可看到一身单薄衣裳的小王氏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苏瑞文终究有些不忍。
他摆摆手,冷面说道:“夜深了,你还是回自己院子吧。”
“老爷。”小王氏含泪喊了一句。
可苏瑞文的脸上还是冷漠不已:“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老爷,您真的认为妾身骗了您吗?”小王氏也知道苏蔓玖不会给自己多久的时间,估计要不了一炷香,对方就找过来了。
她只能直奔主题,坦言辩白:“老爷!妾身嫁给您八年有余,妾身是什么样子的‘性’格您不清楚吗?为**,妾身岂会不渴望为人母?老爷,妾身这些年是多么地渴望我们孩儿的出世!”
小王氏眼泪涟涟地说道:“八年来,老爷待我如珠如宝,妾身也是受宠若惊。可妾身也害怕妾身有年老‘色’衰、不受宠爱的一天。所以孩子那是妾身的命啊!妾身岂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如果有了孩子,就算以后老爷再有新人,即便新人有所不轨,可她又能踩得住我这一世吗!”
“妾身为什么要用这下三滥的争宠手段,去谋害我们的孩儿!那可是妾身最大的希望啊!”小王氏没有遮掩,将内心的所有想法都剖开给苏瑞文看。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为什么在怀疑苏蔓玖对自己下手的第一次时,她选择了隐瞒。为什么确诊有了身孕,她却步步小心。不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吗,不就是看清楚了孩子才是为‘女’子这辈子最重要的倚仗吗?
她如果有了孩子……她如果当初能生下个男孩……别说是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就是狠心毒辣的苏蔓玖,她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她会用自己的孩子去冒险?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宠爱,她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全部希望!
小王氏的声音太过凄厉,苏瑞文已经冲到嘴边的一句“疯‘妇’”生生咽了下去。话语在喉中辗转了几圈,待到张口时,语气已经由怒气变成了痛心:“到了这个时候你何必还执‘迷’不悟?那两个孩子明明就没有……落下来的时候那样的……”
想起那篮子里的血‘肉’,苏瑞文忍不住闭上眼睛,话语都颤抖起来:“那明明是烈‘性’的……‘药’才会导致的后果。李大夫仁心仁术,为我们家诊脉治病了多年。与你,他更是无怨无仇,又何必要无故冤枉你!你回去吧!”
“仁心仁术?”小王氏的声音猛然拔高,她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他若是有仁心,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谋害而默不作声。他若是有仁术,就不会连我的病情都没有看出来!他半点治人伤病的良善心肠都没有!”
苏瑞文睁开眼,面前的小王氏表情可怖。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狰狞和疯狂的样子。
"休要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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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簪子
“你快回去吧,不要让我喊人来赶你。(..tw棉、花‘糖’小‘说’).访问:.。”苏瑞文不悦地斥责道。
小王氏见了苏瑞文这样的反应,如何不知道他是起了厌心。深吸一口气,小王氏强将自己心中的悲愤和不甘压下去,声音重新变得凄楚温婉起来:“老爷,妾身并不是第一次有您的孩子。”
“什么?”苏瑞文望向小王氏,但他很快就说服自己,“你不要瞎说。大错已经铸成,我不会原谅你的。”
小王氏摇了摇头,匍匐到苏瑞文的身边,她悲痛地说道:“七年前的元宵节,妾身与老爷同赏‘花’灯,原本是你侬我侬的甜蜜之夜,却因为妾身小日子突来,老爷只能提前带妾身回来。”
“但那次的小日子走得很快,在李大夫的‘药’物调理下,只有三日妾身就好了。”小王氏伸手揪住苏瑞文的长衫一角,柔声唤苏瑞文的名字,“瑞文,你记得那次吗?”
“那次本就不应该是妾身来小日子的时间,可却突然来了。妾身腹痛难耐,还是老爷一直用手替妾身暖肚子。”小王氏尽量用一种充满柔情和追忆的语气说道。
虽然提的这件事已经有了些年份,但那时候小王氏嫁给苏瑞文还才一年左右,两人尚算新婚燕尔,所以苏瑞文倒也记得这件事。
他低头看向小王氏:“可这也不能代表你就是小产啊?”
小王氏悲痛的泪水淹‘花’了脸上的妆容,褪去‘艳’‘色’之后,她的容颜显得格外憔悴:“妾身那时候的小日子一贯是月底月初,可那月却是推迟了半月有余。妾身虽然未跟老爷您说,但自己内心是有所期待的。”
“在那日腹痛之前,妾身其实去找过大夫。大夫也说妾身是喜脉。妾身本想给老爷一个惊喜,可却在元宵夜突然就又来了月事。李大夫又一贯是替家里诊断的,妾身便只当是外面的大夫误诊了。”小王氏当年确实起了怀疑,可因为出嫁为‘妇’,又没有一个嫡母为她盘算规划,便一时疏忽了过去。
小王氏又提:“老爷还记得五年前的您起的那场高热吗?”
“那次老爷下了朝回来就身子有些发烫,妾身便一直守在您‘床’边。妾身连守了三天三夜后,老爷退烧的时候,妾身心中一卸下负担,身子就倒了。(..tw棉、花‘糖’小‘说’)”
这件事苏瑞文自然记得。他宠爱小王氏除去小王氏容貌像极了他发妻王静娴,当然也有这些日常相处的点滴情分。
苏瑞文忍不住回握住小王氏的手:“那次是你辛苦了。”
“你怎么……怎么这样瘦?”苏瑞文发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细得不似人有,再低头仔细看小王氏的容颜。他才惊觉,小王氏居然已经憔悴如此!
“蓉儿。”
听到苏瑞文这声呼唤,小王氏就知道自己触动了苏瑞文内心的柔软。她凄然一笑,继续说道:“那次妾身也出血了。因为妾身晕倒,便没能自己去请大夫,依旧是李大夫来的。”
“李大夫说妾身是身子体虚,所以才经事不准。”小王氏颤然说道:“可怎么会这样巧合。平日妾身小日子都极准,恰恰那两次就都是延迟了日期,而且都出血时极其痛苦。”
苏瑞文听到这里,也心中微微有些松动,他问道:“可这府上,有谁会对你不利。曹氏和柳氏虽然比你入‘门’要早,可她们两个都只是妾氏,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这样算计你这个当家主母。”
他又想到一点,自言自语说道:“志凯母亲确实不如曹氏、柳氏稳重可靠,但志凯出生她就去了。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在之后还对你下手。你会不会想多了?”
小王氏站起身,苏瑞文见她身子颤颤抖抖,忍不住伸手扶住她。
走到桌前,小王氏将倒扣的杯子翻过来,将水倒入其中。
“要喝水就坐着喝吧。”苏瑞文误会了小王氏的意图。
小王氏却是从发髻中拔下簪子,用力在自己手上一划,鲜血就落入杯子里。
“你干什么?”苏瑞文拉住小王氏的手。
小王氏将杯子往前推了一推,向苏瑞文说道:“老爷,你看我的血。放到烛火下看。”
苏瑞文有些疑虑地把杯子拿起来,放到火烛旁边看。只见那鲜红的血水里面似乎有什么似的,弹跳了一下。
苏瑞文擦了擦眼睛,重新去看。
小王氏望着苏瑞文说道:“老爷也以为是错觉对吗?妾身第一次见到也以为是。可老天有眼,城东张家的‘女’儿失了孩儿,他们从陵城请来了一个‘女’大夫。那‘女’大夫医名远播,妾身化名寻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正病情。”
“真正病情?”苏瑞文听到这里,便知道小王氏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可他怎么翻来覆去的想,都想不到家中有谁会对小王氏下手。
固然,从利益上看,曹氏和柳氏是最希望小王氏这个主母生下嫡子的。可他一向对家中内宅的礼数极为看重,莫说本就看重小王氏,即便是在曹氏、柳氏和当初生苏志凯的通房之间,苏瑞文也是坚决不允许上下之间坏了规矩的。
但静娴确实也只生下了蔓玖一个。而曹氏、柳氏都是在静娴之后入府的。莫非真是这两人?苏瑞文正在思索,却听到小王氏又说道。
“妾身中的是蛊毒。这是妾身体内的母蛊生出的子蛊。”
小王氏知道,自己一旦揭开真凶,苏瑞文一定不会再这样平静。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能循序渐进地说出来。
苏瑞文是朝中官员,当然知道蛊虫意味着什么。他将先前的怀疑全盘推翻:“那‘女’大夫莫不是信口胡说,这蛊毒可不是我们朱国能有的。”
“妾身起初也是不信。妾身是化名又换装而去,按理说这大夫应不能猜出妾身真正身份,更谈不上有意诓骗妾身。”
小王氏往前走了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根发簪来:“直到妾身今夜见到这根发簪,妾身才知道,那大夫没有骗妾身。”
“发簪?”苏瑞文看向小王氏手中的发簪。
烛火照耀出发簪的‘精’致雕工,一朵牡丹‘花’栩栩如生。但让苏瑞文注意到的不是这‘花’样雕工,而是发簪侧边的印记。
“这是皇宫里司珍房的印记,你从何而来?”苏瑞文将发簪拿过,仔细看了下发簪上的印记。
很快,他的脸‘色’更差了。
“你今天见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苏瑞文的脸‘色’都有些微变。
小王氏知道自己赌中了。她并不认识宫中的印记,但却是认识发簪另一侧雕刻的字的。
涵。
这不是‘女’子的字。
这个簪子势必是男子送给苏蔓玖的。
芳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小王氏。
芳菲说,大小姐想嫁给皇子。
如果这个簪子是皇子送给苏蔓玖的,那苏蔓玖能用蛊毒伤害自己就有了条件。
如果这个簪子不是,那么这个簪子就也足够让苏蔓玖心塞。
小王氏今夜来苏瑞文这里,没有复宠的心,只为了让伤害她的凶手苏蔓玖得到惩戒!
“芳菲自蔓玖院子里负伤而归,这簪子便是‘插’在她‘胸’口的。”小王氏垂目说道。
果然她这一话说出,就引起了苏瑞文的强烈不满。
苏瑞文重重一拍桌子,说道:“你胡说!”
小王氏没有说话,她相信苏瑞文心中已经有所判断。她不求这一根簪子就彻底让苏瑞文对苏蔓玖彻底失去信任,但至少,这簪子能让苏瑞文起疑。
而之后的代价,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父亲,您睡了吗?”
脚步声陡然由远及近,正好是苏瑞文和小王氏沉默的隙间,苏蔓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瑞文望一眼房内的小王氏,说道:“我方才起来关窗户而已。”
苏蔓玖望着窗户上倒映出的人影,可不相信苏瑞文的话。
但她却没有揭穿:“父亲,深夜‘女’儿原不该来打扰您。但事情实在是太过严重了,‘女’儿做不得主,只能来禀明父亲。”
“什么事?”苏瑞文并没有开‘门’。他隔着房‘门’问道。
苏蔓玖也并不焦急,她回头望一眼身后的芳草,说道:“‘女’儿被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求助。这丫鬟说,母亲因另一个丫鬟知道了她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杀掉了那个丫鬟,并抛尸后院井中。”
苏蔓玖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窗户倒映出的两个人影。
这小王氏倒是镇定。但任由她再镇定,又怎抵得过自己这边的人赃俱获?
“‘女’儿原也不信,但为了洗刷母亲冤屈,还是去了一趟后院。可没有想到后院井中当真有一具尸体。”苏蔓玖望着人影,继续说道,“那尸体当真是母亲身边的丫鬟之一――芳菲。”
“芳菲‘胸’口‘插’着一根簪子。这簪子,求助的这丫鬟是说不属于母亲的嫁妆。‘女’儿也不知道,或许是父亲平日送的也说不定。不如请父亲看看?”苏蔓玖望了芳草一眼。
芳草端着一根染血的簪子上前。
同样是簪子?
苏瑞文望向面前的小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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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对质
小王氏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涩。[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今夜如果她不是下定了决心,面对苏蔓玖的指证、芳菲的背叛,她是不是又会被刺‘激’到,歇斯底里到让苏瑞文根本不想见到他呢?
见小王氏脸上只有哀伤,苏瑞文心里对她的怀疑微微淡去了一些。
将‘门’打开,苏瑞文并没有让苏蔓玖进来:“将簪子给我看看吧。”
苏蔓玖看了一眼芳草,芳草便忙上前将托盘送上。
苏瑞文从托盘中拿起簪子。这簪子一段有血迹,另一端的‘花’样有些陌生。
虽然与小王氏夫妻这些年,苏瑞文也会送发簪首饰这类东西来取悦她,但男人天生对这种东西就迟钝,苏瑞文还真认不出这簪子是不是小王氏的。
“这簪子是‘插’在芳菲尸体上的?你这丫鬟又有什么说的?”苏瑞文站在‘门’口问道。
芳草忙跪下身,朝苏瑞文说道:“今夜大雨突至,奴婢本是想去夫人房中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可奴婢一进去就看到芳菲‘胸’口‘插’着这根发簪。而夫人正抱着芳菲。之后,夫人便让奴婢和她一起将芳菲抛尸到了后院井中。”
苏蔓玖在旁看了芳草一眼,说道:“芳草,你在我面前说的话,也尽管说给父亲听。父亲才是一家之主,有什么事他会替你做主的。”
芳草便继续说道:“奴婢越想越怕,芳菲与奴婢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对芳菲痛下杀手,恐怕也饶不了奴婢。奴婢便去求助大小姐。”
“大小姐派人捞上芳菲尸体后,奴婢反复确认过,这根发簪既不是夫人的嫁妆,又不是老爷您送给夫人的。”芳草顿了顿,补充道,“这根发簪在夫人被禁足前从未出现过。”
小王氏被禁足后,苏瑞文一直未曾见过她。(..tw无弹窗广告)仔细算上,今夜算是他们的首次重见。小王氏房中突然多了一个簪子,这话就很值得推敲了。
苏蔓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视线,望苏瑞文身后的房‘门’缝隙。里面明显有一个身影。
倒是好忍耐。苏蔓玖有些意外,这次禁足之后,想不到王蓉儿脾气倒是好了许多。看来此次一定是要除掉她了。
“‘女’儿也不敢随意揣度、猜测母亲,是以忙带着芳草来见父亲。”既然王蓉儿不出来,苏蔓玖便要‘逼’她出来,“一个丫鬟的话原做不得证,可又有人命牵扯其中,要不还是去请母亲过来当面与丫鬟对质一番?”
苏蔓玖话说到这个份上,小王氏便也不再躲避。她自房中迈出:“我就在这儿。”
苏蔓玖面上做出一副十分诧异的模样来:“母亲原在父亲这儿。‘女’儿不知晓惊扰到父亲母亲了。不过芳菲也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既然在这,不如就一并去看看芳菲的尸首。芳草这丫鬟要是有什么妄言,母亲也可以一并斥责了。”
苏瑞文面‘色’‘阴’沉地看了看身后的妻子和面前的‘女’儿。这两个人,在过去的八年里,是他最看重的两个‘女’人。如今这两个‘女’人在他面前互相指证对方,不仅言之凿凿,而且还都拿出了物证。
只是这物证……苏瑞文并没有将小王氏拿出的发簪带在身上,他低头仔细看了看这手中的发簪。
干涸的血迹之外,这发簪似乎也有些刻痕。
“帕子。”苏瑞文说道。
芳草忙递上一条。
将血迹完全擦拭干净后,发簪上的字也显现出来。
不离。
雕刻的这两个字显然是叙情的。
苏瑞文心中升起一抹怒火,他将发簪抛向小王氏:“你自己看看。”
小王氏下意识地马上接过发簪。她听苏蔓玖指认的时候,就猜到对方恐怕不止污蔑她杀人。
看清楚发簪上的“不离”两字时,小王氏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望向苏瑞文,答道:“老爷,这发簪确实不是妾身的嫁妆,也不是您送给妾身的。”
“不仅是妾身禁足前,妾身未见过这发簪,就在老爷方才给妾身前,妾身都不曾见过这发簪。”
在妻室和嫡‘女’之间,其实苏瑞文原本是偏向嫡‘女’苏蔓玖的。但因为小王氏之前给的那个有宫廷印记的发簪,苏瑞文对苏蔓玖的维护之心就有了一丝动摇。
毕竟,这刻了传情之字的发簪还好找,这有宫里尚珍房印记,且刻了皇子名讳的发簪可不好找。
苏蔓玖来寻找苏瑞文的时候,并不止带了芳草。其他仆从站得只不过是略远,但苏瑞文一出房‘门’就看到了。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苏瑞文无心将‘女’儿的事情揭‘露’出来。
“那芳菲尸首在哪?”苏瑞文决定还是只问丫鬟人命的事情。
苏蔓玖答道:“父亲母亲,请随我来。”
芳菲的尸首已经被捞出来,苏蔓玖并没有让人搬走那尸首。尸首依旧停留在小王氏后院的井边。
“芳菲尸首就是在这井中捞出来的。”苏蔓玖说道。
捞尸首的几个仆‘妇’连衣服都没有换,手上还握着捞尸首的绳子。
苏瑞文上前几步,看向那尸首。
因为并没有被泡在水中许久,芳菲的脸部并没有变形,苏瑞文一眼就看出来这丫鬟确实是小王氏身边的陪嫁之一。
至于致命的伤势……苏瑞文目光下移,看到了芳菲‘胸’口的血迹。
看来这簪子是凶器无疑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簪子。
小王氏今日表现得异常的沉稳,苏蔓玖只能从旁刺‘激’她:“芳草,你确定这尸首是夫人让你抛的?在老爷面前,你可不要撒谎。”
芳草又下跪磕了个头,答道:“奴婢敢指天发誓,这尸首是奴婢和夫人一同抛下井中的。”
苏瑞文望向小王氏。
小王氏坦然答道:“是,这尸首是我和芳菲一起扔的。但杀芳菲的不是我。”
小王氏回望苏瑞文,眼神中有化不开的忧伤:“我今日同老爷说的句句为真,若有半句妄言,妾身愿意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听了小王氏的誓言,苏蔓玖心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她可是异世穿越而来,根本不畏惧这种所谓的天命誓言。
“母亲这样说了,那肯定是你这丫鬟撒谎了。”苏蔓玖望向芳草。
芳草立马应道:“奴婢也敢指天发誓,奴婢真的是和夫人一起抛尸,又是未曾见过那根簪子。若有妄言,奴婢就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这誓言牵扯了家人,听起来比小王氏的还要毒辣了。
小王氏意味深长地望向芳草,说道:“芳菲是在我院中断气的,但却不是在我院中受伤的。今日听闻蔓玖与老爷起了不快,我便让芳菲去探听到底是何事,希望从中调和。芳菲回来时,‘胸’口就有了发簪。”
“母亲这话是何意?莫不是要把芳菲的死赖到‘女’儿身上?‘女’儿可无心针对母亲,若不是你身边这丫鬟来求我,又真见到了尸首,‘女’儿绝不会来寻父亲说这番话。”苏蔓玖委屈答道。
苏瑞文一直没有说话,静看妻‘女’对质。
小王氏反而主动退让一步:“老爷,不如我和蔓玖,还有这丫鬟一起与老爷‘私’下当面对质一番。”
苏瑞文一直对苏蔓玖这边隐而不发问,就是考虑苏蔓玖的名声。小王氏这样说,倒也算合了他的意思。这样下来,不管怎样,他‘女’儿名声都是无碍的。
“那你们几个就都到书房来吧。其他人就不必跟来了。你们将这丫鬟好好安葬了。”苏瑞文笃定这丫鬟不是妻子王蓉儿就是‘女’儿苏蔓玖下的手。为了一个下人,让妻‘女’有牢狱之灾,他还是做不到。
苏蔓玖猜测小王氏是还有些话要说。她也想知道小王氏对苏瑞文今日说了些什么,便看了一眼芳草,应了声是。
临到书房‘门’口,芳草却生了退意:“老爷、夫人、大小姐,奴婢先在‘门’外守候,若有需要奴婢的时候,奴婢再进来如何?”
知道的事情越多,未必就越好。
芳草是提防苏瑞文起了灭口之心。
但实际上苏瑞文并不是喜好杀戮之人。他治家论严,府上真是极少有苛待奴婢的事情。
“也好。”想想小王氏对苏蔓玖的指控,苏瑞文还是应了。
关上房‘门’,苏瑞文便抛出那根司珍房的发簪到苏蔓玖面前:“蔓玖,你怎么解释这根发簪?”
苏蔓玖并不认识司珍房印记,但却认识魏泓涵的“涵”字。她心中暗惊,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这根发簪‘女’儿并无印象,怎么此事与芳菲那边有何干系吗?”
到了此时,小王氏已经不准备再忍。她面‘色’凄楚,声音中充满质问:“蔓玖,我嫁入苏府这些年到底是何处亏待了你?为何你要三番四次对我下手?刚入苏府,我纵然年幼,却也从未对你不慈,你为何三番四次落我孩儿?”
“前面这一胎,你父亲也是包含期待,你却对我下如此重手,你看到那两团血‘肉’,午夜梦回就不觉得内疚?那也是你的同脉兄弟啊!”
小王氏句句泣血,指控起苏蔓玖来再无半点遮掩。
“你可知道,你对我下了蛊毒,那两个孩儿是活生生被蛊虫撕咬成那样的血团。那原本是两个活生生的孩子啊!”小王氏扑到苏蔓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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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比狠
“那原本是两个活生生的、能哭能笑的孩子,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tw无弹窗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两条命转瞬即逝,莫说是声音气息,就连一个完整的尸首都不能留下啊!”小王氏惨白的脸、审视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苏蔓玖,让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止这两个孩子,还有芳菲。蔓玖你将簪子亲手‘插’入她‘胸’口,又把她自井中挖出。蔓玖,你看到芳菲脸的时候,不觉得她看着你吗?”
苏蔓玖后退一步。她并没有正视过芳菲的尸首,即便正视了,她也不怕!
她不是还笃信鬼神的古代人,她可是后世拥有科学、不信神鬼的人。
苏蔓玖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她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反而往小王氏步步‘逼’近:“母亲这话说得好无理!您是母,我是‘女’,您有孕无孕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对您的孩子下手?”
“您入苏府八年,有孕的可就只有这一次,缘何您翻起旧事,又说自己曾经小产?若曾小产,您何必隐而不说?”苏蔓玖与小王氏的脸已只在鼻息之间,她亲启红‘唇’,句句诛心。
“前段时间的那次落胎,可不仅仅是苏家人看着,还有王家的人。外祖母和姨母缘何要污蔑您?李大夫缘何要污蔑您?宫中的脉案总做不得假,那恶毒的‘药’物可是实实在在前朝就记录在案的,‘女’儿何德何能能早几十年步下圈套?”
苏蔓玖每句指控都针对小王氏的话而来,她句句之间流畅无比,底气十足,半点没有心虚的模样:“芳菲之事,她是母亲您的大丫鬟,尸首又在母亲后院井中发现,缘何要赖到‘女’儿头上来?”
“母亲,举头三尺有神明,您这样颠倒黑白、枉顾人命,您就不心虚吗!您就不觉得暗夜里后背发凉吗!您就没有一次梦见过我那可怜的弟妹血淋淋地爬向您,唤您娘亲,说您狠心吗!”
比起小王氏,苏蔓玖确实心理素质要好得多。她不仅将小王氏的指控全部驳倒,还利用她在异世间所学到的情景渲染、心理暗示来恐吓小王氏。
下手的人并不是小王氏,可那样的情景,却随着苏蔓玖的话变得活灵活现,小王氏忍不住后退一步。(..tw无弹窗广告)
就是这一退,苏蔓玖就‘露’出了笑容。
小王氏不回头也知道苏瑞文已经变了脸‘色’。
“你说她杀芳菲,说她针对你,她是你‘女’儿,更是你亲外甥‘女’,她这样做有何好处?”苏瑞文忍不住出声帮‘女’儿说话。
小王氏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苏瑞文。
这一眼中,蕴含了无限的情谊。
那种情丝,是她与苏瑞文琴瑟相和、浓情蜜意时方才有的眼神。
苏瑞文一时也被看得有些愣住。
小王氏走向苏瑞文,脸上满是留恋神‘色’:“老爷问我,蔓玖为何针对妾身,芳菲又为何丧命,妾身原也不知道。”
“可恰恰是芳菲的死才让妾身明白过来。老爷,妾身嫁入苏府这些年,虽然当家主母是我,但是对牌一半掌握在蔓玖手中。妾身说这些,老爷定要觉得妾身小心眼。”小王氏低眉自嘲了一声。
“但是,不论老爷怎么想,”小王氏的声音陡然提高,语速也变得快起来,“事实就是这苏府下人都知道大小姐苏蔓玖才是府中第一。老爷您心中,蔓玖也才是第一。若是妾身生下老爷的嫡子,老爷你扪心自问,您即便不将蔓玖放到第二,这第一也要两人并行吧?”
小王氏话说得很快,根本不给苏瑞文接口的机会:“都说嫡子间才有夺权排挤,但若这嫡‘女’心不似寻常‘女’子,志向如男儿般媲美鸿鹄呢?”
苏蔓玖有些诧异地看向小王氏,她竟不知道这小王氏还算她的知心之人。
但随着小王氏的话越说越坦白,苏蔓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方每一句确实都戳中了她的心事。
“老爷试将蔓玖想男儿,一切便无半点不合情理。男子建功立业,莫不是在战场得军功,就是在皇子夺位中占位置。蔓玖如今不就与皇子结‘交’甚笃?若还有嫡子,老爷站位就未必会依从蔓玖的选择,但如今情形,蔓玖择哪位皇子,老爷不就得倾力助哪位皇子?”
“大胆!”苏瑞文终于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子,打断小王氏的话,“你与‘女’儿不和我不怪你,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是不要命了不成?”
小王氏笑起来。屋外的电闪雷鸣并未停止,白光照耀下,她的笑容格外渗人:“蔓玖敢做,妾身就敢说,只有老爷连想都不敢想。”
“老爷以为,与皇子的婚事蔓玖只等你同意?我敢发誓,这婚事定已晓达天厅,直臣之名老爷已经难保!”小王氏其实这句话只是在赌博,但她已经没有后来,赌输赌赢又在乎什么呢。
“老爷恐怕还不知道吧。你这‘女’儿不仅能安排自己的婚事,还能安排您的婚事。妾身如今说这些、做这些,才是真正如她的意呢。只等妾身一送命归西,老爷定又能重迎佳人、再入‘洞’房!”
“你胡说!”苏瑞文手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不得不说,小王氏那句只有他不敢想,让他心里已经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小王氏却毫不在意苏瑞文的发怒,她笑着看向苏蔓玖:“蔓玖,你说是与不是。你问我为什么你外祖母和姨母都不帮我,反而污蔑我。这个原因你不也清楚吗?王家有‘女’已长成,一代新人换旧人。”
苏蔓玖面‘色’终于有了微微变化。她没有想到小王氏不仅知道了自己的图谋,更连后续之人都已经猜到。
“胡说八道!”苏瑞文又斥责了一句,但气势已大不如从前。
小王氏却是依旧笑着回望他:“老爷是与不是,你问问你的好‘女’儿不就知道了?”
“你‘女’儿妆盒中都已经有了对方的传家之宝,若不是准备好了母‘女’情深,一个怎么舍得轻易送出,一个又如何会收下?”小王氏笑眯眯地看苏蔓玖,“蔓玖,那只镯子你不如先给你父亲看看,看他中意与否?”
既然小王氏知道了王荣荣的事,知道那镯子也就不稀奇了。苏蔓玖反而镇定下来。她望一眼‘门’外的电闪雷鸣,看向房中的摆设:“母亲这样污蔑‘女’儿,‘女’儿再无其他话可说,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苏蔓玖寻好角度,便往苏瑞文旁边的‘花’瓶撞去。不出意料,她被苏瑞文牢牢箍住。
原本生出的几分怀疑之心,被这以死相证当即压了下去。苏瑞文怒不可遏地喊道:“来人,把夫人给我拖出去,夫人疯了!”
苏蔓玖有些得意地看向小王氏。
可没有想到小王氏回以她一个更加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不是得意,却没有半点不快、讽刺或者说负面的东西。那笑容分明就是得偿所愿的笑容。
苏蔓玖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感觉。
只听小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喊道:“我那冤死的孩儿,我忠心的芳菲,就让这终身‘蒙’冤的人来陪着你吧!”
苏瑞文松开苏蔓玖,忙上前去拦。
可相比苏蔓玖的刻意取巧寻死,小王氏则是蓄意决然寻死。
苏瑞文的上前一步,不过是让小王氏喉口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温热的鲜血顺着眉‘毛’滑过脸颊,苏瑞文有些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脸。
一个闪电正好凌空劈过,他的手上被照得通红。
“蓉儿!”苏瑞文忙拖起倒地的小王氏放入怀中。
小王氏已经奄奄一息,脸上却有着笑容。她勉力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簪子,说道:“妾身最、最爱……”
她为自己安排的苦情遗言终究没能说出口。小王氏只感觉到一瞬,手就无力地垂下去了。
苏瑞文大喊一声:“蓉儿!”
站在苏瑞文身后的苏蔓玖并没有溅到多少鲜血。可那鲜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甚至形成一个血柱的模样,她看得清清楚楚。
苏蔓玖不敢置信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并没有任何血迹。可她却如同‘摸’到了一脸鲜血样,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贱人!
这贱人!她是存了必死之心!她想以死相‘逼’,‘逼’得苏瑞文对自己有所疑虑。
苏蔓玖咬牙切齿地坐到了地上。到这一刻,她算是完全地‘洞’悉了小王氏的全部‘阴’谋,可她却毫无破解之法。同样是以死相博,死的那个总要让人刻骨铭心。
可她苏蔓玖,怎么可能会真的去寻死!
苏蔓玖看向地上的另外两根簪子,恨不得去戳小王氏的尸首几个‘洞’。可如今这个情形,她只能选择假晕过去。
即便苏蔓玖刻意撞到凳子,发出声响,她也等了许久才听到苏瑞文的声音。
“其他人,都不用进来。芳草,你进来扶大小姐出去。”
感觉到芳草将自己托付给了其他仆从,苏蔓玖心中暗恨,却没有半点办法。
死的人固然让人疼惜,但死了的人再也没办法为自己辩驳,留下的漫长日子,都是活着的人的,小王氏你不会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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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输赢
下了一夜的雨,按理来说,第二日理当放晴。..tw-.79xs.-但让人有些心情郁郁的是,即便是次日晨间,雨水都淅淅沥沥依旧未曾停歇。
苏陌素起身梳洗后,目光便望向柜子里的两套衣裳。
知画顺着自家主子目光而去,那正是昨日去东升客栈的变装。
“小姐,今日还要去吗?”知画有些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这个时辰了也没有消息传来。”
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知画的声音才落音,冬‘花’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小姐。奴婢收到回信了。”
苏陌素带着笑意看向知画。
知画也顾不得自家小姐这笑意中有没有取笑自己杞人忧天的意思,就忙去把房‘门’打开了。
她一边把冬‘花’迎进来,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芳草那丫头送过来的?”
“她既然能来送信,看来苏府应该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知画又愁起来了。
苏陌素自知画开‘门’,就一直注视着冬‘花’。这丫鬟不同于知画那般喜形于‘色’,但就这表情而言,应当并不像知画揣测的那样毫无事由。
不过信都到了面前,苏陌素不‘浪’费时间到这些马上可以解开的疑团上面。她伸手接过冬‘花’手中的信,展开看起来。
片刻不到,一封信的内容苏陌素已经了然于心。
“怎么样,小姐?”知画很迫切地问道。
苏陌素将信递返给冬‘花’,又吩咐知画:“你还是替我换了衣服,我们去东升客栈。”
“我同小姐去?”昨日去客栈的人是苏陌素和冬‘花’,知画并没有去。因此知画陡然听到这个吩咐,还以为自己错听了。
苏陌素点头肯定道:“是,知画你同我去。冬‘花’你把信看看,我有另外的事吩咐你。”
得了应允的冬‘花’这才将视线往下移,把手中展开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以后,她脸上有些诧异,又有些说不出的神‘色’。
如果非要仔细辨认,那是一种佩服却又不愿意承认佩服的矛盾神‘色’。
“你是想不到事情变成这样,芳草还能全身而出?”苏陌素看出冬‘花’的想法。[.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冬‘花’点点头,面‘色’复杂地答道:“一夜之间,芳草既然不仅让芳菲一心赴死,就连夫人也下了这等决然之心。更为难以置信的是,在主家赴死的情况下,芳草还能保全自己。若换了冬‘花’,冬‘花’无此信心。”
知画听了这些,眼睛已经瞪得几乎要跟珍珠比圆润,她问道:“芳菲死了?夫人也死了?芳草还能跑出来送信,那大小姐是个什么情形?”
苏陌素望一眼冬‘花’,冬‘花’便把信递给知画。
知画也顾不得手下给苏陌素梳发的动作,先匆匆忙忙看起信来。看完信上的内容以后,她脸上已经是毫不掩饰的佩服神‘色’了:“真想不到芳草是这样的聪明人。我一直以为,芳菲和芳草,芳菲才是聪明的那一个。”
“其实芳菲也不算不聪明。如果芳菲没有自己的想法,真的靠收买一个芳草,你认为一切能如此顺利?”苏陌素点明道,“芳菲和王蓉儿一样,都已经认定今生无所希冀,一个恨字就是她们全部的目的。”
“为了这个字,芳菲才主动配合了芳草这场计谋,也为了这个字,王蓉儿才会在苏蔓玖和父亲面前坦然赴死。”苏陌素目光落到信纸之上。
信纸之上,芳草竟然明确表明自己已经找到脱身之法,不需要苏陌素再替她进行另做谋划。甚至,她还主动表示,之后的银票酬劳她都不再需要,只当这件事如同落叶无痕一般就此揭过就好。
冬‘花’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芳草这等重利之人主动放弃利益,她信上说的那些今日有利于我们之事是不是有诈?”
苏陌素迟疑了一下,答道:“重利之人舍利,自然是遇到了更大的利益。芳草说的这个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是在诈我们还是帮我们,去趟东升客栈即可。”
“但无论是真是假,有一事冬‘花’你都要去做。”苏陌素说道。
另一条街上,东升客栈依旧是同往常一样,店小二给每一个开了房间的客人送上今日赌‘药’的信息,再询问每一位客人是否参加。
因这三日都是赌的同一种‘药’,来的客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十几位客人中,有一两个生面孔,店小二也并不觉得奇怪。
只不过在他从一间房走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男客唤住了他。
“小二,我听闻这次参与赌‘药’的客人中有一位陵城来的大夫。因家中有病患,我想请那大夫上‘门’一趟,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苏瑞文塞了个银锭到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笑着把银子放回去:“客人是何身份,为何来参与赌‘药’?”
“这……这是参与赌‘药’之人必须告知的吗?”苏瑞文迟疑问道。
“当然不是。”店小二笑容明亮,十多岁的小伙子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正因为不是,所以客人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其余人是什么身份,我更不知道。”
苏瑞文眉头的结皱得更紧,又把银子推过去:“那小二哥能否告诉我丙字号房的客人是两个‘女’客?能否替我引荐一二?”
店小二的笑容收了起来,他有些不快地把那银子重重放回桌上:“客人想来是不了解东升客栈的规矩。虽说赌嫖不分家,但我们客栈可不干拉皮条的勾当!”
说完,店小二便再不想理这个在他看来心思叵测的男人,转身就走了出去。
因为店小二走得匆忙,苏瑞文甚至来不及告诉店小二他掷出的骰子数量。
“这骰子……”苏瑞文拿着那个骰筒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出声再唤店小二,“算了,本来今日就不是来赌‘药’的。”
苏瑞文本想关上房‘门’,独自坐回去,却突然想到,他没有投掷骰子,这算不算一个求助的理由呢?
昨夜那场对质的收尾太过残忍,苏瑞文本不愿意再回想。可后面小王氏身边的丫鬟却给了他一封信。信上明确写了到底小王氏做出那样决定之前见过什么人,在何处所见。
芳草那丫鬟说,她根本没有指证过自己主子王蓉儿。她发誓的时候,确实也没有提到王蓉儿的过错。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暗指苏蔓玖威‘逼’利‘诱’下人污蔑继母?
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即便苏瑞文想抹过去,可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歇地到了这里。除了那封信,他手里如今还有两张纸。
走到丙字房外,苏瑞文踟蹰着不敢抬手。
正是他犹豫的隙间,那房‘门’竟然打开了。
看到陌生的男子站在‘门’口,房内的丫鬟也吓了一大跳:“你是谁!想干什么!”
丫鬟厉声呵斥道。
她说话间,就要把‘门’关上。
苏瑞文硬着头皮开口:“我是隔壁房间的。我第一次参加赌‘药’,方才言辞得罪了店小二,他没有记我的数字,本想问问旁人规矩。却不想原来有‘女’客居住,真是叨扰。”
那房间里似乎还有其他人。
只听里面有‘女’子声音传来:“既是如此,翠翠你就告诉这位客人赌‘药’规矩,再带他去寻店小二吧。”
“多谢多谢。”苏瑞文没有想到果真住客是两个‘女’子,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就是芳草给的那封信中提到的梅大夫与张家丫鬟。
苏瑞文其实可以直接通过张家去寻梅大夫。但是就像张家养着梅大夫是希望家丑不外扬,苏瑞文亦然。既然那信中明确说了,当初小王氏是化名去寻大夫,他何必捅破这层纸?
那丫鬟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地倒还善良。她听了自家主人吩咐便带着苏瑞文寻了店小二,重新报了数字。回来路上,她还将赌‘药’的一众规矩都同苏瑞文细说了一遍。
苏瑞文对赌‘药’规矩并不上心,只是见这丫鬟善言,便尝试着问道:“是,多亏姑娘你指点,姑娘你们来过几次了?”
“关你什么事?”丫鬟警惕心很重。
苏瑞文忙解释道:“就是感慨我这个年纪,不如你们年轻人懂这些。”
丫鬟这才松懈了一些:“也不怪你,都这样。而且这种坊间消息,不多还是‘女’人间聊天谈道。其实你即便不敲开我们家的‘门’,另外一边的邻居也指不定是‘女’客呢。”
苏瑞文忙顺着说道:“也是。我也是家中夫人告知的。只是我家夫人得了重病,实在来不得。”
那小丫鬟只哦了一声,并不向下说。
苏瑞文望了小丫鬟一眼,心中十分忐忑。莫非这不是梅大夫身边的张家丫鬟?
丫鬟自到了房‘门’口,便同苏瑞文告别:“你就耐心回去等着吧,等下店小二会来的。”
苏瑞文没有得到心中的答案,也只能暂且作罢。
不多时,果然店小二上‘门’。虽然对苏瑞文的眼‘色’中仍有些怀疑和不屑,但是店小二还是依照规矩,将赌‘药’结果耐心告知苏瑞文。
中‘药’的既然是他。
苏瑞文简直目瞪口呆。
捧着这一盒莫名其妙得来的‘药’,苏瑞文都不知道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第三百三十三章 胜负
在这东胜客栈的其他人看来,他苏瑞文是幸运的,第一次参与赌‘药’,就得到了众人在抢的灵‘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最新章节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但在他苏瑞文自己看来,却似乎很不幸,因为他今日这趟东升客栈之行,似乎要一无所获了。而且因为这灵‘药’的中得,他明日继续过来的理由都没有了。
就像现在,店小二就抱着手看着苏瑞文:“这位客人,我们东升客栈一向信誉颇好,绝不会透‘露’关于得‘药’者的房号信息。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也会提醒客人随大流离开,避免被人瞧上呢。”
店小二看出了苏瑞文脸上的失望之‘色’,对于这种失望之‘色’,他自然而然就联系到了这客人打听‘女’客的轻佻之举。
“登徒子!”瞧着苏瑞文的背影,店小二忍不住轻啐了一声。
骂完以后,店小二便继续往其他房号的客人房间走去。出于隐蔽的考虑,他们对得‘药’之人也好、不得‘药’之人也好,都是依然按照房号顺序上‘门’收钱、公布结果的。这样,也免去了其他人的打探之意。
不过这灵‘药’难得,打探的人终究还是免不了动其他心思。
店小二一转身,就碰到了旁边的客人。
那‘女’客已经将房‘门’打开,笑着问店小二:“小二哥,我中了没有?”
面对巧笑嫣然的‘女’子,店小二也回以好颜‘色’:“真是有些遗憾,今日姑娘没中,不如明日继续?”
那‘女’客也不恼,点头应了声。她爽利地让身后丫鬟把银票递给店小二,又笑着问道:“小二哥,那得‘药’之人可欣喜若狂了吧,今日分摊下来的金额可比昨日还少呢。”
店小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可没有欣喜若狂,反而一副失望无比的神‘色’。”
“那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女’子笑着答道,“也不知道那中‘药’的客人是男是‘女’,走了没有?”
店小二下意识望了一眼‘门’口,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样是不合规矩的。(..tw$>>>棉、花‘糖’小‘說’)他忙打哈哈答道:“这我、我可说不得,姑娘知道的。还有其余客人,我先走了。”
那‘女’子也只是点点头,笑道:“小二哥好走。”
待店小二走后,‘女’子身后的丫鬟便问道:“姑娘,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当然。方才那个人,我已经认出来是谁了。”明显是主子的那个紫衣姑娘率先迈步走了下楼。她下楼的时候裙角微扬,‘露’出一双好看的大红‘色’绣鞋来。绣鞋上面绣着一对鸳鸯,鸳鸯旁边的‘花’却不是荷‘花’,而是一种颇为‘精’致的六瓣‘花’朵。
紫衣姑娘下楼后,店小二到的旁边房间也已经打开了‘门’。‘门’里依旧是一对主仆,也依旧是‘女’子。
因为有了先前的失言,店小二面对这对主仆的时候格外紧张。不过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这对主仆倒没有多说什么话。虽然对他有礼,却并没有前一位的‘女’子的热络。给了银钱,似乎就有些神‘色’恹恹地离开了。
有了这一间房的冷淡,店小二后面的脚步便反而轻快起来。走到回廊的时候,他遇到了卖‘药’的蓝衣‘女’子。
别人不知道,店小二还是见过这卖‘药’之人的。虽然这‘女’子每次都带着帷帽,可衣裳都是蓝‘色’的。
“客人就走了?”店小二打招呼道。
那蓝衣‘女’子的帷帽动了动,看得出她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了。有劳。”另一个声音传来。
店小二才发现,今日这蓝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只不过小丫鬟也带着帷帽。
每次卖‘药’的人为了避免纠缠,都会乔装打扮一番。店小二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继续往下面的房走去。
走出东升客栈的苏瑞文并没有直接上马车,他捧着那个木盒,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前面公子请留步。”身后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苏瑞文不以为是唤自己,并没有停下脚步。
又有个急躁的声音传来:“叫你呢!前面那个穿青衫的公子!你怎么这样不理人啊!早知道我就不给你带路了!”
说话间,一个声音就跑到了苏瑞文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瑞文停住脚步,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先前那个被他打扰,又领他去找店小二的丫鬟。
是她们?
苏瑞文转过身,看到一个浅紫‘色’衣裳的‘女’子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这‘女’子衣裳颜‘色’虽然略微有些深沉,但面容和发髻都表明了对方仍然韶华正好、云英未嫁。
不知道那梅大夫嫁人没有,应当不是这样年轻的姑娘吧?
苏瑞文心里不禁有些失望。但那旁边咋咋呼呼的丫鬟已经说起话来。
“你这人,好不知恩图报!我们家小姐让我给你领路,可唤你你都不停下脚步。真是的!”丫鬟气呼呼地说道。
“翠翠,不得无礼。这位公子肯定是没有听到。”那紫衣姑娘忙替自己的丫鬟向苏瑞文道歉,“公子莫怪,是小‘女’子失礼了。”
对方说得也没错,虽然这灵‘药’他无心得到,但是这主仆在东升客栈确实帮了自己。
苏瑞文想到这里,便摆手答道:“无事,是我走得太快,没能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情?”
那紫衫‘女’子咬了下‘唇’,一副十分踟躇的模样。
她这样的小‘女’子情态,让苏瑞文涌起一种熟悉之感。
只听那‘女’子声音有些发怯地说道:“小‘女’子知道萍水相逢,我就这样拦住公子实在是失礼。但因为情非得已,小‘女’子仍要冒昧问一句,公子的灵‘药’能不能转卖给小‘女’子?”
似乎是害怕苏瑞文生气,那紫衫‘女’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双手还有些紧张地在扯自己的袖子。
竟然是为这‘药’而来。苏瑞文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原本想就送给这主仆当行善事,可他尚未递过去,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你从何知道我得了灵‘药’?”苏瑞文问道。
方才那‘女’子问得可不是自己得没得灵‘药’,而是径直在问转不转卖。
紫衫‘女’子抬头望了苏瑞文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小‘女’子是猜的。”
“哦,那既然如此,你便猜错了。”家里妻‘女’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且都是在自己眼睛底下发生的不实之举,如今苏瑞文对这‘女’子撒谎可是打心底里厌恶。
他抱紧木盒,决定即便置之高台也不送给面前这‘女’子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丫鬟又有些急切地在旁嚷嚷起来。
苏瑞文却是不准备再与这主仆纠缠,迈步就要走。
那紫衫‘女’子因发现了苏瑞文的动作,情急之下不得不喊道:“公子留步。小‘女’子确实是猜的,但却是有九层把握公子得了灵‘药’。”
苏瑞文顿住脚步。
只听那‘女’子在身后继续说道:“小‘女’子先问店小二自己是否取得灵‘药’,小二哥脸上有所愧疚,小‘女’子便知灵‘药’已为他人所得。”
“小‘女’子又再问小二哥,得‘药’之人是否欢欣鼓舞,小二哥却面有不赞同之‘色’。小‘女’子便知,这得‘药’之人房号在小‘女’子前面,小二哥已经见过。”
听到这里,苏瑞文便转过身,又望向那紫衫‘女’子。
他一贯欣赏聪慧的‘女’子。这‘女’子确实尚算机敏。如果她直接问店小二谁是得‘药’之人,想来那小二不仅不会说,反而会起了警惕之心。
已经说了这些,紫衫‘女’子也毫无隐瞒地继续说下去:“因小二哥尚未发现自己‘露’出端倪,小‘女’子便继续问道也不知得‘药’之人走了没有。此时小二哥虽然正‘色’拒绝,但眼神却下意识望了一下‘门’口。那时候‘门’口的只有三位客人。”
“那你如何从这三位客人中发现是我呢?”苏瑞文起了一分兴致,问道。
那紫衫‘女’子也正好抬起头,她狡黠的目光正好落入苏瑞文的眼中:“我快步下楼,刻意往三位客人的方向都迈了一步,只有走到公子你旁边的时候,原本在跟其他客人‘交’谈的小二哥目光似乎滞了一下。”
‘女’子说这点的时候,面有得‘色’。可她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表情正好落入苏瑞文的眼底。这种被当场发现的窘迫让她飞快地低下头,耳朵都烧了起来。
“小‘女’子也是听小二哥说得‘药’的客人面无喜‘色’,才猜测这‘药’或许客人有其他想法。因此小‘女’子才斗胆来请求转卖‘药’的。如果客人是为制‘药’苦恼,小‘女’子保证,此‘药’制成后,小‘女’子送上一份成品。”紫衫‘女’子抬起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苏瑞文。
她眼神中充满希冀和忐忑,因为没有想到苏瑞文仍在看着自己,她脸又红了,飞快又低下头。
“既然这样羞见外人,何必自己出来抛头‘露’面?”苏瑞文善意地说道,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样的小‘女’儿情态已经让他嘴角微扬。
那紫衫‘女’子又揪了下衣服答道:“是家中姐妹需要,我实在不忍心她那样病着。姐姐待我极好,我为了她,怎么都舍得的!”
这种明明慌张却强作镇定拨动了苏瑞文心底的柔软,他上前几步,就要将‘药’盒递给紫衫‘女’子的时候,目光却突然停滞了。
这‘花’好熟悉。
这‘女’子紫衫上的绣‘花’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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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定论
先前隔得远,又因为是紫‘色’的衣裳,苏瑞文看不清楚‘女’子衣裳上绣的具体‘花’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wщw.更新好快。可如今走近了,他才看清楚。
那是六瓣绒‘花’。
这‘花’,苏瑞文过去一直是不曾见过的,直到昨日。
昨日他从一张画上见到了。
苏瑞文目光下移,望到‘女’子的裙裳下若隐若现的绣鞋上。虽然绣鞋‘花’样看不清楚,可那边缘明显是大红‘色’的。
“姑娘是至纯至孝之人,我实在不忍心为难姑娘。”苏瑞文话语顿了顿,望向面前的‘女’子。
只见这紫衣姑娘仰面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期待。
“不过这灵‘药’可贵,不知道姑娘能出多少价钱?”苏瑞文话语一转,看到那‘女’子眼神果然由喜悦变得有些忐忑。
她飞快地看了苏瑞文一眼,又低下头去:“这‘药’卖家卖的是一万两,虽然公子得‘药’未用这样多,但小‘女’子仍给公子一万两银票,并且日后送上成品‘药’丸一份如何?”
苏瑞文有意不回答,看对方如何动作。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那紫衫的‘女’子抬起头又看向苏瑞文。许是没有想到苏瑞文正看着自己,那‘女’子在目光对上苏瑞文的一刻,脸飞快地红了。
可因为苏瑞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即便害羞,‘女’子也没有再低下头去。
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问道:“公子若是不满意,请尽管开价。”
“没有,一万两很好。”苏瑞文看清楚了紫衫‘女’子由喜到忧,再转而为喜的一举一动、所有表情,他将‘药’盒递给了旁边的丫鬟。
丫鬟也马上给了他一张万两银票。
“公子家住何处,待成‘药’制成后,小‘女’子定送一份过去。”见收了银票的苏瑞文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迈步离去,那‘女’子忙唤道。
苏瑞文却没有再回头:“不必,一万两已经足够。”
苏瑞文离去后,这得偿所愿的紫衫‘女’子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笑意。
丫鬟有些紧张地问道:“小姐,翠翠是不是做得不太好?我刚本想拦着那苏大人,让他说出住址,可又害怕过犹不及。”
紫衫的‘女’子看了眼丫鬟手中的木盒,说道:“你知道过犹不及就很好。.tw[]刚刚你并没有做错。虽然我觉得这‘药’来得似乎太轻易了些。按照那边来的消息,如果苏大人这次求‘药’是为了王蓉儿,理应不会这样快转让给我才是。”
“那小姐,我们要不要约苏家大小姐出来踏青,问一问?”丫鬟忙问道。
紫衫的‘女’子的目光从木盒移到丫鬟脸上:“才夸过你过犹不及,这便忘记了。虽然今日之事有些意外,可无论如何他应当是对我有些印象了。即便今日没有,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这样频繁凑上去,才是过了呢。”
“是,小姐说得对。”丫鬟忙陈恳认错,“是奴婢考虑不周。”
“好了,我们回去吧。”紫衫‘女’子领着丫鬟转身离去。
而紫衫‘女’子走后,那巷子口又走出来了一个人影。
如果紫衫‘女’子还在,一定会无比懊恼自己方才没有阻止丫鬟提起苏蔓玖。
这个站在巷子里,面‘色’不虞的人就是方才的苏瑞文。
虽然为了避免对方发现,苏瑞文站得并不近,也没能将这主仆的一字一句全都听入耳中。但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很敏感。
苏大人、苏大小姐。
这两个词,苏瑞文听得很清楚。
苏瑞文从袖中取出两张纸来,上面那一张,上面画的就是一朵六瓣绒‘花’。
那绒‘花’图样,和方才紫衫‘女’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原本,苏瑞文还心存疑虑,希望能替‘女’儿苏蔓玖做出最后一丝辩白。但那‘女’子的行为和话语,已经无一不证明了芳草说的话。
夫人是冤枉的。大小姐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是大小姐强迫奴婢说的。
奴婢有证据,奴婢手里有芳菲的亲笔书信。芳菲与夫人见过梅大夫后,自觉后路险阻,便将亲笔书信留与奴婢。芳菲还留下了两张画。一张是王家小姐的衣服‘花’样。她说日后进‘门’的新夫人若最爱此‘花’,那就是王家与大小姐安排的无疑……
苏瑞文将纸重新合起,舒出一口气。他终于下定决心了。
书信可以作假,画也可以作假。但人做不了假。苏瑞文看到紫衫‘女’子身上六瓣绒‘花’的时候,心中大惊。但他不是为了那一模一样的图案惊讶,而是因为那一刻,他终于想起这‘女’子为何能给他这样的熟悉感。
王蓉儿。
王静娴。
想到小王氏的时候,苏瑞文第一个反应就是满手的鲜血。王蓉儿做得太过决然,她过去曾倚在他的怀里,笑着撒娇。她说,我定要在老爷心中留下比姐姐还要深刻的印象。
是了,她成功了。
苏瑞文看清楚紫衫‘女’子表情举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对方肖似发妻王静娴,而是觉得,此‘女’甚似蓉儿。似蓉儿初嫁时。
但他如今冷静下来,也能想清楚背后更深一层的真相。
他一直留恋发妻,所以蓉儿初嫁能揽得他心,是因为蓉儿神似静娴。如今这一个,又这样好巧不巧地像王蓉儿,或者说,对方原本想像的就是王静娴。这若还不能证明小王氏和芳草的话为真,还要如何证明?
苏府内院,小王氏的死讯还没彻底散开。虽然有不少人对这件事猜测不已,但昨夜进了苏瑞文书房的只有芳草一个。而书房里面的一切,也是芳草独立完成的。
苏瑞文出‘门’的时候,芳草已经将小王氏的遗体收拾整齐,书房溅上的血迹也尽数擦干净。
考虑到自己一出此‘门’便会被其他人围住询问,芳草硬生生撑到苏瑞文回来。
看到芳草眼底发青却还强撑着的模样,苏瑞文有些不忍。但他很快就将这种不忍压了下去。
他平日待人太过和善了。不管是对下人,还是对亲人。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芳草,你去请大小姐来书房。大小姐过来后,你无须停留,径直送我这个帖子去王家,请王老夫人过来。”苏瑞文这封帖子写得很快,他的笔迹比其他时候都要潦草一些。但此时的他,已经不计较笔记端正与否了。
芳草应下这些,并没有多问一句,很快就出了‘门’。
苏瑞文像没有察觉到芳草离开一般,径直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苏蔓玖进书房的时候,便正好看到她父亲低头作画的模样。
“蔓玖,你来看看。”苏瑞文最后一笔正好落下,他将画笔放到一边,招手苏蔓玖过来。
苏蔓玖心里有些疑‘惑’,但脚步却没有迟疑。
她走过去,看到画纸上正是一个灵动的少‘女’。少‘女’应当只有十一二岁,扶着一棵梨树站着。一张娇俏的小脸正好在梨树的树杈间显‘露’无疑。
“父亲?”苏蔓玖揣测苏瑞文唤自己过来,应与昨日小王氏的自尽相关,但她却刻意不提及,“这画的是蔓玖吗?”
刻意睁大了眼睛,苏蔓玖用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苏瑞文:“这是蔓玖小时候吗,父亲画得真好。”
虽然嫡‘女’苏蔓玖是苏瑞文年纪最大的一个子‘女’。但在他心里,确实一直只当这嫡‘女’永远是个孩子,永远天真无邪。所以苏蔓玖这样的眼神,总是能勾起苏瑞文内心无限的柔软温情。
但令苏蔓玖有些失望的是,这一抹的温情消失得很快。苏瑞文的眼底如同有一个深潭一般,将这温情很快吞了进去。
“这不是你。为父画的是你的母亲。”苏瑞文补充了一句,“也是你的姨母。”
苏瑞文的意思是,这是王蓉儿。
被突然提到王蓉儿,苏蔓玖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她很快将这种不快压了下去。
“父亲见过母亲小时候呢?”苏蔓玖做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以前是不曾怀疑,所以即便有过看清楚苏蔓玖瞬息变化的眼神时,苏瑞文也只当自己看‘花’了眼。但如今已经起了疑心,苏瑞文只觉得自己可悲。
看不清楚自己的枕边人,更看不清楚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心里虽然已经确定,可嘴上仍忍不住试探。苏瑞文说得很轻描淡写:“蔓玖认错也是正常的。你母亲在你这么多姨母中,是长得最像你生母的一个。蔓玖你又肖似生母,所以你与你母亲也很是相似。”
苏蔓玖不屑于像这身体的生母王静娴,更不屑于像这冒牌的母亲王蓉儿。王蓉儿的身份放到她灵魂之前所在的异世,也就算是个继母。这有什么好像的。
苏蔓玖暂时没想清楚苏瑞文这番话的意图,但她猜测苏瑞文既然会画小王氏的小像,证明至少此时他是念着小王氏好的。
撞枪口的事情苏蔓玖当然不会做,她掩下心底的不屑,笑道:“是,别人也总说我与母亲相像。”
她绝口不提小王氏昨日的指控。她不会在这个当口去指责小王氏,但她也绝对不会承认小王氏对自己的指控。
苏瑞文越是观察,就越是了然。越是了然,也就越是失望。失望中夹杂着悲凉。
“我今日见过王家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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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收鞘
苏蔓玖原本仰视苏瑞文的笑容微微一滞。(..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最新章节访问:.。
她的指甲都几乎要掐断。
王荣荣这个蠢货!王蓉儿才死就往她父亲面前凑,也太迫不及待了!
不对,王荣荣这个贱人!她怎么知道王蓉儿死了!肯定苏府还有这贱人的耳目。
转瞬之间,苏蔓玖就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她面‘色’有些惊讶地问了道:“王家的姑娘?外祖母家的?我的姐妹?”
不待苏瑞文回答,苏蔓玖又迅速自己做出回答:“是母亲昨日提到的姑娘?”
泪水迅速蓄满苏蔓玖的眼眶。她退开两步,直接跪倒在苏瑞文的面前:“父亲,‘女’儿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如今母亲已逝,那些脏水‘女’儿都不想去一一分辨了。只要您相信‘女’儿就好了。‘女’儿指天发誓,‘女’儿绝对没有、没有……”
苏蔓玖咬了咬嘴‘唇’,一副甚为难以启齿的模样。
她面‘色’挣扎,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突破心里的障碍,径直说道:“‘女’儿怎么会去‘操’纵父亲的婚事。‘女’儿指天发誓,‘女’儿若有做这种事情,就尽管让雷来劈‘女’儿、水来淹……”
苏瑞文摆了摆手,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嫡‘女’:“神鬼之说,不论你信与不信,还是要有所敬畏才好。”
苏蔓玖察觉出其中的怀疑之意来,她索‘性’抛出自己方才下的决心,借此自证道:“父亲,您若有所疑虑。‘女’儿与您这便去同外祖母说,就说是‘女’儿任‘性’,再也不想要任何姨母来做‘女’儿的母亲。日后父亲续弦哪家都可,唯独王家不行。”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苏蔓玖已经理清楚思绪,分清了利弊。王荣荣的事情,本就是王家大夫人的主意,真要查出来,她也撇得清楚。而王荣荣进‘门’,她苏蔓玖从头到尾也只不过准备顺势而为。
既然,王荣荣并不是一个任人‘操’控的人,她苏蔓玖又何必非对方不可呢?
苏蔓玖说完,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父亲,为证‘女’儿清白,‘女’儿任‘性’求上父亲一句,不管外祖母如何说,以后坚决不再娶王家‘女’入‘门’。”
苏蔓玖借助抬头、磕头的反复空隙间,认真观察苏瑞文的神‘色’。她穿越朱国这些年,对苏瑞文应算了解透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可如今苏瑞文这神‘色’看起来,却并不是过去那般心软的模样。
莫非王蓉儿的死真的对苏瑞文如此大的触动?
苏蔓玖心中疑虑,却只能一直磕头,试图用苦‘肉’计来打动苏瑞文。
苏瑞文越是神‘色’不显松动,苏蔓玖只能越用力磕头。痛意清晰地从额头传来,苏蔓玖心里已经恨王蓉儿恨得咬牙切齿,可却对着一个死人无可奈何。
突然,‘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老爷,王老夫人来了。”
是芳草那丫头的。
苏蔓玖眼睛一亮,没有想到她外祖母来了。虽然这外祖母过来十有八成是他父亲唤来对质的,但仔细想想,这对她苏蔓玖可百利无一害。
首先,王大夫人有这样的谋划,王老夫人未必不知情。既然知情,就会想办法遮掩。
其次,再怎么说,她可是王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而死去的王蓉儿只是一个与王老夫人实际上没有母‘女’半点血缘关系的庶‘女’。
王老夫人在苏瑞文面前会如何说,还不是只要她苏蔓玖稍微暗示即可?
苏蔓玖的喜‘色’毫无遗漏地落入苏瑞文的眼中。
苏瑞文朝‘门’外的芳草吩咐道:“请王老夫人到偏听等候,我这便过去。”
芳草应了声是,脚步声明显又远了。
苏蔓玖抬起头,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父亲,让我去同外祖母说吧。”
苏瑞文深深地望了苏蔓玖一眼:“你就在这等着,哪里也不要去。”
“父亲,‘女’儿不怕得罪外祖母。”苏蔓玖还要再说,可苏瑞文却是毫不停留地迈步走了出去。
原本就有些拳头打在棉‘花’上、感觉用不上力的苏蔓玖咬了下‘唇’,正犹豫着要不要强行跟上去时,就听到了‘门’口的落锁声。
落锁?
苏蔓玖不敢置信地推了推‘门’,发现自己竟真的被锁在了书房之中。
“父亲!”她大声喊了一句,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蓉儿的死讯一直没被传开。她的尸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这间书房里?
明明是尚未入夜的白日,苏蔓玖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王老夫人进苏府的时候,‘花’府也来了一位客人。
那一身黑袍,带着帷帽的‘女’子脱下外面的装束,‘露’出自己的面容来。
苏陌素站起身,朝对方行礼道:“梅姨。”
这来人正是当日替小王氏诊断的陵城梅清雪。
梅清雪笑眯眯地看了下苏陌素,伸手招呼她走近些:“来,让梅姨替你把把脉,看身子好些了没。”
苏陌素依言走了过去。
梅清雪一边探脉一边笑道:“瞧着气‘色’倒是好了些,我早跟清越说过,无论何病,心病最重要。”
苏陌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是我让梅姨‘操’心了。”
梅清雪对面前这小‘女’子只有欢喜,没有半点挑剔。她拍了拍苏陌素的手背,抚慰道:“哪里。我这些年一直盼着能有人让我‘操’心。清越这‘混’小子,自十二岁以后就不再问我事情,让我平日想‘操’长辈的心都没机会,如今有了你,我可欢喜了。”
“日后,若是还有小的,无论几个,梅姨也是不嫌弃‘操’心的。”梅清雪是‘花’清越的师姑。因由苏陌素的病情,才从陵城赶来。也恰恰是巧合,她尚在路上,就遇到了张家请医的人。
被梅清雪这般打趣,苏陌素脸上就有些发烧。她忙错开话题:“这次的事情,可真多亏梅姨了。”
梅清雪是听‘花’清越说过小王氏和苏蔓玖如何对待苏陌素的情形的。这种正妻、嫡‘女’薄待庶‘女’的事情,其实哪里都有。只不过人不关己时一向高高挂起。这苏陌素成了她梅清雪的师侄媳‘妇’,梅清雪便义愤填膺,万事亲为。
想到这一茬,梅清雪便主动问道:“明日要不要我还去东升客栈,刻意去邂逅那苏大人?若我见了他,定会将他那嫡‘女’的歹毒之处好好演示一番。蛊虫的可怕,小小‘女’子竟也敢‘操’纵。”
苏陌素摇摇头,眼角眉梢也是真的有些舒缓之意:“梅姨无需这般麻烦。明日你若得空,便去了趟那边得了‘药’即是。至于我父亲,梅姨无需去见。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他也应该下了决心。”
“是吗,他能下定决心?你那姐姐可不是个安心求死的人。”梅清雪对苏蔓玖的印象可谓十分之不好。不仅因为苏陌素的缘故,小王氏那身上的蛊毒也让梅清雪觉得这个嫡‘女’太过心狠手辣。
她跟小王氏说得可没有假话。那两个孩子还真正就是被蛊虫吃没了的。
“梅姨过来了!”‘花’清越也正好迈步回来。他见到苏陌素和梅清雪坐在一桌,便径直走了过来。
梅清雪啐了‘花’清越一句:“嘴里喊着梅姨,眼睛可没往我这看半点。”
‘花’清越是真的自小就在梅清雪面前的。所以在对方面前,倒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他看着苏陌素问道:“梅姨,陌素这身子怎么样?”
梅清雪答道:“也算调理得差不多了,左右我这医术,也就只能如此了。”
“您太谦虚了。”‘花’清越这倒是句真心话。
他今日正好有事要同梅清雪说,看了一眼苏陌素,‘花’清越说道:“梅姨,宫里的陈嫔恐怕不大好了。这边张氏的‘药’要是制好了,您还是早日回陵城去吧。免得宫里头想到你。你若治好张氏,少不得有些风头出来。”
梅清雪假怒道:“前句才听了你家娘子病好了,后句就赶我?”
‘花’清越也不急,他知道梅清雪并不会真正与自己生气:“就当是吧。您快走快走。”
“好啦,那我这就走。”梅清雪说完就真的起身。
苏陌素忙留道:“梅姨尝尝我的手艺,吃了饭再说。”
“下次再来。”面对苏陌素,梅清雪脸上的怒气就消失无踪了。
见到这样的梅清雪,苏陌素也知道,他们这姑侄多半是玩笑,便不再相劝了。
待到‘花’清越送完梅清雪回来,苏陌素才仔细问‘花’清越:“陈嫔真是不好了?”
‘花’清越点点头,答道:“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所以我才让梅姨早点走。”
苏陌素有前世的记忆,知道陈嫔注定不长命,便只是有些唏嘘,并没有继续发问。
反而是‘花’清越,有些担忧地问道:“苏府那边?”
提到苏府,苏陌素神‘色’并无往日的烦恼:“应是要收鞘了。我父亲是个懂得如何真正疼爱子‘女’的人。”
因为疼爱,所以才会放手。前世苏瑞文也对她放过手,如果不是急病让苏瑞文走得早,她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而今生,苏蔓玖犯了这样大的错事,应当也只是换得苏瑞文放手。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女’儿会有不同的看法。
锁在书房的苏蔓玖重新见到苏瑞文,听到要将她送往庙中的消息时,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就那样断了。
“为什么?我不去!我没有做错事了,你不能因为王蓉儿死了就什么都信她的!”
苏瑞文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癫狂的苏蔓玖。可无论苏蔓玖如何说、如何闹,行李已经都准备好,苏瑞文的心意也绝对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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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元宵
朱国各地,元宵夜的灯会各有不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最新章节访问:.。有的自正月初八要一直灯如火龙挂到正月十七。有的则以歌舞为贺,通宵达旦。
在平城的时候,苏陌素见多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猜谜,京城这边的元宵夜,她反而去得少。
即便是前世,因为京城‘花’灯夜热络非凡,家中又没有个兄弟能够陪同,所以她父亲总是拘着她。后来嫁人了,傅尧平整天忙于政务,她也没什么机会去。
今年的元宵夜,苏陌素原本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毕竟陈嫔昨日才正式传出没了的消息,想来‘花’清越要去魏泓涵那边商计一番。
因此,‘花’清越开口说那话的时候,苏陌素反而有些诧异。
“你当真要陪我一起去赏灯?”苏陌素认真地看着‘花’清越,虽然他在她面前一贯不撒谎,可总觉得有几分难以置信。
‘花’清越也是笑道:“看来为夫要好好检讨了,看是不是什么时候对夫人说过骗人的话,以至于夫人这样质疑为夫。”
话语虽然有些调侃的意思,但面容上,‘花’清越却没有半点不快,就连假恼的神‘色’也没有。他笑容温和,眼神宠溺地看着苏陌素。
被这样瞧着,苏陌素忍不住错开自己的视线,答道:“我可没有说夫君骗过我。只不过是有些想不到,夫君也会喜欢去凑那种热闹。”
嫁给‘花’清越的时间越久,苏陌素就越觉得面前这个人不跟他一贯表现得那般。虽然同人说话的时候,也带着笑意;虽然也与同僚们来往‘交’际,但仔细想想,他鲜少主动呼朋唤友,更不会流连街巷。
而京城元宵夜,可不止是一条条的‘花’灯夜市,那火龙、火狮、火雨和火球,各式的杂耍到时候可都会出来。莫说灯海灯山,人海人山也是绝对会出现的。
在苏陌素的想象中,‘花’清越应当不喜欢这样热络的场合。
遇到那样危险、喧哗的杂耍戏码时,他的反映应该是会拉住自己疾步走开。
更没有办法想象‘花’清越与那些寻常男子样,左手一盏灯,右手两盏灯,跟在自己身后。
但京城的灯会,苏陌素前世今生都是听得多,实在未能亲眼所见,更不能亲身所历。她舍不得开口拒绝。
即便只能远远看着那些最热络的场面,能参与的只是灯台上文雅的猜灯活动,苏陌素也是愿意的。[..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从‘花’府的巷子出来,走到较为宽阔的主街道上,那灯火如海、暗夜似昼的模样已经出来了。
前方人‘潮’汹涌,除了灯树火‘花’以外,还能隐隐看到那黄‘色’的龙背。
前方是有舞龙的?
苏陌素翘首看了看,却没有迈开脚步。
手突然感觉被人握住,苏陌素转过头。
只见‘花’清越的目光正好撞入她的眼中,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我们走过去看看吧。”
苏陌素一愣,还来不及回答,就被‘花’清越拉着走进了人海之中。
舞龙确实就在前方,所有的人都往那边涌去。苏陌素被‘花’清越牵着,从糖人、‘花’灯,各种食肆和走贩旁走过,从孩童、夫妻,各种赏灯人中穿过。
那龙尾已经能清晰看到。
只见龙尾由五盏瓣状‘花’灯组成,紧簇的‘花’瓣灯组成一个扇形,张扬出一个明亮的龙尾。
‘花’清越低头看身边的苏陌素,只见‘女’子的一双眼睛都直愣愣地往灯龙身上看去。
想来过去是不曾见过的。
心里这样想,脚下的步子就越快。‘花’清越想让苏陌素能看到整条火龙。
因为有人牵引着,苏陌素很好地避开了人群推搡的地方,恰到好处的从一些缝隙里挤过去,离那灯龙也越来越近。
她从龙尾往前看,只见整个龙身之上都有龙鳞凸起。除了龙身里面本来有灯,龙鳞中也是镶入了灯火。
在往前看,那龙头格外的气势。龙头之上两只龙角又尖又大,龙须蜿蜒绵长,龙齿也泛出光亮。
“真是好看。”苏陌素忍不住轻叹出声。
‘花’清越把视线从灯龙那边落回到自家夫人身上,只见那双眸子里都有着灯火般的光亮。他脸上也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
‘花’清越本身就五官长得极为出众,今日为了与一身水粉‘色’裙裳的苏陌素相称,又换下了一贯常穿的墨绿‘色’衣衫。浅淡的月白‘色’长衫穿在身上,他站在灯火旁边,嘴角清扬,让远处的‘女’子们简直看呆了眼。
“那人真好看。”‘女’子的低喃,‘花’清越自然听不到。
因为身高的差异,苏陌素也没有被‘女’子看到。
此时的灯龙正在缓慢的移动,只见那龙身慢慢弯成一个盘旋的形状,举龙头的人发出一声喊声,那龙嘴中竟吐出一个火球来。
火球圆滚朝上涌出,也不知道里面是放了什么,火球竟没有立刻落到地上,而是往空中晃晃悠悠地飘去。
“哇。”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叹。苏陌素也是睁大了眼睛看面前的火球。
真是神奇的技艺。她心中赞叹道。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火球的时候,只听见噼里啪啦一声响,那飘到半空位置的火球突然就再从里到外地散出火苗。
苏陌素被这响声也惊到了,但她马上就被‘花’清越揽到了怀中。那怀抱传递来的暖意,让苏陌素的心很快就落了下来。
尽管被吓倒,可好奇心依然驱使着她往那火球看去。
整个火球表面都已经燃烧了起来,里面的木架子也显‘露’出来,从架子缝隙、纸面破损中逃离出来的火焰在空中张牙舞爪。
竟然还没有落下来?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叫好声才落,那火球就开始往下坠落。
众人忙往旁边闪躲。
‘花’清越紧紧握着苏陌素的手,将她带到一边。
听到火球落地的声音后,苏陌素又听到了叫好的声音。
因为为了躲避,方才站得有些远,便看不到火球落地的情形。可听着众人惊叹,苏陌素便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陌素感觉到身边的人迈开了步子。她内心有些挣扎,这样危险的场面,‘花’清越要带她走开也是为了她好,可她真想看看……
心里的胡思‘乱’想还没有结束,眼睛就更快一步找到了想要看的东西。
原来大家惊呼是那火球还有‘花’样呢!
火球落地以后,竟红‘色’的蜡水留下,那蜡水的形状正是一朵莲‘花’的形状。
真是好手艺啊!
苏陌素忍不住抬头看身边的人,却没有想到‘花’清越也正好在看着自己。
视线两两相撞,苏陌素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就漏跳了一拍。
“好看吗?”‘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点点头,由衷地夸道:“这灯龙的手艺可真好!”
‘花’清越‘唇’角扬起,笑容宠溺:“你喜欢就好,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他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觉得这里很危险要马上离开!
苏陌素的心情越发好起来。她回以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样明媚的笑容,让‘花’清越完全移不开眼睛。
她在看龙,而他在看她。
正月十五元宵夜,月圆灯齐人团圆。
与京城灯海中苏陌素的好心情形成强烈落差的,莫过于城外寺庙里静养的苏蔓玖了。
寺庙乃清修之地,尽管京城内里热闹非凡,可放到这寺庙之中,也不过是多点上了几盏烛火而已。
雪盏抱着一捧蜡烛,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主子。
苏蔓玖手扶住‘门’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的山路。
“不可能,他不可能不来接我。父亲他怎么忍心!今天是正月十五!”苏蔓玖咬着嘴‘唇’,眼睛里几乎要盯出血来。
雪盏看着怀里的蜡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今日,婆子送来了吃食还有这一大捧蜡烛。用意应该已经很明显。
老爷肯定不会这样快接小姐回去的。可是小姐这样子……雪盏缩了缩脖子,实在不想开口去触这霉头。
然而,她是苏蔓玖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备受倚重的那一个。苏蔓玖耀武扬威的时候,雪盏能跟着吃香喝辣。如今苏蔓玖受了惩戒,雪盏显然不能独善其身。
果然,没过片刻,只见苏蔓玖转过身,眼中戾气十足地看着雪盏:“雪盏,你过来,给我去送信。”
“是给老爷的信吗?先前陈婆子过来送吃食的时候,奴婢已经把小姐写的那些诗都捎给她了。”雪盏小声答道。
苏蔓玖不耐烦地骂道:“问这样多做什么,你且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听到这话,雪盏心里就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她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带着怒气回到自己居住的禅房的苏蔓玖,找出一块丝帕,在丝帕上颇为认真地提起诗来。
我住皖河头,君住皖河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皖河水……
雪盏看懂了一些字,又看不懂几个字,但粉‘色’的丝帕,这样旖旎的字体,她知道,自家小姐这信肯定不会是写给老爷苏瑞文的。
“来,你现在给我送去给二皇子。”苏蔓玖想了想,又走到‘床’边。
在‘床’头的包袱里翻找一番,她选了一个‘玉’镯出来,递给雪盏:“告诉他,见镯如见我。”
雪盏接过东西,神情却十分犹豫:“小姐,这、老爷说了,不允许任何人擅自离开这庵子,包括奴婢。”
苏蔓玖原本就心中郁结,如今见这丫鬟也不敢不顺她心意,当即一脚踹了过去:“那你便别留在这庵子里了,回苏府去。”
雪盏忙跪到地上:“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小姐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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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诚
与苏蔓玖一同出苏府到这庵子里来的,除了雪盏,还有两个粗使的婆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wщw.更新好快。婆子们的房间就安排在苏蔓玖的旁边,听到那边陡然大起来的吵闹声,婆子们忙去问:“小姐,您还好吗?”
苏蔓玖眼神发狠地看着雪盏,答道:“没有其他事,就是雪盏这小蹄子笨手笨脚,打翻了东西。我看要不还是把她送回去算了。”
雪盏知道自家小姐这是真的发恼了,她不住地磕起头来:“小姐,奴婢知错了。小姐莫赶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做好小姐吩咐的事情。”
听到最后一句保证,苏蔓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她朝‘门’外说道:“嬷嬷们都尽管去休息吧,我这没事了。”
那两个婆子应了一声,便回了自己房间。
她们可不是苏府的管事嬷嬷。只不过是原本在苏瑞文院子里做粗活的两个婆子。突然被调到这样清苦的地方来,婆子们心里也有些不快。可终究身份摆在那里,她们也不好抱怨什么。
回房之后,一个婆子挤眉‘弄’眼地笑道:“老妹子你看,至少咱们如今可是被大小姐称作嬷嬷们了,要在府上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另一个婆子拍了拍自己的被子,不屑地答道:“老姐姐可真会安慰自己。这样的地方,又只有我们三个,大小姐还能怎么为难我们。”
先前说话的那婆子凑到后一个婆子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我瞅着,老爷可没有真的对大小姐死心呢。今日那陈婆子还不是过来给大小姐送东西了吗。”
拍被子的婆子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大小姐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即便犯了再大的错,怎么可能完全断了关系去。”
“那咱不就好日子来了吗,等着大小姐能够再回苏府,咱俩的地位肯定得提一提。”前一个婆子脸上是真有些喜‘色’。
后一个则显得淡定得多:“老爷不跟大小姐断关系,这不代表大小姐还是可以做回以前的大小姐。二小姐都已经出嫁了,大小姐到时候也许就是直接去做其他家的少夫人了。”
眉飞‘色’舞的婆子喜‘色’散去了一些:“那可真是……唉,总会有些好处的吧。”
被子已经拍得松软,一直淡然的那个婆子钻进自己的被子里睡着了。只剩下那个仍有些希冀的婆子在窗口偷望外面的月‘色’。(..tw无弹窗广告)
夜‘色’之下,雪盏怀里揣着信件和手镯,不得不走出了庵子。这庵子在半山腰之上,她借着皎洁的月光,看那蜿蜒的山路。
“这样长、这样高,我走下去,都天亮了。”虽然嘴里在抱怨,可是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雪盏也知道,自己没有第二条路。
她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生怕有其他虫兽的声音响起。走了大概十几步的样子,前面竟然有一辆马车,马车前还有一个打盹的人。
雪盏定睛看去,那是苏府的马车!
她高兴地三步迈作两步,朝那马车跑过去:“李叔!”
马车前的车夫顿时被惊醒,看到是雪盏,他打起了哈哈:“小丫头怎么这时候还出来,要是被老虎吃了可怎么办!”
雪盏‘摸’了下腰间的香囊,原本想像过去一样递过去一个银角子,却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不在苏府了。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月银过来。再说,她雪盏真正有银子用是因为大小姐时常有赏赐。可如今大小姐自身都……
雪盏收回手,笑道:“‘花’灯夜,大小姐实在想家。可老爷这边又没有音信,小姐想让我去城内买盏灯回来看看。”
这赶车的车夫也没有多问,让雪盏就这样上了车:“好嘞,那你坐好了,我赶快点让你早点‘交’差。”
雪盏回以一个笑容,甜甜喊道:“谢谢李叔。”
京城里面,灯会依然进行得如火如荼。
看过了灯龙,又追在舞狮后面跑了一路,苏陌素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媚。
‘花’清越递了一个糖人过去。
苏陌素接过糖人,心满意足地‘舔’了一口。
‘花’清越又指了旁边的那盏白兔样‘花’灯,问道:“那个好看吗?”
苏陌素点点头,笑盈盈地答道:“好看。旁边的小猴子也好可爱。我的生肖就是小猴子呢。”
“嗯,那这盏和那盏相比,你更喜欢哪一盏?”‘花’清越又指向另一边。
顺着‘花’清越的所指看过去,苏陌素见到一只趴着的猴子‘花’灯,小猴子手中还捧着一个寿桃。
而这边这一盏……
苏陌素将视线挪回来,这一盏的小猴子这是拿了一根棍子,做出几分威武的模样来,颇有几分神话故事里的大圣风采。
看看这盏,又看看那盏,苏陌素觉得分外难以取舍。
‘花’清越已经拉着她走上前去。
“小哥,麻烦,我要那一盏。”‘花’清越指向那盏威风凛凛的小猴子‘花’灯。
苏陌素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捧着桃子、憨态可掬的小猴子‘花’灯后,便满怀期待地看面前这一盏大圣‘花’灯。
哪一盏都很好。她很知足。
“两位眼光真好。”‘花’灯摊位前的小贩善意地打量着面前的苏陌素和‘花’清越,他说道,“这可是我这‘花’灯摊上的灯王。”
听到灯王二字,苏陌素便有些提起心来。这肯定是有些规矩要讲了。
只听那小贩说道:“历来‘花’灯会都喜欢猜灯谜,我这‘花’灯却不要客人来猜谜。”
苏陌素有些紧张地看过去,‘花’清越瞧见她的神‘色’,便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
小贩继续说道:“我要客人出谜。客人请给我出十个谜面。十个谜面不能过于生僻,谜底都需要是些常见之物。可这谜面却要至少有八个是我猜不出来的。”
苏陌素听了,便有些苦‘色’。虽然‘花’清越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她却忍不住在旁问道:“这谜面如何才能算作不生僻?若是我们出的谜面,小哥你猜不出便说是生僻,又怎么算。”
那小贩笑起来:“姑娘误会了。我说的谜面要常见,可不是故意为难你们。我要了这谜面自然是做明年灯会挂灯谜用,若是你们出的灯谜字形太过生僻,十个中有九个只有书生才认得出,那自然是不行的。”
“只要字形不过于生僻,谜底难猜些我不会不认的。”小贩说话的时候,看向旁边渐渐围过来的人,说道,“诸位也可以作证,若是我说生僻的谜面,诸位中有五人读得出谜面,我就认作不生僻。”
苏陌素听了这才放了心。
‘花’清越说道:“一年十二月,打一‘药’名。”
小贩张口便答:“四季青。”
答完,小贩又笑起来:“这位公子是想试探我的学识?我书没读什么,可在猜谜之上,各方都有涉猎呢。这可就算猜出一个了哦。”
苏陌素也想到了‘药’理之上去,毕竟‘药’理出谜面,谜面不生僻,谜底却是有些取巧了。
‘药’理不行,她便出了另一个:“四季常青绿,只是‘花’开难,摊开一只手,尖针已扎满。”
旁边围观的众人尚在思考谜底的时候,小贩已经又想了出来:“仙人掌。这位姑娘应当算是博览群书了,这仙人掌是白国的‘花’卉植物,我们朱国可没有。”
苏陌素勉强一笑:“小哥也学识丰厚。”
十个谜底,最多只能猜出两个。现在已经猜出来两个了。
“白‘色’泥、细细沙,软绵绵、硬邦邦,装得水、饱得腹。打一土名。”‘花’清越说道。
那小贩听到打一土名的时候,笑意便掩都掩不住了:“你们这两位客人真是执着,一定想考我生僻。这种土肯定能烧制瓷器对吧?”
‘花’清越没有否认,反而坦然地点点头。
“洁白无瑕的瓷器?”小贩再问。
‘花’清越依旧点点头。
“已经猜出来三个了吧?”旁人有小声问道的。
苏陌素脸上有些掩不住的失落,她拉拉‘花’清越的袖子,想说算了。
“说答案呀,又能用又能吃的。”边上围观的人催促道。
那小贩的笑容却有些凝固:“你确定能吃?”
“能吃。”‘花’清越第三次点头。
小贩的眉头有些结住,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可能啊,这个土我知道,可没见能吃。”
“好了,你写下答案吧,算有一个谜面过了。”毕竟才第一个谜面过关,小贩丝毫不觉得有所担忧。
‘花’清越便走到一边,写下答案递给小贩。
苏陌素脸上的紧张也舒缓了一些。可她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只听到那小贩的声音满是不快。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心诚?做不出我要的谜面不要紧,岂能糊‘弄’我?”小贩拿着‘花’清越方才写的谜底,满脸不悦地说道。
‘花’清越走回原地,牵起苏陌素的手,答道:“我如何糊‘弄’了你?”
小贩愤然地将那张写了谜底的纸展开给旁人看:“你们看,这观音土能做瓷器我当然知道,也确实是又白又是沙样的颗粒。在没有做成瓷器的时候,是软绵绵的,做成瓷器后,坚硬洁白。这些都没错,可哪里能饱腹?”
“若是不说最后这一句饱得腹,我岂会猜不出是观音土?虽然这土不是我们京城有的,可我却也是在书上见过的。书上可没有说可以果腹。”那小贩甚为不服气,虽然这才是第一个他猜不出的谜面,但也输的太窝火了。
“这般不诚意,我不要你们出谜面了。”小贩愤愤地说道。
旁边也有人对‘花’清越和苏陌素指指点点起来:“穿得这样好看,竟是这样的人。”
“不会就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话的是个书生,眼神中满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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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定论
“其实这位公子也不算不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一个不同意见的声音响起。
众人的视线都聚焦过去。
只见一个穿得颇为破烂的乞丐站在书生后面。
书生嫌弃地走离几步,让乞丐完全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这乞儿可不要乱说话。别为了几个银钱就昧了自己的良心。”
这是在指花清越和苏陌素用银钱唆摆乞丐帮腔了。
苏陌素可以不在意小贩在观音土上的不同想法,但对于这种凭空污蔑却不能接受。
她上前一步,声音明亮、毫无畏惧地问道:“自出迷开始,我与夫君便站在这灯笼摊位的左侧,至于公子你则一直站在离我们少说五步的地方。我们中间还依次间隔了这位大哥、这位黄衣姑娘、还有这个小弟弟。”
“请问,公子你是如何亲眼所见我们贿赂了这、这位大叔?”苏陌素想了下,还是坦然称呼乞丐为大叔。
即便是平常时候,她也没有用鄙夷之色看待这城中讨食的乞丐,何必因为这书生的质疑就变了态度?
那书生却是抓住了苏陌素话语中的称呼,冷言嘲道:“姑娘可真是知礼节,对这等人也这样称呼。看来不用银钱,也自然有人帮腔。”
“万事讲究证据,说话也不能心口无凭。你眼中将人分等是你的事,你污蔑我夫人却是不能。”花清越也上前一步,将苏陌素挡在身后。
他原本一直挂着的浅淡笑容此时已经消失无踪,眼神中有着寒意冰色,让那被看的书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是啊,我从方才看灯开始,就发现了这位大叔站在我的旁边。从始至终,我可没有见到其他人给他银钱。”黄衣的女子率先开口了。
尽管听到花清越喊苏陌素夫人,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面容俊朗,又格外有气概的男子。
他夫人真幸福。
黄衣女子羡艳地看向苏陌素。
书生没有错过黄衣女子的眼神,他冷哼一声,说道:“以貌取人,肤浅!”
他的声音才落,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站在黄衣女子和书生之间的小男孩朗声说道:“先生说过,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书生听到小孩赞同自己,正要夸上一句:“小童说得对,小童都知道的道理,你……”
他的话却梗在了喉咙里。(..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因为那小童正手指直直地指着书生自己,继续说道:“哥哥你这样大了,还以貌取人,瞧不起大叔,可耻!我爹说过,这个大叔是住在我们旁边的,他原本是个捕快,又有房子住,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
小孩说不全,只能跳过自己不记得的地方,然后重重收尾:“总之大叔是个好人,他不阿,才不会为了银钱说假话!”
被一个小孩当面指责,书生的脸面便有些挂不住,他问道:“那为什么这般衣衫褴褛?”
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衣衫褴褛不代表人家人品低下。李捕快有房有田,家境确实应当殷实。可他就是助人为乐,不以己为先。房田给他资助了去年洪城逃难过来的孤寡母子,而官职……”
“他却是自己辞了。可无论如何,李大力,你手脚勤快,不当落到如此下场?”那说话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他虽然身穿常服,却器宇轩昂。再看他旁边跟着两个壮年男子,稍微聪慧的人已经猜到,此人极有可能是官身。
那乞丐拱手答道:“小人是回洪城寻我结拜兄弟的子女去了。到了洪城之后,我才知晓那无父无母的姐弟二人已经被人买去。我便在码头做工,一直打探消息。前些日子,已经得了消息,小人过完元宵便再去赚钱赎人。”
“你的银两都存下来赎人,所以你是乞讨回的京城?”那大人看来十分了解面前的乞丐。
不等乞丐回答,那小贩插言进来了:“我知道这大叔,他不是乞丐。他虽然在我这摊位边看了许久,却从来不收人施舍的银子。他这……”
小贩虽然觉得李大力这样的人实在难以置信,却还是诚实评价道:“这大叔恐怕只是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个银钱,才让自己这般狼狈不堪。”
“你,唉!”那大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可他那赞同的眼神却表露出这李大力过去的行径――想来这人一直是这样,苛待自己、厚待他人。
李大力拱手朝小贩说道:“多谢小哥帮忙证明李某的清白。但李某还是要同小哥说,这公子和夫人不是骗子,他们也不是不诚心。”
李大力指向花清越和苏陌素:“观音土书上怎么写的,李某不知道。可李某知道,观音土能吃。因为李某吃过,李某还吃了不少。”
“这一路过来,李某干粮用完,就吃的那个土。我也不是一个人凭空想的能吃就吃,而是我听那洪城逃难的人说过,他们曾以此土充饥。”
因为小贩这边的争论,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听到李大力的话,有些是从洪城过来投亲的人便开口说道:“观音土,我也吃过。那东西虽然吃了不胖人,可也吃不死人。”
“我也吃了。饿得不行,只有那个吃。”又有人说道。
那站出来辨认李大力的大人捋了捋胡须,叹道:“观音土,高龄土。洪涝旱灾时,树鼠都无,便只有土充饥了。”
“这些卷宗上也都有。”
这句话出来,算是间接承认自己身份了。
那小贩听了这么多人说能吃,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了。他朝花清越和苏陌素说道:“对不起,误会你们了。”
花清越摆摆手,答道:“观音土能饱腹这是无奈之举,是我刻意取巧了。”
他说完,便上前握住李大力的手。
旁人都以为他要感谢李大力,却听到花清越说道:“观音土虽能饱腹,却不能活命。吃了观音土,饥饿之感是会稍清减,但人却不能借此得力。观音土食多,对身子是有损的。”
苏陌素知道花清越是在替李大力探脉。
果不其然,花清越接下来便说道:“大叔替我辩白,我当感谢大叔。等下我遣人配好几幅药给大叔,还请大叔不要推辞。”
“至于观音土,并非走投无路、无可选择,也不要再吃了。这是因小失大。”花清越知道饥不可耐的人会吃观音土,可为了省钱而吃观音土的人,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那原本出面作证,却又憋了一半话在口中的其他人也说话了:“是,我娘就是吃了观音土也没活下来,死的时候肚子很大。”
有不是洪城逃难的围观者则率直问道:“那这土到底能不能吃?”
花清越尚未来得及回答,就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都吃死人了,还有什么能吃的。哼,为了一盏花灯也使这样的手段,下作!”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即便是方才开口发问的人都觉得有些过分了:“话也不能这样说,这不还有人活生生站在这吗?”
“可吃死人也是事实。这谜面可真欺负人。”
如今围观的人已经很多,这恶意的人隐藏在众人之中,让人一时间难以分出来。
“是我过于心焦了。”花清越面色坦荡,朝那花灯摊贩说道。
那摊贩也忙答道:“我可不是刁钻刻薄的人。你方才的谜面中我不能理解的是‘饱得腹’这一句。既然观音土大家都证明确实能充一时之饥,这可不算有错。”
小贩说完,又问了一句:“你且坦然告诉我,到底是吃几次会出人命?”
花清越见这小贩明辨是非,并不痴缠无理,便也认真考虑之后回答:“没有具体的次数。只是说,如果一直任何东西都不进食,单独靠观音土果腹,那肯定最后依然难逃一死。但如果只是充作一时的果腹之物,又有其他食物支撑,便也能慢慢将身体调养过来。”
答完小贩问题,花清越正色朝李大力说道:“你进食次数颇多,恐怕如今腹中已有腹胀之感。日后再也不要吃了。”
李大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我还以为能省钱呢。这要是得病了,可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这边观音土的事情已经下了定论,人群倒也渐渐散开了一些。
倒有一开始就看着花清越出灯谜取花灯的人吆喝道:“既然算数,那就继续吧。还有七个呢!”
苏陌素有些脸红地望着花清越:“要不去买另一个吧?”
花清越笑着回望她:“无事,为夫这次会好好出谜的,不会让夫人丢脸。”
“我不觉得丢脸。”苏陌素忙答道。她脸有些发热,是因为觉得都是自己的缘故。若她不是想要这大圣花灯,也不会让花清越卷入这番被质问之中。
“我也不觉得丢脸。为夫人争夺心爱之物,理当用尽全力。”花清越目光熠熠地盯着苏陌素。
“姑娘命真好。你是个好夫君。”李大力在旁赞叹道。
最初帮苏陌素说话的那个黄衣姑娘眼睛都要在苏陌素的脸上移不开。
面前的这位夫人似乎也没有特别的漂亮,可她的夫君不仅长得好看,待她也极好。真是让人羡慕。
苏陌素被众人这样盯着,眼睛便只能落到花灯上去。但她的手却是悄悄地紧紧回握住花清越。
第337章 十题
花清越感觉到苏陌素的回握,眼神愉悦地看了她一眼。(..tw)
尚不等苏陌素回应,他已经开始出迷:“宣纸。”
围观的众人顿时将视线收回来,有未听清楚的,便窃窃私语地问旁边的人。
小贩却已经听清楚:“猜什么?”
“打一中药名。”花清越答道。
这一提示出来,围观者已经有开始唱衰的。就连方才插言的小童也好奇说道:“大哥哥出过一次药理,这灯摊哥哥都猜出来了。怎么又出药理啊,这肯定要被猜出来了。”
众人也是满怀期待地看向小贩。
小贩先也是面色中信心满满,但沉思了片刻,却没有立即回答。他脸上的轻松之色渐渐被一丝凝重所取代,这样一个听着极其简略的谜题,他思考的时间却比前面每一个谜题都要长。
“你写谜底吧。”
小贩终于开口了。开口却是认输。
小童又问起来:“灯摊哥哥你为什么猜不出来,你不是很了解药理吗?”
小贩苦笑不语。
“莫不是有意相让?”先前那恶意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因为围观的人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多,这次说话的人很快就被大家发现了。
“原来是你这个书生。”那李大力直接嚷了出来。
小贩只得开口解释道:“我岂会相让。有心相让,先前就不会纠结于那观音土一事。只是中药何其多,越是谜面简单,反而越不好确定是其中哪一样。”
其实他先前为什么不开口回答小童的问题,就是担心自曝其短。如今被人这样质疑,小贩便只好说出来。
旁边围观的众人仔细一想,也正是如此。见那书生还是面色愤愤,就有人起哄道:“瞧着你也是读书人,你来猜上一猜。”
那书生自然是猜不出来,只得面色讪讪地道:“方才摊主也说了,中药何其多,如何能在千百中择出一物。”
书生吃了瘪,围观的人反而高兴起来。先前这书生态度实在傲然,虽然只是在瞧不起李大力的装束,可如今李大力身份被人证明,可见这书生就是个嫌贫爱富、以貌取人的。
这喜好围聚在摊位旁看人猜谜斗智的百姓显然都不是大富大贵的,对于书生这样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小贩也不搭理书生,继续说道:“请出第五题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花清越尚未开口,就有人喊道:“再出个字更少,你能不能出个一个字的?能出我们就服了。”
花清越并没有马上出题,而是看着小贩。
小贩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客人尽管出,你才让我有两个猜不出来呢。”
言外之意,还有六个谜题。完全是有恃无恐的模样。
花清越倒也不想让,说道:“丁打一地名。”
“真是一个字的。”
“又是百千中难以选择出来的。我们朱国地广城多,甚至何止百千地名。”
围观的百姓目光顿时都放到了小贩身上。
小贩这一次根本没有思考多久,就径直选择了放弃:“请客人写谜底。”
花清越写下谜底,递予小贩。
旁边的人笑起来:“这看着还差五个,却是也不难咯,我看公子就再出五个单子谜面,这花灯就要到手了。”
听了这话,小贩脸色隐隐有些不悦,但话语却没有认输:“客人尽管出。”
花清越笑着看了一眼苏陌素,将她落下了一缕秀发挽到耳后,然后说道:“四两‘沉’,四两‘漂’,四两‘张着嘴’,四两‘弯着腰’。”
“打四样东西。”花清越并没有再出单字或双字的谜面。
小贩有些诧异,随后便认真思索起来。其实这猜物更是千万种选择出来,但他自己先前说过,谜面简略故而难猜。如今这谜面可不算十分简略。
“前两样,大黄、甘草。后面的,我猜不出来。”小贩答道。
花清越却是摇头:“前两样也不对。这四物并不是中药。前三样是每日都要用的。后一样可与前三样同用。”
给的提示已经很多,小贩脸色越发凝重。
他起初也以为花清越会取巧都以简略谜面为难自己,如今对方已经再三给出谜面的相关,若是换了他来出迷,可不会说这样多。
“客人写谜底吧。”小贩还是认输了。
旁边人也都不做声,只等着花清越出第七个谜面。
“两个兄弟,同眠同起,亲朋聚会,谁见谁喜。两个兄弟,为人正直,贪馋一生,利不归己。两个兄弟,终身孤凄,走遍天涯,无有妻室。”花清越说道,“打一物。”
这依旧是字面较多的谜面。小贩此时脸上的松快之色已经渐渐不见,他看着花清越,认真地想了又想。
“砚台、端墨?”小贩说道。
花清越摇了摇头:“不是。”
小贩摆摆手,说道:“过了吧,继续下一个。”
小贩与花清越约定的规矩是十个谜面,需要有八个猜不出来。最初的两个谜面,小贩都猜了出来。第三个谜面说起来,花清越也是堪堪险胜。
可自第四个谜面开始,小贩却一路惨败,没有再猜出来一个。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谜面了。
围观的人也看得紧张不已,只等着这一个谜面定输赢。
花清越望着小贩说道:“小哥极其擅长猜谜,但我又十分想要你的灯王。不如这最后一题我们对谜如何。或小哥出一谜题,我以你谜底继续出谜面;或我先出,小哥对。谁谜穷算谁输。”
听了花清越的话,原本围观着就意犹未尽的人便在旁起哄起来:“这可不行,说了是出谜面便出谜面,怎么突然变成对谜。”
“男子出尔反尔,可是不行。”
花清越却是答道:“可这越是最后一题,我越是紧张。实在畏惧一题出口,灯王无缘。这灯王我夫人极喜,我可舍不得让她失望。”
听了花清越这话,旁边起哄的人笑起来:“坦荡男儿岂能畏妻。”
“不是畏妻,只是爱妻。”花清越正色朝对方答道。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自己,苏陌素却只觉得脸有些发烫。
小贩应下了花清越的要求,他九次已被难住七次,便不想再被主动难住,故而选择道:“我先出。”
其实先出谜面的人是占了优势的。毕竟他可以选择自己有所准备的谜面开口。
“唐尧有,夏禹无;尚汤有,殷纣无;古文有,今文无。”小贩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答道:“听着有,看者无;跳者有,走者无;高者有,矮者无。”
小贩便接着开口:“善者有,恶者无;智者有,蠢者无;嘴上有,手上无。”
“右边有,左边无;后面有,前面无;凉天有,热天无。”花清越应答得也很快。
两人一来一回,短短时间里,就出了不下十条谜面。围观的人有的猜了出来,有的尚未猜出来,但都看得颇为激动。
“哭者有,笑者无;骂者有,打者无;活者有,死者无。”小贩再说道。
花清越再答:“哑巴有,聋子无;跛子有,麻子无;和尚有,道士无。”
小贩脸上已有败色,他终于说道:“是我输了,你把灯王拿去吧。”
没等花清越回答,他就自己把那盏拿着金箍棒的猴灯摘了下来,递给花清越。
花清越也从袖中掏出银两递了过去。
“说了出迷就可,我可不需要银两。”小贩将银两推了回去。
花清越笑着答道:“我这不是出灯王的银两,就是花灯的银两。”
买花灯自然需要银子,只不过却不是出了银子就可以得到灯王。
小贩听了这话,便没有再退让,将银子收到了怀中。
这边灯王已经摘下,围观的人便慢慢散去。
看着花清越和苏陌素的背影,那替李大力说话的大人微微侧头,向身后的侍卫说道:“你们觉得他如何?”
两个侍卫自然也是常服,身形都一样的健壮有力。但仔细观察他们,就会发现,左边这一个的手背之上有一条较长的疤痕,这个疤痕显然是砍到骨头上才留下的刀痕。另一个则显得细皮嫩肉得多。
“算计取巧,仗势欺人。”那有刀疤的侍卫不屑地看着花清越背影。
另一个却是有不同的意见:“前两个谜面虽然有刻意输给对方,试探深浅、麻痹敌人的嫌弃,但也不能算是恶意取巧。毕竟兵法中也有诡者之道。”
“至于后面的谜面,有些取巧了,但也不过分。每一种都只用了不超过两个,还是算留情了的。”见前一个开口的侍卫还一脸不屑,后一个笑起来。
“那冷柏你都猜出来没有?”
刀疤侍卫哼了一声:“此等小道,我不屑于知道。”
问话的那大人一直带着笑意看自己的两个侍卫争论。
只听后一个正细细在解释:“第一、二、三个谜底已经揭晓,我就不说了。第四个、第五个确实是百千猜物,我若不细想也难以知晓。但第六个、第七个却是选择了小贩的软肋。”
“四两‘沉’,四两‘漂’,四两‘张着嘴’,四两‘弯着腰’。这说的是盐、油、花椒和虾米。那两个兄弟的谜面说的是筷子。出迷人已经通过第三个谜面猜出小贩虽然在做花灯,但却博览众书,纸上功夫很是扎实。所以这等灶房用品反而让小贩难猜了。”
刀疤侍卫来不及表达自己的不屑一顾,就听到他的主子给花清越下了一个定论。
第338章 相遇
“此人难得的不在于他能观察入微,从小贩只言片语判断出对方所知都从书上晓,进而用书上难见的谜面难住小贩。[..tw超多好看小说]”
那大人看着花清越的背影,面上露出欣赏的神色,“能知对方弱门,却不再三用弱门攻击对方,这无论从心性还是能力上看,都是个难得的人才。”
刀疤侍卫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对这年轻人这般的盛誉。他的忠心让他尽管不认同,却还是开口:“那主子,需要我去打探此人是何人吗?”
“不必。”那大人摆了摆手,笑道,“若是在朝为官者,本王很快就可以见到。若不是……那本王真要觉得我那五个侄子太蠢笨不堪了。”
岭南王说完这番话,便领着两个侍卫走远了。
元宵夜里,这花灯盛景喧哗热闹,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在其中流连忘返。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身边的这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抑或是出身尊贵的公主。
“夫君,你觉得这只花灯好看吗?”白月戈站在一处灯笼摊位前,指着那飞天嫦娥的转角灯,对魏泓图巧笑妍兮。
魏泓图难得见到白月戈对他如此亲密,完全不同平日里总是疏疏淡淡的客气王妃模样,心底也有几分意动。
他颇为好脾气地走过来,仔细地转了转那只花灯,点头道:“不错,果然是王……是夫人的眼光好。这一街的花灯摊铺,这个摊子的算是质地上佳了。嫦娥也绘的精致动人,作画水准颇佳,是上等佳品。”
侯在一旁的摊贩早就看出来这几人气度不凡,听到魏泓图开口就是盛赞,笑的几乎眯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这位爷真是慧眼如炬啊!小的家中时代传承,做花灯可是梁中一绝,今年头一回进京里售卖花灯,今儿可是头一份儿就遇到了您几位,也是小摊的福气啊!”
“什么花灯,都能被夫君评上一等,让我也看看。”钱多多一脸好奇地从后面挤到魏泓图和白月戈中间。
她伸手拨了拨那花灯,看了看几个灯面上的嫦娥图,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嫦娥虽美,不是应该在八月中赏观的么,店家,你这差了景吧!”
摊主看向面前的两女一男,虽然尚浅猜不出这衣着均十分华丽的三人关系是如何,但至少这两女都梳起了云鬓,是妇人打扮。..tw
摊主解释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小摊画的这乃是十五月圆夜嫦娥奔月,这与八月中的嫦娥送月饼可不是一个意味。”
“八月嫦娥送月饼是月圆人团圆的家景。这十五嫦娥奔月,却还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摊主才华真好,诗词张口就来。”钱多多笑眯眯地看了眼那嫦娥奔月的花灯,招手示意身后的丫鬟上前,“看在你说得这样好的份上,这灯笼我买下了,十两够了吧!”
她话语才落,身后那丫鬟就上来递给了摊贩一锭足十两的银子。
“够了够了!多谢这位夫人!”十两银子,可比日常十盏花灯卖得还要多。摊贩脸上的笑容堆开了花,他这嫦娥奔月的画本是用来吸引那些尚待字闺中的小姑娘的,却没有想到这嫁人了的夫人也喜欢这悲情故事。
钱多多从丫鬟手中将刚买下来的嫦娥花灯接过来,递给白月戈:“姐姐,方才看你甚为喜欢这灯,妹妹就送给你了!姐姐可不要推辞,你也知道,妹妹其他的没有,就是只有银子。所以姐姐这等心头好,妹妹绝对是买得起的。”
钱多多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让原本想出口阻拦的魏泓图也收回了话意。
虽然这嫦娥奔月的寓意有些不太好,但想来多多也是一份好心,没有想到那地方去。魏泓图这样想,便看向白月戈。
白月戈伸手接过了花灯,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浅淡:“那就多谢妹妹了。”
嫦娥奔月,此后夫妻分离,夜夜冷宫。当她是白国人,就听不懂朱国的话么?
握着这柄不怀好意的花灯,白月戈迈步往前走去。她心情正是郁郁,前头的人正好就撞进她视线里来。
大皇子魏泓图与两位皇子妃挑灯的场景也早就落入了迎面过来的苏陌素和花清越眼中。
“陌素。”白月戈先开口称呼。她脸上的笑容比先前要浓上几分,但眼神愈发冰凉。
“参……”苏陌素才开了一个字的口,剩下的话就被走上来的魏泓图挡回。
“花兄、花夫人,在外面我们就随意些吧。”魏泓图自然不希望在这样的场合还揭开皇子的身份。
花清越便拱手道:“一切依魏兄所言。今日两位夫人可还尽兴?”
魏泓图笑着指向白月戈:“月戈看上了一盏花灯,多多暂时还没有。倒是花夫人……”
苏陌素手中倒是没提花灯,花清越手中却已经有了好几盏。除了先前看上的两盏猴子花灯,还有两盏小巧的莲花花灯。虽然花样就是最常见的莲花款式,但仔细看去,别有一番精致之处。
“花夫人真是好福气。”钱多多脸上毫不遮掩羡慕地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也看向身边的花清越。
先前出府之时,她还觉得自家夫君一贯是副沉稳清高的模样,手里提上好几盏花灯的情景实在是难以想象。可没有想到,如今这样的花清越就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心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甜意散开,苏陌素脸上也带着暖意:“这花灯夜确实盛景难收,每一盏花灯都有其独特之处。魏小夫人可有心仪之灯?若是有了,让魏公子也买上一盏,你与你姐姐一人提一盏这才应景。”
魏泓图与苏陌素是有过交道的,听她这样说,也丝毫不以为恼,还主动解释起来:“花夫人可要冤枉死我了。我可并没有厚此薄彼,月戈这盏是多多送的。倒是可怜我,手中没有一盏。”
钱多多娇嗔地看向魏泓图:“夫君若是喜欢,妾身便是帮你买下这十里长街的花灯也没有什么。”
“那就全赖夫人宠爱了。”魏泓图也是懂得情趣的,他带着一种彼此彼此的笑意看眼花清越,然后就同钱多多打趣道。
大皇子先递了眼神过来,花清越自然要带几分热络地将这话接下去。
他笑着看向自家夫人:“为夫不求夫人买下十里长灯,只要夫人陪为夫走过这十里长街、共赏这人生盛景就很是知足。”
苏陌素倒是没有想到花清越与大皇子魏泓图也有这样相谈甚欢的时候。不过这种甚欢本就是花灯美景,糊着的不过是外层一张美丽却脆弱的薄纸。
她顺势便接下去:“既然夫君有此请求,那为妻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吧。我们且再去前面看看。”
“那魏兄……”花清越拱手笑道。
魏泓图自然也不作挽留:“花兄请……”
“陌素就这般急着走吗?”白月戈抢在魏泓图前面将话说出了口。
她似乎又回到了初到朱国时那个不可一世的白国公主。无论是她自己夫君脸上的讪讪神色,还是她旁边钱多多的似笑非笑都没有放在眼里。
白月戈直直朝苏陌素走去,说道:“陌素是不记得了吗。我初到朱国时,你曾允诺我共赏花灯盛景。此后时事变迁,你我一直未有机会。今日难得这般好机会,不如一起同赏此景如何?”
其实苏陌素和花清越方才的离意已经很明显,可白月戈这话分明就是在强留。她是大皇子妃,将话又这般不留余地地说出了口,旁边的魏泓图和钱多多即便想圆和两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说过的话倒是记得,只不过时过境已迁,我以为魏夫人已经忘记了呢。”苏陌素回望白月戈。
她脸上并没有出现白月戈以为的不快神色。
当然,以她二人如今的情景,出现什么热络欢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这样不带任何感情的说了一句,苏陌素就转身往前继续走。她步伐没有加快,白月戈也是维持着平常的速度,两行人看上去倒也像是一行人。
前方远远的有喧哗的声音。苏陌素踮起了脚,往前翘首看了一眼,回头向花清越笑问:“夫君,那里应该是摆了台子吧?方才一路见了灯龙、舞狮,却没有见到别人说的踩高跷和皮影戏呢。你说前面是不是?”
花清越将两只手的花灯都拢到一起,腾出一只手来拉住苏陌素:“且往前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在后面的钱多多也是一脸跃跃欲试,她主动伸手拉住魏泓图,声音急切地问道:“夫君、夫君,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前面还有些什么啊?”
魏泓图笑着刮下了钱多多的鼻子:“真是小孩子,我可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要去看看才知道。”
元宵夜的行人本就是成双成对。唯有白月戈一个,她站在魏泓图身边,却没有主动攀住他。因为钱多多急着看高台的缘故,白月戈一个人走到了最后。
她孤零零地落在最后,眼神有些幽怨地盯着前方。
在她的前面,既有魏泓图和钱多多的一路嬉闹,又有苏陌素和花清越的情深绵长。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头灯
“糖人!糖人!”小孩殷切的声音将本是觅高台而去的苏陌素视线也吸引了过去。[..tw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拿着棍‘棒’、眺望远方的大圣,匍匐着分外乖巧的兔子,一个个糖人栩栩如生地‘插’在木条上面。
摊主旁边围满了小孩子。
“喜欢哪一个?”‘花’清越牵着苏陌素走过去。
苏陌素没有想到他会直接领自己过去,原本还想推辞说是孩子才爱的玩意。可已经走到了面前,她便也索‘性’收起了那一分矫情,兴致勃勃地看起面前的糖人来。
“做什么样子的都可以吗?”看着摊主熟练地舀起一勺糖浆,龙飞凤舞般地在白‘色’石底上勾勒着孩子要的动物形状,苏陌素忍不住问道。
摊主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小童已经抢着回答了。
“是的!朱爷爷什么都会做!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贼头贼脑的小老鼠,都会!”
“朱爷爷还会做很多很多,你手里那样的‘花’灯,他也可以做成糖人模样的。”
瞧见有大人没有牵孩子,却也站在这糖人摊位面前,孩子们的小脑袋凑到一起,七嘴八舌地抢着说个不停。
‘花’清越满面笑容地看过去:“夫人想做个什么样的?”
苏陌素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花’清越,问摊主道:“大叔,可否做两个人?”
摊主自然也替相携而出的情人们做过糖人。听苏陌素这样问,他便十分了然地答道:“可以。就做公子和夫人如今这模样吗?”
苏陌素偷偷望了一眼‘花’清越,见他眼中柔情满满、别无他物,便又将视线挪开,说道:“就做这样的吧。”
“好勒。”摊主舀起一勺满满的糖浆,手下飞快地勾勒起来。不消片刻,一对挽手而立的情人就跃然出现。轩昂公子侧头笑看小巧佳人。
五官虽不能细致到惟妙惟肖,但服饰线条确实与面前的‘花’清越、苏陌素无二。就连‘花’清越手中的四盏‘花’灯也有勾勒出来。
“大叔好手艺。”苏陌素赞道。
‘花’清越将银钱递过去。
摊主收了银钱,小心翼翼将糖人铲起,递给苏陌素:“要凑近点吃,不然会碎开。”
苏陌素脸红了一下。
‘花’清越低头‘舔’了一下苏陌素手中的糖人,说道:“真甜。(..tw好看的小说”
他的眼神却是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苏陌素低头也‘舔’了一口,应道:“是很甜。”
“先吃哪一个?”‘花’清越靠得却是很近,他的呼吸就在苏陌素耳朵边上,有点痒痒的。
苏陌素头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完全闪开,她看着糖人很为难:“吃你?吃我?”
‘花’清越将手中提的‘花’灯举了举:“先吃它们怎么样?”
苏陌素看向那四盏糖做的灯。糖灯做得当然不如真正的‘花’灯‘精’致,但是模样却已经完全地勾勒出来。莲‘花’灯小巧可爱,猴子灯也能大抵看出一个猴形来。
‘花’清越低下头咬了一口。
因为糖人是拿在苏陌素手中的缘故,‘花’清越这一低头,人就几乎与苏陌素的脸贴在一起。
他咬了一口后,便看苏陌素:“这猴子灯真好吃,夫人试试。”
‘花’清越说话的时候,眼睛扬了扬,苏陌素能看到他那长长的睫‘毛’在颤动。
睫‘毛’这样长,真担心被糖黏住。
苏陌素也低头咬了一口莲‘花’灯。其实这糖人味道到底美味成什么模样,苏陌素并没有感受出来。但是这糖人确实做得太‘精’致。所以吃的时候心都放到了糖人身上。
第一口还算好咬,再咬下一口的时候,即便是咬的糖灯也难免牵动糖做的人。看着‘花’清越模样的那个糖人有些摇摇‘欲’坠,苏陌素下意识就用手去接。
‘花’清越却又是递了下头,将那掉落的部分接到口中。他横咬住糖人,一部分糖还在嘴外。
他又看了看她。
苏陌素看着‘花’清越那‘唇’边的糖人,喉咙有种痒痒的感觉。
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直接去他口边咬下来那些部分吧。
她脸又渐渐烫起来。
‘花’清越一仰头,将那‘露’在外面的糖人完全吃进口中去。
含着糖人,他说话的声音里似乎都有甜味:“我本想吃夫人。”
苏陌素望一眼手中那形单影只的自己,有些遗憾:“已经只剩下我了,都给夫君吃了?”
‘花’清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那夫人吃什么呢,我已经被吃没了。”
先前那没吞进口中的糖人有点多,尽管‘舔’了一‘舔’,‘花’清越‘唇’边依然有一些化开的糖水。
苏陌素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唇’角:“夫君有时候也很小孩子。”
‘花’清越握住苏陌素的手,将她剩下的糖人放到苏陌素‘唇’边:“夫人且先吃自己,下次我再吃你,你再吃我。”
“‘花’大人和‘花’夫人感情真好。”钱多多羡慕地感慨道。
她说话的时候,回头看着身后的白月戈:“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白月戈神情中并无任何微动,她的目光落在钱多多手中的糖人身上。
钱多多笑得一脸无害:“那摊主说不能一次做三个人,不然我是想做我和夫君,还有姐姐三个人在一起的糖人。”
白月戈又看向魏泓图,语气中有了一丝‘波’澜:“妾身以为夫君也会想让月戈尝一尝这糖人的。我在白国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
魏泓图心中对白月戈和钱多多二人的定位本是妻贤妾娇,白月戈也少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来。可如今白月戈这一示弱,让魏泓图的心里也依然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松开钱多多的手,拉住白月戈:“为夫疏忽了。夫人一直以来都甚为‘操’劳,为夫做得不好。”
“夫君莫要这样说。我们也去看看前面的灯景吧。”白月戈给了钱多多一个眼神,就把视线继续落在了前方的苏陌素身上。
魏泓图已经跟着白月戈往前走了,落后一步的人成了钱多多。
钱多多拽着手中的帕子,有些愤愤不平地看着前面的白月戈。
她当初针对苏陌素,仅仅是因为‘花’清越居然不把他做的‘花’络子卖给自己。她钱多多从小到大,还没有过买不到的东西。
可钱多多不瞎,她看得清楚,正妃白月戈对苏陌素同样不友好。
苏陌素的夫君‘花’清越长得面容俊美,又气质翩翩,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
白月戈若不是对‘花’清越有意,还有什么理由这般厌恶苏陌素?
钱多多方才故意出言试探,可不仅没有探出白月戈的半分真心来,还被对方借机拉开了魏泓图。她心里简直要恼出一把火来。
高台之上,各式的‘花’灯高低‘交’错,排成一面墙。
下面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
上面的摊主环视众人,见人数已经不少,便笑着说道:“可有人愿意上来‘射’灯?”
高台旁边的多是年轻男‘女’,听了摊主的话,最多的便是男子低头问‘女’子:“你可喜欢那彩头?”
有含羞答喜欢的,身边男子便会迈进一步上台去参与‘射’灯。
有怯怯摇头的,便并排立台下观看。
台上已有了四、五男子,摊主便再问:“还有人愿意来夺头灯吗?”
‘花’清越也问苏陌素:“为夫去夺那头灯回来可好?”
魏泓图有些跃跃‘欲’试,却又顾虑着钱多多也在身后。头灯虽好,但却只有一个。若是太过明白地择妻妾中一个予之,另一个难免寒心。
可白月戈却似乎对这‘射’灯、夺灯颇有兴趣,她细细问道:“彩头在哪里,又如何夺灯、如何‘射’灯?”
魏泓图虽然是个皇子,但却并不是整日拘在宫中的。他便解释起来:“这夺头灯也是‘花’灯会的一个玩样之一。彩头即为头灯,乃是指的挂在月老庙前第一排的‘花’灯。”
“第一排?不是第一盏?”钱多多也好奇地‘插’嘴进来。
魏泓图点了点头,有心打消对妻妾对这头灯的兴趣,便刻意说得乏乏普通:“是。元宵夜的‘射’灯台往往不止一家,各家‘花’灯在月老庙前的排位也并不固定。夺灯的人越多,倒是能越排到前面。这家如今参与夺灯的人就寥寥数人,想来到时候‘花’灯挂得也并不靠前。”
“那‘射’灯是说?”白月戈兴趣未消地继续问道。
魏泓图心中暗叹了口气,口中却只得继续耐心解释:“这‘射’灯与平日‘花’灯猜谜并不相同。不是一人一灯或是一灯一题。而是参与‘射’灯者尽数站到这灯台之上,或用拳脚、或用攀爬,取一灯者,则站一灯位。最快能借灯位踩到顶端的人便算胜之。”
魏泓图向白月戈解释的空间,苏陌素已经顺着‘花’清越所指,找到了这家高台挂出的头灯款式。
头灯是每家灯铺最为重视的东西。是以每家头灯各不相同,各出奇‘艳’。这家的头灯做得别有一番意趣。
只见密密灯台之上,挂的是一盏八面灯笼。灯笼每一扇面上都画着‘精’致的图样。每一张图样都有其独特之处。
不同于‘花’灯之上常见的嫦娥奔月、金猴献寿这类实景实图,这盏八面灯笼八面都画的是风景山水。且每一面都只有一种景。
若肯细看,便还会发现,风景之中都有镂空。
这是一盏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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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夺灯
走马灯并不稀奇,月老庙前的第一排花灯也不稀奇。(..tw)
稀奇的是白月戈的态度。
她已经不是自己的朋友,这一点苏陌素很清楚。大皇子府里被设计和男子关在一间房里、大皇子后花园里陷被设计成私会他人,这些都离不开白月戈的手笔。这一点苏陌素也清楚。
不过……
苏陌素偏头对花清越笑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从白月戈脸上扫过。对方脸上的挑衅光芒半点不加遮掩。
“既有这样的趣事,妾身也想去试试。”白月戈说完这句,便看向苏陌素,“陌素与我也许久没有切磋,今日一同去试试如何?”
苏陌素的目光也完全地移到白月戈脸上来,她面上情绪浅淡,看白月戈的眼神就如同看寻常陌生人一般,既没有敬畏、不满,也没有欢喜或是失望。
白月戈不以为意,伸出手来主动攀谈:“陌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那时候我们就比过射箭来着。”
苏陌素依旧那般冷淡地看着白月戈。
魏泓图觉得这样的安静实在有些尴尬,便想要替自己夫人找个台阶下:“这高台上都是男儿,也没有女人家上去的……”
“夫君去问问摊主?魏夫人兴致正浓,若使些银钱不让夫人扫兴,也不失为一桩妙事。”苏陌素却是突然就答应了下来。
听到银钱二字,钱多多浑身的的血液都要跳动起来。她阔步向前,插身到苏陌素和白月戈的中间:“我有钱,我去说!”
苏陌素并不推让:“劳烦魏小夫人。”
钱多多听了,扭头就凑到白月戈面前,一脸讨好:“姐姐且等着,妹妹这就去办好。”
说完,她提着裙摆、领着丫鬟便去找摊主相谈。
就像钱多多说过的,世上没有银子办不好的事情。
高台上的摊主拱手,朝那几个已经上台的青年致了个歉,朝下又解释道:“方才怪我没有说清楚规矩。月老庙前的诚心本就是两人一起的。今日的射灯,小贩这边是专门为女儿家准备的。”
“可有女儿家愿意上台来夺灯表诚?”摊主提了提袖子。方才那丫鬟给的银子很足,即便没人上前,他这一趟也是赚了。
女儿家上台抢灯?这想法终究有些太惊世骇俗了。台上原来的几位男子下了高台,也没有女儿家愿意上去。(..tw$>>>棉、花‘糖’小‘說’)
白月戈嘴角轻轻一扬,便从侧面走了上去。
她是白国儿女,骨子里流的是马背上奔跑不停的热血,岂会在意这等小节。
苏陌素并没有失言,也走了上去。
钱多多虽然满脸兴奋,但只是挥了挥手,对着台上的白月戈喊道:“姐姐一定会赢的!”
魏泓图见到钱多多这样赤诚,眼底的柔情更是盛了几分:“多多待你月戈姐姐真好。”
钱多多娇嗔地回望魏泓图:“我与姐姐不好,夫君就该急得满头包了。”
魏泓图听了这话,便将钱多多揽到怀中:“多多深得我心。”
两人的亲昵落到苏陌素的眼中,她看向白月戈。
只见台上的白月戈面色有些沉沉,却又很快转开了视线:“若没有其他人上台,陌素,我们这便开始吧?”
摊主半点意见都无,站在一旁,只等台上这两人说话。
台下原本已经散去了一些人。可如今见到真有女儿家站上去了,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这是射灯?”有才走近的人便好奇问道,“难道女子也去射灯夺灯?”
台下原就等着看热闹的人便主动解释起来:“是啊。这家摊主的规矩倒是奇怪。不过想起来别有一番看头。”
有人可不看好,努着嘴就说道:“女儿家,站在台上跟个绣花枕头样的,能有什么精彩的。我看,还是去看那边的台子好。”
有些同样想法的人便慢慢地又往外退了。
只听到一声喝彩声突然响起。
台上的灯墙与平时一样,一共一百零八盏,下面五排,均是十盏花灯依次排开。到了上面却是花灯渐少。整个灯墙横看最宽有十灯宽,竖看亦然。
那头灯就挂在十灯高墙之上,随着风动,灯亦微微摆动。然而灯里却并没有点上灯油,因此有些暗沉。
再看下面,那灯墙最下的三盏花灯已经熄灭。
射灯往上,每灭一盏花灯,便可借花灯背后的灯架往上攀爬。虽然众人都不看好台上这两个女儿家会在大庭广众往上攀爬,但对于白月戈干净利索射灭三个灯笼还是甚为赞扬。
“那灯如何就突然灭了?”走了神的人根本没有看懂。往日的射灯都是台上诸男一拥而上,或用手摘、或低头口吹,然后灭一盏往上迈一步,这样干净利落一个眨眼就灭了三盏灯火却是未曾见过。
白月戈上前一步,拔回第三盏花灯上的簪子。
站得近的人这才了悟:“原来用的是簪子。没有弓箭在手,却有射箭之效,这姑娘很了得。怪不得敢上台夺灯。”
挑衅地看了一眼苏陌素后,白月戈便继续伸手将簪子往上一掷。
她若在白国,定不会用这样繁复的手段。直接踩上一盏灭掉一盏,三步两步就能飞上灯墙顶端,点燃那头灯。
入乡随俗,白月戈深知自己如今不仅是白国公主,而且是朱国的大皇子妃。她不得不采取迂回的方式,用簪子做暗器,连灭数盏花灯。
先前就听魏泓图说了射灯的规矩。踩灯而上,能率先点燃头灯者获胜。而踩灯也有规矩,不是自己灭的便不能踩。
她先不管如何上去,只讲究一个下手快、准、狠,在最短的时间内灭掉最多的花灯。让苏陌素即便有心豁出去往上攀爬,也没有这条路径。
只见白月戈手扬手落,花灯架上的灯笼又灭了几盏。
台下的人这才瞧出一点点端倪来。
原来这女子竟是会些武艺的。别看如今她只是站在灯架面前,半步未往上攀爬,但等到灯架上的花灯尽数灭了,想来会武之人轻点几下脚尖,便足以攀到头灯,点燃夺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灯墙已经灭了一半有余。但台上的苏陌素却只是望着面前的灯墙,半点动作都无。
钱多多倚在魏泓图怀里,好奇地问花清越:“花夫人怎么不射灯,月戈姐姐说她也会箭术,用簪子什么的射灯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花清越脸上却是并无担忧神色,他淡定答道:“我家夫人一贯心中自有沟壑,我相信她。”
钱多多又望回台上,苏陌素依旧是原来的姿势,似乎连站的角度都诶有改变半点。
白月戈又射灭了几盏灯,苏陌素脚步动了动。
因为两人动作对比太过明显,一个不曾停歇地灭灯,一个却是半个步子都不挪,如今苏陌素动了动,台下看众的目光反而往她身上移去。
苏陌素问道:“小女子第一次射灯,虽听了射灯规矩,却还想再跟摊主请教一次。”
“什么啊!这个居然连规矩都还不清楚。这台射灯完全就是为那个女子一人准备的吧。”
纵使白月戈的用簪射灯再如何少见、难得,独角戏总是让人有些失望的。
“客人请说。”摊主倒是不急也不燥,左右这客人自己都不在乎耽误的时间,他怕什么。
想来是一个不在乎输赢的。摊主想道。
苏陌素问:“夺头灯的规矩是以率先点燃头灯者为获胜是吗?”
“是。”摊主答道。
苏陌素又问:“夺灯却还有几点规矩,只能利用这灯墙上的花灯上去点燃头灯是否?不能用别人灭的花灯是否?”
摊主答道:“是这样的。正如客人所说。”
苏陌素便笑起来:“那便行了。”
白月戈虽然一直在用簪子射灭花灯,却也有分出一份心听着苏陌素与摊主的对话。她只当苏陌素讨教这规矩,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可如今听完,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眼角余光见到苏陌素走向那低的花灯,白月戈便有意地将第二排仅剩的那盏花灯灭了。
先前不将所有花灯一次灭了,就是为了引得苏陌素不轻易认输。这样灭一排留一盏,且看苏陌素这个正宗的朱国女儿如何迈着莲花步往高台上爬。
苏陌素对白月戈的举动不闻不问,她蹲了下去,对着那第一排仅剩的那盏花灯。
“这小娘子在做什么,半天了还不灭掉,她不是问清楚了夺灯的规矩吗?”下面的人看得都有些着急。
摊主想了想,还是上前重复了一句:“客人,灯若未灭,不可借灯而上哦。”
“嗯,我知道。”苏陌素答了一句,却既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
她身子纤弱,原挡不了众人多少视线。可奈何人小灯更小,苏陌素的动作台下人半点都看不清楚。
瞅了这边半天,也有人挪开视线去看白月戈。
“灭了,上面的都灭了!”惊呼声突然就喊起来。
白月戈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得意地看向苏陌素。
如今整个灯架,除了第一、第三、第五排尚有一盏花灯余下,上面的半盏也没有。
她不急着往上攀爬,苏陌素不攀爬也是输了。
只见苏陌素站了起来,她手里拎着第一排最下的那盏花灯。
那花灯仍然是亮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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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刺语
苏陌素提着那盏不出奇的花灯往前略微走了几步,然后就停了下来。(..tw)只见她双手捧起花灯,将它轻轻举起,复又松开。
在黑夜之中,那灯竟摇摇晃晃地往上升了起来。
“孔明灯!”
“这女子,原来是懂灯技的!”
下面围着看的人当即就嚷了出来。
不过这一句并没有引来许多人的惊叹。
京城的花灯会是朱国各地中拔头筹的。这等孔明灯的技艺,实在算不上什么惊艳本事。
台下的钱多多顺着众人视线望向苏陌素头顶上方的花灯。那灯在夜风中有些摇摇坠坠,可却一直往上走了上去。一层一层,攀得虽然慢,却是往上方去了。
她的视线又转向台上的白月戈。白月戈仍旧站在原地,神情里也有些疑惑不解。
这花夫人此举到底是在干什么?跟抢头灯有什么关系,这灯墙上的大多花灯可都已经被白月戈给抢先灭了。
钱多多心中在揣测苏陌素此举的用意,口里却是半句话都不露出来。
台上那个姐姐,可不是她什么手足情深的姐妹。那是两女同伺一夫、排在她前面、让她立规矩的姐姐。
白月戈也确实没有想明白,苏陌素做这哗众取宠的动作是要干什么?
这夺灯又不是比谁获得的喝彩声大。
再说了,这喝彩声她听得分明,刚才这动作可没赢得多少人的赞许。
“陌素是不准备夺灯吗?若是你对这头灯兴趣不大,我们再定个彩头如何?”白月戈决定开诚布公地问问苏陌素。
苏陌素回过头,望着白月戈答道:“既然上了高台,自然是要分个胜负的。魏夫人若还有其他彩头想要争一争,但说无妨。”
白月戈厌恶苏陌素,由头从来就只有一个。面前这女子样貌平平、本事平平、家世更是平平,她何德何能夺了自己意中人的心?
如今瞧着苏陌素嫁给了花清越,虽然与自己心尖尖上的人也没得个两厢厮守,可白月戈却是看不得苏陌素过得这般好。
花清越自然不能与人中龙凤相比,可也算是一表人才、长相上是一等一的,但为什么他对苏陌素这尘粒般的女子也如珠如宝?
白月戈不悦!她不喜看到苏陌素的笑颜!
“我与陌素你姐妹一场,你嫁入花府我也没送你点什么。(..tw无弹窗广告)若是我胜了,还请陌素不要推拒我一番心意。讲我送去的人好好安置在你左右才是。”白月戈咬重了个“人”字。
虽然白月戈声音略微放低,但是台上的摊主却依然听得分明。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这等私仇夹杂,他一个商贩还是无须涉入为好。
“可。”苏陌素抬头望了眼已经飘上灯架,超过头灯位置的花灯,说道,“若是我赢了,同样也请魏夫人不要推拒我的心意。”
“自然。”白月戈毫不犹豫地答道。
既然苏陌素已经应了自己的要求,白月戈也懒理对方到底是准备坐以待毙还是仍有后招。她轻踩自己灭的花灯而上,脚尖微微落在暗下来的灯罩上,身形翩然,独有一番美感。
朱国女儿少英气,这种夹杂着硬感的美丽让台下的男子略微有些失神。
“从来不知道女子会武也仍有美感。”有男子发出感慨,不过他话音才落,就被身边的女子掐了一把。
钱多多也看得有些失神,她收回思绪,仰面看向身边的魏泓图。
魏泓图的一双眼睛都要胶着在白月戈身上。
恨恨地咬了一口银牙,钱多多只能将内心的不满暂且压在心底。方才白月戈和苏陌素在台上又说了话,她不能听得分明,却是看清楚了台上摊主的表情和动作。
那人显然知情。钱多多跟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便暂时敛了心神,只等结果。
台下诸人当中,面色一直未有什么变化的当属花清越。他负手而立,由始至终都只将目光落在苏陌素一人身上。即便如今身边的人都在感慨白月戈的英姿勃发,花清越眼中依然只有苏陌素一个。
苏陌素注意到花清越的眼神,也回以他一个笑容。
人潮涌动中,她与他眼中的对方都是那般不可取代。
白月戈已经攀到了灯墙中间位置,她望一眼下方,对苏陌素和花清越的对视不屑一顾,对下面围观人群的赞叹也是充耳不闻。
她只不过是顾全魏泓图的颜面才采取了这般轻柔的踩踏方式。若是在白国时,白月戈早就会无所顾忌地三两步弹跳,直奔头灯了。
头灯已经近在眼前,白月戈身形微微往外探出,一手拉住灯架,一手取出火折子。她正想要去点燃头灯,却只听下面人一声惊呼。
“那孔明灯落下来了!”
“那孔明灯灭了!”
白月戈的视线下意识就往头顶移去。
只见黑幕般的天空之中,一盏灯暗沉沉地坠了下来。因为没了光亮的原因,那灯掉落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石头砸下来一般。
白月戈觉得那灯堪堪从自己身边划过去的。她的手忙缩回来。
灭掉的花灯直直缀在头灯顶上,一个细微的声响响起,只见那头灯里竟隐隐有了光亮。
光亮越来越大,下面的人也呼喊起来。
“亮了!亮了!”
“头灯被点燃了!”
“这算不算赢了?头灯就这样被点燃了!”
苏陌素望向摊主,她的问题虽然是向着摊主问的,但话却显然是说给白月戈听的:“先前小女子问过摊主,夺灯规矩是否是以先点燃头灯为获胜,又从摊主处得知点灯需先灭灯才算符合规矩。”
“如今这些都已经做到,不知道小女子算不算得了头灯?”苏陌素的问话声音清脆,问题字字敲入白月戈的耳中。
不等摊主回答,下面看热闹的人就喊起来:“当然算!当然算!”
“老子看了这么多射灯,第一次见到人不上去,灯就点燃头灯的。精彩!”
“这姐姐虽然用的是技艺,可射灯规矩也没有一条不能用技艺。那位姐姐用簪子射灯,可不也是技艺?”
摊主拱手上前,朝着众人说道:“诸位慧眼明目,这姑娘确实半点规矩也没坏就点燃了头灯。小摊今年在月老庙前得的是第一排的第一位,所以这头灯下面到时候就挂着这姑娘的祈福词了。”
第一位!
虽然知道灯台摊上的头灯在月老庙前的排位是不固定的,可却没有想到这家恰恰就是头排头位的。
众人一时间便羡慕地齐齐看向台上的苏陌素。
摊主也执了笔墨上前,朝苏陌素说道:“还请姑娘留下祈福词,小贩稍后就去为你挂上。”
苏陌素点头移步。她接过笔,在那铺平的纸上写下词句。
高台之上原本还备受瞩目的另一人,如同灭掉的灯架一般,面色暗沉地站在旁边。
白月戈没有想到,苏陌素竟然胜了。她居然这样就胜了。
先前的毫无动作原来只是不动声色。先前的迟缓冷淡原来只是迷惑掩饰。
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白月戈深呼吸了两口,走到苏陌素的旁边,冷笑着说道:“陌素真是好能耐,总让人出人意表。”
苏陌素手上的字才才收尾。她将毛笔放回去,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着白月戈:“不是陌素出人意表,是公主看人太低。”
摊主早已退开来去,二人站得极近,台下又还喧哗着。旁人只能见到台上这两女子嘴唇张合,似在交谈,却不能知道其中详情。
“看人太低?你莫非还是掩了锋芒不成?”白月戈目光越发变冷,言语间也有些咄咄逼人、毫无善意,“人命天定,你如何的姿色、如何的本事、如何的家世,众人何其清楚。你何德何能拥有现在的顺遂安乐?”
“公主纵是出身再高,到我朱国,身份的尊称也只是依赖了你的夫家。公主样貌、才华、武学再如何出众,如今也都只是这花灯的灯罩。”
苏陌素唇角带笑,言语带刺地反击回去:“再美、再好,也是风吹就倒、手戳就破。”
“就如同公主今日一番算计,胸有成竹,笃定要送陌素一个堵心,如今却是如何?公主是喜欢陌素送大殿下清秀佳人呢,还是惊艳才女?”
白月戈一时如鲠在喉,话语不知如何接下去。她当然不在乎魏泓图,即便对方再纳上十个八个妾氏也是无妨。可这妾氏若是苏陌素送来的,此人便会时时提醒自己苏陌素的存在,将苏陌素这番讽刺回绕在耳边。
“公主不喜欢陌素,甚至是见不得陌素半点好,陌素心里很清楚。”苏陌素见到白月戈脸色郁郁,心里反而是轻松起来。她只当白月戈有什么长远的阴谋,如今看来,不过还是公主脾气,想要撒气而已。
她将嘴愈发凑近到白月戈耳边,说道:“公主,求而不得的人你选择了眼不见为净。对于陌素,你也最好这样。不论是人,还是事,或还是国,都不是公主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朱国的皇庭后宫也不是你一个白国公主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苏陌素看到白月戈听了最后一句,脸色果然突变,眼神中有来不及掩下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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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皇子
苏陌素原本只是猜测陈嫔的事由有白月戈的手笔。(..tw无弹窗广告)毕竟这件事虽然一波三折,但最终获利的是大皇子。
若仅仅只是大皇子获利,苏陌素还未必能推测到白月戈身上去,可陈嫔那场事最先算计的却是她苏陌素。
五位皇子及其身边人,如此见不得自己好的,苏陌素只知道一个,就是大皇子正妃白月戈。
白月戈脸上的惨白只是一瞬,她虽然十分意外苏陌素能洞悉此事,但她很快就稳住心神,知道自己最主要的是要不露声色。只要她不承认,苏陌素一个三品官夫人奈何不了自己。
“花夫人说的什么,我听不懂。”白月戈原还想硬气地说句愿赌服输,悉听尊便,可她的目光对上台下的魏泓图时,话就忍不住吞了下去。
在台下的魏泓图看来,白月戈只是落败了才神色有那一瞬的不悦。他一个朱国大皇子,对于月老庙所谓的头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是以,见到白月戈提裙下来,魏泓图就笑着走过去宽慰她:“夫人今日英姿飒爽,为夫看得甚为痴迷。”
白月戈也知道魏泓图此话的用意,便勉强笑了笑,答道:“让夫君见笑了。”
魏泓图伸手拉住白月戈,眼中情意绵绵:“我与夫人的情意,即便不挂在月老庙前,那也是头一等的。”
白月戈正要答话,钱多多却凑了过来。
顶着一脸天真无害的表情,钱多多将白月戈的手拉到自己手中,说道:“姐姐方才那一手射灯真是厉害,妹妹起先都还没看清楚是如何灭灯的呢!”
魏泓图的手尚在半空中,被钱多多这一中途相夺,他便顺势放了下来,满面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一妻一妾:“月戈确实厉害,多多你也有你的独特之处。方才只有月戈选了花灯,多多也一道去选个吧。”
看着钱多多就这样借助自己把魏泓图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白月戈心中仅有的一点赏灯兴致都没有了。
她今日出来本就是被钱多多那盏嫦娥奔月灯坏了心情,见到苏陌素的时候本是想趁机发泄一番的。可方才……
白月戈扶了一下胸口,目光往苏陌素那边看去。
苏陌素已经从台下走了下来。她与花清越言笑晏晏地站在一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大抵是感觉到了白月戈的目光,苏陌素回过头看了一眼。
见到白月戈的脸色郁郁,苏陌素扬起嘴角,回以她一个甚为阳光明媚的笑容。
白月戈吸了口气,把头扭开。她觉得今日实在不是自己的好日子。大抵就是朱国人常说的,出门没看黄历吧。
因为白月戈不再纠缠,苏陌素和花清越自然就不同他们再同行。
又恢复了两人行的苏陌素心情着实不错。她见花清越一直看着自己却没有说话,便率先开口问道:“夫君不担心我会输吗?”
“我夫人是个自有盘算的人。即便是输,也是有利的输。”花清越瞧见苏陌素脸上那一丝少见的畅怀得意,心情也跟着明媚万里,“夫人如今赢了,也是早在你鼓掌之中的。”
苏陌素没有想到花清越会这样不加掩饰地夸赞自己,她起了一丝恶趣味,故意说道:“那夫君可是太信任妾身了。要知道,方才妾身差点就把你输了出去。”
“大皇子妃在高台上兴之所至,又新添了个彩头。若是陌素输了,就要喜迎她挑的佳人入花府。”苏陌素抬头望向花清越,不想错过他的一丝神色变化,“听到这里,夫君会不会觉得妾身胜了是件很遗憾的事情?”
花清越面色中流露出些许思索的意味来:“大皇子妃选的佳人,肯定是符合她喜好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显然那都是一些上攀下爬的女英杰。为夫消受不起。”
他低了头,将呼吸吹到苏陌素的耳边:“为夫喜欢夫人这种,弹指间就定人生死。又温柔,又要命。”
最后六个字花清越说得非常轻柔,那种轻柔里嚼出几分独特的旖旎来。
被耳边的热流吹着,苏陌素本就有些痒痒的。听了这后六个字,她脸腾地就红起来,抬手就揪了花清越一下:“夫君说的什么话,我莫不是个刽子手不成,还要了别人的性命?”
花清越看着面前娇嗔的苏陌素,心中说不出的喜欢。他一直想念她真实的模样。她如今面上有着一层遮掩,又将自己的性情压抑了个七八有余。平日里与苏陌素相处,花清越总觉得那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她。
可现在面前这一个,虽然面容上还是有所掩盖,但眼睛里的一颦一笑却这样生动真实。他知道她的欢喜、知道她的恼怒。
更让花清越心中说不出舒怀的是,这样的苏陌素是独属于他的。只有他见到了。
“夫君?”苏陌素觉得今日的花清越实在笑得有些多。
她不能明白他的欢喜来源,自然就觉得这笑意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夫君不回答,我可就不理你了。”使小性子的话便脱口而出。
花清越这才拉住苏陌素,解释起来:“为夫可没有将夫人比成恐怖的侩子手。只是为夫喜欢看到这样的夫人。”
苏陌素回望过去。
花清越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苏陌素的额尖,慢慢说道:“今日的夫人很好,不喜欢的人就狠狠反击回去。她想给你一个耳光,你就重重先送她一个排头。”
苏陌素没有想到花清越竟看到了自己心里去,她低声答道:“夫君不害怕得罪大皇子吗?”
“夫人今日委曲求全,让大皇子妃作践了,我们就与大皇子不会为敌了吗?”花清越答道。
苏陌素咬唇答道:“不会。他们注定与我们不是一路。”
“对于既定的敌人,就无需过多退让了。退与进都不能改变立场和情形,还不如任意妄为,索性快活一把。”花清越的手轻轻抚上苏陌素的长发,他向她承诺道,“过去夫人委曲求全是为了保全自己,如今有我,夫人尽管随自己心意。保全你的部分就由我来做。”
苏陌素听了这话,猛不丁抬起头。她的目光正好与花清越深情的凝视对上。
他的如墨眸子里有化不开的浓情。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情意。
“夫君,你为什么会心仪……”苏陌素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可同一时间,却是一个巨大的声响响起,将她的声音完全盖了过去。
只听到旁边的人又都齐齐往前涌。
又有响声在上空响起。
苏陌素抬起头,巨大的花朵在黑暗的天空中绽开。
是烟花。
她险些忘记了。这是京城,是朱国的都城。其他地方没有的盛景,这里都有。
“夫人方才说的是什么?”花清越伸手握住苏陌素的柔夷,将她轻轻带入自己怀中。
苏陌素望着天空中的烟花,有片刻失神。
她前世的时候,在苏府的内宅里,有幸见过烟花的余光。虽然不能走到街巷中去仰面观看普天同庆的场景。但却能站在家中的阁楼上远远眺望。
那烟花从下而上,直直冲入空中,如同在云霄上一般,绽开一朵光芒四射的花朵。但那花朵美得极盛,却也落得极快。
她在傅府老宅的时候曾经回想起过那样的烟花。她那时候想,烟花是不是就是这信守一生的承诺,听起来很美,但散的时候极快。
既然这样快,何必再去追寻呢。
苏陌素低下头,回答花清越:“我是想同夫君说,陈嫔的事情,应当是有大皇子府的手笔。我在高台上质问大皇子妃,她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花清越面色有些了然,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大皇子获益太过明显,想要遮掩也是困难。如今他已经骑虎难下,下一步应当会乘胜追击。只是若他选择的是二皇子,想来对方不会坐以待毙。”
苏陌素将花清越手中的一盏花灯接过:“我们呢?”
花清越摸了摸苏陌素的长发,有些心疼:“我们就如同方才那样。无论是谁想要为难夫人,夫人就像对大皇子妃一样不必犹豫地反击回去。为夫会护住你。”
苏陌素笑了一下,把自己从花清越的温柔里拔出来。她看向前方热闹的人群,笑着问道:“今日这般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几位皇子都会出来与民同乐?”
“方才的烟火盛会就是灯楼上的圣上亲自主持的。这样的场合,五位皇子想来都会到场。”花清越牵着苏陌素往前走去。
他们在熙攘的人群中靠得很近,手也不自觉牵得更紧。
灯楼这边的人很多,因为担心被推搡到,牵着孩童的人反而不多。举目望去,这人群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
苏陌素目光微微停顿:“那是二皇子吗?”
只见在三五对男女之外,二皇子魏泓章正小心翼翼护着一位女子走在其中。那女子头戴翠色朱钗,额间点了一颗朱砂,面容娇嫩、唇角带笑。
花清越点头答道:“那是岭南王家的香楠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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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死心
花清越的回答乍看起来似乎与苏陌素先前问的问题对不上等。[..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他这个答案却是更加让人满意。
苏陌素对香楠郡主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真人站在了眼前,她便自然而然地仔细观察起来。
香楠郡主是岭南王的义女。是以在血缘上与皇家实际上是没有关联的。她的五官与平日里苏陌素见惯的京城贵女不同,虽然妆容服饰都是京城时兴的,但眉眼间的豁然大气却是京城贵女们所不曾拥有的。
前世的香楠郡主就被二皇子魏泓章和三皇子魏泓睿一番争夺,只是这争夺中不知道有几分真心悦之?
因为人很多的缘故,魏泓章走路的时候一直是用手护在香楠郡主旁边的。他的手与香楠郡主的身子还略微隔开了一些距离,既能保护对方,又不失尊重。
这原本甚为君子的行径却被一个人打乱了。
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拼命在人群中挤动,她一头撞在魏泓章的手上。
魏泓章的手被这样一冲,便碰到了香楠郡主的身上。
“香楠,你没事吧?”魏泓章将香楠郡主往自己这边揽了揽,又一脸不悦地看向面前的小丫鬟。
那丫鬟甚为惶恐地朝魏泓章解释起来。
苏陌素虽然目光一直落在魏泓章与香楠郡主那边,但她却并没有走得太近。
尽管如今隔了还是有四五人的距离,但那个丫鬟,苏陌素看得很清楚。
雪盏没有想到她拼命挤到二皇子的身边,却见到了他护着另一个女子的情形。
怀中的帕子和手镯都变得十分发烫。雪盏不知道如何交出去。
“二皇子。”雪盏怯怯地唤道。
香楠郡主挑眉看向面前的小丫鬟,一双眸子蕴着水珠,真是格外地楚楚动人。
她笑道:“二皇兄既然有事,香楠就先回去吧。”
香楠郡主的声音才落,那原本拥挤又无序的人群中便赫然出现了四个衣着一致的侍卫。
魏泓章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他伸手想在去挽留香楠郡主:“并没有其他事情,我今日答应了带你出来赏灯,岂能半途而废。”
香楠郡主将自己的衣袖从魏泓章的手中抽出来:“来日方长,香楠这次回京也不是一日两日,二皇兄还是先忙吧。[.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说完这句,香楠郡主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香楠郡主的利索让旁观的苏陌素和花清越都有些讶然。
花清越饶有兴趣地看着前面的二皇子和小丫鬟,话语中有些戏谑的意思:“夫人觉得二皇子会不会还有心思会第二位佳人?”
苏陌素的关注点却并不在雪盏身上,她若有所思地感慨道:“香楠郡主虽然只是义女,但看来却十分受岭南王喜爱啊。怪不得……”
她的话没有完全说出口,花清越却明白他夫人的意思。
他笑道:“所以你那位姐姐今日注定要空等一场了。”
“那倒也未必。盼去的人未必会去,不盼着的人,说不定却想去一趟。”苏陌素的目光透过雪盏,往更远的地方看去。
在人群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其中。她父亲苏瑞文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皓月当空,夜风却是十分凉透入骨。苏蔓玖坐在窗边,倚着窗台看窗外那轮明月。
明月的银辉洒下来,可窗外却没有好看的夜景。若是在苏府,月辉洒在园子里,常青的树叶中间会有斑驳的树影,白玉的石桌会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但这庵子里,什么也没有。
空落落的院子,只有一个井对着上空。月辉洒下来,井檐并没有半点增色。反而因为有了这一丝的亮光,整个庵子都显得更加的破旧。
带着说不清的污渍的墙面,那吊在水井外面的木桶,还有那远处的庵堂。
这样的地方,让人怎么待!怎么活!
苏蔓玖恨恨地锤了下窗台,那老旧的窗台竟颤动起来。木头发出的吱呦声音让苏蔓玖惊得立刻站起来。
这房子不会垮掉吧?
这样的地方,她还要住多久?不行,她一定要让魏泓章想办法接自己出去。
若是太过主动,魏泓章会不会只以侧妃礼迎娶自己?可在这里实施苦肉计,着实有些辛苦。
苏蔓玖心中犹豫不决的时候,院门细微的响动声让她惊醒过来。
不敢再太靠近窗户,苏蔓玖站开一米远,往窗外眺望着。熟悉的身影从庵子外门走了进来。
苏蔓玖脸上有了笑意,她忙坐回床榻上,做出一副格外忧伤的模样来。
房门果然被推开了,雪盏走了进来。
“小姐。”雪盏怯怯地走到苏蔓玖的面前。
苏蔓玖目光有些滞滞地转过头,望向雪盏:“手帕带到了吗?”
雪盏点了点头。
苏蔓玖脸上浮起一丝凄惨的笑容:“他知道我的心就好。让他好好的,不要来看我。只要他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苏蔓玖有意放慢了语速,声调也控制得格外哀伤,她耳朵几乎要竖起来听门外的动静。
为什么没有脚步声?
魏泓章难道没有跟来?
为了稳妥起见,苏蔓玖决定还是不要直接问雪盏。她继续演道:“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望。”
诗吟完了,依然没有动静。
苏蔓玖终于忍耐不住,剜了一眼雪盏:“殿下的回信呢?”
月光从窗口投进房间里,雪盏一张脸显得格外苍白:“没、没有。”
“口信?”苏蔓玖觉得自己这大丫鬟太笨拙了。过去在苏府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如今到了这破庵子里,怎么人也蠢了。
“也、也没有。”雪盏声音都哆嗦起来。
苏蔓玖脸色一沉,厉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没有把手帕和镯子给二皇子吗?”
雪盏噗通一声跪下去,将自己递手帕的情景倾数倒了出来:“奴婢发誓,奴婢把小姐的手帕和镯子都给了二皇子。二皇子将手帕展看了一遍后,便、便……”
“便什么,说!”苏蔓玖实在不想听雪盏这样模糊不清的答话,她斥责地看向雪盏。
雪盏硬着头皮,一口气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二皇子将手帕和镯子都还给了奴婢,他说多谢小姐的盛情,只是他已有心上人,不能接受小姐的垂青。”
“你说什么?”苏蔓玖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
雪盏豁了出去,不管不顾地大声答道:“奴婢去寻二皇子的时候,他正带着一个姑娘在赏灯。因为奴婢出现,那姑娘执意要离去。二皇子很是不悦,他将手帕和镯子推给奴婢的时候,神色间还有张望附近,似乎是想向人解释。”
“解释什么?”苏蔓玖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
雪盏声音发颤:“奴婢、奴婢只是见到二皇子对那姑娘甚为看重。”
“奴婢发誓,奴婢方才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二皇子真的是这样说的。”雪盏从怀里掏出苏蔓玖写了诗句的手帕和镯子。
看到那手帕和镯子,苏蔓玖猛地站了起来。
她伸手一把夺过手帕,将那手帕放在自己的鼻间。少女的体香和熟悉的龙涎香气味钻入鼻中。
“你撒谎!”苏蔓玖一脚踹向跪着的雪盏。
方才那不可抵赖的香味让她心里清楚,雪盏说得就是实情,但她心里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魏泓章不仅没有来看自己,而且,而且是完全地舍弃了自己!
先前,她还在想,如果魏泓章来了,到底是要以退为进,先去二皇子府做个侧妃,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呢?却原来,一切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为难。
“小姐,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真的没有撒谎。”雪盏对方才那一脚早有预料,她接到魏泓章退回来的手帕和镯子的一瞬,心中是萌生过逃意的。
索性跑掉,不回苏府,也不要回这庵子了。但雪盏很清楚,自己是逃不掉的。她的卖身契还锁在苏府的柜子里,只要那张东西在,她便无法逃掉。
如果被抓回来,下场只会更凄惨。
雪盏爬起来,重新恢复成跪的姿势:“小姐,奴婢没有骗您。二皇子已经变心了,小姐您还是早点跟老爷道歉,以后再寻良人吧!”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本小姐的事情。”苏蔓玖将雪盏的头抬起来,重重甩了一个耳光,“你是想离间我和二皇子是不是?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在苏府好过了吗?背离主子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蔓玖又重重甩了雪盏几个耳光,她越想越气,鼻间那依稀还存在的龙涎香让她几欲疯狂。
她从发髻间拔下簪子,狠狠地扎到雪盏身上:“贱人!贱人!你们都是贱人!王蓉儿!苏陌素!都是贱人!”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样残忍的人。”
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蔓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她的目光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些发散。在她渐渐凝聚目光,完全看清楚门外的人时,周身都是冰凉的寒意:“父亲。”
苏瑞文面上是比失望还要浓重的绝望。他一直希望有什么能够证明他对他女儿的怀疑是错误的。
今夜,他终于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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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主角
苏蔓玖在没有让雪盏给魏泓章送手帕和镯子之前,是盼望过苏瑞文过来的。..tw-79-毕竟她如今就是苏家的‘女’儿,苏瑞文能够继续给她嫡‘女’的宠爱,这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元宵佳节,苏府来送节礼的都不过是个二等仆‘妇’,苏蔓玖就对苏瑞文死心了。
她不准备靠苏家,准备靠自己的力量东山再起。
但雪盏方才带来的消息让苏蔓玖知道,她的东山没了。
表情比心思更快地反应过来。苏蔓玖扔下簪子,哭泣着匍匐在苏瑞文的脚边:“父亲,父亲,‘女’儿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她声音哽咽,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苏瑞文却并没有被这情景所打动。他看向瘫倒在地上的雪盏。
雪盏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她被扎的时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显然这样的伤害不止一次,雪盏才会有这样习以为常的反应。
这次是他让雪盏回来复命的。
看到雪盏给二皇子魏泓章送东西的时候,苏瑞文就感觉到了无比的失望。但人总是这样,越是曾经在乎的东西,越是难以轻易死心。
苏蔓玖曾经是他苏瑞文最疼爱、最骄傲的‘女’儿。让苏瑞文立刻接受这个‘女’儿从来就不是他见到的那样,真的有些困难。
苏瑞文闭了下眼,他不忍看眼前的情景。
但他很快又睁开了眼:“蔓玖,你令我很失望。”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苏瑞文觉得,那句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枕边人真是没错。王蓉儿临死前曾对他说,他是个连想都不敢想的人。
就因为过去他总是不敢想,所以才被这样‘蒙’蔽。
苏瑞文抬起脚,将长衫的下摆从苏蔓玖手中扯出来:“你说是你母亲污蔑你。可如今你还要说你和二皇子毫无纠葛吗?”
苏蔓玖心里发慌,她当然知道苏瑞文既然这个时候站出来,就代表他听到的话恐怕是雪盏进来后的全部。
“父亲,‘女’儿只是原以为,原以为二皇子是真心心悦‘女’儿。”苏蔓玖避重就轻地答道。
她声音还是维持着哽咽的声音。见到苏瑞文迈步到了房中坐下,苏蔓玖甚至是膝行过去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苏瑞文坐下的时候,视线正巧从雪盏带回的手帕和镯子上扫过。他不是有意去窥探帕子上的内容,可眼睛比心灵更快一步。
帕子上的诗虽不能看全,但是很明显是首情诗。
苏瑞文是个男人,他当然知道如果二皇子真的对他‘女’儿有情,看到这样的信物会怎么样做。
“你与二皇子是不是已经有了首尾?”这句话苏瑞文问得十分艰难。
苏蔓玖脸‘色’微微一白。但她却矢口否认:“并没有。‘女’儿岂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人。”
听了苏蔓玖的话,苏瑞文心口的重石稍缓。他袖中其实还有那天王蓉儿‘交’给他的簪子。这些天,他已经打听清楚。那簪子确实是四皇子从宫里司珍房拿走的。更为详尽的事实是,据说那还是四皇子亲自绘的‘花’样。
苏瑞文按了下额头,将这些事情全部压下去:“如今你也知道二皇子的心意了。既然如此,你就收收心吧。这些日子你好好在庵子里静心养神,为父自会替你挑一桩好的婚事。”
苏蔓玖听到苏瑞文的话犹如惊雷劈下,她拒绝的话立刻脱口而出:“父亲怎能这样轻易认输?‘女’儿不是您最心爱的‘女’儿吗?二皇子他明明对‘女’儿曾指天为誓、指月为盟。父亲不想着如何为‘女’儿要回个公道,竟想着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的这种委屈事?”
苏瑞文已经不是那个任由苏蔓玖说什么便信什么的愚父了。对‘女’儿这样的反应,他只有不悦:“你与二皇子之间有没有约定暂且另说。即便有,那也只是你们‘私’下的约定。”
“你二人一无媒妁之约、二没父母之命,怎能强行以公道去定下婚约?”苏瑞文知道,他‘女’儿恐怕仅仅就是不甘心而已,至于这种不甘心,也许只是因为二皇子的身份。
苏瑞文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既是平静自己的心绪,又是提醒自己怀里的簪子。他重新再说道:“娶妻娶贤,嫁夫嫁能。身份地位并不能代表什么,今年正逢科举,到时候为父会在前三甲中好好观察的。”
“以蔓玖你的容貌和才气,状元郎也是配得上的。”苏瑞文安慰‘女’儿道。
但他的话不仅没有起到安慰苏蔓玖的作用,反而让她心里的愤然更加浓烈了。
苏蔓玖昂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表情却是十分‘激’愤:“父亲也是堂堂二品官员,怎能这般无胆!你也说了‘女’儿容貌、才气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我何必去嫁那样的人。”
“状元再好又如何,在朝不过是为官。初入仕途的愣头青,甚至不知道要多少年才可以‘混’到父亲的位置。而二皇子的话,有朝一日问鼎大宝,难道还不能算能?”
苏蔓玖实在厌烦苏瑞文的中庸之道,今日既然已经被苏瑞文发现,她索‘性’说个清楚:“父亲平日不想卷入五龙夺嫡,‘女’儿能够理解。但富贵险中求,古往今来,哪个真正手握重权的不是用命搏来、用命赌来的?”
“‘女’儿入了二皇子府,一定只会给二皇子、给父亲您都带来益处。到时候您高居国丈之位,难道还好不过现在一个二品的官员……”
“‘混’杂!”
一个耳光让苏蔓玖的话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看苏瑞文:“父亲居然打我?送苏陌素去平城,你没有打我。王蓉儿自尽,你也没有打我。现在我不过是说了几句真话,你就打我?”
“王蓉儿说得没错,你就是太不敢想!你不敢想,不代表我不敢做!我和二皇子早就……”
“住嘴!”
苏瑞文再次扬起的手让苏蔓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她愤愤的眼神分明在表明内心的不服。
苏瑞文的目光落在雪盏身上:“雪盏,你先出去吧!”
雪盏顿时如‘蒙’大赦,她捂住自己受伤的地方,用力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伤口因为用力的缘故,好不容易凝住的血又重新流动起来。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在月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雪盏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苏瑞文最后的温情也消失殆尽,他毫不留情地斥道:“你以为你有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便真是无可取代的吗?”
“你以为落尘仙子的美誉就足以让你超越世上任何一个其他‘女’子,让所有的人上龙都对你如珠似宝吗?”
苏瑞文冷哼一声,将他过去不多言的官场尽数剖析出来:“你既有爱慕权势的心,就应当更加明白皇子们对那个座位的渴望。”
“你的才气和美貌于皇子们,不仅不能锦上添‘花’,反而是‘花’路添刺。五位皇子,身份高低略有不同,在圣上面前也各有依仗。暂时来说,算是个势均力敌。这样的情况下,妻妾的娘家便是莫大的助力来源。”
苏瑞文冷冷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苏蔓玖,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认为你的美貌和才气足以让皇子们放弃对那个位置的渴求?”
“如果不能,那你倚仗的便全部不是倚仗。你越是貌美出众,正妃心中越会忌惮。哪个皇子敢在位置未稳的时候就树一个你这样的人在府中堵心正妃?若真树了,哪家王侯‘女’儿会傻傻地嫁过去?”
苏蔓玖咬着嘴‘唇’,望向苏瑞文的眼睛便得有些发红。她先前的眼泪全是做戏,如今却不尽是了。
苏瑞文的话却还没有完:“今日雪盏已经真真切切看到了二皇子身边的‘女’子。她不认识这个‘女’子是谁,我却认识。我告诉你她是谁。”
苏蔓玖目光一聚,认真看向苏瑞文。
“那是岭南王的‘女’儿。岭南王是谁,你既然有心帮二皇子问鼎,应当不会不知道吧。就是圣上唯一还在世的兄弟。岭南王的地位和手中的权势,是你父亲我一个区区二品官员能比的?”
“如果你是二皇子,你会要我的‘女’儿,还是要岭南王的‘女’儿?”苏瑞文看到自己‘女’儿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
苏蔓玖心中已经清楚答案,嘴上却还想挣扎:“不,我也可以帮他的。地位和权势都只是暂时的,天下能者居之,我、我拥有的绝对别人不能拥有……”
苏蔓玖没有办法把内心的全部想法说出口,她是穿越‘女’,她是命定的主角,她怎么可能会不如其他人?
绝对不可能!
苏瑞文却不再想听他‘女’儿这无边的臆想,他站起身,朝苏蔓玖‘交’代道:“雪盏你既然不喜欢,我就带回苏府了。以后两个婆子会照顾你,你若是不喜欢,也赶回来就是了。”
“至于婚事,待科举出来后,我会给你挑好良辰吉日,到时候你就安心待嫁便是了。”
苏瑞文迈步走到‘门’口,又回头提点了最后一句:“你的那些不着边际想法,便到今日截止了。”
苏瑞文已经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门’。苏蔓玖却愣愣地摊坐在桌前。若有人走近,会发现她低喃的是:“我是主角、我是主角……”
第三百四十七章 约见
即便是作为朱国都城的京城,在正月之后,街道的热闹程度也要下降许多。[.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79-
整个正月里,无论是多金贵的身份,要去京城的好酒楼或者大客栈,也难以时时都定到自己心仪的位置。
但出了正月这情景就不同了。
苏陌素如今坐的这酒楼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家了。整个酒楼坐落在水桥之上,临窗而立,窗外的水景便尽收眼底。
帘子轻微的响动,苏陌素抬起头看向来人。
“本是我邀约‘花’夫人,却让‘花’夫人久等了。”一身鹅黄‘色’裙裳的周云芸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她左手提了一个晶莹的小壶,右手捧了一个大红‘色’的锦盒,独自迈了进来。
见周云芸没带丫鬟进里间,苏陌素便吩咐身后的冬‘花’和知画:“你们去外面候着吧。”
冬‘花’和知画齐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周云芸将小壶和锦盒都放到桌面上,眉眼中噙着几分笑意看苏陌素:“‘花’夫人等了许久吗?”
苏陌素摇了摇头,答道:“我也才到。”
她尚待字闺中时与周云芸‘交’道并不多,反而是嫁给‘花’清越后,因为周云端的原因还与周云芸见过几面。
这一次周云芸送信来相约,苏陌素还真有些担心又跟周云端相关。
周云端往昔托周云芸转告的事情都是在平城时的旧事,苏陌素最为关心的当然是昔日同窗李小‘花’。但周云端送来的消息,都并不是好消息。
今日,不会又是个坏消息吧?
苏陌素抬起头,看向周云芸。
周云芸面上神‘色’愉悦,与前几次见面都完全不同。
“虽然贸然相邀有些仓促,但我今日要与‘花’夫人说的事情却不是才想起的。”周云芸说道,“我知道‘花’大人素懂‘药’理,便特意把这‘香水’带给‘花’夫人看看。”
“香水?”苏陌素对周云芸开口没有提及她的弟弟周云端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对周云芸口中的这东西却十分陌生。
周云芸将面前的小壶往前面推了一推,示意苏陌素:“‘花’夫人打开看看。”
只见桌面上这小壶十分小巧,大抵只有一个拇指的大小。..tw若说高度,这壶高很容易让苏陌素想到装‘药’碗的‘药’瓶,但‘药’瓶却远不如面前小壶‘精’致。
只见这小壶周身透明,在阳光下壶身闪耀着光彩。壶身里面,倒像是水。
“‘花’夫人尽管打开壶盖。”周云芸期待地看着苏陌素。
对周云芸,苏陌素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提防之心。毕竟她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
若说周云芸对苏陌素的不悦,大抵也就只有那次周云端给苏陌素的信,周云芸因为没看过所以起了疑虑了。但当时苏陌素给周云芸看了之后,周云芸当时就表示释怀了。
苏陌素拿起那小壶,将壶嘴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当即钻入鼻中。
香水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想来就是有香味的水吧。
周云芸还是保持着先前那样炙热的眼神看苏陌素:“‘花’夫人,你觉得这‘香水’如何?”
苏陌素将小壶放到鼻间仔细闻了一闻,答道:“确实香味扑鼻。不过周姑娘提到‘药’理,是这香水有什么‘药’效需要验证吗?”
周云芸听到苏陌素肯定她这香水的气味,面上的愉悦便更加明显了。她耐心地解释道:“这香水如今就仅仅只是香水,平日可以抹在身上,以做修饰。”
“只不过我确实有个其他的想法。虽然香水可以满足‘女’子举手投足带香的要求,但这功能终究还是单一了一些。我是想,‘花’夫人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个品牌?”
苏陌素觉得这周家姑娘今日实在有些稀奇,口里蹦出来的词一个个都让她有些陌生。
“品牌?”苏陌素复述了一遍周云芸的词。
周云芸听苏陌素这样说,脸上的笑意不退更浓了。她原本是不太喜欢苏陌素的。
原因之一,是她弟弟周云端对苏陌素这个有夫之‘妇’一往情深,这是个孽缘。
原因之二,就是因为苏陌素的姐姐苏蔓玖。苏蔓玖是什么身份,没有人比周云芸更清楚。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苏陌素对异世的东西一窍不懂,反而让周云芸放下心来。她今日刻意提及这两个朱国没有的词,就是试探苏陌素到底与苏蔓玖关系如何,又是不是土生土长的朱国人。
“我的意思是,‘花’夫人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做些赚钱的营生。虽然我们都是‘女’儿家,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花’夫人在娘家这些年,应该知道自强自立的重要‘性’。钱,是我们‘女’人自强自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确定了苏陌素并不像苏蔓玖一样是穿越的,周云芸放心地说服起对方来:“这香水是我无意间研究出的一个东西。其实以它目前的样子,拿到商铺里去换钱应当也是刻意的。但我做事素喜‘精’益求‘精’,故而想与‘花’夫人一起再将这香水‘精’细一些。”
苏陌素明白了周云芸的意思,她说道:“周姑娘想让陌素与你一起做这香水,让香水还有些‘药’用价值?”
“若是用‘药’,完全可以内服。香水气味怡人,就做胭脂一般的效果便刻意了。两者合一,会不会有些多余?”
苏陌素认真想了想,又说道:“除非这‘药’本来就必须涂抹在肌肤之上。”
周云芸的眼睛亮起来,赞道:“‘花’夫人果然冰雪聪明,我也是这个意思。”
苏陌素倒不十分在意这声赞誉,她想得更多的是周云芸的前一段话。
钱。
苏陌素一直以来并没有很在意这个东西。前世,她不缺银子。即便是后面被傅尧平发配到老宅,吃穿总还是不愁的。今生的话,虽然在苏府,她地位下降了,但是也并没有十分迫切地需要过银子。
周云芸以为苏陌素已经被自己说动,便自顾自地把想法说下去:“我想下,香水最受欢迎的人肯定还是‘女’人。那么‘女’人们肌肤上的问题莫过于两种,一种是疤痕,就是烧伤、烫伤、刀伤各种伤口、包括虫殷留下的痕迹。另一种就是天生的,胎记。”
“‘花’夫人可有过这样的烦恼,‘花’大人有没有为你医治过?”周云芸说话的时候,也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陌素。
她与苏陌素见面不多,但也有过好几次。时间跨度从苏陌素云英未嫁到苏陌素嫁入‘花’府,细细看去,苏陌素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从容貌上来说,苏陌素本就只是中等姿‘色’,周云芸也不指望朱国的医术能有美容的效果。
但面‘色’气‘色’,这实在是内调可以达到好转的。可周云芸觉得,面前的苏陌素似乎在这上面,也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苏陌素其实本身就是略懂医术的。她在苏府时,就由叔祖父苏平安的手札上学了不少医学‘药’理。嫁给‘花’清越后,也确实有不自觉记下他说的‘药’理的时候。
“这样的方子倒是有。但‘药’就是‘药’,怎么可能与这样的香味融合在一起。”苏陌素又闻了下香水,对自己的论断更加肯定了,“这香水中并无‘药’味,若与‘药’水相融,气味肯定就变了。”
周云芸并不甘心这样的答案,她不死心地跟苏陌素分析道:“‘花’夫人,用来消除或者淡化痕迹的‘药’物当中,就没有几个气味好闻的吗?”
苏陌素沉思了一会,答道:“气味或许有不刺鼻的,但总不会是这香水般柔和的气味。”
周云芸面上的失望之‘色’便十分明显了。
苏陌素安慰她道:“其实这香水本身就很不错了。按照周姑娘你先前说的,这香水是涂抹在身上,让人身带体香,这一点也很让‘女’子欢喜的。”
周云芸倒也知道自己这香水的价值,她不过是想要更进一步罢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周云芸便将目光放到另一个东西上面。
她将大红的锦盒挪到面前,朝着苏陌素打开:“这香水之事既然别无他法,就只能暂且搁置了。这里却还有另一样东西要让‘花’夫人看看。”
苏陌素看向锦盒之中的物品。只见那大红盒子里的黄‘色’缎子上,一支根须甚长的老参静静躺着。
“我想请苏夫人带着老参回去给‘花’大人看看,这老参到底品相如何?”周云芸将锦盒推到苏陌素面前。
苏陌素将目光从老参身上挪开,面‘色’间颇有些疑‘惑’:“老参的‘药’‘性’任何一家‘药’铺都可以鉴定,周姑娘为何如此信任我?”
周云芸面‘色’有些赧然:“不瞒你说,这老参不是我的。是我闺中密友托我打听。这老参是她婆母赠她的。”
苏陌素依然有些不明白。
周云芸继续解释下去:“原说,长者赠,不敢辞。我密友素来也是对她婆母十分尊重的。但她嫁入婆家已经五年有余,一直未有身孕。婆家请来的大夫都说她身子无事。可前些日子她到我家中做客时,顺带看了下大夫。”
“大夫说,她的身子似乎是被‘药’损了。”周云芸咬了咬‘唇’,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觉得,这种要入口的东西只能一概提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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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金玉
苏陌素有些讶然,旋即又有些同情这周云芸口中的密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女子嫁人几乎就是重新抉择一次命运。嫁得好的,也许是从此麻雀飞上天,往日烦扰随风去。嫁得坏的,也许就是明珠蒙尘,后半生命运多舛。虽然周云芸说得晦涩不明,但两世的内宅经验让苏陌素明白,那女子一定是已经吃过婆母些排头,才有这样的提防之心。她将目光重新落回锦盒中的老参身上。这老参皮褐质紧,毛根上端有着细密而深的螺丝状横纹,长条须清疏而长,须根上缀有小米粒状的小疙瘩。就参的品相而言,此参不差。但若是从毒性考虑,这加入参中的毒,恐怕不是这样眼观就看得出的。苏陌素思忖了一番,同周云芸商议道:“周姑娘,这参的价值尚且不明,陌素贸然带回家中也是不妥。若是可以,不如我先回家同夫君商议一番,到时候再约个时间,夫君过来当面鉴定此参如何?”“届时或者周大人过来也行。[..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苏陌素考虑到周云芸毕竟是尚待字闺中女子,与花清越见面也是有些不妥。周云芸听了脸上便显露出轻快之色,她笑道:“花夫人考虑甚是周全。其实我倒是万分相信花夫人,只不过有些话我想让我那密友自己来听听才好。”“到时候,我们就约个时间,我与她就坐在里间便是。外面让云端替你家夫君打下手,这也就不必担心落人口实。”周云芸说完便握住苏陌素的手,十分诚挚地谢道:“这事真是麻烦你们贤伉俪了。其实我原也不想这样繁琐,但若是去外面查探,少不得落入别人耳目之中。唯有你,我相信你的品性。”苏陌素没有想到周云芸会突然这样欣赏自己,她当真有些受宠若惊:“周姑娘言重了。”其实仔细说来,她和周云芸过去每次见面,都与周云端有些关系。周云芸对周云端和苏陌素之间可是并不十分看好的,如今突然变得这般亲昵,苏陌素真是有些不习惯、也不太明白。她轻轻动了动,抽出自己的手,端起桌上的茶壶替周云芸倒水:“周姑娘,你坐下来后,还没喝过一杯茶。这里的茶水其实很不错。”周云芸保持着握手的姿势,面色有些讪讪。她并不是愚笨,也不是刻意在做模样给苏陌素看。如今苏陌素这样借故抽离的动作,她也是明白缘由的。周云芸接过苏陌素递来的茶杯,低头抿上一口。那茶香确实十分浓郁,入口茶水有些微苦,但旋即回甘。确实不比家中收藏的茶叶要差。周云芸望向苏陌素,面色有些犹豫不决。苏陌素则只当没有看到对方的踟躇,她又将糕点往周云芸面前推了推,只是介绍这里糕点的特色。周云芸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决定摊开说话:“陌素,我这样称呼你如何?”不等苏陌素回答,周云芸就往下说道:“我其实原本有些不大喜欢你,一是云端的缘故,二是你嫡姐苏蔓玖的缘故。”“但如今我对你改观,也是你嫡姐的缘故。苏蔓玖如今似乎住到庵子里去了?”其实周云芸并没有仔细打听过苏府的内宅事情,只不过她甚为讨厌苏蔓玖一直以来的沽名钓誉,拿着后世人家的诗词歌赋在自己脸上贴金抹银的行径。如今,苏蔓玖一倒霉,周云芸就甚为自然地想到了对方家中姐妹身上去。嫡庶之间,关系总归不是太好。周云芸借助先前“香水”、“品牌”这些异世词汇的试探,十成十认定苏陌素在苏府是入不得苏蔓玖眼中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周云芸因此对苏陌素便不自觉有了几分好感。“你嫡姐那样的人,一味的姑息纵容、好言相劝是改变不了她的性格的。她如今能住到庵子里去,其实是一件幸事。不过长长久久住着才是你们苏府其他姐妹的真正幸事。”周云芸并不相信苏蔓玖会轻易认输。她想着,如今自己既然有求于苏陌素。就此与苏陌素结个朋友也是不错。既为朋友,提点上苏陌素几句也是应该。苏陌素倒没有想到周云芸对自己的喜恶变化竟然与苏蔓玖还有些关系。但苏蔓玖一直以来在京城是风头无两的女子,其余女子都不喜她也是正常。苏陌素模糊应了一声,答道:“我出嫁多时,对家中事情其实也不太清楚。嫡姐的话,也不是我能挂心的。”这既算是和苏蔓玖撇清关系,但也算是对周云芸的话做了回答了。苏陌素不准备对苏蔓玖穷寇紧追。至少现在不是。周云芸却是还想再劝。同为穿越女,她太清楚苏蔓玖这种有心成就一番大业的人的心了。若是像她样是个平顺度日的也就罢了。但苏蔓玖早早就替自己树起一个京城第一才女、落尘仙子的美誉,这样的行径,怎么可能是为了平顺二字?“有些话,我也知道以你我现在的关系来说,还是早了点。但你也是个善良之人,我不忍心你完全被蒙蔽。陌素,你仔细想想,你姐姐应当是与皇子们有所纠葛的,而且不止一个。”周云芸这番话一出,苏陌素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她自然是清楚苏蔓玖和二皇子、四皇子都曾有过纠葛,但却不知道这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周姑娘与我嫡姐曾有些交际?”苏陌素试探问道。周云芸却没有直面回答:“我并不是妒忌你嫡姐这样的‘本事’。只不过你苏家,同我周家原本在朝中的定位都是一样的。纯臣虽然难以大起,但也不会大落。”实际上,周云芸揣测苏蔓玖十分简单,无非就是按照她前世那个世界的穿越女书籍推理罢了。不甘心平凡度过一生的穿越女,正好穿越到几皇夺嫡的年代,定是会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拽着几个皇子不放手了。“可你嫡姐这样的行径,却是将苏家,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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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翻身
老嬷嬷听着小丫鬟的话,淡淡地回头望了她一眼:“你是我嫡亲的侄女我才告诉你,别以为少夫人这是可怜,她这是解脱了。.tw”
若不是有了今日的变故,老嬷嬷也是不会把自家侄女送到这边院子来。她有心让自家侄女争个出头,便少不得再提点两句:“所以这些可怜的话,不必要在少夫人面前多说,别到时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小丫鬟有些不明白,她一贯是放在外院的。跟姑母提过几次,直到这里才得了姑母带路,往内院里来。可一个守寡的少夫人难道好过之前那个夫君是世子的少夫人?
老嬷嬷张望了一下两边,愈发压低了声音:“你不要以为姑母是不心疼你。前几年的时候,多少丫鬟小厮都是从府后抬出去的,一张草席一卷,就扔到了后山岗。就连少夫人,化瘀膏也是从没停过的。”
“是世子爷?”小丫鬟才说出口,就捂住嘴。
她连连往四周望了好几眼,确认周围没人了才同老嬷嬷继续说话:“姑母,你别吓我。”
老嬷嬷开口说这些,当然是已经确定过了周围不会有人听到。但她见自家侄女这般谨小慎微,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越是在显赫光鲜的人家里做事,眼力和机敏就越不能少。普通的大户人家府上,偶尔的大大咧咧或许还能讨得年轻主子们的喜爱。这边可不行。
这里可是岭南王府。
“这王府里的门道多得是,你要记得,少说少言,多听多看!”其实方才那番话若是被传出去,即便是这在王府里呆了多年的老嬷嬷也免不了受责。
但姜是老的辣。岭南王膝下只有一子,如今这世子没了,岭南王府显然要有一番大变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老嬷嬷少不得仔细思量一番。
这少夫人之后造化如何就单看她这次的手段了。世子在世时,一个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却在岭南王府受不到认可,只能喊少夫人。如今世子没了,这少夫人若是聪明,就会抓住这次丧事翻了身。
只要在王爷面前坐稳了世子夫人的名,守寡又如何,王府的寡妇可好过寻常人家了。
所以这段时间,少夫人绝对是用人之际,自己这小侄女若是能趁机入了对方眼,以后一个二等以上的丫鬟份例是跑不掉的。
“管好你的嘴,却要带好你的耳朵。小丫头们嚼舌,你听着热闹就好,不准参与,知道吗?”老嬷嬷神色一正,叮嘱道。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姑母。”
两人很快就到了岭南王府的知秋院。
其实这少夫人杜微风刚嫁进岭南王府的时候是不住在这儿的。作为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杜微风原本也是住在世子的适安院中。
但岭南王的独子是何等的尊贵身份。这世子爷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脾气被纵得暴戾不堪。而新妇杜微风也是将门之女,一根九节鞭耍得出神入化。
都说百炼成钢绕指柔,硬碰硬可是没有一个好结果的。不过是三天时间,杜微风便被世子从适安院赶了出来,也不允许府上人称呼她世子夫人。
若不是因为皇上赐婚的缘故,这少夫人三个字恐怕杜微风都保不住了。
这些细情老嬷嬷却没有尽数同侄女说出来。年轻人眼皮子浅,若知道这些,少不得对杜微风有了慢待之心。
可如今世子爷走在这位少夫人前面,不管是天助还是人帮,这少夫人便有了翻身的机会。
老嬷嬷敛了心神,眉眼低垂着走进知秋院里。
知秋院还是同过去一样,萧条得简直不如一个王府的一个妾室。除了门口两个杂扫婆子以外,内里就一个伺候的丫头。
那个丫头见老嬷嬷过来,忙迎上来:“杜嬷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领着小丫鬟的杜嬷嬷揩了揩眼睛,说道:“老身既是奉王妃娘娘的令来给少夫人送孝服,也是来替娘娘安慰少夫人的。少夫人在里面吗?”
丫头点了点头,便转身领杜嬷嬷进去:“少夫人方才还在哭呢,杜嬷嬷来了,她心里肯定要好受一些。”
杜嬷嬷一边与丫头说着话,一边往房里看去。
明明也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可内里的摆设却是简陋得不行。外间还有几样撑门面的东西,到了最里面,基本就半点看不出王府的贵气了。
杜嬷嬷微微有些皱眉。这样的放任自由,显然是完全做弃子在看了。如果少夫人此次没有任何筹谋,想来不要半个月,就会以守节的名义送到乡下宅子去。之后就真是少夫人这个称呼都要没了。
杜嬷嬷心里有些忐忑,却还是撑着脚步往里迈。于内,她在岭南王府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于外,老嬷嬷历经了两朝帝王。她不相信,真有这样心如止水、甘心落败的世家女子。
世家女,外表似乎都柔弱得和水一般,但在这样的内宅算计中,生命力可真是比野外的杂草还要旺盛。
“春芽,是谁啊?”一个哽咽的声音响起。
叫春芽的丫头答道:“是王妃娘娘身边的杜嬷嬷过来了,少夫人。”
杜嬷嬷加快脚步,往里走去。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因为宅子深,房间里也有些黯淡。
只见少夫人杜微风一身月白色裙裳坐在房内,她头上梳的是一个十字髻,发髻中却没有任何首饰。真正是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
杜嬷嬷领着小丫鬟上前行礼:“少夫人节哀。王妃娘娘本想亲自过来,却担心与少夫人两两相见泪千行,便让奴婢来行一步。”
“前些日子,少夫人身边秋穗没了,王妃也一直记挂着此事。今日这小丫鬟,就是王妃让奴婢带过来,顶秋穗位置的。”杜嬷嬷侧身一些,让出身后的小丫鬟。
小丫鬟忙对坐着的杜微风行了个大礼:“奴婢见过少夫人。”
杜微风神色寡然,随意地抬了下手,示意杜嬷嬷和小丫鬟都起来:“多谢王妃娘娘了。”
她被世子禁了世子夫人的称呼,自然也不能唤岭南王妃为母亲。
杜嬷嬷看了眼房中的陈设,檀香木桌、雕花烛台,这些都是王府通用的。青色帷幔却是十分素净,一点都不符合这少夫人如今的年纪。
杜嬷嬷心思微动了一下,她亲自转身将侄女捧着的孝服端了过来:“老奴来服侍少夫人换上衣裳吧。”
在转身的一瞬,杜嬷嬷手指微动了动,她将那孝服上的带子扣了一个死结。
“怎么敢劳烦嬷嬷,还是奴婢来吧。”春芽没有等待杜微风的眼神就立刻接了孝服过去。
她命道不好,随了个不受宠的在主子。可这杜嬷嬷是王妃身边的老人,春芽再傻也知道要捧着对方。
杜嬷嬷也没有坚持,只是点头说道:“那就请少夫人尽快更衣吧。王妃那边还等着呢。”
杜微风站起身,丝毫没有被催促的不快。她应了杜嬷嬷的话,便往屏风里间走去:“请嬷嬷稍候。”
春芽捧着衣服便急匆匆地往屏风后去。
这房间的屏风也十分的陈旧了。虽然上面绣的是书法大家李志晓的四季图,可绣线已经没有了往日光泽。
按理来说,绣线放久了便免不了起些毛边,这屏风有些黯色,但绣线倒还平顺。
杜嬷嬷又看向其他地方。
房中的妆台之上没有什么首饰,比一般的女儿家还要不如。黄梨木的台面上,一把凤凰梳孤零零地摆在铜镜前面。
房中一共有六处烛台。两个单管烛台边积满了凝固的蜡水,显然是常用的。
其余的四管烛台则显得冷清得多。里面的蜡水基本没有溢出的痕迹。
“让嬷嬷久等了。”杜微风已经换上孝服走了出来。
她发髻依然是先前那个,但并没有因为换动衣裳而显得凌乱。
至于面容妆色,杜嬷嬷一开始就看出,这少夫人脸上并没有用胭脂。
如今换了一身白色孝服的杜微风显得更加憔悴了,杜嬷嬷上千去搀她:“少夫人,老奴领您过去。”
春芽马上走过去:“还是我来吧。”
杜嬷嬷领来的小丫鬟也伶俐地走过去,扶了杜微风另外一边:“嬷嬷您就在前领路吧,我们来。”
杜嬷嬷很满意侄女的上道,她谦让一句,便领着三人往王府正院那边走去。
方才借着搀扶杜微风的时候,杜嬷嬷已经看得很清楚。那个死结已经被打开。
她打死结的时候虽然仓促,却用了特殊的手法。若不费上些力气,是不可能打开的。
若真的已经心如死水,一件左右要烧了的孝服,何必在乎腰带处有没有一个结?
杜嬷嬷笃定,自己猜对了。只是不知道这少夫人到底会用如何的手段翻身,她甚为期待。
花府那边,周云芸求的事情,苏陌素已经同花清越提了。
“夫人已经允诺,我们也不必拿乔。我明日同周大人便约个时间。”花清越望着面前的苏陌素,对她发髻间的一个小回旋髻突然就起了兴趣。
他凑到她旁边,低头伸手摸了又摸,十分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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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闺趣
苏陌素感觉到花清越的动作,有些好笑地看他:“只有小孩才喜欢玩头发,夫君这是童心复萌?”
花清越听了这话,当即便想收回手。(..tw无弹窗广告)可他瞧那一戳微微翘起的发髻实在十分有趣,最后还是推了一次。
那发髻翘起的部分推下去,马上就又弹了回来,甚是有趣。
“为夫只是想着古人说的‘琴声妄曾听,桃子婿经分,蛾眉参意画’到底是何等情境。如今瞧着夫人,渐渐也能探得其中佳境了。”花清越笑着看向苏陌素。
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苏陌素便又收回了目光。她虽然没有再看向花清越,但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夫君如今还不能‘沉沉午后闲无事’,又岂能‘且向张生学画眉’?”
花清越牵起苏陌素的手,便往房间走去:“为夫如今就正是无事。”
苏陌素被他这赌气般的语气逗得笑出声来:“我倒是愿意与夫君你镜前共画蛾眉,就是不知道四皇子允不允许?”
在同花清越说周云芸的事情之前,苏陌素就看着管家送了魏泓涵的信过来,想来又是有事要与花清越相商了。
其实前世这个时候,确实几位皇子已经拉开了斗争的序幕。前段时间陈嫔的事情,五皇子魏泓泽被生母林贵妃连累,已经是被禁了足。剩下的四位皇子虽然暂且无事,可却也不会再像过去一样风平浪静了。
花清越却是没有松开苏陌素的手,将她按到铜镜前坐下:“夫人且坐着。”
说完,他就拿起妆台上的眉黛来。
苏陌素扬眉看向花清越。
只见眉黛拿到了手中,花清越却迟迟没有落笔。他将那眉黛举到苏陌素的眉毛位置,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却是神情犹豫不决。
“夫君尽管画吧。”左右今日不准备再出门,苏陌素便做好了画糟的准备。
花清越踟蹰了半天,从口中却是挤出一句:“这笔如何用,不用点墨一般的东西?”
苏陌素没忍得住,笑出声来:“夫君说羡艳蛾眉参意画,我还当夫君是早有准备,却是原来完全不懂?”
花清越正了下神色,说道:“我这可不是个缺点。完全不识得这眉黛用法,代表我背着夫人可从未偷香窃玉。[..tw超多好看小说]且是第一次生出这等心思来。”
苏陌素忍住笑意,问他:“所以夫君这是不仅要我自己来画眉,还要夸上你几句?”
“当然不要夫人动笔,夫人教我,我来就好了。”花清越说话间,用眉黛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两下。
“这笔真的不用点墨?”他又问了一次。
苏陌素将眉黛从花清越手中拿过来,对着铜镜兀自画了两笔,然后回头同他解释:“就是这样。若是点上墨水,一笔下去,稍有偏差,可就再无办法补救了。”
“我会了。”花清越自觉已经掌握了诀窍,便从苏陌素手中接过眉黛,靠近她画起来。
瞧着苏陌素自己画眉,似乎甚为信手拈来。可真正花清越画起来,却远不如看着简单。
他轻落了一笔,却感觉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又再补了一下,依旧是淡如烟尘。
花清越不得不靠近一些,将眼睛都几乎要贴到苏陌素的脸上去。
睫毛。
苏陌素被那凑近的睫毛又吓了一跳。她其实一直知道她夫君这双眼睛生得极好,睫毛就跟蒲扇一般的盖下来。但知道归知道,每次这样近距离观看,依然内心忍不住生出惊艳之心。
这样的眼睛,让女子都是羡慕不已啊。
“你家大人在干什么?”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是四皇子魏泓涵的声音。
苏陌素顿时抬头,下意识就要站起来。
花清越也是手一抖。
这下,眉黛滑到了眉毛以外的地方,方才小心翼翼的一番成果全部付诸东流了。
花清越懊恼不已:“夫人,为夫没画好……”
苏陌素看向铜镜里面,她被铜镜里面那粗壮的神来一笔吓了一大跳。
捂住眉毛,苏陌素就忙自己跑出去找知画和冬花:“我去清洗一下,夫君先见四皇子。”
那一笔真是画得极为糟糕。从这边眉梢直接画到了那一边的眉梢。眉心完全成了一根线。这个妆容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苏陌素有意避开跟魏泓涵行礼,便脚步迈得飞快。她刚走进知画房间,就听到花清越的声音:“殿下,您怎么来了。我们去书房那边吧。”
她松出一口气。早知道花清越会把魏泓涵带开,她就不用这样一路疾步了。
苏陌素对魏泓涵口面不一的评价并没有改变,但她已经比刚嫁入花府的时候更习惯见到这个人了。毕竟花清越的位置已经不可能改变,她也是花夫人,一直避开又有什么用呢?
将脸上稍微清洗了一番,苏陌素便端着糕点亲自去书房。
自那次坦白说过家中变故之事后,花清越与魏泓涵谈事也一向不避开苏陌素。
走进去的时候,苏陌素正好听到魏泓涵问花清越:“你与周云端曾经一同为接待白国使臣,之间可有些交情?”
花清越知道魏泓涵为何问到周云端。近日朝堂之上,皇帝对皇子们的提防之心越来越重了。只要涉及官员提拔,首选便是考虑的那些纯臣。
周云端就是其中一个。
“夫君。”苏陌素轻唤了一声,又朝魏泓涵行了个礼,“参见四皇子。”
“花夫人没必要次次这般多礼。”魏泓涵其实对苏陌素也是不太喜欢的。但他也知道,御下需松弛有道。花清越明显对苏陌素越发在乎,他没必要管到这等私事上去。
苏陌素也不会把魏泓涵的话放在心上。她将糕点放到桌上,便准备转身离去。
花清越却是拉住了她,朝魏泓涵说道:“也正是巧合。今日周大人胞姐约见了内人。”
魏泓涵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便说了出来:“周姑娘想让夫君帮她鉴定一个人参,看药性、品性如何。”
魏泓涵很快便想到:“那周云端肯定也会过来吧。总不好他胞姐与清越单独见面。”
花清越便代替苏陌素答道:“是准备明日同周大人商量商量,看哪日见面。届时,我与周大人在外间鉴定人参。他胞姐会在里间听着。”
魏泓涵脸上浮起笑容:“我也去。你定下来了,告诉我。”
“我明日便去同周大人商议。”花清越答道。
说完这件事,魏泓涵便有了去意:“那我等清越你消息。”
“我先走了。”魏泓涵站起身,却是回头捏起一块糕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看向苏陌素,“多谢花夫人了。”
待魏泓涵走出院子,花清越便拉着苏陌素坐下,面色中有些担忧地解释道:“夫人不要怪我,我是想着鉴参这等小事,周家应该不会在意四皇子过不过去。”
苏陌素明白花清越的真正想法:“夫君不要内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她素来不喜魏泓涵,魏泓涵对她的好感也是乏乏。方才魏泓涵开口问周云端,显然是希望与对方有所联系。如今这样一个机会过来,花清越也是想替她在对方面前表功。
苏陌素越来越适应魏泓涵与自己之间的关系,花清越也是真心松了一口气。
他有意提些让她开心的事情:“我昨日出城办事,路过一座庵子,见到了苏蔓玖。”
“她身边只有两个婆子,连个贴身丫鬟也没有。脸上的神色也大不如从前。想来这次是真的吃了些苦头了。”花清越其实是刻意去那边的,他还打听了一些事情,“想来岳丈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若是在见到周云芸前,听到苏蔓玖这些消息,苏陌素心中或许还能多些欢喜。可周云芸提到苏蔓玖的一些话,却让苏陌素有些郁郁。
“夫君觉得,苏蔓玖如今还会不会与二皇子有所联系?”苏陌素并不希望苏蔓玖再回到京城内城来。
任谁都不喜欢身边有一个虎视眈眈、只想算计自己的人。
花清越因刻意打听过了,便并不担忧:“这点绝无可能。一来,庵子里人说,那两婆子虽然做事有些不够细腻,但却是时刻跟在苏蔓玖身后的。我想这也是岳丈的意思。”
“其二,二皇子如今根本无心再给你姐姐留个位置。岭南王世子没了。没了儿子的岭南王,对女婿肯定会更加重视。所以他如今绝对不会流露半点心仪其他女人的痕迹出来。”
花清越见苏陌素眉间依然有些蹙蹙,便伸手拉住她,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以作抚慰。
苏陌素对岭南王整个人其实十分陌生。唯一的印象就是前世傅尧平曾得过岭南王的垂青。至于那位香楠郡主,她更是仅有元宵夜的那一次印象。
只是香楠郡主,真的会垂青二皇子吗?
要知道,前世迎娶香楠郡主的人,可是三皇子魏泓睿。
魏泓睿。苏陌素想到她这个师兄,神思有些飘远。
前世,她是没有拜在李允门下的,自然也就没有这样个师兄,也更没有大皇子妃的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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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情深
“香楠郡主那边,四皇子就没有半点心思?”苏陌素问道。(..tw无弹窗广告)-79-
她如今已经接受‘花’清越是四皇子身边谋士的事实,自然对朝堂之中的事情也有了比前世更为直观的了解。
相比身份均为嫡出大皇子魏泓图和二皇子魏泓章,三皇子魏泓睿和四皇子魏泓涵的行事作风要低调得多。但是,这次‘女’家并不同于昔日的白国公主白月戈。
白月戈虽然也有雄厚的娘家,但白国终究为异国。到底这个白国能给出多大的助力还是个未知。
岭南王则完全不同。撇开岭南王如今手里的权势和‘私’下结‘交’的朝臣不说,光是他作为皇帝唯一在世的同胞兄弟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心动。
更重要的是,如今岭南王唯一的儿子已经没了。作为岭南王,他不会选择‘女’婿为未来的倚仗吗?
‘花’清越对这个事情已经早有过估量,也试探过魏泓涵的态度。是以他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个问题。
“虽然香楠郡主那方引起的猜忌可以由岭南王去解决,但是对香楠郡主意动的皇子却不止二皇子。我想四皇子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花’清越看向桌上那盘糕点,许是因为匆忙的原因,里面夹杂几种吃食。
他挑出苏陌素最爱吃的那一种,递过去:“香楠郡主这件事,我们应该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苏陌素接过‘花’清越递来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糕点因为‘混’放着的原因,味道有些串杂。她蹙了下眉,将糕点放到了一边。
“那夫君可以省心省力一段时间了。”
‘花’清越注意到苏陌素的动作,将那糕点拿到手中,问道:“不喜欢吃了?”
“不是。挨着枣泥糕放着的,太甜了。”苏陌素答道。
‘花’清越将那苏陌素吃剩的糕点放入口中,然后拍了下双手,站起来:“我替夫人再去做过一盘。”
他伸出手给苏陌素。
苏陌素牵着‘花’清越的手站起来:“被夫君这样养着,夏日到的时候,裙裳该穿不进去了。”
‘花’清越低头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情意:“正好换些其他款式。我喜欢夫人穿对襟羽纱裙,夫人脖颈极美,穿那个裙子最能显出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像大白鹅一样?”苏陌素嗔望了他一眼。
‘花’清越笑出声来:“夫人不说我常穿墨绿衣服像根葱吗。葱烧家鹅可是一道名菜。”
“所以夫君想烧我?”苏陌素瞪向‘花’清越。
对方毫无畏‘色’,笑得更浓:“等天气放晴了,我们就游湖。到时候葱白相配,肯定是一道风景。”
苏陌素忍不住用指甲掐了一下这胡说八道的人。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相处已经越来越融洽了。
岭南王世子没了不是一件小事,不仅是各皇子得了消息,就连其余朝臣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周府里,周云端才下朝回来。
他与往常一般,将朝服外衫换下后便去正厅见他父亲。
才到鹅卵小道上,周云端就被他姐姐周云芸拦了下来。
“云端,岭南王世子没了?”周云芸是听到她父亲吩咐管家准备丧礼时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前面不都好好的吗?”周云芸实在有些不敢置信。
周云端不知道胞姐为什么对这个事情有了兴趣,但还是点头答道:“嗯,前日没的。”
周云芸咬着‘唇’,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周云端却想起另一事,便同他胞姐说道:“你让‘花’大人帮忙的事情,他已经跟我说了。就等下去吧。我去了父亲那后,就领你出去。我们在太成楼见面。”
“啊,什么事?”周云芸因为被岭南王世子没了的消息惊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周云端口中的‘花’大人就是苏陌素的夫君‘花’清越。
周云端疑‘惑’地问道:“不是你约苏姑娘出来,要‘花’大人给你鉴参吗?”
听到苏姑娘这个称呼,周云芸就立刻想起来了。虽然她想起来了事由,但心情却变得有些‘阴’霾了。
“云端,你不能这样称呼苏陌素了。她是‘花’夫人,不再是苏姑娘。”周云芸也不知道如何看待周云端和苏陌素之间的事情。
其实最初,她虽然不喜欢苏蔓玖,却并不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讨厌苏陌素,故意要‘棒’打鸳鸯的。
反而,她鼓励过周云端。
周云芸原来的那个世界,夫妻就是一夫一妻,并没有妾氏、通房这些。她也希望自己弟弟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以,周家有心与苏家重拾姻缘的时候,周云芸很认真地问过周云端,到底对苏陌素有几分心。
“云端,在苏陌素还是苏姑娘的时候,我问过,你到底对她有几分情深。当时候是你自己不能肯定心意,她才与你姻缘错过的。”
周云芸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弟弟,她肯定要站在苏陌素那边的。毕竟苏陌素可没有婚后再主动招惹过她这个弟弟。
周云端被姐姐这般说,也面‘色’有些赧然。他与周云芸姐弟之间一直甚为亲厚,说话也不遮遮掩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没有失去,就不会感觉到心痛。”
“当初与苏姑娘相处,我只是觉得她并不让我讨厌,并没有什么非她不可的心思。但她嫁给‘花’清越后,我会觉得,后悔。而且这种情绪似乎日益严重。”周云端其实也有些懊恼自己。
甚至当日苏陌素嫁给‘花’清越的时候,他都并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可如今,并未见面,他心中的思念却越来越深重。
他总是忍不住想,苏陌素嫁给‘花’清越后,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如果她现在是周夫人,他们会过怎么样的日子。
周云芸叹口气,劝道:“不经历失去便不懂得珍惜,这是人的通病。只不过云端,你要清楚,如今她就是‘花’夫人。你这种情意对她不是好处,反而是累赘。”
被姐姐这样直白地指责,周云端心情也有些低落。他应了一声,勉力答道:“嗯,我会注意。我先去同父亲说下事情,稍后就带姐姐你出去。”
看着自家弟弟明显带着悲伤的背影,周云芸忍不住又喊住了他:“云端,你失去的不止苏陌素一个。对于其他人,你有过后悔吗?”
“谁?”周云端转过身,脸上却满是不解。
周云芸抿‘唇’看着周云端,口中挤出一个名字:“微风。杜微风,你后悔过吗?”
“她嫁给世子以后,过得很不好。”周云芸心里清楚,杜微风一直以来与自己结‘交’都是为了这个弟弟周云端。但是这些年,杜微风确实从来没有害过自己,害过弟弟。
所以,在知道杜微风在岭南王府过得不好的时候,周云芸对她有了怜悯之心。
这种怜悯之心,让她忍不住替杜微风问上周云端一句。
然而令周云芸说不出该失望还是该庆幸的是,他弟弟并不是一个多情之人。
周云端听到杜微风的名字,脸上毫无神‘色’变化,声音也甚为平淡地答道:“世子夫人与我一直就没有什么‘交’情,姐姐应该知道。”
说完这一句,周云端便迈步离开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周云芸轻叹了一声,旋即又回过神来。
她如今可不生活在过去那个世界。
在朱国,别说杜微风嫁得是岭南王世子。即便她嫁的是普通人家,夫婿没了,再嫁也是很难的。更何况不管她在岭南王府过得如何,外人眼中,杜微风就是岭南王世子夫人。
收回思绪,周云芸便立即派丫鬟去把太成楼见面的事情告诉杜微风。
时间这样匆匆,也不知道杜微风能不能赶得上见到鉴参。不过如今夫婿都没了,想来这鉴参结果,杜微风也不在意了吧?
周云芸原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太成楼的。可她和周云端过去的时候,杜微风的丫鬟已经站到了‘门’口。
因为知道自己弟弟的态度,周云芸便拦下周云端进内间的脚步:“不知道‘花’大人细说了没有,我这参也是替我闺中姐妹问的。那位姐妹我已经请去内间,云端你一个男子也就不要进去了。”
周云端点点头,止住了脚步。
周云芸松了一口气,跟在丫鬟身后走进里面。
杜微风见到周云芸过来,便忙从桌前站起来:“周姐姐,劳你费心了。”
出‘门’的杜微风已经换下了孝服。她一身素白衣裳,脸上不施粉黛,头上也没有任何发饰,在周云芸看来,与过去那个不可一世的将军家小姐差别太大了。
周云芸又起了怜悯之心,她握住杜微风的手,说道:“别这样说,我也没能帮你什么忙。希望等下这参能有个结果。只是却不知道还对你有没有帮助……”
周云芸‘欲’言又止地看向杜微风,问道:“世子没了,你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杜微风面‘色’哀伤地答道:“我与他夫妻缘薄,只能希望下半世吃斋念佛,希望他能转生过得好了。”
“你是真舍不得他?”周云芸可是听过杜微风哭诉的,她看不懂杜微风这夫妻情深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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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参毒
杜微风拉着周云芸在桌前坐下,将话题绕到老参上面去:“周姐姐,你说‘花’大人会对鉴定老参的结果知无不言吗?”
周云芸并没有和‘花’清越打过‘交’道,不过她想不到什么理由对方要隐瞒。[..tw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拍了拍杜微风的手背,周云芸安慰道:“他既与岭南王府无所瓜葛,又与你杜家无所瓜葛,他何必隐瞒。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没有告诉他们,是谁拿来的这老参。”
“云端也不知道。”周云芸补充了一句。
杜微风听了这话,眼中立刻流‘露’出满满的感‘激’神‘色’来:“周姐姐,你待我太好了。微风不知道如何报答你才是。”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与我周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若是云端能对你有意,你就不必……”
周云芸自杜微风嫁到岭南王府后,本是与对方没了联系的。后面偶遇杜微风的丫鬟,知道她在岭南王府过得很不好的时候,周云芸很是踟蹰。
这种内疚的话,周云芸自己来说可以,如果从杜微风口中说出来,周云芸便会无法接受。
但让周云芸如今这样帮杜微风的缘故也在此处。自与杜微风重新见面到如今,杜微风从来都不说是周家的错。
今日还是如此。
“周姐姐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女’子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我夫君是个好人,只是命……”杜微风说着,就抬手用帕子揩了揩自己的眼睛。
今日杜微风提及岭南王世子的态度实在奇怪,半点没有过去的哀怨心思。周云芸原想细问,可看杜微风双眼通红,眼中真真切切滚落了泪水,便只好将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没有让周云芸为难多久的是,‘花’清越很快就到了。
苏陌素原本是没有准备一同过来的,毕竟如今她一个出嫁‘妇’人见周云端也不好。但‘花’清越却不觉得在意,他说,夫妻间事夫妻在意,只要他信任便够了。
是以,走进这房间后,苏陌素便站在‘花’清越的身后,只等他早日分辨周云芸那参的‘药’‘性’。
“参见四……”见到苏陌素,周云端有些诧异,但最诧异的还是四皇子魏泓涵也跟了过来。
魏泓涵却是摆了摆手,止住了周云端的话:“我来替清越打个下手,一起帮他看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内间的周云芸听出自己弟弟应当是见到了什么人,她有些疑‘惑’地想要去偷偷看看,却被杜微风制止了。
杜微风将糕点推到周云芸面前,劝道:“周姐姐,我们还是先等结果吧。周大人在外面,不会有什么事的。”
周云芸只当杜微风是担心被周云端见到,便按捺住好奇,坐回桌前。
外间,周云端已经将那红‘色’锦盒装的老参放到了‘花’清越面前。
‘花’清越拿起参先观察了一番,心中判断道,这参确实如他夫人所说,品相上是根好参。只不过‘药’‘性’……
他将老参放在鼻间嗅了嗅后,向周云端说道:“周大人,只从外观、气味判断,我能肯定这是根上了百年的好参。但听我夫人说,你姐姐是担心这参被动了其他手脚,那恐怕就不能光这样靠看来判断了。”
周云端目光往苏陌素那看去。他其实没有其他事情,就是听到‘花’清越提及了苏陌素,就忍不住目光往那边看去。
苏陌素也感觉到了周云端的目光,她将视线放在‘花’清越手中的参上面,当做没有看到一般。
“那请问‘花’大人,要如何鉴定?”周云端收回视线,问道。
‘花’清越对周云端方才的视线有些不满,他冷哼了一声,答道:“若要鉴定‘药’‘性’,少不得要破坏这参的外观。刀切、火烧、煨炖无一不可缺。当然,还有一个办法,找个人直接试试吃下去就知道了。”
周云端听出‘花’清越语气中的不善,他不再看向苏陌素,只是答道:“我且去问问我姐姐。”
周云端的话尚未落音,内间就传出周云芸的声音:“劳烦‘花’大人了,就尽管按照你说的方式来验证吧。”
苏陌素记得,周云芸提过,要让她那持参的闺中密友一起亲听着鉴参之事。
她望向那只隔了一层帘子的内间。薄帘厚度有限,话语能轻易穿透其中。但里面的情景却被挡得很严实。
“那就开始吧。”魏泓涵打圆场说道。他跟过来,本就是想和周云端增加结‘交’的机会。方才周云端和‘花’清越之间的那场不快,他只当没有看到。
魏泓涵的声音在里间的周云芸和杜微风听来,都只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人本就对‘花’清越不是十分熟悉,虽然感觉这声音与先前的有些不同,但却也没有想出来是谁在外面说话。
苏陌素并不意外魏泓涵会开口说这话。她依照原本在家中商量过的那样,将刀片递给‘花’清越,又在小炉子里点上火。
因为魏泓涵要过来观看,也考虑周家的‘私’事,‘花’清越并没有带其他小厮丫鬟进来。
他与苏陌素夫妻二人,一个切参,一个熬参。一个观察‘色’理变化,一个加入其他‘药’物确认,两人配合得十分无间。
“没有想到‘花’夫人在‘药’理上也是一把好手,怪不得清越待你如珠如宝。”在一片安静中,魏泓涵突然开口说道。他说话的时候,暗中留意起周云端的脸‘色’变化。
‘花’清越与周云端,孰轻孰重、孰亲孰疏,魏泓涵心中自是有所分明的。虽然他有心笼络周云端,却也不希望对方一直觊觎着他亲信的妻子。
若这周云端冥顽不灵、执‘迷’不悟,他也要对其价值重新估量了。
苏陌素猝不及防被魏泓涵提到,便抬起了一下头。看到魏泓涵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便答道:“您过誉了,我不过是夫唱‘妇’随罢了。”
魏泓涵既然不想让里间的周云芸等人知道身份,苏陌素便避开了称呼。
苏陌素的回答让周云端的脸‘色’一黯。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魏泓涵点到为止,也没有继续刺‘激’周云端。
苏陌素视线重新落回老参上面的时候,却面‘色’一变
她抬头望向旁边的‘花’清越。
‘花’清越转瞬明白她的意思,他轻轻点了点头。
苏陌素没有想到,这老参竟真的有毒。
“看看毒‘性’到底是什么吧?”她轻声同‘花’清越说道。
‘花’清越虽然不喜欢周云端对苏陌素的态度,但却不会做事半途而废。他从带来的一众‘药’材中又选出几样来。
一一验证之后,‘花’清越便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参并不是寻常方法养出来的参。虽然此参本身是山中老参,但它在平日收存中被刻意动过了手脚。柏稚、田坤、邳木都是熏疗的。而人参被这几种‘药’材熏过后,便会改变‘药’‘性’,产生毒‘性’。”‘花’清越说道。
周云端没有想到真的会查出问题来,不待他开口,坐在里面的他胞姐更快一步地问了起来:“那这种毒‘性’会有什么后果,是不是会导致‘女’人怀不上孩子?”
‘花’清越皱了下眉,答道:“‘女’子体虚,一般不用人参大补。此种熏过的参若是单服会使男子‘精’气高涨,日益亢奋,以至于身体反而被掏空。”
听到‘花’清越的话,苏陌素面‘色’有些羞涩,不过她也明白,医者肯定是知无不言的。
里间的周云芸看了一眼杜微风,还是十分仗义地替对方开口继续问道:“那夫妻之间,若是男子服用此种人参,是不是也难以使‘女’子受孕?”
问完以后,周云芸又自觉有些不对。
岭南王妃不喜欢杜微风,不想她坐在世子夫人这个位置上,动手脚害她是正常。但岭南王世子应该是王妃嫡出吧,她还能害到自己儿子身上去?难道岭南王世子和岭南王妃不是嫡亲的母子关系?
就在周云芸疑‘惑’不解,满脑子‘乱’猜的时候,一个男子的声音又从外间传来:“那此参可还有其他恶用?比如与其他‘药’物、食材相服,会产生毒‘性’?”
这个男子的声音又不同于先前说话的两个男子。因为对方声音明显较前面说话的人老沉,周云芸倒没有再误会对方就是‘花’清越。
“这外面到底有几个人?”周云芸压低声音,同杜微风抱怨道,“这‘花’大人怎么带这么多人来帮忙,鉴参如此复杂?”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皇叔,您怎么来了?”
与周云芸和杜微风所待的内间相对的是一间有隔‘门’的房。但令人诧异的是,那房‘门’突然被从内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一身紫衣,头上戴了一个‘玉’冠,周身气质甚是凌人。刚才发问的就是这紫衣男子。
作为年轻朝臣的周云端和‘花’清越还没有认出对方身份,四皇子魏泓涵就满脸诧异地站了起来。
他这句皇叔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紫衣男子的身份。
苏陌素忙同‘花’清越一起向对方行礼:“参见岭南王。”
周云端也在一旁同样行礼。
内间的周云芸愣了一下,她满脸诧异地看了眼杜微风,掀起帘子,也补行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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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垫脚
岭南王摆摆手,示意所有的人的免礼,包括他那从里间走出来的儿媳‘妇’杜微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79-
他把视线望向身边的四皇子魏泓涵,问道:“泓涵,这是你的人?”
岭南王已经认出,面前这个鉴参的年轻人就是前些日子他在‘花’灯会上见过的。果然如他所料。这样聪明的年轻人,应当会被他的五个侄子注意到。
魏泓涵忙答道:“这是鸿胪寺左少卿‘花’清越。这一位是内阁学士周云端。他二人入京任职时间不足五年,是以皇叔父未曾见过。”
岭南王先前在里间的时候,听魏泓涵与另外两人说话的语气就猜出,这‘花’清越定然已经是他皇侄魏泓涵的人。而周云端却未必是。
如今魏泓涵刻意一次介绍两个,有意模糊自己与周云端的关系,岭南王也只当不知。
“你方才说这老参因收存不当具有毒‘性’,那除了先前那个恶效以外,可还有其他效果?”岭南王依旧就老参的话题,问‘花’清越道。
苏陌素望向一旁的周云芸和杜微风。
杜微风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苏陌素第一眼还未能认出来。毕竟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妇’人与先前那嚣张跋扈的杜大小姐差得太远了。
但岭南王走了出来,杜微风出现在此便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杜微风嫁给的是岭南王世子。这一点,苏陌素记得。
老参、闺蜜、家婆,周云芸的话串联起来。其中真假到底有几分且不说,但至少这老参和闺蜜都能确定是岭南王府的了。
“这老参若是与桃‘花’糕同食,便会产生痢疾的情况;若是再加上紫菱做的熏香,还会内火虚燥,严重者口鼻带血。再就是,这服参之人若是服参已有半年以上,便很容易在‘激’烈动作中猝死。”‘花’清越脸上的诧异已经恢复过来,他就如同先前同周云端一人解释一样,如实同岭南王说了出来。
岭南王很欣赏这年轻人的神‘色’自若,但这老参的来源实在十分敏感,他不得不再三确认:“既是如此,你可敢和本王到御前重复一遍此话?”
御前?
苏陌素目光已不如先前平淡。她看向周云芸。
作为最早约出苏陌素、挑起这件事的人,周云芸满脸都是诧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对上苏陌素眼中的质问,神‘色’有些躲闪地四处张望。
怎么要到御前去,这老参到底是做什么的?周云芸无处可放的视线很快就找到了去处。她望向杜微风,咬‘唇’想问对方,却又因岭南王、四皇子这些人在场而不得不暂且忍耐住。
“清越话无需言,自然可在任何人面前说。王爷若有需要,清越随时可在御前将今日的验参方法再现一遍。”‘花’清越面‘色’坦‘荡’地答道。
反倒是魏泓涵,他看向岭南王,强笑着问道:“皇叔,这参莫非是你家的,怎么还需要到父皇面前去鉴定一番?太医院那么多御医,想来哪一个都比‘花’清越要强上许多。”
岭南王上前一步,拍了拍‘花’清越的肩膀,赞道:“此子不错!那这便随本王进宫吧。”
阔步走出房‘门’之际,岭南王又回过头,看向魏泓涵:“皇侄今日既然来了,不如与本王一起进宫一趟。还有你,也来吧。”
后面这一个,自然是称呼的周云端。
岭南王开口,魏泓涵都只能应了声:“那就依皇叔的意思。”
周云端自也是应了声“是”就跟了上去。
转瞬之间,先前因为内间人都走出来而显得有些拥挤的房瞬间就空了下来。
苏陌素没有开口,她低头将‘花’清越带出来的鉴参工具都收了起来。御前鉴参,宫外的这些东西是带不进去的。
周云芸的声音在苏陌素耳边传来。
“微风,这是怎么回事,岭南王爷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这参是你婆母所赠吗?”
杜微风的回答则显得镇定得多:“周姐姐,王爷于公,是一朝王爷。于‘私’,是妹妹我的公爹,我如何能束缚他的行动?至于这参,妹妹知道的由来就是如此。我在岭南王府的境况,姐姐不是没见过,妹妹得到的不是真话也实属常见。”
苏陌素将东西已经全部收起来了。杜微风这话说得轻巧,可态度却是摆明了一副事已至此、我就是不承认的无赖模样来。
她将所有工具提了起来,只等到了‘门’口就‘交’给夏草,然后回府。
见到苏陌素迈步离开,周云芸忙追了上来:“‘花’夫人,留步。”
苏陌素转过身,看向周云芸。
周云芸的脸上满是愧‘色’:“‘花’夫人,对不起,我事先也不知情。我不知道王爷会在此,也不知道这参到底有什么内情。如今把你夫君卷入其中,实在抱歉……”
作为穿越‘女’,周云芸对这种皇族贵胄出现的场面格外敏感。若说今日岭南王进宫,带上‘花’清越和四皇子魏泓涵只是无意,且对他们毫无影响。周云芸打死自己都不会相信。不说别的,但看刚刚那位四皇子的脸‘色’就知道了。
五龙夺嫡,夺嫡,涉及此事都是杀人不见血、兄弟不留情的争斗算计啊!
苏陌素并没有探究周云芸话语的真假,她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继续离开。
周云芸心中难受,上前一步,拉住苏陌素的袖子,还想同她继续说话:“‘花’夫人,你是不相信我的话吗?云端也卷进去了。我总是不想害自己亲弟弟的。”
苏陌素面‘色’平静地答道:“周姑娘,事已至此,相信你与不相信你有什么差别吗?我们且各自回府等消息就是了。”
苏陌素的话听着太过不近人情,可一字一句嚼出来,真真切切就是挑不出半点错字来。周云芸也知道她话中的道理,于是只能沮丧地松了手。
待苏陌素走过,留下的周云芸和杜微风不可避免地争了起来。
说是争执,实际上不过是周云芸单方面的宣泄。
“微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就这样回应我?而且,如今还把云端卷了进来,你就不难受?”周云芸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被这个一贯捧着自己的人摆了一道。
杜微风却已不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杜微风,也不是那个喜怒于‘色’的杜微风。
即便被周云芸这样‘逼’到面前来指责,她也只是十分淡然地坐到了桌前,慢条斯理给自己倒起水来。
“周姐姐这话说得有趣。你待我一片真心,我待你就虚情假意了?这些年,我得了什么好东西,哪一次不是真情实意地先捧到你面前来?”
杜微风并没有给周云芸倒水,她倒了一杯,自己就小啜了一口。
湿润了一下‘唇’边,她又继续说道:“至于周大人,他什么时候在意过我难受与否?周姐姐希望我挂念他,那你又准备给我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出路?我的夫君没了,是不是可以进周府做个周少夫人呢?”
“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周云芸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说完以后,她又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绝情,忙挽回了一句:“你如今是世子夫人,可比一个周少夫人好太多了。”
“周姐姐说这话,还算是你口口声声的一片真心吗?”杜微风半点也不恼,即便心里已经冷笑得要落泪,可面‘色’却还是十分云淡风轻。
“周姐姐可真是不记得了。那日你偶遇我家丫鬟,跟她来了岭南王府。我的那个院子,姐姐是这样说的――怎比个下人还不如。我用的器皿物具,姐姐是说的――连杜府的半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杜微风举起手中的杯子,轻轻晃了晃:“姐姐还义愤填膺,为什么府上的人都只喊我少夫人,不喊我世子夫人。这些,姐姐都忘了吗?”
周云芸被杜微风这样一句句戳破,面‘色’十分讪讪。她叹口气,说道:“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生出害人的心思来。”
“我可不是害人,我只是帮自己。”杜微风答道。
她这句话说得很快,情绪有些‘波’动。但下一句时,她就已经稳定了心神。
“妹妹我既然嫁不入周府,死活要背着岭南王府的名,那做个世子夫人怎么也比做那少夫人好听。世子已经没了,能让我稳坐世子夫人位置的自然就是王爷。妹妹我不设计心思地讨好王爷,还要讨好谁?”
杜微风这话无疑是直接承认,这鉴参的种种都是她的一场算计。
想到这场算计能给杜微风带来岭南王的支持,周云芸就不禁担心起自己弟弟周云端在这其中必须的付出来。
她厉‘色’质问道:“那你也不能拿无辜的人来垫高自己的脚!”
杜微风将手中杯盏放下,站起身来:“姐姐说谁无辜?”
她走向周云芸,面‘色’有些说不出的可怖:“姐姐是觉得你口中的那位‘花’夫人无辜吗?她与周大人的瓜葛,相比姐姐你比我更为清楚,我不恨她是傻子吗?”
这后一句话,杜微风陡然提高,让周云芸都惊得后退两步。
可杜微风步步‘逼’近,继续质问:“还有,你们周家无辜,周大人无辜吗?若不是他一直无视我的真心,我何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境地?姐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亏欠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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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再遇
周云芸连退几步,已经被杜微风逼到了角落。.tw
她一直觉得杜微风只是性格跋扈,但心地却是善良。如今被杜微风这样步步逼近,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错!
“你、你想要怎么样,你到底设计了怎样的阴谋?”虽然对面前这个眼神狠厉的杜微风有些畏惧,但周云芸还是调顺呼吸,反问道。
感觉到周云芸的慌乱,杜微风脸上的阴鹜之色反而散去了许多。她站直身子,不再像先前一样,把脸都逼近到周云芸面前去。
杜微风笑着答道:“我还能怎么样。像我这样一个身似浮萍的可怜女子,只能等待老天爷的安排了。今日也多亏周姐姐你记挂我,带着我来看了这场戏。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家中这老参有问题呢。”
周云芸却不想理会对方的装疯卖傻,直接问道:“你跟岭南王换取的条件什么?这参背后到底还有什么厉害关系?如今你人也害了,事情也做到了,一个真相到不能告诉我吗?”
杜微风见周云芸脸上急色越重,她心里就越是畅快。
退后几步,她给周云芸让出一条路来:“周姐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今日鉴参的场合、地点,就连发起的事都是姐姐你提的。怎么就是妹妹在害人谋事?”
周云芸知道杜微风口中再露不出半句真话来。她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任由对方耻笑。
重重哼了一声后,周云芸便迈步离开。
对比周云芸求而不得答案的失望,先一步离开的苏陌素则要心思镇定得多。
夏草是先看到自家少爷出来的,他本想跟上去,却被花清越阻止了。
如今好不容易盼得少夫人出来,夏草便大着胆子问道:“少夫人,我们去哪里?”
“回府吧。”苏陌素望一眼冬花,对方很快就跟了上来。
按捺着满腹的疑问,夏草只能默默地赶车。而随着苏陌素坐在马车中的冬花,也没有对今日的事发出半点疑问来。
京城里的街道远比城外的官道要平顺宽阔,苏陌素坐在马车里,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分外的不适。因为马车里的宁静,马车外的喧哗声反而一点点透进来。
“卖冰糖葫芦咯!”
“好吃的麦芽糖啊!”
“刚出炉的热包子呢!”
苏陌素掀起车帘,街道两边的小贩正在热情地呼唤,有被香味或是吆喝挽留住的行人正站在摊位边买吃食。[.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以前与知书出来就是这样的。她很少会打扰自己。知书没了后,自己也渐渐习惯了冬花的咋咋呼呼。
“你这个骗子!无赖!”女子愤怒的声音传来。
苏陌素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前面已经围站着几个人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姑娘正与个青衣书生相面而对,姑娘伸出玉指,正在质问那书生:“你这人怎这样不识好歹。我真心实意出高价买你的墨,可你却用假的糊弄我,真是可恶!”
“夏草,停到旁边。”苏陌素出声道。
冬花有些好奇地跟着苏陌素视线望向那争执的男女,但却并没有出声。
苏陌素坐在马车里,半掀着帘子看外面的动静。
她原本是对这种街道闹事毫无兴趣的。但面前这个女子,她见过一次。
半月前在“松和斋”的前面,苏陌素就曾见过这个性情有些直率的女子。当日她也是为了墨砚还是什么对一个男子起了不满。只是不知道当日的男子是不是就是面前这一个。
苏陌素将视线从女子身上挪到对面的男子那去。
青衣书生手中拿了一个盒子,里面想来就是这姑娘口中的墨了。他双手拿盒,衣着也并不十分华丽。但面对这看着就出身不凡的姑娘的指责,书生站得笔直,脸上也毫无畏色、惧色。
“我这墨确实是好墨,就是你曾见过的字迹所用之墨。你既然不信,那便算了。”书生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
那姑娘却是气得满脸通红,小跑两步,挡到了书生的前面:“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要是对我出的价钱不满意,再开价就是了!拿什么假东西糊弄人!”
半月前见到这姑娘时,虽然没有发现保护的侍从,但对方身边是跟着一个甚为厉害的大丫鬟的。之后,那姑娘上的马车也显示了对方的身份不凡。今日,怎就她孤身一人在此?
苏陌素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围。
那日见过的厉害丫鬟并不曾出现。
对比那丫鬟的厉而有分寸,这姑娘自己就差了些火候了。她不管不顾就在街上直接拦上一个男子,而那男子还态度十分冷淡,让旁人实在有些瞎生遐想。
“我说过,你不信,就别买。”书生执意要迈步。
姑娘却是张开手,挡住对方:“我就不让你走。”
旁边已经有人低声笑了起来:“书生,我看人家不是看上你的墨了,是看上你的人了吧!”
“这姑娘怎么这样,人家书生摆明对她没意思,怎么还纠缠不放。”有女子不屑地说道。
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可也不小,这些充满歧义的话语传入僵持的二人耳中。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书生已经面有不耐。
姑娘跺着脚,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行,你不能走。要不你跟我去‘松和斋’,请他们鉴定。‘松和斋’的文房四宝都是京城有名的,要鉴定个好墨绝对不难。”
“我不求你买。”书生听了这话,脸色却是更加冰冷。他转过身,就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
“你不许走!你是心虚了对不对!”这买墨的姑娘跟个孩童一般,只知道发恼却想不出办法来。她最后这一句可是彻底惹怒了书生,对方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厉害。想来若不是顾及男女之别,书生早就要推开姑娘迈步走了。
苏陌素看不下去了,便在冬花面前耳语几句。
冬花跳下马车,向那二人走去。
她先问那又去挡住书生去路的姑娘:“姑娘,这墨你出价多少?”
姑娘瞪大了眼睛,十分警惕地看着冬花:“干嘛,你想抢?我还可以加价的。”
姑娘上下打量一番冬花,对她的丫鬟服饰存疑:“我出了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里面可只有这么小一块,你也要来争?”
面前这丫鬟还不如自己身边的,陈尔钰可不觉得对方能随时拿出那么银子,就买个这样的小墨回去。
冬花看了这样久,也知道这姑娘和书生为什么迟迟解决不了这看似小小的争端。
面前这看着出身不凡的姑娘显然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半点听不进旁人言语,也不习惯自己思索事情。
而这冷冰冰的书生显然又是个不爱解释的,自然是不会多说两句自己不便之处。
这一个硬来,一个不说,可不就犟上了吗。
“姑娘,我没有抢你墨的意思。只是我觉得这位书生不肯去鉴定,未必就是心虚。姑娘也说了,‘松和斋’的文房四宝是京城都数一数二的,可你依然要在这书生手中买墨想,想来也是格外认同他手中的墨。”
冬花首先就坦荡荡地说出自己的意思来,以消除这姑娘的敌意。她又捧了书生几句,想让对方能接受自己之后的提议。
“既然是好墨,想来就有其独特之处。都说同行避讳,当然我不是说公子你做墨这行,只是想来你也是不想将墨放到这样的店子去剖析鉴别吧。”冬花看向那青衣书生,见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面色更加沉郁,便松了一口气。
“姑娘,我建议你一个折中之法。我家夫人也是爱墨之人。倒不如这样,先由我家夫人买下这墨。姑娘你是见过此墨妙处之人,用时若此墨不如你先前所见,就当我们买了个亏吃。若是不然,我们也可再将此墨让出来。”
冬花说完,就忙看向那姑娘。她心中祈祷,对方可别起了逆反心理,偏不照着来啊。
“哼。我也不是没钱,就是看不得人弄虚作假。你家夫人为什么要帮我啊?”果然那姑娘仍有些嘴上不饶人。
书生却是恼了,呵斥道:“你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心中却没有半点好心思。我见你说是要以此墨献于父亲,此乃孝道,才让墨于你。可你仅因一丝外观差异就出言污蔑我。如今人家出计帮你,你又恶意揣度人。你这姑娘,我无论如何不会将墨卖给你了!”
没有想到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画面,又因为华衣姑娘一句抱怨失了控制。冬花有些为难地看向左右二人。
苏陌素掀起帘子,说道:“不知公子可否将墨给我一观?”
因冬花下车后便是对这墨多有抬高,青衣书生也对苏陌素没有太大反感。他将锦盒打开给苏陌素看。
围观的众人虽然没那样怀疑书生与姑娘的关系了,但仍未散去。好事者也盯着脚尖看盒中的墨。
“这样的墨,会是好墨?”有人惊讶地叫出来。
苏陌素看向锦盒之中,只见那墨颜色沉稳,断面有刃,确实是好墨。只不过那墨的形状却不是惯见的笔直长条模样。墨身歪扭,有些像个树枝。怪不得书生说对方是因外观而质疑此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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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后门
苏陌素曾听她师父李允说过,上好的徽墨也是匠人做成,在做的过程中,难免有些残次品。(..tw$>>>棉、花‘糖’小‘說’)残次的墨品虽然外观丑陋,但实际上并不影响墨质。
面前的墨说不定就是这样。
苏陌素招手让冬花过来,又同那青衣书生说道:“你的墨我瞧着很好,墨色均匀、墨面清晰,我愿意买下来。你可愿意卖给我?”
原本青衣书生是不准备卖出这墨了的。但苏陌素的丫鬟替他解围在前,苏陌素看墨也似乎还是略懂一二在后,他便松口了:“那便如先前所说,三十两白银。”
苏陌素点点头,示意冬花掏出银子。
她在青衣书生交付墨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向那华服的姑娘。姑娘眼睛都红了,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一手交墨,一手交银后,那青衣书生已经毫不犹豫地走了。华服姑娘也没有再阻拦对方。
苏陌素朝那姑娘招手,唤道:“姑娘可否上马车一聚?”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便知道苏陌素还是要依先前所说,给这姑娘一个机会,让墨于她了。
华服的姑娘咬着唇,犹豫不决。
苏陌素笑道:“我没见过这墨的妙处,请姑娘同我详说一番如何。”
台阶已经送成这样,陈尔钰再任性也不好空站着,她提着裙子,就上了苏陌素的马车。
先前在闹市争执的这两人,一个已经走了,一个进了别人马车。车帘放下来后,里面的情景什么也看不到。围观的众人便渐渐散去了。
而马车里面,陈尔钰看了又看苏陌素手中的锦盒,终于忍不住先开口:“这墨我其实并不太懂,只是那日我见到这张诗作的时候,听我府里的先生说这字极好,用的墨也极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我想用这墨送给我父亲的。”
说完,陈尔钰就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展开纸看,那宣纸上面是一首未完成的诗。这首诗她瞧着有些陌生,应当是那青衣书生自己作的。细品诗的意思,是个心有志向却未得所报的人。
至于字和墨……苏陌素将那宣纸放到鼻间闻了闻,又将手中的锦盒端起来闻了闻,她很肯定地说道:“是同一种墨。”
“可这墨怎么这样难看?”陈尔钰也知道自己说话很难听才惹恼了先前的书生。如今面对苏陌素这样一个看着就十分和善的女子,她努力压抑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
苏陌素耐心向她解释道:“这墨终究不是纯粹的天成之品。但凡人工,总有疏漏之时。也许它外观算不得好的,但用起来应是无差的。”
“姑娘是随我回府试试此墨,还是我送你回你府上试试?”苏陌素十分好脾气地问面前这女子。
陈尔钰终究还是忍不住,将怀疑的话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苏陌素答道:“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你那个故人,你为什么不问我你故人的事情?”陈尔钰见过不少男子借面熟之由攀识女子,女子这样朝女子说,她却还是头一次遇到。
苏陌素看向面前的姑娘,这女子样貌真的与知书是一模一样。可越是与对方走得近,她愈发肯定,这姑娘不可能是知书。
家世、性情、举止,没有一点像啊。
苏陌素洞悉了陈尔钰这多疑的心思,坦荡荡地答道:“你性情与我故人差得太远,所以肯定不是我故人。”
“我想,对姑娘你而言,三十两是个小事,重要的是这墨到底如何。既是如此,我们不如早早试探这墨,若墨无甚问题,我让与你便是。若这墨不如你所想,我带回去便是。”
苏陌素觉得,面前这姑娘极有可能是和钱多多一样的家世。家财万贯、宠溺万千,但却缺乏京城内宅女子的心思。
陈尔钰看了又看苏陌素,终于还是答道:“你按我说的路线走,我们去找个人问问。那个人懂。”
“嗯。好。”苏陌素也并不详问到底是要去哪里,又要问何人。左右她真正是因为面前这女子长得极像知书,才出言帮她这一次。
按着女子说的路线,七绕八绕以后,夏草停了下来。他一眼就看出这应当是个大宅的后门。
掀起帘子,夏草也不多话,只等苏陌素吩咐。
苏陌素望向那姑娘。
陈尔钰直接跳下马车,对苏陌素招招手:“你同我一起进去吧。就我们两个人,偷偷进去,可以吗?”
一旁的冬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放心。
苏陌素却止住了冬花的话,她点头答道:“可以,我们一起进去。”
左右夏草和冬花就在门口,苏陌素也不担心自己进去了就出不来。
虽然这姑娘没有说宅子到底是不是她家的,可苏陌素却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只见姑娘钻来钻去,十分熟稔地就绕到了一个内院外面。
“许先生在吗?”
原来是在找她口中所说的那位先生。苏陌素望着紧闭的房门,有些了然。
只听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小姐回来了?今日偷跑出去,可还尽兴?”
陈尔钰吐了下舌头,从苏陌素手中拿过墨盒,就往房里走:“许先生,我是为父亲寻墨去了。你看看,这墨到底是不是就是这宣纸上的墨。”
房门被打开,只见书案前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许先生。那许先生发髻只用一根木簪束起,衣裳服饰穿得远不如她家小姐华丽,但周身的气质却是半点遮掩不住。
陈尔钰见苏陌素只是站在门口,便伸手唤她:“你进来嘛,跟我一起。”
那许先生抬头看了一眼苏陌素,问道:“你是从这位夫人手中买墨?”
陈尔钰低下头,闷声答道:“是。”
苏陌素嘴唇微微扬起,没想到这姑娘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也知道男女有别,说自己比说那书生好多了。只是这一点若能早点想起来,也不至于在大街上就闹成那副局面。
许先生朝苏陌素和善地笑了一下,便拿起墨看了起来。细细端详之后,许先生说道:“确是好墨。”
“许先生,可这墨奇形怪状的。”陈尔钰有些不放心地嘀咕道。
许先生朝苏陌素说:“夫人莫恼,小孩子不懂事。”
苏陌素也不在意,本来这墨就不是她手里做的,她何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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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立场
见到追出来的人,后门的小厮忙低头行礼:“侯爷。.tw[]”
然而赶车的夏草却并没有听到,他驾着马车很快就出了这条巷子,只留给后面的一阵飞扬的尘土。
“父亲,你为什么这样急匆匆地跑来,那位夫人你认识吗?”陈尔钰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她父亲听到自己说那位夫人帮自己的原因后,就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被她称作父亲的人紧锁着眉头,一脸神色不明地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他周身只是常服,但眉宇之间却有掩不住的煞气。这并非是他此时的心境所导致,而是因为常年在战场的缘故。
“尔钰,你说那夫人说,你长得很像她一个故人?”陈隽宁背着手问道。
陈尔钰点了点头,答道:“是。她是这样说的。还说见我之后,却很肯定认错人了。”
其实按照一贯的性情,陈尔钰是还要补上几句质疑之说的。可想想方才那夫人帮了自己,墨也是真的,她就吞下去了后面的话。
陈隽宁沉默着细细回想,按路线来说,他去许先生的院子和往后门来这段路有一段重合。他为什么没有遇到对方?
想了许久,陈隽宁才记起有一段路中,一个身影似乎只是对自己避让了,而并没有行下人的礼。
会是他寻了许久的那个女子吗?
“你知道那夫人是哪家的吗?姓甚名谁,而且你怎么知道她是夫人而不是小姐?”陈隽宁有些怀疑方才擦肩而过的夫人就是自己寻找的人时,便不太喜欢听到夫人这个称呼了。(..tw棉、花‘糖’小‘说’)
夫人,不就代表已为人妇?她那时候明明是姑娘家的打扮。陈隽宁想起河边的那个身影时,心思忍不住有了一丝柔软。他在军营多年,对男女之事一直乏乏,那个姑娘是唯一一个让他有所意动的。
陈尔钰并不知道她父亲的这些心理,只是出于对这位父亲一贯以来的畏惧,便丝毫不敢作假,老老实实地答道:“女儿不知道她是何家人氏。我唤她夫人是因为她身边带的丫鬟和小厮都这样唤。”
“马车上也没有什么的徽章印记。我与她就是在街边相遇。女儿想替父亲买那墨时与人起了点争执,所以她就替我解围了。啊!”说到一半,陈尔钰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竟把那争执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果然,陈隽宁面色有些严厉地说道:“尔钰,你与我去书房,好好说说争执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陈尔钰只能苦着一张脸跟在陈隽宁的身后。
陈家的事情,苏陌素是半点也不知道。陈隽宁那声呼喊,她也并没有听到。
马车再次停下时,她已经到了花府门外。
掀起车帘,苏陌素下意识就看向门外的小厮。门口守着的人只有冬虫,并没有林管家的身影。想来花清越已经回府了。
苏陌素步履轻盈地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果然有交谈的声音。
因苏陌素也没有特意放轻脚步,里面与林管家说话的花清越便也听到了她的步履声。
将房门打开,花清越伸手唤苏陌素:“夫人回来了。”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他身上衣裳还是先前出门那一套,露出的皮肤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伤痕。
“夫君回来多久了,饿吗?”苏陌素问道。
旁边的林管家已经退了出去,书房之中,只有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人。
花清越上前一步,拉住苏陌素的手,走到书案面前来。
只见书案面前有一副尚未完成的画作。那画墨痕未干,显然是花清越回来以后才画的。
“夫君回来得很早?”苏陌素倒是猜测到花清越今日应当不会被滞留在宫中,只是没有想到他竟回来得这样快。
“嗯。不过就是跟着王爷去面圣,然后把在王爷面前说过的那番话重新同圣上又说了一遍。”花清越知道苏陌素是担心此事,便直接说道,“至于鉴参之事,宫中那么多太医,他们自然会再验一次,不用我去动手。”
这样一说,就怪不得花清越回来得这样快了。苏陌素望他神色舒缓,似乎没有什么格外烦恼的事情,便心也安下来不少。
不过心安之外,总有些好奇。苏陌素问道:“到底那参是怎么一回事?”
花清越拉住苏陌素的手,在她细长的指甲上轻轻摩挲几下:“夫人指甲长得真好,下次我们去寻些凤仙花染上颜色怎么样?”
见他又扯到了其他事情上去,苏陌素倒也知道肯定是无甚大事了。她假做生气地说道:“夫君为什么不回答妾身的问题,是有意隐瞒吗?”
“岂敢。”花清越笑起来,三两句点清楚这场事情的关键,“虽然如今表面上看,那参只是有可能与刚死的岭南王世子有些关系。但既然岭南王提到了圣前鉴参,想来这老参少不得又牵扯一番宫廷斗争。”
“只不过,也不知道这拉下来的人,是岭南王本就想拉的,还是圣上的意思。”花清越说到后面这一点的时候,眼神中有了一丝兴奋之色。
虽然韬光养晦是好,但这场皇子夺嫡已经安稳了太久,如果能尽早搅浑这一趟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苏陌素细品花清越话语中的意思,便想到了两点。其一,岭南王大抵是要站队了。其二,四皇子就算受到打压,也绝对还在自家夫君他们的算量之内。
“二皇子同皇上提与香楠郡主的亲事了吗?”苏陌素总是不自觉想到香楠郡主的归宿上去。前世,香楠郡主可是绝对的三皇子妃。
花清越摇了摇头,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兴趣一般:“暂时还没有。但这次岭南王世子的事了了之后,未必就还会拖延了。”
他把苏陌素又往身边带了带,细长的手指落在面前未完成的画上:“早春真是外出时,夫人想去哪里,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苏陌素眼睛转了转,笑道:“只要四皇子能离得了你,我当然是乐意的。”
“夫人绝对是第一位。”花清越说着就要将苏陌素的手往自己心口压。..tw.访问:.。”见苏陌素面‘色’不愉地把自己手‘抽’取出来,‘花’清越便忙再去拉她。
苏陌素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嘴边想到的都是些小‘性’情话,就又吞了回去。
‘花’清越也不太清楚苏陌素此时的想法,只不过他却能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将苏陌素的手重新包裹在掌心,他慎而重之地说道:“我心悦陌素你,你若能拈酸吃醋,我只有欣喜。”
他没有称呼苏陌素夫人,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这样的直白,让苏陌素的心忍不住停跳了一拍。她抬起头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双好看的眼睛饱含情意地看着自己,长长的睫‘毛’扑下来。他的肌肤总是这样好,比自己一个‘女’子还要白皙细滑。那红‘唇’也如同染了‘花’汁一般,鲜嫩得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花’清越也同样凝神注视着怀中的‘女’子。他知道她脸上有伪装,连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也被遮掩得几乎看不见,唯有这双眼,是无法用‘药’水遮掩光芒的。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周围的景‘色’都已经在彼此的眼中虚化。最为耀眼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花’清越喉结微动,想低头去轻‘吻’怀中的苏陌素。但他的理智却强行拖拽住了他。他轻舒一口气,将苏陌素揽到自己的怀中,下颚抵在她的额间:“陌素,等四皇子太子位定下来,我就带你回我老家祭一趟祖好不好?”
依旧还是四皇子。听到‘花’清越这样说,苏陌素心里有些微微的苦涩。但她很快就把这涩味压了下去。
早在去年年关,‘花’清越已经同她说过,他之所以要留在四皇子身边是为了家中的血海深仇。如今他提四皇子,重要的却是后半句。他是准备把所有的事情同自己和盘托出了吧。
苏陌素兀自做完这一番心理建设,心中的难受已经散去了许多,她点了点头,轻声答他:“嗯,一切依你。”
两人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特别不快的事情,这样一番话语,已经暂将心事打开。苏陌素与‘花’清越换了衣裳,便同去赴大皇子的宴。
魏泓图这次请柬的日期就在夜间。.tw虽然请柬用的是大红‘色’,但里面真正写出来的喜事却不是纳妾这等小事。冠冕堂皇的各种辞藻堆砌之后,只是晦涩提了一句邀挚友薄酒分喜。
苏陌素拿着手中这份请柬,反复看了三次,倒品出一些其他的意思来。她笑着朝马车中的‘花’清越道:“虽未明言,但用个这样的颜‘色’,大皇子实在是内宅安稳。”
‘花’清越有些慵懒地靠在马车里,听苏陌素讲那请柬,他的视线便也投到上面去:“外表光滑,内里怎样坑洼却是外人看不到的。只不过大皇子既然不把我们当外人,少不得我们要替他往里瞧瞧。”
苏陌素先前就已听过‘花’清越的坏心思,如今正要实行,她心中跃跃‘欲’试,嘴上却还要犹豫不决:“夫君觉得,我们这样做真的没有关系吗?”
‘花’清越眼中的戏谑散去几分,‘露’出一丝正‘色’来:“我同夫人说过,要护着你。大皇子妃三番四次对夫人动手,我也该还她一份礼物。”
苏陌素听了这话,心中的甜味却不如现在在家‘花’清越直说心悦自己来得多。她对于几位皇子的事情,惯用搅在一起的习惯。如今听‘花’清越提白月戈,也只当算计之后,四皇子能获些余利。
不过,目光在大红请柬上流转反复,苏陌素心里还是满满期待。毕竟,当众使人难堪,这种事她可做得少。
‘花’府与大皇子府虽然有些距离,但左右都在京城之中。很快,大皇子府便到了。
苏陌素与‘花’清越一同走进这来过几次的府邸里。光从府‘门’口看,毫无喜庆的颜‘色’。但越是往里看,就越能看出端倪。
回廊处挂上了红‘色’的灯笼,院子里的树木尚未发芽,却用绸带系上了‘花’朵。不像迎娶正妃白月戈和侧妃钱多多那样,皇子府的每一间房上都并未张贴大红双喜字,但整个皇子府却多了许多红‘色’的装饰物品。
视线从走过的丫鬟所端盘子上收回,苏陌素与‘花’清越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了然的笑意。
大皇子府一片喜庆洋洋,没有喜字,却是红‘色’不断。但仔细观看便会发现,这些红‘色’,没有一样是正红‘色’。
原来大皇子妃白月戈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
宴厅却仍是大皇子府最大的那一个。当初正妃、侧妃婚宴都是在这里摆开。
苏陌素和‘花’清越才迈步进去,魏泓图就热络地迎了上来。
“‘花’兄可来了,今日我备了不少美酒,大家可要一醉方休。”魏泓图连皇子的自称都省略了。
‘花’清越拱手答道:“多谢殿下。”
魏泓图又忙上说道:“方才我就说了,今日这算家宴,座上的都是些挚友,不用在意那些虚礼。”
‘花’清越与魏泓图客套的隙间,苏陌素则望向宴席中的已经坐上人的位置。
她对朝中官员还不能尽识,不过光看官员旁边的夫人们装扮,她倒还能猜出一二来。
并没有什么诰命夫人。只不过文官、武官都有些。
而且,没有一位其他皇子到场。苏陌素对此真有些讶然。魏泓图这样做,拉帮结派得可是太过明显。如今虽然五皇子和二皇子不得圣宠,可大皇子怎么也不是独占圣心的那唯一一个。
不过很快,苏陌素就知道魏泓图的底气从何而来了。
宴中官员来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魏泓图身边还有一个空空的席位一直虚位以待。她原本以为那个座位是替正妃白月戈留的,可是无论是白月戈还是钱多多都依次坐到了魏泓图的另一边。在钱多多之下还有一个粉衣‘女’子。那‘女’子俏脸带羞,想来就是今日要纳的妾氏了。
“皇叔,你来了。”随着魏泓图最热络的声音响起,岭南王走了进来。
席间众人显然也同苏陌素一样,并没有想到其他皇子不来的宴会,岭南王会过来。
众人忙站起来,朝岭南王行礼。
岭南王摆摆手,往魏泓图旁边的座位坐下去。
其实这席客中,并不全然是魏泓图阵营的官员。有一部分是尚立场不明的。如今见到唯一的王爷岭南王也出席了这个宴会,他们便重新打起了算盘。
尚未等这些犹豫不决的人拿定主意,又有一个消息让他们惊得几乎瞠目结舌。
只见魏泓图站起身来,他从身后丫鬟手中拿过杯盏,朝岭南王说道:“皇叔喝茶。”
魏泓图身子半弯于岭南王面前,这是敬长辈的姿势。
但旁人看着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苏陌素却看到魏泓图起身以后,丫鬟并未将另一个茶杯端到正妃白月戈面前,而是往席边走去。
钱多多身边也没有停留。
只见那钱多多下位的粉衣‘女’子站起身,一脸娇羞地拿过另一个杯盏,离席朝岭南王行礼:“姨父喝茶。”
“以后,可不能喊我姨父了,要随泓图喊我。”岭南王笑着把手中的茶饮了一口。
“皇叔。”粉衣‘女’子俏生生地喊了一声。
席间的官员莫不是颜‘色’变幻。除了魏泓图原本的亲信,别人也根本没有想过一个‘侍’妾还有这样的身份。虽然按照位分猜想,这‘女’子也不一定是什么特别显赫的出身。
可就岭南王刚刚那句话而言,至少证明,他是认同此‘女’是自家出来的人了。
‘花’清越端着手中的杯盏,轻饮了一口,他说道:“原来大皇子府的后院都是名‘花’啊。”
苏陌素却是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来,心思一转,苏陌素对‘花’清越说道:“夫君,我们把礼物改一下如何?”
‘花’清越望向苏陌素,见到她双眼中的灵动,转瞬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笑着刮了一些她的鼻子,说道:“夫人可真是调皮。就依夫人的吧。”
因为这‘侍’妾身份已经不同先前的预计,场中的许多的官员夫人已经在与身后的家仆耳语,想要再加重一些礼物再送出去。
这样下来,反而站起来贺喜的人便并不十分密集了。
魏泓图本身的几个亲信贺喜以后,宴会上的贺喜之声暂时停了一下。
‘花’清越和苏陌素对视一眼,两人站起身,朝魏泓图贺喜道:“薄礼一份,还请大皇子笑纳。”
魏泓图没有想到自家并没有‘逼’迫,‘花’清越便选择了这个显眼的时候站起来。他颇为重视地亲自接过贺礼,又递给白月戈:“月戈,陌素挑的礼物,你肯定喜欢。”
白月戈也明白魏泓图此举要拉‘花’清越下水的用意,便笑着打开锦盒,说道:“真是好看的……一对扳指。”
苏陌素笑盈盈地看向白月戈,说道:“大皇子妃莫要取笑我,这样的礼物想来你有许多了。今日可是新人的主场,妾身这礼物斗胆送给大皇子贺喜。”
苏陌素这话直指礼物是送给大皇子和这新入‘门’的‘侍’妾的。
粉衣‘女’子欣喜地抬头看了一眼苏陌素。
苏陌素也回以她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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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敌人
白月戈自然知道,苏陌素此举就是想让自己难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她根本不在意这样的扳指。莫说她作为大皇子妃得的东西,她做明月公主的时候,这等物件更多!
往前迈了两步,白月戈拉住粉衣女子的手,笑容满面的说道:“素裳,那你就好好收着吧。这也是花夫人的一份心意。”
粉衣女子最在乎的当然不是礼物本身,而是她一个侍妾的身份,也让朝中的官夫人认可起来了。
喜不自持地接过锦盒,荀素裳朝苏陌素还了个谢礼:“多谢花夫人。”
苏陌素微微一笑,便与花清越坐回席间。
因为回府重新取礼物要些时候,宴会又暂时冷淡下来。
荀素裳怯怯看了一眼大皇子,想要说话,却又不敢开口。
岭南王倒主动开口化解尴尬了,他朝荀素裳招了招手,说道:“素裳,这是你收的第一份贺礼,拿来给我看看。”
岭南王这一句话出口,便有不少席间的官夫人看向苏陌素。
方才苏陌素夫妇并不是第一个送贺礼的,可却是第一个明言送给这侍妾的。岭南王此言,岂不是说只领了苏陌素、花清越这二人的情?
这些人在心中如何盘算,苏陌素是不知道。她只是假做期待地看向荀素裳。
感觉到苏陌素的目光,荀素裳自然理解成是示好。她捧着锦盒,大着胆子朗声说道:“皇叔您看,这扳指成色真好,跟过去素裳在您书房见到的那樽镇石甚像。.tw”
听了荀素裳的话,钱多多率先笑出了声。她望向荀素裳,又看向苏陌素,说道:“荀妹妹是在说花夫人送的是石头啊!”
她在魏泓图面前一贯是这样口无遮拦的模样,魏泓图便也丝毫没有起反感的情绪。
只是被点名的荀素裳当即脸便烧得通红,十分愧疚地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面色却未有改变,依旧是淡淡地笑望对方。她送出去的礼物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她心里自然清楚。再然后,她这礼物,可半分都没有讨好荀素裳、甚至是魏泓图的意图。
钱多多说话的时候,那锦盒已经被荀素裳递到了岭南王面前。未能拔得头筹的官夫人们都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苏陌素。
扳指成色这般不好,岭南王肯定会心中不满吧?
这样猜测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比起女人们直白的目光,男人们都没有表露出来。他们只是刻意不提出话题,让整个宴会的焦点始终凝聚在那份贺礼上。
岭南王将锦盒从荀素裳手中拿了过来,他并没有粗粗一瞥就抵还回去。与众人猜测相反的是,岭南王将其中一个扳指拿到空中,对着月光看了看。
“素裳说的是我书桌上那个九蟒镇石?”岭南王淡淡地问道,言辞中既没有不悦,也没有特别的拔高之意。
只不过单单是九蟒这个图案就足以让官员们震惊。
这九蟒可是王爷才独享的图案。既然是做成了九蟒的镇石,想来根本就不会是一块普通石头。
果然,魏泓图便主动接过话去了。他站起身,也有几分好奇地看向那扳指:“这扳指玉质这般好?我记得,皇叔你那个九蟒镇石,与父皇御书房桌上那个龙形镇石是同一块玉石雕出来的。后面可没有这样大块的玉石了。”
岭南王语气仍是淡淡的,只不过将那玉石来历说得更通透一点:“那玉石是我征战北域的时候,从北域乌族手中取得的。说是他们的圣物。凡那玉石所制之品,在黑夜之中能熠熠发光。”
众人的视线都往那玉扳指上看去。只见银色的月辉之下,那玉扳指通身透亮,泛着不俗的光亮。
不待众人猜测这玉扳指来历,花清越就主动说了出来:“蒙王爷和大皇子殿下赞誉,臣这玉扳指却没有那般显赫的出身来历。此块玉石从梵人手中购得,具体产自何处也不太明确。不过独特之处倒也有一点,就是此对扳指是由同一块玉石上雕出。”
“两只扳指款式一样,但细看纹路便可发现,此之外面就是彼之内里,反之亦然。”花清越面含笑意地细细解释道。
他这解释才一出来,荀素裳便将锦盒里另一只扳指拿了出来。她将这另一只也送到岭南王面前,借岭南王观察之际,自己也偷偷细看了一番。
岭南王看完两只玉扳指,便点头肯定道:“确如花大人所说,这对扳指倒像是一公一母、天生一对。”
荀素裳听了这话,脸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她捧着锦盒,走到苏陌素面前,十分真诚地说道:“多谢花夫人的美意。”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夫人都失望得不行。没有想到这玉扳指不仅质地不差,而且还有这样特别的寓意。虽然收扳指的两个人,也不能说就是匹配相当。毕竟一个皇子,一个只是侍妾。
但皇子府的妻妾和寻常人家的妻妾可是不同的。若是皇子有再进一步的机会,这些位置就未必不变动。不管怎样,岭南王入席后的所有举止可都是完全在力挺这个侍妾的。
在座的夫人都是官夫人,哪里不能明白其中深意,便都暗暗下了决心,等下也要直接送礼给这位侍妾。
苏陌素已经收回与荀素裳相视而笑的目光,她的礼物已经送出,而礼物的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好。本就只是为了强调这戒指是一对,却没有想到帮着把这话挑明的人身份这样不凡。
之后的宴会主角,恐怕都要好好换一换了。苏陌素饶有兴致地看向魏泓图旁边的白月戈。
白月戈正面色沉沉地盯着荀素裳,她一脸不悦地瞥了眼苏陌素,却没有想到与对方的视线正好相对。
苏陌素还以白月戈一个笑颜,白月戈脸色郁郁地转过头去。
显然,大皇子正妃的心情已经不太好了。不过,让她败兴的事情显然不会就此打止。
有了苏陌素和花清越送出的这对扳指打岔,各家重取的礼物基本也都到了。
席间的官员和夫人陆陆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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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嫌疑
“夫人吃过这糕点以后,是不是还是觉得为夫厨艺略胜一筹?”花清越带着几分自得,朝苏陌素说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苏陌素瞥了他一眼,有意给他泼冷水:“夫君是觉得你也有一次做出这样上几十盘糕点的能力?”
花清越听了这话,倒真十分认真地思索起来:“做这样二十多盘同样的糕点,面粉这些材料也得翻倍。从搅合面粉到调和味道、再到捏制、烹蒸,夏草要帮我打打下手才行。”
“可即便这样,也会有点累。要加上冬虫帮忙,夫人在旁看着才行。”花清越眨巴着眼看苏陌素,“夫人倒不必做其他事,权在那里当我的心理粮食。我累了,看夫人一眼,就不累了。”
“夫人。”花清越拉了下苏陌素的袖子,恳切地说道,“王府的厨子也绝对不是一个人之力完成的。”
“真是……”苏陌素被花清越这可怜巴巴的眼神情态逗笑开来。虽然明明知道他是在做模样,可还是忍不住被他这样无辜、恳切的眼神打动。
弯着眉眼,苏陌素笑着同花清越轻声说道:“夫君说得在理,我也相信夫君的本事。只不过,如今这样的场合,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吧。”
她把声音再压低了几分,笑道:“我们可是客。”
“是。所以还是在自己府上实在。等有朝一日我们都不需要出席这样的宴会了,为夫就在山上造一间木屋,夫人与我裁衣,我替夫人下厨如何?”花清越笑意满满、情意浓浓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嗔了他一眼:“那其余的事呢,砍柴、烧水、洗衣等等?”
“只要夫人愿意让我时时刻刻看着,我都可以做。”花清越凑到苏陌素耳边,咬耳说道。
“时时刻刻,岂不是……”苏陌素瞪了一眼花清越。
被瞪的人毫不遮掩心思,摆出一副夫人冰雪聪明,果然深知我心的模样来。
两人这般琴瑟相和,在席间的一般人看来,也最多就是年少夫妻、情意尚厚罢了。但在正位的白月戈看来,却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钱多多的提议,白月戈是充满提防的。不过现在大皇子府的正妃可依旧是她白月戈,她并不认为一个钱多多能翻了天去。(..tw)
于是,与花清越相谈甚欢的苏陌素就很快得到侍女的传信,说是大皇子妃邀请在后花园一聚。
既然是大皇子妃相邀,花清越一个男眷自然不可能陪同。苏陌素起身,随那侍女往后花园走去。
大皇子府的后花园与这宴客的花厅尚有两三个回廊的距离。苏陌素跟在侍女身后,往前走去。
先前入府的时候,苏陌素就有注意到所经过回廊的上方都挂有非大红的灯笼。而这不在宴厅必经之道的回廊上,也依然有同样的灯笼。
一路喜气,白月戈这大皇子妃倒是做得甚为大度。
花园已经近在咫尺。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因为自花园这头的回廊到那头的回廊,上空挂满了灯笼,所以即便不能亮如白昼,也能够看清楚园中的所有情景。
“参见大皇子妃、侧妃娘娘。”苏陌素倒有些意外钱多多也在场。
白月戈才抬手示意苏陌素起身,这看似多余的钱多多就抢先说话了:“花夫人,我与姐姐是觉得那宴会的主角反正不是我们,便特意邀你来这边坐坐。”
白月戈本准备的话便这样生生被梗在喉口。她看一眼钱多多,心中实在有些恼怒。
她什么时候说过宴会主角不是自己了?即便那荀素裳暂时得了些注目,她白月戈才是大皇子府唯一的女主人。
至于钱多多,一个侧妃,当然不算什么。白月戈心中冷哼一声,将话头抢过去:“自元宵夜以后,我们确已许久未见。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见面,我便想邀陌素你一起来坐坐。你不会介意吧?”
苏陌素坐到白月戈的身边,答道:“大皇子妃相邀,陌素岂会介意。”
这刻意划清界限的称呼,白月戈是半点也不在意。她继续往下说:“想我来朱国其实也不过一年,但如今回想与陌素你的初识,却总觉得隔了许久一般。”
“那时候你我比试,我还略有些不服。但后面与你越是深交,我便越是喜欢你。京城那些小姐们扭扭捏捏的作态,我可瞧不来。”白月戈这话其实也不算全伪。她当日和苏陌素相交日笃,自然也有几分瞧得她入眼的原因。若不是魏泓睿的话……
白月戈心中到底几分真心,苏陌素却已无心知道。她不过就是顺话答了一句:“是。当日皇妃娘娘还是白国的公主殿下,今日就已经是朱国的大皇子妃了。”
白月戈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苏陌素的疏离一般,她将院中石桌上的糕点往前推了一推,同苏陌素说道:“陌素,这几样糕点,可都是你喜欢的。你尝尝味道如何,可比得上城内食楼的手艺?”
苏陌素可不准备吃白月戈递过来的东西。在大皇子府她遇到问题不止一次,这样明显的手段她自然会提防。
看了眼糕点,苏陌素表面话还是说得漂亮:“这糕点做工瞧着就甚好。先前在宴上,我已经尝过几块。只是先前有些贪多,此时就撑不下去了。”
白月戈又将话题调换,她望向苏陌素:“陌素可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在猎场的事情?”
“大皇子妃是说什么时候?陌素一直身体不好,记性也总是不佳。”苏陌素答道。
钱多多目光在苏陌素和白月戈面前反复流连,任这二人东拉西扯,你进我退,也是不插言半句。
白月戈知道,钱多多既然跟了来,便不会轻易自行离去。她便索性当这人不存在,同苏陌素往要处上说:“就是猎场上杜家姑娘对你存坏心的那次。当时候看到你受伤,我可真是吓坏了。”
苏陌素初次受白月戈算计,心中有所怀疑,却未曾深究,就是因由这猎场的情意。当日她在猎场为杜微风所伤,白月戈当场拉弓,执意要射杀回去。
这等维护之心,苏陌素一直记得。但再深的恩情也在后面接二连三的几次算计中消磨殆尽。
毕竟若说当日欠了白月戈一情,后面白月戈谋算她苏陌素可不止一次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心狠觉辣、不留余地。
“大皇子妃待我厚意,陌素一直铭记于心。”尽管情分没了,但表面上的话,苏陌素还是得说。
白月戈提猎场事,本意也不在于勾起苏陌素多少感恩。她接着引出后面的人和事来:“杜家姑娘出身将门,按道理说,这样的女子应当豁达大气。不过在她身上,我却半点看不出来。陌素,前几天她对你做的事,实在让我又是意外又是愤怒。”
终于点出正题了。苏陌素料想白月戈约自己出来,定是有局要设。
只听白月戈继续说道:“其实但凡了解你们之间渊源的人,便能清楚。你与杜微风这样的关系,如何也不可能帮她去做事的。所以二皇弟那事,你们夫妻被卷入实在无辜得很。”
在旁一直默默当石头的钱多多听了这话,当即做出一副十分诧异的表情。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苏陌素。只等对方瞧过时,回一两句充满好奇的问话。
只不过钱多多注定要失望的是,听了白月戈话的苏陌素面不改色,眼神半分未挪。既没有看向她钱多多,也没有看向旁边的白月戈。
白月戈也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话出来,苏陌素定要虚伪地问上一句,“我们夫妻如何被卷入了”这样的话来。可没有想到,苏陌素就这样沉默着,半句话也不发。
“花大人没有怪你吧?”白月戈自然不会轻易转变话题。
苏陌素语气平淡地答道:“没有。”
简明利落得简直让人不知道如何接话。
白月戈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想。原本花大人这个年纪就有了这样的官职,是十分让人羡慕的。这次卷入的事情偏偏又不小。岭南王世子、当朝二皇子,没有一个是个小角色。真是……”
“陌素,你受累了。”白月戈叹息道。
有了上次的教训,白月戈心中已经做好了苏陌素继续不接她话的准备。
果然,苏陌素扬眼望了白月戈一眼,面色寡淡得令人无趣:“天色已晚,我们出来又有些时间。大皇子妃要不要回宴中去?”
即便心中做好了准备,可真正被苏陌素这样轻易揭过时,白月戈依然觉得一口血梗在喉口,不能上下。
她恨不得一拍桌子,简单利落地吼出自己的内心的想法来。但且不说钱多多还坐在旁边,就算只有苏陌素她也不能这样说。
深呼吸一口气,白月戈选择了一个较为委婉却又能表露意思的说法,同苏陌素说道:“陌素,岭南王其实久不来京城。这次他好不容易来了大皇子府上,要不你去见他一面,在中略作解释。有他相信,你们夫妻身上的嫌疑自然就摘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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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算计
“嫌疑?除了大皇子妃,我尚未从其他人口中听过任何相关的嫌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不知道我们夫妻有何过错?”苏陌素语气坦荡,眼神直白地望向白月戈。
这样一副只有你在污蔑我们的神情,让白月戈几乎气得顿时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她揉了揉胸口,咬牙切齿地说道:“陌素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朝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们夫妻是特意在算计二皇子。鉴参之事本就是你们的一场计划。”
“我未曾听过。”苏陌素答道,“二皇子是人中龙凤,我夫君岂会去兔同虎斗?”
白月戈听了这句话,心里的气这才舒了出来。
好歹往自己想要的道上走了。她引导道:“你夫君自然不会。但你也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你夫君与四皇弟私交甚笃。所以为了四皇子,花大人做些什么,也是情有可原。”
白月戈说完,就眼睛盯向苏陌素,生怕她又蹦出一句,除了大皇子妃您,我可从未听过什么我夫君和四皇子相交甚笃的话来。
若苏陌素这样说,她这样站起来回斥这是睁眼说瞎话了!花清越和魏泓涵好,有谁不知道?
“夫君鉴参结果,不是随岭南王爷去御前禀告的吗?御前岂能作假?更何况,最后这御前鉴参,可是御医们亲自进行的,大皇子妃的意思是,御医们欺君?”苏陌素答道。
她这话倒是没有按着白月戈担心的说。可这每一句依旧如刀子样戳在白月戈的心口。
什么叫御前禀告?什么叫作假?什么欺君?还有什么叫大皇子妃的意思?白月戈按住胸口,喘着粗气。她从来没有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自己简直要被对方气得背过气去了。
而且细想下来,这女子不仅伶牙俐齿,而且心思狡辩。说花清越的时候,就只说个御前作假,说到御医,就是一句欺君之罪。是要让她这个大皇子妃得罪所有御医不成?
白月戈再次吸了口气。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努力吸气了。
她勉强笑了笑,说道:“陌素真是说笑,我岂会有这样的意思。”
“所以大皇子妃也是认同那御前鉴参的结果?”苏陌素问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tw]
白月戈知道这话定有一个陷阱,可她能如何回答。一个不认同,苏陌素是不是就要把质疑皇上这个罪给压下来?
她答道:“皇上说的,自然是对的。”
这也算取巧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了。
苏陌素倒并不在意,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我便放心了。”
白月戈也舒了一口气。
“原来大皇子妃也认为二皇子的事情是证据确凿,与旁人没有半点关系。”苏陌素继续说道。
白月戈终于忍无可忍,她捶着胸口打断苏陌素的话:“好了,我们不提此事了。二皇子如今已经受罚,他是不是真出手算计了岭南王世子放在一边,至少你夫君是揭露这件事情的第一人。”
“你不去与岭南王见一面,把你们是无心之为说清楚,那也就随你们吧。”白月戈一口气说了出来。她实在不想跟苏陌素继续纠缠那些话语字眼了。
苏陌素倒也轻松放过了先前的话题,答道:“男女有别,我去见王爷总是不合适的。”
白月戈对她这没有再出幺蛾子的答话很满意,说道:“那你与荀素裳要不要见一面?”
心口的难受终于散开了一些,白月戈的理智也渐渐回来。她循序渐进地劝苏陌素:“你先前准备的那礼物,我瞧着荀素裳很喜欢。她虽然是岭南王妃家的人,但却很得岭南王喜欢。若不是这样,岭南王也不会来参加今日的宴会。”
“再说,你与杜微风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这鉴参之事,我就相信,绝对是杜微风的算计,与你可半点关系都没有。”白月戈原本就没有想过苏陌素能一口答应与岭南王见面。
狮子大开口,只不过是为了后面的目的露出来时显得不太突兀罢了。
钱多多在白月戈和苏陌素的这一来一回中,倒是听出不少问题来。她本意就是希望白月戈能多一个敌人,如今瞧这情形,白月戈是本就无意将苏陌素放出敌人阵营了。
只不过,算计之前,两人还说了那么多废话,真是讨厌。钱多多微微扭动下身子,舒缓坐久了的僵硬。她是想不明白,既然要算计人,前面那段情深义重的缅怀往事,算是麻痹敌人?
其实说起来也让人好奇,钱多多早就看出白月戈对苏陌素这位花夫人有些不对盘。可这两个人一个是白国公主,一个不过是朱国二品官员的女儿,一个嫁给的是大皇子,一个嫁的仍不过是个三品官员,这两人到底能因为什么这样犟上啊?
回想花清越那张比女子还要好看的容颜,钱多多心里突生一个揣测。这个揣测让她心跳猛地加快。
若是白月戈真对其他男人有心思,这大皇子正妃的位置岂不是信手拈来?钱多多想到这里,不禁望向苏陌素。她第一次认真考量起面前这个女子对自己有没有价值,有多少价值来。
白月戈说完那一番劝话以后,便也暂时安静下来。她知道苏陌素对自己定有提防心理。话说太多,作用也许会适得其反。她静待苏陌素的回答。
只见面前的苏陌素低头沉思了一番,在白月戈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苏陌素抬起头,答道:“好啊。辛苦大皇子妃了。”
白月戈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咯噔一下。照理来说,苏陌素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应当心中落下一块石头才是。
恐怕是今日被苏陌素气太多了。白月戈站起身,答道:“那我这便去让素裳过来一趟,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苏陌素也站起身,看着白月戈说道:“还是我与大皇子妃一同回宴上再出来吧?”
白月戈这下才有了一种石头落下去的感觉。她今日被苏陌素老不按她猜测出牌的行为弄得都有些后怕了。如今苏陌素对她有疑心,白月戈反而觉得安心。
这至少证明苏陌素是真的准备去见荀素裳,真的相信自己的。
“那我们便一同回去吧。钱妹妹你也一起吧?”白月戈回头望了一眼钱多多。
钱多多也站起身,笑着答道:“自然。”
三人一同回到宴中,主位上的魏泓图没有什么目光过来,旁边的岭南王和荀素裳也没有,反而是宴席中间的官员和官夫人有些瞧过来的。
前面才讨好了岭南王,这边又讨好了大皇子妃,这花夫人可真是个能耐的。
有夫人已经在私下窃窃私语,探讨起苏陌素的出身来。
之前,她们自忖都是身份相同,夫君官职大小差不多,对这样一个年轻小妇人,根本没有探听的兴趣。
“素裳,花夫人近日得了一些好茶,方才我和你多多姐姐都品尝过了。你不如也移步去园子里同她一起品品?”白月戈望向荀素裳。
荀素裳马上看向苏陌素,见对方也望着自己,便笑着点头:“嗯,那妾身去去。”
这花夫人可是在宴会上率先给她面子的人,荀素裳冲着这份心怎么也不可能驳了苏陌素的邀约。
见荀素裳笑着朝自己走过来,苏陌素便也站起身。
旁边的花清越有些好奇地问道:“夫人带了什么好茶,我怎么不知道?”
苏陌素低头看了坐着的花清越一眼,答道:“夫君若要尝好茶,我们回府后自然可以慢慢尝。”
答完花清越,苏陌素又同白月戈说道:“大皇子妃不如一道吧?”
“方才我和多妹妹都尝过了,你且先弄与素裳吃吧。”白月戈答道。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宴中的其他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先前有些羡艳、甚至妒忌苏陌素左右讨好的官夫人眼神中的羡慕淡去了不少。
虽然茶道高雅,但毕竟大家如今都是官夫人,这样到了别人府里,还上赶着替人泡茶的行径可不能说是茶道。至多算个谄媚之举吧。
庶出的果然上不得台面呢。有官夫人心中如此想。
无论其他人如何想,苏陌素和荀素裳是一起暂离了宴席。
先前追捧的对象离开了一个,宴席的重心便微微有些转移。官夫人们又热络地同白月戈说起奉承话来。
她们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行径和心中判断的苏陌素在泡茶是同样的谄媚之举。
至于官员们,倒有些试探着同大皇子、岭南王说话。到底大皇子和岭南王之间到了何种亲密程度,这直接影响他们的站位选择。
白月戈一边摆着和善的笑容,与官夫人们周旋着,一边估量这苏陌素她们离开的时间。
应当开始谈到杜微风了吧?
苏陌素能真的说服荀素裳吗?
其实苏陌素能否说服得了荀素裳都不重要,只要荀素裳此时在对方身边就可以了。
白月戈兴致很好地计量着时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她就可以去替人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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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计成
朝堂中的人都是摸爬滚打、浸淫官道的,作为他们的夫人,自然也不会愚笨到哪里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如今面前这一个个官夫人,都十分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先前的宴会上主角――荀素裳。
白月戈自是收了她们这份心意,与官夫人们就着衣裳、首饰,京城时下流行的东西说了个遍。
白月戈身边的魏泓图却是目光在花清越身上流连了几趟。其实他还是对花清越真有几分欣赏的。瞥开花清越本身在朝堂上的才华不说,单论对方的长相,就适合放到身边,瞧着也让人心情好。
但这个人身上有了太明显的四皇弟烙印。魏泓图微微皱了下眉,继续与旁边的岭南王说话:“皇叔,这次返京定要久留些时日。香楠妹妹那边,皇叔怎么也要亲自看了她出嫁才走。”
岭南王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魏泓图手中的杯盏,豁达地笑起来:“喝酒喝酒。”
还不待魏泓图探究了这话的意思松下一口气,就听岭南王又说道:“香楠是我女儿,我自然会亲自送她出嫁。”
“皇叔说的是。”魏泓图勉强笑了笑,没有再往下探究这个话题。
他知道姜本就是老的辣,也没有指望他皇叔能透露出什么选婿想法来。只不过,他娶了荀素裳,原是希望他皇叔能亲近自己几分的。可如今看来,一个外甥女还不如一个义女。
义女可是没有半点血脉关系的。魏泓图揉了揉眉头,又看向席间的花清越。
花清越正端了杯盏,与对面的官员点头示意。
主位那边的视线目光,花清越自然也感觉到了。不过他来这酒宴,可不是为了给大皇子卖好献巧的。大皇子如何想他、看他,他都不会在意。有些关系,一开始就已经定得很死,不可动摇。
只听白月戈的声音在厅中响起:“素裳和陌素也去了一会了,妾身去看看她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花清越抬起头,看到白月戈的目光微微从身侧的钱多多脸上掠过。
钱多多面色有些踟蹰,并没有马上接腔。
别人不知道,但花清越却知道今日这场宴会对他们夫妻而言肯定是一场鸿门宴。如今大皇子妃已经发动了,只是侧妃娘娘还在犹豫要不要下这趟水。
“我同姐姐一起吧。”钱多多终究还是决定与白月戈一起去。白月戈她迟早是要斗赢的,但现在却尚不是将这一切都摆到明面上的好时机。
白月戈的视线与花清越的视线短瞬的交错。她没有看出那男子有什么不妥,却对他生出几分怜惜来。
若不是他的夫人是让她这样讨厌的苏陌素,他也不至于三番四次被拉入这个局里。
今日的事情,他肯定是要被牵连了。白月戈收回视线,领着钱多多往后花园走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有几道视线。不过这些她根本不在意。包括来自岭南王的视线。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皇子府的后花园完全依赖于悬挂的灯笼照明。在那一排的非大红色灯笼下,苏陌素和荀素裳身影有些看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有两个女子坐在院中的石桌边。
白月戈走到回廊处,后花园的情景已经一扫眼底。
服侍的丫鬟们都隔得很远,并没有站过去。见到白月戈和钱多多过来,丫鬟们忙行礼。
白月戈淡淡瞥了一眼,并没有询问的兴致。这些丫鬟站在这个位置,自然是要当传话筒的。但如今身边就钱多多一个,白月戈可懒得浪费时间和口水去演什么戏。
她直接走到苏陌素和荀素裳面前。
苏陌素脸色有些苍白,尽管她在努力掩饰,可白月戈依然看出了她的慌张。
而紧靠着苏陌素的荀素裳双眼紧闭着,已经没了血色。
白月戈心中大快,她朝苏陌素问道:“素裳妹妹这是入睡了?”
应该已经断气了吧!毕竟这毒她早就下在荀素裳身上,只等荀素裳到这院子里来,然后被院子里的东西引发毒性了。
“素裳……荀小娘娘……”苏陌素换了几个称呼,似乎都觉得不很合适,最后跳开称呼,答道,“她说有点乏,想要休息会。”
白月戈抬了下手,想去推荀素裳的身子。
看到苏陌素眼中那明显闪过的恐惧,白月戈手停了下来。她转身望身后的钱多多,说道:“钱妹妹与花夫人一同扶荀妹妹回宴吧。这样就睡了,夫君那可要不高兴的。”
钱多多正盯着荀素裳的脸在观察,她觉得这脸的肤色有些不太好看,可却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好看。
白月戈这样陡然一吩咐,钱多多就生了警惕之心,莫不是这个局是做给她和苏陌素两个人的?
钱多多顿时心生悔意,觉得自己不应该同白月戈一同来此。她笑了笑,将白月戈的吩咐抛到一边:“姐姐说得是。可妹妹瞧着荀妹妹这样子恐怕也回不到宴中了。妹妹还是先代她去跟夫君请罪吧。”
说完,钱多多拎起裙子就往回走。她步子走得很快,几乎是迈着小跑的步子逃离了这个夜风习习、寒意凉凉的后花园。
不管白月戈想算计她什么,总之先把自家男人喊过来才是稳妥。
不仅是自家男人,还有苏陌素的男人。
钱多多下定了决心,才回宴中便开口同魏泓图说道:“夫君,你同我去后花园吧。”
魏泓图没有想到自己两个皇子妃去找个侍妾,这侍妾还没带回来。他有些想不明白,便望向钱多多。
钱多多按着胸口跳得飞快的心,答道:“夫君,荀妹妹似乎有些不舒服,本来姐姐让我扶她回来。可我瞧着花夫人脸色也不太好,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花大人也一起吧?”
她就像个傻子一样,把后花园的事情大喇喇嚷了出来。她在魏泓图面前是做惯了这无脑口直的模样的,如今正好心中每个头绪,索性竹筒倒豆子,说个干净。
钱多多声音不小,旁边的岭南王最先听到,他站起身,面色有些沉沉地问道:“素裳怎么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可不该拿乔娇气。我且同皇侄你去看看。”
岭南王站起身,花清越也就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他拱手朝钱多多行礼道:“多谢侧妃娘娘告知,臣也同去看看。”
魏泓图愈发探究地看向钱多多。他今日并没有专门设下什么宴上的局。若说有所图谋,也就是借这宴试探赴宴朝臣和他皇叔岭南王的想法了。
如今突然蹦出来的这个意外,到底是他的皇妃们擅作主张,还是真的意外?
宴席之上,本就只有魏泓图、白月戈、钱多多,最多还有一个荀素裳算是主人。如今这四人都要离席,宴中的官员便纷纷携家眷起身请辞。
魏泓图有些犹豫,却又下不了决心挽留。一来他与白月戈这个正妃都不在,即便留着钱多多一个侧妃独自待客,也是有些不太尊重人。宴中这些官员,可还有些是他想要拉拢过来的。
二来荀素裳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魏泓图真是完全不知。他也担心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样的话,还是留下的人越少越好尽快处理。
拱了拱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魏泓图便还是宴会提前散了。
揣着一颗不上不下的心,魏泓图脚步匆匆地与岭南王、花清越、钱多多一同到了后花园。
花园回廊处的几个丫鬟依然站在原处。
魏泓图当面就问:“到底是什么回事?荀主子和花夫人怎么样?”
丫鬟们得过白月戈的嘱咐,便行了礼就把背好的说辞讲出来:“回禀殿下,荀主子吩咐奴婢们不必跟过去服侍,奴婢们便也瞧得不甚分明。由始至终,整个院子里都只有荀主子和花夫人两人。”
这叫什么话。魏泓图皱了下眉,便继续往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里,苏陌素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坐姿,而她旁边的荀素裳的位置,却是只有一团模糊的矮矮的黑影,似乎是有人趴在了石桌之上。
白月戈是亲眼瞧着因为自己刻意碰撞了一下,苏陌素不能再暗中使力,荀素裳的身子就滑了下去,直接这样趴在了桌子上。
人应该是已经断气了。即便没有,也是快了。
白月戈的心跳得飞快,望向正阔步走来的魏泓图。
她的视线透过高大的魏泓图,看到了他身后的岭南王、花清越和钱多多。
没有其他官员跟过来看热闹,不过岭南王都来了,这可一人抵得过数人。
白月戈按捺住内心的喜悦,面上悲戚不已地往荀素裳身上扑去:“素裳妹妹,你怎么样?素裳妹妹!”
魏泓图都来不得去看荀素裳就迎面直问自己的正妃:“月戈,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月戈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了眼苏陌素,欲言又止。
“快说啊,你快说啊!”魏泓图催促道。
白月戈这才开口:“其实先前陌素寻我并不是品茶。皇叔在此,侄媳妇不敢隐瞒。你那儿媳杜微风与陌素是旧识,因为她二人一直有隙,陌素便托我寻素裳过来。本是想通过素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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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污水
“陌素说是想通过素裳,与皇叔那边解释一番……”白月戈一边说话,一边把荀素裳往自己怀里带,她想听听荀素裳的心脉是不是完全断了。(..tw)-79-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虽然不懂医术,但听个心脉总还是不难。感觉到怀中的荀素裳似乎已经了无气息,白月戈顿时心中一喜,她继续说道:“我也没有想到,刚这一过来,素裳妹妹就这样了。”
“殿下,臣略懂医术,不如让臣替荀主子把个脉?”‘花’清越上前拱手说道。
白月戈微微松开荀素裳的身子,她知道‘花’清越医术好,可怎么也不认为对方能起死回生。
“夫君。”苏陌素也是上前一步。
白月戈眼角余光轻瞥苏陌素,只当她是要跟‘花’清越求助了。
“荀主子并没有其他事情,只不过是我发现这园子里有些东西可能对她身子造成不好的影响,便按照夫君你曾经教过的,暂时让荀主子闭气过去了。”苏陌素说道。
她的话才落音,白月戈就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训斥起来:“荒谬!真是荒谬!即便人能短时间闭气,也闭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从我到这院子开始,素裳妹妹就是闭着眼睛的,更别说你们已经过来这样长一段时间了。”
“陌素,你与素裳妹妹谈话有些不妥,好好再说就是了,何必对她痛下杀手。”白月戈说话的时候,又在探了一次荀素裳的脉搏,确定对方已经脉息全无了。
苏陌素却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蹲下身去扶荀素裳的身子。她一个人动作间,还回头同钱多多说道:“侧妃娘娘帮我一把,让荀主子先这样趴着,方便我夫君施针。”
白月戈见苏陌素这样嘴硬,顿时有些发恼。她架起荀素裳,便将对方的身子扶回了石凳之上。因为荀素裳整个身子已经软了下去,白月戈就让她顺势趴在了桌子上。
‘花’清越望向魏泓图,在得了对方的点头后,便上前探向荀素裳的脉搏。
“夫人,你是用的银针封息?”‘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点头答道:“是的,夫君你只要用你教我的办法,去刺荀主子那几个‘穴’道,她便能醒过来了。只不过如今院子中的那隐患我无能去除,荀主子最好还是回房施针。(..tw好看的小说”
“你口口声声说这院子里有问题,那为何我们其他人都能好好站在这里?”白月戈挑眉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面无畏‘色’,坦然回望过去:“那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穿墨池香熏过的衣服。墨池香虽然闻起来清新淡雅,与‘女’子胭脂气味并无二样,但却不可与夹桃‘花’一同闻入鼻中。若是两种气味‘混’杂入鼻,不要一炷香时间,人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白月戈根本没有对荀素裳用过什么墨池香,她听到苏陌素这样说,便理直气壮地呵斥道:“一派胡言!什么墨池香,我根本没有听说过。”
她冷笑之后,又看向苏陌素,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达心底的怜悯:“陌素,我知道,你对于上次替皇叔鉴参之事心有怨言。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把这些事情报复在素裳身上。且不说我们往日的情分,就说素裳这个人,她就是无辜的。可没有得罪过你。”
魏泓图今日邀约‘花’清越,想的就是不论‘花’清越在宴上如何做,都要流出‘花’清越与岭南王同时出现,二皇子之事是‘花’清越有意为之的传言来。
但白月戈却不止算计如此。‘花’清越身上的污水要泼,可她也不会让这对夫‘妇’在岭南王面前得到半点好处。苏陌素他们是帮了岭南王又如何,他们当时不是有意为之的,这种无意为之就要定义为心不甘情不愿。
她白月戈可不像钱多多、荀素裳这样的下贱出身,是沾上的皇家名声。她也是堂堂正正、真真切切的皇室血脉。作为白国的公主,白月戈深切地明白来自皇族骨子里的那种蔑视他人。岭南王岂能忍受这种侮辱?
果然,白月戈看到岭南王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苏陌素身上。
“先带素裳离开此地施针吧。”岭南王同魏泓图说道。不论他是否相信苏陌素对于中毒之论的猜测,他都是护着荀素裳的。
魏泓图也听出了他皇叔口中的轻重缓急,当即阔步向前,亲自横抱起荀素裳,带她去房间的塌上。
将荀素裳轻放在塌上之后,众人便都退后了几步,让出一个位置给‘花’清越施针。
‘花’清越从袖中取出一个墨‘色’小布包,那布包平展开来,就是一套银针。
只见他将银针‘插’入荀素裳几处‘穴’道,面‘色’沉稳,手法娴熟。
白月戈皱眉看向苏陌素,话语中颇有些质疑的意思:“原来‘花’大人的银针就放在袖中,也不知道是无时无刻都随身携带呢,还是单这次赴宴才带过来?”
这个问题显然就是一个陷阱。
若是苏陌素回答是无时无刻携带,那就可引申到上朝之时。银针虽小,也算利器,面圣带此等物件,那可是大罪。终究‘花’清越可不是一个太医身份。
若是苏陌素回答是单这次赴宴才带过来,那其中意思就更值得推敲了。且不说带银针赴宴是存了恶意与否,单说先前苏陌素那番园中有毒的说辞就让人要起疑了。
白月戈目光定定,盯死在苏陌素身上。方才看这夫妻二人都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随着过来施针,白月戈便也开始动摇,是否荀素裳会真的醒过来。
真要醒来了,她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给荀素裳下的毒,荀素裳自己可不知道。苏陌素方才的指证也全然不是那样毒。若荀素裳真醒了,她便要让苏陌素当贼喊捉贼的人。
迎着白月戈的视线,苏陌素答道:“我夫君不是太医,只是略懂些医术,岂能银针不离身。”
这是认了这次赴宴带银针了。
白月戈正要发作,却听到有嘤咛声传来。
魏泓图惊喜地上前一步,将荀素裳拥入怀中:“素裳,你醒了。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这满脸的关切和眼中的情意有几分真假是不知道,但至少言辞切切,一副颇为看重荀素裳的模样。
迎着这自家夫君的热切目光,荀素裳面‘色’微红,有些羞涩地低头答道:“无事,妾身只是先前觉得有些犯困,就小睡了一会。怎么……”
荀素裳低头的时候,才看到这地上的靴影。房中此时显然不止她和大皇子魏泓图两人。
抬起头看到这满屋的人,荀素裳面‘色’诧异:“怎么了,是素裳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钱多多上前一步,带着她独有的叽叽喳喳语气,快速地问道:“素裳妹妹,你方才不是睡着了,是晕了。白姐姐说你是出事了,被‘花’夫人‘弄’晕的。‘花’夫人却说是担心你中毒,特意让你闭过气去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月戈带着满脸的疑‘惑’,望向荀素裳。
她方才已经瞧出了端倪。白月戈是真切准备了陷阱在给苏陌素跳,而苏陌素却似乎也已准备好了反击。无论如何,她钱多多可卷不进去。
既然不卷她进去,她就应该保持她一贯无脑口直的模样,大喇喇地帮她们把话捅破。
魏泓图听钱多多这样问,便也低头握住荀素裳的手,颇为柔情地问道:“你与‘花’夫人见面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如今也无外人,素裳你且细细说来。”
荀素裳抬头看眼苏陌素,又看了眼正妃白月戈。她一双眼睛里除了疑‘惑’就没有其他东西。
“首先是正妃娘娘说‘花’夫人邀我品茶,我便与‘花’夫人离席来园子里。刚到园子里,‘花’夫人就说我身上有些奇怪的香味,会和那里的‘花’香有些相冲,让我坐远一些。”
“可园子里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坐,我便还是坐在石桌面前同‘花’夫人说话。没说几句话后,我就感觉头越来越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荀素裳说完以后,先望向大皇子魏泓图。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殿下,素裳记得的就这样,半句话也没敢隐瞒。”
魏泓图见这新入‘门’的小‘侍’妾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忙抚慰她:“我没有疑你。还有,你也是我夫人,同你两位姐姐般,叫我夫君就好。”
魏泓图这句话显然是在抬高荀素裳的身份。她入皇子府可是担的‘侍’妾身份,这‘侍’妾岂能和白月戈的大皇子正妃、钱多多的大皇子侧妃身份相比?
但如今皇子府的两位皇妃在意点都不在此处。
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白月戈也不准备维持表面的和睦。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连连出声质问苏陌素:“陌素,你说你是为了避免素裳妹妹受到伤害才施针让她闭气过去,可为什么不同素裳妹妹直言?”
“还有,你与‘花’大人来皇子府赴宴,为何都随身带着银针?”
“陌素,你就算对鉴参之事有些不满,也实在不应该这样糊涂。你若好好同夫君或皇叔说,他们帮你夫君辩白两句也不是不可。如今你这样做,可真是犯下弥天大错了!”白月戈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一盆脏水一股脑泼在苏陌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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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回泼
面对白月戈的这一番连声质问,苏陌素半点未见慌张。[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79xs.-她上前一步,指向荀素裳的衣裳:“臣‘妇’的话是真是假,大皇子一验即可知道。且让人穿着荀主子这身衣裳去后‘花’园里坐着,看半个时辰后,那人会不会七窍流血而亡。”
苏陌素的话说得笃定无比,其他人都只是对她的猜测有了几分半信半疑。
那才醒来的荀素裳却是吓了一大跳,她慌张地看自己的衣裳,问苏陌素道:“‘花’夫人,你是说那有问题的气味是出自我这身衣裳?这衣裳,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苏陌素顺着荀素裳的问题答道:“是衣服的熏香。荀主子,先前臣‘妇’只是觉得你身上有些异味,那气味隐隐觉着像是墨池香的味道,却不知道这异味是出自你身上何处。”
“墨池香不妥?”荀素裳问道。
苏陌素继续答:“墨池香与‘花’园里的夹桃‘花’是万不可放到一起的。同时吸入墨池香和夹桃‘花’香味后,人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荀素裳身子当即抖了一下,她害怕地回握住大皇子的手,说道:“殿下、夫君,我、妾身怕。”
荀素裳的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魏泓图心中疼惜却是愈甚。岭南王就在身边,即便是不甚,他也要装出这一副模样来。
魏泓图面‘色’冷冷地喊道:“去,赶紧进宫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一趟,这事情必须查清楚。”
待‘门’外的‘侍’从领命而去,魏泓图便准备与‘花’清越客套几句。无论如何,今夜他与他夫人都是不能立刻离去的。
但还不待魏泓图开口,就只听岭南王说道:“‘花’大人也懂医术,又擅长验毒,且先麻烦你为我们验证一番吧。”
岭南王这话让魏泓图心中生出几分警惕来。
莫非这老皇叔暗中还与四皇弟有所接触,所以才护着‘花’清越?
‘花’清越也没有推辞,拱手便答岭南王:“谨遵王爷吩咐。[..tw超多好看小说]不过臣妻既然自荀主子昏厥开始在她身侧,容臣问她几句。”
“自然。”岭南王同意道。
虽然此时他们所有人站的地方都是大皇子府,可岭南王一个王爷开口了,作为侄子的魏泓图也没有不卖他面子的道理。
魏泓图没有说话,只听‘花’清越如何同苏陌素说话。
“夫人,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荀主子身上有异香的?”‘花’清越问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房中这几人都可以听得分明。
苏陌素也是未做遮掩地答道:“先前与荀主子并排前行的时候就觉得那脂粉气味重了一些。虽然‘女’子爱打扮,但荀主子这样的容貌,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外物装扮,是以我就有些奇怪。”
苏陌素这话显然在捧高荀素裳。
白月戈和钱多多都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荀素裳脸上的喜‘色’。
真是上不得台面。两人齐齐在心中呸了一声。
苏陌素却是不管这大皇子的三位妻妾如何反应,继续往下说道:“走到园子里以后,我闻到夹桃‘花’的气味便有些警醒。毕竟夹桃‘花’‘混’杂墨池香是剧毒之物。我问荀主子可有用什么香料,她摇头不知。我便只能提醒她离这园子里‘花’香远些。”
“但后面坐在石桌时,荀主子呼吸听着越来越急促,脸‘色’也不太好。最后她竟慢慢靠在我身侧入睡。我‘摸’她鼻息尚在,可唤她又不见她转醒。我便猜测荀主子十有**是中毒了。”
苏陌素这话将荀素裳醒来的描述和她自己的话渐渐接到了一起。
白月戈沉着脸看向苏陌素,她一点都不想对方继续说下去。可如今岭南王已经开了口,她只能先容这小贱人继续猖狂。且等她再寻茬子出来。
“所以夫人便用针让荀主子闭气过去了?”‘花’清越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他话语有些轻快,能明显听出来是松了一口气。
可他夫人的回答却并没有按着他的话往下走。
“并没有。我不敢擅自对荀主子用针,且身上也没有银针。”苏陌素答道。
白月戈已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既然没针,如何前面又说施针了?
“那夫人是?”‘花’清越的话已经有了几分急切之意。
就连钱多多也听出了意思来。这‘花’大人是想引导他夫人摆脱嫌疑呢。可感觉这‘花’夫人笨拙的很,一点都不知道借坡下驴。
就连荀素裳也有些纠结地问道:“那‘花’夫人,我吸了多少夹桃‘花’气味进去,会不会已经中毒了?”
苏陌素这才答道:“应当没有。夹桃‘花’和墨池香要一起闻上半个时辰以上才会毒发而亡。荀主子闻的时间不长,日后喝‘药’调理下便无碍。”
可既然有毒,你就不该让人继续闻着啊。钱多多都想喊出来了。她的目光正好从魏泓图那边掠过,却发现魏泓图也正盯着自己。
看来他是想让自己做这出头鸟了。
钱多多扬起那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带着恼‘色’问苏陌素:“‘花’夫人既然确定了有毒,怎么不早点带素裳妹妹离开?”
“我唤了那些丫鬟,她们都不搭理我。”苏陌素答道。
“‘混’账!”魏泓图听了这话,当即怒斥了一声。
“传令下去,今日随荀主子去园子里的丫鬟都各打五十大板!”魏泓图怒气冲冲地马上吩咐道,他一脸愧疚地看向苏陌素,说道,“‘花’夫人,多亏了你。”
说完这话,他的视线却是又轻飘飘往钱多多那边看了一眼。
钱多多咬着嘴‘唇’,似乎真的经过了一番挣扎才开口问道:“‘花’夫人,你这样做太危险了。若是我和白姐姐不过来找你们,素裳妹妹指不定就要待上半个时辰以上了。”
“而且,方才白姐姐抱着素裳妹妹的时候,你也说了,你让素裳妹妹闭气过去了。怎么又说没有施针呢?”钱多多问出了在场人疑‘惑’的问题。
‘花’清越脸上也有了些急‘色’,忙说道:“夫人,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细细想想,再回答我。”
苏陌素抬起手,指向白月戈:“是大皇子妃让我来见荀主子的,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们。”
“而且我也判断没错,大皇子妃当真来了。她过来之后,只是看着荀主子靠在我身上,却一直没有动作。直到大皇子问丫鬟话时,她才伸手来推荀主子。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便用簪子当针,闭了荀主子的气息。”
说完,苏陌素还十分肯定地补充道:“虽然夫君教过我银针闭气可以短暂避难,但是我也知道,人不能一直闭气的。不然就算没中毒,也要出事了。”
这算是回答了白月戈先前关于闭气的质问了。可这话中的意思,却是直指白月戈有所图谋。
也顾不得岭南王在场,白月戈当即反驳道:“‘花’夫人说这话也不怕夜里小鬼来敲‘门’。你对鉴参之事有怨气进而对素裳妹妹有些不轨之举这已是过分,如今还想将此事污蔑到我身上来。”
“试问我与你何仇何怨,为何要算计到你身上来?再说,我又与素裳妹妹何仇何怨,要牺牲她来算计你?”白月戈面‘色’悲愤,一副无比冤枉的模样。
苏陌素的脸‘色’也有了些变化。
她张着嘴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大皇子妃不讨厌荀主子吗?我瞧着这粉‘色’的灯笼不仅挂在了前厅,还挂到了宾客根本不会来的后院,以为这是大皇子妃对荀主子的敲打呢。”
“还有,你先邀我到园子,又让我与荀主子一起到园子里。难道不是让我替你跟荀主子传话,暗示她把今日宴上收的那些礼物献于你面前吗?”苏陌素说完,便望向钱多多,“侧妃娘娘你也在场,要不你说说我和大皇子妃当时是聊了些什么?”
聊了些什么?聊的是些‘鸡’‘毛’蒜皮的旧事,还有就是互相污蔑!钱多多在心里暗说道,你们一个在说二皇子是被对方设计拉下来的,一个就在说对方在指证御医有欺君之罪,这种话我能说出来?
钱多多可半点不想扯进这趟浑水当中,她讪笑了两声,答道:“说起来也真不好意思。我与姐姐一起来了院子里,却因为同‘花’夫人你不熟,所以根本没认真听你们谈话。我也不知道你们聊了些什么。要不还是你跟姐姐自己回忆吧。”
苏陌素便当真点了点头,应道:“也是,毕竟这些话本说好了我和大皇子妃之间的秘密,你当做没听到也是应该。”
“大皇子妃,我是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你。但荀主子这事,却是真真切切的,墨池香这东西沾过即有香味。等御医来了,细细查看荀主子今日碰过的东西,便知道她身上是不是有墨池香这等东西。”
苏陌素望着白月戈的眼神十分诚恳:“整个大皇子府,除了您将这墨池香不动声‘色’‘弄’到荀主子的衣裳上,还有谁?”
“再说了,若不是您动手,荀主子躺在地上,您为何要去探她心脉?前一刻都神采飞扬的人,后一刻有些‘精’神不济最多想到的也就是身子不适晕了,岂会想到对方是断气了?”
苏陌素将先前那盆污水一点不漏地泼了回去:“若不是早就设计好了,荀主子要在园中暴毙,大皇子妃您如何能口口声声断定她出事了。就连陌素先前说只是闭气过去您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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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朝堂
“您这可不是盼着荀主子好,而是盼着她死啊!”苏陌素甚为体贴地把自己那一番连声质问凝聚成一句话,然后套到白月戈的头上。.tw[]。wщw.更新好快。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白月戈手指的指甲已经掐到了‘肉’里去,她心中的怒火足以立刻烧光了面前这个‘女’人。
到了此时此刻,如果白月戈还不知道苏陌素是在有意装作上当,进而反过来污蔑她,她就是个傻子了。而且不仅仅是苏陌素,那姓荀的小贱人指不定也是参与了其中的。
虽然不知道荀素裳是如何和苏陌素搭上线的,可只要知道她们的歹毒用心,白月戈便不准备放过这两人。
在岭南王面前,她可暂时动不得荀素裳。可苏陌素的话,除了荀素裳这一桩,她可还有其他地方拖对方下水。
白月戈按着‘胸’口,强抚平心里的怒火,假笑着同苏陌素说道:“‘花’夫人这话说得好没根据。我若是这等不能容人之人,那素裳妹妹能够进皇子府?更何况素裳妹妹之前还有多妹妹呢。”
“倒是‘花’夫人你,如今为了在王爷面前不表怒气,生生将事情往我身上推,实在有些过分了。鉴参之事,若是我说的有错,难不成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早就知道此参与世子那边有关,只等着王爷上‘门’?”
白月戈这话说得甚为其心可诛。她是‘逼’迫苏陌素要么认下并不是心甘情愿替岭南王鉴参,要么就要认下早就知道鉴参之事。若是认下前者,岭南王自然不可能再对‘花’清越瞧得过眼,若是认下后者,就只等着暂时被拘在府中的魏泓章的报复吧。
即便这个二皇子如今没了兵权,可一个皇子要‘弄’死一个朝臣,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对了,王爷想要捏死一个朝臣,更加容易。
白月戈这样一想,心里便舒畅许多。
苏陌素听完白月戈的话,面上并没有出现躲闪的情绪。她上前一步,更近地走到白月戈面前,问道:“大皇子妃这话问得好奇怪。世子夫人杜微风与我有隙这话可是你一直在说的。若不是她与我有隙,我又何必受你威胁,替你敲打荀主子?”
白月戈恨苏陌素念念不忘要把自己拉下水,可幸运的是,苏陌素这也算间接承认了她的一部分质问。
白月戈咄咄‘逼’人地说道:“那你就是承认对鉴参之事,你有不满了?”
原本白月戈还想引申到因为不满,苏陌素你是否才对荀素裳下手这一点上来。[..tw超多好看小说]但想到面前这个苏陌素诡辩不断,她便生生吞下了后半截话。
“鉴参之事,我确实当初只允诺了周家姑娘,替她找我夫君看那参有没有问题。若是知道此番鉴参,我夫君要被卷入皇子事中,我定不会答应。”苏陌素并不遮掩,直接回答道。
听了许久的岭南王‘摸’了‘摸’手指上的扳指,问道:“那你是与世子夫人是有何隙?”
白月戈的眼睛倏地就亮起来。杜微风和苏陌素之间的矛盾由来,她曾作为苏陌素的好友,当然是一清二楚。两‘女’争一男,不过这个男人既不是杜微风如今的过世夫君,也不是苏陌素面前这夫君就是了。
这真相说出来,苏陌素是半点讨好不到。
苏陌素朝岭南王行了个礼,答道:“回禀王爷,世子妃娘娘与妾身在幼年时就曾同堂而学。但我二人‘性’情不和,世子妃娘娘与妾身矛盾颇多。因此,当日周姑娘替鉴参之时并没有向我明言此参来自世子妃娘娘处。”
“所以你说后悔鉴参是因为世子妃与你不和,而不是其他原因?”岭南王问道。
苏陌素避重就轻地绕开了与杜微风的矛盾源头,这让白月戈多少有些失望。如今岭南王又问出这样一句话,白月戈心中更为担忧。
苏陌素但凡顺势一下,白月戈先前泼过去的脏水就白甩了。
可没有想到的是,苏陌素摇了摇头,并没有顺着岭南王给的台阶而下:“回禀王爷,并不仅是世子妃与妾身的‘私’怨。朝堂之事纷纭,妾身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身不懂其内情,但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妾身当初只要知道此参是出自岭南王府这样的地位,妾身就不会答应,就不会希望夫君去鉴参卷入其中。”
听了苏陌素的答话,白月戈眼睛一亮。果然,岭南王不悦的声音立刻就传来:“‘妇’人之见!小量!”
“妾身是‘妇’人,当然是‘妇’人之见。且妾身这样‘妇’人还不止一个,在场就有好几个。若不是有‘妇’人之见,大皇子妃就不会对荀主子下手,若不是有‘妇’人之见,宫中的陈嫔娘娘当日也不会出事,导致如今香消‘玉’殒的结果。”苏陌素无所停顿,一口气把要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白月戈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苏陌素仍念念不忘拉住她一起死。
不过苏陌素这后一句说得太过恣意,不仅是岭南王怒了,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大皇子也坐不住了。
他呵斥道:“‘花’夫人慎言!”
“我瞧‘花’夫人今日实在是乏了,要不还请‘花’大人待她回府休息吧。”大皇子不想再继续留这两人在府上。
虽然妄议后宫的是‘花’清越这胆大包天的夫人,但说话的地点在他大皇子府。而且陈嫔的事,如今最受益的人就是他魏泓图,大皇子希望此事就此盖棺定论,再无翻转之时。
‘花’清越面‘色’也是十分尴尬,他拱手告罪道:“是,臣这就领她回去了。荀主子之事,还请提醒太医鉴别下墨池香味。园子里的夹桃‘花’,应是有迹可循的。”
“去吧,你们去吧!”催促‘花’清越和苏陌素离去的人不是魏泓图,而是岭南王。
可见岭南王真是恼了这两人了。
虽然这次入府既没有拉拢到‘花’清越,也无法再将与岭南王合谋拉下二皇弟的事情落到‘花’清越和他背后的四皇弟身上,但岭南王恼了‘花’清越,也许就要恼了四皇弟。魏泓图如是想。
钱多多则按住‘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待在一边。她口中还喃喃说着:“真是吓死人了,幸亏太医还没过来。”
她这话却让‘床’上的荀素裳和‘床’边的白月戈都警醒过来。虽然苏陌素已经走了,但是她的论断还在这里。
太医过来以后,她们两个人必有一个要受到伤害。荀素裳抬起头,和白月戈的视线对望到一起。
大皇子设宴请朝臣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京城的朝官家中,无论是出席宴会的、还是没有没有出席宴会的,都在议论着那夜的事情。
宴会去了哪些朝臣,那些朝臣是否都是大皇子的人,反而不是大家关注的重心。
因为第二日的朝会上,久未上朝的老王爷岭南王弹劾了鸿胪寺左少卿‘花’清越,并且直言四皇子御下无方,没有文德。
满朝哗然。
“董大人,您说这‘花’清越是如何得罪了岭南王,让他这般盛怒。虽然几位皇子身边都有一两个亲近人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但这样被摆到台面上说的,可还只有四皇子一个。”
退朝之后,还在路上,就有官员拱手去同董国公说话。要知道本朝位高权重的人可就这样几个,除了唯一的王爷——岭南王,兵权在手的康宁侯,董国公就是不容忽视的一个人。
可这老国公却是半点搭理对方的兴趣也没有,他把手‘插’在衣袖里,步履加快地走开来去。
董国公走了,可还有岭南王的现成亲家在这里。
又有人同骠骑大将军杜‘精’忠去说话:“杜将军,犬子近日先打了一头野豹子,不如一同去府上品尝看看?”
杜‘精’忠虽手下有些兵权,可却如今边关安稳,他独子又只是放在御前任职,并未外放。行事作风还远达不到蔑视众人的地步。
杜‘精’忠犹豫了一下,就笑着答道:“那多谢李大人,待我回去换身衣服,就过来赴宴。”
见有一个松口的,其他大人并立刻如猫见了鱼一般地围了过来。
“李大人,你这可不厚道。有好吃的,不邀为兄同去?”
“李兄,可是与愚弟如今生疏了?”
那得了杜‘精’忠应允的李大人只能一一答道:“同去同去,诸位愿意莅临寒舍,是李某的荣幸。”
满朝的官员,明目张胆围着杜‘精’忠转的是一部分;心中暗自揣度,却仍先回自己府上的是一部分。还有三两个,便心事重重地跟在康宁侯陈隽宁后面。
康宁侯出了名的冷面侯爷。他们倒不指望从康宁侯口中打探些什么出来。只是纵然今日被岭南王挑明了皇子结‘交’朝臣的事情,皇帝也没有明确以此惩罚四皇子,只是将‘花’清越降职外放。但,现在真到了明确站队的时候吗?
瞧着前面那群人,一个个如蚂蚱样的跳着去打听事情。可再是蹦跶,也依旧没有一个朝臣敢站在任何一位皇子旁边。
所以与冷面康宁侯同样形单影只的就还有大皇子魏泓图、三皇子魏泓睿和被岭南王斥责了的四皇子魏泓涵。
不知道皇子们会不会与康宁侯攀谈,康宁侯又会不会与他们有所来往?
让跟在后面的官员失望的是,还没等他们见到康宁侯上前一步与皇子们攀谈,或是皇子们回头一眼与康宁侯说话,康宁侯就被内‘侍’请走了。
这下空旷的道路上,余了这三两个官员和前面的三位皇子们。
上前打招呼,不敢。
躲在后面不言,害怕。
官员们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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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局势
魏泓图和魏泓睿、魏泓涵几乎是并排而行的。(..tw$>>>棉、花‘糖’小‘說’)
今日岭南王在朝堂上的话有些是魏泓图预料之中的,有些却是他意料之外的。
苏陌素在他府里的那番话,将岭南王得罪大发了。所以岭南王今日在御前弹劾花清越,魏泓图一点都不奇怪。
当了几十年的王爷,连这样一点脾气都不能有,那才奇怪去了。
只不过,岭南王会引申到他四皇弟魏泓涵身上去,这一点魏泓图是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的是,父皇竟然没有罚四皇弟。
魏泓图理了下思绪,调整出一副略带忧伤的神情,同魏泓涵说道:“四皇弟,皇兄实在对你不住,若我昨日不办宴,花大人也不至于今日被降职了。”
三品的鸿胪寺左少卿,虽然官职不十分之高,但也不低了。如今这个位置空了出来不说,更重要的是挪位置的花清越此番降职可是要贬出京城的。
魏泓涵在其他人面前一贯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如今才被他皇叔在朝堂上斥责了,眉眼也还是弯弯的,嘴角噙着笑意回他皇兄话:“大皇兄这话可说错了,是花清越不懂事。他昨日不去,大皇兄宴上可出不了那样的事情。”
魏泓涵的声音不同先前魏泓图开口一样语气低沉,他答起话来带着几分爽朗的笑意,后面那几位正尴尬的官员头埋得再低也听得清清楚楚。
“无事无事。”魏泓图目光轻飘飘往后望了一眼,他可不在乎魏泓涵口中揭出的事情,“四皇弟是还没有成婚,待你成亲了便也能明白大皇兄昨日的苦楚了。女人嘛,哪个不有点小心思,争风吃醋都是正常的。”
虽然昨日的御医过来,真真切切证实了荀素裳身上是有苏陌素说过的墨池香,也确确实实在后花园找到了夹桃花,但荀素裳没有出事就不算大事。
尽管这侍妾能跟岭南王府沾亲带故,可白月戈身份摆在那儿,她又并不承认。魏泓图也就是看着岭南王在场的面子上,以治家不严的名义,罚了白月戈半个月的抄书。
当然,这等后院不宁、争风吃醋的事情,魏泓图原也是不希望流传出来的。可比着他四皇弟今日被卸掉左膀右臂的痛,魏泓图可半点都不觉得被揭开这事有何难受的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
他甚至颇为大气地主动详说了好几句:“你大皇嫂本就是白国人,那边女人家也是性情急躁得很。我这又接二连三迎了几位新人,她略微在意些也是正常。”
“话又说回来,三皇弟、四皇弟,你们的终身大事也要考虑一二了。”魏泓图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魏泓睿,“二皇弟那,也不知道香楠郡主还会不会……”
话只说了半截,魏泓图就咽了回去。他叹口气,一副真的很为魏泓章惋惜的样子。
魏泓睿依旧没有做声,他一直面色沉沉地走在魏泓图和魏泓涵中间。听了魏泓图扯到自己身上的话,也只是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多谢大皇兄关心。”
反倒是魏泓涵,半点看不出才受了挫折的模样。他朝魏泓图挤眉弄眼地说道:“大皇兄心中可有合适人选,左右大皇嫂现在正在醋头上,有好的你且先介绍给弟弟我吧。”
魏泓图听了便笑着回道:“四皇弟真要有了心思,皇兄我便提一个。永昌侯家的林佩雯还待字闺中吧,年纪也与四皇弟你差不多。要不皇兄哪日出面,让你皇嫂们帮你约出来一起踏青什么的?”
魏泓涵心中的白眼简直要翻过眼眶去。
林佩雯是个什么刁蛮性情且不说,就说她爹永昌侯。早年倒确实是个征战沙场、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可现在年岁也大了,膝下莫说嫡子了,连庶子都没得半个。兵权早早就交返了朝廷,单享着个侯爷的名声,这样的妻家有个什么用处。
不过,他大皇兄既然这样兴致勃勃地提了,魏泓涵也愿意让他开心一下。
“那就劳烦大皇兄了。”魏泓涵答道。
魏泓图听了这话,心里便好似开出一朵花来。当然知道永昌侯府还有几两架子,更知道自家四皇弟与林佩雯有几分看得过眼。他说这话,本就是特意作弄魏泓涵的。但即便是这样坦荡荡的作弄,魏泓涵也只能受了,魏泓图心中便很是得意。
二皇弟魏泓章已经因为岭南王世子的事情被夺了兵权,五皇弟魏泓泽早先因为陈嫔的事情已禁了足。如今整个朝堂,也就只剩下他们这两兄弟了。
魏泓图没有忘记昨日对岭南王无所结果的试探。若仅凭现在的情形,他的出身,他的妻家,无疑都是最优秀的。但若岭南王这个老皇叔有意在三皇弟和四皇弟两个人中挑上一个做女婿,那局势就又要缓上一缓了。
前头的三位皇子是无所顾忌地聊着,后面跟着的几个官员是腿脖子都要打颤了。无意间听到了大皇子内院的秘辛不说,还知道了四皇子的选皇妃心事。虽然永昌侯在皇子们眼中或许不值得一提,可对他们而言,却已经足够看了。
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了宫门门口,原还存着打探之意的官员当即撒开脚丫,飞快唤了轿子回府去了。
魏泓图也是点头笑笑,与魏泓睿和魏泓涵告别而去。
留下的两个皇子,完全是一母同胞的。
对着魏泓涵,魏泓睿的话这才多了些。他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清越不是你的人吗?既然是你的人,又何必去参加那边府上的宴会,搅入这浑水里面。”
魏泓涵笑着用肩膀去撞他皇兄:“这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嘛。清越再怎么也只是个朝臣,大皇兄下的帖子,他能不去?”
“去了也没必要得罪岭南王。虽然要与大皇兄划清界限,可何必得罪岭南王这般严重。”魏泓睿一点都不被他皇弟的嬉皮笑脸所收买。
魏泓涵见他这皇兄怎么都一副不快活的样子,只能先认了错:“好了,皇叔也说了,我御下无方嘛。”
魏泓睿也知道自己这弟弟一贯是个什么样子,他没有再就这个事情继续指责,却还是提点了一句:“出去避避风头也好。原本就因为给皇叔鉴参的事情,让二皇兄那边有所猜忌了。如今这样闹翻也好,省了洗白的功夫。”
说到鉴参,魏泓涵却是一肚子憋屈,他拉着他皇兄袖子抱怨道:“都说娶妻娶贤,花清越就是个夫人没娶好。鉴参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姓苏的女人应承下来了,他如何会去做。说起来,大皇兄昨日府上的麻烦,也是那女人惹出来的。”
“唉,我就是现在没办法。以后要是好点了,我觉得必须给他换个夫人。”魏泓涵有些怒气冲冲地说道。
魏泓睿的脸色却是微微变了一下,问道:“你是说苏大人的次女苏陌素?”
提及这个名字,魏泓睿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当日他与苏陌素相认师兄妹身份,全然是盘算从中套出一些师父李允未教的内容。后来因为白月戈的事情,魏泓睿不得不与苏陌素疏远。
但白月戈择婿当日,苏陌素急切相告魏泓图的算计,他又不得不放弃了白月戈。
魏泓睿在白月戈做了大皇子妃后,是想过要不要纳他这师妹入府的。毕竟那边已经成空了,这边一个侧妃或是侍妾位置也不显得多余。世事终难料,想不到的是,白月戈这边空了,苏陌素又嫁给了花清越……
“皇兄,你说要不要现在就去同清越说,让他休了那小娘们。”魏泓涵的话打断了魏泓睿的回忆。
“皇兄,你觉得如何?这姓苏的实在家世只是一般,听说在娘家也是个不受宠的,长得还不漂亮,浑身上下实在找不出一丝优点来……”魏泓涵如个女人般,碎碎叨叨地在魏泓睿的耳边念起来。
魏泓睿打断了他的话:“泓涵!”
“你不小了,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还以外貌取人。”魏泓睿其实也觉得苏陌素样貌上有些不够动人。若他这师妹美貌多几分,他当日或许就不会犹豫,早纳了她入皇子府了。
魏泓涵不服气地答道:“内在呢?内里有什么?”
“内里……”魏泓睿说不出话来。苏陌素是李允的关门弟子,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的内里,可自她入京一来,这内里真的不曾展现过。
他师父教的弟子会这样平庸?魏泓睿不信。
“好了,又不是你娶妻,何必想这么多。花清越的事情,已经如此了就算了吧。你安安稳稳待一段时间,有时候风头太健也不是件好事。”魏泓睿说完这句,便也回自己府上去了。
独自一人的魏泓涵晃晃悠悠,慢条斯理地去花府安慰他的近臣了。
只是这近臣,似乎半点也不要他的安慰。
花府里面,花清越和苏陌素正一左一右地站在灶台前面,一个在揉面,一个在烧水。
看到魏泓涵进来,花清越还有些不欢迎的样子:“四皇子,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臣先前还瞧着你和大皇子聊得火热呢。”
魏泓涵推开花清越,径直走到苏陌素身边问道:“姓苏的,你昨日怎么说服荀素裳陪你演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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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思
苏陌素吸了口气,答道:“回禀四皇子,妾身就是给了她一个‘药’方子罢了,求子的。(..tw棉、花‘糖’小‘说’)。wщw.更新好快。”
说完,苏陌素就转身将‘花’清越方才做出来的兔子样糕点一个个摆到蒸笼里去。
‘花’清越待苏陌素把蒸笼里的格子放满,便抱着蒸笼将它放到热水上去。
将蒸笼扣稳了,‘花’清越回头朝魏泓涵笑着说道:“殿下,臣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魏泓涵‘摸’了‘摸’鼻子,一脸猜忌的神情:“我怎么觉得上了你们夫妻的当。说是一招以退为进、暂时消除众人猜疑。可如今退的人是你们,留在京城的可是我。”
“‘花’清越,你不会带着这姓苏的到平城就跑了吧?”魏泓涵凑到‘花’清越面前,上下审视着他。
‘花’清越将四皇子紧紧挨过来的头推开一些,答道:“若是臣留在京中,殿下被发配出去,那局势就更不好了。臣要回来容易,只要殿下好,臣便随时能回。可臣在京城再好,能让殿下安好?”
魏泓涵当然知道‘花’清越这话中的道理,不然他也不会应允魏泓图关于林佩雯的邀约。
无视掉‘花’清越眼中的送客之意,魏泓涵径直坐到了桌前:“清越,你不要觉得我留在京中就比你享福。方才大皇兄都同我说,要把林佩雯那个恶‘女’塞给我。”
‘花’清越知晓四皇子无论如何是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了。他拉着苏陌素到桌前一起坐下,问道:“殿下答应了?”
魏泓涵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花’清越:“清越希望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陌素微微错开视线,不去望魏泓涵那眼睛发亮的模样。尽管心中清楚,她夫君‘花’清越真的算得上四皇子魏泓涵身边的亲近之人。可因为对魏泓涵的笑面虎印象太深,苏陌素见到魏泓涵这般模样,怎么也无法理解‘成’人蓄无害。
‘花’清越站起身,从身后的灶台上拿了一套杯盏过来,又从炉子上提下水壶,给魏泓涵先倒上一杯热茶。
“林佩雯不是一个好的皇子妃人选。但现下这个情景,臣觉得不应该去‘激’起大皇子的警惕之心。”‘花’清越说道。
他说完,又把另外两个杯子放到自己和苏陌素面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陌素站起身,将她与‘花’清越惯用的‘花’茶瓣放到杯子里,然后由‘花’清越添满热水。
“这是什么?”魏泓涵好奇地凑近看‘花’清越杯子里的‘花’茶。
‘花’清越答道:“是梅‘花’瓣晾干做的‘花’茶。殿下以前尝过,不太喜欢的。”
“哦,原来是那个东西啊。”魏泓涵确实不太喜欢梅‘花’气味,他兴趣乏乏地坐了回去。
眼睛往那热气腾腾的蒸笼上瞅了瞅,魏泓涵有些抱怨地说道:“现下京中也真没有什么可心的人选。董娉婷倒是个‘性’情柔和些的。可我瞧着她那‘性’子就是像足了董国公,父‘女’都是缩头乌龟!真娶了董娉婷,半点‘肉’末子捞不到不说,指不定还要多个婆子嘴在旁边碎碎念。”
苏陌素是见过董国公家中这位姑娘的。素喜紫衣,面容看上去也是那种温温柔柔的。
只听四皇子又继续说道:“其实陈侯家倒是有位适龄的小娘子。可之前他遮掩得太好,谁都不知道他有个义‘女’。如今那义‘女’可轮不到我们打主意了。”
康宁侯陈隽宁苏陌素也是知道的,毕竟她表哥季应承和叔祖父苏平安入军营时,待的就是这位陈侯爷麾下。只不过回想前世,她确实未曾听到过这位侯爷家的‘女’眷在皇子夺位中发挥什么作用。
‘花’清越是不知道后面事的,他听到这里,便上心问了一句:“陈侯收养了个义‘女’?过去未曾听说过。”
“是啊。”魏泓涵应道,“藏得太好了。如果知道他家有个‘女’儿,也许大皇兄都会后悔那么早立正妃。只不过陈侯可真不愧是个纯臣,连义‘女’都是直接往父皇身边送。”
“陈嫔走后的事?”苏陌素忍不住呐呐说道。她原还没有马上想起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来。可提到后宫,苏陌素就不得不想起和陈侯唯一有关联的妃嫔来。
魏泓涵给了苏陌素一个赞许的目光,说道:“与你猜想的没错。正是陈嫔没了,陈侯就又送了个义‘女’入宫。过去朝臣都只当这康宁侯是最无心权势的,可如今看来也不尽如传言。”
苏陌素想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心中微微有些唏嘘。世家大族莫不是如此,‘女’儿家只是维系关系的一种工具。这个没了,那个便要顶上。
前世,她与傅尧平几次小吵小闹之后,庶妹便迫不及待地入了府,父亲莫不是也打的这个主意?
苏陌素把自己的猜想立刻压了下去。不论这一世苏瑞文这个父亲待她如何,但前世的父亲应当是真心真意、全心全意心疼着自己的。她不应当有会这样的想法。
可魏泓涵却似乎不准备将话题就这样揭过去,他目光落到苏陌素的面容上,细细打量说道:“你与你嫡姐长得真是不像。若是你与嫡姐像一样,或许她那不行,你这……”
不等魏泓涵说完,‘花’清越就先出了声:“殿下。”
‘花’清越皱着眉头,话语中有着明显的不悦:“贱内与她嫡姐是不同的人。不是一母所出,也不是一个‘性’情。贱内一直是无心卷入朝堂权势之中的,还请殿下不要拿她玩笑。”
魏泓涵笑起来,他目光从苏陌素身上挪到‘花’清越身上,话语中带着几分探不明白的试探:“清越可真是很护着你这娇妻呢,我原还以为,你娶她只是被……”
“殿下今日是怎么了?”‘花’清越再次打断了魏泓涵的话,他站起身来,问道,“殿下是对清越有什么不满?”
“没有。”魏泓涵表情也冷了下来,他面有不悦地说道,“你护着她甚过护着我,让我很不开心。”
苏陌素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魏泓涵。她曾拿魏泓涵在‘花’清越面前说辞,也只是一时的不平或是小‘女’儿酸涩。但真正说起来,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让她值得吃醋的,应当是没有的。可魏泓涵这话的意思是?
‘花’清越比苏陌素更了解魏泓涵,便有几分猜到了魏泓涵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首先拱手朝魏泓涵认错:“殿下见谅,臣护妻心切了些。她是臣的妻,臣理应护她。殿下是臣的主,臣自然也是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魏泓涵脸‘色’并没有因为‘花’清越的话有半分缓和。他亦站起身来,绕过与苏陌素相隔的这个桌面,直接站到苏陌素的面前。
魏泓涵居高临下地冷冷审视着苏陌素,说道:“清越如此护你,你呢?”
苏陌素真有些看不懂这笑面虎的心事。他突然这般问自己,语气用词怎么听上去好像是在替闺中密友问负心的郎君?
“清越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然也护着他。”不管魏泓涵心中如何想,方才‘花’清越的一番表白已经十分清楚,苏陌素自然也站起身答道。
“那你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了?”魏泓涵继续问道。
苏陌素依旧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花’清越却是脸‘色’微变,心中已有揣测。
他上前一步,将苏陌素拉到自己的身后,同魏泓涵再次表忠心道:“殿下,臣对你绝无二心。殿下的事,臣一定不会松懈半分。此番臣离京,并无逃避之意。只不过是如今圣上尚无立太子之意,与其以静制动,不如主动出击,先将大皇子推到这最前面去。”
“至于大皇子得意之后,且不说他后院中这次埋下的引子,就说无名寺庙那边,也还是一条……”‘花’清越将如今手里有的倚仗一条条说出,只想打消了四皇子对苏陌素的心思。
“够了。”然而四皇子却并不想听这些。
“苏陌素是你的夫人,你是我的人,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我让她帮你,这不算什么为难。”魏泓涵没有强行拨开‘花’清越,但他的话却是毫不遮掩地说出了口。
“是,四皇子说的是。”苏陌素也认同魏泓涵这番话。她决定站在‘花’清越身边的时候,就预料到有这样一天。作为争权夺位的皇子,她从来不曾奢望魏泓涵会放弃有能够利用的地方。
“所以,你这次随你夫君去平城,我希望你能找到你师父李允。”魏泓涵说道。
果然如此。
苏陌素自忖自己的长相、外貌、才能没有一条能让魏泓涵如今瞧得入眼。真正能够吸引到他的,除了她师父是当朝国师宰相李浩初之子以外,再无其他。
“是,妾身谨遵殿下吩咐,一定会尽力寻找师父。”苏陌素行了个礼,答道,“只是师父已经没有踪迹数年,妾身也不保证……”
“你记住就好。”魏泓涵才走进来时候的好脾气已经消失无踪,他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戾气摆了摆手,然后就替步准备离开,“好了,清越你送我到‘门’口吧。”
‘花’清越回头望了苏陌素一眼,心中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却又无法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后,‘花’清越便匆匆走向魏泓涵。
“清越。”临出‘花’府的时候,魏泓涵停住脚步,深深望向‘花’清越,“如果没有找到李允,有些事就只能由苏陌素去做。”q
第三百六十七章 平城
平城有苏陌素的祖家,回到这座城池,她并不陌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79-
只不过与九年前她来平城那次不同的是,城‘门’口那排迎接的人似乎显得她这次过来不是那么不受欢迎。
坐在平城的府衙里,苏陌素身边除了知画和冬‘花’以外,还多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婆子都很热络地凑到她面前来,一个个争着表现自己。
“夫人,奴婢知道您要过来,特意已将‘花’圃收拾一新。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一个婆子想要挤到苏陌素的面前去。她的话尚未落音,就被另外的人挤到了旁边。
“夫人周居劳顿,哪里有心思立刻赏‘花’。夫人,奴婢做了好些菜,都是平城酒楼里最时兴的。夫人还是先用膳吧?”
这个声音没落,下一个又响了起来:“夫人,奴婢那……”
知画和冬‘花’拉着手挡在那群人的前面,被她们推得左左右右地站不稳当。
“好了,都先下去吧。”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声中响起。
那些丫鬟婆子回过头,还想再说两句,在看清‘花’清越身上的官服后,顿时齐齐闭上了嘴。
“是,大人。”
一瞬间,院子里就恢复了清净。
知画和冬‘花’同时舒出一口气。
苏陌素见其他人走了,便吩咐自己身边这两个丫鬟:“冬‘花’,你去厨房做两样小菜过来,就同在家中时候一样。知画,你去找了夏草,一起收拾行礼。”
两个丫鬟齐齐应了声,也各自忙去了。
整个平城府衙的后院里,就只剩下了苏陌素和‘花’清越两个人。
“累吗?”人都‘走’光了,‘花’清越关切的目光就无所遮掩了。他走上前,轻轻锊开苏陌素额间的细发,仔细看她脸‘色’。
“平城和京城也算有些距离。原想着你坐马车辛苦,才特意选了走水路。可没有想到的是,水路更是让你被折腾。”‘花’清越愧疚地说道。
苏陌素不以为意地向他笑道:“夫君多虑了。我祖家就在平城,这样的路程是受得住的。”
提到苏陌素的祖家,‘花’清越便牵起她的手先坐下,然后慢慢说道:“曾祖母那,我是准备了礼物要去一趟的。(..tw)只不过才到平城,这府衙里堆积了一沓的事情,恐怕到时候不能陪你久坐。你要替我在曾祖母面前美言几句才是。”
苏陌素想起先前那群挤到自己面前的丫鬟婆子,又联系‘花’清越话中那堆积的事情,便问道:“这平城前任知府是不是留下了许多的麻烦事?”
她不算完全搞懂了整个朱国的官员职位品阶,但也知道平城属于上府,平城的知府算是从三品。
当然与之前‘花’清越的正三品官职相比,这是明明白白的降职。不过正三品到从三品,总之还是不算降得太厉害了。
恰恰因为降得不甚厉害,苏陌素就心中反而有些担忧。
‘花’清越因为急着过来看苏陌素,所以还并没有认真看过挤压的事情。只不过他也知道,这平城知府的位置,总归不该是个现成的‘肥’差就是了。
“无妨。有点事情反而是件好事。京城那边看着,也会更加减少敌意。”‘花’清越不准备拿自己的事情烦到苏陌素。
他在过来前倒是先问了些府衙后院的事情,于是此时就一次说给苏陌素听:“方才那些丫鬟婆子是前任知府留下的。这之前的荀知府虽然品阶不算太高,但家中却是个富足的。所以整个府衙后院大大小小、多多少少养了将近一百个奴仆。”
“荀知府调任了,他却不可能带着这所有的奴仆走。除了那些签了死契和特别看重的,其余人自然就都留下来了。”‘花’清越自己在‘花’府是用奴仆算少的,不过到了平城,他却想任由苏陌素的意思。
毕竟成家以后,家中多些人也是正常的。最重要的是,他夫人开心就好。
“这些人凑到夫人面前,也没有其他目的,想来就是希望继续留下罢了。毕竟在府衙后院里做事又有银钱拿,又不必担心太被苛待。总之这些人是去是留,都随夫人的意思。”‘花’清越完全把后院‘交’托给苏陌素。
这次他来平城没有带林管家过来,也就有这层准备在其中。苏陌素是他的夫人,内院之权是该都‘交’给她的。
苏陌素也注意到此次来平城‘花’清越带的人并不多。本来‘花’府里的人就并不多,每一个人都算是有每一个人必要做的事情。
如今‘花’清越身边就只带了冬虫、夏草两个,就连厨娘这事暂时也只能让她身边的冬‘花’兼顾了。真要长居平城的话,这样显然是不行的。
苏陌素思忖了一下,答道:“那等我问过他们各自的能耐,再选择其中有所长的各留一个。”
“比照‘花’府那边的人就差不多。我们就两个人,实在不必那样铺张‘浪’费。”苏陌素补充道。
‘花’清越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忙解释道:“夫人不必担心银钱的事情。虽然我们轻车简从,但该有的黄白之物,可一样也没少带。”
苏陌素听了打趣道:“那夫君且同我说说,到底每月能给我多少银钱使?嫁给你这样久,我还从来不清楚夫君到底多少俸禄呢。”
“嗯,这是我疏忽了。”苏陌素本只是一句笑话,但‘花’清越却是认真了。他答道:“这两日我就让夏草将账目先整理出来,给夫人你来打理。”
苏陌素仍还没当真,笑着答道:“细细碎碎的账本我可不要看,夫君到时候直接给我总钥匙就成了。”
“嗯。都依夫人的。”‘花’清越心中却已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与苏陌素成亲已将近一年。最初的时候,他二人都未有准备与对方过渡余生,自然相处过法与一般夫妻不同。如今他心中既已下了决心,要长长久久与苏陌素在一起,该说的、该‘交’的,自然一样不能遗漏。
平城的第一夜很快过去。翌日大清早,苏陌素才醒来,冬‘花’便来禀报,说是府衙外回苏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姑爷呢?”习惯了在京城时候,一睁眼‘花’清越就已经从早朝回来。初到平城,做起知府夫人,苏陌素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知画替苏陌素拧了帕子过来,她看着自家小姐那不住往窗外望的眼神,就偷笑起来:“姑爷在前面等着呢。说是小姐起来了就可以过去。”
苏陌素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她方才还在担心,是不是到了平城,与‘花’清越见面的时间少些了。
其实不然。在京城的时候,除了早朝,‘花’清越总还是鸿胪寺少卿,去办差的时候她是看不到的。但到了这平城,知府府衙和内院是连一起的,只不过一个里外格局。她若想见他,反而更方便了。
待收拾妥帖后,苏陌素便领着冬‘花’和知画两个往外面走去。
府衙外面,‘花’清越已经换下了官服,依旧穿了他平日素喜的墨绿‘色’长衫,站在马车前面。
“夫人今日‘精’神可好一些了?”‘花’清越仍还记挂着苏陌素不适应坐船的事情。
苏陌素摇摇头,拉住‘花’清越的手上了马车:“睡了这一夜,已经好多了。夫君可已去过前面府衙了?”
“嗯,已经去过了。”‘花’清越扶着苏陌素在马车里坐定,又从马车内的小桌子取了个油纸包递给苏陌素,“夫人且尝尝这个,是平城最有名的小吃之一――棕香糕。”
苏陌素将那油纸包打开,熟悉的香味便钻入鼻中。她深吸一口气,一脸愉悦地答道:“是顺宇酒楼旁那家铺子里做的?”
“嗯,就是那家。那铺子虽然不大,可这棕香糕却是整个平城做得最好的。夫人怎么知道?”‘花’清越才问完,自己又笑起来,“我忘记了,我家夫人可是在平城长大的。”
“怎么样,可有熟悉的味道?”‘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小心翼翼捏了一块糕点出来尝了,‘唇’齿间当即被淡淡的棕香味所包围。她笑盈盈地答道:“是,真怀念这味道。”
提到怀念,苏陌素突然想起一桩事来。她忍不住偷偷撩起车内帘子的一角,往外张望:“夫君,我在平城的麓山学院里上过好几年学。师父李允就是我在麓山学院里认识的。那时候他在麓山学院执教。”
“四皇子说的话,你不必太在意。”听到李允的名字,‘花’清越心中便涌起对苏陌素的愧疚。他起初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就是不想将苏陌素卷入这种朝堂谋算之事中。如今却还是把她卷入其中了。他对此很是难受。
“我会解决的。四皇子想要的不过就是那个位置,我会拼劲全力帮他。只要坐到了那个位置,李允的下落对他而言也就不过如此了。”‘花’清越这话既是说给苏陌素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一定要尽快让四皇子多年的谋划尘埃落定下来。
苏陌素放下帘子,回过头朝‘花’清越笑:“四皇子说得并没有错。我如今是你的夫人,就是他阵营的人。这一点不论我认不认,其他人都会这样认为。”q
第三百六十八章 见亲
苏府到的很快。[..tw超多好看小说]平城整个城池大小都不如京城一半格局大。因此,无论去城内的哪个地方其实都非常快。
赶车的就是夏草。
他跳下车,掀了帘子同花清越禀告:“少爷、少夫人,苏府到了。”
苏陌素顺着那掀起的帘子往外看去。与京城苏府同样的长匾挂在门上。那个“苏”字却让她更加具有熟悉感。
苏府门口的家丁是早就得过信的。见到马车停在门口,便忙往回跑。
苏陌素扶着花清越的手才下车,苏府门口就已经有了好几个迎接的人。
她大伯母宁氏站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堂弟苏志吉和苏志祥。
自宁氏的嫡女苏追月出嫁之后,宁氏便随着苏老夫人从京城回了平城。
苏陌素与宁氏也不过是约莫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面,宁氏的外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就是宁氏身后的这两个半大男孩,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
苏陌素感觉到有些陌生的是与宁氏并排而立的一个蓝衣妇人。那妇人年纪看上不过二十来岁,与旁边已经徐娘半老的宁氏形成明显对比。
宁氏面上堆满了笑容,她十分热情地拉住苏陌素的手,笑道:“老祖宗已经等了许久,素儿与侄女婿快同我一起进去吧。”
见苏陌素的目光往自己旁边妇人身上放,宁氏又笑盈盈地解释道:“这是你新婶婶。”
旁边那蓝衣妇人腼腆地冲苏陌素笑了笑,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镯子递给苏陌素:“还是第一次见侄女,婶娘的小心意,素儿不要嫌弃。”
宁氏用眼角望了那蓝衣妇人一眼,拉着苏陌素只往里走:“伯母给你备了你最喜欢的菜式,也准备了几样小东西。我们且坐到家里面再说。”
从苏府门口到正厅里面这一段路,宁氏不住地同苏陌素说话。嘴里虽然热络不已,但眼中笑意却一直不深达眼底。不过苏陌素也并不是第一次跟宁氏相处,她若真对自己十分关切,苏陌素反而要奇怪了。
走到内院里面,真正热络的人这才出现了。
王妈妈正往厅外探看,见到苏陌素跟着宁氏进来,她喜不自持地往前迈了几步。尚未走远,又忙转身朝里面喊道:“来了,来了,快告诉老祖宗,素小姐回来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朝里面吩咐完,王妈妈又脚步急切地往苏陌素那边扑:“素小姐回来了。老祖宗自从得了你要过来的信,大清早就在盼着了。老奴也望了无数次的门口,只是要留在这里照顾老祖宗,不然一定要到府门去等素小姐。”
“素小姐这些日子在京城可都还好,吃得可好,睡得可好?”王妈妈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着苏陌素,盯完她的脸又看她的手,唯恐有个不好的地方。
迈进外厅,刘妈妈扶着苏老夫人便要迎上来。
“素丫头回来了。”苏老夫人模样与在京城时候也无甚变化。但看着这老曾祖母鬓间的白发,苏陌素却眼睛忍不住发酸。
她松开宁氏的手,快步上前,自己扶住了苏老夫人:“曾祖母。”
“乖。快让曾祖母看看。”苏老夫人也抬手去抹泪。过去苏陌素养在她身边的时候,尚还不觉得如此亲厚无间。可这一分别,苏老夫人才觉得这个孩子是真正进入了她心里去了的。
回平城后的无数个日夜,苏老夫人总是不经意就唤出苏陌素的名字。可那个在自己身边的小身影,却是没有了。
“曾孙女婿也来了。来,一起坐到曾祖母的旁边来。”苏老夫人是见过花清越的。
虽然作为曾孙女婿的花清越与她这个曾祖母相见次数并不算多,但这个年轻人不仅娶了陌素,而且还救了她的小儿子,这一点苏老夫人是记得的。
“好孩子,两个都是好孩子。”苏老夫人夸道。
苏陌素心中的酸涩也化开了一些。她望着苏老夫人笑道:“曾祖母这次便可以经常见到陌素了。夫君在这边任职,陌素想什么时候回来看曾祖母都可以。”
“姑爷这次到平城能待多久?陌素如今回来方便,我们可真是极高兴的。只不过这边曾祖曾孙团聚,二叔那边却要暂时父女不得相聚了。”苏陌素的话才落音,宁氏就拿了个帕子擦了擦眼角,话语中又带着喜悦,又带着担忧。
她这话说得漂亮,可在场的人无一不知道其背后的用意。
花清越到平城任知府的消息,苏府这边自然是提前得知了的。只不过他一个正三品鸿胪寺少卿为什么突然被贬到了平城做个从三品知府,这其中内情,外人却不甚清楚。
宁氏这话分明就是想探听其中详情。如今宁氏的夫君,也就是苏陌素亲伯父苏瑞祥还不过是从五品的左司郎中。宁氏一方面又想拉拢花清越,另一方面又对这次花清越这次被贬存了些担忧。
谁知道会不会一贬再贬,倒过来是苏家的累赘呢。要知道宁氏的小叔子,也就是苏陌素的爹苏瑞文,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正二品官员呢。
就是不知道帮衬自家兄弟。宁氏在心中有些怨愤地想。
花清越拱手向宁氏行礼,然后把准备的礼物奉上:“上意不可揣测。小侄听陌素说,伯母素来喜爱花卉,小侄寻了一些别致的花卉送给伯母。”
宁氏倒确实喜欢赏花,可哪有女子回娘家就带几朵鲜花。她有些兴趣乏乏地吩咐身后的丫鬟接过礼盒,自己都没有亲自伸手去接:“侄女婿有心了。”
苏老夫人见不得自己这大孙媳眼皮短浅的模样。她笑眯眯地吩咐刘妈妈把花清越送给自己的礼物当众打开。
“清越有心,我素来最喜爱佛经。”苏老夫人尚未看清楚盒中装的东西,就先夸起来。
但待她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何物时,反而愣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是……”
房中的其他人都望过去。
只见那锦盒打开后,里面确实放的像是一卷经书。只不过经书却不是平日里的纸书,而是木雕的模样。
苏老夫人将那木雕的经书拿出来,房中立即便散开一种淡淡的清香。
“这是小金檀木?”苏家这些女人的娘家,其实最显赫的苏老夫人自己。她父亲是先帝爷时候就封了侯爷的长宁侯。宁氏虽是苏老夫人的侄孙女,却既隔得远,又不是嫡系了。
因此苏老夫人对这些罕见珍贵的东西都具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而席间的宁氏等人,虽然不曾见过号称“一两金檀百两金”的小金檀木真容,但听到这名字也足够震惊了。
宁氏忙唤身后的丫鬟把自己那份礼物打开。
“侄女婿真是太客气了。”宁氏那份礼物自然也不便宜。她里面装的可不是普通的花朵。那些花朵全是用足金雕成,花形十分精致罕见,却是都是些别致的花朵。
“快,快把我准备的礼物拿过来。”宁氏顿时又变得和见到苏陌素时候一般热络了。她站起身,亲自把准备的礼盒放到苏陌素的手中。
“这是你婶娘。”苏老夫人这么多年下来,早就通透了宁氏的性情。既然改变不了宁氏,她索性是少看对方一些。指了宁氏先前介绍过的蓝衣少妇,苏老夫人同苏陌素和花清越说道。
苏陌素和花清越又一起去向那新婶娘见了礼。
花清越把礼物递过去的时候,苏陌素趁机认真打量了一番她这新婶娘的模样。
倒不是觉得这婶娘有多倾国倾城,只不过她叔父苏瑞武自从第二位夫人柴氏死后,六七年的时间里都没听说过再续弦。如今这一位,显然还是苏陌素去了京城以后再娶的。
是突然被打动了,还是别的原因?苏陌素望着她面前这婶娘若有所失。
这新婶娘听宁氏说姓徐。徐氏面盘有些圆润,虽然看上去就很年轻的模样,但样貌绝对算不上十分艳丽。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夸徐氏的容貌,应当是敦厚。
看着就一副十分敦厚、没有什么心眼的模样。这大概就是打动她叔父的原因?毕竟任谁有过柴氏那样的续弦后,心里总要有些阴影留下。
花清越如先前同苏陌素说过的那般,陪着她一一见完礼之后,便没有继续留在苏府,而是回了府衙里忙公事。
宁氏和徐氏两个陪着苏陌素坐了一会后,便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反倒是原本一直不太亲近苏陌素的两个堂弟,宁氏的两个儿子苏志吉和苏志祥因见了花清越带来的礼物,而继续留在苏老夫人院子中。
他们一边摆弄着手中的东西,一边张望着门口。
苏陌素正有些想不明白两个堂弟的想法时,就听到王妈妈进来说:“老祖宗,小姐们过来向您请安了。”
苏志吉和苏志祥两个顿时齐齐看向苏陌素。
原来是这个原因。苏陌素弄明白两个堂弟的想法以后,反而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是等着看自己给其他姐妹准备的什么礼物呢。
苏陌素心中松出一口气。她在京城这些日子被苏蔓玖锻炼得过于草木皆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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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愉悦
一滴眼泪落在苏陌素的手背上。(..tw无弹窗广告)
苏陌素摸了下自己的脸,手指上传来湿润的感觉。
可她不觉得难受。她很高兴。她高兴自己能面对自己的心了。
“曾祖母。”苏陌素站起来,蹲到苏老夫人的身边。她抱住苏老夫人的脚,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曾祖母,有您真好。”
如果没有您,我不会那么快想清楚自己的心事,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争取自己要的东西。
苏老夫人有些惊讶,她带了这个曾孙女八年,可苏陌素这样亲昵她是第一次。
即便是苏陌素出嫁的那次,那时候苏陌素也在自己面前哭了,可苏老夫人却知道,是那个时候、那个情景让苏陌素脆弱、柔软。今日这样的情景,苏陌素在自己面前柔软,苏老夫人的心也顿时变得柔软起来。
苏老夫人把原本想说的话完全压在了心底。来日方长,花清越在平城知府这位置上绝对不可能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那么要说的话就留到下一次再同这曾孙女说吧。
苏老夫人将手放到苏陌素的头顶上,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同她说话:“过得好就行。素丫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曾祖母的曾孙女,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来同曾祖母说。曾祖母其他做不到,但听你说说,总是做得到的。”
苏陌素紧紧抱着苏老夫人的腿,她把脸贴在这老曾祖母的衣裳上,隔着薄薄的春衫,能感觉到她老曾祖母的温度。她满足地说道:“嗯。能这样依偎着曾祖母,陌素就觉得很好。”
一日的时光,并不算长。在见过伯母婶娘、堂姐堂弟,又同她曾祖母说过话、撒过娇后,苏陌素便结束了这次的回府见亲,又回到了平城府邸的后院。
花清越是亲自接苏陌素回来的,但才送她到内院,他又钻到前面去看案卷了。
待到他再回后院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走过花园,花清越习惯性地往苏陌素的房间看去,却意外地见到她的房间还亮着烛火。
他们并未同房而歇,她也并没有等他再入眠的习惯。
怀揣着对自家夫人的担忧,花清越走到苏陌素的门外。
抬起手,花清越正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苏陌素在房内的时候,就见到了门外的影子。她打开门,果然见到了她的夫君。
“夫君,你忙完了?”苏陌素转过身,让出身后的桌子来。(..tw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桌子上倒扣着几个碗碟,苏陌素走过去,将那些碗碟打开,下面是简单的几样吃食。
“本想给你送过去,又怕打扰你办事。所以就放在我房内了。”苏陌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可却甜在了自己的心里。
放在我房内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先看看我歇息了没有。如果没有,你便会来看我。这些想法都完全印证了。
花清越坐到桌前,面上却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还是有些担忧苏陌素,他问她:“今日在曾祖母那边都还好吗?那些姐妹有没有不好相处?”
“今日是我太过忙碌,待下次回去,我便一直陪着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想来也不敢冲你来了。到时候你就只要同你曾祖母好好说话。”花清越对苏陌素的一切都很关注。
他不仅知道她在京城的苏府不受宠,也知道在平城的苏府里,除了那老曾祖母和季应承、苏平安两个,府上的主子们没有对他这夫人真心好的。
其实就是那老曾祖母也未必能说是全心全意在对他夫人好。只不过年纪大了的人总归会有一份柔软,只要一直贴着她的软处去,她便不会太苛待人。花清越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他不想让他的夫人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娘家人疼惜的人。
苏陌素不能猜到花清越的全部想法,却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她笑着把吃食推到他面前,一边催促他吃,一边安慰他:“夫君,你快吃吧,等下都冷了。我在苏府没有什么不好。”
因为知道他不会相信,苏陌素便索性同花清越讲了今日和苏闭月的一番争执。说完以后,她满脸笑意地说道:“我记住夫君说过的话了。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事尽管做,因为你会替我兜着。”
花清越听了苏陌素的话,心里的担忧这才散开了一些。他一直想好好护着她,却害怕她不让他护着。如今她这样说,他也很高兴。
花清越将那些吃食都塞入口中,心情也好起来地同苏陌素说:“等忙过这阵子,我就陪夫人回麓山学院去看看。不为找你师父,就是去看看夫人过去待过的地方。”
苏陌素点点头,目光熠熠地看着花清越吃东西。
过去,他总是再忙也要亲自过问她的吃食。即便不能亲手做,也要督促了每日的花样。每次一起吃饭,他就喜欢盯着她吃的模样。如今她也觉得,这样看着喜欢的人吃东西,是一种很满足的事情。
想着,苏陌素就不禁把话问出了口:“夫君是不是也觉得,看着喜欢的人吃东西,自己心情也会好起来。”
花清越很灵敏地捕捉到了那个“也”字,他眉眼立刻弯起来,嘴角也轻扬地同她说:“是。”
“夫人,等桃花开得再艳一点,我们便去摘了花瓣酿桃花酒好不好?”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撑着下颚,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答道:“好。”
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可如今这样胆大直白地看他,却是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夫君你睫毛真长,我总是想去摸它。我觉得它都长得我可以去碰触,可以把它拂得弯起来了。”她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口。
他喜滋滋地回答她:“那夫人你就试试。”
说完,花清越就闭上了眼,让他那长长的睫毛轻轻盖下来。
看着那羽扇般的长睫毛,苏陌素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挨过去。
那么长又细的睫毛,碰到的时候,却还能感觉到一点点的硬度。苏陌素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向上拂了拂,可那细长还才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手一松开,就又变成了长长直直的模样,垂盖在眼眸上。
苏陌素忍不住伸手再碰了碰,睫毛因为长的缘故,十分好摆弄。她想把它弯一弯就能让它弯一弯,想把它往旁边一齐扫一扫,就能让它往旁边扫一扫。
苏陌素突发奇想地想让那个给自己的手指饶痒痒。她把手指横着伸在花清越的长睫毛下面,让那细细长长的睫毛都挨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她把手往上动了动,睫毛也微微动了动。
那种细微却又独特的感觉,让她的心似乎也动了动。
还是让它弯着吧。弯弯翘翘的睫毛肯定更好看。苏陌素如是想。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把花清越的睫毛往上按了按。
不敢太用力按到他的眼眸,只能自己揣度、把握着距离用力。
因为有过先前的教训,苏陌素也不敢太快松开。她一只手指酸麻了,便让另一只手去撑住先前那只手,只求久按一会。
两只手都酸麻了,苏陌素才松开那睫毛。可惜的是,明明看起来翘了的睫毛又变直了回去。
苏陌素顿时舒出一口失望的气来。
她这厢觉得失望,可却没有准备罢手。将长长的袖子微微往后卷了卷,苏陌素站起身来,半倾到花清越面前。
她做足了准备再去试一次。
“夫人?”花清越却因为听到了苏陌素那声叹气而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地看到花清越睁眼,苏陌素忙收回手,这一惊吓让她本就半倾着的身子猝然后退,脚步都踉跄起来。
花清越忙站起身,伸出手,一把捞住她夫人。
“怎么了,我听你叹气才睁开眼。”花清越也看清楚了苏陌素方才的动作。
她方才明显是还想再靠近自己的。
于是花清越噙着笑意问苏陌素:“还没玩够?我再闭上眼,夫人再玩就是了。”
被吓了那一跳的苏陌素却没了兴致,她摇了摇头,答道:“不玩了。”
说完以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再玩。”
听了这话,花清越的嘴角便上扬得更加厉害。
他温柔地答她:“好,夫人什么时候想玩为夫,都可以。”
这句话说得分外旖旎,苏陌素脸都红了。但她没有跟以前一样发恼地啐他。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花清越却是仍不敢说得太过。他从怀里拿出几样东西来,递到苏陌素的面前,说道:“原本是想明日再给夫人的。夫人今日既然还没有歇息,就先给了夫人吧。”
“是什么?”苏陌素余光看到似乎都是一些纸张。
她抬起头,接过花清越递来的纸张。只见纸张展开,里面写着字。
这是一张房契。
这还是一张房契。
这依旧是一张房契。
一沓下来,难道全是房契?
苏陌素快速翻了翻手里这厚厚的一沓,倒是真发现了房契以外的东西――地契。
这样多的房契和地契,她夫君是个土财主?
苏陌素顿时回想起今日在苏府时,她夫君送出的那些礼物来。
因为格外放心的缘故,苏陌素并没有提前看过花清越准备的锦盒里到底有些什么。但是一样一样打开的时候,苏陌素也知道,那些东西全部价值不菲。
“夫君,你与大皇子家钱侧妃没有沾亲带故吧?”苏陌素问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出事
苏陌素这句话当然是玩笑话。(..tw无弹窗广告)钱家那是朱国第一的富贵人家,钱家的富贵根本不是这一沓两沓的房契、地契。钱家至少是几十沓、几百沓的房契、地契。
但花清越给苏陌素的这些,确实也让她十分诧异了。
虽然不知道花清越过去做正三品鸿胪寺少卿时到底该有多少俸禄。可苏陌素却曾知道正一品的相爷是多少俸禄。
“夫君,你这些不是俸禄能够攒起来了的吧。”苏陌素说道。
花清越点了点头,没有准备瞒住苏陌素。他答道:“是。我除了做官以外,还有经商。这些房契中,有半数上面开的铺面都是我自己打理的。”
“我原本是想把所有的铺面、明细的账本全部交给夫人。但夫人你先前说想看看整体的所有,所以我便把这些房契、地契都拿过来了。铺面的所在在这些位置。”
花清越又递过一张纸:“平城这边有二十家。夫人可以去看看。送给苏府的东西许多都是从铺子里拿的。只不过为了稀少,是从其他地方铺子里拿的。”
苏陌素听完,简直有些目瞪口呆:“夫君你家祖上就经商?”
问完这一句,苏陌素突然噤了声。花清越同她说过,他全家都没了。
“我祖上是经商的。但这些铺面却不是祖上留下来的。是我到了京城以后,慢慢置办起来的。祖上的东西,人没了的那一次,就全没了。”花清越却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他原本就想过,要将一切告诉苏陌素。所有这些东西,他都会逐步逐步全部拿给她看。
“夫君用了几年时间?”苏陌素心里突然有一个感觉,花清越这个答案肯定会让她再吓一跳。
“不到五年吧。”花清越答道。
虽然心里已经做了准备,可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苏陌素依然吓了一大跳。
她没有经过商,可却也不会愚昧到觉得经商就是那样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光是在平城这样的城池就有二十个铺面,这是什么样的情景。
花清越却面有赧然:“因为我每次赚了钱就拿着再置办新的铺面的了,所以手头的银子倒是不多。不过每个月三千两银子做家用是不成问题的。夫人若有要大钱的时候,就同我说一声。我便暂时缓缓置办便是。”
苏陌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tw要知道,前世她替傅尧平管内宅,全府上下一共也就不过每月五百两银子的开支。
她按住额头,顿时觉得自己要缓一缓。
花清越其实还想同她再说一些。可见苏陌素有些瞠目结舌的模样,又怕说多了她一时接受不了。其实这三千两银子真不算什么,就像钱多多作为钱府的千金,一个月的月银应该是万两白银一样。过去的……
那些事,再等等吧。花清越这样想。
苏陌素也觉得自己需要暂时先冷静一下,理清下思绪。她在他夫君这偌大的家业背后,隐约感觉到了还有一些值得担忧的地方。
两个人都准备再找个时间说话,可没有想到的是,这平城的日子一日也不得安稳平歇。
“大人来了。”苏府的门房见到知府大人兼府上的女婿过来,忙迎上去。
花清越也是一个翻身就下马,将手中的绳缰和鞭子径直丢给门房,匆匆对着门前的小厮点了点头,就快步向着苏府院内走去。
苏陌素身边的冬花早就等在门口。见花清越进了院门,冬花匆匆行了一礼。她一边领路,一边就半刻不敢耽搁地给花清越介绍起情况来。
“老祖宗今天早晨在花园里散步,原本都是好好的,却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摔倒了。老祖宗身边又一贯只喜带着王妈妈和刘妈妈两个。她们年纪都大了,老祖宗摔下那下也没能及时拉住。”
“因为老祖宗年事已高,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刚刚苏大夫人已经去请了平城最有名的大夫过来。说是此刻正在为老祖宗看看伤势呢。”冬花飞快地说完,她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花清越步履匆匆,很快就把冬花甩再了后面。冬花只能迈着小碎步飞快地往前走,不敢轻易在平城老宅这边失了礼数。
她如今是苏陌素的人,若是行差错步,丢的都是她家小姐的人。
“少夫人呢?”花清越这回心里有数了。就是苏府老祖宗摔了一跤,苏府这边的人为了不被追究原因,于是都急着做出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不论结果如何,总之要摆足了孝孙贤媳的模样来。
只可怜他夫人才回平城,就要上赶着分罪。摔是在老宅里摔的,其实怎么也是这边的人伺候不周到。花清越也知道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夫人如今在老宅记挂的就这苏老夫人一个,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模样了呢。
“小姐得了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如今一直伺候在老祖宗身边。”冬花过去没有来过平城,但她在京城苏府待了多年。当然知道孝道为先,她家小姐此时怎么也必须伺候在这里。
“少夫人不注意自己,你们要注意着点少夫人,适当时候要去提醒她不要过度操劳,知道吗?”花清越知道,他夫人虽然嘴里不说,但对于在乎的人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这苏老夫人如今还是她心头尖上的一人,若是没有丫鬟们提醒着些,恐怕守在床前,自己的饭都要顾不上吃的。
“是,奴婢记下了。”冬花忙答道。她当然知道,在这平城苏府里,谁才是她的真正主子。
一路上遇见的丫鬟仆人,花清越几乎可以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来,哪些是各房的人,哪些是苏老夫人院子里本来的人。
无他,光看神色就知道了。
各房的奴仆丫鬟们,行事全都从容淡定,而苏老夫人院子里的奴仆们,则都有着满脸的担忧。
一看就是,前者跟着主子已经习惯了,根本不真正担心苏老夫人。而后者的担心,恐怕也主要是与自身利益切身相关。
花清越穿过二院,一路已经大致明白了情况。等到了内院门的时候,才看到了苏家的那几个妇人。
宁氏和身边的人不知道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徐氏则皱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见到花清越过来,宁氏和徐氏忙回过神,领着身边的人迎上去:“知府大人。”
花清越自然明白这是他官服未来得及换下的缘故――这该有的礼数此时是省不了的,因为官服是天子所授,这些礼节都不是对着他花清越,而是对着他身上的官服。
花清越忙伸手扶起宁氏和徐氏,说道:“伯母、婶娘请起,是清越一时焦急,尚来不及更衣。现在曾祖母情况可好?”
前头的宁氏和徐氏起来了,后面的那些跪到的丫鬟仆从便也都站了起来。
宁氏因为花清越那一扶是先对着她的,便面有笑意地答道:“无碍无碍,刚才听大夫说了,就是扭伤了脚腕,稍微有点受到了惊吓,只要注意休养,安安神就好了。”
花清越微微向着内屋望了一眼,但是因为幔帐的遮掩,他看的并不真切。
“既然如此,大伯母,清越先去换一身衣服,再过来向曾祖母请安。”
听花清越说得这般恳切,宁氏脸上也摆出一副满满感动的模样来:“清越是刚刚得到消息就赶来了吧,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快去吧!”
其实方才见到花清越一身官服的时候,宁氏心中是十分怨愤的。不就是一个从三品官吗,还是才被贬职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贬职。
他如今主动提出来不穿官服过来,宁氏心里才好受一些。至于花清越的孝心,她可不在乎。
花清越向着内屋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宁氏虽然心中抱怨,却还是忙使唤身后的丫鬟跟上,去给花清越引路。
“不就是个知府嘛!至于这么讲排场嘛!”说话的这个,是苏瑞祥新纳的妾氏许氏。
许氏依附宁氏而生存,平日也听过宁氏不少抱怨。所以花清越一转身,她便忙给宁氏出起了气,捧起了腿:“非要穿着官服来显摆一圈,把咱们当家人了嘛!”
“就是,怕是觉得咱们拜他一下,他就能多骄傲似的!京城来的人真是牛气!”许氏开口,她身后的丫鬟也忙帮着自家姨娘开腔。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说了。”宁氏听了这话心里虽然舒畅,但还是象征性地摆了摆手,表明自己可不是唆使说这话的人。
一直做哑巴的徐氏却在这个时候百年难得一遇地开口了。
她朝许氏说道:“清越是从府衙急忙赶过来的,虽然没有换官服,让自家人行了礼,这也是出于对天子威严的尊敬。许姨娘可万不可再说些这样大不敬的话!”
虽然徐氏不是许氏直接的主母,可徐氏地位怎么也在许氏这个姨娘上面。徐氏这般直接开口训斥,许氏只能连忙认错:“是,二夫人,妾身知道错了。”
宁氏听了这话却是十分不高兴。她心里的想法,本就是许氏说出的那些话。不换官服来是因为担忧曾祖母?别开玩笑了!不就是为了装装样子来的么!
她又有些鄙夷地望向方才那端庄大义的徐氏。宁氏心里暗暗啐道:装什么端庄贤淑呢,这里谁不是来装样子的,你不是吗?
宁氏和徐氏身后,她们的两个女儿也站在身后。苏清浅还是一脸平淡如水的模样,苏闭月却是死死盯着花清越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愉悦
一滴眼泪落在苏陌素的手背上。(.无弹窗广告)
苏陌素摸了下自己的脸,手指上传来湿润的感觉。
可她不觉得难受。她很高兴。她高兴自己能面对自己的心了。
“曾祖母。”苏陌素站起来,蹲到苏老夫人的身边。她抱住苏老夫人的脚,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曾祖母,有您真好。”
如果没有您,我不会那么快想清楚自己的心事,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争取自己要的东西。
苏老夫人有些惊讶,她带了这个曾孙女八年,可苏陌素这样亲昵她是第一次。
即便是苏陌素出嫁的那次,那时候苏陌素也在自己面前哭了,可苏老夫人却知道,是那个时候、那个情景让苏陌素脆弱、柔软。今日这样的情景,苏陌素在自己面前柔软,苏老夫人的心也顿时变得柔软起来。
苏老夫人把原本想说的话完全压在了心底。来日方长,花清越在平城知府这位置上绝对不可能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那么要说的话就留到下一次再同这曾孙女说吧。
苏老夫人将手放到苏陌素的头顶上,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同她说话:“过得好就行。素丫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曾祖母的曾孙女,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来同曾祖母说。曾祖母其他做不到,但听你说说,总是做得到的。”
苏陌素紧紧抱着苏老夫人的腿,她把脸贴在这老曾祖母的衣裳上,隔着薄薄的春衫,能感觉到她老曾祖母的温度。她满足地说道:“嗯。能这样依偎着曾祖母,陌素就觉得很好。”
一日的时光,并不算长。在见过伯母婶娘、堂姐堂弟,又同她曾祖母说过话、撒过娇后,苏陌素便结束了这次的回府见亲,又回到了平城府邸的后院。
花清越是亲自接苏陌素回来的,但才送她到内院,他又钻到前面去看案卷了。
待到他再回后院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走过花园,花清越习惯性地往苏陌素的房间看去,却意外地见到她的房间还亮着烛火。
他们并未同房而歇,她也并没有等他再入眠的习惯。
怀揣着对自家夫人的担忧,花清越走到苏陌素的门外。
抬起手,花清越正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苏陌素在房内的时候,就见到了门外的影子。她打开门,果然见到了她的夫君。
“夫君,你忙完了?”苏陌素转过身,让出身后的桌子来。(.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桌子上倒扣着几个碗碟,苏陌素走过去,将那些碗碟打开,下面是简单的几样吃食。
“本想给你送过去,又怕打扰你办事。所以就放在我房内了。”苏陌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可却甜在了自己的心里。
放在我房内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先看看我歇息了没有。如果没有,你便会来看我。这些想法都完全印证了。
花清越坐到桌前,面上却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还是有些担忧苏陌素,他问她:“今日在曾祖母那边都还好吗?那些姐妹有没有不好相处?”
“今日是我太过忙碌,待下次回去,我便一直陪着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想来也不敢冲你来了。到时候你就只要同你曾祖母好好说话。”花清越对苏陌素的一切都很关注。
他不仅知道她在京城的苏府不受宠,也知道在平城的苏府里,除了那老曾祖母和季应承、苏平安两个,府上的主子们没有对他这夫人真心好的。
其实就是那老曾祖母也未必能说是全心全意在对他夫人好。只不过年纪大了的人总归会有一份柔软,只要一直贴着她的软处去,她便不会太苛待人。花清越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他不想让他的夫人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娘家人疼惜的人。
苏陌素不能猜到花清越的全部想法,却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她笑着把吃食推到他面前,一边催促他吃,一边安慰他:“夫君,你快吃吧,等下都冷了。我在苏府没有什么不好。”
因为知道他不会相信,苏陌素便索性同花清越讲了今日和苏闭月的一番争执。说完以后,她满脸笑意地说道:“我记住夫君说过的话了。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事尽管做,因为你会替我兜着。”
花清越听了苏陌素的话,心里的担忧这才散开了一些。他一直想好好护着她,却害怕她不让他护着。如今她这样说,他也很高兴。
花清越将那些吃食都塞入口中,心情也好起来地同苏陌素说:“等忙过这阵子,我就陪夫人回麓山学院去看看。不为找你师父,就是去看看夫人过去待过的地方。”
苏陌素点点头,目光熠熠地看着花清越吃东西。
过去,他总是再忙也要亲自过问她的吃食。即便不能亲手做,也要督促了每日的花样。每次一起吃饭,他就喜欢盯着她吃的模样。如今她也觉得,这样看着喜欢的人吃东西,是一种很满足的事情。
想着,苏陌素就不禁把话问出了口:“夫君是不是也觉得,看着喜欢的人吃东西,自己心情也会好起来。”
花清越很灵敏地捕捉到了那个“也”字,他眉眼立刻弯起来,嘴角也轻扬地同她说:“是。”
“夫人,等桃花开得再艳一点,我们便去摘了花瓣酿桃花酒好不好?”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撑着下颚,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答道:“好。”
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可如今这样胆大直白地看他,却是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夫君你睫毛真长,我总是想去摸它。我觉得它都长得我可以去碰触,可以把它拂得弯起来了。”她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口。
他喜滋滋地回答她:“那夫人你就试试。”
说完,花清越就闭上了眼,让他那长长的睫毛轻轻盖下来。
看着那羽扇般的长睫毛,苏陌素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挨过去。
那么长又细的睫毛,碰到的时候,却还能感觉到一点点的硬度。苏陌素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向上拂了拂,可那细长还才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手一松开,就又变成了长长直直的模样,垂盖在眼眸上。
苏陌素忍不住伸手再碰了碰,睫毛因为长的缘故,十分好摆弄。她想把它弯一弯就能让它弯一弯,想把它往旁边一齐扫一扫,就能让它往旁边扫一扫。
苏陌素突发奇想地想让那个给自己的手指饶痒痒。她把手指横着伸在花清越的长睫毛下面,让那细细长长的睫毛都挨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她把手往上动了动,睫毛也微微动了动。
那种细微却又独特的感觉,让她的心似乎也动了动。
还是让它弯着吧。弯弯翘翘的睫毛肯定更好看。苏陌素如是想。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把花清越的睫毛往上按了按。
不敢太用力按到他的眼眸,只能自己揣度、把握着距离用力。
因为有过先前的教训,苏陌素也不敢太快松开。她一只手指酸麻了,便让另一只手去撑住先前那只手,只求久按一会。
两只手都酸麻了,苏陌素才松开那睫毛。可惜的是,明明看起来翘了的睫毛又变直了回去。
苏陌素顿时舒出一口失望的气来。
她这厢觉得失望,可却没有准备罢手。将长长的袖子微微往后卷了卷,苏陌素站起身来,半倾到花清越面前。
她做足了准备再去试一次。
“夫人?”花清越却因为听到了苏陌素那声叹气而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地看到花清越睁眼,苏陌素忙收回手,这一惊吓让她本就半倾着的身子猝然后退,脚步都踉跄起来。
花清越忙站起身,伸出手,一把捞住她夫人。
“怎么了,我听你叹气才睁开眼。”花清越也看清楚了苏陌素方才的动作。
她方才明显是还想再靠近自己的。
于是花清越噙着笑意问苏陌素:“还没玩够?我再闭上眼,夫人再玩就是了。”
被吓了那一跳的苏陌素却没了兴致,她摇了摇头,答道:“不玩了。”
说完以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再玩。”
听了这话,花清越的嘴角便上扬得更加厉害。
他温柔地答她:“好,夫人什么时候想玩为夫,都可以。”
这句话说得分外旖旎,苏陌素脸都红了。但她没有跟以前一样发恼地啐他。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花清越却是仍不敢说得太过。他从怀里拿出几样东西来,递到苏陌素的面前,说道:“原本是想明日再给夫人的。夫人今日既然还没有歇息,就先给了夫人吧。”
“是什么?”苏陌素余光看到似乎都是一些纸张。
她抬起头,接过花清越递来的纸张。只见纸张展开,里面写着字。
这是一张房契。
这还是一张房契。
这依旧是一张房契。
一沓下来,难道全是房契?
苏陌素快速翻了翻手里这厚厚的一沓,倒是真发现了房契以外的东西――地契。
这样多的房契和地契,她夫君是个土财主?
苏陌素顿时回想起今日在苏府时,她夫君送出的那些礼物来。
因为格外放心的缘故,苏陌素并没有提前看过花清越准备的锦盒里到底有些什么。但是一样一样打开的时候,苏陌素也知道,那些东西全部价值不菲。
“夫君,你与大皇子家钱侧妃没有沾亲带故吧?”苏陌素问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出事
苏陌素这句话当然是玩笑话。(.无弹窗广告)钱家那是朱国第一的富贵人家,钱家的富贵根本不是这一沓两沓的房契、地契。钱家至少是几十沓、几百沓的房契、地契。
但花清越给苏陌素的这些,确实也让她十分诧异了。
虽然不知道花清越过去做正三品鸿胪寺少卿时到底该有多少俸禄。可苏陌素却曾知道正一品的相爷是多少俸禄。
“夫君,你这些不是俸禄能够攒起来了的吧。”苏陌素说道。
花清越点了点头,没有准备瞒住苏陌素。他答道:“是。我除了做官以外,还有经商。这些房契中,有半数上面开的铺面都是我自己打理的。”
“我原本是想把所有的铺面、明细的账本全部交给夫人。但夫人你先前说想看看整体的所有,所以我便把这些房契、地契都拿过来了。铺面的所在在这些位置。”
花清越又递过一张纸:“平城这边有二十家。夫人可以去看看。送给苏府的东西许多都是从铺子里拿的。只不过为了稀少,是从其他地方铺子里拿的。”
苏陌素听完,简直有些目瞪口呆:“夫君你家祖上就经商?”
问完这一句,苏陌素突然噤了声。花清越同她说过,他全家都没了。
“我祖上是经商的。但这些铺面却不是祖上留下来的。是我到了京城以后,慢慢置办起来的。祖上的东西,人没了的那一次,就全没了。”花清越却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他原本就想过,要将一切告诉苏陌素。所有这些东西,他都会逐步逐步全部拿给她看。
“夫君用了几年时间?”苏陌素心里突然有一个感觉,花清越这个答案肯定会让她再吓一跳。
“不到五年吧。”花清越答道。
虽然心里已经做了准备,可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苏陌素依然吓了一大跳。
她没有经过商,可却也不会愚昧到觉得经商就是那样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光是在平城这样的城池就有二十个铺面,这是什么样的情景。
花清越却面有赧然:“因为我每次赚了钱就拿着再置办新的铺面的了,所以手头的银子倒是不多。不过每个月三千两银子做家用是不成问题的。夫人若有要大钱的时候,就同我说一声。我便暂时缓缓置办便是。”
苏陌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要知道,前世她替傅尧平管内宅,全府上下一共也就不过每月五百两银子的开支。
她按住额头,顿时觉得自己要缓一缓。
花清越其实还想同她再说一些。可见苏陌素有些瞠目结舌的模样,又怕说多了她一时接受不了。其实这三千两银子真不算什么,就像钱多多作为钱府的千金,一个月的月银应该是万两白银一样。过去的……
那些事,再等等吧。花清越这样想。
苏陌素也觉得自己需要暂时先冷静一下,理清下思绪。她在他夫君这偌大的家业背后,隐约感觉到了还有一些值得担忧的地方。
两个人都准备再找个时间说话,可没有想到的是,这平城的日子一日也不得安稳平歇。
“大人来了。”苏府的门房见到知府大人兼府上的女婿过来,忙迎上去。
花清越也是一个翻身就下马,将手中的绳缰和鞭子径直丢给门房,匆匆对着门前的小厮点了点头,就快步向着苏府院内走去。
苏陌素身边的冬花早就等在门口。见花清越进了院门,冬花匆匆行了一礼。她一边领路,一边就半刻不敢耽搁地给花清越介绍起情况来。
“老祖宗今天早晨在花园里散步,原本都是好好的,却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摔倒了。老祖宗身边又一贯只喜带着王妈妈和刘妈妈两个。她们年纪都大了,老祖宗摔下那下也没能及时拉住。”
“因为老祖宗年事已高,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刚刚苏大夫人已经去请了平城最有名的大夫过来。说是此刻正在为老祖宗看看伤势呢。”冬花飞快地说完,她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花清越步履匆匆,很快就把冬花甩再了后面。冬花只能迈着小碎步飞快地往前走,不敢轻易在平城老宅这边失了礼数。
她如今是苏陌素的人,若是行差错步,丢的都是她家小姐的人。
“少夫人呢?”花清越这回心里有数了。就是苏府老祖宗摔了一跤,苏府这边的人为了不被追究原因,于是都急着做出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不论结果如何,总之要摆足了孝孙贤媳的模样来。
只可怜他夫人才回平城,就要上赶着分罪。摔是在老宅里摔的,其实怎么也是这边的人伺候不周到。花清越也知道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夫人如今在老宅记挂的就这苏老夫人一个,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模样了呢。
“小姐得了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如今一直伺候在老祖宗身边。”冬花过去没有来过平城,但她在京城苏府待了多年。当然知道孝道为先,她家小姐此时怎么也必须伺候在这里。
“少夫人不注意自己,你们要注意着点少夫人,适当时候要去提醒她不要过度操劳,知道吗?”花清越知道,他夫人虽然嘴里不说,但对于在乎的人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这苏老夫人如今还是她心头尖上的一人,若是没有丫鬟们提醒着些,恐怕守在床前,自己的饭都要顾不上吃的。
“是,奴婢记下了。”冬花忙答道。她当然知道,在这平城苏府里,谁才是她的真正主子。
一路上遇见的丫鬟仆人,花清越几乎可以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来,哪些是各房的人,哪些是苏老夫人院子里本来的人。
无他,光看神色就知道了。
各房的奴仆丫鬟们,行事全都从容淡定,而苏老夫人院子里的奴仆们,则都有着满脸的担忧。
一看就是,前者跟着主子已经习惯了,根本不真正担心苏老夫人。而后者的担心,恐怕也主要是与自身利益切身相关。
花清越穿过二院,一路已经大致明白了情况。等到了内院门的时候,才看到了苏家的那几个妇人。
宁氏和身边的人不知道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徐氏则皱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见到花清越过来,宁氏和徐氏忙回过神,领着身边的人迎上去:“知府大人。”
花清越自然明白这是他官服未来得及换下的缘故――这该有的礼数此时是省不了的,因为官服是天子所授,这些礼节都不是对着他花清越,而是对着他身上的官服。
花清越忙伸手扶起宁氏和徐氏,说道:“伯母、婶娘请起,是清越一时焦急,尚来不及更衣。现在曾祖母情况可好?”
前头的宁氏和徐氏起来了,后面的那些跪到的丫鬟仆从便也都站了起来。
宁氏因为花清越那一扶是先对着她的,便面有笑意地答道:“无碍无碍,刚才听大夫说了,就是扭伤了脚腕,稍微有点受到了惊吓,只要注意休养,安安神就好了。”
花清越微微向着内屋望了一眼,但是因为幔帐的遮掩,他看的并不真切。
“既然如此,大伯母,清越先去换一身衣服,再过来向曾祖母请安。”
听花清越说得这般恳切,宁氏脸上也摆出一副满满感动的模样来:“清越是刚刚得到消息就赶来了吧,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快去吧!”
其实方才见到花清越一身官服的时候,宁氏心中是十分怨愤的。不就是一个从三品官吗,还是才被贬职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贬职。
他如今主动提出来不穿官服过来,宁氏心里才好受一些。至于花清越的孝心,她可不在乎。
花清越向着内屋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宁氏虽然心中抱怨,却还是忙使唤身后的丫鬟跟上,去给花清越引路。
“不就是个知府嘛!至于这么讲排场嘛!”说话的这个,是苏瑞祥新纳的妾氏许氏。
许氏依附宁氏而生存,平日也听过宁氏不少抱怨。所以花清越一转身,她便忙给宁氏出起了气,捧起了腿:“非要穿着官服来显摆一圈,把咱们当家人了嘛!”
“就是,怕是觉得咱们拜他一下,他就能多骄傲似的!京城来的人真是牛气!”许氏开口,她身后的丫鬟也忙帮着自家姨娘开腔。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说了。”宁氏听了这话心里虽然舒畅,但还是象征性地摆了摆手,表明自己可不是唆使说这话的人。
一直做哑巴的徐氏却在这个时候百年难得一遇地开口了。
她朝许氏说道:“清越是从府衙急忙赶过来的,虽然没有换官服,让自家人行了礼,这也是出于对天子威严的尊敬。许姨娘可万不可再说些这样大不敬的话!”
虽然徐氏不是许氏直接的主母,可徐氏地位怎么也在许氏这个姨娘上面。徐氏这般直接开口训斥,许氏只能连忙认错:“是,二夫人,妾身知道错了。”
宁氏听了这话却是十分不高兴。她心里的想法,本就是许氏说出的那些话。不换官服来是因为担忧曾祖母?别开玩笑了!不就是为了装装样子来的么!
她又有些鄙夷地望向方才那端庄大义的徐氏。宁氏心里暗暗啐道:装什么端庄贤淑呢,这里谁不是来装样子的,你不是吗?
宁氏和徐氏身后,她们的两个女儿也站在身后。苏清浅还是一脸平淡如水的模样,苏闭月却是死死盯着花清越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夫
房间里面,苏陌素正守在苏老夫人的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那请来的有名大夫替她曾祖母诊断伤情。
这名在平城负有盛誉的大夫虽然做的是男子打扮,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实际上是个女子。而且这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苏陌素打量那大夫面容,心中有些猜测女大夫的年龄。虽然乍一看上去,这女大夫似乎有了二十来岁,甚至比门外的婶娘徐氏还要略微年长一些。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的。
苏陌素自己琢磨过容貌掩饰,故而对这种行为格外敏感。女大夫的衣衫颜色都选得暗哑老沉,就连如男子般束起的头发也只用了一根褐色发带系起。这样的装束,自然而然很容易让人误解其年龄。
但是,人的衣着打扮可以改变,本身的长相模样却不会完全改变。苏陌素不知道对方脸上有没有也稍作遮掩修饰,但女大夫那双手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那双指如葱白的纤纤玉手,肤色白净,指节也很光滑,没有留下什么厚重的老茧。
这个大夫还未有双十年华。苏陌素心中想道。她确实因为女大夫年轻,而有些质疑对方的医术。但另一方面,她也安慰自己,比如她夫君,年龄也远没有达到太医院那些太医的年纪,但医术却不一定比太医逊色。
只见女大夫将银针从苏老夫人的脚上拔出来,又站起身,走到桌前写下一个方子。
将药方吹了吹,女大夫便将其递给跟过来的刘妈妈:“我先前已经说过,你家老夫人身体一直都很康健,这次摔伤也并不严重。所以往后这五日里,我都会过来给苏老夫人施针。而这药按时服送也就好。”
刘妈妈自苏老夫人摔倒开始,一颗心就揣得老高。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苏老夫人身边,女大夫起身,她也就急急起身,就连两只脚互相踩到了,也只是痛得微吸一口气。
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意,刘妈妈依旧有些担心地问道:“那大夫,我家老夫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女大夫一边收拾医箱,一边望了眼床上的苏老夫人,答道:“苏老夫人虽然伤得并不严重,但毕竟这个年纪了,疼痛是难免的。(.)所以,她如今能睡会,是好事。你们要是想让她难受,就把她唤醒来。”
“不,老奴没有这个意思。多谢大夫了。”刘妈妈忙答道。
女大夫也没有做声,背着医箱就准备开门出去。
苏陌素站起身,唤道:“大夫请留步。”
女大夫转过身,面色很是冷淡地问道:“还有何事?”
苏陌素目光从站着的刘妈妈身上掠过,同那女大夫说道:“还请大夫替家中这位老妈妈也看看。她扶我曾祖母的时候,恐怕也有些擦伤。”
方才刘妈妈脚的动作,苏陌素全都看到了。虽然她是双脚互踩到了,才表情有些微变。但只是这样轻轻一踩,又是自己踩的自己,怎么不该这样疼痛。
刘妈妈和王妈妈都是苏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苏陌素也对她们十分尊重,并不会因为她们是下人身份就忽略她们。只是这女大夫脾气似乎略微有些不好,苏陌素虽然开了口,但心中却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女大夫竟然同意了。她虽然面色依旧十分冷淡,却放下了医箱,向刘妈妈说道:“你感觉那里不舒服,先同我说说。”
刘妈妈原本一心记挂着苏老夫人的伤情,也顾不上感觉自己有没有在扶老夫人的时候伤到。如今苏老夫人伤情稳定,她心中揣起的石头略微放下来一些,身体的疼痛也就明显起来了。
“似乎脚也有些痛。”刘妈妈答道,但她又马上说道,“应当不要紧的,年纪大了,时而这痛那痛很正常。”
“你确实年纪大了。”女大夫毫不留情地说道,“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有些年轻人做不会受伤的事情,你却有可能受伤。把脚也露出来给我看看吧。”
“这、应该没事吧?”刘妈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照顾好自家主子,让主子受伤了不说,自己还受伤了要麻烦大夫。
苏陌素上前劝道:“刘妈妈,你就让大夫看看吧。若是真的有什么扭伤,没有及时医治,说不定以后会影响行走的。”
苏陌素在苏平安的医书小札上学了不少药方,甚至还有毒方。但说起看病诊断来说,她确实还没有他夫君一半的水平。而花清越又毕竟是个男子,所以苏陌素才要开口请这位女大夫替刘妈妈看病。
“你到底看不看?其实不看也好,以后走不了路,你就省了伺候你家主子了。”女大夫说话简直不是一般二般的刻薄,“你可以每天都躺着。”
刘妈妈听完这话,脸顿时烧起来。她不给女大夫看,可绝对没有不想伺候苏老夫人的意思。
女大夫这样说了,她忙急急地弯腰去卷起裤腿,一五一十地说道:“看着老夫人摔倒了,我有点急。一急就似乎脚扭到了,然后除了脚,其实手上也响了一下。”
这次说完,刘妈妈主动把手上的袖子也卷了起来。她可害怕女大夫继续说,她是想手废掉,不给老夫人端茶送水。
因为刘妈妈是坐着的,不像苏老夫人是躺在床上的缘故,女大夫看刘妈妈脚踝的时候,人蹲了下去。
看完脚踝,她又认真地替刘妈妈看了看手。看的时候,女大夫按住刘妈妈肩肘地方,动了动。
刘妈妈虽然没有吭声,但脸上的汗却暴露了她的疼痛。
苏陌素看到刘妈妈隐忍的表情,担心地问道:“刘妈妈,怎么样,哪里痛你要告诉大夫,别忍着。”
刘妈妈抬头看了一眼正冷冷瞧着自己的女大夫,说道:“大夫你碰我手的时候,很痛,痛得跟骨头都要断了一样。”
女大夫继续冷言冷语地答道:“是差不多了。你这脚扭得比你家老夫人还厉害一点。手也好不了多少。若是你以后还想伺候你家老夫人,不想躲懒,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个月吧。每天都要用药,我也会给你施针。”
“今天的要施针吗?”女大夫问的是刘妈妈,目光却瞥了一眼苏陌素。
苏陌素坚定地答道:“要。还劳大夫稍等,我让丫鬟扶刘妈妈回房躺着。这样施针以后,她也可以休息。”
女大夫没有回答,却坐到了桌子前面,显然是同意了苏陌素的建议。
苏陌素打开门,忙喊丫鬟们过来,扶着刘妈妈回房。
女大夫也自行背起了医箱,跟在刘妈妈身后。
女大夫才一出门,宁氏便迎了上来:“劳烦花娘子,今日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女大夫脚步停了下来。
苏陌素忙同宁氏解释道:“刘妈妈也受伤了,大夫还要过去给刘妈妈施针。等刘妈妈那施过针了,再去管家那拿诊金。”
宁氏望着刘妈妈的背影有些不悦,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不看苏陌素的面子,就说里头躺着的苏老夫人,也不可能对她这两个老陪嫁有什么苛待。
苏陌素做过解释了,女大夫也根本不做停留,直接往刘妈妈那边走去。
苏陌素正要跟过去,身后却传来花清越的声音。
“夫人。”
她转过身,见到他夫君正朝她急急走过来。
花清越问道:“曾祖母如何?”
苏陌素答道:“大夫已经给曾祖母施过针了,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方才在房中的时候,苏陌素其实已经看了一遍她曾祖母的药方。就药方上看,似乎都是些良药。不过出于对曾祖母伤情的谨慎,苏陌素还是又把药方递给了花清越,说道:“这是大夫方才开的药方。”
花清越接过药方,低头看了一遍,答道:“这药方都是上好的养伤药材,也有注意老人家的体质,并没有用过于猛烈的药。”
宁氏站在旁边,听着苏陌素两口子的话,心中却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要知道,这花娘子可是平城都有名的大夫,苏陌素还不相信人家不成。
不过她此时却没有开口说话。毕竟这花清越到底能不能得罪,要不要拉拢,宁氏可还不确定。
花清越将药方还给苏陌素以后,见她发丝略微有些凌乱,便知道过来的时候,他夫人恐怕是急得不行,都跑开了的。
伸手替苏陌素捋好散发,花清越问道:“曾祖母如今是醒着的还是休息了?”
“妹妹。”
苏陌素还来得及回答花清越,就听到身后传来苏闭月的声音。
只见苏闭月步子很小,十分婀娜地走上前,用一种十分柔软动听的声音问道:“妹妹,曾祖母醒了吗?我们都很担心曾祖母。”
苏陌素望向苏闭月身后并没有走过来的苏府众人,将女大夫方才的话略做调整后说出了口:“曾祖母如今已经睡了。大夫说,因为曾祖母上了年纪,不易入睡。若是此时醒着,恐怕会因为脚上的疼痛更加难受。所以我们还是暂时别进去打扰曾祖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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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觊觎
宁氏等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担心苏老夫人的伤情。(.),最新章节访问:.。只不过如今苏府的爷们都在外面任职,她们这些守在苏府的‘女’人自然不能让家中的老祖宗出什么事。
即便出了事,也必须得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来,至少不担罪责。
苏陌素这般说了,宁氏就趁着台阶而下,招呼她这房的人往回走:“既是如此,那我们便还是先回去吧。待老祖宗醒来了,再来同她请安。”
“‘花’娘子医术高超,又一贯不喜欢受人质疑。那清浅,我们也先回去吧。”徐氏虽然年纪轻,但却是平城人。对这位‘花’娘子的‘性’情,徐氏早有所耳闻。如今苏陌素既然说是‘花’娘子说的,她也就不必要强留下来惹对方不快了。
宁氏和徐氏领着各自的人走后,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苏老夫人院中人,苏陌素、‘花’清越,还有苏闭月三人。
苏闭月虽然是宁氏的庶‘女’,是无需置疑的宁氏那房人。但她如今却是住在苏老夫人院子的。宁氏根本懒得招呼她。
因此,此时的苏闭月依旧站在苏陌素的旁边。她的眼中蕴起了一些水雾,同苏陌素楚楚可怜地说道:“曾祖母是对闭月最好的人,如今她受了伤,闭月实在不能安心回去。要不我就在这院外守着曾祖母吧。”
苏陌素也不知道苏闭月这话有几分真假,不过作为苏家未出嫁的‘女’儿,又只是个庶出身份,苏闭月应当是依附苏老夫人而活。因此,苏陌素倒也不需要担心苏闭月会对苏老夫人有什么不利。
既然苏闭月要待着,苏陌素也就不加阻拦地答道:“那就劳闭月姐姐费心了。刘妈妈也受了伤,如今曾祖母旁边伺候的就只有王妈妈和几个丫鬟,闭月姐姐多照看些。”
苏闭月甚为体贴地答道:“那是当然。妹妹和妹夫今夜也歇在曾祖母院中吗,我吩咐丫鬟去收拾房间。”
说话间,苏闭月目光微微往‘花’清越身上飘了一眼。不过却没有停留多久,她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苏陌素。
虽然那‘女’大夫说苏老夫人无甚大问题,不过苏陌素还是有些担心。她答道:“那劳烦闭月姐姐了。”
‘花’清越才任平城知府,府邸事务十分烦杂,再加上苏家和府邸那边又不是很远,苏陌素是没有准备让‘花’清越也留下来陪自己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但这些话,她就不需要向苏闭月‘交’代了。
因苏老夫人还没有醒来的缘故,苏陌素便领着‘花’清越往刘妈妈那边走去。
她低声跟‘花’清越解释了刘妈妈的事情。
‘花’清越点点头,甚为赞同苏陌素的做法:“夫人你一直是个心善之人。刘妈妈这个年纪了,也确实不能疏忽了伤情。”
说完刘妈妈,‘花’清越又想起一事。他方才回府换衣服,正好看到自己前些日子准备的东西。如今苏陌素心里应当有些忧愁,他便有意拿这礼物哄一哄苏陌素。
“夫人,还记得前些日子为夫说过的吗,我想带你一起去酿桃‘花’酒。”‘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面有犹豫之‘色’,她倒是很想同‘花’清越一起外出。但如今苏老夫人还躺着,她不愿意离开太远。宁氏对她曾祖母有几分孝心,苏陌素是看得清楚的。
“夫君,你府邸事务已经做完了吗?要不我们……”苏陌素委婉地想要拒绝‘花’清越。
不过她的话尚未完全说出口,‘花’清越就先解了她的忧心:“夫人不必担心,如今曾祖母尚病着,我们此刻自然不适合出去。”
“只不过,正因为此时你我都不得闲,所以为夫准备了一个东西补偿你。”‘花’清越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镯子,然后拉起苏陌素的手。
只见‘花’清越手中那镯子是用木头雕刻而成,上面的桃‘花’姿态各异,或含苞待放、或恣意绽放、或还是个‘花’骨朵儿,总之各朵有各朵的风情,都甚为栩栩如生。
“镯子很漂亮。”苏陌素早已在回苏府见苏老夫人那天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心事,是以她现在对‘花’清越的这种示好也更为坦然。
他既满心期待地为她准备了,她便也毫无顾忌地回他明媚的笑容。
苏陌素主动将袖子往上略锊了锊,‘露’出自己的手腕来:“夫君同我戴上吧。”
见苏陌素很喜欢这个镯子,‘花’清越也是眼中笑意更甚。他把镯子带到她手上,又牵住了她的手,与她一同前行:“我不在夫人身边的时候,就有这镯子陪着夫人。夫人见到镯子,便可以多想想我。”
“以前曾有人赞过过面若桃‘花’,所以我想这镯子是最适合让夫人睹物思人之物了。”‘花’清越眉眼弯弯地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嗔了他一眼,答道:“夫君送我个木头做的镯子,我还只当是寓意你自己是个榆木疙瘩呢。”
‘花’清越听了这话,嘴角都扬了起来。他也能感觉到,最近以来,苏陌素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前明朗了许多。
在京城时,虽然两人渐渐没有再同初婚时那般相处得冷漠有距,但每到这种诉情之时,苏陌素总是有几分躲避之感的。如今,她坦然受了他的心意,还调侃起他来,他甚为高兴。
“在夫人面前,我愿意做个榆木疙瘩,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花’清越语气中甜意都几分要溢出来。
苏陌素纵使心里做了准备,也想明白了心意,对上他那深情的目光时,还是忍不住微微低头,有些娇羞。
而在两人的身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们。‘花’清越的深情和苏陌素的娇羞落在对方眼里,就如一把刀子般,反反复复地在对方心上割锯。
‘女’大夫已经替刘妈妈施针过。
苏陌素和‘花’清越走到刘妈妈处的时候,‘女’大夫正好在落笔写方子。
眼角余光瞥到苏陌素,‘女’大夫问道:“这方子上的‘药’是一起抓了,还是给这妈妈自己去抓?”
刘妈妈如今需要静养,怎么可能自己去抓‘药’。苏陌素忙答道:“自然是一起。有劳‘花’娘子,还请‘花’娘子每日替我曾祖母施针时,也记得替刘妈妈诊治。诊金都在管家那结。”
听了苏陌素的话,‘女’大夫那冰块般的脸似乎略微化开了些,她望着刘妈妈‘交’代起来:“我已经说过,你的伤势比你家主子的还要严重。你家主子,我施针五日,再后面用‘药’养伤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你却是不行。一个月内,都要不下‘床’。”
“不过,瞧着你这样子,恐怕也没人伺候。那你尽量少下‘床’吧。”‘女’大夫说道。
苏陌素今日同‘女’大夫这一番‘交’道,也已经有些‘摸’清楚这大夫的‘性’情了。虽然这‘花’娘子的话听起来十分尖锐,似乎总让人心里不舒坦。但对方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就像先前‘花’娘子刻薄刘妈妈是不想照顾苏老夫人,是想‘激’将对方同意治伤一样,方才‘花’娘子这番话明面上是‘交’代刘妈妈,实际上却是很明显说给她苏陌素听的。
苏陌素对刘妈妈也并非虚情假意,自然就立刻接腔,吩咐旁边的丫鬟道:“你们两个,就在这边照顾刘妈妈吧。方才大夫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除了日里疏忽不得,夜里轮流着来刘妈妈房中吧。”
‘女’大夫听了苏陌素的话后,才背起医箱,跨步走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女’大夫看到突然出现的‘花’清越,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旋即就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
‘花’清越先还只是觉得这大夫说话真是十分厉害,但方才‘女’大夫那一眼却让他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来。
‘花’清越沉思了一番,并不能想起什么时候见过对方。他问道:“夫人是从哪里请的这大夫?”
苏陌素误会‘花’清越是认为‘女’大夫态度不好,便笑着同他解释道:“这‘花’娘子是平城有名的大夫。我原本也不知道她,似乎对方是我去了京城以后才游历到的平城。不过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如此声名鹊起,可见也真是有些能耐。”
“这‘花’娘子年纪又瞧着不大,所以想着行事作风略微厉害些,也不过是一种自保手段罢了。”苏陌素有些赧然地笑道,“就像我,虽然见过夫君这样年轻的好大夫,可还是曾疑虑过这‘花’娘子医术的呢。”
‘花’清越听他夫人替‘女’大夫说话,便知道她是误会了。他同她解释道:“我并没有疑虑她,只不过是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罢了。只不过,应当是我认错人了。”
听到‘花’娘子这个称呼的时候,‘花’清越心中其实有一个猜想。也不知道这‘女’大夫被称为‘花’娘子是名讳中有‘花’字,还是姓氏上?
但听苏陌素方才这样说,‘花’清越也知道,他夫人是不清楚这‘花’娘子的,所以他便索‘性’不继续问了。
‘花’清越从苏陌素手中,接过‘花’娘子开给刘妈妈的‘药’方。看到这‘药’方的时候,他神‘色’不同看苏老夫人那张般淡然。
“是怎么了?”苏陌素也注意到‘花’清越面上的神‘色’变化。
‘花’清越皱起的眉头却很快松开了,他说道:“果然如夫人所说,这‘花’娘子是个通透之人。”q
第三百七十五章 容貌
“曾祖母和刘妈妈伤势虽然一轻一重,但受伤原因情形是差不多,其实用‘药’上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变化的地方。(.).访问:.。”‘花’清越把那‘药’方递还到苏陌素手中,说道:“但夫人你细看刘妈妈这‘药’方。”
苏陌素听了这话,便将两张‘药’方放到一起对比。她诊病不行,但对‘药’理却还是有些辨识本领的。
很快,苏陌素就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刘妈妈这张‘药’方中的‘药’材更为常见,也更为便宜。”苏陌素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她还是不相信我会真心替刘妈妈诊断。”
‘花’清越紧握了下苏陌素的手,安慰她:“应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花’娘子心思甚为细腻,考量也更为长远。在她看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能在府上做的事情其实是不多的。所以在用掉府上更多的时间和钱之间,‘花’娘子选择的是更多的时间。”
“一般人家里,都会这样选择。”‘花’清越补充道。
苏陌素细想也确实如此。她不再执着于‘花’娘子的事情,而是同‘花’清越说她自己的打算:“曾祖母这边,还要再施针四日左右。我想着整个施针期间都在这边陪着她。而夫君你还有公事,就不用陪着我了。”
苏陌素抬头望‘花’清越,眼中有安慰他的意思:“府邸和苏府隔得近,夫君忙完公事,随时可以来看我。”
‘花’清越点了点头,笑着答道:“可见我那手镯送的时候极好,夫人马上就要睹物思人了。”
苏陌素被他这得意的语气也逗得笑了,轻捶了下‘花’清越,说道:“那夫君睹什么思我?”
“我与夫人相处的点滴都铭记在心头,是以,回府后,睹任何一物皆可想起夫人。”‘花’清越嘴角噙着笑意回答苏陌素。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我与你在平城还有许多的回忆,睹此城便足以思念泛滥。
两人从刘妈妈房中出来后,便又折回了苏老夫人那边。正好到院子中的时候,便听到丫鬟们说,苏老夫人已经醒来了。
苏陌素忙与‘花’清越一同进苏老夫人房中,问苏老夫人情况。
“曾祖母,您还好吗,可有什么不适?”苏陌素问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花’清越则暗暗观察了下苏老夫人的神‘色’。见苏老夫人神‘色’中并没有过多的憔悴和疲惫,他也松了一口气。
苏老夫人见到苏陌素,便心中也很愉悦。她招手让苏陌素坐到自己‘床’边,同她说话:“曾祖母没事,你别担心。”
“清越也到曾祖母身边来。”苏老夫人又招手把苏陌素旁边的‘花’清越也唤过来。
苏陌素和‘花’清越两夫妻琴瑟和鸣,苏老夫人心中很是高兴。
她既替这个养在身边的曾孙‘女’高兴,又因为另一件事情也能借此得到解决而高兴。
所以如今的苏老夫人格外注意‘花’清越的情绪。不想传递给对方半点苏陌素娘家不看重他的意思。
“曾祖母耐心在家将养着,大夫先前说过,您的伤势不严重。待好了,便能又出去走动玩耍的。”‘花’清越也同苏老夫人说起话来。
“清越是觉得曾祖母是小孩子,所以要哄着吗?”苏老夫人听了这话,却是觉得好笑。
她和颜悦‘色’地看着面前的小夫妻,又拉了苏陌素的手到掌中包着,说道:“曾祖母年纪大了,也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事情了。能看到你们两个人和和美美,曾祖母就好得快。”
苏陌素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望向‘花’清越。‘花’清越也正好望向她,两人目光相撞,彼此都满是情意。
一旁的苏老夫人看得满是笑意:“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苏陌素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话题转移开来:“曾祖母,你今日怎么摔的?以后你身边还是多带几个年轻的丫鬟吧。”
苏老夫人先前已经听伺候的人说过了刘妈妈的事,她问道:“刘妈妈伤势如何?”
“摔得有些重,可能要躺上好一段时间了。”苏陌素注意到,今日王妈妈并没有候在她曾祖母‘床’前,“王妈妈也受伤了吗?”
苏老夫人答道:“入‘春’以来,王妈妈就一直有些咳嗽未愈,伺候的时候也是刘妈妈更近身一些。我先前摔了后,想着她也做不了什么,便吩咐她下去好好养着了。”
苏陌素听到这话,不禁又重提了一次:“曾祖母身边无论如何都要再添几个人了。”
“我身边人倒是有,你也知道,我是习惯了她们两个在我跟前。”苏老夫人也有些动摇了。毕竟这一摔,身体的伤且不说,她自己心里是真吓了一大跳。
膝下这些曾孙辈,还只有苏陌素一个成了亲,她可不想这样早就撒手离世。撇开曾孙辈,她心上可还有一个小‘肉’疙瘩,最是放不下的。
苏老夫人又对‘花’清越招手,问他京城的事情:“清越,这次你离京,可还听了其他的消息。你叔祖父可还好?”
‘花’清越自然知道,苏老夫人想问的,主要还是苏平安的身体。毕竟授职留京的事情,苏家肯定已有家信禀过。他恭声答道:“曾祖母不必忧心。我离京之时,叔祖父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苏老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她问完自己最想知道的这几件,心里的担忧便也散开了一些。心事散开些,身体的痛楚便明显了。
苏老夫人感觉到摔伤的脚处有着十分明显的疼痛。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了些疲态。
“曾祖母,我扶您歇着吧。”苏陌素注意到苏老夫人的神‘色’,便忙替她把身后的枕头放平,扶着苏老夫人完全躺下去。
“素丫头。”苏老夫人唤了一句。她一直有一桩心事想同苏陌素说,可‘花’清越在跟前,她也不好说出口。
唤了这一声以后,苏老夫人又暂时打消了念头,总归还有机会的。
苏陌素见苏老夫人躺下去后,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休息,便与‘花’清越一同走出了‘门’。
夜‘色’渐渐降临。月光洒在院子的树杈中间,‘阴’影和月光‘交’错着铺在地面上,‘露’出了新芽的树杈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个身影站在月光之下,她的脸被月光映衬得格外发凉。
丫鬟怯怯地走近她的主子,替她把身后的披风系紧,劝道:“小姐,外面太凉,要不您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抱琴,你觉得我好看吗?”幽幽的声音响起,苏闭月转过身,问身后的丫鬟。
抱琴不知道自家主子是被什么事情勾动了思绪,但该有的态度,她半点都不敢含糊:“主子当然好看,府里的人都夸主子好容貌的。”
“比大小姐呢?”苏闭月这是问的苏追月。
抱琴答道:“小姐可是不记得了,老祖宗夸您是府里一等一的容貌呢。”
苏闭月也不在意抱琴的回答,继续问道:“比二小姐呢?”
抱琴心想,今日左右是躲不过这话题了。她硬着头皮回答苏闭月:“二小姐‘性’情凉淡,一颦一笑远不如小姐灵动耀眼。”
“比三小姐呢?”苏闭月继续问道。
“三小姐虽在京中久负盛名,但……”抱琴虽也畏惧自己这些话落到其他小姐耳中,落不得一个好处。但她若不这样说,相信在自家主子面前,立刻就有严惩。
苏闭月问的却不是苏蔓玖,她补充道:“不算京城那边,我说的就是平城这边。”
平城这边?老爷这边只得追月、闭月两个小姐,三老爷那边可只有清浅小姐一个。抱琴先是没有反应过来,但再一想,就又想通了。
“陌素小姐姿容少有人称赞,小姐容颜却是老祖宗都称道的。”抱琴答道。
“那为什么嫁给‘花’清越的是她苏陌素,却不是我呢?”苏闭月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喃喃说道。
抱琴却是被吓了一大跳。且不说陌素小姐和自家小姐根本就不是一房的人,婚事做主的人自然也是不同。单论现在这三姑爷,那可是堂堂平城知府,岂是自家小姐能够肖想……
抱琴当然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她勉强寻了一句话,回答自家主子:“小姐还有日后,日后小姐的福分或许哪位其他小姐也不能匹及。”
“是啊,我还有日后。”苏闭月应了声。她自行拢了下身后的披风,朝抱琴说道,“回房去罢。”
抱琴松了口气,忙跟上苏闭月的脚步,与她回房。
进了房中,抱琴正伺候着苏闭月更衣就寝,却又只听自家主子说道:“抱琴,你可曾见过桃‘花’样的手镯?”
这个问题可轻松多了。抱琴忙答道:“我们平城盛长桃林,桃‘花’样的首饰自然是极多的。小姐你过去只是不曾留意,无论哪家金铺银楼,都有不少桃‘花’样的首饰呢。手镯这种,当然也是不少。”
“嗯。明日我们瞧瞧去。”苏闭月答道。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手又忍不住抚上了脸颊。
这样好的容颜啊,怎么可以就屈就在这院子里,陪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度日子?
苏陌素那张寡淡的脸又在脑海中渐渐映现出来。苏闭月心中恨恨一哼,只恨不得将那张脸踩在地上蹂躏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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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目的
春日的天气总有些反复,连续几日的放晴之后,天色又变得有些阴阴沉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丫鬟们抬头忧心匆匆地看着天气,讨论着要做的事情。
“衣裳看来又不得干了。”洗衣房那边的丫鬟最担心的问题莫过于此。
书房那边的丫鬟也觉得有些忧愁,说道:“今日原本还想将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晒,看来怎么也是不成了。”
先还宁宁静静的院子里,说话间就突然刮起了一阵急促的风。院子里的衣服被吹得上上下下,书房的门窗也被吹得吱吱作响。丫鬟们没有时间再站在一起讨论,都急忙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主子们倒略微得闲一些。
徐氏端着一盅汤往苏老夫人院子里来。才走到苏老夫人房门口,她就看到苏陌素从苏老夫人房中出来。
徐氏来送这汤也没有想过一定要得苏老夫人多少褒奖,她不在意地把汤递给身后的丫鬟,吩咐道:“那你先端去小厨房煨着,等老夫人醒了再送过来。”
吩咐完丫鬟,徐氏又邀苏陌素:“四侄女可得闲,去我那小院子坐坐如何?”
徐氏这话是算上了苏老夫人下面整个三房小姐的排名。
苏陌素在老宅住着时,与徐氏前头那位三房的女主人――婶娘柴氏相处得并不如何。如今徐氏邀约,虽不能说对方就有所企图,但苏陌素也着实没有与之深交的心。
她答徐氏道:“花娘子还未离府,也不知道稍后是否还有什么关于曾祖母的伤情要交代。陌素还是下次再去叨扰婶娘吧。”
徐氏看了眼苏陌素身后的房间,说道:“我留个丫鬟候在这边,若是花娘子回来了,即刻让丫鬟来院子里禀报就是了。”
“我与四侄女平日也未有什么机会相见,这次你回来照顾老祖宗,婶娘也想借这个机会同你说说话,四侄女就不要推辞了吧。”
徐氏这般把话挑明,苏陌素反而不好推辞了。
左右不管徐氏这次邀约是什么意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苏陌素这样想了,便点头应允徐氏:“那陌素就却之不恭了。”
徐氏脸上有了笑意,她拉住苏陌素的手,便往自己院子里走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四侄女还未曾去过我院子那边吧?”徐氏问道。
三房的院子,苏陌素自然去过。但徐氏入主三房以后的院子,苏陌素却又未去过。是以,她点了点头,答了声:“是。”
徐氏听了这话,笑得更加和煦了。她一路走,一路同苏陌素讲起自己院中的布局:“原我才进门时,这院子并不是如今这样分布的。但你叔父说了,院中事务皆由我自己做主。于是问过老祖宗后,我便把主院位置迁了一迁。”
每房主院的位置都是最好的,院内布局也是最大。徐氏这个做法,苏陌素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难理解。
算起来,徐氏应是她叔父苏瑞武的第三位夫人了。前头两位夫人,都死在那主院里。徐氏想要搬出主院,这也是正常的。
徐氏似乎猜到了苏陌素的想法一般,接着又说道:“院中布局其实我并不在意。不过就是觉得,三房里头,本来就只有你清浅姐姐一个孩子,若还将她一个人远远地放着,实在有些放不下心。”
苏清浅如今已经不是未及笄的小女孩,其实徐氏与她近住与否,都改变不了多少彼此间的情意。苏陌素不知道徐氏这番话的真正意图,便没有贸然接腔。
徐氏则浑然不在意苏陌素的冷淡一般,热热切切地同苏陌素说起了院子里每一处变化。
未提及人,只提到花草树木这些物件,苏陌素便应了几句,称赞徐氏打理得好。
转过水榭,苏清浅的院子已经近在眼前。
苏陌素便猜测徐氏院子也要到了。
果然,徐氏指着苏清浅院子左边说道:“到了。”
拐进院子里,与院外整体大院子摆设相同的格局便展露出来。同样是素淡为主,除了一些树木盆栽为景,并没有大房宁氏那边的鲜艳张扬。
徐氏径直领着苏陌素往内间走去,直到她寝房外面才驻步停下来。
丫鬟很快就端上了茶水和糕点。
“四侄女尝尝。”徐氏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拂了拂杯盖。
苏陌素手指微碰了下那茶盏,茶盏里的茶叶已经微微有些张开,但水温尚高。
显然这茶是她还未至内院就开始泡上了的。
徐氏今日去老祖宗院子里,主要不是为了送汤,而是为了邀自己过来。看清楚了徐氏意图的苏陌素,心中反而更加平静了。
就算是过去的柴氏,与她苏陌素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苏家人。面前这个徐氏,有什么想法、意图早点清楚了也好。
“婶娘身边的丫鬟,可都有些能耐。”苏陌素挑明了说话,“这一眨眼都不到的功夫,茶水糕点一应俱全。”
徐氏面上的笑意滞了一滞。她没有想到苏陌素说话这般直接。不过,很快徐氏就镇定下来,她自捏了块糕点轻咬:“这枣泥糕是我院子人擅长的,四侄女且尝尝。若是喜欢,便以后常来婶娘院子里坐坐。”
苏陌素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盏轻吹了一吹。
若徐氏迟迟不挑明目的,她是不会陪着干坐的。
“也不知道四侄女还有没有印象,其实你清浅姐姐生母与我是同宗。”徐氏说道。
这一点,徐氏不提,苏陌素确实不记得了。她叔父苏瑞武的发妻去得很早,自苏陌素记事开始,似乎婶娘就是那继室柴氏了。
“陌素那时尚且年幼,记不得事。”苏陌素答徐氏道。
徐氏面色有些失望,她低头吹了下手中的茶盏,小抿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道:“你叔父膝下单薄,我也很想替他早日生下一子半女。只不过如今他忧着你清浅姐姐的婚事,都交代我不必随任。”
苏陌素抬头望向徐氏。这年轻的婶娘正目光熠熠地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中有着不加遮掩的期待。
“这些事,婶娘应该同曾祖母多多商量才是。”苏陌素不加犹豫地答道。
不论徐氏的目的就是这一个,还是背后仍有延伸。苏陌素确实帮不上她的忙。别说苏清浅与她苏陌素不是一房人,就是同一房人,姐姐的婚事什么时候是个妹妹能操心的?
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却不是时辰晚了,而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只听得天空中一个亮光闪过,整块黑布般的上空被割成两半。轰隆隆的雷声开始来回地碾压,声音越来越频密,声响越来越大。
花清越的马车才停到苏府的门外,豆大的雨滴便落下来了。
赶车的夏草掀起帘子,同花清越禀道:“少爷,我这便去找苏府的人拿伞。”
“是我考虑不周!唉,要是知画在就好了。”夏草一边往苏府大门口的阶梯上跑,一边拍了下自己的头,自责道。
苏府的大门被打开,两个小厮见了夏草便一个留在门口,一个则领着夏草急匆匆地便往府里跑去。
与大雨同至的是大风。花清越前面的帘子已经被刮得飞扬起来,他抬头看向天色。
所幸雨至风至,凉意却没有再来。不然他夫人待在这苏府,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花清越正想自嘲自己担心过甚,却突然被旁边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妹夫?”
花清越转过头,只见一个桃粉色裙裳的女子正握了把伞,站在马车旁边。
是昨日见过的苏闭月。花清越清楚苏府的这些关系。
他做了个礼。
苏闭月还礼问道:“妹夫是来看曾祖母的吗?大雨来得急促,守门的人或许也没有个准备。妹夫要不与我先共伞进去吧?”
花清越望向苏闭月手中那把恰恰好容一人大小的撑伞,拒道:“不必了。我的小厮已经进去拿伞。三姐还是自己先进去吧。”
苏闭月一手撑着伞,一手还捧了个锦盒。她没有想到花清越就这样直接拒绝了自己,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她是从哪里来,是买什么东西去了吗?
所有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没有用上。
苏闭月咬了下牙,提着裙角走近花清越的马车,将那伞收了放到花清越面前,楚楚可怜地说道:“妹夫先用伞进去吧,别让陌素妹妹和曾祖母等久了。”
“不必。”花清越看了眼被雨水打到身上的苏闭月,半句多话也没有说。
“妹夫不必担心我,我回府换身衣裳就是。”苏闭月心下一横,也不再站在花清越面前,提着裙摆就迎雨而上。
她步履虽快,却依然注意着仪态,不让雨中的自己显得狼狈。
迈上阶梯,那守门的小厮忙迎上来,诧异地问道:“三小姐,您怎么了。奴才这就进去给你拿伞。”
苏闭月抱住自己的双臂,点了点头。
待小厮走后,她转过身,一双眼睛盈盈带水地看着雨幕那边的花清越。
花清越端坐在马车之上,就连帘子也放了下来。那把雨伞孤零零地放在马车驾车的地方,被雨水淋得个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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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娘家
苏闭月把锦盒放在胸口位置,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她咬着嘴唇看那边的花清越,不明白马车里的人怎么就这样狠心。
他就这样不为所动?
跺了下脚,苏闭月没有再看花清越,低头冲进越来越密的雨帘里。
花清越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粉色的身影终于消失,他嫌恶地看了马车上的雨伞一眼。
这苏宅,还真是依旧对他的夫人没有多少善意啊。
夏草与门口的小厮已经取了雨伞回来。撑着那较大的雨伞,夏草急急忙忙地跑到他的少爷那边去。
“少爷,下马车吧?”马车的帘子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夏草掀起帘子,尽量不让雨水落到他家少爷身上。
花清越撩起长衫,稳稳踩下马车。临行前,他望一眼马车上那把女子的雨伞,说道:“夏草,将那把伞送还到门口去。是他们府上的。”
夏草应了一声,一手将那把雨伞抱在怀中,一手撑伞与花清越前行。
上阶梯的时候,他又同花清越禀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苏家的闭月小姐摔倒在路上。她身边没有其他人,我便把她扶在回廊处。她似乎是摔伤了。”
“少爷,你要去帮她看看伤情吗?就是那个苏老夫人院外站着和少夫人说话的小姐。”夏草并不知道他家少夫人娘家的那些勾心斗角事,只当这苏小姐或许还与自家少夫人是交好的。
花清越心中冷笑一声,已经全然明白了苏闭月的心思。他对于这样的女子心中只有鄙夷,又因知道苏闭月的庶出身份,所以就连表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做出来。
花清越答道:“不必了。男女有别,府上不是请了个花娘子过来吗。等我们见了苏家老夫人,同她说一声便是了。”
夏草听了主子安排,自然是点头应下:“嗯。这是在苏府,是苏小姐自己的家,肯定有丫鬟会照顾好她的。说不定闭月小姐都已经被扶回苏老夫人院子里了。”
花清越不认为苏闭月会这样早回苏老夫人院中。一个小姐,即便是庶出,出门也不可能身边空无一人。苏闭月方才显然是在门口刻意等自己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想来还在某条必经之道上装可怜呢。
花清越往前面的回廊望去,果然有一处回廊的雕栏缝隙间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粉色。
他扬起嘴角,迈步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少爷。”夏草忙想唤住自己主子,却看到他家主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主仆便往另一条路上走了。
两条回廊是在一个中点分开的,苏闭月坐在地上,早就听到了夏草那声呼喊。
她只当是花清越过来了,连忙身子往后,完全靠在回廊的雕花栏杆上面。然后,苏闭月把手放在脚踝处,眨巴着眼睛,努力把泪水挤出来。
妹夫。有劳你了。
苏闭月把稍后的话都已经想好了,可却没有任何脚步声传来。她为了摆出娇羞的模样,是没有视线全然对着回廊那头的。
如今不见等的人过来,苏闭月又想张望,却又怕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她只能不住地揉着脚,保持着先就准备好的姿势。
女人最惹人可怜的时候,不是潸然泪下,也不是痛哭流涕,而是泪满眼眶,盈盈欲坠,却又不曾落下的样子。
苏闭月努力维持着眼中的泪水。可眼睛再怎么强撑,也总有眨眼的时候。一个眨眼,眼泪就滑出了眼眶。别无他法,她又只能重新积攒泪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闭月感觉到自己的手都要发麻了,眼睛也再挤不出泪水了,她始终没有听到身后有花清越的脚步声传来。
苏闭月抬起头,想去看看回廊处。
急促的脚步声却传来,苏闭月急忙扭头看去。
她先前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如今转得又太过突然。只听到脖颈处传来一下声响,苏闭月的眼泪直接就冲了出来。
太疼了!扭到脖子了!
无法再维持盈盈一汪泪水的苏闭月只能任由泪水从自己脸上肆意流下。
尽管少了几分优雅,却也是添上了几分可怜的。苏闭月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她看清楚回廊那边走过来的人时,泪水却是苦涩得不行。
“小姐,您怎么样!”来人是苏闭月自己的丫鬟抱琴和侍棋。
“你们怎么来了?”苏闭月想仰头看两个丫鬟身后的人,可脖子处却疼得不行,稍微一动就似乎要断了骨头一般。
抱琴和侍棋先前是得过苏闭月交代的。可她们如今却不得不来。
两人一边一个,扶起苏闭月。
抱琴先答:“是老祖宗要我们来接小姐的。”
“老祖宗知道了?”苏闭月脸色一变,连颈部的疼痛也淡去了一些。
侍棋往下答:“奴婢两个本来是依小姐所说,特意留在老祖宗床边伺候。但方才四姑爷领着小厮过来向老祖宗行礼,那小厮说小姐您摔伤了,在回廊这边。老祖宗便让我们两个来接您。”
苏闭月没有想到花清越竟直接去了苏老夫人那边。她并不愚钝,稍微一想,就知道方才自己听到的那声呼唤恐怕花清越见到了自己,正好改路而行。
他就这样不为所动么!
苏闭月恨得指甲掐到手心里去。她继续问两个丫鬟:“四姑爷说什么没?”
“四姑爷什么都没说,是小厮说的。说拿伞的时候见到小姐一人跌倒在雨中,便将您扶到了旁边。”侍棋又答。
苏闭月听了这话,心中便好受了一些。她原以为花清越会绝情到在老祖宗面前揭露自己的意图,可抹去了送伞之事,只是没有亲手相助,或许他还是不那么讨厌自己的吧?
苏闭月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让抱琴和侍棋两个赶紧扶着自己回苏老夫人院中。
尽管脖子受伤,苏闭月不然轻易转动脖子,但她还是如愿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花清越领着夏草,背手而立站在苏老夫人床边。
“老祖宗。”苏闭月行礼说道。
她又朝花清越行礼:“多谢妹夫。”
花清越并没有如苏闭月所想的,回过头看她。
“清越不敢居功。三姐若不是赠伞给清越,也不会在雨中摔倒。”花清越望一眼身后的夏草。
夏草立刻便明白过来。原来少爷说的伞是面前这位闭月小姐的。他忙把伞递给苏闭月身后的丫鬟。
苏闭月偷偷看一眼倚在床榻上的苏老夫人,见对方脸色并没有明显的不悦,便说道:“妹夫客气了,你是客,闭月让伞给你是应该的。”
说完这句,苏闭月就身子往下一压。
扶着她的丫鬟便喊起来:“小姐,你怎么样?你哪里受伤了?”
“无事,就是脚有些痛。我回去躺躺就好了。”苏闭月颇为懂事的答道。她眼中又蕴上了泪水,只等花清越看向自己。
“扶着你们主子去旁边房间休息吧。再去请花娘子过来替她看看。”苏老夫人出声了。
她吩咐的话,自然没有人敢不听从。就是苏闭月,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乖乖巧巧地任由抱琴和侍棋扶着她走开了。
花清越站在苏老夫人床榻前面,一直没有回头看过苏闭月一眼。
待苏闭月离去了,苏老夫人叹口气,有些内疚地同花清越说道:“闭月虽是姐姐,但却不如陌素懂事,让清越见笑了。”
花清越脸上原有的轻松笑意便消失不见了,他答道:“听夫人说,她一直是养在老祖宗膝下的。我原以为,老祖宗是格外疼惜她些的。”
一个原以为,让苏老夫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讪讪。
她答道:“我自是疼惜陌素的。只不过如今她万事皆好,我便难免要替她其他姐姐操心一些。毕竟她们哪一个,都是我的嫡亲曾孙女。”
“老祖宗如何想,清越是改变不了。只不过清越却知道,陌素却将您看得很重。有些话,老祖宗不说,还伤不了她。有些话,老祖宗说了,就要比其他人说都伤她更重。”花清越其实很不喜欢面前这老太太。
不可否认,在京城的时候,苏老夫人是真心实意替苏陌素担心过的。但一旦苏陌素不在她跟前侍孝,她心疼的就不是苏陌素了。
不心疼可以,但作为亲生曾祖母,怎么也不该帮着其他人算计自己的曾孙女。
“清越过虑了。”苏老夫人有些怀疑地看向花清越,她猜测他已经完全知道了她最近在想的事情。
尽管她心中是很心疼苏陌素的,但就像她说过的,总不可能其他曾孙女就不管了。既然如此,苏陌素就不得不出面做那些事。
这既是为了苏家好,也是为了这个曾孙女自己好。并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娘家如何就完全不要管顾了的。
但若是花清越这个做婿的有了不满,苏陌素也未必能全心去做好那事。苏老夫人心思一转,话语又放软下来:“我心疼素丫头的心,与你是一样的。”
“清越说的我都明白。那些话,我都不同素丫头说就是了。她在我面前,还是那个我最维护、最喜欢的曾孙女。”苏老夫人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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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回绝
另一头的苏府内院里面,对于徐氏提出来的事情,苏陌素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婶娘这话说得好生无理。”苏陌素觉得面前的徐氏已经算得上是病急‘乱’投医了,她往下说道,“既然婶娘也说了,苏周两家的婚约早有约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哪里又要侄‘女’出面。”
“更何况,侄‘女’是个什么身份自己心中清楚。且不说合适不合适出面,我一个小小庶‘女’出面说话,周家能卖我面子?”苏陌素已经是在压着火气说话了。
先前徐氏提及自身苦楚,对苏清浅的婚事表示忧心,这其实已经算是逾越之言。她苏陌素与徐氏差着辈分,又不是同一房中人。苏清浅堂堂一个三房的嫡‘女’,对方的婚事哪里需要拿到她苏陌素这个二房庶‘女’面前来言说?
后面徐氏的话就算得上是惊悚了。她竟然想要苏陌素去同周云端商议,劝说周云端娶苏清浅。
这样的主意,徐氏到底是如何缺筋少脑才说得出来?
苏陌素如今算是完全‘摸’清楚了徐氏这明里暗里、表面背地的目的了。可这目的,实在有些让她无法接受。
虽然没有和大伯母宁氏一样,话里话外、时时刻刻都探听着‘花’清越的消息,掂量着她这夫婿的利用价值。徐氏算计的,是苏陌素这个实打实的苏家人。但是这算计,哪里是顶得上用的?
苏陌素心中对徐氏恼意有,恨意却无。只当她是一时间急得胡言‘乱’语、胡思‘乱’想了。
前两句话说得‘色’厉内荏,后面的话,苏陌素则放缓了声调。她同徐氏说道:“婶娘心焦二姐姐婚事,这一点侄‘女’可以理解。但这姻缘都说天注定,婶娘这般独自发愁也是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的。”
“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婶娘应多同叔父商量商量。即便叔父隔得远,还有曾祖母坐镇。侄‘女’一个晚辈,实在不好随意置喙。”苏陌素觉得,自己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
她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想来‘花’娘子那也差不多了,侄‘女’就先回去了。”
徐氏却是急急拉住苏陌素的手,拦道:“四侄‘女’不能见死不救啊。(.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你二姐姐‘性’子本就太过沉闷,如今这婚事迟迟不成,她心里也是郁卒成疾。她若是不好,我也是好不了的。四侄‘女’你若撒手不管,可是把我和你二姐姐的命都不放在心上了啊!”
苏陌素听了这话,就真有了些怒意。
这话是赖上了自己不成?
笑了一声,苏陌素冷眼望着徐氏,问道:“婶娘这话是说,侄‘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徐氏被苏陌素这一眼瞪得有些心里发虚,她话语软了下来,手却死死拖着苏陌素不肯放开。
徐氏辩道:“婶娘岂能左右四侄‘女’你,只不过是在求你罢了。你与那周家姑娘有些‘交’情,又与周公子也是旧识。你若能出面,想来周公子便会同意。”
“婶娘慎言。”苏陌素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她问道,“不知道婶娘从何听到这样的话语。侄‘女’一个深闺‘妇’人,与男子是旧识这样的话被娘家人说出来,婶娘是要断了侄‘女’的活路吗?”
你以死相‘逼’,我也说你‘逼’我去死。苏陌素此时对徐氏已经没有了半点怜悯之心。先前她还只当徐氏过于焦急才有那样惊世骇俗的想法,以为略作点醒,对方就能想通。可如今看来,徐氏只不过是自‘私’自利到极点罢了。
因为想在叔父苏瑞武面前讨好,所以急不可耐要解决苏清浅的婚事。因为想在苏清浅婚事上落个好,所以不管不顾想推自己这个侄‘女’出去。
徐氏嘴‘唇’动了几下,不知道如何接腔。若是否认这事,苏陌素可就更加不会答应自己了。
苏陌素决定一次将徐氏的念头彻底打消下去:“婶娘要知道,你嫁进了苏家,就是我苏家的人。你说出这等污蔑侄‘女’清白的话来,在苏家祖宗面前都是过不得眼的。”
“侄‘女’落个不好的名声,苏家哪个姑娘会得着好?哪个姑娘都得不到好!到时候莫说是二姐姐婚事要愁,大伯母那边的三姐姐,我膝下的那几个妹妹,可都要‘感谢’婶娘的大恩了。”苏陌素咬着重音说道。
徐氏当然听出了那“感谢”的意思是相反的。她被苏陌素这一番连敲带打,也知道了刚才自己话的不妥之处。
老祖宗迟迟不肯开口,也是要先观察苏陌素和‘花’清越是否琴瑟想和。如果苏陌素和‘花’清越之间出了问题,老祖宗会怨上自己不说,却是对整个苏府的姑娘们议亲都多有不便。
徐氏服软道:“是婶娘说错话了。四侄‘女’莫怪婶娘愚笨,婶娘不是故意的。婶娘自罚。”
说着,徐氏就要抬手去打自己。
苏陌素却懒得再看徐氏一眼,她将徐氏的手推开,径直就要走出房‘门’。
徐氏再次上前死死拖住苏陌素。
苏陌素冷面望了徐氏一眼。
徐氏一脸挣扎,压低了声音,却仍是把话说出了口:“四侄‘女’,婶娘刚才那话不对,可是最先的那个请求却是真心的。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曾祖母的意思。”
“婶娘的旗可扯得真大。”苏陌素嘴角扯了扯,连冷笑都不想再摆出来。
徐氏松开了苏陌素的手,但话却没有松口:“四侄‘女’不信,尽管去问问老祖宗。”
苏陌素没有再停留,走出了徐氏的院子。
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花’清越和苏老夫人能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两人都有些安静默然地坐在房中。整个房间里,能听到的就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就在苏老夫人准备派人去请苏陌素回来的时候,抱琴突然过来了。
见到抱琴,苏老夫人脸‘色’便有些不太好。今日苏闭月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她就算心疼苏闭月,也不可能纵容。先前没有发作,不过是看见‘花’清越在场罢了。
“你们小姐如何,‘花’娘子过来了吗?”苏老夫人问道。
抱琴是得了苏闭月吩咐的,她硬着头皮答道:“‘花’娘子正在给刘妈妈施针,暂时还不得闲。奴婢听闻四姑爷医术颇好,斗胆想请四姑爷移步听我们姑娘去看看。”
抱琴怯怯地看了一眼苏老夫人的脸‘色’,补充道:“小姐实在疼得厉害。”
苏老夫人心都要气肿了。这闭月丫头,真当自己是个傻的不成?先前‘花’清越的话虽然没有完全挑明,但已经是在暗示她痴心妄想、主动贴上去了。如今还要这般送上‘门’来,简直、简直是太不知廉耻了!
苏老夫人恨不得立即就下‘床’去用拐杖敲苏闭月两下。她望向‘花’清越说道:“虽然是自家妹夫,但总归男‘女’有别。清越还是就在我这边等陌素回来,你们再去催催‘花’娘子就是了。”
“老夫人,小姐伤得有些颇……”抱琴心里虽然忐忑得如同鼓擂一般,却不敢轻易放弃苏闭月的要求。她和‘侍’棋两个,因为先前去扶苏闭月回来,已经被她家主子拧得胳膊都青了。
“你去告诉她,她曾祖母我也疼得很。既然是自己不慎摔伤的,就只能忍着些。若是忍不住,她想来我这房中哭哭也是可以的。”苏老夫人感觉到自己方才那番拒绝苏闭月的话,并没有在‘花’清越处得到多少回报。
她这曾孙‘女’婿听了话,只是维持着原封不动的姿势站在那里,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
可恰恰就是这样一动不动的‘花’清越,才让苏老夫人内心有一种挫败感。她知道,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这番话而心生感‘激’,也许心里还在耻笑自己。
苏老夫人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发烫起来了,她想斥骂,却又怕更加落下笑柄,只能催促抱琴道:“就这样把我的话同你家小姐一字不动地回禀了吧。”
“快去!”声音还是压着怒火,但话语已经有些急切了。
抱琴也知道这趟差事无论如何都是完成不了,只能应了一声,便告退下去。
苏老夫人的房中又恢复了起初的安静。那雨水的声音似乎更大了。
而与苏老夫人隔开不远的房中,苏闭月听了抱琴的回禀,举起手中的茶盏就要砸下去。
‘侍’棋死死抱住,劝道:“小姐,您不能砸啊。您要是砸了这茶盏,可要惊动老夫人了。”
“哼,我砸不砸,她都知道了。”苏闭月已从抱琴的回禀中完全听出了苏老夫人的意思。显然这偏心的老太婆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并且一如既往地护着苏陌素。
同样是庶出,还样样不如她,凭什么!凭什么!
苏闭月‘胸’口气得起伏几下,如何也压不下心中的怒火。她指着那桌上的锦盒说道:“你把那盒子拿过来!”
抱琴立马捧了过来。
苏闭月双手接过锦盒,眼睛死死瞪着锦盒里的东西,咬着牙说道:“你们两个,一个去给我把‘药’买回来,一个给我死死盯住那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花’清越今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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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有事
听了苏闭月的话,抱琴和‘侍’棋两个人对望一眼,同时跪倒在了地上。[.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小姐,您还是再想想吧。”抱琴联系那晚苏闭月问她的几个问题,已经完全知道自家主子此时的想法了。她不敢劝,却又不敢不劝。
今日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四姑爷对自家小姐有半分半毫的其他意思,就不会闹得老夫人都知道了。
‘侍’棋跪在地上,附和着抱琴点头,却没敢出声。
抱琴看出来的事情,她当然也看了出来。可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性’子,她心里更清楚。劝,恐怕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果然,苏闭月恨得咬牙切齿,她伸手就拉着抱琴的袖子把对方扯了过去。
手不停地在抱琴身上揪着,苏闭月骂道:“小蹄子,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害怕被我连累是吧?我告诉你,你不给我做事,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出去卖掉!”
“小姐,抱琴不敢。抱琴只是担心小姐。”抱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哭出来。她知道自家小姐如今只揪自己的手臂,就是还顾忌着两分避人耳目。
如果她哭得眼睛红肿,左右要被人看出端倪了,她家小姐就不是这样的惩罚自己了。
苏闭月手下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她一边骂抱琴,一边瞪‘侍’棋:“‘侍’棋,你去不去?”
‘侍’棋心中已经飞快计量一番。尽管买‘药’、下‘药’都是要被连累的事情,但买‘药’的还可以说不知道是用到什么人身上,甚至还可以死咬着不知‘药’效,下‘药’的可就那么好脱身了。
她磕了个头,冲苏闭月表忠心道:“‘侍’棋这就去买‘药’。”
“嗯,你速去速回。”苏闭月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她恶狠狠地瞪向抱琴,叮嘱道:“收起你这怕事的模样。到时候四小姐那边,我会自去拖住。你只要找着机会,把‘药’送到四姑爷口中就是了。”
抱琴知道事情无可转圜,只能苦苦地应了一声是。
苏闭月望着抱琴这不情愿的模样,还想开口训斥,却听到‘门’外有些响动。
“是谁?”她厉声斥道。
抱琴连忙站起身,打开房‘门’。只见‘花’娘子站在‘门’外三尺的地方,身边再无旁人。
抱琴忙跑进雨里,替‘花’娘子撑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问道:“‘花’娘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秋儿没有跟过来?”
‘花’娘子根本没有搭理抱琴,而是指着不远处的地说道:“替我把那个捡起来。”
抱琴顺着她所指望过去,只见地上有一支笔。看来方才是那笔掉到了地上。她忙捡起来,还给‘花’娘子。
‘花’娘子接过笔,将它‘插’到‘药’箱旁边。那‘药’箱‘插’笔的位置不是很深,想来方才是不慎掉了出来。
抱琴偷偷望了‘花’娘子一眼,期待她说两句解释话,又期待对方不说。
‘花’娘子的‘性’格出了名的冷淡刻薄,如果为了一支笔都同自己这个丫鬟解释,恐怕才是听到了什么。如今‘花’娘子依旧一副懒得搭理自己的模样,想来刚刚只是意外。
苏闭月隔着雨帘也看清楚了‘花’娘子和抱琴的一系列动作。她淡笑着迎‘花’娘子:“有劳‘花’娘子了。那些小丫鬟也真没有规矩,竟然让‘花’娘子一个人冒雨前来。”
‘花’娘子走进房中,将‘药’箱放到桌上,没有回答苏闭月的话。
苏闭月又刻意说道:“抱琴,你去问问,今日刘妈妈房中有那几个小丫鬟,都给罚了这个月月银,太失礼了!”
‘花’娘子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里面的工具来,对苏闭月的话根本就置若罔闻。
苏闭月心里微微松懈一些。
“脚痛?”‘花’娘子一边问,一边伸手去碰触苏闭月的脚踝。
苏闭月其实根本没有扭到脚,她在雨中那趟摔是假摔,脚自然没有什么大碍,真正痛的是脖子。
“劳烦‘花’娘子了。”苏闭月客套地重复了一句。
“这里?”‘花’娘子按了一下苏闭月的左脚脚踝,并没有感觉到问题。她又松开手,去按她右脚。
“脚踝都没有问题,还有没有哪里痛?”‘花’娘子口里虽然在问,但是人却已经站直了身子,手也去拿桌上的帕子,一副要结束诊断的模样了。
苏闭月忙留道:“‘花’娘子,劳烦再替小‘女’子看看脖子,似乎夜里没睡好,落枕了。”
‘花’娘子放下手中的帕子,走回苏闭月‘床’边。
她的手才碰到苏闭月的脖颈处,苏闭月就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她忙喊道:“‘花’娘子,这里疼,就是这里疼。”
‘花’娘子双手抱着苏闭月的头,将她的头扭动了一下。
“疼!”苏闭月眼泪立马就冲出了眼眶。
“想好就忍着!”‘花’娘子面无表情地继续替苏闭月诊治,她毫不留情地将苏闭月脖颈处按‘弄’一番,又‘交’代道,“这几日都最好不要起身,就这样躺着吧。”
苏闭月急忙回道:“‘花’娘子,如今曾祖母还病着,我可不能完全躺下。你费心再帮我治治,再疼我也忍得住。”
‘花’娘子却是眼皮都不抬地答道:“反正动得越多好得越慢,施针也好,喝‘药’也罢,都少说要五天才能好。”
五天,五天后她曾祖母就病愈了。到时候苏陌素恐怕都没有留在苏府了,那‘花’清越也不会过来了。
苏闭月僵硬着脖子问‘花’娘子:“‘花’娘子,我是不是不扭头就可以了。我总有要起来吃饭和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嘛。”
“随你。”‘花’娘子站起身,走回了桌前。她从‘药’箱旁边拿了那笔出来,又在‘药’箱里点了点墨,飞快就写好了一张‘药’方。
“同苏老夫人那边用‘药’次数一样的。”将‘药’方递给抱琴后,‘花’娘子就径直背着‘药’箱走出了苏闭月的房间。
房间里,抱琴有些担忧地问自家主子:“小姐,先前那事,那声音?”
“应当没有听到。即便听到了,她也‘交’代了我这几日都不许擅动。所以今天必须做了此事。避免夜长梦多。”苏闭月坚决地答道。
扭到脖子只是痛罢了,错失这个机会她就要心痛好长一段时间了。
苏老夫人房中,苏陌素已经从徐氏那边回来了。
“夫君过来了。”苏陌素没有想到‘花’清越已经回来了,便笑着问他,“怎么没让人去找我?”
‘花’清越走上前,‘摸’了‘摸’苏陌素肩膀处的衣服,见没有打湿,才放心地答道:“无妨,我在这边陪陪曾祖母也好。”
他没有主动问起苏陌素去了哪儿,但苏陌素却想告诉他。
她笑着说:“我去了婶娘那边。”
苏陌素又看向苏老夫人,问道:“曾祖母什么时候醒来的,可还好?”
苏老夫人招手,让苏陌素坐到自己身边来。她和蔼地回答苏陌素:“醒了一会儿了,清越一直在这陪着我。今天我‘精’神很好,清越留下来一起用餐吧?”
苏陌素便回头望‘花’清越,她并不做他的主。
‘花’清越点了点头,应了苏老夫人这个要求。他给苏陌素一个安心的眼神,回答道:“我今日已经忙完了,特意早些过来多陪陪曾祖母。”
苏陌素听了‘花’清越的话,心里也有些高兴。这几日她留在苏府,见‘花’清越的时间便比往日要少许多。或许是成亲后鲜少这样分开的缘故,她真有些感觉想念。
苏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小两口,吩咐丫鬟们进来摆饭。
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苏陌素那句去了徐氏那边,完全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素丫头,这都是你喜欢吃的。”苏老夫人说道。
她又慈祥地看向‘花’清越,问道:“清越喜欢吃什么,尽管同曾祖母说。”
‘花’清越答道:“这些我都很喜欢,谢谢曾祖母。”
他的筷子夹上菜,却都是放到了苏陌素的碗中。
苏陌素望了眼她曾祖母,撒娇地说道:“曾祖母,我想吃个清蒸鲈鱼。”
苏陌素在‘花’府时都是与‘花’清越一同用餐,她对他的口味喜好,还是有了一些了解的。
苏老夫人自然能猜到这一层,不过她并没有揭穿苏陌素,而是笑着吩咐丫鬟:“去,让厨房立刻做个清蒸鲈鱼过来。”
“多谢曾祖母。”苏陌素开心地朝苏老夫人笑道。
苏老夫人也回以她一个慈爱的笑容。
三人用餐正是用得颇为融洽,‘门’外突然就有丫鬟来禀报。
“老夫人,‘花’娘子已经给闭月小姐诊治过了,抱琴过来回话。”
苏陌素并不知道苏闭月扭伤的事情,她有些诧异地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却并没有维持先前的好脸‘色’,她径直回绝了‘门’外人的求见:“既然已经看过了,就回去好好伺候着你家小姐吧,让她好好养着。”
苏老夫人这边不提详情,苏陌素便也没有继续探询的想法。她继续回归这顿其乐融融的晚餐之中。
但接二连三打断的人总是很多。这顿饭才用到尾声,苏陌素的筷子还刚刚放下,‘门’外就又有丫鬟来禀报。
“老夫人,二夫人过来看您了。”
听到徐氏过来,苏陌素便有些不太高兴。
她站起身来,朝苏老夫人说道:“曾祖母,既然婶娘寻您有事,我与清越便先退下了。”q
第三百八十章 拦路
苏老夫人并没有强留苏陌素,她点头应允:“清越上次来这边,也没能好好逛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最新章节访问:.。素丫头你便带他四处逛逛吧。”
“嗯。”苏陌素应了一声,便与‘花’清越一齐站起来,走了出去。
屋外的雨已经完全停歇了。苏陌素也就没有让丫鬟跟着自己和‘花’清越。只不过她临出院子的时候,与进来的徐氏目光无意间撞到了一起。
徐氏眼中有着问询的意味,苏陌素却是直接转过头,当做没有看到。
走在别无他人的回廊中,‘花’清越问苏陌素:“今日去婶娘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
他原是不想主动问起这个话题的。毕竟被家里人算计,这可不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花’清越心想的是,所幸还是苏三夫人这样一个苏陌素并不十分在乎的人开的口,也许他夫人心中受到的伤害便也要小一些。
苏陌素则有些犹豫。她是下了决心同‘花’清越好好在一起的,可徐氏提的事情,却还涉及到了自己和苏清浅的闺誉。
她倒是能肯定‘花’清越对自己的信任,可苏清浅那里……这些年在平城苏府,苏清浅虽然‘性’子冷淡,却也因为这‘性’子没有主动欺负过她。苏陌素想着还是给对方留一丝情面吧。
“就是提家里的一些事情,她有些苦恼,我却也帮不上忙。”苏陌素半遮半掩地答道。
见苏陌素没有继续往下细说的想法,‘花’清越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伸出手,拉住她的夷柔。
“再过几天,等曾祖母的伤痊愈了,我那边也得闲了,我们就出去踏‘春’吧。”‘花’清越娶了苏陌素以后,一直在明里暗里调养她的身体。
如今稍得闲暇,想到也与吃有关,他笑道:“你不是问过我最喜欢的鱼是什么鱼?我喜欢自己抓起来,然后自己亲历亲为、一手烧制的鱼。”
“城西那边出去,有个桃‘花’潭。潭水旁边桃林从立,景‘色’极美。潭内也有鱼虾嬉戏,到时候我们就去那儿。”
苏陌素在平城生活了八年,是知道桃‘花’潭的。不过‘花’清越却是才到平城任职,他这样快就探听到桃‘花’潭,显然是早有准备。
“怪不得四皇子担心你出了京城,就没了归心了。若让他知道你才到平城数日,就知道了这周遭的景致吃食,恐怕更要着急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苏陌素取笑道。
‘花’清越不以为意,握着她的手往回廊拐弯处的亭子那走。他坦‘荡’‘荡’地答道:“在京城这些年,一直为了四皇子的事,也没有心力注意其他。如今好不容易得闲一些,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最主要是,有美在侧,决不能负。”
苏陌素被他的话哄得心里甜丝丝的,她想起那桃‘花’盛开的美景,倒也真有些憧憬。
“原在京城的时候,我还酿过‘花’瓣酒,只不过后面因为事务繁杂,都没有时间去品尝了。”她目光熠熠,对这趟出行充满了期待,“这次在平城,一定要再好好酿一次。夫君厨艺甚好,我也就只这点技艺给你打杂了。”
“我家夫人哪里只有这点技艺。”‘花’清越眼角眉梢都是情意。
苏陌素嗔问:“还有哪些技艺,夫君且说出来,让我得意得意。”
“夫人能辨‘药’方、能论朝政,能弹琴瑟,能左右手……”‘花’清越的话顿了顿。
苏陌素正要继续问他,却见到‘花’清越的目光望向回廊另一头。
原来是有人过来了。
因认出是苏府的丫鬟,苏陌素便开口问道:“是有何事?”
那丫鬟忙向苏陌素和‘花’清越行礼,答道:“见过四小姐、四姑爷。这是‘花’娘子留下的‘药’方,说是要‘交’与四小姐看看,能否入得公账。”
“‘药’方?”苏陌素有些不明白,但她还是把丫鬟手中的‘药’方接了过来。
那‘药’方开的是些治疗扭伤的‘药’材,上面还写了施针需要的次数。
“是刘妈妈的?”苏陌素问道。
丫鬟摇了摇头,答道:“奴婢不知,‘花’娘子只是递了这张方子过来。”
‘花’清越站在苏陌素身边,居高临下地将方子内容一扫眼底。他伸手揽住苏陌素的肩膀,轻拍了拍。
苏陌素知道这是他有话要说的暗示,便吩咐丫鬟先行退下。
待丫鬟走,苏陌素便问道:“这方子,夫君还看出了什么?”
“这是你三姐苏闭月的方子。”‘花’清越说道。
苏陌素这才想起先前在苏老夫人房中听到的回禀。如今府上受伤的可不止苏老夫人和刘妈妈两个。
“她怎么也受伤了?”苏陌素更想不通的是另一点。刘妈妈是下人,‘花’娘子要出言相‘激’,让苏府承担‘药’费这还有些说项。苏闭月可是苏府正儿八经的小姐主子,哪里需要‘花’娘子还这样‘插’一手?
‘花’清越看着那方子,也有些沉默。这‘花’娘子的称呼实在让他有些想起故人之‘女’。若真是故人之‘女’,这方子便是借苏陌素之手送到自己手中。
是在暗示自己,提醒自己。
想到苏闭月今日的所作所为,‘花’清越很快就想到了到底这方子的暗示是什么。
他能猜到苏闭月的意图,却不知道是不是就能借此肯定‘花’娘子的身份。
“夫君。”
“夫人。”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苏陌素虽然不明白方子的意图,但联想到今日徐氏的所作所为,她对苏闭月的受伤也有了怀疑。她准备先回去见一趟苏老夫人。
‘花’清越则有些急切地想去找人彻底查查这‘花’娘子的底细。毕竟那个故人对他十分重要,是他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存在。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到了一起。接着又同时噤声,谁都没有再开口。
沉默了一会,苏陌素还是主动说道:“夫君,今夜已经深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府邸吧。”
“嗯。那夫人你也早点休息。”‘花’清越猜想苏陌素是想查这方子的事情。那是他夫人苏陌素的姐妹,不论她们之间关系如何,他去揭穿这个事情也会伤了她的颜面。
只要自己这个被算计的不留在苏府,想来苏闭月也闹腾不出什么事来。‘花’清越便下定决心,准备寻了夏草立即回府邸。
苏陌素则往苏老夫人那边走去。
才至半路,二人就又遇到了拦路之人。
“四侄‘女’。”苏陌素没有想到遇到的仍是徐氏。
徐氏眼睛微红,带着恳求地同苏陌素说道:“四侄‘女’,你再去我院中坐坐如何?”
“婶娘,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婶娘的事情,侄‘女’我帮不上忙。”苏陌素不想再与徐氏纠缠,绕开徐氏就要继续往苏老夫人那边过去。
徐氏却是噗通一声跪到在了地上,哭道:“四侄‘女’,求求你,求求你。”
苏陌素怒道:“婶娘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便去曾祖母面前详说吧。为难我个小辈算什么事?”
她半刻都不再耽搁,甩开徐氏拖住自己裙边的手,几乎是小跑着往苏老夫人院子而去。
‘花’清越那边,他尚未见到夏草,就先遇到了苏闭月的丫鬟。
那丫鬟双眼通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花’清越:“四姑爷,奴婢有个小兄弟伤到了脚。奴婢一人拖他不动,还请四姑爷帮我一趟。”
‘花’清越已经彻底明白了苏闭月的意图,自然不会应允。他直接拒道:“你去喊小厮来帮忙吧。”
抱琴见‘花’清越要走,连忙拉住‘花’清越的衣襟,说道:“四姑爷,你家小厮正在那帮我,请四姑爷也移步一同去帮下忙吧。”
夏草?想到夏草先前救苏闭月的单纯样子,‘花’清越就知道自家这小厮肯定是被算计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领路罢。”
抱琴喜不自持,忙往前走去:“四姑爷请同我来。”
抱琴虽然说的事情明显像个托词,可‘花’清越跟她走过去以后,却是真切见到了一个小厮被压伤了‘腿’。夏草正努力把压在对方‘腿’上那块石头给抬起来。
他一个人力气不够,并不能完全挪开石头,但却能让石头与对方的伤‘腿’隔了一些距离。
见到自家少爷过来,夏草脸上满是喜悦,他忙唤道:“少爷,这人‘腿’受伤了,自己挪动不得,我又腾不出手去挪他的‘腿’。”
‘花’清越看着夏草满脸的简单憨直,头一次觉得,自己该让夏草成个家了。
成了家的男人,多多少少要从自家‘女’人那里知道一些‘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小心思和小九九。
这主要也是他自己这么多年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女’子出现,根本不曾要与‘女’人为敌的缘故。‘花’清越叹了口气,还是蹲下身,将那小厮血粼粼的‘腿’拖了出来。
“多谢……四……姑爷。”那小厮满头是汗,真是痛得难以自持。
‘花’清越突然想到‘花’娘子之事,顺势说道:“快去把‘花’娘子请过来吧,府上原就有她诊治,如今再请她跑趟,也不算麻烦。”
抱琴却没有动,她为难地看向‘花’清越,说道:“‘花’娘子只治‘女’子,从不医治男子。”
既是行医之人,还这般避讳男‘女’之别做什么。‘花’清越皱了下眉,他对于自己先前的猜测又动摇了。
那人的‘性’情虽然十分执拗,自有他的规矩。但却从来不会挑选病患。男‘女’老少,图的是他想治就治,而不是男治‘女’不治,权贵治贫者不治。q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下药
苏陌素步子迈得飞快,根本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身后的徐氏。[.超多好看小说]对于这样讲不清楚道理的人,到底她要如何,是哭是闹,是死是活都与自己无由。
她手中握着花娘子给的那张药方,脑海中却一直在闪过苏清浅和苏闭月两个人的身影。
药方、徐氏,这到底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苏清浅、苏闭月,两个人到底是各有各的事情还是同一件事?
重返京城的短短一年里,苏陌素经由了苏蔓玖的充分磨练,在于苏蔓玖的算计斗争之间,她对姐妹中的提防尤胜前世。如今这两个堂姐妹,她到底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苏陌素直到迈进了苏老夫人的院子,也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第一句话该同苏老夫人说什么,该先替苏清浅、还是先问苏闭月。
但当她推开苏老夫人的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先前路上的所有犹豫和假设都烟消云散了。
苏老夫人的床边,一个女子正背对着苏陌素而坐。虽然是背影,但苏陌素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二姐姐。”苏陌素出声唤道。
苏清浅回过头,看了苏陌素一眼,目光冷淡、话语单薄:“四妹妹。”
两个想要探究的人有一个本人在此处,苏陌素自然不可能再为难先提谁的问题了。
她走到苏老夫人的床边,见苏老夫人正合眼在入睡,便弯腰替苏老夫人紧了紧被角。
苏老夫人睁开了眼,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苏陌素时,便问道:“陌素这样快就回来了,曾孙女婿呢?”
“他府邸有事,便先回去了。”苏陌素答道。
她看到苏老夫人眼神清明,便知道方才她曾祖母也并没有入睡很深。或是在闭目养神,或是在……装睡而已。
“我把曾祖母吵醒了罢?”话还是要说的,苏陌素望向她曾祖母。
苏老夫人摇摇头,满面慈爱地答道:“没有,你动作很轻柔,我只不过是本就没有深眠。”
苏陌素抬头望一眼旁边的苏清浅,又同苏老夫人说道:“曾祖母,闭月姐姐今日受伤了?花娘子送了个药方过来。(.$>>>棉、花‘糖’小‘說’)”
说话间,她把药方打开,拿给苏老夫人看。
拿药方的时候,苏陌素特意将药方的角度控制在苏清浅能看到,却又看不全的地方。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苏清浅根本就没有瞥这药方一眼。
反而是苏老夫人,看到这药方便皱起了眉头。
“曾祖母,怎么了?”苏陌素并不记得她曾祖母是懂医理的。难道药方有什么问题,她和花清越两个都没有敲出来,反而给她曾祖母看出来了?
苏老夫人皱眉自然不是因为药方本身。她不过是想起苏闭月今日的作为有些发恼。花清越如今的立场站位,根本不是苏家最需要的曾孙女婿,苏闭月还想要靠上去,实在令人发恼。
更何况,周家的事情想要成功,苏陌素与花清越的婚事便要安稳才好。苏老夫人收了不快,掩饰道:“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叹息你这三姐姐让我不省心罢了。”
“这样大的人了,在自己家还能摔倒,真是太不懂事了!”苏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带上了几分怨气,但她收得很快,让苏陌素也没有马上察觉出来什么不对。
苏老夫人没有说出其他有关苏闭月的话来,苏清浅的表情又一直波澜不动的,苏陌素便有了去意。
她站起身来,行礼道:“曾祖母也不必忧心,有花娘子在,想来三姐姐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要不如今曾孙女就替您去看看三姐姐的伤势吧。”
苏老夫人倒是不介意苏陌素和苏闭月接触,毕竟苏闭月只是个庶女。即便被苏陌素发现了意图,指责一番,苏闭月的身份只能让她忍气吞声。
“那你便……”苏老夫人正要应允,却只见旁边的苏清浅站了起来。
苏清浅走到苏陌素面前,说道:“四妹妹出嫁后,很少回府。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还是多陪陪曾祖母吧。”
这大抵是苏陌素这趟回了苏府以后,苏清浅对她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苏陌素不好伸手打笑面人,尽管苏清浅说话时脸上并无笑容,但她还是答道:“二姐姐误会了,我不过是担心三姐姐伤势。”
“她一向这般大惊小怪,一点小事也要闹腾得阖府不得安宁。你若去看她,她才要得意。”苏清浅答道。
苏陌素听了这话,便有些讶然地望向苏清浅。
从小到大,这苏清浅都性子十分寡淡,在当初她苏陌素居弱势的时候,从不插手踩压她,也不出手相助。后面苏闭月落了下风,苏清浅也不曾明显踩压过苏闭月。可如今这话,怎么像是两人成见很深?
苏陌素又有些疑惑地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面色则有些尴尬,她圆场说道:“都是自家姐妹,清浅不要这样说闭月。她是不懂事了些。”
苏清浅却半点也没有放过苏闭月的意思,她走到苏老夫人面前,认认真真地同她曾祖母辩道:“曾祖母可觉得闭月做得事情对?她待曾祖母是孝顺,可待其他人实在是过分了一些。”
苏清浅这话说得似乎意有所指,苏老夫人也不知道苏闭月算计花清越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被苏清浅所知道。总之这件事,她是不同意的,也不想张扬出去。
如今苏清浅这般直剌剌指责苏闭月,苏老夫人也只能顺毛捋苏清浅。她说道:“以后曾祖母会约束她些。她做错了事情,我也绝不会包容。”
这个承诺,既是说给苏清浅听,苏老夫人也是想说给苏陌素听的。
如今瞧着,苏陌素是不知道她这三姐对自家夫婿动了心思。若是以后知道,也少不得要怨到她这个曾祖母身上来。苏老夫人虽然不是最满意花清越这个曾孙女婿,但也不想就这样和苏陌素曾祖孙失和。
“素丫头,你就听你清浅姐姐的,别去看闭月了。她是不懂事,晾晾她也好。”苏老夫人朝苏陌素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苏陌素直觉苏清浅和苏闭月之间是有了十分明显的矛盾。但她既不想卷入其中,又不想当下就与苏清浅撕破脸皮。于是她便听从苏老夫人的话,走了过去。
而此时的苏陌素尚未想到的是,若她方才真去苏闭月房中,那注定是一场空。
因为苏闭月根本不在自己的房中。
苏闭月不在她的房中,她的丫鬟侍棋却留在那里。侍棋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待在房中,生怕有人过来问询。
门口突然有响声传来,侍棋吓了一大跳。
“是谁?”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
抱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我。”
侍棋忙打开门,把抱琴迎了进来。她见抱琴衣裳上有血,忙问道:“怎么样,事情成了没有?”
抱琴答道:“哪有这样快。方才我才同四姑爷、还有他的小厮,把石头哥扶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四姑爷是交代我来取药的。”
“取药?取什么药?”侍棋有些不明白。
抱琴解释道:“四姑爷说这个时辰了,大夫也都歇息了,要是请大夫来回时间耗太久,石头哥那受伤的腿便危险了。四姑爷让我先从刘妈妈那拿点花娘子开的药过去,那里面有止血的药材。”
侍棋松了口气,说道:“既然让你去刘妈妈那,你来我这干什么?”
抱琴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哀怨,她说道:“我倒是想去刘妈妈那里拿药。我要是去了刘妈妈那拿药,小姐吩咐你买回来的药如何加进去给四姑爷……”
侍棋忙伸手捂住抱琴的嘴,慌张地说道:“你小点声。”
“小声不小声有什么要紧的。左右成败都在此一举,成了你我未必有好下场,不成,你我就今日活头了。”抱琴想着来取药时,花清越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心里发凉。
她依旧坚持自己先前的观点。这位四姑爷绝对对自家小姐没有半点意思。自家小姐霸王硬上弓了,充其量就是争来一个不受宠的姨娘位置。
侍棋如何不明白抱琴此时心中的绝望。她既是安慰抱琴,也是自我安慰地说道:“别这样想,有老夫人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姐白受了委屈的。到时候,你我就是小姐的贴身人,小姐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只是这药你要如何用进去?即便加到拿回去的药里,喝的人也是石头哥,不是四……”侍棋没有说完那个称呼,她知道抱琴懂得的。
抱琴深呼吸后答道:“还能如何,如果加入水中,四……也不会轻易就喝下去。恐怕只能加在石头哥的药里。大夫开药方,总会自己尝尝的。到时候就一并喝下去了。”
“他若是不喝呢?”侍棋不觉得四姑爷这样的身份会为下人喝药。
“那就让石头哥先喝,喝了让他装出不舒服的样子,四……就会亲尝一口,看有没有问题的。”抱琴答道。
她握紧了手中的瓶子,肯定地说道:“一定会吃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发现
小厮的房中,夏草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热心,十分细致地替那受伤的小厮擦拭因疼痛而冒出来的汗水。[.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花’清越则站在一边,望着窗外的明月。
苏家想重拾和周家婚约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原本苏家的立场,他就不甚关心。虽然他夫人苏陌素是苏家‘女’儿,但他很清楚,这个‘女’儿在苏家人心中的地位不过尔尔。即便他们夫妻有心,苏家也未必领情。
所以,与周云端的事情,只要不牵扯他夫人苏陌素进去,苏家想如何,‘花’清越都不会‘插’手。
但是,如今的苏家显然不准备让他夫人置身事外。
除了这一桩,还有面前这一事。苏家的温情面目,在他夫人面前还能维持多久?
‘花’清越想要替苏陌素去维系住这份温情,却又渐生一种无能为力感。人心最难控制,他能把握的,唯有自己这一颗心而已。
“四姑爷,‘药’熬好了。就是按照您说的,选了‘药’包中的那几种‘药’材进去。”抱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她没有直视‘花’清越的视线,径直将‘药’碗放到了桌上。
‘花’清越并没有走过去看‘药’碗里的‘药’,他直接说道:“喂他喝下去吧。”
夏草便主动站起来,将抱琴放下的‘药’碗端起来,走到受伤的小厮石头面前。
他吹了下‘药’,然后将石头扶起来。
抱琴突然出声说道:“还是我来吧。这‘药’烫嘴,只能一勺一勺慢慢喂。我来端‘药’,劳烦夏草哥替我扶着石头哥。”
在‘花’清越并不去辨明汤‘药’的时候,抱琴心底就涌起了不尽的失望。可她现在更要担心的是,小厮石头能不能听懂那份暗示。
抱琴走过去,想要接过夏草手中的‘药’。
夏草却觉得这奴婢多的人家真是做什么都太麻烦了。像他们在‘花’府的时候,人少,麻烦事也少。一个人喂‘药’,这根本不成问题。
夏草一边把‘药’碗放到石头嘴边,一边拒绝了抱琴的提议:“不必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弄’好。你要是闲着,就出去烧点热水。他这伤口还要包扎呢。”
这不仅没机会与石头借喂‘药’‘交’流,还要被赶出房去,抱琴焦急起来,忙答道:“我还是在旁边先帮着夏草哥你吧,万一你要递个什么东西,我也方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夏草却觉得抱琴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连声催道:“不必不必,我一个人做得来。一个喂‘药’我都做不好,就白跟在我们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了。你快去烧水,磨磨蹭蹭耽误的可是你们自己的人伤势!”
抱琴额头鼻间都要急出汗来,她望一眼身后的‘花’清越,又看向正在喝‘药’的石头,心中一狠,便径直喊了起来:“石头哥,你怎么了,石头哥,你怎么脸‘色’这样差?”
夏草因为坐在石头背后扶着对方的缘故,也不能第一时间看到石头的脸‘色’。他听到抱琴的话,忙把石头放平,看对方脸‘色’:“怎么了,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脸‘色’还好啊……”
夏草的话还没有说完,抱琴就冲到了石头‘床’边,她拉了下石头的衣服,喊道:“石头哥,你是不是想吐,你想吐就吐出来!”
躺在‘床’上的石头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丫鬟抱琴的暗示。他这伤也本就是因为三小姐吩咐特意受的。如今抱琴又有了新的暗示,不论缘由,他也只能配合。
可惜刚才的‘药’,石头已经完全吞下去了。他只能干呕了两声。
夏草不明所以地端起‘药’碗,放到自己鼻间闻了闻:“这‘药’的气味也不是很难闻啊?”
“味道很苦?”他说话间就要把‘药’放到自己嘴边去。
抱琴的一双眼睛都盯在夏草的动作上,她心中满是懊恼。
是了,怎么忘记了,四姑爷还有个小厮在这啊。试‘药’这种事情,他岂会自己亲自去做,小厮做就可以了!
完了,小姐的计划完了!她和‘侍’棋也完了!
抱琴的心中一片绝望。
‘花’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话让抱琴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花’清越阻止了夏草尝‘药’,他说道:“夏草,你把‘药’端过来给我看看。”
苏老夫人房中,苏陌素和苏清浅一左一右地坐在‘床’边,陪着苏老夫人说话。
说是陪着苏老夫人说话,其实真正在说话的也就是苏陌素而已。
她顾及苏清浅在场,不好直接询问她曾祖母周家的事情、婶娘徐氏的想法。苏陌素便捡了些京城听来的趣闻说给苏老夫人听,苏老夫人时不时也捧场地笑上两声。
唯有苏清浅,端坐在这‘床’边,除了先前指责苏闭月的时候多说了两句,现在就跟个泥菩萨样的――半句口也不开。
苏陌素其实先就想问上她曾祖母一句,为何这一年不见,苏清浅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不爱说话了。但如今这样坐着,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开口的。
京城的事情说了一箩筐,苏老夫人也是笑了好半晌。苏清浅依旧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苏陌素却是有些乏了。
她站起身,同苏老夫人说道:“曾祖母早些歇息吧,陌素明日再来陪您。”
苏清浅亦站起身,说道:“那曾祖母,清浅也先告退了。”
苏老夫人其实不大明白今日这二曾孙‘女’是为何前来。她当苏清浅是知道周家的事情了,可到了她面前,苏清浅半句周家相关的话也没提。苏陌素进来后,苏清浅就更少说话了。
不过夜也深了,苏老夫人也确实乏了,她摆摆手,让两个曾孙‘女’都尽管回去。
走出苏老夫人的房‘门’,苏陌素正要往自己房中走去,苏清浅却从背后唤住了她。
“四妹妹要回房吗?”苏清浅问道。
苏陌素答道:“是,二姐姐有事吗?”
苏清浅却没有立刻回答苏陌素的问题,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自言自语道:“已经这个时辰了。”
苏陌素不明白苏清浅这句话的意思,她也无意深究,便自说道:“二姐姐,我今日乏了,若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吧。”
她这是直接回绝了苏清浅跟着自己回房的可能‘性’。
是的,若说最初还未有所察觉,但从苏清浅与自己同时出苏老夫人房‘门’开始,苏陌素就发现了苏清浅今日行为的诡异。
且不论苏清浅的企图是什么,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暂时达到了一个目的,就是让苏陌素无法独自去做原本打算好的事。
至于苏清浅是想阻扰她在苏老夫人面前提及周家的事,还是阻扰她去探询苏闭月今日的伤势,抑或是还有第三个目的,苏陌素都不想继续探究下去了。
她回平城,不是想继续过去忍气吞声的日子的。
苏陌素下定了决心,连步子也不再停留,就径直往前走去。
苏清浅也并没有其他声音再从身后传来。
走过回廊拐角处的时候,苏陌素看到苏清浅亦已经往另一边走远了。
她的目的,达成了?
那么现在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苏陌素的脚步顿了顿,她回望一眼苏老夫人的房间,决心先去做自己打算的另一件事情。
脚步略有些匆忙地推开苏闭月的房间,苏陌素的视线毫不停留地往‘床’上看去。
那‘床’上的帘子垂了下来,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而‘床’边守着的丫鬟‘侍’棋,则身子明显被惊得弹了一下。
‘侍’棋转身望了苏陌素一眼,匆匆行了个礼,又转身紧了紧‘床’上的帘子,答道:“四小姐,我家小姐已经休息了。”
“我是听‘花’娘子说了,三姐受伤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苏陌素望向‘侍’棋。
听到‘花’娘子的名字,‘侍’棋脸上的慌张更加掩盖不住了。先前‘花’娘子过来的时候,她是出去买‘药’了。可恰恰是因为当时不在,所以事后听抱琴说‘花’娘子可能听到了什么的时候,‘侍’棋格外觉得慌张。
她没有亲历当时的情景,也无法完全凭借抱琴的言语补全当时的画面,到底‘花’娘子听到了多少,‘侍’棋半点把握都没有。
如今听着面前的四小姐提及‘花’娘子,‘侍’棋脸‘色’都白了。她嘴巴张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是,‘花’娘子说小姐伤得重,这几日都要静养着。所以小姐今日就早早休息了。”
‘侍’棋反复重申苏闭月已经休息,只希望苏陌素能暂时被‘蒙’过今晚。今晚过去,不管成与不成,她与抱琴都算尽力了。
苏陌素却并未如‘侍’棋所愿地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掀帘子,她说道:“可我都已经来了,想来三姐姐也被我吵醒了,还是让我看上三姐姐一眼吧。”
依照苏闭月的‘性’子,这样都不出声,那真是太不寻常了。
苏陌素的手被‘侍’棋挡住,‘侍’棋麻着头皮同苏陌素解释:“小姐脖子动弹不得,‘花’娘子‘交’代扭头都要小心,还请四小姐今日先回去吧。小姐若要和你说话,少不得又要扭动脖子。”
苏陌素已经百分百肯定苏闭月有问题了。按照苏老夫人说的,苏闭月是雨中滑倒,照道理来说,这应该伤到的是脚。可是苏闭月却是伤到了脖子,这也摔得太离奇了。
而且,‘花’娘子那张‘药’方显然是要暗示什么。
她将‘药’方送给自己,如果不是暗示苏闭月要借受伤发作,那就是苏闭月的受伤和自己有关,或者说,和自己的人有关?q
第三百八十三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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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素的心顿时慢跳了一拍。
她浑身的血突然涌起来,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瞬间吞噬了她。
一把将‘侍’棋推开,苏陌素果断地掀起帘子,空空如也的‘床’显‘露’在她的眼前。
“苏闭月,在哪里?”苏陌素一字一顿地‘逼’问‘侍’棋。
‘侍’棋从来未见过这个平时‘性’子温吞,存在感还低过二小姐苏清浅的四小姐苏陌素有这样盛怒的时候。她低着头,虽然有些慌张,但心中却还存着侥幸,答道:“奴婢不知道。”
这句话出口以后,‘侍’棋的心中的慌张便散去了许多。
她埋着头,看不到苏陌素的脸‘色’,便能很好地安慰自己。
是了,四小姐一贯都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只要自己不说,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自己可是大房的人,四小姐一个二房的人还能管上自己……
“好,很好,我管你不到,自有人能够管你。”苏陌素扯着‘侍’棋的衣服便将她往外拖。
‘侍’棋不备一个大家小姐会有这样粗鲁的动作,她被苏陌素拖得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
但不待她站稳,苏陌素就拖着她继续往前疾走起来。
‘侍’棋慌了,忙喊起来:“四小姐,奴婢犯了什么错,我家小姐犯了什么错,您要闹到老夫人面前。这不是让人笑话吗,四小姐您不顾及奴婢,也要顾及您自己的面子啊。”
苏老夫人是苏陌素的靠山,这苏府上下都知道。虽然自家小姐如今也是依附着老夫人,但是‘侍’棋也不确定在自家小姐和四小姐苏陌素之间,老夫人到底会偏帮哪一个。
“你主子动了什么样的心思,你这个整日跟在身边的,能不清楚?这样的心思,也算没过错?”苏陌素一边嘲讽‘侍’棋,一边却并没有停下脚下的动作。
‘侍’棋脑中轰地炸开一声。这是‘花’娘子说了,都说了。所以,四小姐知道了。
她心里慌‘乱’,脚步只能跟着苏陌素一直往前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苏陌素拖进的是哪个院子。
进了内院,守‘门’的老妈妈自然要醒来。
见到脸‘色’可怕的苏陌素,老妈妈一边行礼,一边匆忙问道:“四小姐,您这夜里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寻夫人?”
老妈妈探头一看,苏陌素手中拽的那丫鬟正是闭月小姐旁边的‘侍’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她猜测是‘侍’棋犯了错事,不敢包揽,忙主动引路:“四小姐,夫人已经歇息了,您请跟我往这边来。我这就去请夫人身边的姐姐传话。”
‘侍’棋听了婆子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她没有想到苏陌素拽自己来的地方,竟是苏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最恨自家姨娘,恨屋及乌,大夫人也讨厌自家小姐。‘侍’棋打了个哆嗦。
听说是苏闭月的丫鬟犯了事,惹了苏陌素,苏大夫人宁氏连被吵醒的恼意也没了。她掌起灯,十分‘精’神地看着面前的苏陌素和‘侍’棋。
“怎么了,三侄‘女’这么晚来寻我,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宁氏望一眼苏陌素拽着的‘侍’棋,有些明知故问。
苏陌素将‘侍’棋狠狠一推,让她跌倒在宁氏面前,答道:“这样晚了,我也本不想来打搅大伯母。可这奴婢怂恿主子做些不知廉耻的事情,还存心隐瞒。侄‘女’实在害怕她惹下大祸,只好将她带到大伯母面前来。”
宁氏对于苏陌素和苏闭月撕破脸皮是乐见其成的。苏闭月是她素来不喜的那一个庶‘女’,苏陌素则与她是算不上什么感情‘交’际。如今两人狗咬狗,宁氏巴不得坐观其斗。
既不屏退众人,也不语气焦虑,宁氏轻轻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问跪着的‘侍’棋:“‘侍’棋,你说说,你怂恿你主子做什么事了?”
‘侍’棋原本怕得额头都渗出了汗水,可看着宁氏如今的态度,她脑袋突然清明过来。
她小姐设计四姑爷,本就是想要用木已成舟的事实来‘逼’迫四小姐让步。如今在宁氏面前,她即便什么都不说,四小姐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四小姐还能当着大夫人自揭其短?那不是主动给自家小姐创造入‘门’的机会吗。
‘侍’棋俯下身子,朝宁氏磕了个头答道:“回禀夫人,奴婢并不知道四小姐说的是什么事。奴婢今日本好好守在小姐‘床’边,可四小姐没见到小姐身影就起了怒火,然后就把奴婢拖到了夫人面前。”
宁氏嚼出几分意味来,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苏陌素,话却依旧是朝着‘侍’棋在问:“那你家小姐怎么就没了身影,这个时辰了,她去了哪儿?”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侍’棋想了想,还是决意否认。如她小姐已经事成,自然入四姑爷府上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若是未成,她这里不肯定下来也是一条退路。
宁氏又问苏陌素:“三侄‘女’,既然这丫鬟不说,不如你来好好说说到底是一个什么事情?”
一个二房的小姐突然对大房的丫鬟发难,还说对方怂恿主子不知廉耻,宁氏很快就想到了最大的一种可能‘性’。她心里有些犹豫,又有些畅快。
犹豫的是,她巴不得苏闭月这个小贱人嫁到贩夫走卒家里去,嫁得凄惨无比。‘花’清越这样的身份,还是略好了一点。
畅快的则是,苏陌素这样的态度,苏闭月以后跟这当家主母有得闹了。
苏陌素对着宁氏那张隐有笑意的脸,心中的怒火并没有旺盛更多。她坐到宁氏旁边,端起茶盏,慢慢答道:“丫鬟怂恿主子,去设计家中的姑爷,这够不够算不知廉耻?”
‘侍’棋猛然抬头,惊讶地看向苏陌素。
四小姐就这样说出来了!她难道不知道,说出来后,自家小姐名声有碍,最有可能的就是无论小姐成没成功,都会嫁给四姑爷吗?
宁氏听了后,脸上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来,她夸张地捂了下‘胸’口,答道:“竟有这样的事情?那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也不知道姑爷怎么样了?姑爷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宁氏后面的问话充满了试探。
她脑海中已经自动补齐了苏闭月和‘花’清越被苏陌素捉‘奸’在‘床’的画面。那样的画面,可真是让人厌恶又‘精’彩啊!
苏陌素打开茶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这才回答宁氏:“我也不知道姑爷怎么样了。方才侄‘女’也说了,这丫鬟执意隐瞒,所以侄‘女’才带她到大伯母这来。”
哦,原来是知道了设计,却连被设计的地方都没找出来呢。宁氏顿时对苏陌素有些鄙夷。这样的手段,以后可不一定能压制住苏闭月这个当妾的。
尚还不知道苏闭月的设计如何,结果如何,宁氏就把她当做‘花’清越的妾氏在考虑了。
宁氏决意促成这桩事情,她站起身,朝跪着的‘侍’棋说道:“既是如此,‘侍’棋就领路吧。四小姐都已经知道全部的事情了,你再替你主子瞒着又有什么用处?”
‘侍’棋有些慌‘乱’,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做。她当然知道她家小姐在哪里,安排的房间又是那一间。可如今就这样带过去,真的合适吗?
宁氏的声音又在‘侍’棋耳边响起:“为了苏府的名誉,这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侍’棋抬起头看了她家夫人一眼,她不敢相信自己听懂的暗示。这是夫人要帮着自家小姐?
宁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侍’棋。
‘侍’棋打了个哆嗦,‘揉’了‘揉’膝盖,准备站起来替宁氏和苏陌素带路。无论小姐事成与否,四小姐已经把话挑明,夫人如果不想大房的声誉受损,应该会尽力促成小姐和四姑爷的婚事吧?
宁氏领着‘侍’棋走到了‘门’口,苏陌素的声音才从她们身后传来:“大伯母留步。”
宁氏回过头来,用怜悯的眼神、劝慰的语气同苏陌素说话:“三侄‘女’,我知道此事是委屈了你。但为了苏府的声誉,我们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苏陌素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宁氏说道:“是,大伯母说得没错。我就是为了苏府的声誉,才来寻大伯母的。”
宁氏不明白地看了苏陌素一眼,见她还坐着,便催道:“那你先同我一起去看看吧。也罢,你若是不想见,就在这等着。总归此事这样放着是不行的。”
“放着,自然不行。”苏陌素答道,“所以我来寻大伯母,是要定下来稍后的惩罚。”
“惩罚?”宁氏自然明白苏陌素吞不下的这口气。她作为正妻,可是最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妾氏通房贱蹄子了。不过今日她可是旁观者,自然不会感同身受。
宁氏笑道:“惩罚是必定要给的,只是有些事情,三侄‘女’应该有所准备。毕竟大局为重。”
“嗯,大局为重。大伯母,我们还是先商量了怎么惩罚三姐姐吧。”苏陌素认真地回望宁氏,眼中有不可动摇的坚持。
宁氏只当苏陌素是要先出了心中的这口气。想想苏老夫人平日对苏陌素的宠爱,宁氏倒也同意了:“行,那我们就先定下来。三侄‘女’你说说,你待要如何?”
宁氏又不真心希望苏闭月好,苏闭月能吃个苦头,她岂会不愿意?不过苏陌素接下来的话却让宁氏有些愣住了。q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决心
“三姐姐身子一贯不太好,这次为了曾祖母的事太过心忧,又不慎摔伤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79xs.-原是静养着也能好的,可惜三姐姐一颗孝心太过炙热,因此竟加重了病情,把自己搭了进去。”苏陌素望向宁氏,问道,“大伯母,侄‘女’有没有说错?”
宁氏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问苏陌素道:“侄‘女’说的是静养还是……”
宁氏当然知道搭了进去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可就是因为知道,她才觉得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是直接就抹了这个人过去,最多就是处罚惩戒禁闭上一段时间罢了。
“本是静养,可三姐姐自己不慎,所以养没了。”苏陌素语气平淡,目光更为平淡地抬头望向宁氏。
‘侍’棋也满脸地不敢置信。她自小‘侍’奉在苏闭月身边。**年前,二房的四小姐苏陌素从京城被送来平城的时候,‘侍’棋就已经在苏闭月身边了。所以这位四小姐的‘性’情,‘侍’棋也算是多年下来看得分明。
什么时候,一个几乎不打眼到尘埃里去的人,会有这样狠厉的心思?
‘侍’棋只觉得面前的四小姐十分陌生,令人难以相信。但是她却并没有过多的慌‘乱’。
四小姐可是二房的人,连出手对付她这样一个小丫鬟都必须假手于大夫人。更何况她家小姐可是正正经经的苏府小姐,岂会只凭四小姐这三言两语就没了‘性’命?
如‘侍’棋所想的那般,宁氏也是不认同的态度。她脸上的笑意完全隐匿起来,眼神中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痛惜。
宁氏朝苏陌素说道:“三侄‘女’,你年轻尚轻,要知道这种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一味打压。更何况是用这样暴戾血腥的手段?莫说你三姐姐是你亲堂姐,就算不是,你也不能这样治家?”
“大伯母说远了,我们方才从头到尾说的家都只有一个,就是苏家。”苏陌素越是看清楚宁氏的伪善,心里就越是沉稳下来。
她初想到苏闭月是在算计她的夫君‘花’清越时,血液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满腔的愤怒、委屈、恨意和彷徨完全吞噬了她的所有理智。
多种情绪‘交’杂之间,越来越扩大的其实是内心的彷徨和恐惧。前世的记忆纵然隔了一条命,隔了十几年,但那些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同样是被家中的姐妹算计夫君,前世的她得到了什么下场。十月怀胎、一手带着的孩子没了,满腔热油、‘精’心准备的复仇失败了。她的儿、她的命全丢在那个‘女’人手里。
今生,她重生在了仇人身体里,又寻到了仇人的魂魄,亲手杀死了那个不再是她庶妹身份、却背负着她血海深仇的‘女’人。
今生,她没有再嫁给傅尧平,没有再走一样的轨迹,甚至送嫁也不是那样的情形。
可是,姐妹的算计依然来了。姐妹的夺夫算计又一次来了!苏陌素恨得心里都要生出一根刺来,难受得如同被人一把扼住了脖颈。
但走到宁氏院中后,听着宁氏一句又一句事不关己式的周旋话语,苏陌素的心绪突然就没有那么涌动起伏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前世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今生凭什么会再输?前世没有斩草除根,今生凭什么不先下手为强?
苏陌素看着宁氏,脸上也开始有了一丝笑意,她同宁氏话起家常来:“大伯母许久未见过大姐姐了吧?说起来,侄‘女’因为与大姐姐隔得近的缘故,倒是见过大姐姐好几次了。最近的一次,是在皇后娘娘宫中。”
什么苏闭月也好,什么苏陌素也罢,都比不上自己的嫡亲‘女’儿苏追月来得重要。宁氏听到苏陌素提及苏闭月,马上就聚神看过去。
皇后娘娘?她‘女’儿见了皇后娘娘,那是受了娘娘的青睐?
宁氏的心中尚来不及开出一朵‘花’来,就被自己的理智给压了回去。如果真是个荣耀的事情,她‘女’儿的家书上不会没有提及。
宁氏警惕地看向苏陌素,从旁开问:“三侄‘女’婿官职先前是正三品吧,竟能如此得到皇后娘娘的另眼相待,实在是福气。”
宁氏虽然未听‘女’儿提及见皇后娘娘的事情,但是却知道,自己的‘女’婿杜凛凛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了。‘花’清越先前倒也是正三品,可如今这平城知府却只是从三品。一个从三品的家眷还想找正三品家眷的茬子不成?
苏陌素听了宁氏的话,笑意更加明显了。她情真意切地望着宁氏,十分耐心地同宁氏解释道:“大伯母这话可略有些偏差了。我和大姐姐都没有品阶,皇后娘娘召见我们可并不是因为夫家的缘故。说起来,也算是我与大姐姐的福分,能得皇后娘娘的一分眼缘。”
“可惜的只是……”苏陌素话语一转,果然见到宁氏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些紧张的神‘色’来,她笑着说道,“这眼缘之事还真是凭借个运气。那日我与大姐姐本是同去参见皇后娘娘的。只可惜大姐姐恐怕是身子有些不适,凤驾面前有些失仪,被皇后娘娘请公公给架了出去。”
苏陌素毫不客气地用了一个“架”字,当日的情形原本就是如此。
苏追月恐惧被卷入苏蔓玖和二皇子之间的事中去,入宫开始便表现得甚为惶恐不安。也许这种惶恐不安只是为了把自己和杜家摘出去,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在所有人看来,事实就是,那日的苏追月是惹皇后不快了的。
苏陌素相信,此事苏追月没有同宁氏说过。而苏追月不说,宁氏即便如今不会全信自己,可也不敢全然不信。
果然,虽然宁氏的回答中充满了挑衅,但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犹豫的神‘色’‘露’出来:“此事你大姐姐没有同我说过,你休要胡‘乱’揣测上意。”
“大伯母此话说得没错,上意谁也不能任意揣度。侄‘女’只是以为此事大伯母早已知晓了,所以才提出先前那样的建议来。”
苏陌素笑了笑,将茶盏端起轻抿一口,又放下。
她注意到,宁氏的目光一直在跟着自己的动作,显然是被自己的话语牵动了。
“既然大伯母还不知道这事,那就当做侄‘女’没有说过吧。大姐姐和三姐姐都是大伯母房中的人,当日在皇后娘娘面前,大姐姐也说了她是苏府哪房的‘女’儿,侄‘女’这是瞎‘操’心了。”苏陌素疲惫地掩了下嘴,站起身来:“大伯母,今日叨扰了,侄‘女’先回去休息了。”
‘侍’棋先前听着四小姐突然扯到已出嫁的大小姐身上去,只觉得一头雾水。这里听到四小姐突然要偃旗息鼓,顿时心中一松,她也不再想什么大小姐和自家小姐的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侍’棋连忙让到一边,只想让苏陌素快快从自己身边过去。
可令她失望的是,苏陌素倒是果决地迈出了房‘门’,但宁氏却出口挽留了:“三侄‘女’留步。三侄‘女’是怨上大伯母了不成,虽然是大房的事情,可我们都是苏府的人。万事还是要一起商量才好。”
苏陌素突然话锋一转,迅速鸣金收兵,反而引来了宁氏的恐慌。她知道苏陌素话语中的意思,苏家三房一脉同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更为密切相关的自然是同一房中人。
苏追月和苏闭月,虽然一个是她宁氏的嫡亲骨血,一个是贱人生的小贱胚子。但是在外人看来,苏闭月就是苏追月的妹妹,苏闭月的言行举止势必影响苏追月的声誉。
苏陌素方才的言语举止都已经表明,她不会多在意苏闭月的声誉。那么一旦苏闭月日后再做什么,苏陌素首选就是‘玉’石俱焚。到时候,苏陌素或许也要受到牵连,但无辜受累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宁氏心尖尖上的苏追月。
苏陌素和苏闭月如何下场,宁氏半点也不关心。可如果这两人会危害到她唯一的‘女’儿苏追月,这就绝对不可以了。
宁氏拉住苏陌素的手,想拉她回自己房中再细谈:“三侄‘女’,既已经来了,就再在大伯母这坐坐。我们也许久未见了,大伯母对你甚是想念。”
宁氏纯粹是在睁眼说瞎话,她只不过想先拢住苏陌素,搞清楚对方话语中的真假,再决定怎么处罚苏闭月。
“大伯母,夜已经深了,有什么事我们还是日后再说吧。”苏陌素虽然没有继续往前走,却也没有往回再进宁氏房中。
宁氏压低了声音,劝道:“三侄‘女’,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我们且细细商量,这样大的事情,总不能在‘门’口一句两句就由你我定了结局。”
宁氏心中增了些质疑。先前急匆匆来寻知己的人是她苏陌素,现在一副若无其事模样要离开的人也是她苏陌素。这不就是以退为进,‘逼’迫自己答应彻底解决苏闭月吗?
苏闭月终究是她的庶‘女’,她亲自解决对方,到时候难免要落下一些狠厉的名声。宁氏打心底是不愿意为了苏陌素去背这个名声的。
苏陌素回望宁氏,手覆在宁氏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她说道:“大伯母说得句句在理。三侄‘女’过急了,您且慢慢等着。”
说完,她就把宁氏的手完全从自己身上移开来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保护
宁氏没有想到面前这小‘女’子如此地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щw.更新好快。她是怀疑苏陌素,可也不想拿‘女’儿苏追月的未来做赌注。若是苏陌素打定主意要毁了苏闭月,到时候她‘女’儿苏追月不可能不受影响。
宁氏上前一步,又重新拉住苏陌素的手,承诺道:“好了,就依照你说的。先静养几天,然后再养不好就是了。”
宁氏这话其实留了内心的小九九。其他事她未必能够确定,但让人去迅速打听苏陌素说的皇后宫中一事不难。即便她那‘女’儿不肯说,留在‘女’儿身边的几个老人不可能连这样大的事情也发现不了端倪。
到时候,若是苏陌素说的为真,她大不了就背个恶名除了苏闭月。若是苏陌素说的为假,她自然会借助长辈的身份,将苏闭月这个堵心鬼送到苏陌素那边去。
宁氏的心眼,苏陌素其实也听了出来。可她不在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想清楚了利弊。无论宁氏怎样抉择,苏闭月她都不会再留。
“夫人,小姐也是您的‘女’儿啊。”‘侍’棋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是多么的无力。可是若主子苏闭月都没了,自己的‘性’命也就堪忧了。
她扑通一声跪下身去,双手抱住宁氏的双‘腿’,哀求道:“夫人,请不要听信四小姐的一面之词,小姐是您的‘女’儿,是不会害苏府的。”
‘侍’棋知道,方才四小姐那番话,肯定是已经打动了面前的夫人。可她一个下人,如今除了哀求还能做什么呢?只能希望稍后见到她家小姐的时候,她能迅速将这件事说给小姐听,小姐有所主意就好了。
宁氏听了‘侍’棋的话,眉头都皱了起来,她虽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要除掉苏闭月。但是,她这样的想法,怎么也不能流‘露’到苏闭月耳中去。
宁氏眼角收了一下,看着跪着的‘侍’棋心中有了决定。她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神‘色’,让对方钳制住‘侍’棋。
“‘侍’棋,你胡说些什么呢,我和四小姐可都没说过闭月会对苏家不利。只是如今闭月人没了踪影,我们都很着急,你先带我们去找到她。”宁氏先软后硬地补充了一句,“‘侍’棋,你应该还是想再回老坳村看看的。”
‘侍’棋和抱琴都是苏家大爷苏瑞祥亲自替苏闭月挑的。(.无弹窗广告)两个丫鬟宁氏‘插’手不进,但她却也将两个丫鬟的家中打听了个清楚。
抱琴是家贫被卖,宁氏找牙婆上‘门’,轻轻松松、单凭几个银钱就把抱琴家中的妹子卖到了自己手中。而‘侍’棋是个孤儿,宁氏早几年没能‘插’手进去。但如今丫鬟年纪大了,心思也活络了,宁氏则终于找到了‘侍’棋的弱点。
‘侍’棋同村的少年郎中可是个痴心人,一直在等着‘侍’棋。尽管‘侍’棋做得隐蔽,可宁氏依然知道她每年为数不多的几次休假出府,就是回了老坳村,去见那等待的少年郎。
果然,听了宁氏的话,‘侍’棋脸‘色’一白,心中绝望到了极点。张郎是她最大的牵挂,他为了她一直不娶,她又岂能因为自己连累张郎?
‘侍’棋垂着头,任由宁氏的丫鬟钳住自己的双臂,心灰意冷地替宁氏与苏陌素引路:“抱琴的同乡王石头摔了‘腿’,她求到小姐面前来,小姐应是同抱琴去看王石头去了。”
‘侍’棋这话说得漂亮,但宁氏和苏陌素都明白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且不说苏闭月平日是个多无仁善心的人,即便是个有善心的,也万没有为了个下人,不顾自己的清誉的大家小姐。
宁氏同样把话说得漂亮,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还同苏陌素攀谈:“三侄‘女’,今夜可真是耽误你休息了。”
苏陌素亦回望宁氏一眼,说道:“大伯母不怪罪侄‘女’扰你清梦就好。”
场面话谁不会说呢。
临近下人房那边,宁氏又刻意同苏陌素说话:“三侄‘女’,这下人房终究有些上不得台面,要不你还是在这边等候,我领人过去就好吧?”
苏陌素明白宁氏的心思,宁氏并不会在这个时刻就动什么小心思,出尔反尔地当面发作。宁氏这话只不过为了‘逼’她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去看,且等着稍后的难堪看笑话罢了。
“大伯母,我们还是一同去吧。有些场面,想来大伯母见得也并不少。”苏陌素意有所指地回道。苏府三房之中,谁人不知妾氏最多的就是大爷苏瑞祥。
果然,宁氏听了这话便哼了一声,脸上的伪善也没有那么完美了。她答道:“侄‘女’不怕自然是好的,这种场面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大伯母教导,侄‘女’一定铭记于心。待回京再见大姐姐,侄‘女’一定把大伯母这番慈母告诫一字不改送给大姐姐,以免大伯母担心。”苏陌素不软不硬地顶回去。
寻常‘妇’人若是自家夫婿好‘色’,最喜看其他‘女’人笑话。但这些‘女’人中间一定不包括自己的‘女’儿。
宁氏自然就是这样一个寻常‘妇’人。她听了苏陌素的话,心里一口气便涌了上来。她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指着那近在咫尺的下人房,回头问‘侍’棋:“哪一间?”
‘侍’棋抬起手指向正面第二间。
宁氏也不再同苏陌素斗嘴,大步便迈了过去。她用力一推房‘门’,将房内那不堪入目的画面一下子暴‘露’出来。
下人房不同于主子房,即便是等级高点的奴仆丫鬟,最多也不过是独住一间单房而已。那房中摆设势必十分简陋,那‘床’铺势必是连个‘床’帏都没有。
所以,宁氏、宁氏身后的两个贴身丫鬟、被丫鬟钳制住的‘侍’棋,以及落在后面的苏陌素都看到了那‘床’上的情景。
“小、姐……”‘侍’棋低头便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她只当面前的情景定是幻觉。
两个贴身丫鬟也是脸‘色’惊讶,她们看到‘床’榻上那赤果‘裸’的两具身体,羞怯地立马低下了头。
宁氏和苏陌素是在场人中盯得最死的两个。
宁氏有些不敢置信。
苏陌素亦然。
但比起宁氏,苏陌素心中还多一分轻松。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越是走近这下人房,越是感觉真相近在咫尺,苏陌素的心其实跳得飞快。她与宁氏顶嘴,也是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因为,她想好了如何处置设计妹夫的苏闭月,却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被设计的‘花’清越。
如今,面前的情景让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床’榻上炙热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一个确实是苏闭月,另一个却不是‘花’清越。
宁氏看了半晌,终于是回过神来,她训斥身后的丫鬟,说道:“还不去把二小姐拖下来!”
真是太不知廉耻了!众目睽睽之下,苏闭月竟然还能继续与个下人痴缠,简直是可耻!可恨!
‘侍’棋又一次鼓起勇气看向‘床’榻上的人。她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王石头。
为什么会是王石头和小姐纠缠在一起?
抱琴、‘药’!
‘侍’棋脑中轰地一声,把所有的情节都串联起来了。抱琴提议将‘药’下在四姑爷开出的‘药’方里面,然后借王石头的伤势,引得四姑爷尝‘药’。
在这个设计之中,王石头是必然要喝‘药’的。所以如今王石头这般……不难理解。
可是她家小姐……‘侍’棋将目光从‘床’榻上移开,她跟着两个丫鬟一起迈进了王石头的房中。
抱琴在哪里?
一来宁氏没有吩咐,二来她家小姐此时恐怕什么都听不到,‘侍’棋专心致志去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大房的这几个人忙的忙,慌的慌,苏陌素却是站在‘门’外,没有迈进房中。
她夫君不在这里。她夫君并没有上苏闭月的当。苏闭月不会无缘无故地与个下人缠在一起,而且这两个人在如此情境下还继续动作,显然都是中了‘药’物。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是苏陌素脑中的第一反应。她转过身,想寻找‘花’清越的身影。
诗中有云,心有灵犀一点通。苏陌素转身寻觅的时候,恰恰好就对上那个墨‘色’的身影,那熟悉的温柔目光。
她没有想到,她真的就能看到他。
‘花’清越朝苏陌素走过来。他脸上神情一如往日地温柔。
苏陌素朝‘花’清越走了几步。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夫君没有回府邸?”苏陌素知道是明知故问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还有话,她现在不适合问,心里却想问。你是不是被苏闭月算计了才没有回府邸那边,你被她算计到哪一步了?
‘花’清越将身后的披风解下,系在苏陌素的背后,他同她关切地说道:“虽已入‘春’,但夜里仍凉,夫人要多穿一些。”
他看得出她眼中的慌‘乱’和担忧。伸手将苏陌素有些微凉的双手握入掌心,‘花’清越让出身后的人来:“曾祖母过来了。”
苏陌素抬起头,看到她曾祖母被人抬着正往这边过来。
抬苏老夫人的两人,一个是‘花’清越身边的夏草,一个则是苏府过去的管家老沅。
沅管家是苏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一直替苏老夫人管理着整个苏府外院。前年,沅管家生了一场大病,又因为年岁渐长,便把管家之职‘交’付了出去。
尽管不是苏府的现任管家,但沅管家在苏老夫人面前的重量不比两个陪嫁刘妈妈和王妈妈轻。
苏陌素望向‘花’清越。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中有浓浓的情意:“放心,我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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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审问
苏陌素回望‘花’清越,他眼中有心疼的情绪。(.好看的小说,最新章节访问:.。
苏闭月的设计,他没有迁怒于自己,反而是心疼自己。苏陌素看清‘花’清越心事的一瞬,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这种难受中有喜悦的情绪,也有悲伤的情绪。前世,傅尧平被苏府庶‘女’设计的时候,他甘之如饴地接受了,并且将此归咎于苏府的原因。她这个发妻亦被牵连。
今生,这个男人不仅没有坦然接受这种美人投怀入抱,而且还疼惜她。她喜悦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情意,悲伤却是因为有得便患失。
他越是深情,她越害怕失去。
苏老夫人已经被抬到了下人房的‘门’口,‘床’上的两个人已经被丫鬟们分开了。
两个人都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明显是中了‘药’的原因。
宁氏没有想到苏老夫人也会过来,她连忙过来想去扶苏老夫人:“老祖宗怎么不好好歇着,还亲自过来?”
苏老夫人瞪了宁氏一眼,斥道:“发生了这样的丑事,你还让我好好歇着。到时候是要把整个苏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脸都丢尽吗?”
宁氏颇觉得委屈。苏闭月确实是她的庶‘女’,是大房的人。可且不说近日,就是过去,这庶‘女’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养在苏老夫人身边的。子不教、父之过。宁氏自觉她不是承担苏闭月教养的主要之人。
苏老夫人瞧一眼宁氏,就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她让沅管家和夏草把长椅放到‘门’口,又唤宁氏身边的两个丫鬟过来:“你们,扶我去那坐着。”
下人房中就是凳子也没有两把好的,苏老夫人‘腿’还伤着,若要舒服,只能坐到方才那进行过污浊之事的‘床’榻上去。
宁氏最初作壁上观的想法在见到苏老夫人的时候,就已经立刻收起来了。她一边去帮忙扶苏老夫人,一边劝道:“这地方太脏了,老祖宗,要不还是去主院那边吧?”
苏老夫人一个爆栗子就敲到了宁氏的头上,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这侄孙‘女’,骂道:“你这榆木疙瘩!如今这样子,你以为还有什么回旋余地吗?你不要你大房的脸,不要瑞祥的脸,我还要整个苏府的脸呢!”
宁氏委屈得不行。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对苏闭月的打算之一,确实是要维护对方,借对方给苏陌素堵心的。.
宁氏答道:“如今这样子,那两个明显不清醒,如何断得明白?”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宁氏。她挥手唤‘门’口的苏陌素和‘花’清越过去:“清越,你过来,同你大伯母说说详情。”
“素丫头,你也过来。别害怕,有曾祖母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苏老夫人拉住苏陌素的手,轻拍了拍。
苏陌素也坐到了苏老夫人旁边,她目光不受控地望向‘花’清越。她尚未听他说苏闭月算计的整个过程,她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些什么,又被骗到了哪个地步。
“曾祖母,曾孙‘女’婿知道的其实也有限。只能把我遇到的事情经过同曾祖母您说一遍。”‘花’清越说道。
苏老夫人点点头,应允道:“那是自然。曾孙‘女’婿先说了,其他事情,自然还是要苏府的人来补充完整。”
苏老夫人说话的时候,目光和蔼,看的也只有‘花’清越一个。但旁边的宁氏却下意识望向‘侍’棋,而‘侍’棋也打了个哆嗦。
抱琴呢,抱琴到底去了哪里?
“自曾祖母房中出来后,我与夫人是在北院亭子处分开的。原本我要径直回府邸那边处理公事,却被苏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寻了。”‘花’清越用的一个“寻”字,他虽然没有直指苏闭月的蓄意算计,但这个字用得也颇为明显了。
宁氏手心有些冒汗,她攥了下手中的帕子,望向苏陌素。
这两夫妻恐怕都是一样心狠手辣的人。
苏陌素的心提在空中,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她知道,这丫鬟势必是寻了她夫君过去算计的。
‘花’清越回以苏陌素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往下说:“那丫鬟说有小厮被压到‘腿’了,让我过去帮忙。”
“‘混’账!哪有让主子去帮下人忙的!”苏老夫人一锤定音,先把这举动定为了不敬主子。
‘花’清越笑了笑,顺势劝慰了苏老夫人两句:“老祖宗莫要生气,或许是府里其他奴仆不得闲。”
他这句劝慰可说得是更加打脸了。偌大一个苏府,连个奴仆都寻不到?
就是已经退下来的沅管家也有些心思变动了。他在考虑是不是要好好敲打敲打接任的管家。
“我与那丫鬟来到园子里后,确实发现一个小厮被石头压住了‘腿’。在夏草的齐力之下,我二人将那小厮救出,并扶回他的房间。”‘花’清越环视一下房中,十分肯定地说道,“就是这个房间。”
其实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主子也好,下人也罢,内院深宅里用‘药’算计男主人的事情还少了?即便没有亲历,总还是听过的。
但话还是要继续说下去。‘花’清越从‘床’榻旁的地上拾起一个碗的碎片,闻了闻,说道:“因这小厮伤势较重,流血颇多,所以我便让那来请我帮忙的丫鬟去刘妈妈那拿‘花’娘子开的‘药’过来。因由那‘药’方里有些‘药’材可以用于止血。”
“去请刘妈妈过来吧。”苏老夫人吩咐道。
‘侍’棋知道那‘药’根本不是从刘妈妈那取来的。听到苏老夫人要请刘妈妈过来,她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宁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愤愤地看了‘侍’棋一眼,一个用脚踢了下‘侍’棋的后膝盖,‘侍’棋便跪了下去。
“怎么,你有话要说?”苏老夫人目光凌厉地看过去。
“不、奴婢、奴婢……”‘侍’棋摇着头正要否认,却看到了‘床’榻那青布之下的一点熟悉的颜‘色’。
她颤抖着手,去指‘床’底下:“那、那好像有人。”
丫鬟们都胆怯得不行,立马缩成一团。沅管家大步上前,一把把那‘床’单掀起。
“是、是抱琴。”‘侍’棋脸‘色’苍白地看向拖出来的人。她此时已经彻底失了心神,抱琴额头有血,脸‘色’惨白,根本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
沅管家用手探了抱琴的鼻息,说道:“已经断气了。”
‘侍’棋当即瘫坐在地上。
‘花’清越凉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就是这丫鬟让我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何……”
宁氏没有做声,她惊讶之外又有了一丝心惊。这两人,果然都是心思狠绝的。
苏陌素望向跪着的‘侍’棋,她能想到稍后刘妈妈过来会怎么说。
“老奴今日从来没有见到过闭月小姐身边的丫鬟。”刘妈妈在路上已经听了事由,进来便如此说道。
扶着她的小丫鬟也答道:“奴婢也未曾见过抱琴和‘侍’棋。”
苏闭月身边只有抱琴和‘侍’棋两个贴身丫鬟。抱琴已经没了,‘侍’棋自然就是唯一一个能开口、也必须开口的人了。
“说吧,好好说说。”苏老夫人点名唤道,“‘侍’棋。”
‘侍’棋浑身冰凉冰凉,她其实才是不清楚经过的那一个。她除了去买‘药’,后面的事情都没有‘插’手。她原想明哲保身,所以才主动要求留在房中替苏闭月挡住其他人。可如今这样子,也不知道她的选择到底对还是不对。
‘侍’棋看向躺着的抱琴,心中生出一丝悲凉的侥幸。若她去做了抱琴的事情,是免去了如今的受审画面了,可命也就没了。
‘侍’棋重重朝苏老夫人磕了几个头,心如死灰地答道:“回禀老夫人,‘侍’棋半句不敢隐瞒。小姐平日对婚事有诸多担忧,此次四姑爷同四小姐来府后,小姐多次问奴婢与抱琴,她的容貌比四小姐如何?”
宁氏冷哼了一声,在旁嘲道:“真是个不知廉耻的!”
苏老夫人丢了一个眼刀过去。她实在不知道如何点醒宁氏这蠢东西了。如今在场的,除了苏闭月是颜面尽失了,最丢人的就是她这个苏闭月的母亲啊!苏闭月不是宁氏肚子里出来的是没错,可对方仍唤宁氏母亲啊!
‘侍’棋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留意宁氏和苏老夫人的脸‘色’了,她知道此次她家小姐已经在劫难逃。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下场要如何。
“小姐吩咐奴婢去拿‘药’,奴婢并不知道‘药’是何用,但‘药’是从智和堂赵大夫那拿的。”‘侍’棋索‘性’将时辰、地点、经手的人,这些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抱琴的‘药’不是从刘妈妈那取的,是来的小姐房中,取了‘花’娘子开给小姐的‘药’,又取了奴婢从赵大夫那拿回的‘药’。”‘侍’棋望一眼地上抱琴的尸体,咬牙答道,“抱琴说,将后面的‘药’加到前面的‘药’里去,即便四姑爷不尝‘药’辨效,她也会想办法让王石头装出‘药’有问题来。”
“到时候四姑爷就总要去尝一口‘药’是不是有问题。只要四姑爷尝了‘药’,小姐就可以……”
‘侍’棋的话没有说完,坐着的苏老夫人就伸出手,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贱人!”
这话也不知道骂的是面前的‘侍’棋,还是死了的抱琴,亦或是昏‘迷’过去的苏闭月。q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同心
听到这里,宁氏自觉自己需要开口表明一下态度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访问:.。她望向身后的丫鬟,吩咐道:“还不去把闭月小姐给我泼醒过来?”
“不必了。”苏老夫人打断了宁氏的吩咐。
宁氏还有些不明白,她担心苏老夫人误会自己的心意,开口辩驳道:“老祖宗,我可不是要徇‘私’。闭月这次犯下如此大的过错,我一定会公正严明地处置她。”
“公正严明?”苏老夫人嗤笑一声,面‘色’冷下来,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把闭月送官,然后让官府审问一番不是?”
“当然不是。老祖宗,我没这个意思。”宁氏忙摇头否认。
苏陌素把手从苏老夫人掌心‘抽’取回来。她其实知道苏老夫人的心如今是向着苏闭月的。这次回府的种种,她都看得很清楚。就像刚才,苏老夫人打断‘侍’棋继续往下说,也是为了不让苏闭月颜面尽失。
但苏闭月,她绝对不能再活下去。
苏陌素站起身,朝苏老夫人说道:“曾祖母,家中之事,闹到官府去就太不好看了。即便不顾及苏府的名声,也要顾念在朝为官的父亲、伯父和叔父。还有,大姐姐如今虽已是杜家‘妇’,但在杜家人和其他人眼中,她也还是苏家‘女’。”
苏陌素这话表面上是说给苏老夫人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苏大夫人宁氏听的。
宁氏知道苏陌素又在敲打自己,她望着一脸不快的苏老夫人,心中纠结不已。
苏陌素这厢是执意不放过苏闭月,苏老夫人却好像是要保下苏闭月,自己夹在这中间,真是太为难了!
宁氏下意识退了两步,想暂且从此事从脱身。
看到宁氏的小动作,苏陌素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她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旁边的‘花’清越拉住了。
‘花’清越上前一步,拉起苏陌素的手,将她护在怀里,说道:“夫人被这番变故惊到了吧,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苏陌素被‘花’清越打断了要说的话,她虽无不悦,但却有些急于回到那个话题去。[.超多好看小说]她说道:“我无妨,夫君不必担心。今日之事,我想苏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自然是如此。先前我就同曾祖母商议过了。此事如今证据确凿,想来曾祖母心中早有定论。”‘花’清越拍了拍苏陌素的手,又望向苏老夫人,问道,“是吗,曾祖母?”
苏老夫人目光有些缓慢地从面前的三个晚辈身上一一看过去。
宁氏是这三人中年纪最长、辈分也最高的一个,但却缩到了最后面。瞧着那眼都不抬的模样,分明是只想着如何把自己摘个清楚。
而剩下的这两个,年纪分明都还甚小,可做起事来一个都不含糊幼稚。
真是夫妻同心啊!苏老夫人又仔仔细细、来回打量了一次苏陌素和‘花’清越。苏陌素可以说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她一直当这个曾孙‘女’是懦弱无胆的,却没有想到当年的小白兔也长成了会咬人的小狗。
而另一个,从来就不是个善辈。苏老夫人觉得,她那善良无害的小白兔就是被这只匍匐在角落的老鹰带坏的。过去她还只是怀疑,今日‘花’清越的举动让她十分肯定,这只老鹰来到平城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京城一些人的心神,根本不是真的落败了。
“是,我先前就听曾孙‘女’婿已经说过一遍。如今再当众审一遍,不过是想证据确凿,不要冤枉了自己的曾孙‘女’。”苏老夫人这番话其实说得并不是很心甘情愿。
想起先前在房中时,‘花’清越对自己说的话,苏老夫人就越发觉得这个曾孙‘女’婿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曾孙‘女’婿,不应该是一个懂得威胁、懂得利‘诱’她们苏家的,而应该是完完全全、全心全意为苏家着想的。
她恢复了往昔的慈爱,伸出手招呼苏陌素到自己身边来:“素丫头,来,坐到曾祖母身边。你还担心曾祖母不给你做主吗?”
苏陌素当然听出方才‘花’清越那一番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她曾祖母的犹豫后再肯定,进一步证明了她的猜测。‘花’清越已经就苏闭月的事情,同苏老夫人谈判过了。
他和自己是一样的心,他不觉得自己心狠?
苏陌素身子虽然往苏老夫人那边走过去,目光却还留在‘花’清越身上。
‘花’清越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又替她催促起了苏老夫人:“夜深‘露’重,曾祖母还是尽早定夺吧。若是还需要其他证人,现在去找了‘侍’棋口中那个大夫来问问也是可以的。”
苏老夫人心口有些发闷,她被气得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她握住苏陌素的手,问道:“你三姐姐这事做得不对。对苏家不起,对你大伯母不起,也对你大姐姐、对你爹、对家中每一个人不起。不过她最对不起的,还是素丫头你。素丫头你想如何?”
苏老夫人原本已经打消了问苏陌素这个问题的想法,因为她知道,无论问不问,苏陌素恐怕都不会替苏闭月说话。
可是‘花’清越刚刚的话,却让苏老夫人一时气急,就有些不管不顾地将苏陌素推入这两难的境地起来。
苏陌素感觉到她曾祖母手心那边传来的力度,她知道苏老夫人心中是有不满的,也是偏心的。可她没有想到,苏老夫人会这样不满。
苏陌素回望她曾祖母,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怨恨。
苏老夫人与苏陌素目光对视在一起的瞬间,她才感觉到自己的不妥。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老夫人就抬头望向‘花’清越。
‘花’清越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他话语中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恼意:“说起来,清越也是平城的父母官。这种用‘药’谋害他人之事,虽是家事,但更是犯国法之事。今夜已经深了,就不劳曾祖母‘操’心了,清越这就遣衙役过来押人。”
宁氏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她上前一步,又恼又急地说道:“侄‘女’婿这是什么话?你也是苏府的‘女’婿,怎能做这种家丑外扬之事?”
“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动的心思,谁害的苏家,所有人都一目了然。侄‘女’婿我也只是为了苏家好。”‘花’清越并不相让,他朝宁氏走近几步,脸‘色’‘阴’鹜到让宁氏怒化为惧,“今日的事,上了官府过堂,最多也就是个与下人‘私’通的恶名。但再纵容下去,却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命官司出来!”
“不,我说错了。”‘花’清越冷笑一声,指向地上的抱琴尸首,说道,“这里已经有了一条人命,我看还是过堂审审才好!”
“侄、‘女’,三侄‘女’,你快劝劝侄‘女’婿啊!”宁氏根本说‘花’清越不过,也不敢再与之对视。她跺了下脚,只能转而向苏陌素施压:“你可是苏家‘女’,可不能任由外人毁了苏家!”
苏陌素听了宁氏的话,望向‘花’清越。她越是看着面前的男人,越是眼睛有些发酸。他是步步紧‘逼’了宁氏,也是句句不替苏家着想,他是苏家的外人,却不是她的外人!他今日所做、今日所说,分明都是为了自己。
他知道她的心,他不怨她的心,他还要成全她的心。
苏陌素目光移到地面上,眨了下眼睛,将‘逼’不回的泪水飞快落下去。
“大伯母这话,说得偏差了。”再抬起头时,苏陌素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她坚定地看向宁氏,说道:“莫说如今折进去了抱琴一条人命,即便没有人命在其中,三姐姐这行径也不是遮遮掩掩就能过去的。”
“我先前就同大伯母说得很清楚,您可以不在意苏家的名声,不在意大伯的前程,总不能不在意大姐姐的将来。大姐姐嫁到杜家本就是高嫁,有个这样的庶妹,大伯母觉得大姐姐前景会如何?”
苏陌素如愿看到宁氏脸‘色’发白,她又转而看向苏老夫人,同这老人说道:“原是长辈论,陌素一个晚辈不该‘插’言。但曾祖母有心替陌素出头,给陌素一个机会,陌素便斗胆说了。”
“三姐姐这不仅是在欺负陌素,更是在践踏苏家,践踏苏家过去出来的成绩,践踏苏家现在的安好,践踏苏家未来的光明!身为姐姐,算计妹夫,是为不仁;身为子‘女’,毁父辈前程,是为不孝;身为朱国子民,任意草菅人命,是为不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之人,曾祖母还要留她吗?”
苏陌素站起身,走到‘花’清越的身边,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即便曾祖母要容,大伯母要护,此等人,陌素也绝容不得!”
‘花’清越握住苏陌素的手,将她护在自己怀中。他朝夏草说道:“夏草,回去喊人过来!”
“不必了!”苏老夫人苍老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望向‘花’清越,一字一顿地说道:“曾孙‘女’婿,就当给曾祖母一个面子,此事让苏家自己了结了吧!”
“老沅,把那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都勒死了,扔到后山去。刘妈妈你去取了平安留下的哑‘药’给‘侍’棋灌下去。划‘花’了她的脸,让她顶着闭月的身份在府里养上一段时间。宁氏,你就记住,是闭月身边的丫鬟背主,‘私’通下仆,还划伤了闭月。两个丫鬟及‘私’奔的下仆都被打死了,而闭月伤心过度,养了半个月,终还是没了。”q
第三百八十八章 故人
苏老夫人一口气把所有的话说完,只唯恐‘花’清越还要做些什么。-.79xs.-
是,她是很不满意‘花’清越这个曾孙‘女’婿。可就是因为她不满这一个,就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这个时候,苏老夫人不能不放弃苏闭月。
‘侍’棋已经吓傻了,拼命地磕起头来,哭喊着:“奴婢知错了,请老夫人饶奴婢一条贱命。”
她又膝行到苏陌素的面前。‘侍’棋知道,这位四小姐如今才是真正左右这场事结局的人,她朝苏陌素求道:“请四小姐念在姐妹情分、骨‘肉’血亲上,放三小姐一条活路,放奴婢一条活路。”
苏陌素并不被‘侍’棋的话所打动。她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这种姐妹情分、骨‘肉’血亲,她可原谅不起。
踢开‘侍’棋的手,苏陌素朝房中的丫鬟看去,说道:“怎么,方才老夫人的话,你们都没有听到?”
宁氏身边两个丫鬟忙看向自家主子。
如今的宁氏已经是被一系列的变化吓慌了神。她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独善其身,所幸开口的人是苏老夫人。宁氏吩咐道:“还不依照老夫人吩咐的做!”
沅管家已经先行解决了那丢在角落的小厮王石头,正握了绳子往苏闭月那边走去。
两个丫鬟钳制住‘侍’棋,一人捂嘴,一人压住对方身子,只等刘妈妈取‘药’回来。
苏闭月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睁开眼睛。
尚未想起来自己为何赤身**躺着这角落时,苏闭月就看到一屋子的人。
宁氏、苏老夫人、‘花’清越,还有苏陌素。
他们都来了?
苏闭月看向‘花’清越一身衣衫完整,立刻愤恨地看向苏陌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个贱人!凭什么、凭什么……
她感觉到喉口的不适越来越严重,苏闭月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到久未见面的老管家手正扯着绳子的两头。而那根绳子,很显然在自己的脖子上。
曾祖母……苏闭月想要说话,却是张了张嘴,根本没能发出声音来。
临死前的最后一丝理智让苏闭月想到,沅管家这样做一定是苏老夫人授意的。她用她那双充满了怨恨、嫉妒、不甘的眼睛死死瞪向苏陌素。若是目光能化作利剑,苏闭月恨不得万箭穿心地刺死苏陌素。
‘花’清越抬起手,将苏陌素的脸轻掰向自己这边,不然她去承受苏闭月的目光。
苏陌素明白他的用意,却没有转开脸。她望向苏闭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怕她。她生的时候,都算计不到我。如今她要死了,还能如何?”
苏闭月听清苏陌素的话,一口气梗在‘胸’口,再也提不起来。她想把自己的眼睛睁得更大,却再也没有力气,也没有感觉了。
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最后一句话,苏闭月感受到的是苏陌素对她的无所畏惧。她纵使不甘,也再无办法。
听到沅管家肯定地说苏闭月已经断气,宁氏才回过神来。她果断地指使丫鬟将刘妈妈手中的毒‘药’接过来,给‘侍’棋灌了下去。
“老祖宗,我这就带这丫头去更衣安置。她的脸……”宁氏原想回房再处置,可想想一路上可能遇到其他的人,她索‘性’狠了把心,亲手从头上发髻间取下簪子,重重往‘侍’棋脸上划去。
鲜血立刻从划开的皮肤中流出来,‘侍’棋痛得不能自持,她张嘴想喊,却发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宁氏在房中寻了苏闭月的衣服,扔到‘侍’棋面前,说道:“干脆换了衣服再走吧。”
‘花’清越握住苏陌素的手,同苏老夫人说道:“夜深了,我送曾祖母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闭月已死,‘侍’棋也已残,一切终成定局。苏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沅管家和夏草将自己抬回长椅。
上椅之前,苏老夫人看了一眼苏陌素,苏陌素却没有看向她。
一番折腾下来,夜已经很深。凉凉的夜风在回廊中来回贯穿,‘花’清越握紧苏陌素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自己怀中。
他没有同她说其他话,苏陌素却充分感觉到了来自他的保护。
她回握住他的手。
‘花’清越感觉到这份力度,嘴角好看地上扬起来。
到了房‘门’后,苏老夫人想了想,还是出声召唤苏陌素:“素丫头,今日你也折腾得很累了,不如就在曾祖母房中歇息吧。”
苏陌素摇了摇头,同苏老夫人说道:“曾祖母今日也甚累,陌素还是不打扰您休息了。我也许久没回家了,今夜且同夫君一同回去。明日再来看曾祖母。”
尽管平城的府邸不是‘花’府,可比起这已经陌生了苏府,苏陌素觉得,那才是自己的家。
苏老夫人也听出了苏陌素的言外之意,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半晌,带着一种病怏怏的疲惫,苏老夫人才答道:“去吧,你们都去吧。”
“谢曾祖母。”比起苏老夫人的虚弱声音,‘花’清越则答得格外有力。他拉住苏陌素转身就走。
脚步几乎是没有一刻停歇的,‘花’清越迅速将苏陌素带离了苏府,然后揽着她上了马车。
坐在回去的马车里,苏陌素突然想到,这种种的维护,恐怕是因为‘花’清越早就知道了苏府对自己的情意有几分吧?
她抬头望了一眼依着的‘花’清越。
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花’清越低头问道:“夫人,怎么了?”
苏陌素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清越‘摸’了‘摸’苏陌素的长发,说道:“夫人,没事的。你有我就够了。我会保护你的。”
苏陌素埋下头,将脸挨在‘花’清越的身上。她有他确实就够了。
日升日落,天暗天明,也不知道是苏老夫人重新雷霆治家,还是其中有‘花’清越暗中的手笔,总之苏闭月这件事情都如同那夜苏老夫人说的一般发展下去了。
没有苏三小姐算计苏四小姐夫婿的事情流传出来,也没有丫鬟的家人来闹事。抱琴的家人连尸首都没上‘门’看过。而‘侍’棋本就是孤儿,也无人再问津。
苏陌素已经住回了府邸之中。苏老夫人的病情渐愈,她也不再每天去苏府探望。反而是闲暇下来后,苏陌素全心全意打理起自己的内院来。
前任知府留下的那些下仆,她几乎都遣散了回去。除了从平城带过来的知画和冬‘花’,苏陌素只招了几个粗使婆子回来。整个平城的府邸后院,变得依旧和‘花’府时候一样的简单安宁。
端着冬‘花’准备的吃食,苏陌素往‘花’清越的书房走去。才到‘门’口,却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夏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那‘花’娘子确实是姓‘花’,是八个月前来的平城。她来平城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也没有带什么家仆。可在平城短短两月时间,就诊治了三起疑难杂症。三起都是大户人家的家眷,因此声名渐起。”
苏陌素推开‘门’走进去,将吃食放到桌上。她与‘花’清越之间并没有格外的回避之时,因此夏草即便见到她,也没有停下说的话题。
“观察了这几日,我并没有见过‘花’娘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在平城开了个专治‘女’子的医馆,然后扎根入地。”夏草说道。
‘花’清越听完以后,眉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他见苏陌素已经把吃食摆开,便挥手让夏草先出去。
“夫君是在想,为什么那日‘花’娘子会相帮我们?”苏陌素一边把递了块糕点给‘花’清越,一边问道。
‘花’清越打听这‘花’娘子,其实还有另一个缘由。他想了想,还是对苏陌素如实说道:“这只是其一。我也不知道她是有心帮你还是帮我。”
“帮你我有什么差别?”苏陌素笑起来,打趣‘花’清越道,“夫君莫非以为谁人都是看上了你?”
‘花’清越咬了一口糕点,又反喂了一块到苏陌素口中,说道:“并不是这样。只不过‘花’娘子这个姓氏让我觉得很熟悉。”
“你们都姓‘花’。”苏陌素想到便说出了口。
‘花’清越则往下解释道:“我恩师也姓‘花’。我怀疑‘花’娘子是故人之‘女’。”
苏陌素脸上的嬉戏神‘色’便收了起来。她知道‘花’清越医术不差,如今这‘花’娘子也是‘精’于医学,若真这样说,也许还有些关系。
“不如我以感谢提醒为由,约‘花’娘子上‘门’一聚?到时候夫君便可暗中观察,看对方是不是故人之‘女’?”苏陌素提议道。
‘花’清越有心自己查探,可‘花’娘子又是只治‘女’患,他上‘门’试探都很困难。他点头说道:“只能如此了。我也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彼时的苏陌素和‘花’清越都不曾想到,翌日的见面,‘花’娘子会再送他们一个恩情。
面对苏陌素的客套之话,对面的‘花’娘子回答得十分坦‘荡’:“我确实是与你夫君相识有旧,所以才会送‘药’方警醒。”
“今日我上你府中,也并不是为了承受你这番谢礼。我不过是还有一事要告知你夫君。”‘花’娘子秉持着一贯的说话直白,她径直望向苏陌素,问道,“他书房在哪,你引我直接去见他便是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师妹
‘花’娘子的直白让苏陌素有些轻松和高兴,尽管她能隐隐察觉到这直白中似乎没有多少对自己的善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wщw.更新好快。但是不管怎样,‘花’娘子就是她夫君的故人,这是件可喜的事情。
苏陌素当机立断地应承下来,没有过多地客套冠冕之语:“‘花’娘子,请同我过来。”
去书房的路上,苏陌素转头望了‘花’娘子几眼。可对方一副目不斜视的神情,她便也没有不知趣地上前凑话。
书房的‘门’紧闭着,外面没有一个仆从,苏陌素却知道,‘花’清越是在里面的。
她径直推开‘门’,说道:“夫君,‘花’娘子说要来见见你。”
苏陌素走在前面,没有看到自己这直接推‘门’的动作,让‘花’娘子微微有些皱眉。
‘花’清越确实正在书房里面。他因为一直在担忧苏陌素与‘花’娘子那厢谈话的缘故,所以正执了个墨锭在研磨,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听到苏陌素的话,他放下墨锭,有些诧异地望向‘门’口。
‘花’娘子已经跟在苏陌素身后走了进来。
这‘女’子眉眼真的越看越是熟悉。‘花’清越看了对方一眼,却仍旧心中不敢肯定。
苏陌素便笑着想要开口解释:“夫君,‘花’娘子说她正是……”
“小‘花’,是我。”
苏陌素的话并没有说完,‘花’娘子就自己出声表明了身份。
听到这句话,‘花’清越顿时脸‘色’一变。他上前几步,走到‘花’娘子面前,不敢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花’娘子一遍,问道:“清心,你真的是清心?”
二人是故人相见,苏陌素便十分知情识趣地站到一边,不出声打扰他们。
只听那‘花’清心说道:“确实是我。小‘花’,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却没有能认出我,实在是该罚。(.无弹窗广告)”
话语虽然依然有些硬邦邦的、不讨人喜欢,但明显‘花’清心脸上也有些掩不住的喜悦神‘色’。
更为明显的是‘花’清越脸上的笑意。他握拳抬手,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认错说道:“确实该罚。清心,你和师父这些年去了哪里,师父可还好?”
“若是老头子还在,我便不会单独出现。”‘花’清心答道。
苏陌素听了这话,忍不住看向她夫君。
果然‘花’清越脸上的兴奋与喜悦化为了失落和悲伤。
他有些不愿意接受事实地问道:“怎么会,师父的医术,怎么会……”
“医者不自医。”对比‘花’清越的悲恸,‘花’清心脸上的悲伤倒要略淡一些。
她摆了摆手,将话题移转开来,说道:“逝者已逝,你再想也是枉然。我今日来寻你,却是还有其他事情。”
‘花’清越收拢心神,问道:“何事?”
‘花’清心却是望向苏陌素,说道:“外人先回避吧。”
“清心,她是我夫人。”‘花’清越忙朝‘花’清心解释道。
‘花’清心却并没有接受‘花’清越的解释,而是问道:“你家的事,她都知道了?你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说了大半,我此番来平城,也是准备寻机会尽数说给陌素听的。”‘花’清越说道。
苏陌素听二人谈话,便知道这家事恐怕就是年初时候,‘花’清越提过的灭‘门’之事。看来这‘花’清心‘花’娘子,是对此事完全知晓了。
“既然还没说,那就先让她回避吧。小‘花’,我说的事情可对你很重要,泄‘露’出去会影响你的全局。”‘花’清心说道。
‘花’清越还想替苏陌素说话,却被‘花’清心打断了。
“清心,陌素她不会说出……”
“小‘花’,看来你是儿‘女’‘私’情已经重过家仇血恨,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走就是了。”
“夫君。”苏陌素站起身,朝‘花’清越说道,“我去给你们泡茶过来。”
其实‘花’清越的故人,苏陌素不止见过一个,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说一直跟在身边的夏草、林管家这些,就是京城时候被特意寻来的梅清雪也是‘花’清越的故人。
但这些故人中,没有一个人会朝苏陌素散发如此大的不善。
苏陌素纵使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却也不愿意影响‘花’清越的事情,索‘性’主动走了出去。
‘花’清心最后那话显然已经动了真怒,‘花’清越犹豫了会,也只是送苏陌素到‘门’口。他握了下她手,说道:“我稍候去找你。”
“嗯,你安心听‘花’娘子说事。”苏陌素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书房。
这‘花’清心是‘花’清越师父的‘女’儿,说起来与他算是师兄妹,或者师姐弟吧?梅姨是‘花’清越的师姑,却甚是喜欢自己。
苏陌素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得罪‘花’清心的。非要牵强点说的话,也许苏闭月的事情,让‘花’清越有些迁怒了。
来日方长,日久见人心,苏陌素也不急于向‘花’清心去解释、证明。她回了自己房间,暂将这桩事抛到脑后。
冬‘花’和知画如今都是苏陌素身边的一等丫鬟。俩人见苏陌素回房,便一人上前替她端水备物,一人细致问道:“今日午间,小姐想吃什么?”
苏陌素想了想,吩咐了几样‘花’清越喜爱的吃食,又说道:“今日来了客人,再多加几个菜。选京城特‘色’菜摆上就可。”
冬‘花’应了下来,便往厨房走去。
知画走到苏陌素身后,替她‘揉’捏肩膀,并好奇地问道:“是京城来的小姐旧友吗?”
苏陌素笑道:“是姑爷的旧友。”
知画哦了一声,便无甚兴趣了。她原就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在京城时候,被苏蔓玖的勾心斗角生生‘逼’得警惕小心。如今到了平城,知画就有些故态复萌了。
“小姐,这几日街上可沸沸扬扬地讨论着周家人的笑话呢。”知画兴致勃勃地说道,“京城里面,周大人那一家总是一副不苟言笑、家风颇严的模样。到了这边,却是被人街头巷尾的作为谈资。”
知画不知内情,却听旁人说过,周家大小姐前面做了些事情,才导致姑爷被贬到平城来。是以,现在说起周家,知画语气中便有明显的幸灾乐祸。
苏陌素知道自己丫鬟‘性’情,只能点了一句:“这平城的周家,已经不是京城周大人他们的本枝,旁系的亲戚糊涂些也是有的。”
知画吐了吐舌头,认错道:“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在外人面前没有提过此事的,更没有提到京城那边。”
虽然认了错,但是知画还是笑盈盈地补充道:“扯到京城周家的,都是其他人。毕竟周大人他在平城读过那么多年书。而且这旁系的周家,平日嚣张扯的可不就是周大人的旗帜。”
苏陌素知道,这丫鬟不说出来是不会罢休了。她左右没有其他事情,便顺了知画意思问道:“那最近是出了个什么笑话?”
知画被问了,立刻开心得眉眼都弯起来。她眉飞‘色’舞地解说起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日防夜防却仍是防不住。平城周家不是有三个姐妹、一个兄弟吗。听说这周家的夫人一直想着如何抱牢京城周大人那房的大‘腿’。三个姐妹,‘花’枝招展,只为了能入周大人的眼。而那个兄弟,也是一心想去讨得京城周大小姐的欢心。”
“前些日子,周夫人娘家姐姐王夫人来看周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回去的时候,王夫人自己回去了,却把两个‘女’儿回去了。所有人都说,王夫人也是打上了自家亲戚的主意。要把两个‘女’儿送这边呢。”
知画一说到这里就不可遏制地笑出声来。她低下头,凑到苏陌素面前问道:“小姐你猜周夫人是怎么做的?”
苏陌素见这丫鬟乐不可支的模样,便逗道:“周夫人还能把两个外甥‘女’盘算着做妾不成?”
知画收了笑容,忙摆手说道:“周夫人可没有这样。她时时刻刻防着两个外甥‘女’,以七岁不同席的理由,就连吃饭、请安都隔开外甥‘女’和周家少爷相见呢。”
“也就是周夫人这般绝情,才惹了王夫人的不快。前几日,王夫人又来周府,同周夫人一番吵闹不说,还说出了周家的一个大丑闻。”知画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她望向苏陌素,只等自家小姐发问。
苏陌素如何不知道知画的心事,只能憋笑问道:“什么大丑闻?”
“原来那周家少爷这些年一直被他娘亲这样严防死守,身边是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周家少爷身边虽然没有丫鬟,却早有了红粉知己。”知画笑道。
苏陌素倒也有兴趣了,她好奇问道:“周夫人这般谨慎,莫非还能让周少爷出去结识其他‘女’子不成?”
知画答道:“自然不能。可周夫人再怎么防,也想不到英台变同窗,娇娥扮男装啊!原来周少爷自小有个一起读书的玩伴,因为一直学业甚好、又家中甚远,周夫人是亲自应允了对方住在周府同周少爷同学同住的。”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同窗师兄弟实际上是同窗师兄妹,两人早就暗通款曲,情意互通了!”知画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里畅快不已,她笑道,“周夫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正气得在‘床’上起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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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心事
冬‘花’正好从厨房那边回来,见房中知画笑得弯下了腰,便同苏陌素说道:“小姐,她又在同你说那师兄妹情意暗种的事情了吗?这傻丫头,也不想想,这周夫人算计成空,怎么也牵扯不到京城周家去。[].访问:.。”
苏陌素也伸手去戳知画,故意气她:“可不是吗,如果周夫人算计成功了,或许以后才有笑话看来。”
知画顿时笑意收了,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说道:“是啊,我想差了。师兄妹日久生情实在太常见了。也是那周夫人自己太笨了,不知道早做防范。”
“那样怎么防范,能防‘女’子,还能也视线未卜先知防上男子?”冬‘花’笑着摇了摇头。
她见苏陌素脸上也是满满笑意,这才敢向苏陌素禀告另一事:“小姐,我去厨房的时候,厨房那边说,姑爷今日要请客人吃饭,已经吩咐了菜‘色’了。”
“嗯,那也无妨。”苏陌素原本就想到‘花’娘子会在府中吃饭,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冬‘花’却小心翼翼看了苏陌素一眼,又补充道:“姑爷还特意吩咐厨房,让出一个炉子,专‘门’替小姐做菜。姑爷可能是要谈政事,单独待客。”
在‘花’府也好,在平城这边的府邸也好,‘花’清越一向与苏陌素同桌同食。这种分开而食的情况,即便是那时候四皇子过来了,也甚少发生。
苏陌素知道冬‘花’为什么说得这般小心翼翼,她摆摆手,安抚冬‘花’道:“那便让炉子做我喜欢吃的那几样。没有他在,我倒是吃得恣意些,也不用老被填鸭般地要吃个不停。”
知画也是见多了姑爷给小姐夹菜的阵势,便在旁捂嘴笑道:“小姐可以中午留些肚子,说不定到了晚上,姑爷要一次给你补回中午的量。”
苏陌素笑了下,笑意却不深达眼底。
冬‘花’也只是面上挂了笑意,没同往常样附和知画。她在厨房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件事没敢说出来。
姑爷待的是个‘女’客。
见‘女’客,不带自家小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冬‘花’低下头,把自己的担忧深深埋下去。
其实纵然冬‘花’不说,苏陌素心里同样也有冬‘花’的那层担忧。她安慰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所以两主仆是揣着同样的心事,却抱着都瞒住对方的心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午间的饭用完,‘花’清越依然没有过来。苏陌素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
知画是个心粗的,又没有听到厨房那番议论,自然没有什么坐不住的。
而冬‘花’却是听了些闲言,又心思细腻,自然就注意到了苏陌素的眼神。
“小姐可要绣会‘花’?”冬‘花’有意转移苏陌素的注意力。
知画却是并不明白,她笑道:“冬‘花’伺候了这样久,还是不了解小姐的喜好。比起绣‘花’,小姐更喜欢练字。要不,小姐我和冬‘花’服‘侍’你去书房练字吧?”
姑爷待客似乎就在书房。冬‘花’有些焦急,却不知道如何出言制止。
索‘性’苏陌素也是知道这档事的,是以她并不想去书房。
“不必了,今日有些乏,就躺会吧。”苏陌素站起身走到房中的软榻上。半倚着软榻,她目光有些无所适从。
知画端了杯茶坐到苏陌素的旁边,问道:“小姐,喝口茶吧?”
苏陌素摆了摆手。
冬‘花’则拿了把扇子出来,轻轻替苏陌素一下一下扇着。
“才‘春’日,就扇什么风啊?”知画觉得冬‘花’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她想了想,便决定挑些有趣的事情来说给苏陌素听。
“小姐,我再同你说街上听来的趣事呗?”知画问道。
也许真的是心思有些烦‘乱’,苏陌素一点也不觉得冬‘花’那风扇得不应该。
知画的声音虽然叽叽喳喳,但也能短暂移开自己内心的烦闷。苏陌素点了点头,应允知画:“你说吧。”
知画因为周家的事情未能讨到苏陌素欢心,便想了些其余与她家主子有关的事情来说:“小姐,麓山书院扩建了,你知道吗?”
苏陌素当然不知道。提及自己曾就读过的书院,她兴致浓了几分,问道:“书院的先生还是那几位吗?”
“这个我倒没听说。”知画有些不好意思地搔头,她爱打听的无非是些八卦消息,岂会注意书院的先生是谁。
不过这麓山书院扩建倒真是与自家小姐有些相关,知画说道:“听人说,等这次扩建完成,麓山书院可能会请些过去的学子回来讲学。这次书院是要打出名声,坐稳平城第一。”
“小姐,你是麓山书院出来的。你最想看到学院里的谁?”知画兴致勃勃地问道。
同窗?苏陌素思绪有些飘远。她在麓山书院中,关系甚笃的应该是李小‘花’。不过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如今也许都已经化为一柸黄土了。
“那表哥也会来趟平城?”苏陌素问道。
知画这才想起来,她说道:“对哦,表少爷也是麓山书院的。我还只想到……”
知画没有把话说完,她吐了下舌头,吞下后面的话。
苏陌素抬目问她:“想到的是谁?”
冬‘花’一直是待在京城苏府的,是以苏陌素在平城的那些经历她都不曾参与,因此也加话不上。
感觉到冬‘花’和自家小姐都看向自己,知画便不好再瞒,只好如实答道:“我原以为周家的少爷小姐都会过来。”
“我原本以为这次周家出事,到时候小姐肯定可以看上他们的笑话,谁叫他们欺负过小姐和姑爷。”知画后面的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因房中只有她们主仆三个,所以苏陌素和冬‘花’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苏陌素有些好笑,答道:“你不用考虑这些,到时候学子众多,我与周家小姐、少爷都不是同一个学堂里上课,未必会遇上。还有,这种欺负不欺负、笑话不笑话的话,不要再说。”
知画恹恹地应了一声,不过片刻,她就自己又振作起来,同苏陌素说道:“到时候杜家大小姐肯定也会过来。过去她在麓山书院那般得意洋洋,如今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可有笑话看了。”
苏陌素有些扶额。这个丫鬟真是太口无遮拦了,真有相聚,她未必敢带上知画一起过去。
冬‘花’也在一旁有些不解又不赞同地说道:“知画你怎么光想着看别人倒霉了?”
知画理直气壮地答道:“那是你没看到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杜大小姐怎么欺负我们小姐的。哼,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欺负小姐的都不会有。”
面对知画的这片赤诚之心,苏陌素只能摆摆手说道:“好了,我明白你的心。但这种话实在不能再说了。在京城的时候,还没看多祸从口出的例子吗?”
“是。”知画爽利地应了声,站起身说道,“我去给小姐端点点心过来?”
听到知画要去厨房,冬‘花’想到对方那张嘴,唯恐厨房那些嚼舌根的话落到知画耳中不得安宁,忙拦道:“还是我去吧。”
“你陪着小姐坐回,我去吧。刚已经劳你跑了一趟了。”知画没有多想,只觉得自己与知书相处时,做事多的是她,动脑的是知书。可如今她跟冬‘花’相处,动脑做事多的似乎都是冬‘花’,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你们两都出去,我先睡会。”苏陌素索‘性’把两人都赶出去。她今日有些犯了‘春’困,觉得‘精’神越来越不好。
冬‘花’和知画见自家小姐脸上有了乏意,便都起身离开。
苏陌素听到二人关上‘门’的声音,正要闭上眼睛,却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夫人歇息了?”是‘花’清越。
冬‘花’答道:“是,夫人有些累了。”
知画却是同一时间,回答得甚为实诚:“小姐说她累了,想要休息。”
想要和已经不是一回事。
‘花’清越便推‘门’进去:“我去看看夫人,你们下去吧。”
听到‘花’清越的脚步声传来,苏陌素有些仓促地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后面听不到声音。他应该是走到自己面前了。
可是半晌,苏陌素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其他动静。她在这种寂静中,心有些跳得越快,就是后背都觉得有些发汗。
“陌素。”
她一贯听他唤她夫人,似乎甚少听他唤她名字。
“陌素。”
苏陌素又听到‘花’清越唤了一声自己名字,可却依然没有下文。隔了一会,她听到了些声响,似乎是脚步走动的声音。
他是准备走了?
苏陌素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花’清越走到‘门’口的背影。
“夫君,你来了。”苏陌素忍不住出声说道。
‘花’清越转过身,问道:“是我吵醒了夫人?”
“没有,我睡得并不沉。”苏陌素答道,她见‘花’清越并没有走回自己软榻边,便开口径直问道,“‘花’娘子寻夫君是有什么事?”
“能帮上夫君忙吗?”苏陌素又补充了一句。她问出口后,却有些后悔。倘若‘花’清越不愿意同自己说,自己这一问,真的甚为尴尬。
“能帮上夫君忙就好。”苏陌素正想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却听到‘花’清越开口回答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故人
“是又送了我一个恩情。[.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花清越答道。
他走向苏陌素的床上,拿了个薄毯子,再朝她软榻这边走来。花清越一边替苏陌素盖上薄毯子,一边说道:“来平城这边的原因,夫人你也知道。一来是为了避避风头,不卷入皇子们的事情中去,二来也是为了让大皇子更加得意。”
“归根结底下来,我如今做的种种还是为了四皇子的太子之位。清心这次说的事情,就正好可以帮上四皇子。”花清越望着苏陌素的神色,解释道,“她性子素来不爱与外人打交道,你不要在意。”
“无妨。那这次真的是又帮上我们一个忙了。”苏陌素说道。她听到那个“外人”称呼的时候,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花清心当不当自己是外人不要紧,她夫君花清越没有当自己外人就好了。苏陌素这样安慰自己,把话题便努力往那政事上引,她问道:“那这个事情,夫君要送信回京城吗?”
“肯定是要送消息回去的。”花清越肯定地答道,他伸手拂了下苏陌素额间的碎发,饱含情意地说道,“夫人也为我操劳了许多。大皇子府埋下的那些事由,也该打听打听发展到如何了。”
苏陌素倒是真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大皇子府的那些人和事来了。她应道:“夫君自行把握就好,有什么需要陌素的,便同我说。你我夫妻为一体。”
听到苏陌素这一句话,花清越脸上明显增加了些喜色。他摸了摸她的脸,答道:“你好好照顾好自己便是最好的了。”
说完这一句,他又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只是有一事,我想顺便解决了,希望你能不要介怀。在这次的事情中,我想寻个人假扮你师父李允,借其名声替四皇子行事。一则,有了他名声更利于四皇子大业,另一则,四皇子曾对你提出的要求也好有个交代。”
苏陌素明白花清越是想替自己在四皇子面前立个功绩,可涉及她恩师,少不得多问几句:“这次的事情具体如何,夫君可否同我细细说说。”
花清越便将花清心所说之事及他们的谋划都说了一遍:“清心原与师父一直定居在边关,师父走后,她便一人居无定所。在路途中,清心发现有一批人外表酷似平民,实则身强体魄不同常人。[.超多好看小说]”
“她随那些人一路而行,直到平城城外黄漠山方有所发现。这群人应是逃兵。清心定居平城就是为了确定这伙逃兵到底是谁麾下。今日她与我相商,我二人的意思便是要把这些逃兵放到二皇子下面去。”
苏陌素听了,便问道:“二皇子如今不是已经被解除了兵权?”
“确实是如此,但二皇子始终是大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五位皇子中,二皇子也是唯一一个实打实握过兵权的。我想将此事泄露到大皇子耳中去,到时候大皇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二皇子的这个机会。”花清越说道。
苏陌素觉得此事倒并不十分影响她师父清誉,毕竟逃兵哪朝哪代也是不容的。只不过,她略微有些遗憾地说道:“此事又算是给大皇子做了嫁衣了。如今大皇子在京城也不知道风头如何,想来本就是盛于其他皇子。”
“盛方能引起斗,傲方能产生错。若不是完全谋划莫须有的事情危险太大,否则我真愿意多做几样这样的功绩送给大皇子。”花清越安慰苏陌素道。
他知道她甚为在意自己的恩师声誉,便也如实说了关于李允的打算:“你师父行踪定是十分难寻的,我也无意真寻了李先生来卷入其中。只不过四皇子一直十分迫切招揽贤士,我准备让清心扮作你师父,暂且将这事算作是你寻得师父做的一个功绩。”
“清心扮我师父?”苏陌素回忆那花娘子的面容,且不说女子面容完全与男子不相似,就是身形上也差异太大。
花清越却是另有一番盘算,他同苏陌素解释道:“四皇子其实并未见过李先生。真正见过李先生、且熟悉李先生的,朝堂之中,无非就是两人。一是李宰相,也就是李先生的父亲。另一个就是三皇子。所以只要这二人不见到清心,其他人只不过也就是记住这个名头而已。”
“等到四皇子太子位定,就让清心遁迹而去。届时,想来四皇子也不会在意。”花清越望着苏陌素,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让你为难。若是李先生愿意相助四皇子,那自然最好。但……”
苏陌素伸出手,回握住花清越。她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相信你对我的真心。只不过,我是有些担心花娘子,她一个女流之辈,又要卷入这些事情当中……”
“这个你不用担心。清心的本事尤胜于我。我之所以请她扮作李先生,就是因为清心不仅懂易容之术,还可变声。她在医毒之上也都是甚为精通,真正到了危急之时,她一颗药丸即可死遁。”花清越听苏陌素同意了,脸上便喜悦之色越甚,眼睛中也有难掩的激动光亮,“以前师父就说过,清心与我一起谋事,便是他也要小心再小心才对付得过。”
苏陌素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她问道:“清心是你师父的女儿,也同他一起学医术吗?与你算是师兄妹还是师姐弟?”
花清越笑着答道:“夫人是不是觉得清心年纪看上去比你我都大?其实并不是,她做了掩饰而已。实际上,清心今年才二八年纪,与夫人年纪相仿。”
“那你们便是师兄妹了。”苏陌素答道。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那个笑容十分牵强。
她真心不想这般小肚鸡肠,可知画说的那些话却总有些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周家同窗生情的事情,似乎就如同一个偌大帽子,一把扣住了世上所有的师兄师妹。
“夫人,这些日子我会与清心一同商量和谋划黄漠山之事,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花清越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苏陌素这番情绪变化。
他平日最是在乎苏陌素,若是换了其他一个人同来议事,他如何也不会忽略苏陌素这表情的微末变化。但恰恰花清心与他牵绊甚久,既是他幼年学医的身边同窗,又是他恩师之女。
因此这种久别重逢的难得,让花清越便一时疏忽了苏陌素的心态。
若此时的苏陌素仍是前世那个无所忌惮、骄纵自傲的嫡女,她也定是会坦然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的。可恰恰是经由了前世心伤,即便如今对花清越有甚于傅尧平的信任,苏陌素依然不想将拈酸吃醋的模样随意表现出来。
是以,即便有些心中不快,苏陌素也是半句不肯吐露。
两人这一场谈话,表面上波澜无痕,实则是隐患丛生。
之后的十来日、半个月里,花清越便如同他所说的,常是与花清心单独相谈、单独用餐,并没有带上苏陌素。
而苏陌素不想让自己执拗于想象中的醋海之事,便领着冬花和知画屡屡外出。
平城不是国都,大小繁华都与京城不能相比。只是偶尔外出一趟,还能觉出一些新奇之处来。但苏陌素如今是揣着心事,分明在强迫自己每日出来,因此便觉得逛街都如同在完成任务一般,周遭事物提不起她半点兴趣。
“小姐,你看那个茶饼,做得好娴熟!”知画是指着旁边的摊贩,不住叽叽喳喳。
苏陌素却是兴趣乏乏,答得也甚为疲倦:“以此为生,自然娴熟。”
“小姐,你看那家银楼好多人,莫不是有什么争执?”
“钱财之地,难有安宁。”
“小姐,你看那杂耍的人好厉害,真的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还能这样!”
“投机避目,取巧遮耳。”
“小姐,你看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很熟悉?”
“平城甚小,不足为奇……”
冬花之前的话都不能插上话,可这次知画指的人,她却认了出来。而且那人似乎也见到了她家小姐,已经往这边走来。
“苏姑娘。”
苏陌素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
“周大人?”她没有想到会在平城遇到周云端。
周云端看了看苏陌素,问道:“苏姑娘也是想去麓山书院那边看看吗?”
苏陌素略微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望自己所站街巷,并不是在麓山书院所在。
“书院扩建,周某还未曾回去过。苏姑娘见过了没有,不如同行?”周云端邀道。
苏陌素终于将自己一直恹恹的神智提起一些了。她虽然对花清越心中暗有些不快,但却并不想留下什么失礼的话柄给别人,便答道:“不了,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陪周大人前往了。”
“还有,周大人,妾身如今已为人妇,称呼之上,还请周大人注意一二。”苏陌素并不自作多情,但周云端一直坚持的苏姑娘这个称呼,让她有些不堪承受。
“花夫人,周大人。”
苏陌素正要转身离去,却没有想到又遇到了一个故人。
第390章 客人
苏陌素看向面前的‘女’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79-
若说遇到周云端这个故人,因由先前与周家的种种事情,她难以生出欢欣之心。那么见到面前这个故人,苏陌素就不仅仅是难生欢欣了。
看着面前的杜微风,苏陌素可是半分与对方‘交’谈的兴致都没有。她转过身,就要离去。
杜微风却显然不准备这样放过她。三步并作两步,杜微风便挡在了苏陌素的面前,说道:“怎么,‘花’夫人与周大人便能相谈甚欢,见到我,便半句话也不想多说?”
“不知道世子妃认为,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说的?”苏陌素扬起嘴角,甚为直白地问道。
杜微风明显被噎了一下。她语顿了片刻,才重新说道:“‘花’夫人对我有意见,我对‘花’夫人却是没有的。你我都是为了书院重修之事而来,又何须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避讳而分开而行?”
“即便‘花’夫人此时不与我同行,又怎能肯定会一直与我背道而驰?”杜微风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苏陌素却根本不在意对方话语中的指代,而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并不是为了书院重修之事而来。世子妃既有要事,我便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完之后,苏陌素就径直领着冬‘花’和知画转身离去。
杜微风气愤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姓苏的,你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周云端的声音也在后面传来:“世子妃还请慎言。你如今身份今非昔比,这般直斥官员家眷,实在不妥。”
“你是听不得我言辞粗鄙呢,还是听不得我对你的心上人用词粗鲁?”杜微风挑衅地反击回去。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楚了,苏陌素也没有兴趣再听下去。麓山书院扩建,她虽然也想去看看,但却不必急于一时。[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左右这些人都是远客来平城,而她如今是长居平城的。
才做了不去书院观看的打算,苏陌素就在府邸后院遇到了一个她想在书院中见到的人。
“表哥,你怎么来了?”见到季应承的身影,苏陌素眼角眉梢都添了喜悦。
季应承也一脸喜‘色’地看向苏陌素,笑道:“果真还是平城水土养人,陌素表妹气‘色’比在京城好多了。”
苏陌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语带撒娇地说道:“表哥是在笑话我胖了不成?”
“你胖了有什么要紧,过去你就是太瘦了。这次回来,可有尝尝平城那些糕点小吃?”季应承和‘花’清越在对待苏陌素的吃食上有一点惊人的相似,他们都极其喜欢用填鸭的方式对待苏陌素。
苏陌素也是想起了她表哥那个喜好,忙将话题岔开,说道:“回来了当然有去吃。表哥可见过曾祖母了?”
“自然已经去过曾外祖母那边了。小外祖父陪着曾外祖母在聊天,我便来你这边看看,顺带接你过去一同用饭。”季应承答道。
苏陌素听了就立即转身吩咐知画:“去请姑爷过来。”
季应承则摆手说道:“不必了。陌素表妹,我也已经见过表妹夫了。表妹夫那边有客人要同用餐,所以我是来接你一人过去的。”
客人。
苏陌素想到了‘花’清心。这些日子,‘花’清越都是与‘花’清心在一起。没有想到今日这样的情形,他依然要陪着‘花’清心。
季应承看出苏陌素脸上的失望失‘色’,便走到苏陌素面前,如以前般‘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陌素表妹不必在意。清越的‘性’子我和小外祖父都知道,不会怪他。他如今贬居平城,对公事上心些,你也要体谅。”
“表哥见过他客人了?”苏陌素问道。
季应承点头答道,他话语中带着些不在意的戏谑:“是,一个纤弱书生。且不说看着年纪就‘挺’大了,最主要还是个男的,表妹不必多想。”
“男人?年纪‘挺’大?”苏陌素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莫非里面的不是‘花’清心?
“对呀,你还没有见过吧。说起来,若是你见过一定会觉得十分神奇,那人隐约有些像你师父李先生。”季应承说道,“若不是知道找回了李先生,你一定会同我说。我还以为那就是李先生呢。”
苏陌素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怅然,又有些心安。既然季应承都觉得甚像师父李允,无疑这书房中的人就是‘花’清心了。只不过这般相像,也就能免除其他人的怀疑了。
苏陌素想了想,同季应承说道:“其实前几日夫君同我提过,说是见到了师父的踪迹。不过我近日都有些繁忙,总是没待在府邸后院,也不知道表哥你见到是不是就是我师父。”
“那必然就是了!”季应承十分诧异,却又甚为肯定。
他说道:“那人虽然年纪比我记忆中的李先生略微年长一些,但本就是好几年未见,这种变化是正常的。我就觉得此人谈吐甚为出众,不似凡人,原来是李先生!”
“四皇子真是厉害,竟能把李先生寻回来!怪不得这次大皇子要亲自过来。”季应承一时语快,便把政事说出了口。说完之后,他便面有悔‘色’地看向苏陌素。
苏陌素看出她表哥神‘色’是不想往下细说,也就不细问这个问题。她主动提道:“表哥,我们还是先去曾祖母那边吧,以免让她老人家等急了。”
“嗯,那我们就走吧。”季应承也正好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忙点头应道。
他走的时候,刻意保持着在苏陌素略微后面的位置。
苏陌素望向他表哥,颇有些好奇:“表哥,你先前是如何走到我这里来的?”
以你这般不识路的本事。这半句话苏陌素默默咽了下去。
季应承自然知道苏陌素的意思。他有些赧然地答道:“我是直接坐轿到平城府邸的。”
一个武官,生生将骑马改成坐轿,也是……
苏陌素噗嗤笑出声来,见季应承面‘色’尴尬,又忙收住笑容。
两人很快到了苏府外面。走到大‘门’口,苏陌素发现身边的季应承步子明显加快了,便知道她表哥对这住了许多年的老宅还是有些印象的。
“叔祖父身体可好了?”苏陌素问道。
季应承答道:“嗯,已是完全复原了。你等下见了便能知道。”
这厢话还才落音,苏平安的声音便传来了:“我还担心你不识回来的路才用了这许久的时间,如今看来,倒是我这小孙‘女’喜欢‘乱’跑的缘故了。”
苏陌素看向前面回廊处,只见苏平安一身白衣站在转角那里,眉目如画、身形翩翩。
“叔祖父果然是大好了。”苏陌素抿‘唇’笑道。
苏平安拿了扇子走近苏陌素。他围着苏陌素走了一圈,上下点评道:“身长倒是往上冒了一些,就是脸‘色’依然病怏怏的,我孙‘女’婿养你养得不好。”
“虽然身子骨养得一般,心却是完全养野了。整日都是在外面乐不思蜀、玩得不亦乐乎。”苏平安一把将折扇完全展开,那扇子上画的正是一只喜鹊。
“叔祖父怎么知道我整日在外面,你们回来好几日了?”苏陌素只当苏平安是在街上撞到过自己。
“山人自有耳目。”苏平安却是并不直面回答苏陌素的问题,转身就往里面走去,“快走吧,你曾祖母都等急了。”
苏陌素便忙跟上去:“我可没有耗时间,是叔祖父你在这里拦了半天路。”
“小孙‘女’在我面前就牙尖嘴利。”苏平安反驳了一句。
苏陌素笑着又答:“那是因为叔祖父教得好。”
“真是长进了。”苏平安哼了一声。
苏老夫人院中很快就到了。出乎苏陌素意料的是,宁氏和许氏并没有过来,坐在苏老夫人旁边的只有苏清浅。
“二姐姐。”虽然因为那日苏清浅阻挡自己去找苏闭月的行径,苏陌素并不太想见到对方。但是今日是个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她自然不能把这种‘私’人小‘性’子表现出来。
苏清浅也站起身,淡淡回了她一句:“四妹妹。”
“闭月表妹还没过来?”季应承先前较苏平安更早离开苏老夫人房中,因此并不知道苏闭月如今的状况。
苏陌素望向苏老夫人。
只听苏老夫人答道:“你闭月表妹病了许久了。我们且先用餐,你有时间再去看她吧。”
季应承却是有些不明白,他问道:“曾外祖母,我先前已经让人回来说过了,清越公务缠身,暂时来不得。”
苏陌素顺着季应承视线望过去,只见桌上摆了六副碗筷。
苏闭月不来,‘花’清越不来,宁氏和许氏两人不可能只来一个,那这副碗筷是为谁留的?
“还有个客人。”苏老夫人笑着说道,她望向‘门’口的刘妈妈,问道:“客人可来了?”
“已经过来了。”刘妈妈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人来。
苏陌素和季应承都有些讶然地看向‘门’口的人。
“周大人。”
“云端兄。”
房中另外的三人,脸上却没有过于诧异的神‘色’。
苏老夫人招招手,甚为和蔼地同周云端说道:“云端,坐到老人家我这边来。”
苏陌素下意识立刻望向苏清浅。
第三百九十三章 委屈
苏清浅低着头,目光落在桌上的菜肴之上,苏老夫人的话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访问:.。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但这样的场合,周云端过来实在有些不合适。苏陌素坐到季应承的旁边。季应承是挨着苏平安坐的,而苏平安又坐在周云端旁边。所以,苏陌素另外一边就是苏清浅。
“上菜吧。”苏老夫人又吩咐道。她依旧保持着十分的热情看向周云端,并同他说道:“云端恐怕不记得了,你祖父在的时候,曾牵着你来过我们府上。这一晃过去,又是好多年了。”
周云端应了一声:“是。有劳苏老夫人挂念。”
苏老夫人看向座下的苏平安,说道:“平安,你是长辈,理应照顾着云端一些,要多给他夹菜。”
苏平安笑着望了眼周云端,又看了看苏清浅那边,答道:“自然应当。云端,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同我说。”
苏陌素望向她叔祖父。
感觉到苏陌素的视线,苏平安朝她笑了笑。
这种笑意背后的内涵,苏陌素半点也体会不出。
只听饭桌之上,苏老夫人继续同周云端说话。每句话中间,都夹杂着对苏周两家情谊的回顾。
“想当年,那会儿你们这些小辈都还没有,就是平安也还没出生。我与周老夫人虽隔着辈分,却是感情甚笃……”
“祖母也时常提及您。”周云端答道。
苏陌素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应酬还是真心,总之今日这顿饭半点也与她想象中的不同。
不仅仅是多了周云端这个外人,更重要的是,饭桌上的话题围绕的不是久别重逢的苏平安和季应承,反而是另有所图。
苏老夫人终于说到点子上,她望向周云端说道:“苏周两家的婚约其实应该早早就办了的,只可惜……不过也说好事多磨,如今瞧着你我就甚为可心。”
“原就同你祖母提过,她说你可是她心尖尖上的孙儿。今日老人家我也就不知羞地问一句,我身边这个曾孙‘女’,你可还觉得合适?”
苏老夫人的话才落音,苏陌素就被惊得抬起头来。
她视线有些不知往何处落,可望了一圈,却发现整个饭桌之人,除了她表哥季应承也面有讶然,其他人根本都没有。(.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苏老夫人是满脸慈爱地望着周云端。苏平安则笑着看了看苏清浅。苏清浅低着头,没有做声。被问话的周云端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似乎这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句话语。
“婚约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晚辈不敢擅自做主,苏老夫人一切同我家中长辈商榷就好。”周云端答道。
苏老夫人面上的喜‘色’当即便浓了几分,她连称了几声好,应道:“果然是个好孩子。此事我自然要同你家中长辈细细商榷。”
这顿饭,是苏陌素在苏府吃得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她有些不愿意细想季应承接她过来背后的用意。
如果没有婶娘徐氏之前的那番话,苏陌素即便见到周云端,即便见到她曾祖母同周云端这样提及苏清浅,她最多就是有些讶然罢了。
但徐氏曾经特意提过,如今苏老夫人邀了周云端过来,又恰恰选了她在场。苏陌素简直不知道如何去描述自己的心情。她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可是如果她的家人们拿着她自作多情呢?
一顿饭终于结束,苏陌素是半刻也不想多留。
季应承也站起身,同苏老夫人说道:“夜已经深了,曾外祖母,我先送陌素表妹回去。”
苏老夫人望向苏陌素,眼中似乎有些话想说,但又似乎还是打消了念头。
最后摆手的时候,苏老夫人是朝着季应承说话的:“去吧,你也舟车劳顿了,送完你表妹便早些回来休息。”
“那晚辈也先告辞了。”周云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陌素的脚步不由得加快,她心中有个隐忧,担心周云端来苏府这趟是被人算计而至。但她却不想去确定此事。
季应承被苏陌素抛到后面,他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周云端和苏平安,很快便追上了苏陌素。
“陌素表妹。”季应承唤道。
苏陌素应了一声,步子却没有慢下来。她说道:“表哥不如带个小厮驾车吧,这样来回快些。”
季应承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去准备套马车。他一边与苏陌素并排在苏府‘门’口等待,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越来越近的周云端。
苏平安只送周云端到了‘门’口,他说道:“那我就没有远送了。”
“留步就好。”周云端答道。
苏平安望着季应承和苏陌素点点头,便转身进了苏府里面。
他走的时候,下意识地又把自己手中的扇子刷地打开。
苏陌素的心只觉得更加难受。
那只喜鹊。
她一点都不想注意到和想起苏平安的习惯、喜好。扇面上的喜鹊简直让人觉得刺眼。
周云端向季应承和苏陌素拱了拱手,便也转身离去。
周云端的小厮紧紧跟上去,声音却落在了后面的位置,让苏陌素和季应承听得清清楚楚。
“少爷,麓山书院捐赠会的事情苏家人怎么说,他们也会参加吗?”
“少爷,你怎么不说话,苏家不就是邀你来商量此事的吗?”
小厮和周云端都远了,苏家的马车也套好了。
坐到马车之上,苏陌素和季应承都有些默然。
苏陌素抬头看了一眼季应承,正好发现她表哥也正看着她。
两人神情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季应承咳了一声,还是先开口说道:“麓山书院捐赠会,陌素表妹听说了吗?”
“没有。”苏陌素摇了摇头,答道。
季应承讪笑两声,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想来是周大人到的略早,所以小外祖父先同他说过了。我们俩个都是自家人,小外祖父便没急着同我们说。”
“周大人不也是自家人了吗?小外祖父那喜鹊可真是应景,我还以为是你们回来才画的呢!”苏陌素答道。
说完以后,她又有些后悔。她从来未这样尖锐直白地同她表哥说话。而且按照方才的种种情形,苏府不知情的人中,季应承也是其中一个。
季应承也是被苏陌素的态度有些惊道,他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想来是一时之间,季应承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这种奇异的尴尬之中,平城府邸已经到了。
季应承先跳下马车,然后再伸出手扶苏陌素下来。
他见她要进去了,才又说了一句:“虽然、虽然周大人与你议过亲,但是我瞧表妹夫人‘挺’好的。你与他好好过罢。”
苏陌素‘胸’口一股火焰腾地就被点燃,她笑着答道:“表哥说得不错,我这个已经出嫁的‘妇’人可不能得陇望蜀、不安于室。”
“我不是这个意思,陌素表妹。”季应承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之处,他忙伸手去‘摸’苏陌素的头,想要安抚她,“我只是担心外人误会。”
“也不是这样的。总之表哥说错了。”季应承觉得自己是越说越错。‘女’子清誉是何等重要,他方才那话,可真是不该说。
苏陌素却是一下推开季应承的手,转身就跑回了府邸里面。她能听到季应承还在身后喊自己,也知道在她表哥心中,未必就真认为她不安于室了。可是方才饭桌上的那些事,让苏陌素真的觉得心里梗了一块好大的石头,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最能伤害你的人,永远是你在乎的人。徐氏咬定自己和周云端有些过往就算了,如今她曾祖母也这样想,季应承也这样想。苏陌素就觉得委屈得不行。
她更加觉得委屈的是,若真为她好,这些人就该更加避讳她与周云端见面,维护她的名声。可如今的现实却分明是,她的家人在利用这种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图谋着什么。
他们不相信她,不替她把污水端远,还要一齐捧到她头上来,浇到她身上去。
苏陌素步子跑得很快,她几乎是下意识就跑到了‘花’清越的书房‘门’口。
书房里面,确实也还亮着烛火。
她却止住了脚步。
里面,他与他的师妹还在议事吧?
苏陌素想要折回身自己回房,却有些迈不开脚步。
书房‘门’上,一个身影越来越近。房‘门’被打开,里面的人望向苏陌素:“你怎么了?”
在看着那人影走近的一瞬,苏陌素的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可当她看清楚开‘门’的人是陌生的却又熟悉的,顶着她师父面容的‘花’清心时,眼泪就‘逼’了回去。
“没事,我就是来问问,你们需要吃点夜宵吗?”苏陌素遮掩着答道。
‘花’清心冷漠地摇了摇头,说道:“不需要,你走吧。”
其实面前这个神似苏陌素师父的人,真的不是李允本人。苏陌素能找出许多许多不为人知的端倪来。比如她师父走路的时候,习惯先迈左脚。比如她师父握在‘门’柄上的时候,总是手放在自己鼻梁高度的位置。
可面前这张师父的脸,也是那么冷漠地看着自己,苏陌素心中的难受就更加被放大了。
她转过身,眼泪立刻就溢了出来。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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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旧事
‘花’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最新章节访问:.。
苏陌素顿住脚步。
‘花’清越原是坐在书案前面的,因此开‘门’的便是更近一些的‘花’清心。他走出来的时候,只见到苏陌素的背影。
他走出书房,问苏陌素道:“夫人今日去曾祖母那边可好?曾祖母没有怪罪我吧?”
“没有,曾祖母岂会为了这等事怪罪夫君。”苏陌素答道。她没有转过身,眼泪已经在脸上,声音却努力控制得不像在‘抽’泣。
‘花’清越又问道:“夫人,你过来可是要与我商量什么事?是曾祖母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苏陌素答道,她把方才同‘花’清心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我只是担心夫君和、和……没有用餐,所以过来问问你们。”
‘花’清越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他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和先生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没有再直接称呼‘花’清心的名字,也没有在苏陌素面前,直接就把‘花’清心称为李允。
苏陌素不想再停留,她答道:“那夫君你先忙,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以后,她就脚步匆匆地从书房这边离开了。
步子较快地走上回廊,走到转角处的时候,苏陌素拭了拭眼泪,回头望了一眼书房那边。
她能见到的,仅仅是‘花’清越和‘花’清心先后走入书房的背影。
第二日的天依旧如从前一样,冬‘花’和知画捧了梳洗的用具过来,衣裳也准备的还是外出的衣裳。
苏陌素有些惫懒,她眼睛微肿地看了一眼那衣裳,答道:“今日就在家休息吧。”
冬‘花’先注意到自家小姐的异常,她忙拧了个凉水帕子过来给苏陌素敷眼:“小姐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不必了,我躺躺就好。”说话间,苏陌素便又往软榻上走去。(.无弹窗广告)
她近日总是靠在这房中软榻之上。其实这软榻以前是为‘花’清越准备的。他们一直没有同‘床’,所以同房而待的时候,他就在软榻上休息。
不过这段时间,‘花’清越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躺过这软榻了,来她房中都很少。
知画见苏陌素神‘色’恹恹,忙像冬‘花’上次一样,寻了把团扇过来,一下一下轻轻替主子扇着风。
“小姐不想出‘门’就好好养会神吧。等过几天,可就有的忙了。”知画说道。
苏陌素知道知画定是又听了什么传闻到耳中,便问道:“忙何事?”
知画未答,倒是洗帕子的冬‘花’动作一滞,急忙向苏陌素告罪道:“是奴婢疏忽了。昨日麓山书院送了帖子过来,奴婢忘记给小姐看了。”
冬‘花’将手急忙拭干,寻出那帖子,送到苏陌素面前。
苏陌素接过帖子,打开看到“麓山书院捐赠会”七个字赫然纸上。
真有这样一个事情。苏陌素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见那帖子上的字迹甚为让人熟悉。她再往后一扫,瞥到名字落款时,顿时了然。
这帖子是书院院长亲笔所写,与过去书院里挂着几幅字画笔迹无二,自然让人觉得熟悉。
“小姐会去吗?”知画在旁问道。
冬‘花’也重新拧了凉帕子过来,她见苏陌素拿着帖子在手中,便没有贸然上前。
苏陌素把帖子递给冬‘花’,答道:“应是要去的。这是个善事,筹集银两也是为了让那些家贫的孩童也能进学。莫说如今手头还算宽裕,即便捉襟见肘,也要尽力而为。”
冬‘花’把帖子放回去,重新替苏陌素敷上帕子在眼睛上。她顺着苏陌素的话,夸道:“小姐是个善心人。”
知画也说道:“小姐积善行德,希望佛祖也保佑我家小姐,能够万事顺遂,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苏陌素被知画这心愿惊得眼睛上的帕子都差点掉下来。她问道:“这话又是谁同你说的?”
知画吐了下舌头,不敢接腔。
冬‘花’却是将知画的老底给掀了出来,她笑着答道:“就是昨日小姐你在老祖宗房中用餐的时候,刘妈妈在外面叮嘱的我们两个。说她也是整日烧香念佛,只求佛祖保佑小姐顺遂安康,与姑爷百年好合。”
平日这话听在耳中,苏陌素心中多少有些笑意。可昨日那事情发生过后,冬‘花’转告的这番话就让苏陌素有些膈应了。
她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等下去清理下我的嫁妆,看看有哪些适合捐赠出去的。”
知画是替苏陌素管钥匙的,她最是清楚她家小姐家底如何,便答道:“小姐不需要动用嫁妆的,姑爷每月给的家用根本都没有用完。”
是了,‘花’清越每月给的家用甚多。
苏陌素有些赌气地答道:“他是他,我是我,何必‘混’作一谈。”
冬‘花’在一旁小心翼翼看了下苏陌素的脸‘色’,大着胆子劝道:“小姐一贯为姑爷着想。若是这捐赠会小姐只动用嫁妆,难免让人揣度姑爷这平城知府不顺民心。再者,冬‘花’听闻麓山书院中小姐的同窗也不少长居京城,若是遇到些居心不良的,随意揣测小姐与姑爷之间情意,也是堵心。”
居心不良的同窗,幸灾乐祸的同窗,前几日苏陌素才见了一个。杜微风自然是乐得见自己不好的。
想到杜微风,苏陌素先前的那番不快都略散了一些。她答道:“就依冬‘花’你所说的做吧。”
捐赠会上,杜微风势必要挑衅自己。而今次苏陌素,是绝对不会对她相让的。
有了需要做的事情,苏陌素便感觉时间过得比先前每日闲逛的时候要快得多了。
原本看着还差好几日的书院捐赠会,转瞬就是到了。
她准备了银票和一些便于变卖的物件,领着冬‘花’和知画一起出‘门’。
才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了季应承。
“陌素表妹。”那日自觉出言有鼠,季应承便好久未来寻苏陌素。这里借了捐赠会的名目,他便主动来接苏陌素同去,“我们同行吧。”
“陌素表妹,那日的事我实在是无心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季应承望着苏陌素,甚为诚恳地又说了一遍。
苏陌素不想再提及那日的事情,她摆手答道:“过去了的就过去吧,表哥待我的好,我是知道的。”
季应承听苏陌素这样说,脸上的紧张便散去了不少。他兴致勃勃地同苏陌素商量起捐赠会的事情来:“那日送你回去后,我才发现麓山书院确实是送了帖子过来。这次捐赠会既然是为了稚子学童,我除了银两,还准备了许多笔墨纸砚。”
苏陌素见季应承准备得这样细致,由衷赞道:“表哥有心。”
“其实我还准备跟院长说说,若是需要武术上的一些指导,我每年也是可以‘抽’空过来一些时日的。”季应承在家已经很认真想过自己能替书院提供的帮助,他望着苏陌素说道,“陌素表妹的琴艺其实也早已堪为人师。”
苏陌素看着季应承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知道这是替她也谋划上了。她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季应承的头,答道:“表哥是把我也当男子了?”
季应承这才又回过神来。他表妹是个大家闺秀,莫说如今已为人‘妇’,即便不是,也不宜到书院里头任教。
“陌素表妹你知不知道,小外祖父原来也是麓山书院出来的。我一直以为他就整日游‘荡’呢。”季应承想转移话题,却一不小心又转移到了尴尬的话题上去。他提苏平安,不自觉地就提到了苏清浅,“小外祖父今日与清浅表妹同行。”
话说出口后,季应承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他努力再转移话题,说道:“陌素表妹近日见过闭月表妹吗?我看她可能很难好起来了。都是那奴婢可误,真是千防万防,防不住自己的身边人。”
苏陌素觉得自己尚未痊愈的心又被戳了一下。她表哥每句话都是无意,却句句真中红心。她不再指望他能找到什么好话题。
指着书院里新修的回廊,苏陌素问道:“表哥可来过扩建后的书院,这边回廊过去是哪里?”
季应承在认路的本领上,是不折不扣的白痴。他一脸苦思地看了遍眼前的回廊、树木、围墙,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倒是来过书院一次了,只不过这里,通往的大概、可能、也许是……”季应承实在不知道接到哪里去。
苏陌素本就只是转移话题,她不在意地往前迈进,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就好了。”
新修过的麓山书院确实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不说书院里的墙面、回廊都剥去了原本的斑驳,重焕了崭新的颜‘色’。就是那回廊之外的树木,也显得格外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从这朱红‘色’的回廊一路走过去,一个八角亭赫然立于盈盈的水面之上。
苏陌素和季应承站在八角亭中,一个低着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个却是微微仰着头,似乎被明亮的阳光闪了眼。锦鲤悄悄摆过了尾巴,兜兜转转的在两人的影子里游水。
“这里很熟悉。”季应承说道。
苏陌素并不当季应承的话为真。
季应承指了水面说道:“陌素表妹记得鱼喜‘玉’味吗?”
第三百九十五章 重现
苏陌素顺着季应承的目光望过去。[]其实这一片水池边的草地已经无法分辨是不是数年前的那片。但同样的水池、回廊、拱桥,确实让苏陌素想起旧事来。
数年前,苏陌素在拱桥上遇到了用怀中吃食喂鱼的周云端。也借由此点,苏陌素在后面发生的杜微风丢失玉佩一事上洗刷了自己的冤屈。
“周大人。”季应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苏陌素转过头,看到周云端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应承兄,今日回书院,我们还是以往日称呼互称吧。”周云端答道。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往苏陌素先前看的地方望去。再收回视线时,周云端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苏陌素知道,他也是想起旧事了。
“云端兄,你是独自前来?”季应承上前问道。
周云端答道:“我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只不过尚还有许多同窗未来,我便四处走走。”
季应承望一眼身边的苏陌素,主动提议道:“我与云端兄同行吧。陌素表妹,你便往女子学堂那边去吧。”
原本季应承还不会这样避讳,可前不久就连他自己都失言误会苏陌素和周云端。如今到了麓山书院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便未雨绸缪地替苏陌素提防起他人目光来。
苏陌素心中回暖,应道:“就依表哥所言,陌素先过去了。”
“苏姑娘。”周云端却是出声说道。
他先前说要依照往日称呼来互称,如今这声姑娘出口,苏陌素也不好挑错。
她只能转身朝他行礼,同样以往日称呼唤道:“周公子。”
“家姐对于人参之事一直对你甚为愧疚,她原想亲自上门道歉,可又逢你到了平城。我这次来平城,家姐让我务必向你代为致歉。”说完,周云端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苏陌素,“这是家姐托我转交给你的。”
苏陌素望向周云端手中之物,那是一封普通的信。上面书写着“苏陌素亲启”五个字。
“谢谢周公子。”苏陌素将那信接过,并当着季应承和周云端的面就打开了信封。
她不想引来不必要的误会。(.无弹窗广告)当面看清楚为好。
季应承虽然不喜周云端这个举动,但仔细想想,人家给姐姐转交封信,又有自己这个第三者在场,真没有上面不妥的。
而周云端,见苏陌素这样做的时候,目光有些黯然。
聪明的人总是太容易看穿其他人的心事。周云端此时一点都不想看出苏陌素的避嫌之举。
信封之中,除了一张信纸,并没有其他东西。这让苏陌素松了一口气。打开周云芸写的信仔细看了看,里面无非就是曾经和苏陌素所说过的话。反复的道歉,说当初实在不知道人参之事中有杜微风的算计。
苏陌素目光下移,见到周云芸信尾之话的时候,目光顿了顿。
苏蔓玖?窥上?
周云芸在信末交代,此信看完必要毁之。苏陌素也不觉得周云芸这个决定有什么错误。
她将信看完后,当即撕成碎片。为了谨慎起见,她还走到水流旁边,用手打湿信纸,将那字迹彻底晕开。
季应承以为苏陌素的举动是对周云芸仍有不满,看上周云端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些尴尬。
“这,云端兄,其实她们女人之间的事情,完全可以让她们自己当面说。”季应承笑得很干巴巴的。
苏陌素把那沾湿的碎片揉成一团又用帕子包起,只等出了书院再扔掉。她听季应承同周云端解释,就知道刚才自己的举动惹人误会了。
思虑了一下,苏陌素还是解释了一句,说道:“周公子,请转告周姑娘,我感受到她的诚意了,很感谢她的提醒。”
苏陌素这样说,季应承便马上明白过来了。知道苏陌素之所以毁信这般彻底,是因为信中周云芸一定写了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话。
周云端则答道:“我会转告家姐。”
他语气平淡,面色如常,就连先前的失落之色也完全收了起来。似乎自己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送信人而已,既与授信的人无关,也与收信的人无关。
苏陌素从周云端的神色中不能窥得周云芸所说之事,到底周云端知道与否,索性便不再观察对方。
她依旧按照先前的想法,与季应承和周云端告辞:“那我先去女子学堂那边了。”
“苏姑娘请。”
“陌素表妹你先去吧。”
周云端和季应承两人答道,也转身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回廊中间的亭子里没有一丝风穿过,就连湖面也显得格外的平静。清澈的湖水之上,倒映出苏陌素和周云端两人相背而行的身影。
就在身影即将完全消失在湖面的时候,两边却同时传来的嘈杂的笑声。
“凛凛,你如今可真是大不同了!”
“如山是觉得我有何处不同了?”
“总之就是不同了,也许是娶妻了的缘故,哈哈。”
秦如山想同多年前在学堂时候一般揽住杜凛凛,却发现对方身形已经魁梧得再也不能一手揽住了。他锤了一下杜凛凛的肩膀,又笑起来。
与两人正好撞上的季应承和周云端拱手与之招呼。
“秦贤弟、杜贤弟。”
“季贤兄、周贤兄。看来两位贤兄已经初览过书院焕然一新的风景了。”
“是,我们正要回学堂那边。贤弟们自……”
季应承的话尚未落音,就能听到在他们的身后有十分尖锐的女子声音。
“啊,我都忘记了!苏姐姐如今可不仅仅是苏姑娘了,还是哪家的夫人来着?”一个女子故作惊讶的声音响起。
其余附和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是花夫人。是京城里的一位三品官员夫人。”
“李姐姐你消息太不灵通了,花大人如今可不在京中任职了,就在平城。”
“是,我都忘了。只不过刚才我们好像都看到苏姐姐在同两个男子说话,莫非其中之一就是你的夫君?”
苏陌素目光冷淡地穿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众人,直接看向人群中的杜微风。
一如当年,杜微风被学堂中的其他女子拥在中间,掌握着整个女子学堂的闺中话题。
“我与表哥同来书院,到了此处,又遇到了周云端周公子而已。表哥与周公子同往男子学堂,我便往女子学堂。”苏陌素答道,她笑了一声,看向挑衅的女子,问道,“莫非徐姑娘嫁人后与表兄弟都不能说一句话,那可真是太……”
苏陌素话没有说完,那被说的徐氏女子脸已经烧了起来了。苏陌素知不知道她家中事是不知道,可与这徐氏女子同行的几个女子却都知道,这徐氏女家中才出了个恶婿。对方出嫁的姐姐遇到的中山狼,连娘家都不许她姐姐回。
徐氏女以为苏陌素是知道了自家的事情,便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接腔。她可不想再遇上一个和姐姐一样的夫君。莫说是表兄弟了,连娘家都不许回了的夫家有什么好的。
挑衅的一个被打压下去了,充当出头鸟的却不止一个。又有女子开腔了,说道:“苏姐姐误会了,我们也是不知道内情才这样说。表兄妹同行,又是在众目睽睽的书院里面,自然没有什么不妥。”
“只不过……”那女子看一眼杜微风,复又说道,“我似乎是看到苏姐姐同周公子互给了什么?”
“似乎?”苏陌素笑起来,她话是问的那女子,目光却是直直地盯着杜微风,说道,“先前不还只说看不清楚人,胡乱在猜测对方身份。如今却又连比人小数倍的物都看得清楚了?”
“我说也看到了。我看到李家姑娘在藏经阁那里与个青衣男子互换帕子,我看到徐家姑娘在书院学堂前与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相谈甚欢,我还看到杜家小姐直勾勾地盯着别的男人看。”苏陌素目光挑衅地看向杜微风。
那些被苏陌素点到名字的女子自然都是脸气得通红,但她们却都不忘记同时征询地看向杜微风。
而被苏陌素最后直点到的杜微风自然不会一直做个躲在背后的人,她面色沉着地看向苏陌素,说道:“苏姑娘这话太信口雌黄了。你说的这些,除了你一个人见到,又还有谁见到。可我们说的,却不止一个人看见。”
“不,还有我看见了。”季应承将女子们对苏陌素的围攻完全看在眼里,他阔步走了过来,站到苏陌素的旁边说道。
年幼在书院的时候,他就这样坚定不移地护着她过。那时候,她口不能言,他都是毫不犹豫地护着她面前的。如今她能开口自证,他又岂会不帮她?
季应承直接质问杜微风:“不知道杜姑娘是觉得人越多,话才越算数,还是觉得人的身份越高,说的话才算数呢。世子妃?”
后一句话,季应承是直接点出杜微风如今的倚仗,更是撕开了这群女子围着杜微风、帮杜微风的真实原因。
与数年前一样,一场信口雌黄的污蔑针对苏陌素展开,对立的人依然是杜微风,护着她的人依然是季应承。这场重现中,什么是不变的,什么是改变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镯子
周云端、杜凛凛和秦如山都与季应承一同走了过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只不过这三人都并没有说话。
目光落到周云端身上的杜微风整个人都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她浑身的刺似乎一瞬间竖了起来。先前还只是站在众女中间,任由别人开**冷箭。现在杜微风却不这样了。
她直接同季应承说道:“人数也好,身份也罢,都不是遮掩真相的理由。花夫人说的那些,自然也可找证人再来论证。只不过,现如今是我们这一群人都见到了花夫人与周大人私相授受。”
“莫非季大人想以身份压人,将此等家中丑事遮掩过去?”杜微风不再按照同窗时候的称呼来唤众人,她将现如今每个人的身份点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善了之心。
“世子妃休要信口雌黄,随意污蔑人!”季应承气得胸口起伏,就要上前与杜微风辩论。
“世子妃。”苏陌素拦住季应承,自己上前了一步。她望向杜微风,神色中毫无半点畏色。
“周大人为什么寻我,并递我书信,世子妃不是最清楚吗?”苏陌素冷笑着问道。
杜微风轻哼了一声,答道:“我既不是花夫人的闺中密友,也不是周大人的什么人,如何能清楚你二人之间的事情。”
“世子妃虽然与我情深甚薄,但与周大人的姐姐周姑娘却是闺中密友。如果不是周姑娘十分相信世子妃,又岂会被世子妃利用得如此彻底?”苏陌素可没有兴趣替杜微风掩盖心事。纵观这围着杜微风的一群女子,真正与她相识的有几个不知道杜微风的心事?
“周姑娘信任世子妃,才会代替世子妃出面请我夫君帮忙。可恰恰是因为周姑娘出面,所以我夫妇才未有提防之心,之后才被人冠上某些名声。作为无辜之人,周姑娘向我写信致歉说明又有什么不对?”
苏陌素的话虽然说得仍有所保留,但是这书院里的弟子有几个不是官宦人家的。众人耳朵都竖了起来,脑中迅速转起弯来,只想着京中哪件大事是与世子妃算计有关。
杜凛凛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如今也不是那个只会躲在自家姐姐身后的小男孩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杜微风做的事情,虽然之前杜家不是完全清楚,但是做完之后,杜家是一清二楚的。
“花夫人不要牵扯甚广了。既然家姐与诸位同窗只是见到你与周大人、季大人在此相遇,如今事情讲开了便好了。”杜凛凛说道。
他并不想在众人面前落自己姐姐的面子,也并不是想与苏陌素、甚至是花清越交好。只不过如今政局摇摆,周家这样的纯臣家庭,杜凛凛并不想完全得罪。
要知道,他姐姐方才拉下水的另一个对象是周云端,而不是其他人。
看着杜凛凛说得条条在理,苏陌素却不认为杜微风会顺他弟弟这个台阶而下。
“事情确实是说清楚就好。”杜微风重复了杜凛凛的话一遍,但语气却颇有些阴阳怪气。她接着说道:“花夫人不如好好将那信或信物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若是一场误会,我们都向你致歉便是了。”
信如今已经毁了,即便没毁,苏陌素也不可能给杜微风看。她答道:“不知道世子妃以什么身份来查看我与周姑娘的信笺?我与周姑娘通信既不作奸犯科,也不违犯国法。即便您是世子妃,也不能只手遮天、任由自己心意摆控他人吧?”
“再说,这信笺中的内容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世子妃莫非是自己做的事情太多,想不起此一桩来。需不需要我们去王爷面前,好好将此桩事情回忆一番?”苏陌素退了一步后,便反打杜微风道。
杜微风面色愤然,尽管有杜凛凛上前一步拖住手,可嘴里的话依然喊了出来:“你别想威胁我,姓苏的!不就是借你们的口认了个药,说了几句话么,有什么好遮掩担心的。”
“说的也是,不过就是认药说话,这真不算什么。只不过世子妃为什么会找上周姑娘传话,周姑娘这信里有些话可说得略微直白了一些。”左右信已经毁了,苏陌素便顺自己意而编造道。
听了苏陌素这句话,在场的不少人都已经回味过来。就是杜凛凛身边的好友秦如山也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杜微风。
杜微风心仪周云端一事,略微与她走近些的同窗都是知晓的。即便是稍微愚钝些,一时没有看出来的,被身边人点拨两句也就是懂了。
只不过心仪不心仪,这等事情都是放在心底的。杜微风嫁给了岭南王世子,当了高高在上的世子妃,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可能还会留恋旧情。但苏陌素这话,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姐姐,先生、院长那边都要等久了,先过去吧。”杜凛凛当机立断地从自家姐姐那边下手,劝解杜微风道。
杜微风脸色发青、眼中含恨地瞪了苏陌素好几眼,生生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姐姐,我们走吧。”杜凛凛见自家姐姐没有继续与苏陌素纠缠,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再接再厉地劝道。
“我们走。”杜微风终于下定决心,咬了下嘴唇,不甘心地转身走了。
苏陌素和季应承并排站着,周云端和秦如山则站在他们的身后。
“表哥你们也去吧。”苏陌素转过身,不想再在这个池水边停留。
季应承心中已经在自责不该来此遇上周云端了,如今其他人都在离去,他便也不再耽搁地出言邀了周云端和秦如山离去。
捐赠会的场子已经近在咫尺。苏陌素走到门口的位置,两个扎着双环髻的书童便走了过来。
他们笑容满面地朝苏陌素说道:“多谢师姐莅临。这次捐赠会上,首饰、物品都可作为竞拍换钱之物。所以师姐若是身上带了什么不愿意被拍走的饰物,可摘下来先由我们保管。”
“这是取物牌。”一个童子端着盘子,另一个童子则递上一个木质的小牌子,牌子上刻了朵梅花。
因为一开始并没有特别关注麓山书院这次的捐赠会,苏陌素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她身上这些饰物虽然都算自己喜好,但也不是什么贵重或特别到不可取代的。
于是,苏陌素便摆摆手,同书童们说道:“无妨,我这些物件都是舍得的。”
童子们面色似有失望,但还是点点头退到一边,又同其他人去说话。
迈进场中,里面已经是人群拥挤。书院里的院长、先生们都是坐了一排,在正前方的位置。而左右侧的座位上则各人衣着首饰不同,应都是过往的学子。
苏陌素朝一两个略微眼熟些的点点头,便坐入席中。
入场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渐渐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书院的院长站了起来,同学子们激情满满地说道:“今日诸位能够回麓山书院来为未来的麓山学子施一份力,是麓山的荣幸,是平城的荣幸。”
“诚如之前所商议的,今日不仅是场中捐赠之物可凭银两带回家中,诸位身上的首饰,也可互相竞价一次,留做同窗之间的纪念。”
望着场中男女学子目光之间的波光流动,苏陌素顿时了悟,原来童子们说的首饰可被卖走还有这一层意思。
这书院不仅仅是在做捐赠,而且还拉上了红线、当上了红娘?
捐赠会已经开始,中央捐赠的东西还最不引人注目,反而是院长提到的身上饰物最是引人关注。
已有人得物成功,亦有人开口询问。苏陌素坐在众人之中,暂时落了个清闲。
知晓这其中有些红娘神色,苏陌素自是不准备参与进去。
只不过场面颇为热闹,几个尚未娶亲的麓山学子皆朝中年轻官员最为受到关注。
秦如山身上的玉佩已经被摘走,季应承头上的玉冠也没了,就是苏陌素那辈分甚高的叔祖父苏平安也被人瞧中了手中的扇子。
“周公子,那个香囊里的镯子是您的吗?”这话问得委婉,实则是没有遮掩的。既然是周云端身上的物品,自然是周云端的。
苏陌素顺着众人目光望过去,只见周云端腰间的香囊里露出一半圆环来,那显然是个手镯。
周云端面色有些微窘,答道:“这是我来平城给家姐挑的一个饰物,原本是想回京后送给家姐的……”
周云端的话未说完,旁边的同窗就笑着起哄道:“既然周兄自己忘了交给门外小童,就拿出来吧。姑娘们,你们哪些想要这个镯子的?”
与周云端熟识的一个同窗径直将那镯子从香囊中抽了出来,待看清楚镯子图案时,苏陌素面色有些微变。她赫然发现周云端那香囊中的镯子与自己手腕上那个一模一样。
她先前也是忘记了,其余饰物都是不算重要的,但手上这个桃花镯子,苏陌素却并不愿意被人买走。
这桃花镯子是花清越送给她的。
苏陌素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就迅速拉下衣袖,将镯子遮掩起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休
苏陌素没有发现,她尽管动作很快,但依然被其他人瞧在了眼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出一百两可以吗?”说话的依然是先前那个问周云端的姑娘,她声音怯怯地问道。
周云端脸色有些尴尬,他想开口拒绝,却又是自己疏忽在前,实在不好出声。
但还没等他做出回答,另一个姑娘的声音又响起。
“我出一百五十两。”说话的是另一家的女子。只不过这两家姑娘都是就住在平城的。
“加五十两真小气,我出三百两!”第三个女子甚为阔绰地说道。
周云端身边的几个学子已经笑成一团,他们挤眉弄眼地朝周云端说道:“周兄真是‘红颜祸水’啊!”
“也是,周兄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官职,哪个少女不怀春?”
后面出价的那女子,苏陌素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身边有个淡淡的声音解释道:“这是周大人的远亲。”
苏陌素转过头,见到苏清浅坐到了她旁边。苏清浅这一略点,苏陌素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显然这面色得意,自认为胜券在握的就是平城的周家姑娘。看来这平城周家是觉得儿子不可能娶京城周家的姑娘了,于是改换策略,希望自家姑娘能嫁给官运畅通的周云端。
苏陌素对女子们为周云端展开的竞价并无兴趣,她敛了心神,自顾自地垂目喝起茶水来。
苏清浅淡淡的声音依然在她耳边响起:“四妹妹,你怨我先前没将三妹的事情告诉你罢?我也不知道她有那样的盘算。”
苏陌素皱了皱眉,原不想回答。但想着为了苏清浅,苏家对自己做出的算计,她就有些语气不甚好的回道:“二姐姐说这话真是太自欺欺人了。在曾祖母房中时,不知道是谁拉扯着我、不让我去寻三姐?”
“我确实不知道她是在算计你夫君。我只是、只是听她说,我若不留住你,你或许就要为了我的婚事与我母亲吵起来。”苏清浅答道。她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如今与苏陌素说上这样多,已经自觉十分难得。
苏陌素却并不会领受这份情谊,她答道:“二姐姐既与婶娘这样好,就该好好与婶娘去相处。而不是让婶娘为了你到处算计人,你又以婶娘的名义来算计人。”
苏清浅听了苏陌素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有些不悦地答道:“四妹妹这话说得过分了,什么叫算计人?都是一家人,你不愿意帮忙便是算了,实在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二姐姐心胸开阔,那就不要怨气满满地盯着那周姑娘得到的镯子了。”苏陌素半点不留情地答道。
她说完这一句,便站起身来。左右这宴上位置没有固定,她不愿意再与苏清浅同席拉扯,便决意离开此处坐到另外一处去。
走在这交错的位置之中,苏陌素竟意外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在学子们并不多的场上一隅里,大皇子妃白月戈领着侧妃钱多多、妾氏荀素裳端坐席上。
她三人坐得离学子那边略远,看来也是不准备参加那身上饰物竞拍之事的。只不过如今这三位坐在这里,旁边却并无大皇子魏泓图的身影。
“啊,不好意思。”
苏陌素望着白月戈那个方向,却一时不慎撞上了他人。
她听对方道歉,便忙扶着对方答道:“是我没有看路,抱歉。”
与苏陌素相撞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慌慌张张地摸着自己的手脚,嘴里不停重复着跟苏陌素道歉的话:“不不不,是我的错。”
“你没事吧?”苏陌素扶起对方,却感觉到了白月戈那边投过来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回望过去。
与苏陌素视线相对的那一瞬,白月戈面色微沉,不悦地转开来去。而钱多多则是看着苏陌素和颜悦色地点了下头,一副与她十分熟稔的模样。
若说白月戈只是随心而表现,钱多多是学会了表面功夫,态度最耐为寻味的还是第三位,大皇子的妾氏荀素裳了。
荀素裳见苏陌素望向自己这边,迅速低下头。但是她很快又抬头看向苏陌素,目光中似有万千话要说。
回想起和荀素裳为数不多的见面,苏陌素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心神一惊,征询地望向荀素裳。
荀素裳察觉到苏陌素眼中的问询,她咬了下唇,满脸犹豫地给不出一个肯定或否定答案。
就在苏陌素正思忖着如何同荀素裳肯定自己所猜测之事的时候,只感觉到她的手部衣裳突然被人一拽,那撞到她的小女孩竟又摔倒在地上去了。
“你怎么样?”苏陌素只能暂时收回心神,望向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脸色怯怯地望着苏陌素,说道:“对不起,姐姐,我撕烂了你的衣服。我带你去换一套好不好,我是书院的学子,衣服在这里。”
苏陌素看向自己的袖子,只见那袖子处有些破损,但也不至于露出肌肤来。她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必了,我等下便回去了。”
“姐姐,对不起。”小女孩眼中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苏陌素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只能安慰道:“我不怪你,我衣服没有关系的。”
可小女孩却越哭越厉害,最后甚至化作了嚎啕大哭。
“你做什么了,欺负我妹妹?”一个质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苏陌素抬起头,只见那平城周家的姑娘一脸警惕地看着苏陌素。
不等苏陌素回答,小女孩就抽泣着说道:“表姐,没事的。是我不小心撞到这个姐姐,还撕烂了她的衣服。”
“是吗?”周家姑娘一脸不信。
小女孩主动拉起苏陌素破损的衣服地方,给对方解释:“表姐,真的是我的错,你别怪这个姐姐。”
周家姑娘看向苏陌素的袖子,她的脸色由质疑突然变得诧异起来。
苏陌素顿时知道对方是看到什么了。
只听到周家姑娘喊道:“你!你为什么也有个这样的镯子!你为什么有和云端哥哥一样的镯子!”
周家姑娘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周家姑娘将先前竞得的周云端香囊中那镯子拿了出来,然后另一只手死死拽住苏陌素,让苏陌素手腕上的镯子也展现出来。
两只桃花镯子摆在一起,在其他人看来,真是一模一样。
苏陌素望向远远坐在席中的杜微风,只见对方垂着目光,轻抿了一口茶水。杜微风喝茶之后,抬起头浅笑着看向苏陌素。
而杜微风旁边,是满脸诧异的苏清浅。
苏陌素不能听清楚杜微风身边的其他女子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却能看清楚苏清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样的镯子,莫非就是先前在亭子那边私相授受的东西?”
“说什么是给自己姐姐东西,明明是定情信物吧?”
“你还不知道吗,先前我们都看到了苏陌素和周云端在亭子那里私相授受。”
大抵就是一些这样的话吧。
苏陌素如今是彻底知道杜微风的算计了。她果然如从前一样,心狠手辣,执意坚决。池水旁边,亭子之上,杜微风根本就没有放下对苏陌素的污蔑。她端着这盆满满的脏水,只为等一个这样更为众目睽睽的场合,不留余地地泼过来。
“大皇子到!”
一个太监唱和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场中的议论纷纷。
只见白月戈三人都站了起来,在她们对面的方向,魏泓图器宇轩昂、英姿勃发地阔步走了过来。
在魏泓图的身后,还有一个苏陌素此时并不太希望见到的人――她的夫君花清越。
“院长,今日是你们书院的捐赠会。本皇子平日未能为平城百姓尽绵薄之力,这次特意带来了黄金一箱,只希望麓山书院能继续造福于平城百姓,以后造福于天下百姓!”魏泓图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说道。
他身后的太监及时替自家主子宣扬功绩:“大皇子才从城外剿匪回来。他外安定平城土壤,内挂心百姓将来啊!”
书院院长忙拱手上前,大送恭词:“吾等代表麓山书院,感谢大皇子!”
魏泓图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又刻意问道:“皇妃今日有何捐献啊?”
“妾身的捐赠已至书院。”白月戈答道。
她话落音后,便有书童将三样东西摆上来。一个是江山百里图,一个是纯金打造,再镶珍珠的琉璃灯,最后一个是刺绣的百勤图。
这三样东西风格鲜明,等次差开,明显是魏泓图这三位妻妾各赠一物。
无论物品本身如何,一时间整个书院的重心都围绕在这三样物件之上。
竞拍、吹捧的声音不绝于耳。
原本已经是歌功颂德会,但杜微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却发挥到了极致。
在三件物品才落下最终竞价的时候,她便朝花清越说道:“花大人,今日的捐赠会是可选场上人的首饰竞拍的。你瞧瞧这周姑娘手里的镯子如何。若你买了回去,与你家夫人手上的可是正好凑成一对呢。”
第三百九十八章 看清
众人的视线如杜微风所愿的重新聚集到了苏陌素和那平城周姑娘身上。(.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后来的魏泓图不明白前因后果,还颇有兴致地同花清越说道:“清越,我瞧着那两个手镯确实相像,你买回去给你夫人凑成一对是不错。”
周云端身边学子或低头、或侧目,将视线纷纷转开,不想涉入这桩风月纠葛之中。
苏陌素抬头看向魏泓图旁边的花清越。她见他目光落在对方的那只桃花镯子上,视线灼灼,看得十分认真。
“这有什么好凑对的。平城以桃花闻名,这样的镯子哪里都有。”季应承出声泼冷水道。他说话时虽然看似坦荡豁然,但内心深处却十分担心。
若还有多事的把镯子是周云端那来的说出来,到时候可就真是……
“周姑娘这镯子从何而来,能否借花某看看?”花清越问道。
周家姑娘听了前情,又看到苏陌素手上那镯子与自己这一只一模一样,心中对这镯子的喜好已经散得了无痕迹。她随手把镯子抛了过去,说道:“花大人随意看便是。此镯子是我从场上人身上拍得,并不知道对方从何购得。”
苏陌素身子站得笔直,她能感觉到其余学子投来的打量、猜测、鄙夷等各种目光,却忍住并不回望。她只是一直盯着她的夫君花清越,看他如何表情。
“这镯子何处而得,我却能送花大人一些线索。方才我们都看得清楚,这镯子是周姑娘从周云端周大人身上购得。”杜微风十分“热心”地说道。
原还包围着苏陌素的那些目光,顿时齐齐调转方向,看向花清越那边。
花清越将手镯还给周姑娘,答道:“这镯子虽然与我夫人那只瞧着甚像,但实际上却并不相同。我看还是周姑娘自己留着吧。”
杜微风上前一步,话语咄咄逼人:“花大人,我们都瞧着两只镯子一模一样,不如你给我们说说到底有什么不同?”
花清越也并未发恼,他走到苏陌素身边,朝她说道:“夫人,暂将为夫送你的镯子褪下来,让我给他们看看。”
苏陌素想瞧出他眼神中的思绪来,却始终看不分明。她将镯子从手腕取出,递给花清越。
花清越又伸手向周家姑娘,说道:“周姑娘,请再借镯子给我一用。”
两个镯子若是了无关联,便也证明苏陌素和周云端实际上什么关系也没有。(.$>>>棉、花‘糖’小‘說’)其他人是不是希望如此,周家姑娘不知道。但是她自己,肯定是希望事实如此的。
周家姑娘这次动作麻利中又带着尊敬,揣着期待,将那镯子再次递到花清越手中。
花清越将两个镯子放在一起,上下交叠,互相置换了一通,再说道:“现在可看出了差别?”
花清越拿镯子的时候,方向略微有些不同。他展现给大皇子那边的是镯子的内面,而杜微风站的方向则恰恰被挡住了这内面。
魏泓图只当花清越这是示弱讨好自己,便上前一步,主动说道:“却有些不同。”
其他人根本不如魏泓图他们的站位,也难以看清楚两只镯子的不同。但是既然大皇子都开口了,便纷纷附和,说道:“确实是不同。”
杜微风见事情就要被平息下去,面色愤慨地说道:“明明两只镯子都一模一样,同样的花纹,同样的质地,不知道有什么不相同的。”
花清越笑着答道:“有眼睛的人,当然能看出不同。”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显然是没有眼睛的人才看不出不同。
魏泓图也觉得杜微风这话有些过分了,分明是质疑自己的意思,他指着镯子说道:“两只镯子,内面一只刻着素字,一只则什么都没刻。分明这刻了素字的是花夫人的,另一只恐怕只是街上小贩售卖的凡品。”
杜微风听了原来是这样的不同,便阴阳怪气地笑道:“可真是好大的不同啊。”
旁人都听出杜微风的暗意来。分明就是觉得花清越在粉饰太平,掩饰苏陌素和周云端丑行。一个刻了名字,一个什么都没刻能说明什么?
花清越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同杜微风说道:“世子妃是否还想再看看其中的差别?”
“若是有,我想大家都乐于长长见识。”杜微风说道。
花清越目光下移,放到杜微风腰间的玉佩上。他伸手朝杜微风说道:“可否借世子妃腰间的玉佩一用?”
杜微风面色有些犹豫。
“世子妃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其实只要是个上品玉佩就可以。”花清越说道。
“用本皇子的吧。”魏泓图很不喜欢杜微风今日的表现,他开口说道。
杜凛凛则忙拱手朝魏泓图说道:“请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替家姐出玉佩。臣这玉佩跟家姐的是一对子母玉佩,出自同一块玉。既是家姐想要增长见识,万无损耗殿下玉佩的道理。”
杜凛凛已经看出了大皇子魏泓图对他姐姐杜微风的不喜,也知道今日他姐姐是咬定苏陌素了。既是如此,他便觉得用自己的玉佩总要让人放心一些。终究其他人可能袒护苏陌素、帮助花清越,而他不可能。
魏泓图听杜凛凛这么说,只当杜凛凛是想弥补杜微风方才的失礼之举。他点头,应道:“那就用你的吧。”
杜凛凛忙将自己腰间玉佩解下递到花清越手中。
花清越走到旁边的座次之上,随意端了一杯清水过来,他将其中一只桃花镯子浸了一般入水中,复又取出。
只见花清越将那杯镯子挨过的水泼于玉佩之上,那玉佩竟赫然变了颜色。
“这!这是?”
“玉佩变色了!”
旁边的人顿时都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等候花清越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花清越又弯腰去端了另一杯水,将另一只镯子放入水中,再将水泼到玉佩之上。
只见玉佩慢慢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真是神奇!”魏泓图被勾起兴趣,十分好奇地问道,“清越这是怎么回事?”
花清越拱手答道:“这就是两只镯子的最大不同。我夫人这只手镯,是我亲自所制,制成之前用了许多药材浸泡。用镯子泡水便能解百毒。”
“那另一只镯子莫不是有毒?”魏泓图接着问道。
花清越笑了笑,有些隐晦地答道:“另一只镯子不是我所制,我亦不知道周大人从而而得,所以便不知其性了。”
众人视线又齐齐望向周云端。
苏陌素一直回避着周云端的注视,她能想到对方眼中无非就是愧疚这些神色。但如今事情越来越往复杂的方向发展,她也与众人一齐看向周云端。
只见周云端攥了攥拳头,复又松开。他隐忍着答道:“此事我已经清楚了,多谢花大人。”
“你清楚什么了?”杜微风有些急切地问道。
周云端则目光冰冷地望过去,答道:“所有的都清楚了。比如有些人的蛇蝎心肠。”
杜微风脸色一白,喃喃答道:“你说谁蛇蝎心肠。你难不成以为我会害……”
“姐姐。”杜凛凛忙唤住他姐姐,阻止她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这桩事态如今已经十分清楚了。他姐姐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害苏陌素,却彻底得罪了周家人。
那镯子显然是他姐姐使人弄到周云端手中的。原本此镯子的目的应该只是想要污蔑苏陌素和周云端之间有些苟且之事。但如今却变成了他姐姐是蓄意想谋害周云芸。
周家已经彻底得罪了。日后周、杜两家必不同路了。杜凛凛摇了摇头,手下使劲,怎么也不再松开杜微风。
魏泓图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云端和杜微风一眼,笑了起来:“既然不是相同的镯子,那边不要耽误时间在这两只镯子上了。院长,我们继续今天的捐赠会吧。”
在场的众人,略微知道多些内情的,便把杜微风、周云端和苏陌素几人都完整串联起来,脑补了一出痴情女醋海生波,无辜女显成替罪的大戏。即便那不太清楚杜微风与周云端旧事的,也从方才这一问一答中察觉出了太多的东西。
平城知府夫人与京官周云端有没有旧情,众人是不敢肯定。但这岭南王府的世子妃,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对京官周云端有所旧情或是旧怨的。
察觉到了这种不善揣测的杜凛凛,急急地拉着杜微风就离了席。
苏陌素与花清越却是一直坐到了捐赠会完全结束。
回去的马车上,苏陌素望着旁边的花清越欲言又止。
花清越在苏陌素第三次望自己的时候,回望过来:“夫人想问我什么?”
苏陌素想了想,觉得自己想问的太多,竟不知道先挑哪一个开口。
“是想问我,怎么知道那个镯子有毒?”花清越笑道。
苏陌素点点头,答道:“这是想问的其一。”
“我并不知道镯子有没有毒,但是经过了我的手,它就可以有毒。”花清越答道。
苏陌素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第二个问题便不太好接下去了。
她原本是想问夫君什么时候知道杜微风要算计我的事?可如今这毒是花清越加上去的,那么花清越到底有没有误会自己和周云端呢?
第三百九十九章 坦诚
花清越望着苏陌素一脸挣扎的模样,脸上笑意浓了一些,答道:“我事先并不知道杜微风的算计,只不过我相信夫人你。(.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夫人你没做的事情,就一定是他人的算计。”
苏陌素没有想到花清越不仅揣测到了自己内心的疑问,而且还这般信任自己。她心里顿时有些发酸,有些委屈想同他说:“我从来就没有对周大人有过什么想法,但杜微风总是三番四次针对我。”
“她针对你,也不仅仅是因为周云端。你也瞧见了,她在书院里一直就是个说一不二、众星拱月的存在。而你,从头到尾就不是追捧她的人之一。既然不是她的追捧者,那么她便视你为敌人。”花清越排解苏陌素道。
苏陌素却是听出了几个不同的词的来,她重复道:“一直?从头到尾?”
“夫君为什么对麓山书院的事情这般清楚?”苏陌素问道。
花清越沉默下来,他没有同先前一样,很快回答苏陌素的问题。
大约是过了半晌时间,花清越才重新说话。他掀起车帘,同赶车的车夫说道:“你且先回去吧,我来赶车。”
苏陌素记得花清越有过一次给自己赶车的经历。那是他带她去给她的叔祖父苏平安寻药,去的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今日,他也有地方要带她过去?
“夫人,你忍着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花清越说道。
苏陌素感觉到马车一个踉跄,手连忙抓住车内的车杆,答道:“好。”
她知道她夫君的赶车技术真是不过尔尔,图快就十分颠簸。自她上次那般吐过折腾过之后,他一向嘱咐赶车的人以平为主,不在意速度。可今日,他的马鞭扬得飞快,分明就是要急切地去某个地方,苏陌素手指掐在木辕上,强迫自己不去感受颠簸的难受。
“吁――”一个拉马的声音响起,苏陌素全身紧绷的弦都顿时松了下来。
终于是到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马车掀起的帘子那边,花清越正一脸内疚地看着苏陌素。
“夫人,对不起,让你又辛苦了。”他同她道歉道。
苏陌素摆了摆手,答道:“无妨,今日还好。”
说完这一句,胸口闷住的感觉却是立刻卷土重来,喉口也有些难受,苏陌素忙捂住自己的嘴下了马车。
花清越扶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试图缓解一些苏陌素的难受。
苏陌素也用手去抚自己的前胸,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超多好看小说]
她越是急切想让自己快点缓解过来,就越是觉得身体不遂自己的意愿,无法控制地继续难受着。
旁边有经过的行人望着两人的模样,笑道:“头一次都是这样的,慢慢便好了。”
苏陌素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着头脑,她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走过去的是一对夫妇牵了个孩童。
那妇人见苏陌素看向自己,又冲她热情地笑了笑,说道:“让
你当家的去给你倒杯热水来,漱下口要好受许多。”
“你那时候可不是一杯热水就能打发的。”妇人旁边的男子却是嘟囔说道,“你还可劲儿捶打我,说我不周到呢。”
妇人脸有些发红,抬手捶了下男子,说道:“好了,进去吧。”
苏陌素顺着这一家三口背影看过去,才发现花清越是带自己来一家客栈外面。
清安客栈。
客栈上面的牌匾似乎是有了些年岁,观看客栈的外观布局,应就是普通的路途客栈。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
“我带你进去走走。”花清越将马车系到旁边后,牵了苏陌素的手,往客栈里面走去。
他并没有将马车交给客栈的小二,似乎是并不准备在此留宿。
客栈里面的布局是最普通的南北通透式,中间一个大大露天茶馆,两边是住宿的房间。
苏陌素又仔仔细细望了一遍那院子,实在想不出此处有什么特别的。
“夫人可想起来了什么?”花清越问道。
苏陌素摇了摇头,答道:“夫君带我来此,是想让我回想往事。我甚少在外住宿,这个客栈我实在陌生。”
苏陌素努力回想了下自己这些年在客栈住宿的次数,实在想不出哪一次能与花清越扯上关系。
“小姑娘,过来。”
苏陌素回过头,只见方才的妇人正站在楼上的一个客房外面朝苏陌素招手。
见苏陌素并没有走过来,妇人便端着手中的茶杯走下楼来。她将茶杯递给苏陌素,说道:“小姑娘,这是我自己晒的姜茶,你喝了能减轻些呕吐的反应。”
苏陌素没有想到妇人唤自己是这样的事情,她忙谢道:“有劳大姐了,我已经好许多了。”
妇人却是十分热情地把茶塞到苏陌素手中,说道:“不必担心,我那时候也是吃了姜茶的。看我家小宝,不是好好的。”
妇人声音未落,楼上的客房窗户便伸出一个孩童的头来。那孩童朝着下面的妇人喊道:“娘,看我,看我。”
妇人抬头对自己的孩子笑了笑。
孩子又朝下面喊道:“娘,娘,那个姨姨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苏陌素的脸顿时烧得通红。
原来妇人是误会成了……自己有身孕才吐。
“我……没有……”苏陌素端着那杯姜茶十分尴尬,她想递还给妇人,却又觉得有些辜负对方好心。
妇人伸手先按住了苏陌素,她说道:“我懂的,前三个月都要瞒着才好。小姑娘你不必担心,这个喝了真的无碍的。若是吃了有好转,我那房中还有一些,可以赠你。”
“我真没有。”苏陌素对这热情的妇人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花清越轻咳了一声,上前替自家夫人解释:“多谢关心,我夫人方才是因为我驾车技术太差,才被颠簸得那般的。”
妇人这才信了,她也有些尴尬,笑道:“那姜茶总归是止吐的,你留着这杯喝吧。”
说完,妇人不好意思地急忙要转身离去。
苏陌素承了人家姜茶,忙喊道:“多谢大姐。”
妇人回过头来,朝苏陌素点了点头,便又转身上楼了。
只有妇人的孩童却还在喊:“娘,看我,看我写字。”
那孩童先前是半边身子都伸出窗外在呼唤,如今倒是老老实实坐回了窗前。他前面似有一张书案,手中握了一支笔,十分有模有样的在写字。
苏陌素看着那孩童稚嫩的模样,脸上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花清越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以后,我们也生一个如何?”
苏陌素脸又烧得通红,她正要回头同轻推花清越,却突然觉得花清越的脸似乎要与窗口孩童的脸相重合。
她想起记忆中的一桩旧事来。
确实是孩童和客栈,那客栈说起来,也与面前这客栈无二般模样。
但那孩童,却不可能是面前的人。
花清越没有看到苏陌素的一恍惚愣神,他见她仍无思绪,便同她说道:“我再带你去另一处地方。”
苏陌素望着牵着自己手的花清越,想从这张朝夕相处的容颜中盯出一些过去的痕迹来。
莫说岁月间隔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真的相像,一个已死的人,怎么会与面前这个在京中待了多年的人是同一个?
苏陌素收敛心神,与花清越回了马车。
也许是担心苏陌素再次不舒服,花清越后面的马车走得很慢很慢。
几乎是用了两倍于先前的时间,苏陌素才听到花清越将马车停下。
掀起车帘,眼前的情景却是更加让苏陌素陌生了。
这是一片荒芜的高地,根本没有人家。
花清越伸出手,接着苏陌素下了马车。
他拉着她的手,引她走到旁边视野更开阔的地方去。
“平城一直往南边看,那里有个虽然很小却十分兴盛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做石头村。”花清越的声音在苏陌素耳边响起。
他的声音十分沉缓,明明是单纯的叙述村庄、事情,却似乎夹杂着十分厚重的情绪。
“石头岭上无石头,石头镇里属金块,若用石城比石村,十个石城不如村。这说的就是石头村的富贵。石头村里面,最大的家族是钱家,钱家引导掌握着整个石头村的金源……”
苏陌素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之处。这个石头村,这个钱家,就是大皇子侧妃钱多多的家。
就在苏陌素以为花清越会同自己细说钱家,甚至引申到大皇子的时候,只听花清越话锋一转,说出了苏陌素不敢置信的话。
“但在十五年前,最富裕、最兴盛的却不是石头村,也不是钱家。而是‘井水不够金水凑’的李家,也就是修建无名寺庙,迎来行真高僧的李家。”
花清越望着苏陌素,一字一顿地说道:“也是那个被抄家灭族的李家。而我,就是李家的漏网之鱼。”
“我不姓花,我姓李。”
“我的名讳随着家族的覆灭无法被提起,我只能以师父的姓氏冠名,走入京城,扶助皇子。等待我选择的皇子继位的那一日,为我父亲、为我李家沉冤得雪。”
苏陌素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那你叫李什么?”
第四百章 辞别
花清越走近一步,苏陌素却下意识退了一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花清越停住脚步,望向苏陌素,问道:“你想起我是谁了,对吗?”
苏陌素的心跳得飞快,脑子中飞快闪过画面。客栈、孩童,学院、池塘,公主府、香囊,他们的三次初见,苏陌素都记了起来。
那原本不完全一致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那记忆中的孩童和面前的男子完全变得一模一样。她唤出他的名字:“李小花。”
“是。”他答道,“这是我的小名。我原名李垣清。”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李家要沉冤得雪了吗?”苏陌素猛然回过神来,她与花清越说过太多次四皇子的上位之路。而每一次,他都是说在等待一个大皇子足够光耀的时机。
所以,现在那个时机要到了吗?
内心的担忧超过了方才的诧异,苏陌素上前一步,拉住花清越的袖子,紧张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花清越伸手覆住苏陌素的手背,安抚她:“你别紧张,陌素。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了很久,不会有失。”
“四皇子要你去做什么?”苏陌素却只想知道这个答案。她并不认为四皇子有多珍惜花清越的性命。毕竟在皇位面前,兄弟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下属谋士。
花清越见苏陌素满脸都是担忧,知道自己不说,她便不会放心。左右他今天已经把最大的秘密都说了出来,又有什么还需要继续瞒着她的呢。
花清越轻轻地答道:“清心会代替我留在平城,而我则会易容跟在大皇子身边去京城。到时候我会以大皇子亲兵的身份去刺杀皇上。”
苏陌素不敢置信地望着花清越,问道:“四皇子想弑父夺位?”
花清越摇摇头,他把自己与四皇子商定的计划说给苏陌素听:“陛下多疑,大皇子如今风头正盛,皇后定会加把力把他推上太子位。我们不过是要让这桩刺杀成为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只要陛下认定大皇子有迫切登位的想法,他便会憎恨所有要扶大皇子上去的人。”
“可是还有二皇子和其他皇子啊?”苏陌素不觉得被禁足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会眼睁睁看着四皇子登基。
花清越亦同样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原是不想让苏陌素担心,才不说出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可如今被苏陌素察觉了计划中的漏洞,他只能和盘托出:“届时,我们会把二皇子和五皇子推出来,吸引皇后的注意力。”
“你此去会甚久是不是?”苏陌素没把最不吉利的话说出口。刺杀皇帝、污蔑皇子,怎么会是这样容易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是满盘皆输。
花清越伸手将苏陌素揽入自己怀中,他的手放在苏陌素头上,把她完全护在自己怀里。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若是我归期太长,清心会带你先去边关游山玩水。那里很美,有师父留下的百里药田,也有鬼斧神工的千里冰封,还有……”
“我不去。”苏陌素想要抬起头,却被花清越压住了。
她忍着眼泪,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我不去,我就在平城等你回来。”
“我说了,只是归期长了一些。到时候,我会来找你。还有,你去边关,就不要隐藏容貌了。在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你,你就开开心心、完完整整用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容貌生活吧。”花清越轻轻抚摸着苏陌素的头发,他突然对去京城有些心生退意,可他不能不去。
血海深仇,灭门之冤,他若是不去,如何对得起黄泉下的父母家人?
“你知道我隐藏了容貌?”苏陌素问出这句话后却又觉得自己好笑。既然花清心擅长易容,这次花清越又要以大皇子亲兵身份入京,肯定他也是懂得易容的。连易容之术都会,自己这小小的遮掩之术,他如何瞧看不破。
“你不想看看我真正的模样吗?”苏陌素又觉得有些伤心。她不怨他这么晚才坦诚身份,她只担心他再也回不来。
“等我回来了再看。”花清越答道。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担心他越留、越看,越是不舍。
明面上建立了剿匪功绩,实际上是查处了逃兵的大皇子在平城留了几日后,便决定回京。
在回京前,作为平城知府的花清越当然要设宴送别大皇子和其家眷。
设宴的地点就在平城府邸后院。
魏泓图坐在主位之上,一脸地意气奋发。他对花清越笑道:“清越你真是太客气了。此番在平城,多亏了有你辅佐,我才能建下如此大功。”
花清越拱手答道:“殿下太谦虚了。这次的成功全赖于殿下的部署和领导,下官实在没有帮上什么忙。”
感觉到花清越比在京城时多了一分的谦卑之意,大皇子甚是得意。他伸手拍了拍花清越的肩膀,十分宽容地说道:“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这里回京,我会找机会同父皇提的。你若是能回京帮我,我也会很高兴。”
苏陌素望向座上的花清越,他敛了眉眼间的傲气,同魏泓图说道:“是,下官会尽力。”
一句尽力而不是全力,多少让如今自认为太子位胜券在握的魏泓图有些失望。但是花清越这样说,却更加体现了内心的真正诚意。魏泓图很清楚,花清越是不折不扣的四皇子党。如今这个四皇子党也不敢明目张胆反对自己,就证明他们都在看清楚形势。
想通了这一点的魏泓图大笑起来,又继续同花清越畅快饮起酒来。
今日的宴会,并没有其他的官员内眷来参加。苏陌素需要陪同的,也就只有白月戈、钱多多和荀素裳三个。
白月戈是已经撕破脸皮地与苏陌素不和,苏陌素对她没有什么奉承的话,她也懒得同苏陌素说话。
钱多多和荀素裳两个则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待在白月戈面前。
看着正主动替白月戈布菜的荀素裳,苏陌素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麓山书院时,荀素裳那若有所话的眼神,让苏陌素不禁浮想联翩。
男子们那边还有些杯筹交错,女眷们则出乎异常的安静。钱多多终还是有些坐不住,她端起酒杯同苏陌素说道:“花夫人,这次来平城十分匆忙,都没能好好领略平城风光。下次你可要尽地主之谊。”
“自然如此。其实对平城我也不是十分熟悉。”苏陌素答道。
白月戈冷瞥了钱多多和苏陌素一眼,心中对钱多多的铜臭鄙夷更甚。真是不会说话,没听到那厢为了返京,花清越都对大皇子低头了吗?钱多多还说什么下次来平城,不就是咒花清越和苏陌素离不开平城吗?
“只不过平城有一处,我想侧妃娘娘一定十分喜欢。”苏陌素望着钱多多,十分诚挚地介绍道,“在平城有一处高地,能远远见到石头村。”
听到自己的家乡,钱多多的神色当即就飞扬起来,她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问苏陌素道:“真的?我真想去看看。”
“来日方长,我敬侧妃娘娘一杯。”苏陌素端起酒杯同钱多多说道。
似乎是为了彰显诚意,苏陌素还特意占了起来。见苏陌素站起,钱多多也很给面子的站起来。两人共碰了一下杯盏,这才坐下。
坐下的时候,苏陌素无意踩到了钱多多的裙子,钱多多的身子往旁一个踉跄。
几乎是电闪雷鸣间,苏陌素把本倒向自己这边的钱多多往白月戈那边推了一下。而白月戈则迅速拉住在自己面前布菜的荀素裳挡住了。
“啊!”荀素裳发出一声惊呼。
魏泓图和花清越都一齐看过来。
“素裳,你怎么了?”魏泓图见自己的妾氏有些脸色发白地退到角落,问道。
苏陌素起身主动告罪:“是妾身的错。妾身不慎撞到侧妃娘娘,侧妃娘娘脚步不稳才撞到荀主子的。”
荀素裳望一眼钱多多,朝魏泓图答道:“妾没事。妾只是衣服脏了。”
“我领荀主子去换一身。”苏陌素答道。
听荀素裳和苏陌素这样说,魏泓图便收回目光,朝花清越笑道:“女人间事情多,我们不必理会她们。”
花清越应了一声,目光却望向苏陌素。
只见苏陌素十分歉意地看着荀素裳被弄脏的地方,执意让荀素裳同自己去换衣裳。
荀素裳则怯怯望了一眼白月戈。
“去吧。”白月戈冷淡地摆了摆手。
在苏陌素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白月戈压低声音,讽刺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如何?想让我丢脸,不自量力!”
苏陌素脚步略顿了一下,复又加快,迅速与荀素裳一起走开了宴厅之中。
苏陌素直接领荀素裳去的自己房间,她将衣柜打开,捧了一套簇新的衣服出来,说道:“荀主子,这是我没穿过的新衣,希望你不要嫌弃。”
荀素裳摆摆手,答道:“无事。”
尽管嘴里说着无事,但荀素裳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
“荀主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坐下来休息一下吧?”苏陌素试探着将手伸到荀素裳的手腕之处。
第四百零一章 姐妹
“我、我没事。(.)”荀素裳迅速将手腕抽了回来。
苏陌素若有所思地看向荀素裳。半晌之后,她才继续问道:“不知道我离京之时,送荀主子的东西可还有用?”
荀素裳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紧张,她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腹,又很快挪开,说道:“尚还用着的。有成果了必当感谢花夫人。”
苏陌素从荀素裳的反应中已经猜到了她要的结果。她将拿出的衣裳抖开,替荀素裳搭在屏风之上,说道:“还请荀主子更衣吧,以免让大皇子妃等久了。”
荀素裳点点头,便走到了屏风后面去。
听着悉悉索索的穿衣身,苏陌素又开口说道:“荀主子,我看你最近脸色过白了些,在配饰上还是不要用翡翠玉器这类为好。”
正在换衣服的荀素裳听到苏陌素这句话,下意识就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她如今揣着一个秘密,生怕人家对她这秘密有什么不利。听苏陌素这样提醒,荀素裳当即有些草木皆兵地问道:“可是有什么阴阳忌讳之说?”
苏陌素笑起来,答道:“荀主子想多了,我又不通歧黄之术,哪里会相面断命。只不过,书院那日的事情,荀主子不也在场吗?有些东西加到玉佩之上,很难被人看出来。”
只听脚步声传来,苏陌素抬头,却是荀素裳已经走了出来。
手上的镯子、腰间的玉佩,荀素裳都褪了下来,放到苏陌素面前,说道:“还请花夫人替我谨慎看看。”
荀素裳这些举动已经充分证明了苏陌素内心的猜测了。只不过她这般运作,冒着白月戈当场发作脾气的危险将荀素裳请到自己房间,目的并不仅仅是确认事情。
苏陌素撇了一眼玉器,手却没有去碰触,她说道:“荀主子也不要草木皆兵了。只不过玉器这东西,颜色十分难以辨认。纵使日积月累发生了些改变,也难以让人起疑。所以我才提醒荀主子你,警醒着些。”
“有时候,明明是同一块玉石出来的玉器,却有了两个颜色。谁又能知道是哪个的出了问题呢。”苏陌素话只说到这里,她扬目看了一眼荀素裳。
荀素裳喊岭南王姨父,她是岭南王妃的外甥女。而杜微风在外的敌人是她苏陌素,在岭南王府的敌人,则谁都知道是岭南王妃。
只见荀素裳咬着下唇,眼神中有瞬间被点燃的恨意。[.超多好看小说]显然,她已经想到了怀疑的对象。
看着桌上的玉佩犹豫了再三,荀素裳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日麓山书院,花大人当众验玉,是否也是在向我示好?”
荀素裳没有说是向大皇子示好,而是直接说的向她示好。可见在荀素裳内心之中,已经把自己摆在了和大皇子同样的地位了。或者说,她有把握让自己到同样的地位。
苏陌素目光灼灼地望着荀素裳答道:“确实如此。就如同当日在大皇子府,我与荀主子你初次见面所为一样。择定一个人就要一直相信她,我与夫君都很相信荀主子。希望你也能记得我们的诚意。”
荀素裳打开门便准备离去,她回过头看见苏陌素桌上那堆玉器,又转过身将那些玉器尽数扫到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
“我会记得你。”荀素裳说道。
苏陌素垂目望了眼地上碎开的玉器,又重新跟上荀素裳。
回到宴会之中时,两人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苏陌素依旧是待客十分不热诚的知府夫人,荀素裳则是那个在大皇子正妃和侧妃面前都怯怯的小妾室。
宴会上的酒席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旬,魏泓图站起身来,领着白月戈三人准备离去。花清越站在苏陌素旁边,与她一同送别客人。
月光之下,大皇子的车驾渐渐走远。花清越回过头,看向面前的苏陌素:“夫人,你早些回去歇息吧。为夫还去书房有点事情。”
苏陌素神色有些忧伤地看着面前这个花清越,说道:“你可有办法同他传句话,我知道大皇子府一个最新情况了。”
“他?”花清越有些讶然地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收回,垂着眉目说道:“皇上要当皇祖父了。你告诉他,不知道对他有没有帮助。”
花清越,实际上是花清心,她皱了下眉,有些不悦地问道:“你如何看出我的马脚来的,是哪里还不够周全?”
苏陌素的视线盯在地上的马车辕痕迹上,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回答花清心:“你没有什么不周全的,也没有露出半点痕迹。只不过,我与他是夫妻,怎么也不会认错对方。”
听到苏陌素这句话,花清心脸上的不悦和思虑都散去了一些。她点点头,允诺了苏陌素的话,便转身阔步回了书房。
“即是如此,我也无需在你面前掩饰。你说的话,我会同他送消息过去。”
春日之后,便是炎炎的夏日。平城的桃花已经谢了一地,池塘里也有了蛙鸣声。
苏陌素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水池里绽开的莲花有些出神,知画在她旁边剥着莲蓬。
“小姐,莲心给您也挑出来吧,苦的很。”知画将剥出来的半盆莲子倒了倒,又准备开始第二次工序。
苏陌素随手捏了一粒莲子放到口中,说道:“不必了,就这样很好。”
“小姐你真厉害,这样不怕苦。”知画吐了下舌头,说道。
见苏陌素不需要自己剥出莲心,知画又重新捧回莲蓬,继续去剥莲子。
夏日的院子里偶会有一阵清风吹过,偶则半丝微风也没有。知画捧着莲蓬,汗水已经打湿了额间的头发。她担心汗水掉到莲子上去,只能暂且放了莲蓬,用袖子去揩拭汗水。
眼角的余光瞥到门口,知画立即高兴起来,喊道:“冬花你可来了。我正不知道是给小姐继续剥莲子好还是给她打扇子好呢。”
冬花正捧着一个白色的罐子走过来,她听了知画的话,便笑着打趣道:“你也可以一边打扇子一边剥莲蓬啊。”
将白色罐子放到石桌上,冬花同苏陌素禀道:“小姐,这是姑爷吩咐做的冰镇梅子,你且尝尝,去去暑气。”
苏陌素其实已经好几天未见到花清心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十分熟悉,如今虽然顶着夫妻的名分,却也难有真正的亲密。
“姑爷在书房?”苏陌素问道。
冬花答道:“姑爷今日好像出去了,是出门前叮嘱的厨房里。”
偷偷观察了下苏陌素的脸色,冬花劝慰道:“小姐,姑爷虽然近日公事繁忙,但你的三餐一直是亲自过问的。每一顿都是药膳,可见姑爷还是把你一直放在心上的。”
知画也是有些反应过来,帮衬着说道:“小姐你不要不开心。姑爷心里你肯定是最重要的。我看着这药膳比以前还要精细了呢。以前姑爷只是三餐盯着你,现在虽然不与你共用餐,但是就连茶水、糕点都是替你养身体的。”
那是自然,因为如今的这位“姑爷”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夫。苏陌素想到这里,勾了下唇角,笑着答道:“我没事,只是天气有些炎热。不知道京城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天?”
“小姐是想老爷了?”知画问道。
苏陌素不好说出原因,只能含糊答了声:“也许久没听说过京城那边的人事了。”
知画当即自告奋勇地说道:“这还不容易。小姐,我这就去外面给你唠嗑唠嗑,看能听些什么轶事回来。”
冬花却是比知画要思虑周全得多,她说道:“小姐,要不您跟姑爷商量商量,单独回京探亲一趟?”
冬花想的是,她家姑爷是平城知府,自然不能擅自离任。可小姐回京探父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可苏陌素心里其实担心的却并不是京城的苏府。
夜间,花清心回了府邸后院,难得地到了苏陌素的房中。
苏陌素见那张和她夫君无二的脸走进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可是有什么变迁?”苏陌素替花清心倒上一杯水。
花清心坐到桌前,答道:“就是一件事要同你商量商量。”
苏陌素想到花清越临走时的交代,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她语速急促地问道:“是他那里的事吗?”
“并不是。”花清心不卖关子,很快否定了苏陌素猜测。她说道:“是你姐姐有了身孕,想接你进宫陪她几日。”
“姐姐?身孕?”苏陌素被花清心这句话砸得有些找不着北。她不敢置信地问道:“是我嫡姐苏蔓玖?她入宫了?”
因为花清越独自入京的事情,苏陌素确实将周云芸信上的话抛到了脑后。再者,她也不相信苏蔓玖会真正入宫。毕竟前世,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然而如今的事实是,很明显,一切都和前世不相同了。
“你曾祖母没同你说?”花清心显然不在意自己的问话,她径直说起自己的想法,“你嫡姐是请了恩旨来接你的,除非你服药装重病,否则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第四百零二章 元徽
“而我觉得,你入宫一趟也不错。(.无弹窗广告)”花清心说道,“你上次的谋划就很好。荀素裳有孕,并疑心上了岭南王府的世子妃。如今岭南王府,王妃和世子妃已经斗上了。这样,岭南王短期是难以站定位置,全心辅助某一位皇子了。”
“至于你嫡姐那里,虽然她有了身孕,但毕竟男女不知,也月份太小。我觉得你进宫若能拉拢她,便是最好不过。”花清心根本不知道苏蔓玖的为人,她只是以最常见的情形推测,“你是她妹妹,若你出面作保让她站队,到时候对四皇子只是有益无害。”
苏陌素听了花清心这前半段,心中自是一喜。可她那后半截话,却让苏陌素有些哭笑不得。
“我嫡姐恐怕不会听我的,她与我素来不合。”苏陌素坦诚道。
花清心却不觉得是个问题,她说道:“人不合,利却合。她总不可能认为自己肚子里那个有问鼎高位的可能性吧?”
苏陌素还真不敢保证苏蔓玖没有这个想法。她只能答道:“我嫡姐起初还与二皇子有些交往,如今她会突然入宫,我实在不明她的想法。”
花清心沉默下来,她虽素来只给女子看病开药,但却也见多了自视甚高之人。如今这苏陌素的嫡姐,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要不你便服药装病吧。我给你开上一剂药,让你有麻风这类疫症的症状,她一定不敢冒险接你入宫。”花清心说完,便站起身,准备回房配药。
苏陌素也知对方一贯雷厉风行,忙拦道:“不必配药。我想入宫一趟。”
“你?”花清心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向苏陌素。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问道:“你想去打听他的消息?我劝你最好不要,免得帮忙不上反添乱。”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但苏陌素却也不能完全否定对方的说法。她知道自己贸然上京,能帮上花清越的可能性很小不说,就是找到他与之相认也十分困难。
可她已经在平城等了半年了,这半年六个月里,她连他的只言片语都得不到。苏陌素实在难以再安心待在平城。
“我就入宫一趟,试试你说的说服苏蔓玖。若是不能,我便回来。”苏陌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能不能还给我带上一颗这样的药丸,到时候如果苏蔓玖不放我回来,我便用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花清心思索了一会,答道:“进了宫里,还要装疫症,恐怕有些困难。但是我给你备一颗最差情况时用的药丸。你若是实在无法脱身,便服用此药,不过半个时辰,便会呈现心梗而亡的症状。服用此药后,不需要解药,五天内又可如常人般复醒。”
“平城与京城相隔了些路程,到时候你提前送信于我。我自然会让人快马加鞭接你回平城。入了平城,便是无碍了。”花清心自觉已经万无一失,但想到她师兄花清越对面前女子的在乎,她难得地细心补充上一句:“若是在路途中你便醒过来,还是要自行遮掩才是。”
苏陌素思忖下来,觉得花清心所说的不无道理,便点头应允道:“我定不会久留京城。”
她只是想确认他的安危罢了。或者,即便不知道他的安慰,跟他近一点也好。
苏陌素前世的时候,一次皇宫也没有进宫。今生,她却想不到自己会几进皇宫。
虽然是去陪伴苏蔓玖的,但入皇宫之中,苏陌素首先肯定还是要去见皇后娘娘的。
“没有想到,本宫与你们苏家还有这样的缘分。”皇后并没有给苏陌素留多少面子,带着几分讽刺地径直说道,“原还以为与你姐姐能做个婆媳,却想不到是做了姐妹。按着你姐姐这边,本宫都可以唤你一声妹妹了。”
“臣妇不敢。”苏陌素忙站起来朝皇后行大礼。她入这趟宫,并无意替苏蔓玖承担多少愤怒。
皇后却是继续讽刺道:“你姐姐如今有了身孕,人也变得十分娇贵,本宫想要见她,恐怕还要凭借你的面子。”
苏陌素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答道:“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家姐虽得您厚待被称一声妹妹,却实际上是您的婢子。娘娘大度才不与她计较,臣妇万不敢享娘娘如此厚待。娘娘有什么吩咐,臣妇莫敢不从。”
虽然苏陌素这话明显只是在吹捧皇后,但皇后却仍然觉得心里舒服。她根本没真心把苏蔓玖这样一个小小的妃嫔放在眼里。即便是有了身孕又如何,五个成了年的皇子在那杵着呢。
皇后摆了摆手,结束了对苏陌素的这次训话:“好了,你去见你姐姐吧。”
苏陌素这才起身,跟在女官后面去见苏蔓玖。
皇后的话很显然地表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的苏蔓玖应是圣宠优渥。一个圣宠优渥的皇帝妃子,突然想见自己,除了耀武扬威,苏陌素暂时想不到其他理由。
还有,苏蔓玖入宫时日应当不长,她在短短时间内,尚未有所出就能坐上妃位,这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疑惑,在苏陌素见到苏蔓玖的时候,就更加明显了。
半倚在软榻之上的苏蔓玖,见到苏陌素进来,甚至都没有等她行完礼,就十分热络地扶起了她:“妹妹怎么这样客气,你我是姐妹,你若还这样,可真是见外了。”
苏陌素依苏蔓玖所言坐到旁边,她见苏蔓玖腹部高隆、孕相明显,就知道对方已经至少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苏陌素初到平城,三月初春之际,她都半点未曾听说苏蔓玖入宫的消息。而如今也不过才是九月夏末。倒推而算,苏蔓玖这身孕是在入宫前就有了的。
苏陌素顿时想起周云芸那信中所说的话来。你嫡姐窥上……原来苏蔓玖真有这样的行径。
“妹妹在平城可还好?”苏蔓玖让旁边的宫女摆下茶点,朝苏陌素笑道,“这几样都是你最喜欢的。”
苏陌素防备地答道:“尚好。”
苏蔓玖又笑着发问:“你这肚子可有了消息?”
苏陌素心中微愣了一下,若说苏蔓玖仅仅是想用她有孕自己未孕这一点来炫耀,苏陌素很难相信。她还是简约答道:“尚未。”
“倒也无妨,等下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时,让他替你也看看。你虽然年纪轻,但是子嗣的事情还是要上心才好。”苏蔓玖说话间就坐了起来,她伸出手拍拍苏陌素的手背,一副真正姐妹情深的模样。
“雪盏,去把我那血燕拿去御膳房,让那边熬了给二小姐补身体。”苏蔓玖没有松开苏陌素的手,与她话起了家常,“亭亭和玉立都是身子虚的,如今亭亭已经择了人家,玉立却还没有。你这次进宫陪我,若有合适的人选,也帮着一起打量打量。”
“曾祖母在平城也还身体康健吧,我许久未见她老人家了。可只有曾孙女去见曾祖母的孝道,万没有接了老祖宗来见我的道理。所以,我想见家里人,也就只好接你过来了。”苏蔓玖就如同打开了话夹子一般,絮絮叨叨同苏陌素说个不停。
苏陌素是想借进京之事打听花清越的下落,也做好了此番进宫被苏蔓玖打压报复的准备。可她没有想到,重逢的苏蔓玖是这样一个模样。
若不是对苏蔓玖这个身体太过熟悉,苏陌素真要怀疑面前的人不是苏蔓玖了。
“娘娘,少卿夫人来了。”宫女的禀报终于将苏蔓玖的话打断。
苏陌素心中微松一口气,她说道:“姐姐既然有客,我便先退下了。”
“既是进宫陪我,你还能退到哪里去。”苏蔓玖斜眼看了一眼苏陌素。
这一瞥有了往日苏蔓玖的八分凌厉,让苏陌素的心陡然跳了一下。
但只是一瞬,这凌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苏蔓玖笑眯眯地吩咐宫女请客进来,又同苏陌素和颜悦色介绍道:“你也不必见外,这少卿夫人其实是我们的老相识。董国公的聘婷小姐,过去你在朝云公主府见过的,你记得的罢?”
苏蔓玖话语才落,董娉婷已经走了进来。她亦是满脸笑意地走向苏蔓玖,说道:“苏姐姐今日这般快活,原来是家中妹妹来了。你今日可要摆上一桌好菜,不吃了好菜我可不走。”
“你是个爱吃的谁人不晓?”苏蔓玖笑道,“可还带了几个帮忙的?”
“确实不错。我家小侄子和小侄女都过来了,你也不能亏待了他们。”董娉婷捂嘴笑道,她说完这句,又朝苏陌素说道,“苏家妹妹可别被我吓到了,我在你姐姐面前惯来是这样没个正行的。”
苏陌素记得,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听人说的董娉婷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形象。可面前这一个显然与孤傲清冷沾不上边了。
“参见蔓妃娘娘。”
从董娉婷的身后,钻出两个小脑袋来。一男一女两个小童有模有样、恭恭敬敬地朝苏蔓玖行礼。
苏陌素原只是随意一瞥,可看清楚小男孩长相时,她的喉口就滚出两个字来:“元徽……”
第四百零三章 匕现
董娉婷身后那小男童有着一双大眼睛,一张明明稚气满满的小脸神色却是十分正经蔚然,灵动和严肃都同时出现在这小男童脸上。(.)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长相,像死了苏陌素心底的那根刺――她前世夭折的孩儿傅元徽。
元徽,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儿元徽。我那懂事聪慧的元徽,我那被设计溺亡的元徽……
苏陌素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知道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所面对的人,都不适合让她露出这些不合时宜的表情。可是她控制不住。
面前这个男童,像的不是别人,是她相隔了一辈子,相隔了生死的亲生骨肉啊!
苏陌素低下头,嘴唇都咬出一股腥味来。她两只手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手掌心,她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天知道,她此时是多么想把这个小男孩抱入自己的怀中。她想仔仔细细看看这个小男孩,是不是她的元徽。
虽然这个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这根本就是个可笑得不行的想法,可是苏陌素真的很想看看。
“来,你到我身边来。”苏蔓玖招手把两个小孩都唤到了自己的身边,“你也过来。来,告诉我,你们想吃什么?”
女童咬了下自己的手指,却在男童的视线下忙缩了回来。她期待地看了眼苏蔓玖,却又怯怯地望着男童不敢说话。
男童双手交握,如成年男子般地和苏蔓玖答话:“回禀娘娘,我与妹妹两个人都不挑食。娘娘的赏赐,都是恩惠。”
苏陌素依旧低着头,她只能听到男童的声音,但却能猜到他脸上是如何不与年龄相符的严肃正经。
她的眼泪已经逼了回去,心也渐渐沉稳下来。苏陌素知道,自己如今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哪怕称病,也应该离开这个宫殿,不见到这个小孩。但是她的脚却像注铅了一般,半步都迈不动。
苏蔓玖在夸两个小孩,她说道:“你们两个真乖,我等下就待你们去吃东西。”
女童稚嫩的声音响起:“娘娘,你肚子里的是小弟弟和小妹妹吗?”
“当然是小弟弟!”不等苏蔓玖回答,男童却是飞快地说道。
苏陌素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男童。真是太懂事了,这样小的孩子,就知道说什么话来讨好人了。
真是太像了啊。
她的心里就像伸出了一只爪子,拼命想挣扎出来去抚摸那个男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苏蔓玖显然已经被小男童的话逗乐了,她的眉眼都笑得弯了起来:“真是个会说话的乖孩子。来,我带你们俩去吃御膳房研究出来的新菜品。”
苏蔓玖一左一右地牵了两个孩子,就要往门口走去。董娉婷却是上前一步阻拦道:“可没有让苏姐姐你操劳的道理。来,到我身边来。”
董娉婷又回头朝坐着的苏陌素说道:“苏家妹妹,你去扶着你姐姐罢。”
苏陌素抬起头,答道:“还是劳烦少卿夫人与我姐姐同行吧,你们才见面,我与姐姐已经聊了一会了。两个孩子,我来替你牵着吧。”
苏陌素一口气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她充满了忐忑和揣测地看向董娉婷和苏蔓玖。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掩饰太好,苏陌素并没有看出两人有什么异色。甚至,苏蔓玖还特意说了一句戳苏陌素短的话:“那娉婷你就过来吧。我这妹妹可喜欢小孩子了,只是她自己还迟迟没个消息。”
这话苏陌素听了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她朝小女童伸出手,那女童立刻望向身边的男童。
苏陌素便朝小男童先伸出手,问道:“我牵你和你妹妹好吗?”
小男童仰面问道:“你是蔓娘娘的妹妹?”
苏陌素第一次没有那么讨厌自己是苏蔓玖妹妹这个身份,她答道:“是的,我是她二妹妹。”
这话其实是想告诉小男童,我确实是她的嫡亲妹妹。我们是同一家排行的血亲姐妹,而不是什么随口客套称呼的姐妹。
男童主动握手苏陌素的手,说道:“劳烦您了。”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手指触碰到小男童指尖的时候,苏陌素感觉到自己的心都颤了一下。她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原以为这条路就会这样走下去没有尽头,然而该出现的事情还是会出现,该暴露的居心也依然会暴露。
“皇上驾到!”太监唱和的声音响起,前面走着的苏蔓玖和董娉婷都停下了脚步。苏陌素也回过神来,牵着两个孩子跪下行礼。
陈嫔母子皆危的时候,苏陌素在皇后宫中,花清越到了皇帝面前。苏陌素原以为她会见到皇帝,但是并没有。
如今一切至少表面上风平浪静,苏陌素却是猝不及防地面了圣。
皇帝的声音听着并不十分苍老,至少听不出是快要当爷爷的人。只听他在同苏蔓玖说话:“爱妃不必多礼。今日听说你妹妹终于到了,朕特意抽空来同你一同用膳。”
“多谢陛下恩典。”苏蔓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要滴出一滴水来,她同皇帝介绍了苏陌素的身份,又把董娉婷和两个孩子一并说了。
皇帝也并不在意,拉着苏蔓玖的手说道:“无妨,人多热闹。都一道去吧。”
皇帝转身的时候,苏陌素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龙袍的背影十分笔直轩昂,周身的盛气与大皇子春风得意后的气息完全不同。这种盛气凌人真正出自内心的强大。
在这样的人面前,五个皇子都是充满压力的吧。不知道花清越是否已经刺杀过皇帝了?
苏陌素的心慢跳了半拍。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突然就渗出汗来。
苏陌素低下头,有些歉意地看向两个孩童。女童自己拿了个帕子擦了擦手,男童却是擦手之后,还说道:“对不起,方才我与妹妹太过紧张,出了汗。”
“我也很紧张。”苏陌素朝孩子们眨了眨眼睛,女童笑出声来。男童脸上也难得一见地出现了孩子独有的无邪笑容。
与先前预期的姐妹同坐氛围不同,如今宴席之中既多了董娉婷和她带过来的两个孩子,还有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苏陌素心里竟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从进宫开始就在提防苏蔓玖,见到这与元徽神似的小孩又控制不住的对对方投了近十分的注意力过去。如今有了皇帝在此,苏陌素反而可以松懈下来一些。
皇帝面前,苏家是一体的。苏蔓玖不可能为了算计自己一个苏陌素,而把整个娘家拖下水。
而有了皇帝在场,苏蔓玖和董娉婷的注意力一定会被皇帝吸引过去,也不会过多在意自己的动作。
苏陌素十分私心地坐在了小男童的身边。董娉婷则坐在女童身边。皇帝与苏蔓玖并排而坐在主位之上。
“这次你入宫,可要好好陪着你姐姐。”
突然有男子的声音传来,苏陌素知道这是皇帝在朝自己说话,忙站起身行礼答话:“是,臣妇谨遵圣命。”
皇帝却是有些不悦,说道:“什么叫谨遵圣命,蔓玖可是你嫡亲的姐姐。没有朕的话,你就不照顾她,不陪伴她了吗?”
“臣妇失言,请陛下恕……”
苏陌素正要告罪,却是被苏蔓玖的话打断了。
带着娇嗔的语气,苏蔓玖说道:“陛下可别吓坏了臣妾妹妹。妹妹这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心里定然十分慌张恐惧,说话中规中矩总归是没错的。”
苏蔓玖娇笑着说道:“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她就说一定按姐夫说的,照顾好姐姐吧。”
苏蔓玖这话颇有些逾越了。她纵然是妃,也是妾。只有皇后才能说这样的话。
但显然皇帝并没有生气,只听到皇帝说道:“好了,朕允许你就喊我姐夫。这是你二妹妹吧?”
“是。”苏蔓玖答道。她笑盈盈地替皇帝夹了一筷子菜,又朝苏陌素那边招招手,说道:“孩子,来,到我这边来。”
苏陌素原以为苏蔓玖是要跟自己说话,却没有想到她是在同身边的男童说话。
这比喊她自己还让苏陌素紧张。
只见小男童恭恭敬敬起身,跪到苏蔓玖和皇帝面前,朝他们行礼。
苏蔓玖抬手让男童起来,然后回望了眼揽住自己的皇帝,说道:“都说孩子看得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来,你告诉本宫和陛下,本宫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未等男童作答,苏蔓玖又笑着补充道:“天下皆知,陛下已经有了五个英勇聪慧的皇子,公主们一个个亦是天姿国色、才貌双绝。如今本宫肚中这一个,却该是男还是女?”
苏陌素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苏蔓玖。她知道苏蔓玖历来心狠,却不料对方对个孩子也这般心狠。
将原本和颜悦色地自称改为了本宫,自然是提醒这聪慧的孩子要慎重作答。可言辞之间,苏蔓玖却用了一个该字?这孩子是董国公家的,她是要个孩子表明董家的态度吗?
花清越说过,当今陛下多疑。如今已有五个皇子,皇帝真的还期待一个皇子吗?若是回答这是一个公主,那么苏蔓玖会不会把先前男童在她自己宫中说过的话说出来?
小男童匍匐下身子,行礼答道:“草民不敢妄加猜测龙子凤女。”
对于男童的懂事,皇帝却并不欣赏,他评价道:“小小年纪,怎就这般迂腐。”
苏陌素见到那孩子当即就脸色一白,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第四百零四章 重逢
男童身子匍匐得更低了,他不敢再避而不答,而是咬牙猜道:“草民猜测娘娘肚子里的是个聪慧美貌的小公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皇帝脸上的阴霾散开了一些,苏蔓玖却是挑了挑眉。
苏陌素在心中轻叹,终究是个孩子。听了苏蔓玖那样暗示的话,孩子最直观的选择确实会这样答。
“可你方才在本宫宫里时,不还说本宫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吗?”苏蔓玖将苏陌素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说出了口。
果然,皇帝的脸色当即又变差了。只听到坐上的九五之尊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问道:“小童你可知道什么叫欺君之罪?”
男童的双腿都打起哆嗦来。席间的女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领孩子们来的董娉婷却也知道了不妙,忙起身要告罪。
“姐姐莫要吓孩子,你先前在宫中时分明是在说妹妹我久无身孕,要请太医来替我看看。尔后你又问两个孩子妹妹以后会先有男孩还是女孩。”苏陌素离席行礼,朝上面说道,“姐姐莫不是听了妹妹以后头胎是个男孩,你的是个女孩,就有些不悦了吗?”
苏蔓玖当即笑了起来,答道:“我才不羡慕你呢,你现在可还是个空肚子,我却是个有货的。”
“对吧,陛下。”说完,苏蔓玖就朝皇帝抛了个媚眼。
皇帝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握住苏蔓玖的手,说道:“真是这样的,爱妃你听差了?”
“臣妾没有听差啊。”苏蔓玖在皇帝脸色再变之前抢先说出了口,“臣妾就是故意吓吓小孩子的。臣妾听人说过,孩童立于危前不惧,日后必成大才。所以臣妾便想,在陛下面前,看能有几人不惧?”
“你把朕当吓小孩的年兽?”皇帝脸色微沉地问道。
苏蔓玖却毫无惧色地答道:“臣妾可没有把陛下当年兽,臣妾把陛下当做天上的日月星辰。臣妾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是陛下做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人能在陛下面前无惧色。”
“陛下您看,孩子如此。董国公家的小姐如此,臣妾的妹妹更是如此。”苏蔓玖指着哆哆嗦嗦的男童说道。
皇帝的脸色已经完全好了起来,他大笑着说道:“爱妃这张嘴真是让人……好了好了,继续用膳吧,别被这调皮家伙给影响了兴致。”
男童一脸苍白地回到了席间。他坐入席间的时候,臀部微微翘起,并没有完全坐在座位之上。
苏陌素往下一看,只见那男童身上依稀能见到水迹。.
这孩子是被吓得失禁了。
看到男童脸色尴尬地不行,苏陌素只能收回目光,装作没有看到。
董娉婷和苏蔓玖有什么恩怨吗,还是单纯就是想逼董家站到她那边去?苏陌素有些捉摸不清楚苏蔓玖的想法,对方难道真认为肚子里那个幼子能够问鼎上位?
“不!”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苏陌素简直没有看清楚是如何的来龙去脉,就只见苏蔓玖跌倒在了地上。
皇帝面前不知从哪里出来了几个侍卫,侍卫与同样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打做了一团。
这、这是四皇子的人?
苏陌素愣在座位上不知道作何反应。先前吓得尿了裤子的男童已经重新爬了起来,他麻利地走过苏陌素身边,去牵自己的妹妹。
“婶娘,我们赶紧先躲起来吧。”男童朝董娉婷说道。
婶娘?这男童并不是董家的人?
苏陌素有些出神,可混战中的黑衣人却显然不会让苏陌素愣神,只见黑衣人中分出一个,朝着苏陌素和董娉婷这边便砍过来。
董娉婷侧身就趴倒在地上。
苏陌素上前一步一手拉住一个孩子就拼命往回跑。
她不知道这群刺杀皇帝的人是不是四皇子的人,但她知道,她若还留在那里,自己的性命都堪忧。
那群人中,也许有她的夫君花清越,也许没有。但至少面前追杀她的这一个绝不会是。
眼看黑衣人的刀就要砍到自己身上,苏陌素喊道:“那边,他们要输了。”
黑衣人连忙回头,苏陌素趁机牵着两个孩子钻进假山之中,又钻到更里面去了。
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苏陌素,女童想要说话,却被男童捂住了嘴。
苏陌素其实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她只能牵着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走,避免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假山之中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弯曲路径。苏陌素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她的心揣得老高。
“为什么,怎么就直接砍下去了,不是说只是重伤吗?”一个声音响起。
苏陌素和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
只听另一个声音答道:“是殿下的意思。好了好了,都已经做了,你难不成还想后悔不成。快,把其余的人清理了。那妃子有个妹妹进宫了吧,还领着两个孩子跑了。不找到她们,就功亏一篑了。”
苏陌素甚至都不敢再走动一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又湿润了。可这次两个孩子的手都没有从她手中抽出来。
“那女人先前是往假山这边跑了的。”苏陌素听到有黑衣人说道。
她的心跳得飞快飞快,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呼吸了。
下一步,跑?还是留?
跑肯定会发出声音,外面不再是一个黑衣人,她还能用调虎离山引开黑衣人吗?可留下来,迟早被钻进来的黑衣人发现。
她还能做什么?苏陌素望一眼两个孩子。
那男童朝苏陌素摇了摇头。
苏陌素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男童。
只听到男童突然说话了:“姨姨,我们跑不掉的。我们出去,跟他们求饶,我们自愿断舌瞎眼,看他们是否能留我们一条生路。”
苏陌素没有想到男童成熟如斯。可这确实是听上去唯一可靠的一条路。
眼前突然有些亮光,假山缝隙里的藤蔓被砍断,苏陌素和两个孩童暴露在众人眼下。
男童跪了下去,按着他自己先前说的,拼命同黑衣人们求饶起来:“我和妹妹、还有姨姨什么都没看见。我们可以瞎眼断舌,只求让我们活下来。”
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问道:“眼瞎了,可你们还有耳朵。你们不能说话了,但却可以有手写字。”
男童的脸色顿时十分挣扎,他犹豫着说道:“要不您砍了我们的手指?”
“我知道有些人还可以用脚写字。”那黑衣人却是又说道。
苏陌素知道此时已经在劫难逃,她拉起那男童,说道:“你们要杀便杀吧,只要以后你们自己的孩子啼哭时,想不起手上还染了这般小童的血。”
见黑衣人愣了一下,苏陌素便压低声音同男童说道:“带着你妹妹拼命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说完,苏陌素就摘下头上的簪子不管不顾地扎向面前的黑衣人。
两个孩童迈腿就跑。
可女人的力气能有多大,小短腿又能跑多快。
苏陌素三个人很快就被黑衣人推搡到地上,先前说话的那个黑衣人拿着刀很好心情地看向苏陌素:“你胆子很大嘛,果然是妖妃的妹妹。”
“你说我们是把她一片一片地砍了还是送她一个痛快?”
黑衣人们将三人围住,举起了刀。
“这个女人留着,我回去同殿下交代。”一个站在后面的黑衣人说道。
苏陌素立刻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那黑衣人在一群黑衣人中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声音也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可是,除了他,还有谁会要她活着。
苏陌素把两个孩子护在怀中,求道:“让他们也活着,我看着他们,一辈子看着他们,不会让他们说出去。”
先前说话的黑衣人笑起来,他回头问那个护苏陌素的黑衣人:“你说,这叫不叫得寸进尺?”
那后面的黑衣人走上前来,他伸手给苏陌素,说道:“这两个孩子是傅家的,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乖,害怕的话闭上眼睛。”
他依旧是陌生的声音,甚至那双最好看的眼睛也被遮掩住了。可是苏陌素知道,面前这个人,一定会是她的夫君花清越。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放了他们好不好,他们只是孩子。”
“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些兄弟家中,有的已经有了孩子。”
花清越的话说得很清楚,苏陌素知道他的意思。留下这两个孩子,其他人的孩子也许就不安全了。
可是……苏陌素回过头看向那真的与傅元徽如此相似的孩子,心里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乖,趴到我怀里,不看就好了。”花清越将苏陌素拉向自己怀中。
另外的黑衣人已经举起了刀,那男童绝望地看了苏陌素一眼,自己捂住了女童的双眼。
“不行!”最后一刻,苏陌素依然没有办法忍心,她抱住两个孩子,用自己的背对着刀锋,哭喊道,“求求你,就留下他们吧。”
“你一定要留?”花清越问道。
“是。”苏陌素肯定地点点头。她不是慈心泛滥,只是任谁能看到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死两次。哪怕只是相似。
第四百零五章 情伤
立秋后的天,已经开始有些凉意。[.超多好看小说]知画替苏陌素披上披风,劝她回房休息:“小姐,还是先回房吧。姑爷等忙完公务,就一定会回来的。”
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知画,苏陌素根本不知道如何说起。她护下了两个不相关的孩子,却终究是让花清越违背了四皇子的意思。重新选择一次,她想她还是维持原来的选择。但是,她会告诉他,她所有的一切。
大抵是一个月前,周云芸来寻过苏陌素一趟。
“周家与苏家的婚事,完全解除了。”周云芸坐在花府的厅内,看着花府的摆设,朝苏陌素说道,“你嫁给花清越,比嫁给我弟弟要好。”
苏陌素并不知道周云芸这趟来的意图,对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能笑笑:“我原就没想过嫁给你弟弟。”
周云芸沉默了一会,才重新朝苏陌素说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想来还当日鉴参的人情的。其实我原本想着给你写那封信,就算是还了你人情了。可后面我又用那事换了解除苏周两家的婚约,所以算下来,我还是欠你鉴参那桩事的。”
“我说的不是云端带去的信,而是后面我又送了封信。但因为你离开平城较快,那信未能送到你手中。”周云芸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苏陌素,“我当时交代的是非你本人不给,所以信又被带回来我这里。你看完信,便知道了。”
苏陌素狐疑地接过周云芸手中的信,她将信纸抖开,把里面的内容快速看了一遍。看完以后,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周云芸。
“你如何知道这一切的?”苏陌素预料到周云芸信中的内容会与苏蔓玖相关,但却想不到里面是这样一桩惊天动地的秘密。
周云芸望着苏陌素,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同苏蔓玖来自同一个地方。在我们那里,我与她这种叫做穿越,而你是重生。”
秋风从院子里吹过,那树枝上本就有些枯黄的树叶便被卷了下来。
知画将吹到桌子上的落叶拂到地上去,却见到她小姐手中也捏了块落叶,在暗自神思。
苏陌素看了周云芸的信才想明白当日苏蔓玖邀她入宫的目的在哪里。
作为一个也是重新活过的人,苏蔓玖并不像苏陌素这般小心谨慎,害怕自己被当做异类。[.超多好看小说]相反的是,苏蔓玖在被苏陌素斗到寺庙静养之后,她大胆地揣测苏陌素亦是一个有一世经历的人。
苏陌素重生以来,一直谨小慎微,甚少与外人接触。而与傅尧平那为数不多的两次见面,是她唯一留下的端倪。苏蔓玖借由阅历,大胆揣测,从傅家挑了两个最与傅尧平相像的孩子特意到苏陌素面前来。
苏蔓玖在赌,苏陌素的前世与傅尧平有过瓜葛,甚至还有过孩子。
很险的是,苏蔓玖赌赢了。苏陌素回想自己那日在宫中的表现,真是处处给了苏蔓玖肯定的答案。
但她苏陌素比苏蔓玖更幸运一步的是,苏蔓玖的谋划正好遇上了四皇子的谋划。或者说,四皇子作为男人,终究比苏蔓玖这个女人心狠手辣、果敢迅速一些。
在苏蔓玖还只想着如何借助傅家孩子来威胁苏陌素说出前世的事情,辅助自己坐上太后之位的时候,四皇子已经先下手为强,弑父杀兄,坐上了皇帝之位。
周云芸在信中直言了苏蔓玖乃是异世魂魄复活在苏家嫡女身上之事。而这封信是一式两份的。一份周云芸用以提醒苏陌素,以偿还鉴参之情。另一份周云芸送去了四皇子府,恳求四皇子暗中周旋接触苏周两家的婚事。
那时候的周云芸也许尚未想到,四皇子根本不需要暗中周旋。如今已经是新帝的魏泓涵只需要一句话,就让苏家主动解除了婚事。
从先帝发丧、新帝登基到如今,已经有了两月有余。苏陌素没有见过花清越一次,她的膳食依然如同在平城时候一样,顿顿都有着调养身体的药膳,表明着花清越对她的心意。但人,苏陌素却一直未能得见。
新帝已经登基了,花清越依然是花清越,而没有恢复成李垣清。苏陌素等待得越久,就越是心慌。
“茂行和幼清这几日可都有去学堂?”苏陌素想起,自己也好几日没有见过傅家被她救下的这两个孩子了。
自从知道苏蔓玖的目的和两个孩子出现的原因后,苏陌素下意识地减少了见傅茂行的次数的。她不希望花清越偶然回来的时候,见到她与傅茂行甚为亲密,尔后误会什么。
皇帝得了周云芸的信,肯定会给花清越看吧。虽然周云芸在信中只写了苏蔓玖是借尸还魂之事,但她有明言警醒,苏蔓玖已知她苏陌素过去之事,会借此作要挟。
“这两个孩子是傅家的……”
苏陌素记得,当日花清越曾这样说过。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误会的,可是她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已经下定决心。不论知道真想的花清越会怎么想自己,她都要告诉他,她所有的一切。包括重生。
她想同他说,她确实经历过一世情伤,但今生,她的情全系他一人身上。
“小姐。”冬花从院门口走进来,她面色有些迟疑地向苏陌素禀道,“有女客来访。”
苏陌素想不到此时的女客会是哪一位,她只能先将两个孩子的事情放到一人过来。
面前这女子,苏陌素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
虽然衣着色彩素净,但周身却有着遮掩不住的贵气。这种从内里发出来的傲气,让苏陌素很容易就想到了已经驾崩的先帝。
那女子随后也验证了苏陌素的猜测,她说道:“我是夕云公主,与陛下和祁阳王是一奶同胞。”
先帝在世时只有一个同胞兄弟,就是岭南王。而先帝驾崩后,岭南王又经历了王妃和世子妃的相继离世。已经失去了世子的岭南王再无心朝政,独自一人远游去了。偌大的岭南王府,留了香楠郡主一人打理。
而当今陛下登基后,也封了他唯一还在世的兄弟封位。过去的三皇子魏泓睿如今正是祁阳王。
提及祁阳王,苏陌素便想起。祁阳王曾经为之远嫁白国的公主姐妹似乎封号就是夕云。
夕云公主也并无任何遮掩,她示意两边下人都退下后,便向苏陌素直言自己此行的目的。
“花夫人,我希望我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夕云公主望着苏陌素,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清越身上的家恨,但是我想你应该记得先帝在世时平城的那场瘟疫到底从何而来。”
“或者,我可以再说得细致一些。先帝十八年,平城突发瘟疫,死于此场瘟疫之人无数。就连与平城毗邻的几个城池,也有所牵连。就在瘟疫之势眼看越来越大时,是清越的师父青云神医出现,力挽狂澜,遏制了瘟疫扩散。他也救下了你这个不该活下来的人。”
“你说,若是陛下知道、天下知道,当初平城那场瘟疫的起源就是你苏府丢出的一个丫鬟,苏府会如何?花府又会如何?”夕云公主冷冷地望向苏陌素。
平城瘟疫,那场遥远的噩梦苏陌素当然不会忘记。瘟疫中,她彻底确认了前世的仇人。那个杀子杀她的魂魄重生在了徐丹儿身上,还试图再一次杀自己。
但不可否认的是,瘟疫确实是出自苏府的丫鬟身上。瘟疫是徐丹儿亲手所制。而徐丹儿当时是以苏府近亲身份住在苏府的。
“公主。”苏陌素心中有无数话可说,却想不到选哪一句。她能想到的是那日面对黑衣人时,傅茂行自残明志话语。
显然,夕云公主此番先行,定是挟目的而来。
“我见过你救下的两个傅家孩童了。”夕云公主突然话语一转,说道,“他们很好,尤其是傅茂行。他知道,你护不了他们一辈子,他为自己和他妹妹选择了最好的出路。”
“虽然傅幼清不过十岁就被束缚在了宫中,但活着总比死了好。没有什么比跟皇家联姻更能彰显自己的诚意。”夕云公主望向苏陌素朝她问道,“你明白吗,花夫人?你的夫君如今还姓花,而不能回归本性李,也有你的关系。”
“你苏家身负灭族之罪,你还要继续牵连花家,牵连那九泉之下等着鸣冤的李家唯一遗孤吗?”
一张自请下堂的和离书被掷到了苏陌素面前。
妾不过蒲柳之姿,却蒙君错爱,嫁入君府。原以为与君有三世之缘,却不想缘浅如斯,今生难尽。良缘天成,自是相和相美。然无良缘,强留相对相忿。既已二心,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夫君相离之后,沐浴弹冠,重振乾道,巧娶倾城国色,添得子嗣双全。妾亦当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和离书誊写了两次才得成。在丢弃的那第一张和离书上,苏陌素前言照抄,后面却难写出愿夫君另娶,妾当再嫁之话。那张纸上,泪水晕开的字迹依稀可见。写的是,各还本道,愿夫君身体康健,妾九泉下亦能安心笑颜。阳世虽别,心维系夫君一人。
和离书只是前奏,留下的那颗药才是夕云公主的真正目的。
第四百零六章 情终
国界交错的边关地区,民风总是更为彪悍一些。[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在融合了朱国人的诗情画意和白国人的骁勇善斗之后,这种民风便自成了一股清奇之风。
“二丫头,你给我看看我这该死的胸口,怎么老他娘的发痛。
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呦?”一个文文弱弱、纤纤瘦瘦的男子坐在“自在馆”的桌前,朝那正抓药的女子喊道。
旁边的人挤兑他道:“余兄都自言胸口该死,又岂能不是绝症。既是绝症,莫要耽误二姑娘时间,且回去躺着去吧。”
“哎,你这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纤瘦男子闻言就舞着拳头冲向那后面说话的男子。
然而,不过三下两下,这纤瘦男子就被对方压在了身下。
“余大哥,黄公子,你们还是起来吧。你们两个这样挡着,我怎么给后面的人抓药呢?”
女子转过身,一张俏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肤色白皙,俏生生的瓜子脸上,双眼如同明珠般亮丽,让人移不开视线。娇艳的红唇之上,是那挺拔的鼻梁。乌珍珠般的眼眸旁边,一颗小小的泪痣缀在那里,随着她一颦一笑而灵动。
两个扭做一团的男子见到女子这面容,顿时都呆滞了。
先说话的依旧是那瘦脸男子,他骂了句:“他娘的,二丫头这样子,见了那么多次,每次都还是让人心痒痒的。”
“轻浮!”那黄姓男子身材其实长得五大三粗,是个彪壮大汉。但说起话来,却一直是这样文绉绉的语气:“二姑娘这是窈窕淑女,君子才能求。你这样的粗鄙之人,就莫要老来‘自在馆’了。”
女子瞧着两个人又闹做一堆,只能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抓药。
她身后其实倒也没有多少真正急切的病人。因为边关的人都知道,这自在馆是个馆主自在的地方。三个月前,自在馆还是个饭馆。半年前,自在馆是个布庄。再一年前,自在馆是个学堂。
这馆主和他的徒弟二姑娘,虽然都长得极好,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但他们懂得的东西太多太杂,反而没有几个人敢特别相信了。
来自在馆的也就都是一些自在人。小病小痛不担心耽误出问题,这才来馆里抓药。当然,还有一部分,就是纯粹为人而来的。
为人而来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这自在馆里的二姑娘。
闹腾的男子离开后,一个扎着两根漂亮大辫子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看到抓药的二姑娘,便朝对方挥手说道:“二妹妹,你快过来。”
二姑娘见到大辫子姑娘,眼角的泪痣往上挑了挑,心想,这可是比先前两位还要难缠的人物了。
只见那大辫子姑娘伸手就拉住二姑娘的手,把她扯到自己面前坐了,然后一脸兴致勃勃地说道:“二妹妹,你喜欢的应当是那种文武全才的吧?之前我跟你说隔壁城的郡守是以前的武状元你不喜欢,对面白国有个文状元你也不喜欢。这次这个你保准喜欢!”
二姑娘揉了揉眉心,答道:“于姑娘,我说了,我是不想嫁人。”
“叫我铛铛。”大辫子姑娘于铛铛嘟起嘴说道,“哪个女人不想嫁个如意郎君,说不想嫁都是没有遇到可心的。就我们那夕云公主,从白国回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迫不及待、宁死不再归白国。可不就换了个人来接,见白国新帝那么器宇轩昂,不屁颠屁颠又去了吗。”
二姑娘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夕云公主再回白国,恐怕根本就不是自愿的。白国先前放夕云公主回朱国,显然是打的是交换那守了寡的大皇子正妃白国明月公主白月戈的主意。
然而就在夕云公主去了白国以后,守寡的大皇子正妃便传来病逝的消息。这当中,显然是隐瞒了当今陛下不想留下后患,宁愿牺牲夕云公主也不愿意放虎归山的想法。
而妹妹死在朱国的白国皇帝,会不会好好待朱国皇帝的姐妹,那就真是可想而知了。
于铛铛可不懂得政局中的事情。她只知道面前的二姑娘,就连手上的皮肤都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看得她心里酸不溜丢的。
带着哀求的语气,于铛铛朝二姑娘说道:“好妹妹,你和你师父隔着辈分呢,他再好你也不能喜欢。”
二姑娘有些哭笑不得,解释起了她说过八百遍的话:“我与我师父就是师徒关系。我对他,没有你那样的爱慕之心。”
“是嘛,我是爱慕你师父。我觊觎你师父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于铛铛一脸苦恼地抬头看向二姑娘,说道,“可每次你师父见到我就像老鼠见了耗子,躲得影子都看不到。”
“二姑娘,你早点嫁出去吧。等你嫁出去了,这自在馆就只能你师父自己出来待客经营了。到时候他就没办法躲我了。”于铛铛说着就拉着二姑娘的手摇了摇。
二姑娘笑起来,说道:“于姑娘,你也知道我师父出来得少,所以如今寻他的姑娘也不多。若我真嫁出去了,以后师父天天在这自在馆里同其他姑娘说话,那你可受得了?”
“啊,那不行。可是我就算修个高楼,你师父也不愿意住进去啊。还有,叫我铛铛。”于铛铛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里面强行挤出两滴泪水来,“好妹妹,你帮我想想主意。”
二姑娘与这于铛铛也是相识算很久了。从她到了这边关,跟着师父开了这“自在馆”之后,这于铛铛就是个常客。
不管他们是做书院还是开布店,卖首饰还是卖药材,于铛铛都雷打不动地隔三差五要来一趟。而且每一趟,都会给二姑娘说各种英俊潇洒、器宇轩昂、才华横溢、武功出众的男子。
这一次的于铛铛显然又是准备充分。尽管二姑娘给她说了利弊,她还是十分不死心地说道:“好妹妹,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看一眼。说不定,就是你的良人呢?”
“我还得煎药呢!”二姑娘不为所动。
“那我等你。”于铛铛很坚定地答道。
“要大晚上去了。”二姑娘继续说道。
于铛铛则表示自己毅力卓然:“我陪你整宿。”
“真这样优秀,大晚上都要等着见我一面?”二姑娘表示十分质疑。
于铛铛甩了甩她的两根大辫子,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好了,我来帮你吧。我帮你碾药好不好?”
“别别别。”二姑娘忙拦道。
于铛铛又去拿其他的:“我来煮水。”
“你可摔了我不少罐子了。”二姑娘一把把罐子抢了回去。
于铛铛终于找到了一个她能做,且二姑娘不那么反对的事情:“我给你专门扇药总行了吧。不扇火,就用扇子把药扇冷。”
虽然现在其实已经是十月的秋日,但二姑娘觉得这总比做其他事产生的破坏小。
自在馆客人少,但每次抓药都兼顾了熬药的事情,所以折腾下来,到真的已经有些夜色降临了。
于铛铛迫不及待地拉着二姑娘跑出自在馆,到了一个桥下。
她挤眉弄眼地指着桥上说:“等等,再等等。每次这个时辰,那人都会出现。”
“搞半天,你是偷看到的啊?”二姑娘望向于铛铛。
于铛铛心虚地低头看自己的大辫子,她每次和二姑娘在一起,都不愿意看对方。眼睛比自己的美,皮肤比自己的白,胸也比自己的大,就连屁股,也格外翘。
“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文武双全的?”二姑娘有些无可奈何地戳了一下于铛铛的头。
于铛铛捂住脑袋,皱着一张脸抬头看向二姑娘:“我听人说的。不过,他长得好,是我亲眼所见的。真的。”
二姑娘却不想陪于铛铛胡闹了,她转过神,就往来路折回去:“好了,铛铛,我要回去了。师父我不跟你抢,真的。”
于铛铛死拉硬拽住二姑娘的手,喊道:“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如果不是我这个人坚贞不二,见到他的时候也要变心了呢。真是旷世美男啊!”
二姑娘指向桥上,说道:“我没有见到旷世美男,只见到了空旷的桥。”
“再等等,他每天都来了的。”于铛铛可怜兮兮地看着二姑娘。
二姑娘的头发都比她的柔顺,只不过幸亏二姑娘头发不如她密。所以她能扎两根大辫子。
“你多好看,我觉得只有那样的长相才配得上你。”于铛铛伸出三根手指,表明心志,“我发誓,我说的真心话。”
二姑娘叹口气,拍了拍于铛铛的肩膀,同她说道:“铛铛,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是真不想找夫君。我心底的那个人……”
“来了来了,二妹妹,快看!”于铛铛死命地摇摆着二姑娘的胳膊,让她扭过头去看。
二姑娘转过身,看向桥上。
月光之下,一座青石面的桥上,一个墨色衣裳的男子提了个酒壶有些步履踉跄的走上来。
他身形颀长,气质如何全被那酒味冲得消失无踪。
“是个酒鬼。”二姑娘有些嫌弃地转过身说道。
于铛铛却是看呆了眼睛,她喃喃地说道:“月光之下,更好看了啊。他的眼睛,比你半点也不差啊。你的眼睛又大又黑,眼角一颗泪痣更添三分柔情。他却是一双眼睛深邃如池,睫毛跟羽毛扇样的,好长啊!”
二姑娘下意识回过头再看向桥上的男子。
那男子半靠在桥上,正拎着酒壶往自己口中倒酒。酒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流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待吞下这一大口酒,男子放下酒壶,平望面前的景色。他面容果真十分俊俏不凡,一张脸如同女子般细嫩光滑,双眼中恍若一整潭的池水,让人看不到尽头。
虽然是自下往上看,但二姑娘却真的能看清楚男子那长长的睫毛,她甚至能感受到手指从那睫毛上轻抚过是何种的感觉。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桥上的人又大饮了一口酒,他声音有些嘶哑地念道。
于铛铛拉着二姑娘的手,疑惑地问道:“这人口里念的是什么啊?”
她听清楚了对方的话,但不明白意思。
二姑娘望着桥上的人,答道:“是和离书。妾不过蒲柳之姿,却蒙君错爱,嫁入君府。原以为与君有三世之缘,却不想缘浅如斯,今生难尽。”
“后面呢?”于铛铛觉得这段话虽然听起来很好听,但是她知道其实是在说很悲伤的事情。
二姑娘接着说给于铛铛听:“良缘天成,自是相和相美。然无良缘,强留相对相忿。既已二心,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所以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于铛铛觉得听完以后更难过了,这个和离书分明就不是一副该分开的模样啊。
二姑娘正要回答于铛铛,却只听到桥上的人对着她们喊道:“不是这样。”
于铛铛回过头,朝上面问道:“那是怎么样的?”
“是愿夫君相离之后,沐浴弹冠,重振乾道,巧娶倾城国色,添得子嗣双全。妾亦当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男子举起酒杯又引了一口,才望着下面的人说道,“然后才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的眼睛早就被酒意已经撑得有些朦胧。桥下那两个姑娘,一个扎着一对大辫子,另一个就是普通的装束。但这个装束的普通得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也觉得我们二姑娘很漂亮对不对?”于铛铛看到桥上男子的愣神,高兴地朝他喊道。
男子摆摆手,答道:“漂亮的我见过很多。只不过,你们二姑娘,让我想起,想起……”
他没有说完,就大饮了一口酒,然后转身离开了桥旁的墩子。
于铛铛没有想到对方就这样离去,她拉住二姑娘的手,一脸情急:“你说他这人是什么意思,怎么话不说完啊?”
二姑娘没有回答。
桥上一个酒瓶碎裂的声音突然传来。
于铛铛被吓了一大跳,她满脸诧异地望上桥上:“怎么了,这是摔了还是?”
于铛铛想转过头跟旁边的二姑娘说话,却发现对方已经迈步走上了石桥。
石桥之上,青衣的伤心人匍匐在地上,他伸出手要去抓前面的酒壶。但酒壶已经破裂了,只有一片瓷片上还有些酒水。
他还是伸手要去抓。
二姑娘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她捡起了那片瓷片。
青衣男子看向二姑娘。
二姑娘亦回望着他。
“我不想沐浴弹冠,不想重振乾道,不想娶倾城国色,不想添子嗣双全。”男子伸着手对着二姑娘。
他见二姑娘垂下眉眼,便坐起身,自行往后靠着。他倚在桥面上,看着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语:“我想要的,不过是我夫人而已。”
二姑娘的裙角从男子手边拂过,他手指动了动,似是想抓住,最后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见不到的时候想念,见到的时候,却发现那想念已经在骨髓心口生出一根参天大树,每一刻都是煎熬的痛。
“喝口水吧。”
那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只见那张俏丽的脸就在眼前,她眼角的泪痣那般清晰。
番外一:往年今日
“张哥,来三斤糖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好嘞!”
每到祭灶的日子,城东的吃食摊点铺子生意就格外热闹。做甜食十分出名的张二牛今日便忙得热火朝天。他将糖瓜麻利地称好,用纸包起来,递给面前的客人。
看清楚面前那扎着双环髻的姑娘时,张二牛忙笑着转身喊铺子里忙活的娘子:“冬花,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甜食摊铺里,一个卷着袖子正忙碌的女人转身探头往铺外看。她本只是露出了半截身子,手里的活计还没停下。待看清楚门口的人时,冬花忙把手上的面粉拍了拍,走了出来。
“知画来了。”冬花走到知画面前,见她身边并没有夏草的身影,便有些奇怪地问道,“今日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
知画听了,便答道:“他今年不回京城。”
冬花听了,脸上便有些唏嘘。她拉了知画到自家的铺子里坐下,说起体己话来:“姑爷还没消息呢?”
“没有。”知画摇了摇头。她看到冬花的鼻尖都被面粉染白了,就从怀里掏出手帕替冬花揩了揩。
冬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己又摸了下鼻子,说道:“姑爷不回来,你和夏草的婚事就准备一直这样拖着?”
知画咬了下嘴唇,轻声答道:“不仅是他如今不想,我也不想。他等他主子回来,还总有个日子,我等我主子,却是……”
话没说完,知画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泪水掉在包糖瓜的牛皮纸上,一下又滑开来去,只留下一道水痕。
听知画提及旧主,冬花也有些伤怀。她原本有些喜悦飞扬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小姐都已经去了三年了。”
“是三年又……”知画的声音哽咽起来。
冬花忙打断她的追忆,将话题绕到其他地方去。她说道:“其实姑爷那般仁厚,当初既肯把我卖身契还与我,也定是肯放你自由的。你若在此处伤心,不若跟在夏草身边,天南地北多走走也好。”
知画摇了摇头,答道:“我哪也不去,我要留在这里,看那些对小姐不好的人的下场。”
“苏老爷毕竟是小姐的父亲,虽然他一直心疼苏大小姐多些,但父女血脉割不断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如今苏家都已经大不如前,你何必如此在意?”冬花在苏家待的时间也不短,当然知道苏陌素往日在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是人死如灯灭,往事随风去,她比知画要看得开些。
“若不是老爷将大小姐宠溺得那般无法无天,又岂会连累小姐……”知画与冬花不同,对冬花而言,苏家都是她的旧主。而知画一直跟在苏陌素身边,她心中的主子便也只有她的小姐一个。
“小姐在家里没享过什么福,却是被家里带累得命也没了。”知画的声音哀伤又怨愤。
冬花听到带累二字,眉眼却忍不住一跳。她望向知画,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小姐去的原因了?”
“还有什么原因,不就是被大小姐连累,苏家整个都不招上面待见。小姐也是为了不累及他人,才自寻了短见吗?”知画答道。
冬花一直心思细腻,对于这个冠名堂皇的理由,她三年来没有一天能说服自己相信。可她与知画两个都不过是低到尘埃里的小人物,又能替死去的小姐做些什么呢?
叹了口气,冬花便不再追问。
“好了,我回府去了。你也去忙你的营生吧。”知画勉强扬起嘴角笑了笑,同冬花挥手告别。
冬花将知画送出铺子,在身后叮嘱道:“你一个人路上要小心些,我有时间便去看你。”
知画摆了摆手,却没有再回答。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没有一晚能睡得安生。她知道她的主子是怎么去,一直知道。
在那个火光照天的夜里,在那个只剩下废墟的房子里,知画比所有人更早一步到达,也捡到了其他人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个刻着印记的药瓶,三年来,一直藏在知画的怀里。药瓶上那个曾经见过的印记就如同一块火红的烙铁,让知画反反复复地惊醒。
仇人,仇人在那里等她。
临近年关的夜总是来得要更快一些。黄昏时候,一辆顶盖青色,四角都垂着青铜浇筑而成的蟒牌的马车驶入了城门。
马车里面,当今天子唯一在世的兄弟祁阳王正倚着马车壁在小酌。
宦官躬着身子,端了个酒盘跪坐在旁边:“王爷,马车直接进宫吗?陛下一定早就在盼着您了。”
“那是当然,我是他唯一的哥哥了,还活着的。”祁阳王又饮了一杯酒,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宦官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略微沉默了一下。他在心里正演练着见到陛下该说些什么吉祥话时,马车外突然响起马夫的惊呵声和马的长吁。
“不要命了!”
马车突然停住,车内的人也踉跄了一下。
马夫在外面甩起重重的鞭子,斥道:“狗胆包天的东西,也不看看是谁的车架,就这样冲出来!”
“小女子知画求见祁阳王。”女子清脆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知画?”祁阳王转了下手中的杯盏,心中如同被什么东西刺中一样地,生生疼了一下。
“王爷,知画近日收集小姐旧物,发现了小姐留给王爷的一点东西。知画的小姐是王爷的故友,您还记得吗?”
女子焦急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她说得隐晦却很急促,生怕马夫会赶她走一般。
马车内伺候的宦官低着头,嘴角却有些不屑的笑容。说得隐晦,什么故友旧物,恐怕就是自己想纠缠祁阳王吧?也是,谁叫这位身份尊贵的王爷如今府中还空无一人呢?
“让她进来吧。”祁阳王似乎起了一些兴致,吩咐宦官下车,只单独同那女子相处。
“王爷,这女子来路不明,您一人与之相处,恐有安危。”宦官劝道。
祁阳王笑起来,只是笑意中有几分嘲讽:“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还不如一个弱女子?”
宦官知晓祁阳王是不悦了,忙作揖下了马车。他是皇帝留在祁阳王身边的人不错,陛下要求他注意祁阳王是不错,但这等风花雪月、耳鬓厮磨的话,想来皇帝陛下也不会多有兴趣。
“知画拜见祁阳王。”知画上了马车,忙向里面的人行礼。
祁阳王依旧是那般慵懒的姿态,他一只手捏了个酒杯,一只手搭在马车壁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返京?”
知画恭敬答道:“知画并不知王爷今日会返京。只是自从寻得小姐旧物,知画日日都在城门处等待。”
“斯人已逝,知画不愿意小姐的心愿还不能完成。”知画匍匐在地上,似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望着面前这个胆怯的丫鬟,祁阳王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惘然。大抵人都是这样,越是年岁渐长,越容易追忆往昔。
这个依旧穿着苏府下人装的小丫鬟,一下子就将他的记忆拉回了数年前。
“师兄既有所求,那陌素就陪师兄一家一家地寻、一家一家地看。”
“师妹看什么如此入神,我唤你几句也未曾理我?”
“师兄,我方才是看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礼物。此物初见,便让我有怦然心动之感。”
当日在甄宝斋之中,她与他并肩而立,她目光柔情,他知她在看自己,故而出言戏谑。只是那时候的他尚未意识到,心动的人又岂止他师妹苏陌素一个。
“原来那根子夜良辰是师兄送给明月公主的……陌素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担心夕云公主见到明月公主的簪子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心生不悦。但凡女子,总有些妒忌心理的。”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进宫?”
“师兄,你今日一定不要求娶明月公主。”
那个笑容勉强的她,那个气喘吁吁跑来提醒他的她,一下子掀开时间的厚布,那样栩栩如生地重新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
她与他都是才高八斗的李大家子弟,她更被师父收为关门弟子。她的聪慧,他从不怀疑。所以那时候她来问他簪子的事情,他知道她早就猜到了。
她那般聪慧,更加知道卷入王位争夺中是如何危险,就连师父也不愿意卷入这种凶险之中。可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依然来提醒他了。
也就是那一日,还是三皇子的祁阳王魏泓睿知道了,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魏泓涵同样在提防自己、算计自己。
“王爷。”知画的声音将魏泓睿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魏泓睿将胸口的酸涩按下,问知画:“你家小姐留了什么给我?”
“小姐留了一副画像给王爷。”知画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她问道,“王爷应该知道,我家小姐自入京以后,容貌一直有刻意用药物遮掩吧?”
虽是提问,但知画却没等魏泓睿回答,而是自顾自往下说:“知画也是多虑了,王爷是见过小姐未及笄前容貌的,自然知道那样的花颜长不出后来的平淡。小姐在娘家不受重视,为避麻烦,才自掩锋芒。这张画像,就是小姐的自画像。”
魏泓睿闻言心中的涩味再也挡不住,彻底蔓延开来。他一直对苏陌素颇多重视,却因始终迈不过男人好颜色的那一关,而未能早下决心娶她过府。
那日,他见她与花清越自马车上下来,两人执手相看,方知自己早已心动了。
如今知画却说,他犹豫的事情全然就不存在过。她从不曾颜色平淡,从不曾长相平庸?
看着知画慢慢将卷轴打开,魏泓睿弯腰倾身向前,只想看清楚苏陌素的真容。
亮光骤现,魏泓睿眼前一花。他往后忙退却一步,但匕首却已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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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图穷匕见
“图穷匕见!”魏泓睿用手握住匕首,将其往后重重一推。[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虽然他是空手接白刃,但终究八尺男儿力气大过柔弱女子太多。
知画被其重重一推,人就撞到了马车壁上。
“王爷,您还好吗?”候在马车不远处的宦官听到声音,连忙上前询问。
魏泓睿阴沉不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怎么,本王的命令你也不听了?本王不是说了,任何人都勿要靠近吗?”
“是,奴才知错了。”宦官只能悻悻退下。
魏泓睿的手被匕首划破,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刀刃。知画却是还不罢休,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冲过来。
“荒唐!”魏泓睿呵斥一声,转身躲过知画的簪子。见丫鬟眼中仍满是恨意和杀意,他一个利索动作,匕首掉落在地,知画也被他牢牢箍住手腕。
终究念及了苏陌素的情分,魏泓睿并没有痛下杀手,反而有几分不解。他问道:“知画你到底要干什么?就算你不顾及自己,也不顾及李家了吗?李垣清好不容易洗白了父辈的罪名,如今又要将名声全部折损在你这个小丫鬟手中吗?”
知画咬牙答道:“我不是李家的丫鬟,要论罪要株连,就去找苏家好了。我的卖身契上,依然写的是苏家。”
“你是为了报复苏家?”魏泓睿觉得面前这个丫鬟简直有些不可理喻。即便苏府过去薄待苏陌素,她也不用让整个苏府替她家主子陪葬吧。
知画挣扎了几下,手中簪子依然半点碰触不到魏泓睿,心中的沮丧和灰败瞬间铺面而来。她泪水滚滚而落,骂道:“你这黑心人!小姐从来待你义重,你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魏泓睿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问道:“你缘何说本王杀了陌素?”
知画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襟处。
“你有什么凭证,只管拿出来看。”魏泓睿松开了知画的手,说道。
知画从怀中把那个药瓶拿出,并将药瓶有印记的那一边转向魏泓睿。她冷笑道:“三皇子,祁阳王,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印章都不认识了。”
“这个东西你从何而来?”魏泓睿将那药瓶拿过,倾倒一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他追问,“里面原是什么?”
“是什么?是小姐的送命药。小姐死于火中,可为什么没有呼救声,这药是我在火里捡出来的!”知画如今已知,自己绝无可能再次行刺魏泓睿。[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亦觉自己了无生机,索性将话说个明白。
“小姐死的那天,府上来过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我起先并不知是公主銮驾。前年白国迎亲,我在街旁叩拜时偷看了,才知道那日来***的正是与王爷你一母同胞的夕云公主。”
自拾得那药瓶之日起,知画无一日、无一时不想寻了魏泓睿替自家主子报仇。可惜她家小姐死后,魏泓睿也去了祁阳封地,根本不曾回京。这一次,她终于等到机会了,可惜却功亏一篑。
怀着一腔的怨愤和不甘,知画将心底的话一次倾倒而出:“当初是王爷先相认了我家小姐这师妹,也是王爷一直在提师兄妹情谊,可最后却仍是王爷亲手断送了自己师妹的性命!”
“而且王爷真是狠心。就连送小姐上路也要用上这样的物品,让小姐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曾被王爷真心相待过。”
面对知画的质问,魏泓睿一言不发。他的脸色无比阴沉,手用力攒着手中的药瓶,即使先前的伤口又重新裂开流血也没有心思顾及。
比起手伤,他的心才是真正的遍体鳞伤。当今圣上可真是他的好弟弟啊!
自皇帝登基,其余兄弟皆未得好下场。魏泓睿一直以为皇帝对自己还有些兄弟情谊。然而如今看来,他也许是首当其冲被对付的那一个。
“王爷,这三年里,一千多个日夜,你就没有一次被自己的良心拷问惊醒吗?”知画死死瞪着面前的祁阳王,只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内疚和伤心来。
祁阳王却仍是回以沉默,他抬手落在知画的后脖处,知画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人算总是不如天算。皇帝以为这个药瓶会被李垣清拿到。那样就可以既留李垣清继续为其效力,又可以断了师父李允回京帮助自己的后患,却没有想到这药瓶竟被一个小丫鬟截留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的又岂止皇帝一人?
“来人。”魏泓睿唤道。
宦官敏锐地跳起来,弯腰到马车外候着:“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将此物送去给陛下。告诉他,本王以后会安安心心待在祁阳,绝不踏入京城一步。”魏泓睿将那药瓶从马车里掷出。
宦官忙借住那药瓶,神情却十分疑惑。他问道:“王爷不入宫吗?”
“本王说了,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魏泓睿望一眼马车内的知画,吩咐道,“回祁阳。”
***
皇城之中,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乾帝魏泓涵正在听侍卫的禀告。
“那夏草又一无所获?”魏泓涵面有不悦,他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了几步,又不甘心地问道。
侍卫额角有些渗汗,却不敢用手去擦,只能硬抗着答道:“是,末将十二个时辰都暗中监视着夏草,确定他同样一无所获。”
“同样?”乾帝皱起眉头,望向面前跪着的侍卫。
侍卫额头的汗已经完全滴落下来,他艰难地答道:“是。末将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李垣清和李允的下落。”
“废物!”乾帝重重一拍面前的桌案,骂道。他站起身来,正要去惩戒侍卫,却听到门外有宦官禀告。
“陛下,国师大人求见。”
“宣。”乾帝一边说道,一边摆手让侍卫退下。
宫殿正门被宦官推开,一身褐色长衫的国师李浩初走了进来。
见到李浩初未着朝服,乾帝心中咯噔一下。
“国师深夜进宫,有何要务?”乾帝调整神色,用和悦的神情问道。
李浩初双手作揖弯腰,答道:“臣确有事禀告。臣有幸得先帝赏识,入朝已三十余年。如今臣年岁已高,耳目不灵,强留朝堂只是食君俸禄,却不能为君分忧。臣请辞归田,望陛下恩准。”
乾帝脸上强调出来的笑意随着李浩初的话已消失无踪。他双手背于身后,冷眼瞧着面前这人。
李浩初,李家集大成者。李浩初之父曾救先帝于朝外,李浩初与先帝又为师兄弟。也正是有这层情谊,先帝才请得李家人进朝入仕。
三年前,乾帝谋划弑父夺位时就想过李浩初会有辞官这一天。他精心设计,杀苏陌素,留李垣清,就是为了接李浩初的国师之位。可不仅李垣清踪迹全无,就连一直在寻找的李浩初之子、苏陌素之师也杳无音讯。
李浩初此番辞官得行,国师之位便只能空悬。
乾帝来回踱了几步,半晌,才问李浩初:“国师大人去意已绝?不知日后,国师有何打算?”
李浩初直起身子,答道:“李家本就居于山野之中,浩初此去,自然是种田山下,归于野中。”
对于李浩初不经自己允许就结束行礼的动作,乾帝背后的手微张了一下。他其实知道,先帝之时,李浩初便得谕不必拘泥礼节。然,那是先帝之谕,李浩初尚未得他之谕。
也罢,李浩初从来就不会是他的国师。即便李浩初愿意留,乾帝也不安心用。
“既然国师去意已决,那朕也不能强人所难了。国师为我朝鞠躬尽瘁三十余年,朕明日派傅侍卫送你返乡。”乾帝笑着答道,只是这笑意并不深达眼底,只如一张面具样挂在脸前。
即便白乾战火一触即发又如何,他魏泓涵并不是先帝,并不需要一个国师时时帮助自己。
他自有用人之道。
“宣周云端进宫。”望着李浩初的褐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乾帝吩咐身边宦官道。
宦官领了口谕匆匆出去,另一个小太监却又小跑着进内殿禀告。
“陛下,陈太妃在闹绝食。”
乾帝挑眉冷笑:“折腾个没完,且让她去。你告诉她,若她真死了,朕给她风光大葬,定送她入先帝陵寝。”
小太监不敢多说,只能应声往后宫回话。
才跑到外门处,瞎头瞎脑的宦官就与奉旨入宫的周云端撞到了一起。
领周云端入宫的太监总管一脚踹向面前的小太监:“不长眼的东西,跑这么急做什么!”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太监忙跪下磕头认错。
周云端一向宽厚,便从旁劝道:“赵公公,本官无事。这小公公想来是有急事,便让他去吧。”
太监总管伸手拎起小太监,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好不快滚!”
小太监忙朝周云端作了个揖,就跑远了。
周云端低头理了下衣摆,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却发现自己脚下踩了块帕子。
一块粉红色、绣了鸳鸯的锦帕。
瞧见鸳鸯图案的时候,周云端手一缩,本想立刻递还给前面的太监总管。毕竟这明显是宫妃的东西。
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鸳鸯收脚线的时候,周云端不自觉将锦帕收回了袖子里。
这个锦帕的绣法收线,与苏陌素曾经身上佩戴过的香囊绣法收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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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黄粱一梦
“方才那小太监倒是瞧着眼生,想来不是赵公公你身边的吧?”周云端装作不经意地同太监总管赵公公攀谈道。
赵公公是一直跟在魏泓涵身边伺候的,从皇帝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如今国师才出门,皇帝就召见周云端。其中蕴含的深意,赵公公自然敏锐地感觉到了。
是以,面对这位即将炙手可热的周大人,赵公公十分热络地答道:“不瞒周大人,方才那小枣子其实是奴才的义子。只不过他太轻浮毛躁,实在不能在御前当值。”
周云端起先见那赵公公在自己出言前就先斥责小太监,动作里颇有几分明罚暗帮的意思,本就怀疑这小太监身份不简单。如今这个猜测被印证,他就更加谨慎地把袖子里的帕子收了收。
御前总管太监的义子,这样的身份,不在御前伺候,定然是在皇帝十分重视的人面前当差。
宫殿里头,魏泓涵的怒气已经渐渐消下来不少。李垣清、李允、李浩初都不重要,如今乾国最重要的人,只有他魏泓涵一个。
而乾国最重要的女人……魏泓涵的视线落在跳跃的烛火之上。陈太妃,并不是先帝那位有孕却无福省生下皇子的陈嫔。同出陈侯家中,这位陈太妃身份却很不一般。
魏泓涵低下头,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腰间香囊上的长穗。
陈太妃是陈侯的义女,在陈嫔流产后,被陈侯送进宫陪伴陈嫔。在先帝驾崩后,只伺候过先帝一夜的陈氏女被封为太妃,这其中当然有很多的原因。既有陈侯的情分,也有……苏陌素的缘故。
魏泓涵面前出现了那张平淡却让人注目的脸。尽管她一直刻意隐藏,可魏泓涵一直知道,苏陌素眼角有一颗泪痣。有泪痣的人,总是命途多舛些吧。所以,她身边的丫鬟都变成了太妃,而她却只能做一柸黄土。
***
傅尧平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与乾国叱咤风云的国师大人接触。准确来说,是前国师大人。
这位前国师大人,听说是先帝的师兄。听说他父亲曾经救过先帝,听说他在先帝登基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傅尧平还没有入朝为官的时候,就听到了许多关于前国师大人的事迹。只身入螣国,三十万大军前单挑主帅,为乾国换来了与螣国的百年和约。昔日大皇子求娶白国公主时,面对白国十余人组成的谋士团,前国师大人一人碾压。
自诩为文人,傅尧平对李浩初是怀揣敬意的。虽然皇帝对他有另一道密令,但在未到执行地之前,傅尧平毫不掩饰地表达他这种敬意。
“国师大人,请喝水。”傅尧平将水壶口倾斜给李浩初看,特意解释道,“下官已经清洗过了的。”
李浩初笑着将水壶接过去,饮了一大口,赞道:“很清冽。”
听了这句肯定,傅尧平脸上也不禁洋溢起笑意。
“傅侍卫成家了吗?”李浩初问道。
傅尧平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前国师大人会与自己攀谈这样家长里短的话题,忙答道:“已经成亲好几年了。”
“哦,不知是哪家闺秀有这样的好福分?”李浩初带着笑意问道。他说话的时候,眉眼轻眯,给人一种十分和善的感觉。
“泰山大人是董国公。”傅尧平如实答道。答完以后,他又十分后悔,自觉这句话脱口太快,颇有几分自得的意思。
“是泰山大人看重下官了,下官惭愧。”傅尧平挽回了一下,可他心中仍有些不自然。这句话似乎依然是在自夸。
傅尧平都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这般不自信了。
所幸国师大人似乎没有计较傅尧平的话,反而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几分肯定地说道:“这样很好。”
此时的傅尧平尚不明白前国师大人此句话的深意,他只知道,若是到了均安,他就不得不遵循圣旨,对面前这位尊敬的前国师大人下毒手。所以,在未到均安之前,傅尧平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前国师大人。
到均安的第一夜,傅尧平捏了捏手中的剑鞘,望着剑柄中镶嵌的那颗珠子有些出神。
“来,明日就要分别了,今夜我请你尝尝均安的状元酒。”李浩初走了过来。
傅尧平回过神,接过那盅酒,点头道:“那我们不醉不休。”
“大人,让下官来为你斟酒。”傅尧平端起酒壶,将酒水倒入面前的杯中。他倒满一碗,转身不经意地摸了下剑柄,剑柄上的毒药随着酒水进入另一只酒杯中。
李浩初似乎什么也没发现地接过酒杯,与傅尧平碰杯道:“傅侍卫,辛苦你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能与大人并行这一路,下官很庆幸。”傅尧平忙不迭地答道。
李浩初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人一老,就大不如前。过去从来不盼着见到儿孙,现在倒想了。”
听到儿孙二字,傅尧平心中一跳,忙望向李浩初。前国师大人的儿子,陛下会不会想知道下落?毕竟斩草要除根。
“只不过我连儿子都不在身边,更何谈孙子?”李浩初并没有让傅尧平问出口。
他一饮而尽,又自己倒满了一杯,说道:“再来!”
“再来!”见李浩初将那杯下了药的酒完全饮尽,傅尧平也松了一口气。
均安的状元酒入口绵软,后劲却很足。傅尧平一杯一杯,最初还无甚感觉,渐渐却是不省人事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便明白了前国师大人那句“这样很好”的意思。
他,不仅没有完成陛下的密令——到均安后杀掉前国师大人,而且连前国师大人的下落也失去了。若他傅尧平此时娶的是个寻常人家女儿,恐怕回京就是人头不保了。有泰山董国公在,他大抵就是贬官受罚了罢。
也不知道为什么,醉酒的时候,傅尧平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匪夷所思的梦。梦里,他也娶了妻。不仅娶妻,还有纳妾,还有儿子。
梦中的他,竟官至宰相。不过梦里的他,与现在的他性情完全不同。梦里那个傅宰相自负骄傲,与妻不和,妾室生非,就连嫡长子也失去了。
傅宰相。
梦醒后的傅尧平嚼了嚼这三个字,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这可真是黄粱一梦。这一梦,倒是让他想起一些事情了。
大抵就是那个时候,从遇到梦里那个女人苏陌素开始,他就开始渐渐改变了。原本的意气风发因为谋划相遇岭南王失败而变得一蹶不振。一直引以为豪的家传之宝竟是一文不值。
那个女人,苏陌素,打击的不仅是他的画,更是他这个人。
可是对比梦中那位傅宰相最后的结局——妻死子亡,傅尧平觉得,如今这样平庸一些的自己也很是不错。
***
乡间小道上,一个老丈不紧不慢地骑着毛驴。
砍柴的樵夫与之擦肩而过,放牛的牧童望了他一眼复又离开了视线。
这个老丈实在太平常了。他的面容到双手,都已经有了上了年纪的褶皱,衣着也甚是朴素,半点看不出昔日叱咤风云的模样。这老丈手里还拿了根细长的棍子,棍子前端绑着一根焉焉的胡萝卜,胡萝卜落在毛驴前面。
毛驴张口想去咬萝卜,老丈就把棍子又前伸了伸,毛驴只得走快几步。
慢吞吞的毛驴走了许久,才走到官道上面。官道上的马车跑得飞快,纵使见到这样一只闲散的毛驴,马儿们也丝毫不敢放慢脚步,蹄子一偏,就从毛驴身边过去。
只有一匹单马,因为马上的人突然吐了一口血,而不得不停了下来。
马上有两个人,没吐血的那个连忙扶住吐血的人。其实这个没吐血的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肩膀处明显还绑着带血的白布。
“应承,你再撑撑。我们马上就要入城了。”苏平安说道。
季应承强撑起精神,回望了他小外祖父一眼,神志却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说道:“小外祖父,陌素表妹来接我了。”
“不要胡说,我们马上就要入城了。入城我就给你找大夫。”苏平安一边安慰季应承,一边撕下身上的衣服,在季应承已经染红的胸口重复裹上一层布。
季应承笑了笑,十分勉强地答道:“小外祖父,你自己都没了办法,更何况城内的大夫。”
“我医术不够精,城内一定有好大夫。”苏平安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季应承还要说话,却被苏平安打断了,他说道:“小承承,你撑着些,不要再说话了。”
“是呀,你再说下去,他就不用带你回城,直接在这找个土堆埋了你就好咯。”毛驴上的老丈搭腔说道。
这话虽然难听,可说得也是事实。苏平安望了老丈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他揽着季应承,正要勒马前行,却又听那老丈说:“箭头都射进了肉里,又是当胸一箭,却还能撑到现在,可真是不容易啊。”
番外四:人生大事
苏平安动作一僵,。他将季应承放到旁边,撩袍便跪在老丈面前:“求老丈救我外孙一命。老丈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伤势,定是杏林高手。”
看出季应承是胸口受伤并不难,可在层层包裹之下,还一眼就知道这是箭伤,箭头尚未取出。苏平安笃定面前这老丈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寻常。
所幸这老丈也没多做刁难,一口便应承下来:“且扶他到一边,我替他取箭敷药。之后不再骑马颠簸,修养个几月也就问题不大了。”
老丈这话说得太满,以至于本笃定老丈不是普通人的苏平安反而没有先前自信了。不过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的试一试。
取针、烧火、拔箭、敷药,原还行动迟缓的老丈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顿。即便苏平安还有质疑,也因为季应承的脸色回暖而消失无踪。
“神医,恩人,请受在下一拜。”苏平安毫不犹豫地再朝老丈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老丈笑着摆摆手,说道:“无事无事,我也是要收取报酬的。”
“老丈尽管开口,在下绝不推辞。”苏平安果断答道。
老丈指了指苏平安旁边那匹马,说道:“老丈因为你们耽误了行程,只得要了这匹快马去,方才不会误事。”
要金银,苏平安都不以为然,却没有想到老丈是要这匹快马。如今恰恰这快马还有大用,苏平安犹豫一下,便如实以告:“不瞒老丈,我与外孙都是从军之人。此番战场受伤,一是回城救治,二也是要向城中守备禀明战事。若没了这快马,恐怕会延误战事。”
听了苏平安的话,先前还慈眉善目的老丈顿时变了颜色,骂道:“岂有此理!老丈我为了你们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要匹马也舍不得给!真是气煞我也,不如我再送这人一刀,让他去了西天罢。”
“老丈使不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有救人再杀人的道理。”苏平安忙拦道。
老丈半句话都听不进去,胡子气得直吹,口中不断骂骂咧咧:“真是可恶!好心没好报!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丈是有急事?”缓了口气的季应承插言问道。
老丈停下辱骂,气呼呼地望向季应承,答道:“当然!大事!”
“什么大事?”苏平安也问道。
“人生大事!”老丈答道,“这样的大事,我都停下来救治了你们,可你们却恩将仇报……”
眼看老丈又要骂起来,季应承忙抢先做了决定,答道:“老丈请牵马去,是我们错了。”
“这还差不多。”老丈捋了下胡须,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老丈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就骑了我的驴去吧。”
“等到了城中,这驴子脚程太慢,你们若嫌弃就尽管宰杀了换肉去。毕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老丈我不会怪你们呦!”话未完全落音,老丈已利落翻身上马。只听一声“驾”字才落,老丈身影已远。
“小外祖父,你一人回去报信吧,我出点银子,路上找个马车上去应当不难。”季应承从老丈那背影消失处收回视线,同苏平安说道。
苏平安却起身牵了老丈的毛驴,不急不慢地扶了季应承上驴。他答道:“徐城铺子坳一战,我方全军覆没,没有人报信也属正常。”
季应承尚未理解过来,愣愣地说道:“你我二人不是幸还?”
“螣国既突然发兵侵占铺子坳,就是下了决心毁过去和约。我想用不了多久,大军就会压境。我们此时回去报信,只会被圣上的怒火牵连家人。”苏平安已经想明白过来,他同季应承说道,“你我二人就此归隐田间,虽不得见家人,但却能保他们平安。若我们此番回去,才是真正害了他们。”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苏平安忍不住想回头看了一眼老丈的方向。
***
乾螣边境虽然已经开战,但白乾交界处倒还算安稳。尽管上层的国君们并不和谐,局势一直紧绷着,但百姓们显然不懂这些。
街道上,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吸引了不少的人驻足观看。边城历来有讨喜糖的规矩,瞧着那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到了,一群孩子们立马挤了出来,拦在马前。
马自然走得很慢,因此缰绳一扯,马步子就立即停住了。
“祝百年好合!”领头的孩子已经有十来岁,故而十分娴熟地拱手道贺,张手要糖。
新郎官从怀里掏出一把糖,弯腰递到孩子们手里。
得了喜糖的孩子们倒很知趣,迅速地散到两边,让出道来。
大人们多不会亲自讨要喜糖,不过都愿意沾沾喜气,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路走。
新娘子出门的时候,旁人虽然看不到红盖头下面的娇容,但都齐声喝了声彩。
孩子们又上前道喜。
那新娘子显然准备更足,身边的丫鬟提了一整篮子的糖分给旁人,无论大人小孩。
“还有我。”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丫鬟见是个双鬓斑白的老丈,忙把手里的喜糖先递过去。
老丈摆了摆手,指向新郎,说道:“我要他的。”
新郎转过头,望向老丈。
那老丈眯着眼,理直气壮地看向新郎,说道:“茶酒不给我敬,喜糖也不给?”
高头大马上的新郎望着面前的老丈,利落翻身下马,行礼喊道:“爹。”
听了这声爹,红盖头下的新娘子瞪大了眼睛。她喜欢了自在馆的馆主这么久,只知道他有个徒弟二姑娘,却从未听说过他的父母亲长。
于铛铛想要掀起红盖头的一角,偷偷看看自己的公爹,却被搀扶的喜娘及时制止了动作。
“师祖。”迎亲队伍中,走出两个年轻的一男一女,他们一左一右搀扶住了老丈。
男子弯了眉眼,一边同老丈说话,一边看另一边的姑娘:“师祖来了,自然是要敬茶的。”
姑娘正要说话,却听男子又继续说道。
“师祖今日喝了是师父师娘的茶,明日还要喝我和素素的茶。”
原来是双喜临门啊!旁边的众人看向这双男女,只见男子面容清俊,女子眉目如画,不由得赞叹:真是好一对璧人啊!
听了众人的赞誉,姑娘只能跺了下脚,狠瞪了男子一眼。
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恼,反而向众人道谢起来。
瞧着男子喜不自持的模样,姑娘脸颊飞上的红云越来越多。她别过头去,不理会男子的深情目光。
老丈笑着将二人的反应尽收入眼底,他捋了捋胡须,连声答道:“好,好,好。”
入夜,洞房中自是喜烛映辉,璧人成双。洞房外,则亦有一双人影。
“素素。”
苏陌素抬起头,只见李垣清执杯浅笑而来。
月色之下,他墨色长衫,月光在衫上的白色云纹中漾动。
自从边关再相逢,苏陌素就未见李垣清穿过墨色长衫。今日是三年来第一次见他又如此穿。此情此景,竟让苏陌素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他们仍在花府的院子里,她不过是在等待他下朝归来。
“在想什么?”李垣清将手中的杯盏递一个给苏陌素,问道。
苏陌素接过杯盏,只见里面的酒暗如墨锭,让她竟一时间忘了方才的所想。
“这酒怎么这个颜色?”苏陌素将杯盏放到鼻间嗅了嗅,一股熟悉的药味钻入鼻中。
她肯定道:“是药。”
“今日是师父大喜,吃药实在有些煞风景。可你的身体又不能不调养,所以我便用酒杯盛药。你权且当做美酒饮了吧。”李垣清说话间,又将自己手里的杯盏放到苏陌素面前,笑着说道,“我陪你。”
苏陌素望过去,李垣清杯中的颜色清明,与她杯中的显然不是同一物。她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的,才是真正的美酒。”
自重逢之后,李垣清就变着法子让她喝药,总说是假死之药的余毒未清。师父因李垣清师出神医青云,便也由着他来。苏陌素对吃药这一事已有些麻木。她也不待李垣清回答,便端起杯盏,将杯中的药一饮而尽。
药尽入腹,余味依存,苏陌素微微皱眉,将那抹苦味咽下去。
“你再尝尝我这个。”李垣清笑着将自己的酒杯递过去。
苏陌素有些讶然。她对药理只是粗通,但也知道酒与药不可同饮。如今李垣清这般爽快递酒给她,她反倒疑虑这杯中到底是不是酒了。
闻了闻气味,半点酒气皆无。苏陌素又举起杯盏,轻抿了一口,口中苦味渐淡,此乃一杯清水。
“秀色可餐,秀色可饮。你在我身边,清水我亦甘之如饴。”李垣清目光灼灼,语气虽依旧平淡,但言辞却甚为直白。
他寻了苏陌素一百多个日夜,终于在边城与她重逢。之后虽然又历经许多才能像今日这般相处,但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来寻她,便是要一辈子守着她,一辈子都同她在一起。
新书试读:王妃如此多娇
寒夜露重。
太子府里,一个黑色的身影弓着腰钻进了侧院内。
苏锦音翻了个身,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忙轻轻地抚摸了下肚子。她心中甜蜜地想:待太子回来,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吧。
嘴巴突然被人捂住,她胸口陡然感觉一阵凉风,身下的裙摆也被人大力撕扯。
是谁!你是谁!
她瞪大眼睛,拼命去推面前的人。
可那男人手上的皮肤粗糙,力气更是大,她推了好几下都于事无补。
男人的手摸上她的腿……
好恶心!
苏锦音的手往枕头底下摸着,终于摸到了一根簪子,直接朝着男人的脖子刺去。一下又一下,苏锦音像是疯了似的,直到鲜血流了一床,直到那男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手中的簪子终于卸力掉到了地上,苏锦音正要伸手把这跪姿的尸首推下床的时候,房门被人突然打开。
门口的男人头系紫金玉冠,身穿八爪金龙,两道剑眉入鬓,一双星眸冷冽。
“殿下,有歹人夜袭妾身!”苏锦音见到自己倾心爱慕的人,委屈和恐惧一瞬间全爆发出来。她一边哭诉,一边赤脚就下床想扑入门口人的怀抱。
啪!
秦子言一巴掌将苏锦音甩倒在地上。
“贱人!”
太子秦子言看了一眼床上的尸首,又居高临下地看向苏锦音,质问道:“你就是这般在家等我回来的?”
他的目光冰凉得仿佛是柄利剑,要刺穿她的身体。
苏锦音委屈不已,捂着脸仰面看他:“这般情形,难道你还看不清楚?那床上的分明是歹人,他意图毁我清白,我自保才杀了对方!”
“歹人?自保?”秦子言弯腰捏着苏锦音的下颚,脸上满是讥诮,“既是歹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能杀了对方?既是自保,你告诉我,这些书信是何人所写?”
说完之后,他从怀中拿出一沓纸张,重重砸向苏锦音。
苏锦音不敢置信地弯腰拣起其中一张,情诗缠绵,字迹熟悉。
但那不是她写的!
她握着那张纸站起身,含泪看向秦子言,伤心问道:“子言,我怎么可能背叛你?若不爱你,我岂会跟你回府做个姬妾?”
“还有。”苏锦音顿了顿,手温柔地放上自己的腹部,脸上带着一丝喜悦,又含着一丝期盼地同秦子言道,“子言,我有了你的孩子。子言,我们有孩子了。”
“呵。为了这个太子妃位置,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秦子言的目光落回那床上的尸首,冷笑道,“借种生子对吗?现在对方没有了作用,就索性趁了欢娱之时,要了他的命!”
“苏锦音,你真恶心。”秦子言说完,就挥袖离去。
苏锦音提裙想追,却被门口的侍卫挡了回去。
她回眸看向那掉在地上的簪子,觉得自己满目荒凉。
“姐姐,好久不见。”
一个令人憎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锦音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竟真的见到了她的庶妹。
来的这个女人穿着华贵,脸上的妆容也用得极其艳丽,远不是苏锦音记忆中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苏锦音憎恶地看向面前人。
这女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将手中的药碗放到桌上,同苏锦音笑道:“姐姐,药都凉了,趁热喝吧。”
“这是什么?”苏锦音警惕地看向对方。
女人笑了笑,将药碗往前推了一下,答道:“当然是落胎药。姐姐不会以为,这个时候,太子还想要你腹中的贱种吧。”
苏锦音端起那碗药,直接就泼到对面女人的脸上,她愤然道:“我还说谁会临摹我的字迹,原来又是你在作祟!五年前的那笔账我还没同你算,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苏锦音转身就去拣那地上的金簪,她要捅死这个害她出了家门、险些丧命的毒女!
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女人一声令下,门口的侍卫就冲了进来,钳制住了苏锦音。
“贱人!太子说得对,你就是个贱人!”女人扬手就扇了苏锦音一个巴掌。
药水还在女人的发丝上流淌,女人的怒气并没有半点消解。她手起手落,又是连着十几个耳光,让苏锦音的嘴角都流下了鲜血。
“你害我。我要见子言!”苏锦音明白,今日的一切,与这庶妹离不了干系。
女人又岂会给苏锦音这个机会。她冷哼一声,站直了身子,朝苏锦音道:“你以为,你不喝那药就可以了吗?”
话落脚抬,苏锦音被这一脚踢得坐倒在地上。
但眼前的女人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连着又是重重几脚。
苏锦音拼命挣扎,她没有想到一个庶女在太子府有这样的能耐。
“你们还不拦着她,我腹中可是太子的骨肉!”苏锦音大声喊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用太子来试图唤醒这些钳制自己的侍卫。
可回应她的仍是庶妹重重地一脚。
女人上前抓住苏锦音的头发,将苏锦音拉得仰头看向自己:“傻姐姐,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如果不是太子点头,我能使唤动这些侍卫?”
“我的孩子是太子的。你们不要被这个女人蒙蔽,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知道了,你们以为,他会放过……”苏锦音不相信庶妹的话,她知道对方是个惯会撒谎的。
只是侍卫的反应却给了苏锦音残酷的答案。在苏锦音强撑着站起来的时候,侍卫在她身后重重踢了一脚。这有功力之人的一脚,远胜先前,骨头断裂的声音和身体的剧痛让苏锦音产生了一瞬间的失聪。
“哈哈哈哈!”
庶妹猖狂的笑声都听不太清楚,只是对方的表情足够让苏锦音难受。
“苏锦音啊苏锦音,你真的好蠢啊!这个孩子是不是太子的并不重要,这个孩子是你的才重要!你以为你对太子有过救命之恩,但殊不知,这才是现在他容不了你的理由。”
声音终于再次清晰起来。但这些话,苏锦音宁愿听不到。
“三皇子需要的,太子不再需要,你明白了吗?”女人完全站在苏锦音的腹部上,并用脚来回碾了碾。
鲜血在苏锦音身下蔓延开来。
“姐姐你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被母亲送出京城,又在路上被人刺杀吗?”女人挥退侍卫,凑近苏锦音耳边,把所有的残忍真相都赠予她,“是我。都是我。就是那笔字,我为你套上了私奔的名声。”
“而床上死掉的那个奴才……”女人凑近苏锦音耳边,笑着说出了最后一个真相,“你杀死的那个奴才,就是五年前拼命救了你的那个贱婢的弟弟!”
“当然,他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就是一直给他送银子的音姐姐。”女人恶毒地道,“五年前,做姐姐的因为你死了。五年后,做弟弟的也因为你死了。贱人,九泉之下你好好同你的贱婢去解释吧!”
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随之响起的还有敲打钉子的声音。苏锦音挣扎着起身,却发现门窗都推不开了。
整个房间很快被大火包围。
腹部那刀割般的绞痛感让苏锦音慢慢瘫坐在地上,她望向不远处的金簪。
秦子言与她过去的一幕幕一闪而过。
“救我……”
“音娘,与我回京,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音娘,快点怀个我们的孩子,我要给你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是啊,三皇子需要这仁义的名声以被皇帝所看重。太子怎么可能真的要个不知身世的村妇做妻子呢。
苏锦音慢慢闭上眼睛,大火将房上的横梁烧焦,重重地砸了下来。
待到火停的时候,这个院子已经是一片废墟。
那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只不过是众人口中的一个谈资。
“太子可真是仁义厚德。听说意外烧死的姬妾曾救过他,为了报这恩情,太子才接她来京享荣华富贵。”
“这女人,一辈子也是值了。太子为了她,还亲自去苏首辅府上,请求婚事延迟一个月呢。”
“我那在太子府做马夫的表弟说,那女人是自己偷情被发现才纵火*的呢。比起明月般皎洁的苏小姐,她可真是连地上的污泥都不如。这次延迟婚期,苏小姐不仅不生气,而且还帮着太子说话呢。两人真正是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