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帝国崛起》 第一章 姑娘请留步 “督师且放宽心,大军兵围玛瑙山,张献忠老贼已是瓮中之鳖,这次管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杨嗣昌微微颔首道:“此番十面张网,能让张贼授首,左将军功不可没!” 左良玉哈哈大笑。 此刻,玛瑙山中四下里都在激战,官军以压倒性优势杀的义军伏尸遍野。 张献忠老营主力向北逃窜,其余各营四散突围! …… 眼皮如有千钧,肩膀上更是火辣辣生疼,冯恺躺在竹席床上艰难睁开眼。 泥巴垒成的土房间里除了身下竹床就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竹桌和一张篾凳,床边魁梧汉子单臂托着下颚,口水顺着络腮胡子流的稀里哗啦。 冯恺醒过来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不过浑身乏力也懒得动弹,正好也利用这段时间,他弄清楚了当前的处境。 他穿越了……怎么死的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睡觉,醒过来已是物是人非…… 现在是崇祯十三年,他的身份是张献忠麾下左营一条龙薛成才部将高英的二弟。 义结金兰六兄弟! 老大高英,乃是左营排得上号的猛将! 老三赫笍死于桐城之战。 老四袁鳞……就是床边上的粗汉。 老五徐鹏,是个秀才,兄弟几个大名都是人家起的,腰里总揣着一柄折扇,时不时拿出来扇扇装十三。 老六方磊,还是个孩子…… 崇祯十三年二月,明兵部尚书杨嗣昌,明将左良玉、郑崇俭围攻太平玛瑙山。 旬月间,张献忠部尸横遍野,损失极其惨重,老营被打散,各部没有号令只能分散突围。 三月初贺人龙率军于韩溪寺大败左右二营,左营主将薛成才,右营主将贺国现率部投降。 高英率本部三百多兄弟向西突围,一路激战,最终侥幸穿过包围圈空隙逃出生天,而那个时候的冯恺已然中箭昏迷。 冯恺现在都不敢闭眼,只要眼睛一闭,脑海里面就浮现出透天的战火,遍地的尸骸,一个个曾经谈天谈地谈女人的好兄弟被明军的钢刀削掉了头颅,被长枪捅穿了胸腹,被箭雨射成刺猬,被烈火烧成了焦尸! 伏尸数万,不亲身其中,谁都无法体会战争的残虐!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女孩有些清瘦,皮肤泛着小麦般的光泽,眼睛很大,很有灵气,一只手里拿着一药臼,另一只手里面端着一只白瓷碗。 不大的房间里顿时充斥进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开门声惊醒了袁老四,手腕一滑,脑袋差点磕到床沿上面。 “二哥,你可算是醒了!”袁老四一双牛眼瞪的老大,话音惊喜还带着颤。 冯恺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是醒了,但是宁愿没醒…… 贼老天让他穿越,为什么不把他穿到皇帝身上,那样日日夜夜,酒池肉林,做个醉生梦死,荒淫无道的昏君才是他毕生的追求呐。 现在好了,开局就是炼狱难度…… “该喝药换药了。”女孩走到床边将瓷碗递给袁老四,粗手粗脚的糙汉连忙接过,开始给冯恺喂药。 等到冯恺被灌了一脖子的药汁,女孩似乎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撵开袁老四然后轻轻的将冯恺扶起身,一勺一勺的将还剩下半碗的药汁给喂了下去。 随后女孩转过身,袁老四嘿嘿贼笑着将冯恺上衣除去,然后开始解开缠在伤口的布带。 动作野蛮粗暴,解开最后一层的时候疼的冯恺脸上冷汗直流…… 女孩转过身,脸色微微发红,轻手轻脚的将冯恺肩胛上的草药祛掉,看了看伤口说:“没化脓,没事了。”说完将药臼里的新鲜草药一点点涂抹在伤口上,又从腰带里面取出新的布带给冯恺缠上。 伤口清凉麻痒,原本火辣辣的灼痛感顿时减轻了九分,布带上还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很好闻。 “美……姑娘请留步。”见女孩要走,冯恺赶紧叫了一声。 女孩秀眉微蹙,不解问:“公子可是觉得身上不适?” 冯恺连忙摇头,苦笑:“想来是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是粗人,也知道大恩不言谢,以后姑娘只要用得着在下,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袁老四的牛眼瞪的更圆了。 “救死扶伤是医家本份,公子无需放在心上。”说完这话,女孩甜甜一笑便转身离去。 “二哥,咱咋觉得你现在说话跟老五那酸货一个德性?” 冯恺反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兄弟们如何了?” 袁老四眼圈陡然一红。 “大哥……大哥战死了……三百多兄弟,活下来的就剩五十几个。” 在袁老四带着哭腔的话当中,冯恺算是弄清楚了这几日间发生的事。 贺人龙奉杨嗣昌军令围剿义军左、右、前三营,三营兵败如山倒,被剿杀数千起义军后,三营先后投降,但是更多的好汉子却不愿意降明,于是各部自行突围。 高英部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杨嗣昌此番召集了以左良玉、贺人龙为首的十几路兵马,下定决心要在玛瑙山彻底将张献忠剿灭。 但是玛瑙山地势复杂,而杨嗣昌的目标是张献忠的老营主力,也一直死咬住老营不放,于是高英部突围尽管也遭遇了明军,但历经血战,终于还是逃出了包围圈。 那个时候高英部三百多号兄弟死的死,重伤的重伤,最后逃出来的就剩下不到两百。 没过多久,他们又遭遇了明军搜捕败敌的军队,激战之后,冯恺中箭,流血过多,力竭昏迷,老大高英知道死战,最后必然会被闻讯赶来的明军一网打尽,于是自己带着七八十个兄弟拼死断后,让袁老四背着冯恺逃跑。 几兄弟哪里肯抛下兄弟逃命,不过被老大喝骂之后,只能背起冯恺狂逃。 一直逃到了现在所处的山中,这山中原本只有两户人家,一个是猎户赵家,赵猎户死了以后,家小无以为生便只能出山去找活路。 还有一户就是这女孩家,女孩叫于蕊,母亲早亡,父亲是个药农,平日里就在山中采摘药草拿到山下去卖,得了钱后买些米粮艰难度日。 两个月前,于蕊父亲还是和往日一样入山采药,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显然是凶多吉少…… 袁老四逃到于家的时候,冯恺已经奄奄一息,只有出气没了进气,弟兄们都觉得没救了打算把冯恺给埋了继续逃命,谁承想苍天有眼,遇到的女孩于蕊竟然懂药理会用药,一番施救,愣是把冯恺从鬼门关前给拽了回来…… 第二章 天下何愁立足 冯恺斜靠在床上发呆,很明显不是女孩的医术有多高明,因为真正的冯恺已经挂了,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是不知道什么原理魂穿而来的他。 原本只存在于电视剧和小说里面的桥段,真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冯恺的感受是无比的魔幻。 可就算再不真实也改变不了他已经穿越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那么他现在无需考虑为什么会穿越,如何穿越这些破问题,他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 活下去! 崇祯十三年到崇祯自挂东南枝还剩下四年时间,冯恺不觉得老天爷让他穿越是为了拯救这个历史上最有骨气最刚的王朝的,事实上以当前大明面对的形势,估计就是天老爷亲自撸袖子下场,也未必能挽狂澜于既倒。 大明为什么会亡?崇祯能力差还喜欢被忽悠,辽东将门养寇自重,东林垃圾、土地兼并、财政破产等等因素太多了…… 拜后世历史群所赐,冯恺对于明末这段历史并不陌生,甚至还在论坛群里面和群友们激辩过,比如李自成和张献忠如何才能取代大明建立新的汉人王朝,如何才能把强盛的满清揍成死狗等等。 现在融合原主记忆加上袁老四的叙述,已然在冯恺的脑海里面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形势图。 对于挖了老朱家祖坟还降而复叛的张献忠,崇祯绝对是恨入骨髓,而张献忠自己也不傻,他知道自己挖了皇陵,就算投降,以后也必然会被清算,所以压根就没想过真降,而明廷就算知道张献忠假降也同样没办法,也只是先打算稳住张献忠,先灭了李自成,然后回过头来再收拾张献忠。 崇祯十二年,张献忠再举叛旗,崇祯被气的吐血之余下旨让杨嗣昌督师,调集湖北、陕西、四川等地武装力量围剿张献忠,而且不接受投降! 最终盘踞在太平县的张献忠,因为疏忽在玛瑙山遭遇惨败,老营精锐折损过半! 可以说发展到这一步,张献忠基本上可以宣判死刑了,然而张献忠派人和左良玉密谈,告诉左良玉,只有他活着,左部才有价值,他若死了,就凭左部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被猜忌心甚重的崇祯清算。 左良玉被说动了,再加上自己觉得玛瑙山一役他乃是首功,而杨嗣昌是督师,肯定会夺首功,于是对杨嗣昌的军令阳奉阴违,最终让张献忠逃过了一劫。 随后张献忠声势越来越大,崇祯十四年破襄阳杀襄王,崇祯十六年据武昌建立大西国! 袁老四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屋门再次被推开,头戴文士巾,身穿儒衫,手里面握着一柄破折扇的徐老五出现在门口,一见冯恺果然醒了,顿时眉开眼笑道:“徐某这几日数次占卦,就知道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二哥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个快断气的?” 生龙活虎……冯恺觉得徐老五的眼睛里面长了痔疮! “你个书生都活的好好的,二哥怎会咽气!” 冯恺觉得袁老四的嘴里估计也长了痔疮…… “别扯蛋了,老五,你是读书人,心眼比咱们这些粗汉多,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徐老五打开折扇扇了两下又合上:“山下有明军斥候游弋,而且这两日比前几天多了不少,我以为当速速撤离,否则最多三日明军斥候就会搜山!” “往哪撤?” “东南方向斥候较多,北边几乎没有,此时向北撤离,应该不会遭遇明军,出山之后先打探大帅下落,然后前去汇聚便是。” 冯恺摇头道:“那是把兄弟们往死路上带啊。” 徐老五眉头一皱:“二哥是觉得大帅此番凶多吉少?” “这倒不一定,只是明廷深恨大帅,否则这次也不至于调遣十几路大军围剿,咱们这一营的弟兄没剩几个了,就算回去也是被别的营吞并,或者充当马前卒,最后咱们弟兄只会成为炮灰,咱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 徐老五像是不认识冯恺似的说道:“二哥这次死里逃生,似乎不太一样了。” 袁老四立即配合着点头。 冯恺苦笑:“死过一次,自然会变,老三死了,老大估计也……不说了,你们可愿意听我的。” 没等徐老五发表意见,袁老四当即捶了两拳胸脯:“老大死了,咱们弟兄肯定听二哥的!” “老五你呢?” “这些年老大觉着咱是读书人,什么事都喜欢让咱来拿主意,可咱几斤几两,自己还能不知道,二哥要是肯拿主意,以后咱也不装了,哈哈。” “好,那我也不说废话了,我要带着弟兄们去成都!” “成都!”袁老四和徐老五不约而同惊呼。 冯恺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如今山外全都是搜剿大帅主力的明军,这时候去寻老营跟送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就算能躲的过搜剿的明军,这地方上还有卫所,巡防兵,我们五六十号人还带着利刃,不是贼都是贼。” “那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成都?”徐老五还是不能理解。 “现在中原被义军犁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是满目疮痍,种庄稼的都找不到几条汉子,回去找老营,最后无非是四处流窜,裹挟百姓,最后死在路上成为野狗的晚饭。 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虽在大帅的手底下当兵,可大帅还有闯王的所作所为就是活脱脱的土匪,土匪山贼能有什么好结局,要么被诏安要么被剿灭,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凭什么他们能称王称霸,咱们就不能自己拉一支队伍!” 这话一出,就连脑袋不太灵光的袁老四都觉得是他么这个理。 “四川不一样,四川是天府之国,最主要的是这里没怎么被祸害过,咱们只要找到立足之地,慢慢积蓄力量,来日看准时机举势,这天下何愁没有立足之地!” 徐老五可没被冯恺的豪言壮语给冲昏头脑,径直问:“二哥先前也说了,咱们怎么着也有五六十条汉子,身有制甲,手握钢刀,出山估计走不到百里,就得被闻讯赶来的官兵干掉……” 第三章 馋人家身子 “化整为零!”冯恺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一起走还着甲带刃那是找死,让弟兄们把甲脱了,把刀扔了,假扮成逃难的流民,以最快的速度朝成都方向行进,对了,于姑娘家可有粮食。” “有。”徐老五答道:“于老爹是卖药材的,这年头药材不愁卖,于老爹也知道山外兵荒马乱的,所以卖了药材就买不少粮食进山,所以囤了些粮食,足够我们几十个兄弟吃个把月的,只是于姑娘人不错,还救了二哥一命,咱们抢她的粮食不太好吧。” “有粮食就好,让于姑娘和咱们一起走!” 袁老四叫道:“二哥你不但要抢粮食还要抢人!” “说什么胡话呢?”冯恺无语道:“深山老林多豺狼虎豹,一个小姑娘待在山中一天两天没事,可谁敢保证一直没事,还有山下的明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派斥候搜山,于姑娘孤零零的一个女娃,落在那些兵匪手里能有个好,咱要带她走,是要报她的救命之恩。” “于姑娘不肯走。”徐老五叹了声:“我昨天就问过她了,也告诉她留在山里面危险,可于姑娘执拗的很,说是要在山里等她爹回来,哎。” “劈晕了带走。” 袁老四牛眼再瞪,这还不是抢人,现在他有十成的把握肯定冯老二不是报恩而是馋人家身子,想恩将仇报…… “好了,既然听我的就别叽叽歪歪,告诉弟兄们,把软甲兵器都埋了,再把粮食做成干粮,弄薄一点,贴身藏好,明日一早出发。” “二哥身上的伤……” “无碍,都是刀头上舔血的糙汉子,命大死不了!” 次日一早。 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冯恺一夜过后,脸色红润了些许。 几十名弟兄按照冯恺的吩咐,现在一个个衣衫褴褛,看上去比难民还难民。 “我不走!”于蕊倔强叫嚷,看到冯恺出来,恨恨的看着,仿佛是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救他这个土匪头子。 “于姑娘!”冯恺沉声道:“明军斥候已经搜山,最多三天就会搜到这里,你若不跟我们走,可想过后果。” “搜山的是军队,不是匪贼!” “乱世之年,兵不如匪啊。”冯恺劝道:“匪原本也是良民,我们为什么要提着脑袋造反,是因为朝廷不给百姓活路,横征暴敛、民不聊生,那些当兵的劫掠地方,杀良冒功的事做的难道还少了,冯某要带姑娘一起出山,是因为姑娘救了我一命,冯某不忍心你落在兵匪的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蕊轻咬嘴唇,似乎觉得冯恺的话不无道理,但是终究是下不了决心。 “姑娘何须犹豫,跟我们出山,冯某可以保证姑娘安全,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冯某把这条命赔给姑娘便是。” 于蕊被说动了,点了点头。 冯恺脸上露出笑意,转头看向院子里面的弟兄们。 “弟兄们,明廷无道,当官的如同恶鬼,天下义士纷纷揭竿而起,三百年代有王者兴,这天下姓朱的坐不住,就该换个主人! 咱们都是一个营的弟兄,这些年同生共死,一个又一个弟兄死了,如今你们听我的,那我就不能把你们往死路上面带,所以我决定去成都! 我想给弟兄们找一条活路,想带弟兄们搏一个出身,但是我知道这条道同样是九死一生,所以冯某绝不强求。 人各有志,有些弟兄也过厌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冯某也不强留,谁要是想找个深山老林,隐姓埋名的过日子,或者想回去找老营,找大帅,大可自行离去!” 院子里面五十几号汉子前后左右互相看了看,其实要说主见,他们基本没有,高老大死了,那么他们天经地义就会唯冯老二马首是瞻,冯老二说要他们装扮成难民去成都,那就去呗,没什么好说的。 可现在冯老二给了他们选择…… 说真的,这几年追随八大王转战南北,他们早已经见惯了生死,也知道自己有一天必然会死在战场或者逃亡的路上。 他们想过退和逃,但是这天底下全都是贪官污吏,跑到哪里能有活路?没有活路! “人死鸟朝上,烂命一条的苦哈哈,不造反早就死了,造了反还有一条活路,现在高大哥不在了,冯二哥就是咱统领,冯统领去哪,咱去哪!” 有人带头起示范作用,几十个汉子顿时嗷嗷叫唤,一句话,冯恺要去成都就去成都,能不能到的了成都他们不管,死了大不了埋深点,别给野狗刨出来吃了就行。 “下山!” 按照昨天制定的计划,几十人分七八拨出山,毕竟几十条汉子目标实在太大,而且常年握刀,这虎口都起了茧子,要是引起怀疑,跑都跑不掉。 冯恺唯一担心的就是官兵会抓难民当壮丁,不过要是真那么倒霉,除了拼死一搏也没别的招。 此去成都上千里,关山险阻,苦难重重,冯恺倒不怕迷路,毕竟已经设定了路线,出山之后走达州、南充、遂宁、德阳入成都,一路往西走,最不济也能一边走一边问路。 此时官军主力在东、北两面搜寻张献忠老营,西南面太平的很,不过此间恶战不断,导致不少百姓只能拖家带口躲避兵灾,几十人混在难民潮中倒是一点都不显眼。 “于姑娘脚力还真不输男儿。”冯恺由衷赞叹。 本以为带于蕊出山多少是个累赘,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这姑娘精明的很,或许知道自己有一点姿色,所以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自己脸色搞的青黑青黑的,这要是晚上偶然撞见,没准能把人吓个半死。 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脏兮兮的都看不到布眼,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不想被引起注意,免得被豪强抓去当妾当婢。 几天时间过达州进入南充地界,一路上于蕊非但没有掉队,甚至连一点点的疲态都没有,委实让冯恺刮目相看。 第四章 求生欲 “山里的姑娘可不是城里的娇小姐,这些年随父亲采药买药,山路崎岖可比这官道难走多了。” 几天的时间于蕊和冯恺也熟了,加上冯恺时不时和她说些有趣的笑话,这心里早已经放下了戒备。 “深山宁静,远离世俗,在如今这世道,确实是难得的净土,但是妹子一个人独居深山,如何抵御猛兽还有逃入山中的贼人,更何况身为女儿家,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于蕊瑶鼻轻嗅,似是不屑道:“于家世代药农,配制的药粉撒在屋子周围,寻常猛兽哪敢靠近,我从小和赵大叔练拳脚,寻常的宵小随便就打发了,还有,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 冯恺嘿嘿笑道:“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可都是反贼,去了成都没准就得落草,到时候当个山大王,总得有个压寨夫人不是。” “你再胡言乱语,以后可就不理你了!” “妹子害羞了。”冯恺大笑,引得不少难民侧目,估计心里面已经开始骂冯恺神经病了,都逃难了还能笑的出来,这不是没心没肺是个啥。 说句不矫情的话,冯恺确实对于蕊有些意思,这姑娘样貌娇俏,不娇柔做作,性格大方开朗,还会医术拳脚,除了肤色没那么白腻外,绝对是乱世当中的佳人。 不过现在冯恺还不会考虑这些,毕竟此番前往成都,他要做的事可谓是大胆至极,一个行差踏错,必然团灭! 所以冯恺打算到成都以后先把于蕊安顿好,然后实施自己的计划,计划成功,什么都好说,要是败了,也不至于害了人家姑娘。 越往西走,难民越少,毕竟不是陕西、河南那等乱战之地,百姓要么被裹挟的差不多了,要么肯定是逃的越远越好,这次的难民潮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因为官军围剿张献忠导致的。 过些日子不管张献忠被剿灭还是逃了,这四川地界总归还是要趋于平静的,那么逃出来的难民到时候该回家还是回家,所以注定不会逃太远。 从山中逃出来快一个月,冯恺一行终于抵达成都东城之外,这个时候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难民了,冯恺一行就显得尤为显眼,不过冯恺运气不错,这一路上虽然也碰到过好几批官兵,不过看他们跟叫花子似的肯定没什么油水,所以也是无惊无险。 七八个人藏在东城外的一座小山谷当中,留下一人接应后面的弟兄,安顿好了以后,冯恺对袁老四说道:“去抓一两个成都本地人来。” 袁老四对冯恺属于绝对的唯命是从,拍了拍胸脯表示没问题,旋即没了踪影。 等到日落,又有三批弟兄被接应到了山谷,袁老四也回来了,背上背着一个胡子都白了一大半的小老头。 “本地人?” 被一巴掌拍晕的小老头醒过来就看到二三十个精壮汉子,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土匪! 要不是见过些世面,心理素质稍微强点,这时候没准能被吓尿了裤子。 “小老儿世代都住在成都郊野,平日里种些菜送去城里卖……” “可识字?” “小时候读过私塾,识得几个字。” 冯恺表示很满意,再问:“不怕告诉你,咱们弟兄都是亡命徒,原本也占了一处山头逍遥快活,被官兵围剿逃了出来,现在到了成都地界讨日子,问你话老实交代,要不然就挖个坑把你埋了。” “老实交代,小老儿一定老实。” “那咱问你,这成都府里面可有什么大户,比如为富不仁的富商,比如喜欢欺压百姓的豪强!” “有,有,有,多了去了。”小老头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好汉这是要劫富济贫?” “现在是我问你!”冯恺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头没有半点身为俘虏的觉悟。 “要说这成都最大的富户肯定是蜀王府,蜀王……” 冯恺无语……蜀王府……确实富,而且据说是大明最富的藩王,没有之一! “你意思咱们这几十条汉子去劫蜀王,给人家塞牙缝吗?” 小老头讪讪笑了笑,他已经不紧张了,人老成精嘛,一眼就能看出冯恺不是凶神恶煞。 “这成都府里面的管士绅,祖上出过嘉靖、万历的进士,显赫的很呐……” 冯恺听明白了,这管姓士绅家仗着祖上余荫,这些年勾结官府做生意,什么巧取豪夺、逼良为娼、强夺民女、伤人性命的事都没少干! 总之一句话,这管家就该被灭门,上上下下都凌迟了都不带有冤枉的…… 小老头的意思更简单,好汉们不是要劫富济贫么,赶紧的去劫杀了这管家,为民除害才是义士所当为嘛。 不过看冯恺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小老头又连忙说了几个为富不仁的商贾,看见冯恺的深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给落了回去。 “这成都府内可有什么香火不盛的寺庙?” “寺庙?”小老儿一愣,似乎猜到冯恺这么问的用意,连忙应道:“有,还不少,城南有一座小山,山上有座小庙,名叫云兴寺,里面只有一个主持老和尚还有四五个沙弥,好汉要是找地方落脚,这云兴寺绝对是个好地方。” “你这老头倒是聪明,不过人有时候太聪明可不是好事,你看,现在我话问完了,是不是也该送你上路了?” 小老头脸色一白,求生欲爆发。 “这位好汉,小老儿可不聪明,只是从小到大就活在这几里地上,对成都了如指掌罢了,好汉要杀了小老儿灭口,无非是担心小老儿出卖众位好汉的行踪……” 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无非是表示他还有利用价值,以后他们进了城,自己还能做个向导啥的。 冯恺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更何况穿越到明末这样的乱世,一个行差踏错,这几十号弟兄的命就得交代在这成都府,所以为了不走漏消息,杀了这老头很显然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但是他现在改主意了…… 第五章 占寺 五十三位弟兄一个不少全部聚集到了山谷,次日一早,一行人分成二三十拨向成都进发,小老头被敲晕了,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这脸上被糊的一塌糊涂,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还被呲了两泡老尿,多远就能闻到一股骚臭味…… 守西门的巡防兵看见三三两两的叫花子,顿时厌恶的皱眉,随便问了两句就把目光盯向了入城的骡马车,很显然,这些才是他们的油水。 袁老四背着小老头入城,当即被拦下喝问:“干什么的。” “我爹病了,带他入城寻个大夫。” “滚,滚,城里面可都是贵人,熏着了贵人,几个脑袋够砍的。” “军爷您行行好。”袁老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求,被敲了几棍子也不肯走,守门兵也是无奈,又踹了两脚怒骂:“要是死在城里拿你是问,快滚!”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袁老四屁滚尿流的进了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四川乃是天府之国,一等的风水宝地,成都作为四川首府,自然更是人杰地灵,风水绝佳。 不过就算再富庶的地方也少不了穷人,比如这城南就是穷苦百姓的聚集地。 云兴寺就位于南城一座土山上面,冷冷清清的,基本上没什么香火。 寺庙就这样,香火越是旺盛的就越旺盛,没香火的就是没香火,城南百姓普遍穷苦,自己都养不活了,哪里来银子给寺庙添香油钱,至于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就算要求神拜佛,也只会选择香火旺的寺庙,想法很朴素,香火旺表示灵验嘛。 云兴寺的方丈度雨来自陕西,陕西遭了兵灾之后,就带着几个徒弟一路化缘来到了成都,本来是打算找一处大庙落脚,无意间遇到这座已经破败的小庙,于是稍微修葺了一下,便容了身。 师徒几人在寺边开辟了几亩地,种些庄稼还有菜蔬,不需要缴税,这日子也能过的下去。 这一日度雨做完了早课,本打算去打理一下果蔬,却听见寺门外轰然闯进了几十个叫花子! 叫花子进寺自然不是来拜佛添香油的,不过本着佛门慈悲为怀的理念,度雨老和尚还是上前合什道:“诸位施主不知从何处而来,可是打算在小庙歇脚?” “老子是土匪!”袁老四眼睛一棱,显然对秃头没什么好感。 度雨一怔,淡笑道:“施主说笑了,小庙破败,贫僧和几个徒弟都只能靠种些粮食艰难度日,哪里还有银子孝敬诸位好汉。” “好了老四。”冯恺微笑着上前道:“大师无需担心,我等落难来到贵寺,只求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此处偏僻,正合我等心意,恐怕要打搅大师一些时日,等到我等有了出路自会离去,这些日子的开销也会如数奉上。” 都成叫花子了,还如数奉上…… 度雨再次合什:“施主只要不嫌小庙简陋,只管安居便是,佛门乃是善地,自然没有赶客的道理。” “大师不愧是佛门高僧,那在下就先行谢过了。”冯恺还了礼道:“不过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我们落难而来,也算亡命之徒,可不想走漏了风声,大师若是与我等相安无事便罢,若是走漏了风声……” “施主放心,出家人与世无争,断不会做无妄之事。” “那便好。” 一行人在云兴寺暂时安顿了下来,这一个月来跋涉千里,风餐露宿、凄风苦雨的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也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云兴寺虽然破了些,可厢房倒有十几间,粮食虽然不多,可也能坚持一些日子,不过五十多条汉子吃上半个月,估计庙里和尚就只能啃树皮了…… 入夜,灯火如豆,四弟兄围坐在一起,老六方磊今年不过十六,不过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武痴,平日里除了睡觉就是练武,性子沉闷,半天都憋不出个闷屁,此刻坐在一起就跟杵了根破树桩子似的。 这一路上徐老五算是彻底发现老二变了,原本对高大哥唯命是从,从来不喜欢发表意见的冯老二,陡然间变的极有主见,而且有的见地说出来就算是他都震惊不已,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甚至于冯老二对于当前天下形势所表现出来的洞察力就连他这个读书人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比如如今大明遍地烽火,说起几十家义军当中声势最大的必然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几家,如果说谁能推翻大明取而代之,那么也必出这三家无疑! 然而在冯恺看来,义军声势固然浩大,但都不足以定鼎天下,虽说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明还有不少精锐力量足以平乱。 义军想要亡了大明,流寇作风还有体制等等都是硬伤等等。 比如李自成,自从高迎祥被杀成为义军领袖之后,动辄就能聚集起数十万兵马,然而事实上是这数十万大军超过八成都是被裹挟而来的老弱妇孺。 每遇大战,这些老弱妇孺就会成为炮灰,死上一批又一批炮灰之后,活下来的就成了老卒,进而有了老营真正的精锐。 但是几十万人可不简简单单只是个数字,几十万人就是几十万张嘴,要吃饭要养活就只能不断劫掠,被劫掠的百姓没了生路便只能追随义军讨一条活路,于是在陕西河南这些地方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便成了常态。 更可笑的是李自成竟然打出‘均田免赋的口号,当然闯王来了不纳粮确实能赢得民心,但是这种口号根本不可能实现,这句口号也说明李自成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了流寇,否则没有赋税,拿什么来养活军队! 一旦李自成建立政权,自己把赢民心的‘均田免赋’给废除,那么原本垒的越高的名声,崩塌的就越快,摔的也只会更惨! 至于张献忠和罗汝才也和李自成一样,他们起义是为了抗争,为的是反抗暴政,但其本质依旧是匪,不是官军眼中的匪,而是自己都把自己当成匪! 匪贼固然能把王朝打的满目疮痍,但终究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起义,最终也只会给别人做嫁衣罢了。 第六章 恶犬 徐老五问道:“二哥,这一路上都没问,是不知道能不能到成都,现在到了,二哥你是不是该给咱们弟兄交个底,下面什么打算?” “积蓄力量!”冯恺答道:“明太祖当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于是有了大明江山,咱别的不会,抄作业难道还不会?” “抄作业?”徐老五无语:“二哥你现在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实在是听不懂……” 冯恺笑了笑:“当流寇最后的下场必然是被剿灭,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招兵买马,锤炼出一支军队出来,先把这成都府给占了,再图后计!” “二哥莫不是在开玩笑!”徐老五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就凭我们这点人,还想占成都?” “我有个大胆的计划,只要成功了,未必没有机会,就算失败了,大不了去陪高大哥罢了。” 徐老五不说话了…… “老四。” “二哥打算咋干,刀山火海的咱老四绝不皱一下眉头!” “明个晚上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弟兄去一趟西城,寻到那个姓褚的商贾家,把姓褚的给灭了门再说,咱们现在需要银子,有了银子才好办事,老五,你带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去蜀王府外转悠,刘老头说了,蜀王最宠爱的儿子朱平棹养了一处外室,找到地头,准备劫了!” “你还真打算动蜀王!”徐老五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在成都要动蜀王,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富贵险中求,不拼就是等死,更何况把弟兄们拖到成都来,我可不是来找死的,照我说的办,成功的希望很大!” “既然二哥这么说,那我没意见,老四,小六,你们怎么说?” 袁老四嘿嘿笑道:“咱烂命一条也没个主见,二哥说咋就咋,左右也就个死,怕球。” 方老六撇了撇嘴:“要没什么事,我去练武了。” 问了也是白问,方老六去练武,袁老四也充当陪练去了,冯恺和老五又聊了一会,便各自睡觉,这么多天也没睡过踏实觉,如今身在寺庙,也不用担心被告密,度雨和尚想必也知道,他敢告密,必死无疑! 次日,十几个弟兄分成两拨,徐老五带人朝北城蜀王府而去,冯恺则是去了西城寻那褚姓商贾的晦气,方老六留在庙里看着。 西城乃商贾云集之地,商业氛围极其浓郁,褚正清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做的太多,一妻一妾生了两儿两女,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幼子一个,花了不少银子送进南国子监买了个监生。 褚家在西城经营一家成衣铺、一家布店还有一间粮油铺面,算不上豪商巨贾,但也颇有身家,只不过风评一直不太好。 之所以不好,主要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前年冬天,有逃荒的穷苦人讨饭讨到了褚家,被轰了出去还摔断了一条腿,最后活活冻死在褚家门口。 另外就是褚正清还放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穷苦人家但凡还有一点办法,谁愿意借这吸血的钱,没办法跟褚正清借了五两银子,约定半年归还,利钱三分,谁知道褚正清在借契上动了手脚,半年后让人家连本带利还二十两,那小民被逼的拿田典了贷,最后气不过就吊死在了褚家的门头上面…… 其实说真的,这种事在民间并不少见,灾年的时候成千上万的流民被挡在城外,官府不闻不问,富户豪绅当作没看见,最后被活活冻死饿死的比比皆是。 至于因为借贷而破产,最后卖儿卖女卖老婆卖自己的更是数不胜数,司空见惯了也就不稀奇了。 寻常百姓不敢指着权贵豪绅的鼻子骂,私底下吐上几口口水,骂几句丧尽天良还是敢的,袁老四劫来这刘老头当真是块宝,对这成都府里的大事小情,鸡零狗碎的事当真是了如指掌,着实让冯恺少费了不少功夫。 “刘老头对姓褚的家很熟,家里现在只有一个老妇,一个小妾,还有一个老管家和两个护院,咱们先去摸清楚褚家几间店面位置,等入夜了潜入褚家,杀人夺财!” 当下几人分散去了街市,见到精壮汉子竟然成了乞丐,不少商家皆露出鄙夷神色,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就好像后世的乞丐,要么是老弱,要么是残疾,你要是一个五大三粗,手脚齐全的壮汉也乞讨,估计能被喷一脸屎。 “这位大兄弟可是家里遭了灾,咱这店里还缺伙计,只要肯出把子力气,总能有口饭吃,等熬过了灾再回去便是。” 街市上热热闹闹的,热心的店家还真不算少,无非是看冯恺他们有些力气,想三文不值二文的雇个苦工。 不过冯恺只说是来投亲的,也一口的外地口音,这才断了念想。 临近入夜,几人摸到褚宅附近,歪歪斜斜的缩在墙根,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 成都府也有宵禁,也有巡夜的城防兵来回转悠,不过谁也不会去管乞丐,这不是废话,抓乞丐回去有什么用,榨不出油水还浪费粮食,要是让官老爷知道还免不了一顿排头,所以只要乞丐老实点,不随意乱跑基本没人会管。 到了子时,成都府已是透黑一片,街上冷清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的时候,冯恺几人动了,潜到褚宅墙根,留下一名弟兄在外放风,其余几个翻身便入了宅内。 黑夜当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翻墙入内的不速之客,乃是一条恶犬! 不过正所谓会叫的狗不凶,那恶犬也不叫唤,呼啸着就冲向几人! “好畜生!”面对扑面而来的恶狗,袁老四点了个赞,然后欺身上前,一拳正中凌空扑至的恶狗下颚,顿时将那恶狗给击翻了出去,恶狗一声哀嚎,落地翻身,知道不敌,便要叫唤,袁老四哪里会给它机会,踏步而上,一只如泰山压顶般的重脚直接踩在恶狗咽喉处,随即俯身双手一错,扭断了恶狗脖子。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第七章 管叫你不得好死 住在西厢房里面的两个护院不约而同的翻了个身,睡梦当中似乎听到狗叫,不过终究还是睡的太沉,所以没醒。 不过东厢房里的管家倒是醒了,迷迷糊糊的翻身坐起,他似乎也听到了狗低唤了一声,所以起来解手顺便看看。 褚家占地差不多有两亩,借着月色也能模糊的看个轮廓,几兄弟半个字也不说,无比默契的扑向东西厢房。 老管家开了屋门,似乎打算先吸一口新鲜口气,但是冯恺钵大的拳头旋风一般直接将其咽喉击碎,整个过程如电光火石,没有半点声响。 另一边,袁老四已然移开了门栓,只见一道刀光如同匹练一般划破夜色,直劈袁老四面门! 护院毕竟是护院,能被褚正清这等恶商聘为护院,身手和警觉性岂能差了,先前恶狗临死前的嗷呜声没能惊醒他们,可几人嘈杂的脚步声终究还是让两人醒了过来。 等到袁老四弄门栓的时候,护院岂能不知道家里面遭了贼,能不声不响的杀了恶狗,来人身手岂能弱了! 于是两护院迅速拿刀站在门后,只等贼人开门的一刹那,先干掉一个再说。 只可惜他们碰到的可不是寻常的毛贼! 刀尖上跳舞,死人堆里趟过无数个来回的悍匪,若是栽在这种几乎没杀过人的护院手里那才叫笑话。 说时迟那时快,袁老四顺势后仰,借势单脚一踢,正中护院手腕,那护院被这一踢,手腕虽说没粉碎,可哪里还能握的住刀,钢刀脱手飞出,袁老四单手反撑于地,一个翻身跃起,接住钢刀便是一挥,斗大的一颗头颅凌空飞起,腔中的热血喷出三尺高! 哐当一声,屋子里面的护院见袁老四干脆利落的宰了自己兄弟,自然知道自己遇到了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当即被吓尿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护院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刀。 “料理干净,不要让血腥味散出去。” “喏。”一起潜入的兄弟应了声,屋子里面有两只大木箱子正好派上了用场。 外间的动静不算小,睡在偏房小妾那里的褚老爷也被惊醒,知道宅子里面进了强人,也不知道自家护院能不能杀退强人,便抖抖索索的躲在了床底下。 杀进主宅正房内的冯恺燃起灯,只见墙角处缩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妇人。 “某不杀女人!”冯恺转身出了屋子,跟进来的弟兄一声不吭,上前扭断了妇人的脖子。 都他么土匪,装啥滴良民…… 偏房内,小妾裹着被子惊恐的看向点燃了烛火的冯恺,刚想要惊叫,只看见冯恺杀人般的目光扫了过来,顿时将叫声咽回了肚子。 “褚东家别藏了,出来见见。” 褚正清一脸煞白的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牙关打颤道:“好……好汉,可……可是劫……劫财,只……只要能……能饶小的一……一命,小的愿……愿……愿给。” 冯恺嘿嘿笑道:“咱们弟兄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可也不是杀神,像褚东家这么上套的,咱能饶一命就饶一命,不过得要看褚东家肯拿多少银子来买自己的命,如果能让咱满意,咱就把你绑了,过个几日,你铺子里面的伙计掌柜的自会来寻你,那个时候咱们弟兄早就离开了成都,也不怕你去告官。” “五……五百两,小的愿拿五百两买……买命!” “五百两?”冯恺冷笑:“看来褚东家觉得自己命就值五百两啊,算了,既然褚东家连个诚意价都不肯给,咱还是自己搜算了,左右时间多的是。” “好汉,好汉!小的出两千……出两千两买命!”见到提刀进来,那刀还在滴血的袁老四,褚东家快疯了,他知道遇到这群凶神就算给银子都不见得有个活路,可不给银子必死无疑,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就算只有一丝的机会,又哪里肯放过。 “两千两啊……”冯恺笑了笑:“不够,一口价五千两,少一百两拿一根手指头来抵,少两千两,就把两手两脚剁了做人棍!” “我给,我给!可小的宅子里没这么多现银……” “老四,宰了他,咱们自己找!” “好勒。”袁老四上前晃了晃钢刀,做欲劈状,那小妾见这架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有!有!有!”褚东家哪里还敢耍小心眼:“家里面没那么多现银,可金锭湊湊也够,小的糊涂了,好汉勿怪,勿怪。” 冯恺上前就是一巴掌,冷喝道:“他妈的,你耍老子!” “小的错了,小的该死。”褚东家倒也干脆,直接左右开弓抽了自己几巴掌。 褚东家真的是怕了,再不敢玩什么花头,被押着去了书房,然后移开书柜,露出一个暗坑,从坑里面取出一方木盒。 那边袁老四已然扭断了小妾的脖子…… 木盒打开,只见里面装着半箱子的金锭,每个金锭十两,这半箱子金锭差不多有七八十个! 这也是褚东家实在是怕死,要不然让冯恺翻箱倒柜的来找,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处暗坑! “小武。” 跟在冯恺身边的武义上前就准备把姓褚的干掉。 “哎,别急着动手嘛,咱们打家劫舍也得讲究个信誉不是?” 武义愣了愣,跟这种无良奸商还谈什么江湖道义,更何况这褚宅都被杀绝了,留着姓褚的做甚,不过统领没让杀人,他自然不会动手。 “褚东家,这宅子里面现在除了我们和你以外已然没活人了,按理来说,杀了你才能绝了后患,本来冯某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褚东家这么上道,倒是让冯某改了主意,不过……” 褚正清脸上冷汗直流,现在他当真是命悬一线,眼前的杀神只要动了杀念,那他必死无疑。 “好汉只管放心,小的破财只想保住狗命,绝对不敢举告各位好汉,小的敢发誓,若是违背,小的必定不得好死!” “我现在要是一刀宰了你,也管教你不得好死!” 第八章 百年字号 “小武,你觉得褚东家这话能信否?” 武义沉声:“统领,小武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可是本统领觉得褚东家还有用咋办?” “小的还有用,有用!” “小武啊,褚东家以后我就交给你了,我让他去哪,你就跟到哪,晚上睡觉你得守着,他就是上茅房,你也得在外面看紧了,他要是有半点异动,杀!” “统领只管放心,只要姓褚的敢大声叫嚷一个字,小武就一拳碎了他喉咙!” 褚东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冯恺冷笑,杀了姓褚的不会费什么手脚,但是褚家灭门的事根本瞒不了几天,届时这等惨案,没准就会让成都府草木皆兵,对他后续的计划影响颇大,留着姓褚的一命,自然能将这种事给杜绝了,另外他也确实留着姓褚的有它用。 几人连夜在褚宅花圃里面挖了一个大坑,将护院、管家、大妇和小妾的尸体尽数扔进坑里面埋了,打理好地面,倒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褚正清还活着,谁敢说褚家发生了惨案! 几人随便在褚宅里面找了衣物换上,算是彻底告别了难民身份,小武成了褚东家新招的护院,而冯恺则是摇身一变成了位风流倜傥的佳公子。 次日一早,小武随着褚东家去票号将两锭金子换成现银,然后便按往常一样去各个店铺转悠,顺便拿了几十件成衣,只说是有客定下,掌柜的自然不会多说。 冯恺带着袁老四去找了家铁匠铺子,打铁的匠户吃的就是辛苦和手艺钱,见到贵客上门,连忙擦擦汗就把冯恺迎了进去。 “公子可是要打什么稀奇物事?”打铁的汉子也看人说话,要是袁老四,他没准会问是不是要打造兵器,要是寻常百姓,自是要问是不是要打造农具,看菜下碟罢了。 “是挺稀奇,就怕你这铺子未必能打的出来。”冯恺也准备了折扇,这时候拿出来,一脸的纨绔像。 铁匠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怕是不知道咱这吴家铁铺的名气,咱也不是自吹自擂,公子你随便去问问街坊,就凭我老吴家的手艺,不敢说是成都府里最好的,但是百年的字号,从我记事到现在几十年,还真没有打造不出来的玩意!” “人有一张嘴,谁不会胡吹。”冯恺扇了扇道:“本公子要打造两件兵器,你若是会打,银子你不用愁,可要是打造不出来,怕不是要被本公子砸了你的招牌。” 吴铁匠嘿嘿笑道:“要是我老吴都造不出来,估计这成都府里也没哪家铁铺子能造,真要造不出来,公子也不要脏了手,我老吴自己拆了招牌。” “本公子等的就这话。” 冯恺来之前就打听过了,这成都地界上,这吴家铁铺不是最大的,但历史肯定是最悠久的! 这也是得益于明太祖操蛋的户籍制度,不管是民户、军户还是匠户,只要子嗣不出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那上一辈干啥就还是干啥,比如这吴铁匠,据说太祖年间就是打铁的,愣是打了快三百年铁也没出个读书人…… 冯恺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这是昨夜在褚宅连夜画的,上面乃是一支枪刃,长约四十公分,三面开刃带有血槽,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三棱军刺加强版。 “这是兵器?”吴铁匠拿着图看了好一会功夫。 “本公子别的不喜欢,就喜欢打造些稀奇古怪的兵刃,怎么样,能不能打造的出来?” “这兵器倒是新奇,打造出来难度很大,恐怕要废些功夫。” “本公子要这三棱刃通体用百炼精钢打造。” “这……可以,不过……” “银子不是问题。”冯恺将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这样一柄五两银子够不够?” “公子说笑了,即便此刃用百炼钢费些功夫,可也值不了五两,一两五足够了。” “本公子银子出去,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冯恺说着又拿出一张画了草图的纸来。 “这是什么?”吴铁匠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是一只鸟铳的枪管。” “鸟……鸟铳!”吴铁匠身躯一颤,骇然道:“公子,鸟铳一直都由火器局督造,民间私造,可是杀头的大罪!” “你照图样打造出来,谁能看得出是鸟铳?这不过是根管子罢了。” “这……这倒是……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你能造就造,我要一百支,不能造本公子就换一家问,一支五两,不要次品!” 吴家世代打铁,也曾经被官府召集去火器局打造过鸟铳,可说实话,那火器局造的鸟铳算个什么玩意? 银子都被官老爷贪了,还指望精工细作? 所以大明的兵只有老弱才会用鸟铳,精锐谁用那玩意,那破玩意杀敌不行,炸膛把自己炸残炸死倒是常见的很…… 冯恺拿出的是后膛燧发枪的枪管图,实际上在崇祯八年的时候毕懋康就已经发明了燧发枪,不过也就是个雏形,但是相对于前膛火绳枪毫无疑问是跨时代的进步。 然而崇祯八年的时候,天下已是遍地烽火,朝廷穷的底掉,哪里有精力和银子去改进发展燧发枪,要是燧发枪能早诞生三五十年,并且在大明普及的话,没准历史就得改写…… 冯恺要造的后膛燧发枪没有多先进,事实上以他不多的军械知识也造不出高端枪械,更何况他也知道在没有成熟工业之前,什么底火、膛线这些玩意想要克服,难度无异于登天,造一两支估计问题不会太大,但是想要形成流水线那是做梦。 身为穿越客,又碰上这么倒霉的时代,冯恺想要在乱世立足,他除了能想到发展火器和军工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留下一百两银子当做定金,冯恺几人离开了吴家铁铺,不用担心吴铁匠会告密,因为吴铁匠不至于放着到手的银子不赚,还傻逼一样的把银子送给那些贪官污吏。 当然以防万一,冯恺还是在铁匠铺外面留了两个人,日夜轮流监视! 第九章 杀你们的人 “你要的药,最大包投井里面,水缸里面放一小包就够了,两三天内都有效。”于蕊现在住进了褚宅,这几日间从各个药铺买各种各样的药材,终于把药给配好。 不是什么高端的黑武器,也就是加强版的蒙汗药,混在水源里面,不管是吃了用水做的饭还是菜肴,昏睡大半天不成问题。 褚东家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感觉自己苟且偷生是不是错了,这伙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要对蜀王府下手! 这要是被捉住,那可得凌迟! “事情比我预料的要轻松,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小子的行踪摸清楚没?” “摸清楚了。”徐老五颔首道:“天下虽乱,可成都府一向承平,这小子也没什么戒心,往日里外出也就带三两个护卫,一般三五日就会去外室居处一趟,倒算是个长情的。” 冯恺嗯了一声:“这里是成都,是蜀王的地盘,蜀王府不但有府兵还有驻扎在城外的三千卫所兵,另外还有城里的巡防兵,务必小心为上,咱们要干的事不能有半点差错,稍微出了些许纰漏,没准就会把咱们几十号弟兄的命给彻底交代了。” “二哥放心便是。”徐老五不以为意,反正已经走上绝路,能不能从绝路当中冲出一条生路,如今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冯恺看了眼褚东家道:“褚东家很怕?” 褚正清战战兢兢道:“好汉,那蜀王府足有五百护兵,你们要……要寻蜀王的晦气,只怕……只怕……” “老老实实做好你的事,日后如果咱们兄弟发达了,少不了你那一份,若是咱们兄弟死了,算你命歹。” 褚东家两眼发黑,这是上了贼船,想下是不可能了…… 三日后,蜀王嫡子朱平棹出了王府,约了三五好友在艺馆吃了酒,待到申时过了大半,便领着两个护卫去了柳树街外室居处。 外室名叫尚莲,原本是成都府内一家艺馆的头牌,被朱平棹看中之后强赎了身,不过蜀王府怎能容艺子进门,于是便被朱平棹收了外室,这女子倒是个有手段了,被赎身快三年,愣是把朱平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每隔个几日不来睡上一晚,都浑身不得劲。 成都府的人也都知道这里是蜀王子安排外室的地,所以也没谁不长眼敢来骚扰,这艺子带着一个伺候丫鬟还有一个厨娘,日子过的倒也安逸。 从朱平棹出了蜀王府的那一刻,消息每过两刻钟传到冯恺这,等到朱平棹进了艺馆,一直过了子时,五十三位弟兄之一,绰号‘瘦猴’的侯关就潜入了外宅,不动声色的在厨房里的水缸里面下了药粉。 于蕊亲自配制的药粉入水即化,无色无味,袁老四亲口试过,一小点融在满满一缸水里面,让那货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尚莲知道朱平棹要来,早早吩咐厨娘做好了晚饭,还特意熬炖了一只母鸡,弄了几个下酒小菜,等到人来天色已然擦黑,不过很显然朱平棹已然喝高了…… “莲儿无需忙活,酒醉身乏,待我先睡一会。”朱平棹摆了摆手,径直去了内间困睡。 两名护卫也准备了饭食,不过他们的任务是保证朱平棹的安全,自然不可能饮酒,简单的吃了碗饭又喝了两碗鸡汤,便打算到门口守着。 谁知这一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险些栽倒。 “不好,饭菜有毒!”其中一名护卫惊呼,手已经按到了刀柄上面,谁知手上无力,竟然抽不出刀! 就在这时,院门开了…… 冯恺带着袁老四、瘦猴、马疯子两人施施然走进院内,顺手还把门给栓上了。 满院子的除了厨娘还没来得及吃饭还有醉的人事不知的朱平棹外,其余几人全被撂倒。 不过护卫的抗体终究还是强些,尽管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可终究还是强撑着没昏睡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 “杀你们的人。”冯恺冷笑一声看了眼满桌狼藉,还有缩在角落里的厨娘叹了口气。 厨娘是无辜的…… 但是没有办法,身在乱世,若是心慈手软,死的只会是他和他的兄弟。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呐。 袁老四干这事最拿手,也永远不会有负罪感,干净利落的干掉两护卫和厨娘,然后轻车熟路的找来铲子开始挖坑…… “你们是什么人?”同样的问话,没了护卫的愤怒,倒是多了三分女子绝望的惊恐。 冯恺看了一眼马疯子,随后两名女子香消玉殒。 朱平棹醉的不省人事,不过被一瓢冰冷的井水浇在脸上,顿时清醒了过来,看到房中的两个陌生人,也分不清个形势,怒道:“你们是……” 话问一半,便被一柄短刀抵住了咽喉! 朱平棹顿时怂了,不过毕竟是蜀王嫡子,尽管怂,可开口求饶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冯恺有些意外,能否实施蜀王府计划,关键就在朱平棹身上,今日如果没有动小朱,那还能想其它办法,可既然动了就只能动到底,否则麻烦大了。 也就是说冯恺需要朱平棹因为怕死积极配合自己的行动,否则就只能杀了,可一旦杀了他,最迟明天晚上蜀王府就会得到消息,届时他能不能逃的掉,谁都说不准。 “说,俺妹子是不是被你劫去的蜀王府!” 朱平棹本以为死多活少,可现在听到这么一问,顿时不解道:“你妹子?” “不错。”冯恺恶声道:“俺妹子一个月前被你们蜀王府的人劫去王府,你们这群狗贼,不拿咱们穷苦人当人,今天老子就算死,拉上你个天潢贵胄一起,也他娘的不亏。” “你妹子叫什么,蜀王府谁劫的?” “于蕊,只知道是什么王子看俺妹子有几分姿色,便动了色心派人劫了!” “我没劫,父王也不止我一个儿子,不过父王管教甚严,我那些兄弟就算胆大包天劫人,也不可能公然藏在王府!” “俺不信!” 第十章 绞肠痧和噬骨毒 “你要怎么才肯信!”落在贼匪的手里,朱平棹只恨自己大意也估计自己凶多吉少,身为蜀王之子,他不愿意向贼人低头,但是现在他觉得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能有机会活,那为什么要死? “咱要进蜀王府找我妹子!” “你疯了!”朱平棹觉得冯恺得了失心疯,搜蜀王府?那简直就是找死,冯恺死不死他不在意,关键他怕这贼人死之前拉上他垫背! “咱可以冒充你护卫,你带我进蜀王府,如果找到咱妹子,你要负责把她弄出来,如果没找到,你要负责护咱们出城,你放心,咱只要妹子,不要你命,说到做到!” “好!”朱平棹打定主意,只要进了蜀王府就寻机会逃跑,届时再将这几个贼人碎尸万段。 “吃了它!”冯恺拿出一枚青黑色的丹丸。 “这是什么?” “毒丸,用几百种药草配制,世上除了咱以外没人有解药,吃了它,带咱进王府,届时咱们安全了,自然会给你解药。” 朱平棹不想吃,可看到冯恺杀人的目光,知道不吃的话,根本不可能得到贼人的信任,那么立时就会有杀身之祸,无奈只能取过毒丸,皱眉咽了下去。 不一会功夫,朱平棹浑身冒起冷汗,人也从床上摔倒在地,浑身痉挛,痛不欲生! 冯恺算准时间后拿出一枚白色药丸给其服下,这才让朱平棹停止了抽搐,满脸的狰狞,满眼的畏惧。 绞肠痧! 那颗青黑色药丸乃是于蕊配制,服用之后,便如同得了急性绞肠痧一样,会让人生不如死。 然而只要药效一过,那便无碍,冯恺拿出的白色药丸自然也不是什么解药,只能起到缓解作用,加上时间差不多了,朱平棹自然相信自己给他吃的是解药。 “滋味如何?” 朱平棹此时看向冯恺的目光,就如同是看着地狱里面归来的恶鬼。 “这是噬骨毒,一旦发作,如同蚁钻骨髓,中了此毒,除了独门解药外,谁中此毒将会哀嚎三日三夜而死,刚才给你吃的这白色药丸是临时解药,吃了之后十二个时辰内不会发作,一旦过了十二时辰,就会如刚才那般生不如死!” 朱平棹浑身一颤。 冯恺又取出一颗红色药丸和青色药丸道:“这红色解药能管一月,也就是说服用此丸,可以让你在一个月内无噬骨之痛,至于这青色丸,是根治之丸,服了之后可根解此毒!” 朱平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青色药丸,要不是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这个时候多半已经饿狗扑食上来硬抢了。 “咱只想救咱妹子,并没有害你的意思,更何况害了蜀王子嗣,咱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只要你配合咱,咱可以保证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身体里的毒也不会发作!” “我信!”朱平棹咬了咬牙,不信也得信。 “那好,明日一早,你就带我们几个进王府,咱问你,蜀王府,你可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 “只有极少数几个地方能进,祠堂、父王的书房,姐妹的闺阁,还有内城除非有父王的同意,否则王子也进不去。” “咱妹子不可能在这些地方,那行!” 料理了朱平棹,又按套路把几个被干掉的尸首处理清楚首尾,几人便守着朱平棹等着天亮。 此时冯恺一颗心还在七上八下,毕竟这次的计划极其冒险,看起来是按部就班,可谁也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变故,万一要是…… 呸呸……怎么可能会有万一! 次日一早,冯恺、袁老四、瘦猴还有马疯子四人‘护送’袁平棹回蜀王府。 对于蜀王府,冯恺只知道一个轮廓,当初朱元璋让儿子朱椿镇守西南,派人兴建蜀王府,历时整整五年才修建完成的蜀王府,其雄伟可见一斑。 按照冯恺的计划,他会在王府内所有的食用水源投毒,不过冯恺最担心的是王府内的水井是不是直通地下河,不过王府饮用水最先取的肯定是水缸里的水,而水缸里的水一般都有储备,不太可能现取现用。 现在也管不了太多,这也是冯恺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成与不成,看天意! “棹殿下。”守在蜀王府正门的几名护卫垂首行礼,看见冯恺几人并不认识,不过跟着朱平棹回来,也不敢多问。 几人就这么施施然的进入蜀王府内。 蜀王府的布局其实形似于缩小版的紫禁城,王府的常驻宿卫基本上都集中在入正门之后右面的建筑群内,而左面则是王府属官的办公区域,再往里走过了承运门则属于王府的后宫,成年王子是不允许居住在内城的,和紫禁城一样,居住在内城的除了蜀王这一个男人外,就只有蜀王妻妾、内侍以及宫女等等。 所以在朱平棹看来,冯恺要找他妹子,怎么着也不该来蜀王府,应该去王府别院,也就是王子们居住的地方才对,至少没有必要来侍卫们居住的地方吧,难不成哪个侍卫还能狗胆包天将女人窝藏在王府之内? 但是冯恺执意要进,朱平棹也没办法。 几人进了王府右面的侍卫居住区,一路上见到的侍卫皆是恭谨行礼,谁也不敢多问半个字,而朱平棹自己则是疑心越来越大。 但是到底哪里可疑,朱平棹也委实说不上来,只知道那叫瘦猴的四下乱窜,冯恺似乎有意配合瘦猴似的来回走动,期间几乎将右城侍卫区给转了个遍,尤其是膳房待的时间最久。 半个时辰后,朱平棹被裹挟着离开王府,别说内城,就连承运门的门楼都没靠近。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朱平棹之所以能得蜀王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嫡出,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其从小聪明伶俐,拥有过人的才智。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朱平棹还相信冯恺找妹子的鬼话,那真是把他当成弱智了…… “我们要干什么和你无关,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咱可以保你无碍,没准还能送你一场富贵!” 朱平棹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匪贼竟然要给他这个蜀王嫡子富贵,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十一章 杀戮 瘦猴跟马疯子分别去了云兴寺和褚家大宅召集人手,冯恺和袁老四则是贴身保护朱平棹磨时间。 如今民间百姓基本上都是一日两餐,可富贵人家大多都是一日三餐,蜀王府家大业大,自然不会克扣这么点粮食用度。 等到午时过后,众侍卫就会轮流用餐,那些宿卫在承运门门楼上的侍卫也会有人专门送餐,按照于蕊的说法,她配制的药粉,从吃下去到发作,最快一刻钟,最慢要半个时辰,各人体质不同,发作的时间自然有快有慢。 这是一场豪赌,成败就在于王府侍卫能被撂倒多少! 只要能把王府侍卫给撂翻了去,那么内城的蜀王还有内侍以及女人,不过就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王府门口站岗的几名侍卫用了午饭,没过一会,只见一名侍卫猛的栽倒在地。 其余七名轮值侍卫见状连忙围过去,却在这时,一个个只感觉胸短气闷,噗通便又栽倒两个。 身为侍卫,岂能少了警觉性,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知道自己中毒,那真就成了弱智,五名没倒的侍卫不约而同抽出钢刀,就在此时他们看见棹殿下带着十余精壮大汉不急不慌的走了过来。 早上棹殿下带了四人入王府,现在他们中毒,棹殿下又带了十来人回来! 蜀王最宠爱的王子,竟然要对父王不利! 这是几名侍卫最简单的猜想,但是容不得几人多想,药效已经发作…… 这样的一幕自然逃不过街上行人的眼,不过这一幕出现的快,结束的更快,更何况他们也认识棹王子,哪里敢管这等闲事,一个个低头赶路,多望一眼也是不敢。 冯恺带来的弟兄将门口的侍卫背进王府,留下四人顶替,片刻后,徐老五便带着三十多弟兄鱼贯而入蜀王府。 此刻徐老五的脸上满是冷汗,昨夜冯恺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没心没肺的袁老四和武痴转世的小六,屁的意见没有,可他着实被吓的不轻。 冯老二竟然要用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办法混进蜀王府,还要毒翻蜀王府内的数百护卫,进入杀入蜀王府内城! 这何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胆子简直是已经大到没了边际! 其中一环扣一环,任何一个环节只要稍微出了一点点的纰漏,这次来到成都的五十三个弟兄,最后能活着离开的,估计……没有! 不过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富贵险中求,就算死,在死之前能干一票这等能青史留名的大案,那他么的死算逑! 右城里的侍卫并没有全部被药翻,还有十几个还没来得及吃饭的,看见身边的兄弟一个个被药翻,心道不妙,刚要前往左城向王府属官汇报,便看见棹殿下带着几十汉子冲了进来! 棹殿下脸色煞白,一看就是被劫持,为首的侍卫一声怒喝:“放了棹殿下,莫要自误!” “误你大爷!”袁老四一声暴吼,上前当头就是一刀,说话的侍卫哪里知道劫持棹殿下的暴徒竟然这般凶悍,刀都没来得及抽出便被一刀砍翻。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条身经百战的老营精锐立即冲杀过去,可叹蜀王府的侍卫也是一等一的好汉,可惜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转眼间便被全数砍倒。 “全杀了!”冯恺一声令下,几十悍匪便纷纷出动搜索,只要还没断气的就扭断脖子,不到半个时辰,几十汉子就将这右城内给搜了个遍,屠杀三百二十七名王府侍卫! 蜀王府屹立成都近三百年,何曾经历过这等杀戮,朱平棹浑身惊颤,死活想不通这伙贼人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敢打蜀王府的主意。 冯恺的心肠早已经硬了!先前在褚宅杀人还多少有些负罪感,但是现在完全没有! 没有人是天生的魔头,冯恺自然也不会例外,或许是身体里面还残留着原主的暴虐因子,又或者很清楚自己如今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冯恺知道,只要自己有一点心软,那么等待他的多半就是万劫不复。 贼老天既然把他送到了这个倒霉的时代,自己明知道几年之后满清就会入关,更知道野蛮凶残的清狗为了统治华夏大地,颁布剃发令,掀开一场场的杀戮,这么一想都让冯恺心里觉得好受了许多。 毕竟他是为了华夏,今日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来日能剿灭满清,还汉人之山河! 当然,那还很遥远,而且冯恺知道,他有很大的概率死在半途,但是不拼一把,死难瞑目! “全解决了。”徐老五忧心忡忡的回报,能这么简单的解决掉王府数百侍卫,到现在都让他觉得有些梦幻。 但是解决了侍卫,徐老五也知道,他们的这次行动已然迈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步! “留十个兄弟守住这边,不得有任何出入,把这些侍卫尸首捆上石头沉入内河……还是先简单处理一下,待我料理了蜀王,在把这些尸首拖出城外埋了!” 听到冯恺竟然要料理自己的父王,朱平棹忍不住叫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冯恺呵呵一笑:“既然干了这等绝命的买卖,自然要为咱这几十位弟兄求一条活路,现在嘛去找你父王谈一笔买卖,若能谈妥自是万事大吉,若谈不拢,说不得咱们弟兄也只能拉着这座蜀王府陪葬!” “你们不会得逞的!” “再要废话,先送你上路!” 朱平棹傻了,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蜀王府委实太大,右城发生的动静虽然不小,可连左城都没惊动,更别说是内城,左城的属官该办公的还是办公,当然身为王府属官也没什么政务可言。 王府最大的属官说白了就是朝廷任命,监视蜀王一举一动的官员罢了,而藩王也不得插手地方政务以及军事,否则王府长史一本报上去,没准就是大祸。 蜀王朱至澍正在昭明殿中欣赏歌舞,时不时还评头论足一番,显得好不惬意。 而冯恺此时已然带人抵达了承运门! 第十二章 蜀王 承运门偏门大开,原本该宿卫在城门口和城头上的侍卫却是一个不见。 “于姑娘的蒙汗药,这效果有些出乎冯某的预料。”冯恺嘿嘿一笑,徐老五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能笑的出口。 “走,咱们去会一会蜀王爷!”说完,冯恺当先一步迈入承运门内,为了保险起见,还留下五位弟兄去料理掉承运门楼上被药翻的宿卫。 穿过承运门,过承运殿、端礼殿后直抵昭明殿前,一路上有朱平棹做带路党,倒是顺坦的很,即便朱平棹身后跟了二十几人,可都身穿王府侍卫服,是以也没引起怀疑。 不过要是真有不开眼的内侍敢叽叽歪歪,那冯恺也不介意先拿几个喂喂刀子,可以说当冯恺第一次迈入蜀王府投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没了退路! 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要么搏出一条活路,杀出满身的富贵,最不济就是拉着蜀王当垫背! “棹殿下这是?”昭明殿前内侍见到朱平棹到来,连忙躬着身子上前。 朱平棹此时也是横下了心,知道此时他已经彻底上了贼船,想要下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凭他带贼人入王府,致使三四百王府侍卫死于非命这一条罪过,估计他这辈子就已经完了。 这倒不是说蜀王有多在乎侍卫的死活,而是他将蜀王置于危险境地,此罪便是罪不容赦! 所以现在朱平棹身在贼船下不了也不能下,只有和冯恺一赌到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个死字罢了,死在贼人的刀下还是被父王赐死,能有什么区别? “我有要事要见父王,速速通传!” 内侍不敢怠慢,连忙入殿汇报,不一会的功夫,内侍回来告诉朱平棹,蜀王让他进去,不过跟随而来的众侍卫只能留在殿外。 “棹儿,有何事要见本王?”朱至澍摆摆手,让舞娘退下。 “父王……孩儿……孩儿……” 蜀王眉头一锁,似乎有些不悦,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机灵,今日主动来见,却又为何一反常态? “父王!”朱平棹钢牙一咬:“有贼人……” 砰…… 殿门直接被踹开,随后丢进七八个生死不知的内侍,殿内顿时乱作一团,蜀王大惊,眼中喷火,只道是最心爱的儿子发动兵变,哪里还敢怠慢,也考虑不了那么许多,起身就要往后殿逃。 一柄钢刀如同匹练飞出,咄的一声钉在蜀王逃跑前路上的殿柱子上面,吓的蜀王一屁股朝后摔倒。 “内侍全部宰了!这些宫女……”冯恺终于还是没忍心下令杀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娘,吩咐道:“全部关去偏殿!” 当着蜀王的面,冯恺带入殿中的弟兄,手起刀落,将殿中内侍尽数抹了脖子。 顿时间,整个昭明殿中充斥着一股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朱平棹已然失去利用价值,不过冯恺还是当着蜀王的面给了其一颗红色药丸,所谓的噬骨毒自然是扯淡,不过既然做了戏,那也不妨把戏码给做足了。 等到弟兄们将内侍尸首和宫女全部移去了偏殿,冯恺这才笑眯眯的上前打量起这位历史上的末代蜀王。 据说末代蜀王朱至澍通音律,有才情,还好色如命,贪财至极。 别的冯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崇祯十七年,也就是大明灭亡的那一年,张献忠率数万起义军杀入成都,朱至澍和嫔妃跳入琉璃井最后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然一命呜呼。 这样的结局其实算不上太差,至少比被李自成乱刃分尸的襄王和被做成福禄宴的福王要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最让冯恺疑惑的不是别的,而是大明朝走到末路,眼看着就要亡国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藩王要钱不要命,这些要钱不要命的藩王当中最典型的就有朱至澍。 话说崇祯吊死煤山之后,死讯传到成都,那时候有不少人蛊惑朱至澍监国,朱至澍也心动了,为此巡案刘之渤直接跳了金水河。 后来张献忠攻打成都,巡抚龙文光要蜀王出钱犒赏三万成都守军,朱至澍不肯,于是军心大失,成都城破。 等到义军围住蜀王府,朱至澍想要出钱募集兵勇守卫王府的时候,已经没人鸟他,最后落了个跳井而亡的下场。 大明藩王,蜀王最富,这绝对不是说着玩的,冯恺之所以选择成都,还把目标瞄准蜀王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蜀王太有钱,而他想要编练出一支军队,岂能少了启动资金。 至于蜀王本人则是招牌,在冯恺考量当中,他如果想要光明正大或者说无需顾忌太多的整编大军,整个四川都没蜀王这块招牌好用。 冯恺蹲在朱至澍的跟前,这家伙大概一米七出头,可体重目测超过两百五十斤,不愧是被大明圈养起来的猪。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朱至澍声音发颤,壮起胆子问,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陡然间见到先前那一幕杀戮,还能说得出囫囵话,蜀王的胆子已经算是大的了。 冯恺微笑着将蜀王搀扶起来坐回王座道:“大王勿惊,咱们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可怜人罢了,可怜在这乱世没了活路,只能铤而走险,谋求一条活路而已。” 蜀王哆嗦道:“你们冲杀王府,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罪,你们现在就走,本王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冯恺大笑:“大王说笑了,咱们哪里还有家,家人要么被官府迫害,要么死于兵灾,早已经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大王让咱们走,咱能走去哪?就算要走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那还不如把大王一起拉着,黄泉路上,好歹也有个伴是不是?” “那……那你们要如……如何?” 冯恺叹息:“说起来,咱们是来救大王的,大王可以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否则最多三五年,蜀王府灭门当属必然。” 朱至澍自然不会信了冯恺这番说辞,但是小命捏在人家手里,这嘴上哪里敢反驳…… 第十三章 活该被砍死 “蜀王是觉得咱危言耸听?” 朱至澍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 “如今大明遍地烽火,民军起义如火如荼,朝廷剿匪剿了十来年,越剿义军声势却越大,已成燎原之势,除了义军,大明北边女真崛起,兵锋更是势不可挡,南边倭寇、海匪越演越烈,朝廷内忧外患,左支右绌,早已经是难堪重负,这是什么? 这是亡国之像!或许大王觉得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四川平静,加上蜀路崎岖,义军就算强悍也定然杀不到成都来,就算杀来成都,成都也有兵马三万足以御敌。 只可惜大王从来没想过,什么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 大明若是亡了,不管是内贼还是外邦一旦占据中原,谁会眼睁睁的看着大王在成都列土封疆! 更何况封疆的还是大明外藩,所以只要不是那么目光短浅,就该知道,一旦中原一统,大明亡国,必有强军而至,届时别说蜀王府就是成都恐怕也会成为齑粉! 如今大王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却不知道还能逍遥多少时日,也不知道可曾想过一旦义军杀入成都,届时大王又会落得何等下场! 如今以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义军四处攻城掠地,他们只要抓到太祖子孙,不管是王子王孙还是这个将军那个将军必然被虐杀至死,而朝廷呢? 朝廷在南方号称有百万大军,只可惜这百万大军根本不堪一击,至于边军把持在辽东将门的手里,对朝廷的旨意压根就是阳奉阴违。 剿杀义军的中坚力量无非就那么几支罢了,就算这些力量还在朝廷的控制当中,就算能剿灭李自成,也会有张自成、刘自成,剿灭了张献忠还会有马献忠、赵献忠。 明亡之势已然势不可挡,大明已失尽民心,再无回天之力,大王身为王室贵胄,难不成就想在这蜀王府躲着,躲到大祸临头之日?” “那……那本王又……又能如何?”朱至澍颤声问,冯恺说的这些,他岂能没想过,就好像杨嗣昌围剿张献忠,确实大败张献忠部不假,但是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张贼已然身在四川,离成都不过千里! 而且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张献忠已经逃出了明军的包围圈,目前动向不明,鬼知道是不是逃入了四川腹地,要是哪一天兵临成都,守军不敌…… 张献忠可是掘了凤阳皇陵的巨贼,大明与其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若是落在张贼手里,十有八九得被乱刃分尸!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可当一些事被别人不加掩饰的在你面前说出来的时候,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去面对。 朱至澍身为蜀王,富贵荣华的日子过了一辈子,他怎么可能甘心去死,要说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些反贼离他还太遥远的话,那么此刻冯恺已然红果果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所以朱至澍有了这一问,并不是他因为冯恺的一番话就把冯恺当成了救星,说白了就是下意识的一问罢了。 徐老五一直默默的听,不过这心里面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按照冯恺的计划,他们这一票人首先要劫持蜀王爱子朱平棹,然后利用朱平棹混入蜀王府实施投毒计划,接下来就是要干掉蜀王的侍卫力量,控制住蜀王府,进而找到蜀王并说服蜀王再控制蜀王! 计划无比缜密,可想要达成难于上青天,可是万万没想到,从昨天到现在竟然会这般顺利,而且蜀王竟然真的被冯恺三言两语给说动了! 细思极恐! “自救!”冯恺斩钉截铁般的说出两个字。 “如何自救?” 冯恺嘿嘿笑道:“乱世之中想要自保自救,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靠军队,一支对大王无比忠诚的军队!手握强军,大王进可攻退可守,往好了说,大王可以凭借手中的军队剿灭叛乱,扶保大明社稷不亡,往坏了说,大王也可以凭借一支强军远征海外,开疆拓土,保蜀藩宗庙不失,更何况,如今皇室势衰,大王若是手握强军,那九五之位难道就不能奢望一下?” 朱至澍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明白,那他就是傻子! 眼前的贼人分明就是想要利用蜀王府,在四川招兵买马,壮大自身,什么忠于他的军队,那纯粹是鬼扯! 可就算朱至澍明白了又能怎样?他敢拒绝吗?他若拒绝,只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本王有选择吗?” “有,要么继续大王的荣华富贵,什么事交给小的去办,要么暴毙,小的有办法让大王儿子朱平棹成为新一代蜀王。” 朱至澍丝毫不怀疑冯恺这句话的真实性…… “可是祖制……藩王不得拥有超过一卫的私军,本王若是招募私兵,只怕京城立刻就会知晓,然后派人前来申饬本王,勒令本王遣散部众……而且募兵养军需要大量的银子,本王……本王没那么多银子……” 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冯恺冷笑道:“大明都快亡国了,你还谈祖制?更何况,以如今朝廷的情况,还能管的了藩王,朝廷派人申饬,杀了便是!至于银子……大王看来觉得银子比命都重要啊。” “没有……没有。”朱至澍连连摆手:“钱财是身外之物,只是……” “没什么只是!”冯恺一声冷哼:“冯某此番杀入蜀王府,可不是为求财,为的是自救,大王既然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就该知道这些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王若是连银子都不肯出,那咱也没有办法,只能把蜀王府翻个底掉自己找上一找,届时若是惊扰了内眷,那可不要怪咱失了礼数。” “那……那需要多少银子……” 冯恺很想对蜀王那张胖脸上狠狠呼上几巴掌,死到临头了,还在乎自己花多少银子,他妈的,这种垃圾就活该被乱刀砍死,然后扔出去喂狗…… 第十四章 光杆 想学铁公鸡的蜀王最终还是没能挡住绞肠痧和死亡的威胁,乖乖带着冯恺去往后殿藏宝库! 说实话,冯恺这辈子……十辈子捆在一起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白银,码的整整齐齐装在箱子里面的金锭、银锭不仔细数,甚至连个概念都未必有! 蜀王富可敌国,绝非随口空谈! 传闻张献忠被清军逼出成都之时,因为金银实在太多,无法大量带走,不得已将这些金银沉入江中,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江口沉银,保守估计,张献忠当初沉入江中的白银高达万万两! 这还是沉江之银,没沉江还有多少呢?加起来有多少?无法估算! 也不需要去算,冯恺只知道他发财了,有了这笔银子就如同他人生当中掘出了第一桶金,有了这笔钱,他招兵买马,打造军械将不会再为银子发愁哪怕一秒钟! “十几代蜀王积累下来的财富当真是让人震撼。”冯恺将手中的一块金砖扔回箱子里面叹道:“只可惜金银再多也只是死物,不把这些死物花出去,它们不会具备丝毫价值,很简单的道理,守财奴却一点不懂,可悲,可叹。” 曾经有一个问题困扰了冯恺很久,就是明朝藩王大多有钱,可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喜欢当守财奴,甚至义军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大多还不肯散财犒军,以至于到了最后白白便宜敌人。 想来想去,冯恺只想到一个理由,就是明代的藩王大多都有不臣之心! 他们一代又一代的积累财富,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招募大军,去抢一抢至尊大位! 比如宁藩,就是其中的典型! 否则的话,以大明藩王的富庶,他们锦衣玉食,拥有享受无尽的富贵荣华,要这么多的金银有什么用? 金子银子不能吃不能喝,堆在库房里面连看都懒得看,有什么用? 你要说一代两代的藩王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一代传一代皆是如此,当真是毫无道理。 此刻的蜀王脸色灰败,心丧若死,祖宗传到他手里泼天般的财富落入贼人之手,连自己的小命都被眼前的贼人死死捏在手里! 贼人给他吃了毒丸,言称十二个时辰发作一次,一旦发作便是生不如死,那种滋味他先前已经尝试过了一次,绝对不想再试第二次! 所以蜀王根本不敢赌,更何况赌注是自己的小命! “抬两箱金子出去换成银子。”冯恺吩咐了一句,看向蜀王道:“这段时日恐怕要委屈大王了,不过咱会下令麾下人马不入王宫后殿,但是后宫的内侍还有宫女也不得出入,若有违者,格杀勿论,至于粮食菜蔬等一应用度,咱也会派人输送进去,大王可以继续过醉生梦死的日子,不要想着逃走,更不要想给外面通风报信,否则后果是什么大王想必清楚。” “清楚,清楚。”蜀王连连点头。 打发走蜀王,冯恺回到昭明殿,他还真不担心蜀王会如何,要知道越是养尊处优的就越是怕死,蜀王并没有受到必死的威胁,那么就不可能选择同归于尽! 这也是冯恺之所以选择安抚蜀王,而不是将蜀王府灭杀干净,进而鸠占鹊巢的根本原因,前者看似凶险,可一旦成功后面的路无疑会顺畅的多,而后者基本上能算是绝路! 前来成都的五十多位弟兄现在对冯恺简直是敬若神明,一个月前冯恺要带他们来成都,几乎所有弟兄都觉得这是自寻死路,不过都是一个营里面出生入死的弟兄,既然前后左右都没条生路,那么死在哪里不是死? 所以他们来了,然后没过几天,他们竟然真的霸占了蜀王府,挟持了蜀王! 这种事别说是想,就连做梦都不敢这么个做法,现在回想起当初冯恺说跋涉千里来成都找活路,甚至搏一个封侯拜将的那番说辞,非但不可笑,甚至没准真有实现的可能! “各位弟兄。”冯恺朗声笑道:“咱们现在占了蜀王府,算是万里征途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可在这里咱们势单力薄,尽管侥幸控制了蜀王,但是还远远没到掉以轻心的时候,不过咱们现在有银子了,既然有了银子,那下一步咱们该干啥。” “招兵买马!” “二哥说干啥就干啥!” “咱们都听冯统领的!” “统领举义称王吧……” 昭明殿内一片嘈杂,等到众弟兄吵吵嚷嚷够了,冯恺这才压了压手笑道:“诸位弟兄,你们都是咱冯恺同生共死,从死人堆里面趟出来的好弟兄,是难分你我的手足弟兄,咱们在一个锅里吃饭,一条铺上面打滚,一起上阵杀敌,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若有富贵,不敢相忘! 但是,有句老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想要在乱世立足站稳,就不能把自己当成流寇,不要觉得自己就是土匪,要从心里面觉得自己是正规军队,是精锐正义之师所以咱会制定军规,不管是谁都必须严格按照军规行事,包括咱自己在内! 谁要是觉得军规苛刻,咱宁肯你离开军队,只要咱能成事,咱可以保证你富贵一辈子,甚至福荫子孙,也不愿意看到你死在战场上面,让老弟兄们痛彻心扉!” 见冯恺歇气,袁老四立即跳出来叫道:“俺老四最不喜欢约束,但是知道二哥是为咱们好,那还有什么说的,死都不怕还怕个逑,二哥你说吧,俺老四要是说个不字,就不算条汉子。” 有袁老四带头,几十号弟兄纷纷表态,七嘴八舌的,昭明殿上乱的就像菜市场…… “好好。”冯恺笑道:“既然这样咱也不多说废话,军规咱和老五会制定清楚,届时在军中实行便是,现在咱们第一件事招兵买马!袁鳞!” 袁老四一愣,表示对自己大名不太熟悉之后,喝应道:“在!” “咱任命你为前锋营主将!” “喏!”袁老四擂了擂胸脯,第一位光杆主将诞生…… 第十五章 武锐 “禹弘、陶康!咱任命你二人为先锋营副将!” “成元,咱任命你为先锋营督训官,位同副将!” “言瀚,咱任命你为先锋营军法官,涉及军法,可责主将!” “马义,咱任命你为虎贲营主将,戴柳、洪山为虎贲营副将,汤凡为督训官,吕易为军法官。” …… “方磊,咱任命你为主帅亲军营统领,徐鹏,咱任命你为军师,总督训官和总军法官!” 方磊与徐鹏应声领命,旋即徐老五肃然问:“大帅设立先锋、虎贲、胜战、突袭、决阵,五大营,请问可有军名、字号、旗号,打算何时招兵?” 冯恺皱眉思索,这年头一般而言,这支人马谁是主帅,那么便以主帅之姓冠以军名,比如赫赫有名的岳家军,戚家军等等。 那么这支军队若是叫冯家军也算合适,不过徐老五这么问,是觉得冯恺既然定下五营名号,那么再弄个军名出来更合理一些。 至于字号那就简单多了,比如李自成号称闯王,张献忠号称八大王,还有什么紫金梁、闯塌天、左金王、满天星等等,徐老五觉得冯老二脱离八大王自立,那么也可以起一个响亮的字号。 最后还有旗号,这旗号不是什么旗帜,实际上是口号,比如当年明成祖打出‘奉天靖难’的旗号造反,李自成用‘均田免赋’的来收民心等等,现在冯恺举事,似乎也可以弄个什么旗号出来显示自己造反的正义性,外加收收民心什么的。 “咱们立根于蜀地,用的是蜀王的名义,招兵买马的银子也是蜀王府几百年的积累,按理来说,咱们这军队叫蜀军或者川军最为合适,不过……不过咱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蜀地,所以咱决定就将‘武锐’二字定为军名如何?” “武锐……武锐。”徐老五喃喃念道:“魏武卒、秦锐士,雄战天下,所向披靡,好名字!” 冯恺笑了笑,他取武锐为名,想到的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魏武卒和秦锐士,徐老五不愧是个秀才,一言便已道破。 “至于字号,咱们可不是土匪,要字号做甚,不起也罢,至于旗号……咱觉得旗号可有,但是不急于一时,现在咱们要编练一支强军出来,需要做的是蛰伏,简单点说就是闷声发大财,旗号以后再说,不过既然是军队,咱觉得可以弄一面军旗。 咱觉得吧,这军旗乃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每一位军人都应该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自己军队的军旗,还有营旗。 比如说先锋营屡立战功,那么当营旗过处,能收获百姓崇敬的目光,那么每一位先锋营的战士是不是都能以自己身在先锋营而骄傲,这是不是比土到掉渣的将字旗威风多了?是不是更能激发起军队的向心力和军人的荣誉感?” 徐老五等弟兄都听呆了,向心力是个什么玩意他们没听懂,但是能理解冯恺这番话里的意思,此等手段当真是让人叹服。 “好了,现在说这些没多大意思,诸位弟兄……各营主将明日起就去四乡八野征兵,多往穷山恶水跑跑,这些地方的汉子好勇斗狠,乃是出好兵的好地方,告诉他们,来蜀王府应征,一旦被选上,每人发十五两的安家银,只要能吃得了苦,一日三餐,顿顿荤腥!” 三餐荤腥……当真是豪气呐,想想他们在八大王手底下当贼,吃的那叫个啥,能有个馍馍配上点咸菜就算不错了,难得开一次荤,那也得先劫个大户…… 别以为这是小数目,这要是养个数万大军,每月光是饮食消耗都得上十万两,再加上军饷,一个月开支可就奔二十万两去了…… 还有刀枪……甲胄…… 天底下反王那么多,如李自成之流动辄裹挟百姓成军,拉出一支数十万军队就跟玩似的,可为何总难成势? 固然是因为朝廷四下围剿,但养不起同样也是重要因素,没有坚固稳定的大后方,就只能靠洗劫,抢掠,抢的现在河南、陕西除了重城以外,几乎是赤地千里。 百姓被裹没了,粮食被抢光了,队伍壮大了,吃饭的嘴也更多了,为了养活就只能继续流窜抢掠,被剿再壮大,反反复复,恶性循环。 这就是典型的流寇! 冯恺脑海里面拥有后世的眼光和经验,看的更是无比长远,他明知道当流寇没有前途,又怎么可能会走上那样的不归路,所以他选择了成都! 蜀王富甲天下是资本,但还不足以成为冯恺必选的理由,之所以选择成都最重要的两点是时间和蜀王这个护身符。 按照历史发展,张献忠攻克成都的时候,崇祯吊死煤山已经好几个月了,至于满清,那还得往后再推几年…… 这就是冯恺最需要的时间,他至少拥有四年的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军队,四年或者根本用不了四年,他就能锤炼出一支大军,届时不管是出关还是等张献忠上门,他都有足够的底气应对瞬息万变的局势。 还有蜀王自身最大的价值,也就是护身符! 蜀王镇守四川,尽管不得干涉地方军政,甚至连成都都不允许出去,但是他终究是蜀王,名义上四川最尊贵的大王! 如果没有蜀王这道护身符,让冯恺自己招兵买马,估计前脚刚拉出的人马,后脚就会被驻守在四川各地的军队彻底剿灭,这种情况几乎是板上钉钉,不带一点悬念的。 但是蜀王招兵买马,谁敢来剿? 大明还没亡呢! 地方上的官员充其量也就是上本弹劾罢了,以朝廷如今的状况,弹劾有个屁用,更何况蜀王还可以用练兵自保的名头,谁能说个不是! 未雨绸缪,一步一个脚印,可以说,当冯恺迈入蜀王府的那一刻起,天时地利人和,银子时间还有护身符,这几样就已经被冯恺占齐了! 做到这一步,如果冯恺还练不出一支强军,那只能说他太废,根本不配争雄于天下! 第十六章 截杀 成都府彻底沸腾了,蜀王府设立的五个征兵处前排起了浩浩荡荡,一眼都望不到边的恐怖长龙! 好男儿不当兵?那是鬼扯! 十五两银子的安家费,每个月最低一两五钱的军饷,还一日三餐,餐餐荤腥,这样的待遇实在太优厚,优厚的过份,过份的让人甚至觉得不太真实。 但是银子是真的! 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就堆在那,你敢说银子是假的? 鉴于流匪日益猖獗,蜀王奏请朝廷募兵自保,朝廷允许蜀王募集五万兵马,护翼四川的告示早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什么都能做假,可蜀王的大印盖在告示上面,谁敢质疑! 征兵处前,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摆弄着石锁,征兵要求很简单,左右手只要能各扬起十斤重的石锁十次就算合格,合格之后登记拿银子去城外新建的大营接受整训。 蜀王会亲自坐镇大营,与新兵同甘共苦! 简直难以置信! 至少四川巡抚龙文光,巡案御史刘之渤,按察使张继孟,以及蜀王府属官左长史应梓,右长史狄童等大佬完全不信! “朝廷同意蜀王募兵自保?”龙文光冷笑道:“大明自成祖靖难之后,天家就对藩室防备甚深,如今天下大变,但朝廷并没有剿匪之力,如何会允准蜀王募集私兵,难道天子就不担心藩王尾大不掉,上演汉末故事?” “龙大人所言在理。”刘之渤赞同道:“可蜀王府登出的告示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是得了朝廷的允准,若无朝廷旨意,蜀王敢私自募兵?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重罪?”龙文光冷笑:“重罪又如何?如果蜀王根本没有向朝廷请旨,就敢募集私兵,就说明蜀王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他难道还怕崇祯天子削了蜀王藩!” 狄童哼声道:“最可笑的是,竟然说蜀王会常驻大营,与新军将士同甘共苦,简直就是笑话,蜀王虽说并无太多劣迹,但是好色无度,贪财如命,他能吃的了军营的苦?” “说这些毫无意义。”应梓叹了一声道:“本官身为蜀王府长史,蜀王府之事不论大小,本官都需具实奏告,不管是真是假,等朝廷那边得了回复再说,诸位大人不妨一起联名询之。” “可。”几位大臣点头赞同。 应梓接道:“如果朝廷确实允准蜀王募兵自保,那自是无需多言,可要是没有,我等如何应对?” 书房内陷入沉寂,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朝廷若是下旨削藩,那蜀王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届时他们这些四川要员该如何? “先不管这些,等朝廷的旨意到了以后再说!”龙文龙有些烦躁的摆手道:“总归是天家的事,自有天子处断,我等身为人臣听命行事也就是了,更何况在本官看来,即便天子没有允准,这个时候也不太可能削藩,毕竟现在天下大乱,贼军声势越来越浩大,蜀王要募兵自保并不算错,蜀王有这么一支中坚力量,至少能保成都不为贼匪所侵。” “成都驻军三万,还怕区区贼匪?”狄童有些不屑,虽说贼军声势确实不小,可贼终究是贼,能如蝗虫过境,可又能奈重镇何? 龙文光摇头道:“成都确有三万驻军,然而这三万驻军久未经训,平日里还被将领克扣军饷,饥一顿饱一顿的,哪里还有半点士气,要是整肃军武,三万能编出三成精兵就不错了,若是贼军流窜到成都,还铁了心要破成都掠夺补给的话,靠这些驻军,能否守住成都不失,殊难预料。” “如此说来,在龙大人看来,蜀王即便是矫诏募兵,对于成都而言都不算坏事?” “本抚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诸位大人可以想一想,若蜀王矫诏,那么等朝廷平灭叛乱,自然会腾出手来料理蜀王,可万一贼势愈烈真让四川遍地烽火,蜀王府有能力肃清四川匪患,难道不是好事?” “龙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庄梓捋须道:“不过还是先奏本朝廷,再图后计为妥。” 几位大人商议了一会,庄梓亲自执笔,待写完奏本,几人在奏本上面联了名,龙文光唤来亲兵,吩咐了几句,那亲兵便拿着奏本,骑上快马,出了巡抚衙门。 “龙文光召集众官,在咱预料之中,可曾安排截杀!” “小六这几日间一直亲自守在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无需吩咐,但凡信使,一律截杀!” “嗯。”冯恺点头道:“不过截杀信使也只能瞒得了一时,等龙文光等不到回报,必然会起疑,下次再想截杀,恐怕就难了,不过无所谓,来来回回几个月时间,足够让咱准备妥当,届时这成都各个衙门若是知趣,倒也可以相安无事,若是不知好歹,咱也不介意血洗成都官场!” 这边冯恺就没把成都官场当回事,那一边巡抚信使已然奔出东门! 东城外十五里,方小六依旧在苦练,一杆白蜡长枪如同毒蛇出洞,在其手里上下翻飞,枪法极其精湛。 便在此时,方小六长枪一顿,站在路边侧耳静听。 “来了?”话音落地,只见官道尽头飞驰而来一匹骏马,马上骑士身背竹筒,不是那信使又是何人! 片刻之后,骑士已至近前,看了一眼官道边上的方小六,也不在意,更没有半点勒马缓行的意思。 就在这时,方小六纵身鱼跃,长枪轻吐,一枪点向虚空,骑士奔腾而来,见状自是大骇,刚要勒马,却哪里还来得及,巨大的惯性让其就那么直挺挺的撞上枪尖! 一枪穿喉! 枪借马势,带着骑士砸落在地,扬起一片惊尘,再看那骑士双目圆瞪,嘴角溢血,已然毙命! 方小六取过信使身上竹筒,再将筒中信件取出揣在怀里,这才拖着骑士尸身朝山中行去,无需掩埋,对于山中野兽而言,这具尸身到明天,或许连白骨都未必能剩下一点。 扔掉骑士尸身,方小六跨上失去主人,还在乱转的战马,扬长远去。 第十七章 拦驾 十天不到,冯恺花费上百万两白银征兵五万,西城郊外一座大营也已拔地而起,一排排制式木质营房将整座大营围成了四方城,这些营房就仿佛是这座四方城的城墙! 按照冯恺的规划,这座大营将会拥有营房一万两千,每个面四千间,每间营房容纳十人,十人为一队,乃武锐军最小编制。 军营内除了极其辽阔的校场,还开辟了军事学堂,这是冯恺定下的特殊要求,他不要求每一名战士都要学习文化,但是想要在武锐军晋升到高级将领,除了赫赫战功外,没有文化同样别想! 军事学堂的存在就是要让所有中高级将领学习兵法,精研古今经典战例,有没有用处冯恺暂时不问,至少他知道一点,就是学了肯定比什么都不会要好! 除了军事学堂外,还有两间大食堂,同时开放可容纳五千人用餐,除此之外还会修建多达十余间大型厕所! 这些都来自于冯恺的全盘设计,想要彻底完工还早的很,比如营房、桌椅、校场砖石,地面平整,供水系统和排污系统,如果要有后世的供电系统,那冯恺绝对能把这座大营打造成一个完善的现代化军营! 在这座大营的旁边不足一里的地方也在破土动工,这里乃是冯恺划定的军工制造区域,军工的重要性无需赘述,可以说犀利的军工,和军队的战斗力直接挂钩,再强悍的军队,你让战士光着膀子拿着棍子上战场,那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寻常军队,也唯有被屠杀的命。 大明已然拥有成熟的火器制造工艺,比如威力强悍的神威大将军炮,重达七千斤,射程能高达六七里,建奴贼酋努尔哈赤就是在宁远之战时被火炮炸伤,逃回去不久就一命呜呼。 对于枪械,冯恺了解的一般般,只能说勉强熟悉,但是熟悉归熟悉,制约归制约,他倒是想把加特林给鼓捣出来,可惜以当前这个时代的制造工艺,根本不可能做的到,所以冯恺的选择就是退而求其次! 比如当前工艺能够制造乃至量产的后膛燧发枪,比如压发式土地雷,还有拉线式手榴弹,这些技术含量都不算大,想要实现量产很容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火炮,火炮在战争当中的意义毋庸置疑,如果拥有足够多的火炮实行覆盖式打击,那等效果…… 不过可惜的是现在射程远,威力巨大的火炮直接跟体积成正比,那些动辄五千斤以上的火炮,也只能装在城头或者海船上,要是想陆地转进,将会极大拖累行军速度,导致后勤出现很大压力。 所以冯恺的目标之一便是改进当前火炮工艺,希望能在提升威力的同时,大幅度削减火炮本身的体积,然后让火炮成为战场上的主流杀伤性武器! 很难,但是值得期待! 五万被征召的新兵绝大多数现在只能住在帐篷里面,没办法营房还没造好,即便冯恺招募了数百匠人还有数量庞大的劳工,想要建成一座建制如此齐备的大营,没有三个月想都不用想! 不过整座大营当中,还有不少间单独的营房,这些单独营房乃是冯恺以及各营主将的居处,这时候要说冯恺一视同仁,自己也住集体宿舍,那他么就是典型的矫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单独营房是为蜀王所备,而此时蜀王的王驾已然开出了蜀王府,直奔西城! 很显然,蜀王打算移居西城大营,兑现自己在告示上的承诺,以身作则和数万新军一起同甘共苦! 当然……这是被逼的! 新募之兵,未经整饬,根本不堪大用,说到底还是冯恺手上现在能用的人太少,能够百分之百信任的也只有一同前来成都赌一把的五十几个弟兄。 新军招募暂时结束,冯恺的重心肯定要放在大营,这个时候对蜀王的控制就会弱到极致,没有强力约束的蜀王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只有鬼知道,所以冯恺把蜀王弄来大营…… 看管圈禁! 王驾到了西城,刚要出城便被拦了下来,王府左长史庄梓拦在了王驾之前! “臣庄梓拜见大王,恳请大王现身一见!” “庄长史何事拦驾?” 庄梓浓眉紧蹙,目光大有深意的看着冯恺! 这面孔很生也很熟! 要知道王府长史,乃是蜀王府最高属官,是由朝廷亲自任命的官员,其职责谁都清楚,就是为了监视蜀王的一举一动,并且身负规劝藩王之责,免得藩王走上了歪路! 所以一旦藩王谋反,十有八九都会把长史提溜出来宰了祭旗…… 既然是监视,庄梓岂能不认识蜀王府的人,就算不屑和甲士说话,可至少也能记个脸熟! 然而庄梓可以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冯恺,甚至蜀王府突然间多出几十个侍卫,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而曾经那些熟面孔,突然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看见过! 这也是为何让庄梓觉得冯恺陌生的原因,而熟悉则是因为这段时间,冯恺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蜀王府、征兵处,城外大营,募集工匠,征召劳工,处处都能见着冯恺的身影,而且庄梓可以确定,这一批蜀王府的新侍卫就是以冯恺为首! 庄梓怀疑过,因为这段时间蜀王极其反常,所以他曾经怀疑蜀王是不是被控制,怀疑过冯恺的真正身份,甚至想过冯恺是不是朝廷派来成都勒令蜀王征集大军,进而控制军队的崇祯帝心腹太监! 这么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要知道蜀王府贴出的告示上面可是明确说了,蜀王是得了朝廷允许才开始公然募兵。 如果冯恺是朝廷的人,那就很好理解了,朝廷财政吃紧,加征各种赋税导致民间叛乱屡剿不绝,崇祯天子面对此种困境,于是把目光瞄向了宗室! 所有人都知道蜀王最富,而且四川也没有遭遇大乱,所以派了自己亲信来成都,目的就是要让蜀王拿银子出来,替朝廷练出一支能够足以征战天下,剿灭匪乱的强军! 说白了,就是蜀王掏钱养朝廷的兵,这支大军名义上是蜀王的,实际上效忠的乃是朝廷! 第十八章 合理定制 庄梓很愤怒,但是他不确定冯恺的身份,所以只能压着怒意道:“本官身为蜀王府长史,面见蜀王,何须你这护卫置喙!” 冯恺并不动气,于是对着王驾道:“大王,庄长史求见。” 王驾车帘打开,露出蜀王那张满是幽怨的脸。 庄梓半月未见蜀王,却发现蜀王似乎比以前清瘦了不少,这眉宇间似乎也是忧色重重,当下又印证了自己几分判断。 “不知大王欲往何处?” “本王自是要出城。” “按制,藩王无诏不得擅离封地,否则形同谋反,大王要离开成都府城,不知可有天子诏令?” “陛下命本王募兵整训,本王自当前往大营,整肃军伍。” “整肃军伍,自有将领操持,大王万金之躯,何须亲临?” 蜀王看了眼冯恺,见后者一脸的淡然,只得郁闷道:“世道艰难,乱匪遍地,陛下让本王募兵,解国之危难,本王安卧王府,岂能心安。”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王乃皇家贵胄,岂可轻涉刀兵之地!” “庄长史无需多言,本王意决,长史若要上本弹劾,自便就是。” 庄梓闻言,只得退往一边,漠然看着王驾缓缓驶出西城。 今日拦驾,当然不是为了把蜀王摁在城内,而是为了看看,至于看什么,也说不上来,但是现在庄梓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庄梓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蜀王被控制,冯恺用什么样的手段,为什么能控制蜀王,这些依旧一概不知。 想要弄清楚首尾,要么得等信使回来,要么就先弄清楚冯恺的身份! “这两三个月恐怕就要先委屈委屈大王了。”将蜀王带进营房,冯恺微笑着说道:“军营简陋,厮杀汉也没那么多讲究,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大王还是少出营房比较好,言尽于此,大王自珍。” “本王何曾住过这般陋室?”蜀王想哭。 冯恺呵呵笑道:“比起贼军攻破成都,让大王沦为阶下囚甚至刀下鬼,大王会明白,今日之苦,为的不过是来日之荣罢了。” 蜀王不说话了,似乎已经认命。 占地上百亩的巨大校场上,五万新兵歪歪扭扭的站着军姿,五大营也被分成了五大区域,每片区域内所操练的内容也不尽相同,不过主要还是两大项。 队列和体能。 这似乎也是成为武将的穿越客必定会执行的练兵项目。 为什么能成为定制,因为合理! 说白了队列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强化军纪,培养战士的纪律性,服从性,整齐划一的队列,还有利于战场上快速变换阵型、转进、突进等等,乱糟糟的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是土匪是流寇。 至于体能的重要性更是无需多说,拥有强劲的体能,极佳的身体素质,最不济也能提升在战场上的生存率。 更何况体能训练也是一个区别优等兵和普通兵的重要方式,按照冯恺当前的规划,武锐军编制最少十万。 这十万常规军差不多七八万,剩下来的则会成为斥候兵一类的特殊兵种,如果条件允许,冯恺还准备打造一支重甲兵出来用于陷阵! 也就是说武锐军将会成为一支冷热兵器夹杂的综合兵种,包括火枪兵、斥候兵、炮兵、刀枪兵、陷阵兵以及执行特殊任务,比如执行敌后潜伏、刺杀等等任务的特种兵!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更特殊的兵种,也是最不为当前主流所重视甚至都不存在的兵种,医护兵! 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因为冯恺太清楚医护兵的重要性了。 在冷兵器时代,除非是发生溃败然后一边倒的屠杀,否则正面战场的伤亡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真正导致军队死亡率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非战阵死亡! 也就是说当一场战斗结束之后,军队当中会出现很多很多的伤兵,别管是刀伤、枪伤、割伤还是贯穿伤,真正伤到要害不治身亡的终究是少数。 造成大片死亡的还是伤口感染,这一点在炎热的夏季更加明显,一旦发生感染、出现炎症、化脓等等情况,那么受伤的兵基本上也就废了,轻则断肢,重则丧命! 冯恺和李自成这样的流寇不同,对于李自成来说,兵源从来都不是问题,死个五万再裹挟十万也就是了,甚至于通过这样如同养蛊似的战法,最终历经血战,脱颖而出的就会成为老营精锐,而老营才是各路义军的根本,也是赖以天下争雄的本钱。 其余的死再多,对于李自成之流都不会心疼,甚至被消耗掉的人口反倒还能减轻义军的粮食压力,成就以战练兵的基础模式…… 但是冯恺怎么可能选择这么愚蠢的路线,毕竟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走出来成为张献忠部老营精锐的,知道以战养兵的方式有多残酷,可以说用养蛊的办法来练兵,十个人当中能蜕变出一个真正的兵就算不错了。 这种模式冯恺玩不起,武锐军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他以后的敌人会是义军、明军乃至极其强悍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清军,玩消耗……还是算了。 所以对于当前的冯恺来说,他要在这座大营当中让武锐军完成最基本的蜕变,让这些民成为真正的兵。 武锐军的每一位战士都会是他无比宝贵的财富,牺牲固然难免,但是他会用尽办法来保住每一位战士的性命! 袁老四手里面拿着一根细长木棍,满脸煞气的在一排百人的队列前来来回回的走动,看见谁军姿站的不对,或者哪条腿迈错了,上去便是一棍…… 这些都是跟冯恺学的…… 前几日,冯恺教他们队列的基本动作,比如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转,还有正步、立定、稍息等等动作的时候,他们几十个弟兄就没少挨棍子敲打。 按照冯恺的说法是敲打多了,习惯了就会形成下意识思维和肌肉性记忆,届时自然而然就会形成条件反射。 这些鬼话袁老四听不懂,但是并不妨碍他把在冯恺身上获得的郁闷释放到这些新兵身上,当然现在被敲打的这些新兵也会成为种子去敲打还没开始队列的新兵,直到队列推广全军…… 第十九章 三月集训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转眼间便已过去三个月,三个月内城郊大营已然是翻天覆地。 四方城大营内建筑林立,城外一队队腰悬钢刀的军士来回巡逻,武锐军大营实行全封闭式军事化管理,任何敢于靠近者,不论是谁一律驱逐,即便是官员士绅不听劝者,也可就地缉拿,施以军罚! 军罚包括军棍、鞭笞、带枷、关禁闭等等,在成都地界上,天大地大蜀王最大,谁若不服可找蜀王申诉,不过蜀王现在身在大营,哪里得空见你…… 三个月的高强度整练,如今武锐军五万战卒已然发生质的蜕变! 昂首挺胸,龙行虎步,地狱模式的强化集训,如今看来成效显著。 大营内一列列战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来来回回练着队列,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对于从军的汉子来说,每天能吃饱饭,每个月还能拿到足额的军饷,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苦?苦个屁! 对于他们这些每日里干活累的要死还吃不饱的穷苦人来说,训练再苦再累又算个什么,倒头睡上一觉,明天又有使不完的力气! 冯大帅银子花的跟水似的,他们要是还不把自己往死里面练,那还能算是个人?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新兵来说,最难受的不是队列更不是体能,而是内务! 哪怕已经三个月了,可绝大多数新兵还是难以接受内务的苛刻,按照内务条例,每一间营房必须保持干净卫生,被子要叠的四四方方的,床单要平的没有一点褶皱,用过的茶缸、脸盆、洗脸巾要放的整整齐齐,任何乱丢乱放,都是违背条例,就有可能会被处罚! 之所以说有可能,是因为包括内务条例在内的所有条例都还没有正式实施,用冯大帅的说法就是所有的兵都拥有三个月的适应期。 如今适应期过了! “自即日起,全军正式实行军事条例,任何违背军事条例规定之兵,皆受惩处。” 军议室内,冯恺目光环视,一字一顿道:“咱不是开玩笑,军法条例更不是开玩笑!另外,自本月起,军饷提高三钱银子,当月没有任何违背军法条例之兵,可得足额军饷,违背任何条例一次者扣月饷一钱,累积三个月军饷不足五钱之兵,编入后勤,军饷一两!” “此法妙哉。”徐老五淡笑道:“都是穷苦汉子,皮糙肉厚的,军棍、鞭笞对他们而言效果并不算好,如今大帅提高三钱军饷,又课以罚金,一旦被罚,这些糙汉子估计就会感受到什么叫肉疼了,再不遵守好条例规定,那可就是自己跟银子过不去。” 冯恺点头道:“处罚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咱也是为了他们好,毕竟在军营里面严格遵守条例,等上了战场才会更严格的遵守军规,更能培养出战士的服从性和纪律意识,只有一支拥有钢铁意志的军队,才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能以最小的伤亡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老四,你可是不服。” 龇牙咧嘴的袁老四嘿嘿笑了笑:“大帅咱服,只是这内务……咱们又不是娘们,哪能干得了那种细活,说真的,二哥你让咱围着校场跑几圈,咱跑趴下了都无所谓,可你要咱铺床叠被子,这比杀了咱都难受哇。” “这就是你营房搞的跟猪窝一样的理由?”冯恺冷哼道:“少废话,身为主将更需以身作则,你要是觉得营房就该脏乱,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搬出营房,睡猪圈里面去。” “啊?”袁老四干叫唤两声道:“那还是算了,咱认罚还不行么。” “你想当咱武锐军的滚刀肉?”冯恺斥道:“即日起,五营主将副将营房,本帅亲自检查,谁的营房不合格,咱也不处罚银子,就让你们十几个一起动手,整干净了标准了,再上校场,谁的营房当月三次不合标,就给咱站到校台上面去,在胸前挂块牌子,写上内务不合格之典型,嗯……给全军五万战士们当猴看。” 袁老四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毒!实在是太毒了!冯老二这一手简直毒辣到了突破天际! 身为主将,因为内务没做好,最后被罚站,这脸不得丢到臭水沟里面去啊。 这以后哪里还有半点脸面跑出来带兵,威严丧尽,颜面尽失啊。 徐老五呵呵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帅也是为自家兄弟好嘛,毕竟身为将领本身就该以身作则,你让麾下的兵做到这个做到那个,做不到还要处罚,然而自己都没做到,还有什么脸去管肃部下?在我看来,身为将领,不但要自己做好内务,更要做的更好最好,随时可以给那些没做好的兵参观参观,这才是为将之本份。” “我改,改还不行么。”袁老四满脸的委屈。 “好了,别扯这些闲篇废话了,咱来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军议室内所有将领坐姿立即端正了三分。 冯恺缓声道:“按照当初的练兵方案,前三个月乃是基础训练,是为了让五万百姓成为兵,要让这些新兵知道自己是个兵,有个兵样,如今效果不错。 第一阶段训练是强化队列,基础体能,而第二阶段则以强化体能,以及技能、阵型训练为主,自明日起各营将队列训练减少到每天半个时辰,体能训练延长至每日两个时辰,其余时间编练阵法,以方阵为主。 另外,各营需要不时开展比武,武艺高强之兵还有体能极佳之兵全部挑选出来,咱要组建侦察营、特种营和陷阵营这三大特殊营……” 话说到这,各营营将大多有些不以为然,身为营将,自然希望自己麾下的兵越强越好,谁能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好兵剔除出去,藏都来不及好吧。 “怎么?诸位可是不太愿意?” 徐老五笑道:“兵贵精不贵多,身为将领自然希望自己麾下的兵都是精锐,大帅让诸将把自己的精锐分出去,诸将自然不会情愿……” 第二十章 办法 “这是典型的认知错误。” 冯恺微微摇头:“所谓认知错误,就是你们错误的以为自己认为的就一定是对的,在你们眼里,被挑选出去的兵必然是好兵,是精锐,没被选出去的兵就是歪瓜裂枣,将好兵留在自己营里,自然会提升自己营的战斗力。 这想法不能说有错,但是太狭隘,在咱眼里,没有什么好兵和差兵之分,如果非要区分,那么即便武艺再好,体魄再强,可是不遵守军纪,不能有效执行军令的兵才是差兵。 这样的差兵,个人武勇再强也是垃圾!兵如此将更是如此,三国演义的故事诸位大多都听说书的说过吧,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为何要挥泪? 是因为马谡失了街亭,而马谡之所以失街亭,是因为不听诸葛亮军令行事,自以为有才枉顾帅命,致使北伐功败垂成,导致诸葛亮自己都差点被擒,这样的将就算谋略惊天,也不过是庸才罢了。 当然,三国演义的故事只是话本小说,里面的很多故事不见得当真,但是故事是故事,理还是这个理。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将不遵令,害己害全军! 将如此,兵亦如是,个人的武勇再强,能一个砍十个,放在两军交阵的战场上也是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的。 在咱眼里,一支强大的军队是能让将帅如臂使指,战兵拥有无比严明的军纪,能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能严格执行将领军令,这才是好兵,是真正的精锐。 除此之外就是分工,让各种各样的兵留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和最强的战斗力! 在咱的规划当中,五大营乃是常规营,是以长枪方阵,配以劲弩、床弩、火炮的常规作战单位,每一个常规营,将有半数会成为火枪兵,而火枪兵对于战兵本身的各项要求并不高,只要反复苦练,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装弹射击,就算合格。 而非常规作战营的要求就很高,比如侦察营,侦察兵对武艺、警觉性、伪装能力都有一定的要求,这就需要专门筛选适合的战兵充任。 还有陷阵营,陷阵营担任的是攻坚任务,能够在交战之时凭借一已之力杀到敌军胆寒,是能够身穿重达五十六斤,还能连续挥刀砍杀敌人至少半个时辰的悍卒,这对于体能的要求有多高,还需要咱再说吗?” “大帅要组建的陷阵营是重甲兵?”徐老五眼中露出一丝震撼。 不能不震撼! 要知道大明这十来年间,烽火烧透了半边天,能报的上字号的反王就多达数十家,更有如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巨寇! 可是义军声势再大,兵力再如何强盛,也没见哪一家队伍当中出现过重甲兵,甚至于连大明自己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因为重甲兵不仅仅对战兵的体魄要求实在太高,而且靡费甚大,大到即便是朝廷也不愿意承受。 养一个骑兵要花的银子差不多相当于七个步卒,而养一个重甲兵的消耗比起骑兵来也不会少,因为重甲兵对甲胄、陌刀或者斩马刀一类的锋刃兵器要求极高,想要打造出适合重甲兵的甲胄和武器,其代价起码十个步卒往上! 另外为了保证重甲兵拥有充足的体力来维持日常训练,其饮食消耗也是重头,至少大量的肉食是肯定不能缺的,否则练都练不动,还谈个屁的杀敌。 而重甲兵的作用呢? 确实是陷阵,一刀下去人马尽碎,重甲兵恐怖的杀伤力对于敌军而言绝对是噩梦般的存在! 但是重甲兵的弊端同样明显,最大的一点就是不耐持久战,另外转进速度基本不存在,对战场地形甚至还有要求,要是换做山地,那就是废物…… 成本巨大,作用有限,这才是军队不愿意大力发展重甲兵的根本原因,在徐老五看来,武锐军也没有锤炼重甲兵的必要,有养重甲兵的银子,多锤炼几万常规军不香? 不过这几个月来徐老五也算是摸清楚了冯恺转变之后的脾性,现在的冯恺说难听一点就是刚愎自用认死理,认准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去实施,他要建陷阵营,就一定会建,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 不过弟兄们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了,养军练兵,管你什么兵种,只要有银子就行,蜀王府的金库银库……不差钱! “咱知道这么说,诸位还是不一定愿意,所以咱决定……” 冯恺嘿嘿干笑两声道:“咱决定三个月,最多半年后组建三大特殊营,届时五大常规营主将将会有三位前往三大营担任主将,这空出来的三位主将,将会由十位副将竞争上任,如何评定,就要看各营能为三大营输送多少特殊兵源了……” 五营主将目瞪口呆,十位副将心里面狂喜! 三大特殊营肯定比五大常规营牛逼,不然怎么特殊,既然牛逼,那谁不想成为特殊营的主将! 这是第一竞争,五营主将抢三个位置,第二竞争则是十位副将抢三个主将位置,副将没人权呐…… 如果可以谁愿意当副将! 现在冯恺这一手堪称是釜底抽薪,直接将竞争上位和输送特殊兵源挂钩,谁还能不卖力,估计想办法狂塞都来不及。 徐老五掂了掂折扇,心里暗自好笑还暗暗感叹,好手段呐…… 冯老二以前不显山不露水,死了一次之后,变的都快不认识了,要不是还是那张脸,他都怀疑是不是一个人,就是现在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冯老二是不是被附了身,比如历史上哪位赫赫有名的统帅借冯老二的尸身还了魂…… 不过这种猜测他永远只会深藏于心,毕竟冯老二的改变,改变了几十位兄弟的命运,甚至于让徐老二觉得,只要跟着徐老二一条道走到黑,没准真能搏出一个封侯路! 这样的机遇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能追随这样的帅才去争霸天下,比起跟着八大王时候过着朝不保夕,亡命逃窜的日子强了何止几百倍! 第二十一章 三问 四川巡抚衙门正堂,巡抚龙文光高坐主位之上,下面左右两侧坐满了四川地界上的军政要员。 与三个月前那次小规模会议相比,这次多了四川布政使关清,都指挥使梁岚、成都知府商宣等等大员。 天下反贼汹汹,可四川相对而言还是要平静的多,这与四川特殊的地理环境息息相关,只要四川各地卫所乃至各城驻防力量死死遏守住各个要道、险关,反贼想要突入四川难度可想而知。 很显然,反贼也知道四川是块硬骨头,想要啃这块硬骨头,怕是会崩了自己一嘴钢牙! 可笑的是,四川的地方官员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反贼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控制了蜀王,还光明正大的在成都郊野建了大营,拉出了五万大军! 若是知道,估计所有官员都要狂喷老血,捶胸顿足,继而遍地哀嚎了…… 身在官场,岂能缺少敏锐的嗅觉,更何况就算嗅觉再差,眼见蜀王府的动作越来越大,哪里还能置若罔闻! 三个月前,蜀王府发布征兵告示,短短十天之内便募集五万精壮从军,与此同时,蜀王府招募匠人和数千劳工兴建西郊大营和不知所谓的军工基地。 西郊大营完全封闭,偌大的军营只有一座营门,不论是谁都严令不得靠近,成都官员想要入营拜见蜀王都不行。 不过尽管进不去,可在多远都能听到大营内呐喊厮杀声,可以想象大营内必然在操练新兵,而且绝对是苦练。 军事基地和西郊大营一样,也是完全封闭,同样是四方城,但是军事基地比起军营出入更加严格,严格到基地范围内想飞一只苍蝇进去都难如登天! 三个月间,蜀王府招募了大量的匠人,尤其是铁匠,几乎成都府内的所有铁匠都被搜罗一空,全部进驻到了军事基地内。 蜀王府为何要招募这么多的铁匠,用意不言自明,很显然是为了打造兵器铠甲,而且数量极其惊人! 最让四川官场愤懑的是,蜀王府以朝廷的名义征调火器局所有匠作,并且还搬空了成都武库! 成都官场想拒绝但是根本拒绝不了,尽管他们现在见不到蜀王,但是蜀王府拿出的可是天子密旨! 密旨上写的很清楚,蜀王拥有节制四川各地卫所及驻城军之权,拥有征用四川各地武库军备之权! 这样的密旨对于四川官场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崇祯天子是什么人? 绝对是疑心病重的典范!不信你看看崇祯登基之后内阁换了多少首辅! 而且崇祯帝还是典型的薄情寡义! 听信谗言凌迟袁崇焕,将屡立战功的孙传庭下狱,信重奸宦导致同样战功赫赫的卢象升战死…… 这样的君王能将节制一省兵马,总督一省军事的大权交到藩王手里? 而且还不是明诏而是密旨! 简直匪夷所思,绝无可能! 崇祯帝难道就丝毫不担心蜀王拥兵自重进而谋反! 不可能! 大明如今内忧外患,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是真要亡国了,崇祯为保大明社稷不亡,为保朱家宗庙不失,没准还真能这么干,可现在…… 但是面对密旨还有密旨上面鲜红的帝印,就算一众官员想要驳斥都没法开口! 就算众官认定蜀王矫诏也没用,因为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就敢质疑藩王,除非是得了失心疯…… 想要证据,除非能得到朝廷的确切消息,然后指证蜀王,但是三个月了,派出去的信使杳无音信,朝廷也不曾派过天使前来四川…… “信使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庄梓沉叹。 龙文光目光一凝道:“庄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没别的意思,如今乱匪横行,信使路上遭遇不测,最终没能抵达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都知道庄梓话里暗指的意思,只不过没人愿意戳穿罢了。 “依本抚看,不如我等尽皆上奏,如何把奏本送到京城,就看各位大人各显神通如何?” 这话说的……龙文光差不多就已经在指着蜀王鼻子说,上次派出去的信使被其截杀了…… “下官有三个问题。” 龙文光看向成都知府商宣笑道:“商大人有何疑惑?” 商宣皱眉道:“其一,蜀王贪财,我等尽知,然而这次一反常态,不惜花费重金征募壮丁,组建新军,是否是其本意。 其二,如果是蜀王矫诏,那么我等当如何应之? 其三,蜀王若果有趁天下大乱,招兵谋反之意,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庄梓冷笑道:“本官一直怀疑蜀王被那个叫做冯恺的侍卫控制,这几个月发生在蜀王身上的事,很有可能是蜀王身不由己,不过同样,本官没有证据。” “庄大人如果三个月前能这么笃定,那还好说,可现在……”龙文光叹道:“就算是真的,冯恺如今已是大势渐成,麾下五万雄兵,若是剿之,只怕四川生灵涂炭,只在朝夕! 商大人的三问直指核心,这其一,如果是蜀王本意,那么和第三点可并答,说明蜀王确有不臣之心,也确实是趁天下大乱,想要火中取栗。 蜀藩三百年积累,资产何等雄厚,凭其手中之财,养活三十万大军几乎不废吹灰之力。 如果不是蜀藩本意,那么再和庄大人所言相对应,就说明此刻主导武锐军的就是冯恺,那么矫诏也必是此人! 那么回到第二问,若是蜀王矫诏,就说明蜀王确实要造反,如果蜀王没有矫诏,那就说明蜀王是奉旨行事,一切自是无可指摘,也说明朝廷如今面对的局面只怕比想象中的更加恶劣,恶劣到了崇祯天子已然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至于蜀王若是矫诏造反,我等该如何……首先我们只能等朝廷的旨意,如果朝廷安抚,那一切休提,若朝廷申饬,而蜀王依旧我行我素,我等只能继续上奏,若朝廷要削藩,蜀王狗急跳墙,那咱们也唯有以死报效君王了……” 第二十二章 闹剧 “如果蜀王并无反意,也不曾矫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冯恺的手笔,并且蜀王也确实被其拿捏在手里了呢?” 庄梓很显然是认定了自己的猜想,也试图让众官接受自己的观点。 “这才是最可怕的。”孙一渤肃声道:“如果真如庄大人所设想,祸不久已!” “愿闻孙大人高见。”庄梓拱了拱手。 孙一渤满脸凝重道:“在本官看来,李自成也好,张献忠也罢,只要朝廷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清剿之,那么平灭逆贼不过时间问题罢了,因为这些逆贼只是流匪,虽势大,但终究只是无根之萍,必难长久。 然而此子不一样,若按庄大人所言,那先不必去考量此子是如何挟持蜀王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子极有远见! 他挟持蜀王,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编练新军,还能让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既无可奈何又投鼠忌器。 另外此子操练军伍,打造兵器,锻造甲胄,又说明什么? 说明此子也知道流寇终究只是匪,其下场必然好不到哪去,所以他打造出的这支军队其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甚至不会弱于大明的精锐之师! 而且此子或通韬略,知道蛰伏,以待时变,一旦他大势已成,恐怕依旧会打着蜀王的旗号,以护翼大明江山社稷,甚至清君侧的借口征伐天下!” 庄梓怒道:“难道我等只坐视!” “庄大人的心情本官感同身受。”孙一渤叹息:“但是庄大人先前也说了,我们没有证据,甚至连蜀王的面都见不到,能奈他何?而且在本官看来,不管是蜀王想要造反还是这冯恺图谋不轨,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是坏事。” 一众官员尽皆不解,唯独龙文光轻捋胡须,面带淡然微笑。 “四川如今还算太平,但谁都不敢保证会一直太平下去,那么蜀王身为四川藩王,手中有兵,自然会痛击来犯之敌,护四川水土,如果是冯恺,如今冯恺就是想要效法太祖,玩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一套,先让外界拼个两败俱伤再说,而在这之前,他也不可能会让外敌染指四川!” 庄梓苦笑着摇头:“孙大人的意思,本官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四个字,饮鸩止渴……” “既然庄大人觉得是饮鸩止渴,那么本官觉得我等当下唯独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不管不顾,举兵伐之!”一直不曾开口的都指挥使梁岚出声。 孙一渤点头。 大堂上陷入沉寂,所有官员都将目光看向龙文光。 能不能伐?能伐! 伐不伐的赢?以三万老兵对阵五万新兵,而且还是趁对手不备,没有道理赢不了! 时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再过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生变故。 可问题是如果伐错了呢? 就算没伐错,若是冯恺狗急跳墙,害了蜀王,这个责任谁来担,谁又能担得起! 龙文光的目光在关清、梁岚和孙一渤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大明制,地方设三司,也就是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管军事,布政司管民政财政,按察管律法,不过前者正二品,后两者从二品。 当然一文一武,互不相关,别看大明文贵武轻,可放在地方上,品级高的武官奈何不了品级低的文官,但文官也不可能对都指挥使指手画脚。 至于巡抚属于京官,并不常设,名义上拥有暂时节制地方军政之权,但也要分情况。 所以在如今四川能说上话,而且说话算话的说白了也就龙文光四人罢了。 要对蜀王动手,而且是要爆发近十万人的大战! 蜀王若死,在场参与决策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而且必定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蜀王就算不死,地方驻军若未能歼灭武锐军,那么至少成都糜烂是可以肯定的,届时,他们这些官员也必然会被逆贼抓住杀了祭旗! 如果不闻不问,那么武锐军就会拥有充足的时间发展壮大,到时候真要竖起叛旗…… 剿也不是,不剿也不是,在场的官员彻彻底底陷入两难之境。 “投票决定吧。”龙文光也是没撤,让人取来纸笔分给在场的官员:“如何抉择委实太难,本抚能体谅诸位的难处,也能体会大家的担忧,那么战与不战,投票表决,诸位大人若是觉得当战,那便请在纸上写个战字,若是觉得当等,那便写个待字,写好折好,公示便是,好了,诸位大人开始吧。” 这便是不记名投票了,众官都觉得非常合理,于是纷纷拿起笔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写字,写好折好,随后便被收了回去放在龙文光的面前。 “待。”龙文光拆开第一张折纸念出上面的字,随后翻过来展示一下扔在一边,接着拆第二张。 “待、待、待……待、待……” 二十三位官员,二十三张折纸,上面无一例外全都写了一个待字,不记名投票成了记名…… 原本说的杀气腾腾的都指挥使梁岚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粗鄙的武夫,没谁和他一般见识。 随后众官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庄梓的脸上…… 其实会有这样的结果,众官并不意外,毕竟黑锅太黑,责任太大,没谁愿背,没人敢扛。 没有朝廷的旨意,地方官府军政勾结? 那是谋大逆! 别管蜀王如何,就算蜀王真反或者真被冯恺控制挟持,那也该是朝廷拿出决断,然后行文四川官府动兵,说白了决定权在朝廷不在四川! 妄动刀兵,不管胜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 唯独让众官比较意外的就是庄梓,因为庄梓先前慷慨激昂,信誓旦旦的说的那些话,已然让众官认定他就是坚决的主战派,不惜一切代价,不计较后果也要发动解救蜀王的大战。 但是庄梓也写了个‘待’字,这等于是左右开弓,自己抽自己的脸! “本官略微有些不适,先行告辞。”庄梓起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四川官场上的笑柄,哪里还有脸待下去…… 于是众官皆散…… 第二十三章 军工基地 “这甲确实不错。”冯恺手里掂量着的甲胄乃是历史上比较有名的鱼鳞甲。 这次从成都武库里面搬出来大量甲胄和刀枪,至于火器……鸟统一支没要,火炮倒是拉出来十几门小炮,基本也没多大用处。 对于甲胄,武库里面的甲胄数量委实不少,什么鱼鳞甲、明光甲、山纹甲、札甲等等,不过数量都不算多,数量最多的是软甲,可惜长时间堆积在武库里面,被虫咬鼠啃的也差不多报废了。 其实按照冯恺的理解,如果热武成为战场上的主流,那么甲胄也就差不多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但是现在还不行,毕竟火器还不足以成为主力输出。 既然还需要冷兵器交锋,那么甲胄的作用便不能小视,一副好的甲胄几乎等同于战士的一条命! 想要武锐军冷兵器战士全部穿上鱼鳞甲、明光甲这一类只有高级将领才够资格穿的甲胄,那不现实,软甲虽轻可冯恺实在看不上眼,对于冯恺而言,士兵穿的甲最基本也要能防护箭袭以及不至于被一刀破碎,至于枪捅,那没办法…… 所以冯恺要求铁匠打造的战甲是简易链甲,没有鱼鳞甲那么繁杂的工艺要求,也没有板甲的重量,里面再加上一层棉甲或者软甲,便已经足够做到有效防护,至少寻常的羽箭不会对这种甲胄造成太大威胁。 至于陷阵营的甲胄必然采用板甲,打造出来的板甲就是一个人形的铁罐头,在关节处配上活动装置,便于重甲兵挥刀和行走就行了。 “五千重甲,八万链甲,打造出来需要多久?”冯恺将鱼鳞甲放回原位看向面前肃立的铁匠老程。 老程今年都过六十了,身体早已不再壮硕,可也有七八年没打过铁,不过身为成都府,被官府任用打造甲胄的好手,这些年也带了不少徒弟,如今这些徒弟也都是了官府专用的造甲匠。 “回将军的话。”老程佝偻着身体道:“将军给这甲胄作坊配了百来铁匠还有数百劳工,可要打造这么多的战甲,就算撇除武库库存,起码也要两年以上,不过将军需要保证有充足的精铁供应。” 两年倒是能等得起,不过这精铁实在是让冯恺有些头疼。 想要获取精铁,最直接的办法自然是提炼铁矿石,四川也拥有丰富的铁矿资源,冯恺还记得后世的攀枝花铁矿好像还是华夏四大铁矿之一,储量惊人。 但是成都到攀枝花委实太远,以当前时代低到发指的运输能力,想要从攀枝花输送铁矿石到成都来提炼,要耗费的民力财力实在太大,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冯恺只能一边派人寻找铁矿山,一边搜罗市面上所有能见得着的铁器制品! 但是想要将铁器融化需要高达一千五百度以上的温度,如果融化不了,就只能靠铁匠用锤打百炼钢的方式重新塑形,那速度简直难以忍受。 于是按照冯恺的要求,在军工基地外不远处又建了几座土高炉,土高炉产生的温度勉强能将铁器融化,但是这样的铁内含有大量的杂质,回过头来还是需要千锤百炼之后才能得到制造甲胄所需要的精铁。 按照当前的需求和速度,锤炼出来的精铁肯定不够用,不过就在昨天傍晚,出去查找铁矿的士兵回来汇报,在成都郊县发现了一座小型铁矿,离军工基地差不多有三十余里,算是解了冯恺的燃眉之急。 如果说珍妮纺织机的出现代表了工业革命的萌芽,蒸汽机的问世代表出工业革命的爆发,那么炼铁产量阶梯式发展,就是推进工业革命的原动力! 什么都离不开炼铁炼钢! 当然,这些对于刚刚在成都站稳脚跟,甚至还不具备天下争雄资格的冯恺来说,还实在太遥远,他要炼铁的根本就四个字,满足需求,简单点就是够用就行。 “三年,咱给你三年的时间打造战甲,三年时间内咱会尽量保证锻甲作坊内的精铁供应,你若是觉得人手不够,咱可以继续招工!” 冯恺的话让程老头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最担心的就是一旦自己完不成任务会被冯恺给杀了,他自己年纪大了,就算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可家人呢?如果愤怒的冯恺迁怒家人,岂不是冤死。 但是和军头没什么道理可讲,却没承想冯恺这个军头似乎不太一样,要人给人,要精铁给精铁,还放宽时间,这要是还不能完成任务,那就算全家被处斩,也是活该! 之所以说活该是因为冯军头开出的待遇太优厚,他作为锻甲作坊的大匠,不用干活,只需要指导,每个月就有五两银子的工钱,他管着的那些铁匠每个月则有三两,至于劳工则低点,每月一两。 这样的待遇换做以前简直做梦都不敢想,这要是都做不好事,还能说啥,干脆一点跳河算了。 宽慰了程老头让其好好做事之后,冯恺便去了刀枪锻造坊,在刀枪坊领头的大匠是吴铁匠,也是冯恺的熟人,祖传十代,号称成都府内首屈一指的。 如果说刀枪坊和锻甲坊孰轻孰重,那完全不具备可比性,不是说甲胄不重要,而是在冯恺的心里面,刀枪的用处要比甲胄大的多,这个枪指的是火枪! 在冯恺看来,他要争霸天下最大的敌人,从军事层面来讲的话,不是民军也不是官军,而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 从通古斯的白山黑水里面走出来的女真野人,其战斗力绝对不容小看,否则也不至于让大明边军畏敌如虎,更不至于让李自成在山海关前被揍的跟死狗一样,落荒而逃。 历朝历代,最具备战斗力的军队必然是开国之军,这样的军队历经大战,每一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都是真正的精锐! 满清凭借区区几万军队便能窃占华夏,压服降兵为其征战,固然是靠血腥屠戮,可光从战斗力层面来说,这样的军队确实能称得上为当世强军! 第二十四章 恶寒 面对女真这样强悍的敌人,武锐军严明的军纪,战士的杀敌决心,以及舍生忘死的意志将会直接决定战争的成败。 而犀利的军工,强悍的火器则是辅助,将会让武锐军具备完全不弱于女真军队的强悍战力! 如此一来,刀枪锻造坊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甚至可以说这里就是整座军工基地的核心! 但是刀枪坊的负责大匠也就是吴铁匠主要负责的只有三样兵器的锻造,一是陌刀,专为陷阵营准备,数量要求五千柄,二是腰刀,数量不限,也是最普通的战刀,成都武库中也搬来了不少库存。 最主要的还是火枪! 但是吴大匠负责的火枪锻造只有枪管,没有膛线的后膛燧发枪枪管,冯恺之所以放弃膛线也是无奈之举,有膛线的火枪射击距离更远,更稳定也更精确,没有膛线的一旦射击距离过远,子弹离开枪膛之后,只有鬼才知道会飞到那里去。 所以要想保证无膛线火枪的杀伤力,最少也要等到敌军进入射程五十步以内,而交锋距离越短,对于火枪兵而言危险也越大,可以用于更换弹药的时间就越短。 后者还好办些许,毕竟可以采取分层式排射,可前者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 现在冯恺需要的火枪数量极大,也就是说后膛燧发枪必须要实现量产才能满足需求,想要量产最直接的就是流水线。 然而想要在真正意义上实现流水线作业,需要工业动力! 而工业动力的标志是蒸汽机,这个冯恺没得想,就算他提供完整的蒸汽机思路,想要造出蒸汽机,估计都要十年以上,时间不允许。 于是冯恺的办法就是让吴大匠专门制造枪管,不管需要什么,他都完全满足,然后开辟另外几间作坊,这些作坊专门负责制作枪托以及各个火枪部件,尽可能的缩短制造时间。 至于会不会出现组装不成的现象,这是没有定制流水线必定会出现的问题,但是大量的生产可以无限提升容错率,十万枪管,十万组件,怎么也能完美配出数万火枪出来,而且随着制造工艺的成熟,容错率自然而然也会越来越大。 现在冯恺手里拿着的就是一支完全组装好了的火枪。 整支火枪散发着黝黑冰冷的光泽,宛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跟在冯恺身边的徐老五,眼睁睁的看着冯恺像是抚摸女人一样的抚摸着火枪,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恶寒。 说实话,对于火枪,不要说徐老五,就是所有的弟兄,乃至以前没兵器只能拿镰刀、锄头的弟兄都不愿意用这玩意。 火枪的毛病太多了,射程不如弓箭,杀伤力不如强弩,准头差的发指,最主要的还是容易炸膛…… 可以说在火器方面,除了火炮还受那么一点待见外,火枪就是一无是处,绝对垃圾的代名词。 所以徐老五想不通为什么冯恺会这么重视火器,在这片军事基地数十上百的作坊当中,差不多有一小半都跟火器有关! 费心费力还费大量的银子,鼓捣这种没用的东西,让当初的老弟兄们没少提意见,毕竟火枪造出来是要用的,谁用?谁敢用? 常规营用…… 没人愿意用,相对于火枪,老弟兄们更愿意用战刀长矛,一刀毙命,长枪捅个对穿,看着敌人的热血在自己眼前狂飙,这才是战场!属于男儿的战场! 又不是娘们,拿什么火枪!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贼不爽利。 手中的火枪使用的是定装火药,也就是用一个小小的纸包按照一定的火药量进行包装,一旦上了战场就能直接省去士兵装配火药的时间,还能克服火药用量过多过少的问题。 冯恺也不客气,直接取来几包定装火药又将铁弹放入弹膛,随后对准三十步外的标靶就是一枪! 没中…… 连续五发,仅有两发正中标靶,枪法稀烂…… 不过冯恺并不在意,他是来测试火枪的,又不是来当神枪手的,更何况身为武锐军主帅,如果到了连他自己都需要提着火枪上阵杀敌的地步,那武锐军不完蛋也差不多了。 五次射击,枪管有了温度,这是火药被点燃推射铁弹射出枪膛时候产生摩擦力之后的必然现象,但是按照以前火绳枪的发射频率,只要不是因为火药装多了而炸膛,那么五发之后,枪管也会高热随时面临炸膛的风险。 现在看来,吴大匠在冯恺不遗余力之下制造的枪管已然很好的克服了这一弊症,至少二十枪内不需要担心枪会炸膛。 至于射击精度问题,没有膛线基本无解,不过任何一名合格的火枪手,都需要大量的实弹训练,这一点是无可避免的,等到火枪手熟练掌握射击技巧,准度和速度自然也会随之提升。 勉励督促了吴大匠几句,冯恺离开刀枪锻造坊,随后便去了火炮制造区域,领头负责火炮制造的同样是来自于火器局的老炮匠,拥有无比丰富的制炮经验。 不过对于冯恺的要求,这位名叫马兴的火炮工程师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就把头发愁白了一半,不过冯恺提供给他的思路,让这位精研火炮一辈子的大匠惊为天人…… 对于火炮,冯恺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小型炮威力弱,冯恺看不上,重型炮威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而且携带无比困难,输送这些火炮上战场,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增加后勤压力,却还收不到想象中的效果,不受冯恺待见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冯恺简单的认知当中,小型火炮没什么谈的价值,火枪发展上去了,比小火炮要好用的多,而大型火炮的用处在当前而言,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是攻城! 对阵杀敌的正面战场,实际上火炮杀敌效果极其有限,除非能达到牛逼的覆盖式轰炸…… 冯恺真要攻城,手段多的是,所以他不注重火炮,但是火炮是发展的必然趋势! 所以在这筑炮作坊,马大匠的任务不是筑多少多少炮,而是研发! 第二十五章 头号恐怖分子 研发迫击炮! 迫击炮最大的优势是轻便,一个兵就能扛着走,一辆车能拉几十门,而且迫击炮威力不俗,用于战阵,杀伤力巨大! 不过想要造出迫击炮,首先要解决底火,而底火则是制约火器发展的重要壁垒,只要迫击炮能解决底火问题,那么将底火技术大规模运用到火枪当中,冯恺就能让武锐军彻底蜕变成为热武军队! 在冯恺看来,成功制造迫击炮没有多难,毕竟他已经将图纸,造炮思路还有原理全部说的明明白白,这样都造不出来,只能说明姓马的浪得虚名。 “二哥不去蕊姑娘哪里坐坐?” 冯恺在军工基地各个作坊转了一圈,了解了各个作坊的制作进度,解决一些实际困难之后,便出了基地准备回转大营,却没想到徐老五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现在所有的老弟兄都已经把于蕊看成是冯恺的女人,见了面都称呼二嫂…… 不过所有喊二嫂的弟兄都很惨…… 要么回去窜稀窜一整天,要么浑身奇痒,还有什么红肿、呕吐、亢奋,谁都知道是于蕊干的,可什么时候干的,谁都不知道。 能让人不知不觉中毒,于蕊用毒手段可见一斑,冯恺觉得人家不是药女,应该是毒女才对。 对于这号恐怖分子,冯恺打算敬而远之,免得哪一天人家来一句,大郎,该喝药了,岂不是要他壮志未酬身先死…… 可问题是……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被他裹挟着下了山,而且冯恺能这么快在成都立足,人家更是功不可没! 最重要的是,现在所有弟兄都认定于蕊是他女人,还以二嫂称之,按照传统一点的说法就是人家的清白都被你玷污了,你不要人家? “去走走。”冯恺叹了口气,感觉是去上刑场。 于蕊现在的居处是一栋独立的小院,位置就在大营和基地中间,冯恺原本给她配了两个丫鬟,不过被于蕊轰走了去,于是冯恺便派了一个小队在院外值守,护翼安全。 临近中午,小院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小时候的味道,冯恺深嗅了几下,然后翻墙而入…… 不翻墙不行,因为敲门人家肯定不开…… 正在烧火做饭的于蕊见是冯恺,也不知咋滴就径直将头扭到了一边,很显然不打算搭理冯恺。 冯恺嘿嘿干笑两声道:“途经小院,闻到饭香,腹中饥饿,不知姑娘能否赏一口饭吃。” “翻墙入院,不是好人,亏你还自诩不做土匪,这行径与土匪有什么区别?” 冯恺自顾取来一张小凳坐下:“回自己家哪有那么多讲究。” 于蕊啐道:“冯大帅如今麾下数万人马,说话还请自重。” “如今武锐军初成,咱在成都立足已稳,不知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于蕊微微一怔道:“大帅可是觉得碍眼,那我回山去便是。” “姑娘对咱有救命之恩,来成都之后更是对咱助益甚多,咱又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如何会觉得姑娘碍眼,只是觉着姑娘每日郁郁寡欢,甚不开心,故而随口一问。” 于蕊轻嗅瑶鼻,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太愿意开口。 冯恺像是个登徒子似的就这么看着人家大姑娘,你别说,第一次在山中见于蕊的时候,觉得这姑娘虽然清秀,也算不可多得的美女,可皮肤终究黑了些。 可现在或许是无需整日采药,风吹日晒的,皮肤明显白皙了不少,也更耐看了。 “你看什么?” “姑娘秀色可餐,看看也不行?” “下流!”于蕊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 “真心实意的话,有什么下流的。” “大丈夫志在四方,如今你手握重兵,来日争霸天下,必能成就盖世功业,何须调笑我这样的小女子。” 冯恺尬笑道:“男人嘛,建功立业自是梦想,可就算再如何雄武的男人,当他在外打拼累了,也希望在回到家的时候,能简单吃上一口热饭,能老婆孩子热炕头,简单的生活也是精致的日子嘛。” 于蕊不说话了,她幼年丧母,早些年父亲又……可以说,她如今活在这个世上就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身为女子,没有男人那么多的追求,她也只想着自己能有一个小家,能够安安稳稳的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完自己一生。 那么很显然,冯恺绝对不是良配! 于蕊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冯恺的野心,而且胆子大到让人骇然的地步! 想想看,换做任何盗匪,在自己手头上只有几十人的时候,谁敢把主意打到藩王的身上! 偏偏还成功了! 如果要于蕊来形容冯恺,那么就是八个字! 野心勃勃,枭雄之姿! 于蕊不是没有见识的野丫头,她父亲原本是城里的郎中,从小教她读书认字,熟悉药理,也时常找些杂书给她看,其实这么做的意思很简单。 因为她父亲觉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子读些书,还有一技傍身,将来也能找个好人家。 所以于蕊知道以冯恺如今的情形,最后的结局无非三种,一种是功成名就,甚至裂土封疆,第二种是杀人放火受诏安,最后一种自然是死在路上,甚至被抓,死的惨不堪言…… 她只想安安逸逸的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自己的丈夫也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自己养儿育女,平淡一生。 可冯恺如果功成名就,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如果败了…… 但是身为女人哪能随心所欲,她机缘巧合救了冯恺,又被冯恺带出了山,还被冯恺那些弟兄叫二嫂…… 女子名节大于天,她这辈子除了嫁给冯恺还能如何? 她认命了,可恨的是冯恺自己从来没有表露过意思,这便只能让她觉得冯恺没有看上自己,如此岂能不郁闷。 可现在…… 冯恺一开始说的话让她以为是想赶她走,甚至会给她一笔银子将她安置在成都城内,这算什么? 外室? 如果真是这样,她肯定会一走了之,此生永不相见。 然而冯恺后面的话又让她怀疑,毕竟当着女子说这般露骨的话,意思也太明显了…… 第二十六章 大王别来无恙 于蕊秀眉微蹙道:“你想说什么?” “相思不露,只因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于蕊脸庞发烫,话说的这么露骨,她要是还不明白,这不是装傻是真傻,不过这段话还挺有文采,让于蕊有些意外,更有惊讶。 毕竟在她眼里,冯恺野心再大也是武夫,不目不识丁就不错了,文采?那是不存在的。 身为女儿家,听到这样露骨的情话,于蕊很想逃,可不甘心,于是冷着脸哼哼道:“跟秀才别的没学会,油嘴滑舌的倒是学了不少,读书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肚子里面尽是花花肠子。” 冯恺都他么惊了,秀才…… 秀才就是徐老五,于蕊也一直叫秀才,这他么和徐老五有个毛线关系,他肚子里面的情话,要是全部倒出来,能把徐老五淹死,估摸着也能把自己给恶心死。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余生太长,咱想牵着你的手,陪你到处逛逛,人生太长,我想挽着你的胳膊,陪你看夕阳。” “你再这么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冯恺嘿嘿笑笑,不能说了,再说他真要吐。 “你想娶我还是想报恩?”于蕊大胆问道。 “妹子是咱带出山的,咱就该负责到底。” 于蕊眉头一皱,似乎不太开心。 女人的心思…… “其实说真的,自从在山中见到妹子的那一刻,咱就想过想要娶妹子为妻。” “信你才怪。” “三书六聘呢?” “锅糊了……” 吃了一顿糊饭,冯恺回转大营,旗帜猎猎,迎风招展。 武锐军军旗是一只拳头,朝天拳! 寓意要打破桎梏,击碎天地,还这世间朗朗乾坤,也预示着打破黑暗,迎接黎明! 更深层次的意义只有冯恺这位军旗总设计师知道,他真正要击碎的是土豪劣绅,消灭特权阶级,让世间万民能够真正的翻身做主人! 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非常难! 冯恺很清楚,就算他有一天能推翻腐朽没落的明王朝,也只不过是掀翻旧的利益阶级,而这些追随他打天下的功勋之将,也会成为新的勋贵阶级,这是难以避免的,也是封建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但是他更清楚什么是三百年代有王者兴这句话中的含义,新的王朝在旧王朝的废墟上面建立起来,然后再过上两三百年,便会被新的王朝取而代之。 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也很简单,王朝的土地只有那么多,当现有的土地养活不了庞大的人口,人口就达到了峰值,越来越多的百姓吃不饱肚子,胆子小的忍辱偷生,胆子大的就会反抗。 反抗的火种一旦撒下,就会成燎原之势,进而成为压垮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新的王朝建立,因为乱战消灭了太多的人口,便拥有了大量的无主土地,这么多的土地足以养活残存下来的人口,也没有百年之后无处不在的土地兼并,王朝盛世自然成型。 所以在冯恺看来,要想王朝走出轮回怪圈,就必须打破封建制度,消灭特权阶级,就算消灭不了也必须得限制,要让老百姓有活路,老百姓才不会造反。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也知道这些,但是他们自身就是最大的特权阶级,也是最大的剥削阶级,明知道这么下去,亡社稷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没有办法改变,只能任由历史的车轮缓缓前行,直到有一天,社稷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压成齑粉。 这只拳头代表着武力,纯粹的武力,也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打破黑暗迎接曙光! 五大常规营的营旗倒是简单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因为五营营旗就是一个个神兽! 前锋营玄武旗,虎贲营青龙旗,胜战营朱雀旗,决阵营白虎旗还有突袭营滕蛇旗,三大特殊营还没建,旗倒是先有了,陷阵营的麒麟旗,侦察营的重明旗,特种营的白泽旗。 一只只神兽,有的威风凛凛,有的张牙舞爪,有的不动如山,有的睥睨天下…… 见到冯恺回营,门口执勤的宿卫立即挺胸抬头,手中长枪斜指向天,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冯恺点了点头,他没有在军中推行后世的军礼,自然也就无需回礼。 满大营都在练兵,三千人组成的方阵随着口号来回转进,看上去一丝不苟,已有强军分范。 一支军队的气质就是军队的精气神,一支有生气的军队就不会缺了煞气,更不会少了士气。 谁说没有上过战场的兵就一定不是好兵,谁敢说武锐军如此军容,不是精锐! 除了练阵型培训契合度外,整个校场的跑道上更有无数的战兵在跑圈练习体能。 在校场的最南侧还引入河水,挖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泳池,如今泳池里面也有上百战士身上背着沙袋,练习武装泅渡。 自从武锐军实行奖罚制度以来,在得知将会成立三大特殊营,而特殊营的营兵军饷每月二两起步之后,这些当兵的几乎是在玩了命的操练自己,拼命想要获取一个进入三营的机会。 花银子,冯恺从来不怕,蜀王府的银子足够,真要不够,去抢豪门大户也就是了,绝大多数豪门大户往日里没少干丧尽天良的恶事,把这些杂碎抢光灭门,冯恺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在大营内转了半圈,冯恺走到蜀王宿舍门口。 “好久未见蜀王,也该探望探望。”说完,抬手敲门。 三个月来,蜀王几乎是足不出户,相当于是自己把自己给关了禁闭,这等功力,冯恺不佩服都不行。 养尊处优的蜀王亲自打开舍门,没办法,在军营里面,冯恺可没给蜀王配太监,没卵子的阉货,带在军营不吉利。 蜀王清廋了不少,原本两百三四十斤的大胖子,现在看起来最多两百斤,每个月廋十几斤,还是自然廋的,这要是放在后世,估计能把那些整日里琢磨如何减肥的女人给羡慕哭…… “大王别来无恙?”冯恺闪身进了王舍。 第二十七章 风雨欲来 “你瞒不了多久。”蜀王坐在床边,满脸的颓废。 冯恺呵呵笑道:“瞒不住又如何呢?大王手握五万大军,崇祯难不成还敢削大王的藩?恐怕安抚都来不及吧。” “本王无意谋反,然而却会被朝廷认定已有反心,就算安抚本王又如何?等到朝廷剿灭乱匪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剿灭的恐怕就是本王了吧。” “天下义师已成燎原,朝廷自保尚且不足,还想妄图剿灭,大明快要亡了,可笑你们这些藩王还如在梦中而不自知。” “胡说八道!”蜀王怒道:“大明岂会亡!朝廷有九边精锐,南边有百万卫所雄兵,区区流寇何足道哉,本王相信,只要朝廷痛定思痛,最多三年便能肃清叛乱,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冯恺有些同情的看了眼蜀王道:“强汉盛唐都成了历史,大明就不会灭?大明至今已享国两百七十载,吏治腐败,民不聊生,亡国之像显露无疑,还三年平乱,照现在的形势,大明能不能撑三年都难说。” 蜀王满眼都是不屑,他贪财怕死是不假,可如今家里进了恶狼,两百多年积累的财富成了喂狼的血肉,再加上这三个月来如同囚犯的日子,早就让他觉得活着没了什么滋味。 死有时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然而让蜀王下决心去死,却是毫无可能,人的心理就是这么矛盾。 “九边精锐,早就被辽东将门死死把持住了,说是朝廷的兵,倒不如说是将门私兵,九边将领蓄养家丁,这些家丁忠心的是家主可不是大明。 女真鞑子不时叩关,更曾深入腹地虐杀百姓无数,而这些将门呢?为了自保也好,畏敌如虎也罢,可曾想过血战! 至于南边,那就是个笑话,南方的卫所兵战力几近没有,世家大族根深蒂固,他们早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对于朝廷充其量也就是阳奉阴违罢了。 就这些恶疾加起来,大明若是不亡,才叫笑话。” 蜀王冷笑道:“本王知道你的打算,无非就是在川地蛰伏,等待时遇,等到练成一支雄兵就会出川争霸天下,来日你若被朝廷剿灭,本王也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最终不是削藩囚禁就是被诛杀灭门,就算你赢了,本王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好的结局也就是韩林儿第二罢了。” “你想当韩林儿,咱可没打算当洪武爷。”冯恺哼了声道:“咱虽然心狠手辣,可也是被逼的,杀了王府侍卫,是因为不杀了他们,他们就得杀咱,咱也没办法和大王您叙上这段缘分。 大王还算上套,这也免了咱不少的麻烦,有蜀王府的银子,咱才有招兵买马的本钱,真要说起来,大王对咱还算是有恩。 刀头舔血的汉子讲究快意恩仇,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你跟咱有仇,那要么你宰了咱,要么就把头伸到咱的刀下来。 你对咱有恩,咱也知恩图报,借大王的名义,大王觉得自己大祸临头,可万一咱要是成功了呢? 你担心咱会鸟尽弓藏,会过河拆桥,可咱只会告诉大王您想多了,咱不会杀一个对自己有恩还毫无威胁的人,咱要是夺了这天下,届时身为前朝王室,大王这王是肯定当不成了,但是做个世袭罔替的安乐公不会有半点问题,大王若是不信,咱也没有办法。” 蜀王陷入沉默,小会后说道:“本王已经没了退路,除了跟你一条道走到黑,还能如何?本王现在只想知道,将军打算将本王软禁到何时!” “武锐军是大王的军队,大王待在军营难道不该?” “将军说这话是骗本王还是骗将军自己呢?” 冯恺呵呵笑道:“开个玩笑,大王不必当真,不过武锐军至少名义是大王军队,所以大王待在军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软禁,大王若是愿意,偌大的军营哪里去不得,至于大王想要回王府,想来用不了多久了。” “本王现在是身不由己,任由将军摆布,至于以后本王是生还是死,蜀王一脉是存还是留,本王已经没那么关心,现在将军大军初成,在本王看来,继续让本王待在这里已无必要,以后将军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本王的地方,本王也无从拒绝,既如此,何不放本王回去。” “快了。”冯恺算是认同了蜀王的话:“三个月前巡抚龙文光派人前去京城求证,被咱派人截杀于途,如今三个月已过,龙文光想必也已经知道信使遭遇了不测,前些日子,龙文光再次召集诸多官员齐聚巡抚衙门,想必会再派信使,只不过这次不知会派多少,又会以何种方式离开成都,想要截杀,难度太大,索性让他报去,那么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朝廷的人就会到成都,届时大王便该出面了。” “本王当如何?” 冯恺笑道:“这似乎就不用咱来教大王了吧。” 蜀王不说话,很显然他很清楚冯恺的意思。 在蜀王看来,天使抵达成都,无非申饬、安抚或者勒令他率军出川平乱,他倒是不担心天使能如何,他担心的是四川官场! 天使一到成都,冯恺这几个月的事自然瞒不住,四川官场也必然知道武锐军并非是朝廷授意,届时驻守于四川的各地卫所以及成都的驻防军,没准就会出兵平叛! 到了那个时候,决定蜀王府命运的时刻也就该到了。 然而蜀王更清楚,他根本没得选择,从他被冯恺控制住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没了选择更没了回头路。 正如冯恺所预料,这个时候各个衙门官员都已经派出了心腹家丁,带着密折前往京城! 这些家丁化妆成什么的都有,比如货郎、菜农、行商等等甚至还有乞丐。 等这些信使离开成都便会前往绵阳或者遂宁,然后让两地官府安排快马直奔京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很显然,成都此刻的平静用不了多久就该彻底被打破! 第二十八章 崇祯 崇祯十三年八月。 刚满三十岁就已两鬓染白的崇祯皇帝狠狠将御砚砸在地上。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逆贼李自成趁官军围剿张献忠之际杀入河南,攻破数座县城,开仓放粮,收拢饥民,瞬间拉出数十万兵马,其中老营悍匪五万之众! 与此同时,李自成高举‘均田免赋’大旗,一路势如破竹,有进逼洛阳之势! 另一边,杨嗣昌围剿张献忠失败,尽管予张贼于重创,可张贼跳出包围圈,在陕西、湖北、西川等地来回逃窜,裹挟大量饥民,声势不降反升! 大明亡国之像已然彰显无疑,朝廷上下却没有多少紧迫感,任凭崇祯帝急白了头发,以东林党为首的朝廷依旧在相互攻讦,排除异己! 今日一早,宫门一开,通政司就递进十几封奏折。 奏折全部来自于四川,来自于成都,所奏内容大同小异。 说的都是这三四个月内蜀王所作所为。 蜀王竟然假借朝廷的名义征兵五万,还在城郊立了大营,日夜操练,喊杀声,成都尽闻! “矫诏征兵,整编军伍,窃取武库,招匠锻器,蜀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御书房内几位当朝重臣尽皆不言不语,没得说,蜀王此等行径如果都不算乱臣贼子的话,那这天底下就全都是良民了。 “诸位爱卿为何不说话,如何处置!” “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刚上位不到两个月的内阁首辅范复粹反问。 “朕如何?朕如何!朕恨不得立即派兵去剿平了蜀王府!朕若知道该怎么办,还需要问你们!” 范首辅轻叹道:“蜀王此举显然是瞅准了时机,也料定朝廷无力派兵清剿于他……” “朕知道,朕知道,朕现在要知道怎么办!”崇祯气的发疯,偏偏范复粹还在说废话,怒气便更甚了几分。 礼部尚书周延儒道:“蜀王矫诏,毫无顾忌,想来也不怕朝廷,不惧陛下知晓,如今征兵四个月,兵已具形,陛下若剿,四川只怕转瞬糜烂。” 崇祯颓然坐回御座上面,面露哀色道:“国难当头,流寇屡剿不绝,声势反倒越剿越烈,身为太祖子孙,藩王不思为国分忧,反倒趁机起势,良心何在?天理何存!” “陛下,在微臣看来蜀王矫诏募兵,第一是确定没将朝廷放在眼里,第二,蜀王是在等,等到朝廷和流寇拼的两败俱伤的时候,打出旗号谋反,其三,蜀王确实是身不由己,这事一手策划的是那个名叫冯恺的逆贼。” “朕不想再听废话!” 周延儒肃声道:“臣以为陛下可派内侍前去成都安抚蜀王,蜀王是以朝廷的名义,打着自保的名头,行谋反之事,那么陛下可让成都军民都知道,陛下下旨让蜀王带兵出川平乱,蜀王若是出川,那就让蜀王和逆贼杀个两败俱伤,朝廷便可坐收渔利,蜀王若是不肯,就等于是告诉整个四川万民,他要谋反,届时民心尽失,必为川民所恨!此事或有转机。” “善。”崇祯脸上的郁色终于散去,继续问道:“周爱卿的意思难不成要朕打落门牙往肚子里面咽,难道不将蜀贼矫诏的罪名大白于天下?” 周延儒摇了摇头道:“没有必要如此,对于蜀王而言,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假传圣旨的罪名,陛下就算宣旨说他矫诏又能如何?最多直接让蜀王打出诛杀奸佞的旗号,出兵清君侧罢了,届时流寇再加上蜀王的大军,朝廷只怕实难抽手抗之,如此不如装作不知,也就不用逼蜀王竖起叛旗,还能多出一军剿贼,何乐而不为?不过陛下可以暗中知会四川巡抚龙文光,告诉龙文光真相,也好让其小心提防,若有机会可诛之!” “善!”崇祯点头道:“承恩。” 秉笔太监王承恩连忙应声。 “就按周爱卿说的办,内廷派人前去四川,敦促蜀王出兵剿贼,司礼监拟旨用印。” “奴婢遵旨。”王承恩默默退回原位。 “陛下,杨嗣昌剿匪不力,左良玉不遵号令,陛下当下旨申饬,定下期限,勒令二人按期剿灭张贼,罗贼,若在延误战机,当按律治罪。” 崇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杨嗣昌奉旨督师,前期斩获不俗,如今却是疲于奔命,所提出的剿匪主张,已然再难实现。 然而崇祯知道之所以没能剿匪功成的责任,杨嗣昌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罪责在左良玉! 要不是左良玉自持功高,对杨嗣昌阳奉阴违,频频延误战机,张献忠根本逃不出太平县,玛瑙山一役,张贼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即便要治罪也该治左良玉的罪! 可惜的是,现在的他哪里敢治手握重兵的大将之罪,若是逼反了左良玉,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对于现在这些重将,就算有罪,可只要不谋反,那即便是战败,朝廷不但不会降罪甚至还要给人家加官进爵。 这就是现实,不得不让朝廷低头的现实,所以周延儒的建议,纯粹就是放屁,甚至连他自己都知道是在放屁,之所以说,无非是表现出自己对君王忠心耿耿,一心为了社稷罢了。 “治罪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左良玉大败张献忠于玛瑙山,这是大功,如今在三省追剿张贼,尽管未有成效,但是他是在剿,身为武将,自有考量,或许也是觉得杨嗣昌的剿匪策略与战局不符,故而听命不受。 至于杨嗣昌乃是朕亲选的督师,用兵颇有成法,岂可因一时胜败而枉顾其往日之功。” “陛下,贼匪狡诈,声势日烈,关外女真,兵势正盛,臣以为当前可剿抚并用,先招降几支巨贼,贼若受招,可命其贼出关和金贼鏖战,驱虎吞狼,或可收奇效。” 崇祯略微思索了小会说道:“贼匪降而复叛,已成常态,即便接受诏安,也只是问朝廷要官要爵,要粮食要银子,一旦得机便会复叛……也罢,就按周爱卿说的办,但是张贼不赦,朕要提张贼头颅告慰先祖皇陵!” “臣遵旨……” 第二十九章 传旨太监 “传旨太监已抵遂宁?大张旗鼓?”冯恺有些意外。 “二哥是觉得这次朝廷的反应很快?”廋猴摸了摸脑袋。 “两个多月了,按脚程,该来了,只不过龙文光他们怀疑第一次派出去的信使多半被咱截杀,那么朝廷的人就不可能不做防范,防备咱故技重施,在咱看来,朝廷的使者多半会秘密而至,没想到龙文光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越是大张旗鼓,咱就越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诛杀天使!” 袁老四撇嘴:“管他那鸟许多,二哥发句话,老四这就带人去道上截住他们,保管叫他们半只脚都踏不进成都。” “不妥。”冯恺摇头:“现在咱们还不知道朝廷的态度,但是咱料定在现在这时候崇祯不敢和蜀王翻脸,那便只能安抚,咱们要是暗杀掉传旨太监也就算了,光明正大的杀,就等于逼崇祯和蜀王翻脸。” “翻脸就翻脸,咱们武锐军现在兵强马壮,翻了脸正好把队伍拉出去干他娘的。” 冯恺白了袁老四一眼道:“还不是时候。” “啥时候是时候?” “三年吧。”冯恺淡淡应了句,离李自成杀进北京,逼死崇祯还有三年多的时间,离张献忠全面杀入四川也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三四年间将会是明末风云最是激荡的一段时间,从崇祯十四年起,一直被明军追着揍的义军将会进入全面反攻阶段,冯恺岂有不坐收渔利的道理,当然,这些道理不足以为外人道罢了。 “为啥要等那么久。”袁老四几乎不会质疑冯恺的任何决策,但是这次他有些不服。 在袁老四眼里,现在五万武锐军绝对算得上是当世精锐,如果遇到老东家八大王,那完全可以把张献忠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而且袁老四也觉得既然是军队,就该上战场接受血火的锤炼,也只有百战余生的战士才是悍卒! “老四何须心急。”徐老五笑道:“二哥编练武锐军,难不成是看着玩的,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拉出去厮杀,咋滴,你还怕没仗给你打?” “啥时候时机能成熟呢?” 徐老五呵呵两声:“老四难道不记得了,二哥可是说过武锐军要练兵十万,如今才有一半,还有一半兵呢?另外还有三大特殊营,营呢?不过这些还是其次,在徐某看来,主要还是军备不足,二哥是想要以火枪取代刀枪,可现在火枪缺口太大,所以需要时间。” 袁老四哦哦了两声,不吱声了。 冯恺笑了笑:“咱们在四川腹地站住脚跟可不容易,如今外面打生打死,而咱们却能躲在这边暗暗发展,外面的风雨刮不到咱们这来,便能有充足的时间让武锐军发展壮大,何乐而不为呢?” “二哥打算如何应对传旨太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冯恺不屑道:“几个月前,咱让小六截杀信使,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武锐军新立,根本不具备战力,若是四川各卫所和成都驻军内外围剿,武锐军可挡不住,现在,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朝廷若是申饬蜀王,公示蜀王假传圣旨,勒令蜀王解散军队或者让蜀王带兵出川平叛怎么办?” 袁老四溜了,让他上战场冲锋陷阵可以,让他在这听这种费脑子的话,实在憋闷的不行。 冯恺略微一顿:“崇祯皇帝如果不是蠢的无可救药,满朝的大臣如果不都是弱智,就该清楚知道一件事,就是蜀王编军,已然是既成事实。 蜀王不管矫诏不矫诏,这银子花了,兵也征了,蜀王连假传圣旨都敢干,他就不会怕谋反,朝廷现在内忧外患,已是焦头烂额,崇祯敢如何? 难不成想逼反蜀王,那崇祯除非是得了失心疯,也罢,来成都也快半年了,一直藏着掖着也不是个事,是时候会一会这四川官场上的大人们了,也是时候摊牌了。” 两日后。 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大金抵达成都,以巡抚龙文光为首的四川官员出东城,齐聚迎晖门外迎接。 同时,蜀王王驾离开西郊大营,走清远门入城回转蜀王府,随同王驾一同入城的还有五千精锐! 五千精锐身着轻甲,乃是由两千刀盾兵、两千长枪兵、一千火枪兵组成,迈着整齐的步伐,不知战力,但看军容,也能看出此乃当世真正的精锐! 成都的百姓看着这五千甲士,自是啧啧称奇,街头巷尾,议论声随处可闻。 迎晖门外,陈大金下了车马,这一路上真可谓是胆战心惊,既担心遇到流寇,又害怕蜀王真有反意,会半道截杀,如今到了成都,总算勉强松了一口气。 “诸位大人安好。”陈大金拱手淡笑。 “公公远道而来,我等官员迎接来迟,公公勿怪才是。” “客气客气。”陈大金哈哈大笑着上前,与龙文光并肩走进迎晖门。 成都知府商宣笑道:“成都诸位大人已在春晖酒楼备下酒宴,公公务必赏光,让成都各位同僚略尽地主之谊。” “接风洗尘的事呐,不急。”陈大金肃然道:“咱家身负皇命,不可耽搁了正事,还是先去蜀王府宣旨的好。” “公公说的是。”庄梓赞同道:“不过蜀王这几个月都住在西郊大营,先前庄某已派人去知会蜀王,蜀王若得了消息,也不知是否回转。” 短短一句话就暗藏机锋,明明白白告诉陈大金,别看你是司礼监随堂大太监,也别觉得自己是皇帝心腹,现在四川形势诡异,蜀王未必会给崇祯面子。 陈大金听明白了,于是眉头一皱道:“咱家要传旨蜀王,难不成还要咱家去军营。” “岂敢,岂敢。”庄梓忙道:“只是蜀王自从入大营之后,近半年时间都未出大营一步,我等就算求见,也从未见着蜀王,如今公公驾临成都,虽是宣旨,可蜀王若是不出营,也是无法。” “荒唐!”陈大金怒哼,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心里却知道,成都府、蜀王府的情况似乎比他预料的还要难缠的多…… 第三十章 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王府大街彻底戒严,两千甲士分列两侧,从蜀王府正门一直延伸到大街尽头。 整个成都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肃杀气息笼罩其中,胆子小点的百姓早就关门闭户,胆子大些的还敢把门开上一道缝隙,鬼鬼祟祟的朝外面瞅。 得知蜀王回城,陈大金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许,便在众官员簇拥下直奔蜀王府。 “啧,啧。”进入王府大街,陈大金看着两侧标杆般笔直站立的甲士,啧啧称奇道:“这便是蜀王半年来练出的兵?” 龙文光笑道:“蜀王在五个月前贴告示征兵,所有符合要求的精壮直接被拉去了西郊,这五个月间日夜操练,外人却难见其容,说来惭愧,本抚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蜀王宿卫。” “下马威罢了。”庄梓不屑冷哼。 陈大金目光冰冷的看了眼庄梓,只当这个傻逼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为官经年,连什么话只能放心里却不能说出口,什么话能说但不要多想都不知道,当真是废物。 庄梓或许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郁郁,毕竟蜀王征兵打着的可是圣意的旗号,如今天使到了成都,带来了天子的旨意,天子是什么旨意,他都不知道,却说那样的话,当真是不知所谓,甚至有离间天家之嫌。 蜀王府中门洞开,身穿内侍服的太监见陈大金到了,立即迎上几步道:“公公一路辛苦,大王已在府内设下香案,恭迎天使大驾。” 陈大金微微颔首,却也不敢托大,毕竟藩王和官员可不一样,他是身带圣旨不假,要是给官员传旨可以颐指气使,可跟藩王?人家大王大嘴巴抽你,都不带敢有怨言的。 身为外藩,但凡册立王世子或者新王即位,又或者皇帝殡天,新帝即位,都会有旨意抵达各地王府,对于接旨,各个藩王熟悉的很,当然,仅限于亲王,各个亲王系的郡王,传达圣意,那是亲王的事。 陈大金被簇拥着进入王府,穿过外城,进入内城,穿过承运殿,直抵端礼殿。 端礼殿前,蜀王、蜀王妃以及一干王子王孙尽皆肃立,冯恺如同一棵劲松挺立在蜀王身侧,周边全是甲士,要不是知道蜀王是在迎接圣旨,光看这架势,还以为陈大金是来赴鸿门宴了…… “礼!”,内侍高喊,几门礼炮轰响,巨大的礼花在空中爆炸,五彩缤纷的碎屑漫天飘洒。 没有宣旨之前,什么客套都不会有,陈大金,蜀王乃至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个理,所以到了端礼殿便都驻足不前,陈大金自己一个人径直上前,然后在香案前停下。 “蜀王接旨!” “燃香烛。” 香烛点燃,清香缭绕,闻之沁人心脾。 蜀王和蜀王妃微微躬身示礼,其余人全都跪倒在地,除了冯恺以及所有的武锐军将士。 陈大金从身边内侍打开的锦盒中取出圣旨展开,刚要宣读,脸色便是陡然一变,旋即变的无比难看。 “大胆狂徒,面对圣旨胆敢不跪!”陈大金怒了,彻彻底底怒了,这一辈传旨无数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按制,能够接旨不跪的就只有藩王,藩王无需全礼,只需行躬身礼即可,还有就是重臣接旨,圣意免跪。 除了这两种情况下还有各地主将,主将若是身穿甲胄,需行单膝下跪礼,士卒和寻常将领则不管有甲无甲都没这待遇。 现在好了,贼子面见圣旨就仿佛没看见一样,别说单膝跪地,便是那腰都不带弯一下的,而且贼子身上无甲! “本将身有重疾,跪不了。”冯恺冰冷回应。 重疾?陈大金更怒,睁着眼睛都没谁敢这么说瞎话,这是当他眼睛里面生了痔疮! “圣旨当面,便是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也得跪下接旨!” 冯恺不搭理陈大金,上前半步将蜀王扶直了身,说道:“大王,看来公公是不打算宣旨了,那便算,不过既不宣旨,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将的面前吆五喝六,滚!” 陈大金傻了,所有跟来的官员也都傻了。 “反了,反了!”庄梓踉跄着上前,涕泪横流道:“乱臣贼子,你挟持大王在先,逼迫大王谋反在后……” “闭嘴!”冯恺上前直接将目瞪口呆还没缓过神来的陈大金给推搡到了一边,陈大金心神恍惚竟然没能拿稳圣旨,那圣旨摔落在地,玉质卷轴摔碎一地。 冯恺走到庄梓跟前,目光直接冷视其面道:“你说咱挟持大王?你倒是问问大王有没有被咱挟持,你说咱逼迫大王谋反,证据呢? 你们这些文官,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把持朝政,欺上瞒下,说崇祯朝众正盈朝,尽为君子,实际上不过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的一窝蛀虫罢了。 大明在你们这群蛀虫的治理下早已经是民不聊生,你们整日里圣人大义,锦绣文章、指点江山,张嘴就来,然而面对民生疾苦,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大明如今天灾频频,数不清的百姓只能靠啃树皮,吃观音土甚至易子而食,你们身处庙堂之高,却当这些都不存在。 越来越多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于是有豪强振臂高呼,进而一呼百应,你们一边骂这些盗寇丧尽天良,竟敢反抗君父,一边却在加倍盘剥,从未想过如何安抚百姓,如何赈济灾民,如何能让万民能有一条活路。 你们不去想流寇为何屡剿不灭,为何反贼越剿越多,刀不临身,你们哪里会知道死字怎么写! 如今大明烽火遍地,社稷垂亡已在眼前,而你们这些自诩道德清高的衮衮诸公,却依旧不思悔改,依旧我行我素,以残虐百姓为乐,全然不顾这些被你们逼的没了活路的百姓会不会成为新的流寇! 你们这些狗贼读书难道没有读过什么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没了活路,便只能找你们拼命,万千流寇他们要反的不是朝廷,他们要杀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第三十一章 怒骂 庄梓被骂傻了,所有的官员都傻了,甚至连蜀王府的所有人都呆了,至于武锐军的弟兄看到自家主帅竟然将往日里高高在上,从来不把百姓当人看的官员如此痛骂,只觉得浑身舒泰,对冯大帅的敬重更深了三分。 龙文光身为如今四川地界上的最高军政长官,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怒斥。 “无知小儿,安敢妄言天下大事,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谁不知道皆是狼子野心之辈,他们趁天灾而起,肆虐数省之地,致使流民遍地,赤地千里,朝中诸公倒是想要赈灾济民,可也得有机会! 流贼每至一域,必裹挟当地百姓,难道这些被裹挟的百姓全都是无以为生?简直荒唐! 官员代天子牧民于天下,兢兢业业,为民做主的好官不胜枚举,到了你这嘴里,倒是成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又是何其之可笑。 如今你挟持蜀王,假借圣意,征召大军,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就凭你也好意思在这里夸夸其谈,在尔眼中可还有君父,可还存道义,可知寡怜鲜耻四字当如何写!” “原来是巡抚龙大人,失敬,失敬。”冯恺拱手冷笑道:“冯某本以为如巡抚大人这样的高官能有什么高论,却没想到这一席话,让冯某只能对大明的朝廷更加的失望甚至已经绝望。” 龙文光脸色难看的要滴血。 “什么吏治腐败,官官相护,残虐百姓,士绅不仁,侵土夺田等等这些儒家官员的恶行就不说了,老生常谈的事,说多了便是连冯某自己都觉得恶心。 看看现在的朝堂,看看你们这些官员做的好事,东林党一家独大,党同伐异这些无需多说吧? 你们官商勾结,徇私舞弊,损国而肥己,这些也是铁打的事实吧,没有异议吧。 地方官员,私卖官粮,致使大灾之年,官仓空空如也,然后通过做假账来抹平亏空,这些你敢否认? 朝堂诸公,蒙蔽天子,让天子唾弃阉人,摒弃锦衣卫,从而官员再无监管,而你们又塑造出众正盈朝的假象来蒙蔽圣聪,这难道也能狡辩? 可笑的是,你们没了约束,没了盯在你们这群官老爷身上的眼睛,于是便能肆意妄为,上下其手,无所不用其极,因为对于你们而言,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忽悠天子一人罢了。 可怜深宫天子如何能玩的过满朝老谋深算的官员,于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玩的团团转,你们以为天子不知道? 天子若真是一无所知,又岂会在短短十几年间换了数十首辅,天子早就不信任你们这些人了,只不过他没有办法罢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这群蛀虫啃噬大明的根基,让大明这座大厦一步步的滑落深渊。” 在场的官员已经被气的发抖,如果不是看周围甲士林立的话,此刻只怕早就冲过来,要将冯恺活活打死。 原本也气傻了的陈大金,此刻却没来由的感觉到满身的快意,因为冯恺的话说到他们这些宦官的心眼里面去了,于是,原本满腔的怒火都在消退,不知不觉的看冯恺这个反贼竟然有了那么一点顺眼…… “简直是一派胡言!”龙文光须发皆张,斥道:“我辈士人,自幼苦读圣贤经典,明圣人之道,知微言大义,胸中自有浩然正气……” “去尼玛的浩然正气。”冯恺一句粗口截断龙文光的话头道:“你去问问这普天之下的万民,去问问他们你们是一群什么东西,你们整日里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去问问百姓你们是正人君子还是衣冠禽兽。 你们自诩自己是百姓的父母官,可虎毒还不食子,你们却想着把治下的万民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冯某相信,当你们科举出仕的那一天,或许心里面还会想着如何造福桑梓,想着如何治国安邦平天下,只可惜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面待的久了,你们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和本心,那个时候你们想的只会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在你们文官眼里最好的时代,也是对待文人最好的朝代大宋,你去翻翻史书,大宋三百多年天下,有几年无民造反! 就因为赵匡胤对文人太好,所以你们可以规避他就是一个窃国小人的基本事实,转头把他塑造成一个伟岸的君王,盖世的明君,这就是你嘴里面说的浩然正气。 你们都对,因为笔杆子掌握在你们手里,洪武皇帝对待百姓何其友善,因为太祖知道民生疾苦,所以洪武皇帝惩治不法,严惩贪污腐化,于是无数官员上了刑场,毫无疑问,洪武皇帝对待读书人不够友好,于是你们连太祖都敢黑,说他是暴君。 你们这些掌握了笔杆子的读书人,可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去和百姓对峙,问问百姓,洪武皇帝可是暴君! 身为读书人,有些或许还有一点点的廉耻,这个廉耻也就是仗义死节,大明若是亡了,你们陪着殉葬,还能落个忠义的身后名,至于王朝为何会亡,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廉耻的,最后衣冠一换,对着新主纳头便拜,无非是换个皇帝罢了,你们该做什么官还是做什么官,能有多大的区别?贰臣对于这天下绝大多数的所谓正人君子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 你们看不起流匪,觉得不过是一时之患,朝廷还有平叛的本钱,然而民间起义这么多年,流寇剿灭了多少,又多了多少? 你们以为流寇不过是疥鲜之疾,殊不知历史上的大泽乡、黄巾、黄巢等等起义,就算没能推翻一代王朝,最后呢?一代王朝还能撑多久? 看看现在的大明,冯某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杂碎哪里来的底气,又怎么会有脸说遍地的流寇不足为患,非要等到流寇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的时候,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今日之因,明日之果,你们造的孽,迟早一天要用你们的命来还,冯某可以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第三十二章 软禁与投诚 龙文光放声大笑道:“真是好一张利嘴,若不是知道你是武夫,本抚还以为遇到的是位饱读诗书的士子,只是可惜了,任尔说的天花乱坠,终究掩盖不了你的狼子野心,挟持蜀王,意图谋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尔等乱贼,现在未动,不过是扯蜀王大旗做自己虎皮罢了,你要拭目以待,本抚也等着你杀了本抚祭旗造反的那一天!” 说完,龙文光便打算拂袖而去,此时一切再无需多言,圣旨传与不传也没什么区别,那还待在这里听逆贼大放厥词有何意义? “巡抚大人,何须着急?”冯恺开口,龙文光脚下一顿,那些本打算跟着一起走的官员也只能驻足。 “如今李自成趁着官军围剿张献忠的机会,再度肆虐河南,其部老营兵马数万精锐,从属兵马高达数十万之众,整个河南再无抗手,洛阳、开封、西安,这三大古都在李自成的兵锋之下已然是瑟瑟发抖。 杨嗣昌围剿张献忠,却让张献忠从容逃脱,现在更是牵着杨嗣昌的鼻子,把官军耍的团团转,龙大人身为四川巡抚,岂能不知天下形势,不知在龙大人眼里,觉得如果李自成的大军攻破洛阳,杀了福王,又或者是张献忠率部进攻四川……” “荒谬!”未等冯恺话尽,龙文光便怒喝道:“洛阳守军数万,城高壕深,区区流寇也敢攻击洛阳!至于张献忠,现在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能不能逃过杨督师的围剿都难说,他还敢率残部进攻四川?四川险关无数,就凭他这贼寇也配!” “话不要说的太满,免得风大闪了舌头。”冯恺笑了笑,面向蜀王道:“今日诸位大人齐聚王府,大王身为主人,难道不该尽尽地主之谊?” “自是应当,自是应当。”蜀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现在已经算是彻底翻脸了,不过倒也好,毕竟现在四川官场都已经知道他是被冯恺胁迫,身不由己…… “那便请诸位大人,还有这位公公一起前往昭明殿如何?” “本抚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这似乎可就由不得龙大人了。” 龙文光豁然转身,怒道:“你敢软禁本抚!” “软禁?”冯恺大笑道:“在你们这些当官的眼里,冯某连蜀王都挟持了,那么诸位觉得,冯某敢不敢呢?” “你!” “请吧,巡抚大人,难不成还要冯某扶你进去。” “我跟你拼了!”龙文光哪能受此折辱,当即怒吼一声扑向冯恺。 “文弱书生,也配动武?”冯恺跃起,一记鞭腿,直接将龙文光给踢翻。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端礼殿前乱成一团,众官员见势不对,纷纷要逃,谁想端礼门早已经被战兵把住,哪里还能出的去。 “诸位大人,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比较好,当兵的这手脚上可没个轻重,到时候伤到各位大人,未免不美。” “贼子,你不得好死!”孙一渤怒吼着往外冲,嘴里叫道:“狗贼,有种就杀了老夫,老夫就用这腔中热血……” 话没说完,被一名战士连刀带鞘抽在腰上,当即一个趔趄,软软瘫倒。 “大王,这些官员,如今看来便只能暂借你这昭明殿待上一段时日了。” “待……待多久?” “两三年吧。” 蜀王差点栽倒,倒不是说区区几个官员他养不起,而是…… 冯恺要软禁众官两三年,那他呢? 至少两年也出不了蜀王府,和软禁无异! “陈公公还打算宣读圣旨否?” “不……不……不宣……不宣了……”陈大金被吓坏了,眼前之人,无法无天,敢挟持藩王,敢当众踢翻一省巡抚,敢将成都要员软禁在王府,此人眼中何来的法纪,何曾有过皇权天子! 这就是一个跟张献忠一样的逆贼,张献忠敢掘了皇祖陵,此人同样毫无顾忌,甚至比张献忠还狠。 “看来还是陈公公上套,不然今天要是不拿几颗人头震慑震慑都对不起这么大的场面。” 陈大金两眼一翻,战术性昏倒。 “梁岚,梁指挥使,怎么?还要冯某请你出来?” 梁岚身为四川地界上的三大巨头之一,自然不可能不出面迎接天使,不过身为武将,也不怎么喜欢废话,于是也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此刻被冯恺当众点名,若是怂了,以后还怎么混? “本将便是梁岚,你待如何?” “梁指挥不愧是军人,这气势都不是这些文官所能比。”冯恺洒笑道:“不过梁指挥身为武将,如今知道将会被软禁,难道不打算反抗一下?” 梁岚冷笑:“本将虽说自持武勇,可现在只身一人,面对的却是数千甲士,反抗和找死有何区别?” 冯恺大笑:“冯某喜欢识相的人,本来冯某打算将你幽禁在大牢或者杀了,然后褫夺驻防军,不过现在冯某改主意了。” 梁岚抱拳道:“形势没人强,不得不低头,梁某是明白人,若是冯帅不弃,梁某愿在帐下听令!” “梁岚,狗贼,你枉顾皇恩,你无耻,必遭天谴!”孙一渤怒吼,挣扎着想要起身冲过来咬两口。 冯恺摇了摇头道:“梁兄弟身为都司指挥使,手上雄兵数万,更是掌控成都驻防,现在光凭这一句话,就让冯某信你,梁兄弟觉得合适不?” “不知梁某当如何才能取信于冯帅。” 冯恺呵呵笑道:“说实话,冯某也看不上卫所兵,在咱眼里,卫所之兵比起农夫也强不了多少,至于能称得上精锐的,恐怕也都是梁兄弟的心腹家丁,咱要是用你,没准就会被反噬……” 梁岚心底一寒,知道冯恺已经动了杀心! “冯帅多虑了,今日梁某投诚便是绝了退路,除了追随冯帅,再无他路可走,更何况先前冯帅那一番话,让梁某感同身受,如今大明已是无力回天,亡社稷只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此时若不追随明主,更待何时!” “这话倒是不无道理……” 第三十三章 褫夺驻防军 杀了梁岚,四川兵马群龙无首,冯恺或许还要费些手脚清洗乃至血洗成都驻防军。 但是冯恺没想到梁岚竟然会那么干脆,不带一点犹豫的选择纳头便拜! 要知道梁岚可是正二品武将,而他不过就是一个挟持了蜀王以令四川,还不一定能令的成的乱匪! 不管是梁岚怕死也好,另有图谋甚至是忍辱负重也罢,冯恺还是接受了梁岚的投诚! 如今蜀王还有成都官场重要官员被软禁在了蜀王府,这会不会对成都的政务造成影响,自然不会。 一群尸位素餐之辈,有还是没有能有多大区别! 如今的成都对于冯恺而言就是基本盘,是最重要的大后方根据地,这成都上上下下自然要换上他的人,不管是军还是政! 至于为何不将成都官场杀他个血流成河,原因倒也简单,冯恺就是要这些自命不凡的垃圾亲眼看着大明是怎么灭亡的! 梁岚很少会待在军营,身为四川都司指挥使,他自然也有官衙,不过今日梁岚来到城北了驻防军大营! 跟在梁岚身后的乃是四名武锐军战卒,深入虎穴,四名战士还真未必能控住的住一心要逃的梁岚,但是梁岚没胆子逃。 因为梁岚来之前身上捆满了火药! 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火油味道,那是军工基地最新提纯过的火油! 只要梁岚敢有异动,四名战士手中一直燃烧的火折子就会瞬间扔到梁岚身上,将之炸个粉身碎骨。 若是不服,可以命赌! 梁岚服了…… 聚将鼓响,所有身在营地内的驻防军将领慌慌张张的跑出各自营舍,直奔中军大营。 三通鼓毕,所有听到聚将鼓声的千夫长、统领、指挥全部云集于中军大营之内! 只此一点,便可看出梁岚在军中的威望,而且也颇有治军手段。 “陛下旨意已达蜀王府,鉴于如今天下乱匪横行,陛下下令天下藩王可募集精壮征召入军,各地驻防兵马、卫所兵马也得统一整编,自明日起,成都驻军及周边卫所分批次前往蜀王治下武锐军西郊大营,接受整编,蒋麻子!” “末将在。”一营指挥蒋骏出列。 “明日你带一营弟兄先去。” “末将遵命。”蒋骏应完,问道:“不知可要有所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梁岚怒哼:“驻防军是奉天子旨意接受整编,难不成是让你去冲营或者带兵去挑衅!” “末将不敢,末将妄言……”蒋麻子也是梁岚心腹,当然不是心腹也不可能成为一营主将,只不过他感觉梁帅今天神情有些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还有梁帅身后的那几个亲兵,他以前也没见过,当然,梁帅家丁两千,有没见过的也不足为奇就是了。 梁岚哼了声道:“如今是国难当头,巨贼张献忠已然窥视四川,朝廷已经传来消息,张献忠和罗汝才随时都有杀入腹地的可能,此时我等身为四川守军,岂能不同心协力,共度时艰!” “指挥使大人说的是……”众将应和。 “底下不是羡慕武锐军,说武锐军的伙食好还有饷银多吗?此番整编,合格之兵会在武锐军新编数营,享有和武锐军一样的待遇,不合格的兵……蜀王深明大义,会给予王田让其回去耕种,好好做个农夫,也免得上了战场,却提不起刀枪,白白送了性命……” “梁帅……”第四营指挥窦天出列问道:“末将有些疑惑?” “什么疑惑,说!” 窦天皱眉道:“梁帅的意思是此番整编,蜀王会裁撤驻防军和卫所兵?那咱们还有梁帅您……” “本指挥已经说了,已经说了!”梁岚豁然起身,怒斥道:“现在是非常之时,天下局势已经到了快难以收拾的地步,否则陛下怎么会允许藩王募集私兵,陛下难道就不怕尾大不掉? 但是没有办法,如今财政吃紧,而诸王有银子,大明的江山还要靠朱家的子孙来守,哪怕最终被藩王取而代之,也比亡在流寇手里强一千倍,一万倍! 在四川,蜀王就是天,如今蜀王练兵,不惜血本,我等武人唯有追随其左右,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荣辱得失,难不成等到张贼李贼杀进四川,兵临成都城下,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死战不敌,以身殉国也就罢了。 如果没死呢?难道让本指挥堂堂二品武将去给流贼卑躬屈膝!现在蜀王还让本指挥带兵管营,就算蜀王要任用心腹,让本指挥成为一小卒,本指挥也是心甘情愿,可懂!” 梁岚声色俱厉,窦天却没被吓退,而是继续说道:“可梁帅这些日子一直在说,蜀王征兵多半也是身不由己,而且很有可能受了那冯恺的胁迫……” “本指挥是受了庄长史的误导……”梁岚无奈道:“诸位也都看见了,陛下派陈公公来了成都给蜀王宣旨,那么不管以前如何,至少现在蜀王是得了陛下旨意,咱们食朝廷俸禄,那遵旨行事也就是了。” “末将明白了。”窦天抱了抱拳。 “诸位可还有异议?”梁岚问了句,见没有谁继续跳出来便下令道:“既然没有异议,从明日起,每营两天前往武锐军大营接受整编,八天后驻防军四营整编结束后,各地卫所依旧轮番受编,对了诸位将军切记要把自己家丁全部带上,要知道最后整编的结果将会直接影响到诸位以后的军职。” “末将遵命!” 梁岚摆了摆手,诸将退却。 颓然坐倒在帅椅上的梁岚长出了一口气,他确实能强压驻防军接受整编,但是…… 如今的大明将领谁没有家丁,而这些家丁拿着朝廷的饷银,可实际上却只是将领的私兵。 你让那些老弱病残去接受整编也就算了,可你让各个将领把自己的家丁也拉出去整编,谁能愿意? 就好像他自己的一千家丁,冯恺把驻防军整废了都无所谓,毕竟这年头只要有粮食,什么时候拉不出队伍,可家丁,那可是自己悉心培养出来的! 好在诸将没有猜疑,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四章 大管家 “都统计完了?”冯恺抬头看向褚东家。 老褚这几年没做好事,妻妾吹耳边风也算功不可没,如今妻妾被杀,老褚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之所以不敢,是怕被冯恺察觉,然后把他也给宰了。 后来冯恺挟持蜀王,征了五万精壮从军,老褚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于冯恺而言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以冯恺的狠毒,宰了他然后侵吞他的家产,简直合理的不能再合理。 然而…… 他没死,还成了武锐军的大管家,不仅仅如此,冯恺还给他配了四个懂算学的老童生当起了账房…… 如今老褚负责武锐军所有跟财务有关的琐事,比如发放安家银和军饷,安排人去采购大量的果蔬还有肉食,负责核算发放招募工匠盖军营盖基地的支出等等。 这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充实,或许也是源自于内心的危机感,也是为了保命,老褚同志这半年来当真是任劳任怨,一丝不苟。 “回大帅的话,此番三万驻防军还有两个卫所加起来一共四万一千余人,共计裁撤三万两千零六十八人,留下来的不足八千,按照先前的计划,遣散之兵每人需要发放二十亩田还有十两银子的遣散银……” “怎么这么多?” 老褚一愣,弱弱问道:“大帅这地和银子……” “我是说兵。”冯恺无语。 老褚愕然:“这是徐军师、袁将军他们否的,属下不太清楚。” “去把徐老五叫来。” 亲兵转身去找人,冯恺继续问道:“田和银子有问题?” 老褚摇了摇头:“两个卫所的屯田加起来五万五千余亩,属下已经安排人手陆续发放,缺额大概有一万亩左右,属下已经联系了王府取来了鱼鳞册和一万亩土地的地契……” “做的不错,值得嘉奖。”冯恺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身为统帅,最基本的能力是要会用人,也就是要将合适的人用在合适的位置上面,发挥个人的最大价值。 所以对于冯恺来说,底下人的能力和忠心最是要紧,其余的倒无需过于看重。 老褚做了一辈子生意,这盘账算账确实是一把好手,他用着顺手的很。 “本帅杀了你老妻,你心里面对本帅想来怨恨不小吧。” 老褚当即跪了…… “不敢相瞒大帅,属下一开始确实有过怨言,也想过逃离大帅的魔掌……” 老褚一顿,涕泪横流道:“只是后来属下也想通了,属下在想,成都那么多的豪商巨富,属下要排是怎么都排不上号的,大帅连蜀王府都能攻下,更何况是哪些个巨室,属下想明白了,大帅之所以会对属下下手,全然是因为这些年属下作恶太大,这是因果报应,是属下罪有应得。 属下痛定思痛,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了,属下不是恶虐之人,之所以会变成无良恶毒之商,完全是因为老妻往日里的教唆,这才让属下在堕落的深渊中越坠越深。 属下不是为自己开托,因为这是事实,如今老妻已经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属下……” “好了,好了,起来吧。”冯恺头疼,这算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呐……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已经死了,为了自保,老褚将所有的责任往死掉的妻子身上推也纯属正常。 “咱没别的意思,咱呢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否则的话对于褚东家这类有可能对咱有怨恨有异心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杀了之,但是咱没有,既然昨日没有,今日没有,那么只要你事做的好,明日也不会杀你,更不会亏待你。 你也知道,咱挟持蜀王,征兵买马的用意就是要在这乱世当中搏上一搏,败了身死道消,要是胜了,谁敢说咱不是朱洪武! 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你们可就都是咱的开国功臣,是从龙之功,娇妻美妾还能少了,做的好,谁敢说你老褚不是下一个萧何!” 老褚真没想那么多……但是冯恺这番话还是让他心头火热,萧何呐,那可是大汉丞相,大明没有丞相,可谁敢说新朝没有,就算没有,那也是内阁首辅呐! 现在就算老褚觉得冯恺是在给他画大饼,可依旧是激动的一塌糊涂,没办法,诱惑实在太大,但凡是个人都经受不住呐。 “新军初成,什么地方都要花银子,蜀王府的银库也不知道能消耗到几时。” 老褚听的暗自咋舌,蜀王府的银库可是他带人清点的,黄金五十多万两,白银超过三千万两,除了这些黄白之物,还有大量的玉器、珍宝、字画等等,当然,除了金银之外,其余的东西变现,想要在这乱世卖出高价可不容易,而冯恺现在显然也没打算变卖这些个玩意。 其实这半年来,武锐军的花费并不大,安家银、遣散银、军饷、饮食用度,除了一次性付出的百万两外,其余的每个月加起来也就十五到二十万两,半年,花在这座大营里的银子满打满算不超过三百万。 真正的大头是军工基地! 军工基地内拥有数十上百家各种各样的作坊,雇佣的劳工直接超过两万,这两万人的吃喝拉撒还有工钱,每个月的消耗就超过五万,当然,这人力成本不值当一提,值得提的是乱七八糟的采购。 造枪造炮造刀盾枪矛,除了这些以外还有火药、木制物品,军服,被褥,太多了,多到想想都头疼…… 然后还有建军营,建基地等等…… 短短半年时间,武锐军花掉的银子就已经逼近五百万两之多! 可以说现在的武锐军就是一支用银子堆出来的军队,天底下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够资格与之相提并论! 辽东的边军几十万,每年耗费大明军饷也就三四百万两,而且这军饷的绝大部分还被吃了空额,喝了兵血! 没有对比哪来的伤害,现在的冯恺可以说已经是不顾一切,只为强军! 可蜀王府就算经历了两百多年积累,就算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么造哇…… 第三十五章 抢就是了 徐鹏进了军议室,见到冯恺便笑道:“二哥找我?” “老五来了啊,坐。”待徐鹏坐下,冯恺问道:“刚才咱听老褚说,这次整编驻防军和卫所,留下来的兵还不足三成?” 徐老五嗯了声叹息道:“按照大帅的要求,未满十八岁和超过三十岁的全部剔除,光是这一点就筛选掉了近一半,然后便是体能测试,按照大帅的要求……” 冯恺委实有些无语…… 他之所以注重年龄还有体能,是为了契合时代,尽管火枪兵不需要太强的体能,但是现在是几百年前的明末! 是传话基本靠吼,传令还要靠旗,行军只能靠腿的时代,体能是当兵的最基本的要求,没有强健的体魄,千里转进,百里突袭还玩个屁! “也罢,既然定下要求,那就按照要求来办,淘汰掉了就淘汰掉好了,不过按照当初咱定下的编制,武锐军最少也要拥兵十万,如今还有四万的缺口,看来是时候要再次征兵了……” 老褚身躯一颤,换做任何一支军队,别说十万,就算二十万都无所谓,可武锐军不一样。 武锐军的伙食太丰富了,就是那些辽东将门将领的家丁都比不上,短短半年时间,成都乃至周边的猪都快绝种了…… 现在为了保证充足的肉食供应,冯恺直接下令! 招募妇人在城中建了养猪场、还养鸡鸭甚至还养羊,另外还鼓励百姓去打渔,不管多少鱼,武锐军全买! 有利可图,百姓自然趋之若鹜,老褚最佩服的也是这一点,因为冯恺说到就能做到! 要知道,当初征兵的时候,对外打出的口号就是保证足额军饷,保证每一位战士每顿或多或少都能见到荤腥! 一开始应征的兵真没当回事,权当做笑话听了,可冯大帅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当兵还有什么理由不玩命的操练自己? 要知道随便换天底下任何一支军队来,别说天天这样练,就算是三天一小练,五天一大练,没准都得哗变。 但是在武锐军,嘿嘿,你想偷奸耍滑?可以……滚! 时至今日,已经有超过五十个战卒因为偷懒还有屡次触犯军规被踢到了后勤,后勤是干什么的? 筹集运输辎重,烧火做饭等等破事,军饷只有战兵的一半甚至三成,如果连后勤都做不好,那就会被踢出军队,追缴安家银! “新征之兵是直接混入各营还是单独从队列体能开始操练?” 冯恺略微想了一下道:“征兵五万,先集中强化训练一个月,告诉所有新兵实行淘汰制,也就是五万新兵最后只保留四万,将会有一万被淘汰,一个月后合格之兵混编各营,另外三天之后举行军中大比武,成立三大营!” “好。”徐鹏问道:“真淘汰?” 这么问,是因为徐鹏觉得冯恺和韩信一样,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整训了一个月的兵再淘汰掉,未免有些可惜。 “说是这么说嘛。”冯恺觉得徐老五有些憨憨…… 什么合格不合格,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一个月练兵,别的不说,光是伙食总不能区别对待吧,之所以要说淘汰,不过是激励新兵的方式罢了,当然,到最后肯定会淘汰一些,但总数不会超过一千,不然他不是亏大了。 老褚忧心忡忡道:“大帅,武锐军编制超过十万,这每月军饷、饮食加上军工基地的消耗,差不多要有七八十万两银子,蜀王虽富,可按照大帅说的要在成都蛰伏三年甚至更久,这消耗恐怕难以承受。” “咱还准备想办法去买几千匹战马,组建一支属于咱们武锐军的骑兵营……” 老褚险些吐血,徐鹏倒是连连点头,身为一支精锐之师,弄一支骑兵营,突袭、追剿等等方面的用途实在太大了。 可是训练骑兵,还有养这支骑兵的代价委实太大,不过,这貌似和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银子的事无需烦神。”冯恺单指敲击桌案道:“蜀王的财富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真要没钱了,大不了去抢,这成都府里面,为富不仁的巨室不少,抢他娘的也就是了,实在不行还有蜀王系的郡王嘛,蜀王养军不惜花光自己的存银,这些郡王难道不该掏些银子出来?” 老褚不吭声了,你丫的都准备动抢,准备勒索郡王了,还谈个毛线…… “大帅打算如何处置梁岚还有梁岚一系的将领和家丁?这次留下来的各将家丁占了总数的七成还多!” “家丁?”冯恺冷笑道:“武锐军可没有家丁的说法,哪个武将敢蓄养家丁,轻则降职,重则革职,至于这些新整编的战兵包括家丁在内,全部先打散编入预备营,先把脑子给咱洗洗,让他们感受感受咱们武锐军和他们以前待的军队的不同,加倍严格军事化管理,要是还不能改变旧有观念就给咱滚。 至于梁岚还有那些不服气的卫指挥等等高级将领,先软禁起来,谁要是敢叽叽歪歪的,宰了正好杀鸡儆猴!” 徐鹏点头应了声好。 “好了,暂时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全军大比武!让那些被整编合格的家丁们也瞧瞧咱们武锐军的本事。” 三天后。 蜀王,龙文光、梁岚、孙一渤、庄梓等等被软禁的四川军政高官云集西郊大营! 整个大营所有营房上面都插了一面军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其中还夹杂着五大营营旗,上古神兽,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看上去凶煞之气,满溢全营! 若是从高处看,如今的西郊大营身处的就是一片旗海,在这片旗海里面一阵阵的战鼓声响彻,多远听见都能感受到肃杀之气,让人情不自禁,热血沸腾。 临时搭建而成的观演台上,蜀王端坐于主位之上,在其左右,身穿官袍的众官员,脸色有的漠然,有的愤怒,还有无奈和茫然。 这些四川高官到今日为止,愣是被冯恺软禁在蜀王府长达两月有余…… 第三十六章 不一样 众官员被软禁期间,有些官员咒骂,有的想越狱,甚至还有绝食的,但是没得鸟用。 你骂破天都没用,想越狱被看守在外的兵抓到,那人家可不管你是什么官,捉住就是一顿揍,至于绝食? 饿死拉倒…… 关了两个月,胸中有再多的愤怒也都快被磨灭了,而且谁也不傻,在明知道冯恺毫无顾忌,而自己抗争不可能起什么作用的时候,还去无谓的挣扎,本身就是愚蠢。 对于众官而言,他们现在最希望看见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朝廷在平灭叛乱之后,派遣大军征剿冯恺,他们想亲眼看到冯恺兵败被擒,然后被押往刑场,凌迟处死! 哪怕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冯恺会拉着他们陪葬都无所畏惧! 今日,众官被‘护送’来这西郊大营,没人反抗,因为众官也好奇,想看看这西郊大营是个什么样子,看看这个抢掠蜀王财富无算编练出来的军队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 然后他们被震撼了,真正的震撼! 陪同他们一起观看的还有筛选之后,新编一营的原成都驻军包括原成都驻军的主要将领。 说实在的,这些绝大多数由各级将领家丁组成的新编营,是从心里面看不起武锐军这个刚建立不过半年的所谓军队的,在他们眼里,真正的好兵是能逞强斗狠,能血杀鏖战,而不是现在这些站在校场上,一个个跟标杆似的,横平竖直的看起来好看的兵。 但是不可否认,这些前后左右哪怕斜着看都是一条线的军队,其军容很漂亮,也确实很能唬人,至于别的? 只能呵呵了。 冯恺站在校台上,在他身后乃是五大常规营主将,以及武锐军军师徐鹏徐老五。 冯恺走到简陋的扩音喇叭跟前朗声道:“今日,乃武锐军军中比武的大日子,在这三天的军中演武过后,本帅会从你们当中挑选出数千甚至上万的佼佼者,整编三大特殊营! 特殊营是什么存在,想来各营主将已经和你们说过,本帅这里就不多做赘述了,但是本帅还是要说一句! 一旦成为特殊营的战士,你们将会面对更加艰苦的训练,将会执行更加危险的任务,面对的环境也会步步危机! 所以不想进入特殊营的战士也不用怕丢脸,你们只需要在这次的大比武当中表现平平即可,没人会为难你们也没人会嘲笑你们,因为哪怕是在常规营,成为最普通的刀盾兵或者火枪兵,也能发挥出自己的价值,也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过,本帅要告诉弟兄们的是,能成为特殊营的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是真正的荣耀,你们不但能够拿更多的军饷,还拥有更多立功的机会! 立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提升军职,是为了能够有一天咱们能封妻荫子甚至封侯拜将!” 龙文光听了这话便是重重一声冷哼道:“这逆贼倒是会把握人心。” 身边的孙一渤眉头紧蹙道:“不一样,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这支军队不一样,冯贼更不一样。” 龙文光眉头也是一皱,他明白孙一渤话里的意思。 “云集校场,站姿一丝不苟,此乃军容齐整,也是一支拥有精气神的军队,数万人鸦雀无声,此乃军纪,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军容、军纪就足以媲美官军,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流寇与之相比,更是差的不可以道里计。” 龙文光微微点头:“孙大人说的不错,冯贼练兵极有章法,常规营和什么特殊营区分明确,很明显作战任务也不会相同,而且此贼胸有大志,绝非寻常流寇能比,至少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孙一渤目中泛起寒光道:“此贼一旦势起,必然是朝廷之大敌,陛下如果还不重视,甚至因为蜀王而被蒙蔽,只怕大明会有难言之祸!” “我等被软禁,就算想要上书跟朝廷陈述厉害也做不到,可恨此贼,滴水不漏,现在唯有靠各个衙门属官……” “冯贼已经派兵警告各衙门官员,谁若敢上折子给朝廷,一旦发现,血洗满门!” 孙一渤不说话了。 “大王为何无声?”龙文光转头看向蜀王。 蜀王一脸的懵逼道:“本王该说什么?” 龙文光冷笑道:“朝廷之所以没有重视,甚至没有派兵入川,是因为大王,毕竟这武锐军名义上可是大王的兵马!陛下还指望大王提兵出川剿灭流寇呐。” 蜀王苦笑道:“龙巡抚也说了,本王只是名义上的,哪里能指挥的动这武这锐军的一兵一卒……” “堂堂蜀王,护府甲士都有数百之众,却让区区几十盗匪拿下王府,还被挟持,用王府数百年积蓄来招兵买马,当真是可笑至极!” 蜀王无话可说,他本来就胆小也不擅言辞,否则又怎么可能被冯恺轻易挟持,如今被龙文光这么一怼,哪里能反驳。 这要是换做以前,巡抚哪里敢怼藩王,但是现在不一样,真要说起来大家都是阶下囚,而且还都是受蜀王的连累,这郁闷在肚子里面的气都没地方发泄呢,谁还管你是藩王! 孙一渤叹息道:“大王可曾想过如果有那么一天,这冯贼举兵角逐天下,最后要是真能取大明而代之,大王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不太可能吧……”蜀王憋屈的回了一句。 “万一呢?” “这……本王届时唯有一死……”蜀王更郁闷了,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冯恺若是真亡了大明,他便没脸活在世上,冯恺若败,估计他也没什么好下场,但是你让他现在求死? 那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现在冯恺大势已成,他就算死也是毫无价值,那为什么要死…… 见蜀王这幅鸟样,众官也没了继续理会蜀王的心情,左右也就是个废物罢了,于是目光一个个的再次转向校场! 此时校场之上五万大军在冯贼一声令下之后,已然开始操演队列…… 第三十七章 翻脸 这一看,众官脸色更显凝重! 队列站的再直有什么用,左右也就排个队罢了,但是来回转进可不一样,能在令旗的指挥下前后左右踏步而走,而且丝毫不见凌乱,可见平日里是下了苦功的。 梁岚身为带兵大将更是知道能有这份功底是何等的难能可贵,这是什么? 这是令行禁止,而且深入这校场上每一位战兵的骨髓! 令行禁止在校场上或许还觉不出什么,可要是上了战场,令行禁止的兵能让将领如臂使指,就好像集中全部力气的一拳能够锤到实处! 最不济在遭遇兵败的时候也能从容而退,不至于会溃败,进而惨遭屠杀! 这样的兵或许还算不上当世精锐,但绝对是一等的好兵,没有任何将领会不喜欢这样的好兵! “别的不说,光是看此军阵容,冯恺就是一等一的练兵奇才!”梁岚由衷感叹。 龙文光闻言冷哼道:“我等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受制于冯贼也就算了,将军乃是武人,却将数万大军拱手相让,这心里可觉惭愧?” 梁岚一窒,微怒道:“本将同样受制,若是取死倒是容易,可本将若是轻易就死,岂不是负了圣恩!” “这么说来,梁指挥使现在时忍辱偷生,等待时机?” 梁岚目凝成线! 读书人就是阴险,这话里面暗藏杀机! 他若回答是,没准就能被转头卖了,他可信不过读书人,可要是回答不是,那就真成了苟且偷生的小人。 “梁将军为何不说话了?” “巡抚大人要本将说什么?”梁岚冷哼道:“武锐军至少名义上还是大王的,只要一日没举起叛旗,就一日还是朝廷的军队,本将乃是朝廷所任武官,既然陛下都没说大王谋逆,本将将兵权交给蜀王,难道有错?” 真他么无耻…… 众官在心里给梁岚彻底坐实了无耻之徒的评价,就连传旨来的大太监陈大金都想吐梁岚一脸的口水,然后骂上一句不要脸。 遇到这么个不要脸的,众官也没了谈性,这个时候校场上的队列操演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各营准备!”督训官大喝道:“下一操演项目,十里负重二十斤强行军,体力不支的,超时的一律淘汰。” 这是武锐军常规训练科目之一,其中跑步训练科目也分好几种。 轻装徒手跑十里最低要求是一刻半钟,差不多不到二十五分钟的样子。 负重十斤跑十里最低要求两刻半,也就是差不多四十分钟。 还有负重二十斤十里,负重十斤长途急行军和长途强行军,相差一个字,距离相差五十里。 也就是说长途强行军,要求在一天一夜的时间内负重十斤奔袭一百五十里,而且这还只是及格线。 这条及格线,起码有一半的战士还达不到…… 现在操演的二十斤负重强行军,要求在半个时辰之内行军十里,这要是长途基本上不可能完成,但是短途,问题不会太大。 令下,先锋营战士纷纷背起重约十七八斤的背包,然后手里面拿起一根差不多两三斤的木棍,按照指令在校场跑道上有序奔跑。 一刻钟……两刻钟…… 体力好的,耐力强的战士大多已经跑了六七里,匀速跑的也都跑过了五里,但是也有两三百战士体力不支,最终坚持不下去,只能退出跑道,在一边呼呼喘着粗气。 无可否认,这些跑不动的兵,在这几个月的集训当中,体能已经远胜当兵之前,但是先天上的差异终究很难靠后天短时间内来弥补,所以他们跑不动了,也坚持不下去了,只能停下,因为就算坚持,就算爬,他们也确实能爬完,但是没用。 因为这是全军演武也是选拔,超时也会被淘汰,既然注定被淘汰,自然也就没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三刻钟后,已经有超过一千的战兵体力用尽退出了奔跑,往日里正常都是负重十斤,强行军更是少之又少,如今演武负重二十斤,还是强行军,委实有些撑不住了。 “不知所谓!” 梁岚侧目冷笑:“巡抚大人觉得这是不知所谓?” “怎么?梁将军有异议?” 梁岚大笑道:“在本将看来,不知所谓的该是巡抚大人才对!” “你……” “身为兵者,最重军纪,军纪之严在于令行禁止,刚才武锐军队列看似简单,但是能让五万战兵整齐划一,张弛有度,便是令行禁止最简单的展现。 除了军纪外,便是体力,战兵的体力有多重要难道还用说?没有充沛的体力,如何能快速迂回,如何能千里突袭,武锐军负重二十斤,要求半个时辰行军十里,这简直难以置信! 这说明什么?说明冯帅已然有了充分准备,他锤炼的乃是真正的精锐,他真的是要争天下!” “好一个冯帅!”龙文光哈哈大笑道:“梁贼,事到如今,你还敢不认!” “梁某有何不敢!”梁岚怒道:“大明何等苛待我等武人,袁崇焕杀一品武臣如同杀鸡,你是二品文官,某乃二品武将,而你却对某颐指气使,而某却只能忍气吞声! 你龙文光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在哪,老子剿匪无数,为大明肃清匪患的时候你在哪?老子凭借军功一点点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你凭什么? 凭你会拽文会做文章,还是凭你会阿谀奉承,会迎合圣意,你们这群鸟官,自诩读了一些圣贤书,张嘴闭嘴就是圣人之言,可不过就是一群苟且之辈罢了! 朝堂被你们这群狗贼弄的乌烟瘴气,百姓被你们虐的民不聊生,天下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你敢说这些百姓不是被你们这些狗贼逼的,若非你们这些狗贼不断给百姓加征赋税,让越来越多的百姓连活都活不下去,他们会反! 大明朝廷养你们这群只会夸夸其谈,只会变着法子去坑害百姓的狗官,这天下若是不亡才叫没有天理!” “你胡说八道!”孙一渤跳了出来。 “滚,老子不想和你们这群腐儒废话,老子现在就想看看大明什么时候会亡!” 第三十八章 不甘心就去死 袁崇焕不问青红皂白诛杀毛文龙,可以说让大明不少武将彻底寒了心,毛文龙麾下的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三员大将也是在那个时候逃出皮岛投奔的满清。 在文官的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武人,除了锦衣卫指挥使以外,哪怕是辽东将门都未必放在他们眼里,锦衣卫之所以例外,是因为他们知道锦衣卫是皇帝最忠实的狗,而且这条狗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狠狠咬他们一口,甚至咬死! 梁岚肚子里面其实也一直憋着,龙文光没有巡抚四川之前,他手握重兵,其余文官没谁比他官品高,加上文武本就殊途,所以也一直相安无事。 可龙文光到了四川以后,动辄对他指手画脚,还时不时召他前去巡抚衙门,巡抚是二品,他也是二品,在京城也就算了,在地方上凭什么? 梁岚忍了,但是他这口鸟气也早就受够了! 如今冯恺突然间劫持蜀王还编练了武锐军,说实话,原本梁岚虽然也认为冯恺是条汉子,不是汉子也干不出这等能捅破天的事来,至少他梁岚手握数万雄兵都没敢那么想过。 可说到底,在梁岚眼里,冯恺一行人最多也就是一群亡命之徒罢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伙贼人连命都豁出去了,自是百无禁忌。 但是他不一样,他还有妻儿老小,自己也好不容易混到正二品,哪里肯和亡命徒玩命,所以他怂了,为了保命,他出卖了自己的麾下弟兄,出卖了驻防军。 人不是畜生,多少还有那么点负罪感,至少梁岚还有一点,所以在出卖弟兄之后被软禁,他也没说什么就认命,毕竟老实点不至于会引起冯恺的杀心。 可现在! 梁岚觉得自己可能错了,这次武锐军演武让他知道冯恺聚集的五万大军绝非是乌合之众,简单的队列和体能两项就让他知道这是一支绝对的精锐,比官军都要强的多的精锐! 这样的精锐拉上战场,只要能被血火洗练过一两次,那就能蜕变成为真正的虎狼之师! 这是争霸天下的本钱,而且是极其雄厚的本钱! 男儿只要胸中还有那么一点热血,谁不想建功立业,谁不想凭借自己的武勇,为自己后世开创一个勋贵豪门! 原本梁岚没指望,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错的离谱,现在再让他评价冯恺,已经不是什么好汉,什么狗屁亡命之徒,而是真正的枭雄! 上一次屈服投靠,梁岚只是为了保命也是权宜之计,想看看有没有翻盘的机会,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想投靠! 所以他翻脸了,和龙文光翻脸,痛斥天底下的儒家官员,就意味着彻底和大明决裂,故意的,因为他知道在这观演台上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到冯恺的耳朵里面! 他需要机会,一个能让冯恺接纳,乃至信任他的机会! 梁岚怒骂之后,整个观演台也彻底陷入了沉寂,而校场上的演武还在继续。 五大常规营今天演武的内容只有队列阵型和负重奔袭,等到决杀营奔袭落幕,已是下午申时过半。 五万新兵,最终负重跑完全程,并且是在规定时间内跑完的只有不到两万…… 差不多有近万直接退出而淘汰,两万多跑完了全程但是超时…… 军中自有法度,更不存在半点人情,你哪怕在沙漏里面的最后一粒沙子刚漏完才抵达终点,也是不合格! 蜀王以及一众官员没能出营,全都被安置在空置的营房内,等待第二日演武。 蜀王还是老房间,被软禁数月,他早就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不适应的,倒头就睡,还睡的香甜无比。 可众官不一样,就算他们现在被软禁在蜀王府的端礼殿,可也有蜀王府的内侍跟宫女伺候,哪里像这军营…… 睡的腰疼的板床,难以下咽的食物,连杯茶水都不带有的! 于是众官几乎都失眠了,等到后半夜,有了睡意还睡的迷迷瞪瞪的众官都一阵尖锐的号角还有战鼓声惊醒! 惊醒后的众官骂骂咧咧的出了营房,然后惊住了! 只见整座大营里的所有营房都燃起了灯,校场上支棱起来的火盆也瞬间燃起了大火。 片刻后,无数的大兵冲出了营房,一个个穿的整整齐齐,迈着井然有序的步伐跑到校场上面开始集结。 三通鼓毕,五万战兵整整齐齐的列阵于校场之上,从号角声响到集结完毕总共没超过一刻钟,全程没有丝毫的凌乱还有话语声! 这样的一幕让梁岚以及众官彻底震撼,远远比白天演武的时候还要震撼,唯独蜀王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受影响! 没办法……习惯了…… 梁岚喃喃念叨:“号声鼓声交织,便是军令集结,深沉黑夜,所有兵卒都能在第一刻醒转,而且丝毫不拖泥带水,以最快的速度穿戴齐整,奔赴校场指定位置完成集结,整个天下,唯有武锐军!” 听到梁岚这话的众多官员尽皆沉默,他们不懂军事,但是知道眼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 “武锐军不灭,大明巨祸不远!”孙一渤说着泪便流了下来,哽咽道:“若有机会,本官当用这一腔热血去警醒世人,惊醒大明!” 龙文光叹息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随随便便死了价值何存,若有一天冯贼举兵出川,本抚无能,当舍生取义,让冯贼以本抚之头颅祭旗!” “壮哉!”孙一渤大笑道:“死的无声无息确实无益,等到那一天,本官愿追随抚台大人,去黄泉路上做个伴!” 庄梓怒道:“难道我等就只能一直被冯贼软禁,眼睁睁的等着他举起叛旗?” 众官再次沉默,这样的问话,这一两个月间已经被问过多次,然而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死寂般的沉默。 因为他们改变不了,甚至于众官非常清楚,冯恺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甚至在冯贼的眼里,他们这些人就是留着,等有一天祭旗用的…… “我不甘心!”狄童悲愤怒吼。 “不甘心就去死,没人拦着!”梁岚啐了一口,径直回了营房…… 第三十九章 重甲陷阵营 一碗稀饭,一个混着肉沫的菜包子,两个馒头…… 这便是送到众官宿舍的标准早餐,不算丰盛但是不够还可以要,管饱! 这样的饮食对于众官员而言,都不能算太差,毕竟官员享有富贵大多也注重养生,暴饮暴食也不太可能,只是众官看着眼前的早饭彻底陷入了沉思。 “武锐军的兵都吃这些?”庄梓拜见蜀王时,见蜀王吃的很是香甜,忍不住问。 蜀王瞅了眼庄梓,笑道:“不错,这座大营里有两处大食堂,负责五万人的吃食,在营里,不管是将还是兵,吃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只要你能吃的下去,只管往肚子里面塞。” 庄梓发愣,四川……尤其是成都这边,百姓没遭天灾也没遭兵灾,所以相对而言,百姓还是有口吃的,家里人口多些,精打细算的话也不至于会饿着。 但是放眼整个天下,不说被打的满目疮痍的河南、陕西,就连湖北、湖南、山西这些相对富庶的地方,一般的民户都不敢这么个吃法。 人活着为的不就是能有一口饭吃,百姓整日里忙于生计,这生计说白了还不就是五谷杂粮,是那一口吃食? 李自成动辄就能卷起数十万大军,是因为饥民太多了,吃不起饭甚至行将饿死的百姓多到数不清,为了活下去他们心甘情愿被裹挟,甚至明知道自己会成为炮灰也无所谓,因为跟着队伍可以去抢。 能抢到就有吃的,至于死?乱世人命不如狗,战死跟饿死能有什么区别? 庄梓知道这个理,满成都的官员也都知道,这年头有粮食就有兵,拖着一车粮食去遭了兵灾的地方,愿意把脑袋放在你手上换粮食养活家人的汉子多了去了。 所以现在庄梓手里拿着馒头发愣,能保证吃食,能足额给饷,这样的军队意味着什么? 错!这就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五万对冯贼效死命的死士! 五万拥有严明军纪,拥有不俗体魄以及战斗力必定强悍的精锐死士! 在这样的军队面前,流寇就是土鸡瓦狗,即便是官军,也未必是其一合之敌! 来到这座大营之前,包括庄梓在内的众多官员对于武锐军的观感是不屑是鄙夷,就算知道冯贼练兵是蛰伏待势,可他们依旧对官军充满了信心。 哪怕知道当官军剿灭流寇挺近四川之时,他们会被杀了祭旗都无所谓,身为大明正臣,以身殉社稷本是应有之意! 但是现在心态变了,武锐军的一切都让众官清醒的认识到,这不是一支简单的军队,这是一支足以颠覆天下的军队! 统帅这支军队的冯贼是不折不扣的枭雄,以后或许也会成为王者! “大王心中难道就没有半点感想,真就这么听之任之?”庄梓一声长叹。 蜀王有些疑惑的看着庄梓反问:“本王应该如何想?又能如何做?现在你们和本王都被软禁在王府内,而在王府外面,来来回回明面上巡逻的兵,还有暗中窥探的眼睛,你们让本王内侍带着书信翻出王府最后是什么下场?” 庄梓无语,那一次众官是被软禁在王府十天之后,原以为冯贼盯着王府的目光会有所松懈,于是让蜀王一名内侍带着书信翻出王府去给外界通风报信,然而最终的结局是那名内侍被活捉! 然后活捉的内侍被押到了端礼殿,又喊来蜀王,当着蜀王和众官的面将那内侍削掉了人头! “认命吧。”蜀王用完早餐,拿绢布擦了擦嘴,叹道:“冯恺此人心狠手辣,他为什么会留着诸位大人一条命,这个本王不太清楚,但是此人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当初能毫无顾忌的毒杀本王数百侍卫,就已可见一斑,白白被杀有何意义,倒不如留着有用之身,静观其变。” 庄梓侧目,能把贪生怕死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当真也不容易。 “若冯贼起势,角逐于天下,大王您还有我们这些国朝官员,皆是大明罪人!”说完之后,庄梓拂袖而去。 蜀王看着庄梓的背影,摇了摇头,暗道了一声迂腐。 辰时,鼓声再响! 五万大军再次云集于校场之上,和昨日看上去没有太大区别,不过要是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五万战兵被分成了三块。 其中一块人数最多,差不多有三万之众,另外一块少了很多,看上去有一万两三千,最少的一块则有五千左右。 众官现在也熟悉了此番武锐军演武的规则,知道昨天进行的是淘汰赛,如今那三万站在一起的很明显就是被淘汰掉的战兵。 那么问题来了,成功胜出的一万八千余战兵为何又会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块? 冯恺走上了校台,鼓声顿歇。 “昨日全军角逐,三万将士最终因为体能不足,最终被淘汰,本帅很遗憾但是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五万将士入营不过半年,而这半年的前三个月,全军主要训练的科目还是以队列为主,也就是说真正用于体能训练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半年内,本帅不惜花费重金……” 观演台上的蜀王脸皮直抖,这心里面更是在滴血,蜀王府三百年积累的财富啊,迟早一天要被冯贼挥霍一空! “花费重金保证每一位将士的饮食,提倡荤素搭配,以合理的方法来改良将士们的体质,弥补以前所造成的亏空,然而三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众将士的体魄改善到有多强健,所以这个结果本帅接受。 不过本帅也很满意,之所以满意,是因为通过昨天的体能测试,有五千名成绩优异且符合标准的战士脱颖而出,而这五千战士将会新辟一营,重甲陷阵营!” 重甲步兵! 观演台上众官差点炸了! 这两天来,武锐军已经给了众官太多的震撼,甚至已经认定武锐军已然具备争霸天下的实力,其存在甚至已经真正威胁到了大明! 但是这一刻,当众官听到重甲陷阵营这五个字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至于蜀王则是一脸的如丧考妣…… 第四十章 搭架子 最震惊的还是梁岚,身为武将,他比任何文官都更懂军事,也更清楚重甲步兵代表的意义! 纵观大明近三百年天下,可曾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纯粹的重甲步兵? 梁岚真不太清楚,可至少在他的记忆当中没有! 因为重甲兵实在太费银子了,耗费的银子足以训练出十倍的精锐之师,靡费之大,甚至连国家都不太愿意承受! 最主要的还是适用性不大…… 对于大明而言,其军队构成主要由边军和卫所军外加如成都这样的一省首府驻防军三大块构成。 卫所兵是干什么的?其职责是唯护地方安靖,剿灭盗贼流匪的,他们靠屯田来养活自己,让卫所打造重甲兵?那不是疯子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驻防军的作用则是护卫主城安全,毕竟每一省的首府内必然是贵人云集,富户豪绅扎堆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若是落入贼手,贼人就能迅速抢掠到大量的财富,一旦流贼拥有海量的财富和粮食,立即就能拉出一大批的人马! 当然撇开这些不提,驻防军的主要任务还是守城,守城需要重甲兵? 那不但是鬼扯,更是钱多烧的慌…… 还有就是边军,边军顾名思义就是镇守边疆防范外敌入侵的,大明立国至今,从一开始的蒙元残余到瓦剌到鞑靼,再到现在的女真以及科尔沁等崛起的部落,这些部落最大的共性就是来去如风! 对抗骑兵为主的敌人,要么以骑制骑,要么用强大的远程火力进行覆盖式打击,最常用的战法则是结阵,用坚固的阵型来抵御骑兵的强悍冲击力,然后寻求机会一举将之击败! 华夏民族对抗游牧民族的经典战例实在多到数不清,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这简直就是胡扯。 到了明朝后期,朝廷对于边军的约束力就已经弱化到了极致,朝廷需要边军抵御外敌,所以哪怕明知道边军将领克扣军饷,吃空额,喝兵血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边军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最擅长干的事只有两件,一是跟朝廷不断要钱,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朝廷就算财政都快破产了,却不敢不给边军银子。 二是养寇自重,以前有号称大明边军支柱的李成梁,还有现在驻守于锦州的祖家莫不如是! 边军将门养寇自重,最终养出了恶狼,时至今日,恶狼成了猛虎,边军想灭都已力不从心。 话说回头,对于边军将门而言,他们最想的是什么?肯定不是剿贼,估计烧香拜佛都指望贼军不从自己防区过,他们想的是自己的满门富贵,什么是富贵,有银子才有富贵。 你让边军将领打造重甲兵?先别说重甲兵对阵骑兵有没有鸟用,光是重甲兵的消耗都不是边军将领所愿意承受的,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但是现在冯恺竟然要锤炼一支拥有五千兵力的重甲步兵,这简直让众官难以想象,更是不愿意相信! 这很清晰的说明了一件事,就是冯贼为了强军,根本不计较消耗,他的目的就是要掌握一支能够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的无敌之师,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校台上的冯恺还在慷慨激昂的演讲,临了一声大喝:“袁将军!” 袁老四上前一步,断喝道:“末将在!” “若论武勇,在全军当中,你未必能排得进前三,可要是论力气,全军上下,本帅觉得你数一数二,今日本帅便任命你为陷阵营主将,自后日起,你便带着这五千好汉子锤炼劈砍,本将的要求很简单,每一位陷阵营的战士,要求每只手臂负五斤沙袋,身上负重二十斤,连续一个时辰劈砍为合格,届时本帅自会亲自检验!” “末将遵令。”袁老四洒笑道:“陷阵营可是重甲兵,当世一等一的精锐,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大帅丢脸,给咱武锐军丢脸。” 冯恺嗯了声微笑道:“本帅信你!” 等到袁老四退下,冯恺的目光再次投向校场,看向最左边的万余战兵道:“下面你们这一万三千多位兄弟将会进行下一轮角逐,符合选拔标准的将会有机会进入侦察营和特种营。 侦察兵,也可以理解为斥候,具体会执行什么任务,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因此本帅要选出的侦察兵,需要灵活的身手,敏锐的警觉,对于战场情报刺探的熟练把握等等,看到昨日搭设起来的玩意没?哪里便是选拔侦察兵的战场!” 众官看向校场跑道上搭设的物件,有些不明所以。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而且侦察兵的挑选也不可能说是在校场上通过简单的测试就能判定是否能够胜任,那样的话未免也太草率了…… 这次演武简单点来说就是搭架子,先把侦察营和特种营的架子给搭起来,至于陷阵营不存在,重甲兵对于兵源的体能,身材,臂展什么的要求太高,而且基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哪怕入选陷阵营的兵更适合侦察营和特种营,也只会进入陷阵营成为重甲兵。 这些临时搭设的道具有单边独木桥、泥潭地网、巨木板、单挂铁索、五十丈长河泅渡、扛木奔行、标枪投掷等科目。 最后一项则是单兵搏战! 每一位参与选拔的战兵,先要快速通过长达三丈的独木桥,任何从桥上没能稳住身形最后掉下来的兵立即被淘汰。 通过独木桥,要用最快的速度爬行穿过满是泥浆,上面只有两尺高的地网区,爬行速度太慢或者碰到网,立即淘汰。 穿过泥潭地网,面前就是一块高约一丈,宽约三丈的厚实木板,战兵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徒手翻越此板,磨磨唧唧的,没翻过去的直接淘汰。 紧接着就是一条条悬挂,高达三丈的铁索,来到这里的战兵需要徒手抓住铁索向上爬,爬到顶部快速下滑,爬不上去,滑下来太慢的淘汰。 然后就是长一百五十米的小河,战兵轻装泅渡过去,游不过去的淘汰。 游过去之后要扛起一根五十斤重的木头跑十五丈再跑回来,加起来三十丈,最终通过之后跑到标枪投掷区,需要将标枪投出二十丈,不达标淘汰…… 完成这些基本项目,就是单兵搏击! 第四十一章 花姑娘 一万三千战士分成二十六组,每组五百,对考验项目发起了冲锋! 掌握不了平衡落桥的,身躯匍匐不到位导致触网的,身手不够敏捷爬不上铁索的…… 一位位铁血汉子被淘汰,茫然者有之,落泪者有之,捶胸顿足的更是不在少数。 等到所有的战士全部结束,天色已近黄昏,表现不俗通过所有项目的战士差不多有三分之二,这个结果让冯恺很满意。 不合格的也不代表会被淘汰,明日的单兵搏击和射击考核将会是他们最后两次机会。 又是一个无眠夜,几位官员围坐在蜀王舍内,一个个眉头深锁,表情极其凝重,短短两天时间,这些官员已然从不屑到正视,再到震撼,直到现在隐隐已然有些绝望。 冯恺的练兵本事他们算是见识了,但是光有练兵本事没用,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有野心,而且胆大包天还心细如发外加心狠手辣! 这绝对不是随口一说,冯恺要是胆子不够大,绝对不可能敢把心思动到蜀王的头上,心若不细,就不会想到抓蜀王之子当做挡箭牌,一举将数百护卫灭杀! 潜入成都到控制蜀王,一步一步精心算计,只要稍微有一丝的差池,等待冯恺这伙人的就必然是灭顶之灾! 但是他赌的这一步成功了,华夏讲究成王败寇,众官此刻就算想把冯恺千刀万剐,也知道不得不面对现实,唯一能够祈盼的就只剩下朝廷能够早日剿灭叛乱,然后出兵入川! 由此可见,众官也算是认清了现实,他们很清楚朝廷当前的要务就是平叛,至于蜀王,别说蜀王没有扯起叛旗,就算真造反了,朝廷也只会忍,忍无可忍也得忍! 因为蜀王也是朱家子孙,就算真打出奉天靖难的旗号起兵,对于朝廷而言也能接受,毕竟是朱家的事,就算打生打死最后还是大明,总比国之神器落入叛贼手中要强百倍千倍! “想要剿灭天下叛贼,依本抚来看,朝廷最少也要两年时间,如今短短半年,冯贼就将五万人锤炼成了一支劲旅,若是再有两年,让其练出二十万精兵,大明……” “二十万大军……等待大明的将会是天塌地陷之祸。”狄童一声长叹。 孙一渤看向蜀王道:“想要练出二十万大军谈何容易,就是不知道大王府上积累了多少财富,可供冯贼这般挥霍两年之久。” 庄梓冷笑道:“二十万军队,还有重甲步卒,若是再来上一支上万的骑兵,这买马锻甲、火枪火炮、军饷用度,这一个月不得百万两银子,两年可就两三千万两,大王可真富呐。” 两三千万两……你他么看不起谁呢? 蜀王面皮直抖,自己被贼抢了,还他么的被嘲笑,这找谁说理去! “王府可没那么银子。”蜀王哼哼道:“可你们不要忘了,冯恺是什么人,他是贼!贼没了银子还要养兵,他难道不会去抢?成都府的豪商大户多了,抢上一遍,几千万两银子还怕没有?就算不够,难道不能去抢别的城!” 众官被这番话一说,一个个脸色顿时无比难看,话糙理不糙,手握强兵的冯恺还能被一文银子逼死? 银子真要不够,找个由头血洗大户,谁能拦得住! 孙一渤叹息:“如今我等被软禁,说这些有何意义,静观其变也就是了,真要到了那一天,舍了这七尺之躯,报效大明便也是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狄童摇头道:“可恨我等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否则就算拼杀一个贼兵,也算死得其所!” “好了好了,本王困了,诸位要谈回你们自己屋去,别打搅本王安睡。”蜀王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 众官恨不得暴打蜀王一顿,也好稍解心头之恨。 次日一早,单兵搏击!射击考核! 这两项并非所有战兵都参加,而是在往常训练当中,武勇不俗还有枪法不错的战兵被挑选出来进行比试,当然,昨日没合格的那些战士也都可以参加,搏取最后一次进入特殊营的机会。 此时偌大的校场被分成了两块区域,左半边枪声不绝于耳,右半边则是上千战卒捉对厮杀! 校台上徐老五湊到冯恺身边耳语了几句。 “去了成都?”冯恺一愣,委实没想到于蕊竟然会离开小院前去成都。 半年时间,于蕊当真是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八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冯恺也是想让于蕊心情开朗些,所以邀请了几次,只不过无一例外全被拒绝,如今没想到,这妮子自己跑了去…… 如今这个时代的女子深受理教束缚,别说是大家闺秀,便是小门小户的女子都很少有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迫于生计的除外。 还有些例外则是上灯、乞巧、或者庙会,上灯也就那么几天,闺阁女子会在家人的陪同下去赏花灯,乞巧节也就是七夕,女子们会出门放河灯,祈盼自己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至于庙会,自然是为了祈福。 于蕊不愿意出门,冯恺自然不会勉强,难不成让他学猪八戒娶媳妇,把人家背出去? 而且人家也没什么别的追求,每日里就喜欢待在屋子里面鼓捣药草,看架势似乎打算把自己修炼成女药神…… 为了防止于蕊自闭抑郁,冯恺还买来一个和其一般岁数,名叫小花的丫头,也算是给于蕊做个说话的伴。 不出门的于蕊突然间跑去成都,想必是受了花姑娘的蛊惑…… “今日成都有庙会?” “前些日子听说昭觉寺有庙会,想来便是今日。” 冯恺笑道:“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整日窝在巴掌大的院子里面憋出了病,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好便是,姑娘家家的出门可不能有个闪失。” 徐老五呵呵道:“已经安排了,不过二哥打算啥时候娶于姑娘进门呐?” 冯恺撇了眼徐老五,满脸正气道:“大丈夫功业未成,何以家为!” 第四十二章 不可言 “小姐……” 于蕊瞪了眼花姑娘道:“不许叫我小姐,叫姐,说多少次了,怎么就改不了。” 花姑娘撇撇嘴道:“姐,听说这几天军营大比武,可是热闹了,小姐怎么不去看呢?” “叫姐!再叫小姐,就让将军把你撵走。” “嗯,嗯,姐。” 承认错误倒是快,就是死性不改,于蕊也是没办法。 两女就这么漫步在成都街头,今日庙会,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的不少,倒是没引人侧目,两女身后三五丈处,四名身穿便装的汉子若即若离的跟着,似乎有些不敢让两女发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帅安排一队战兵保护小院,本意自是为了小院的安全,然而于姑娘为这事还和大帅吵了一架。 于姑娘说大帅这是监视她,还说自己是山里的粗野丫头,还会些拳脚,歹人等闲都近不了身,哪里需要保护。 于是明哨成了暗桩…… 现在两女来了成都,负责保护的兵哪里敢怠慢,这位可是大帅的女人,以后武锐军的主母,这要是有了闪失,大帅还不得剥了他们皮…… 两女散着街,见到路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便湊了上去问:“糖葫芦怎么卖的?” “两文钱。” “来两串。”于蕊取出四文钱拿了两串,递给花姑娘一串,自己也甜甜的吃着。 “姑娘请留步。” 于蕊脚下一顿,偏头看向卖糖葫芦边上的摊子。 这是一个算命的摊,一张命幡上赫然写着‘算天算地,一眼断命’八个大字! 于蕊不太相信这些,可被叫住了,还是很礼貌的回问:“这位老伯可是叫我?” 算命先生微笑着点头:“今日出门前,曾卜算一卦,卦象上说老朽今日出门,必遇贵人,原来是应在姑娘身上,姑娘可否容老朽算上一卦?” “怎么算?” “姑娘请坐,今日一卦,老朽分文不取!” 于蕊有些惊讶,算命先生替人算卦岂有不收钱的道理,于是便好奇的坐到了卦着前面问道:“先生要算什么?” 算命先生笑道:“替人算命,自然要看被算之人想算什么,姑娘却反问老朽,倒是让老朽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小姐,不如算姻缘吧。”花姑娘冒头。 “死丫头,一边去。”于蕊脸色有些微微发红。 算命先生笑道:“女子姻缘关乎一生,老朽便替姑娘看看姻缘如何?” “怎么看?” “算卦,有测字,面相,手相,卦象,签相,不知姑娘选哪一种?” “签相吧。” “好。”算命先生将一支签筒移到于蕊跟前道:“姑娘请抽一支或摇一支。” 这里也没菩萨可拜,于蕊也不想太麻烦,便径直从签筒里面抽出一支递给了算命先生。 “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算命的拿着签,悠然将签上的半阙诗给念了出来,随后表情越来越凝重。 “老朽唐突,不知可否让老朽仔细看一下姑娘的面相。” 眼前的算命先生如若不是半百老头,对一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于蕊估计就要斥喝两声,掉头就走,而现在则是有些好奇,便说道:“先生且看便是。” 算命先生极其慎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凝结成线,盯在于蕊脸上,从额头看到鼻梁到下巴到眼眉…… 这一看便是足足半刻钟,看的于蕊脸如火烧云一般滚烫,好几次都想起身逃离。 “恕老朽直言……”算命先生终于收回目光,沉叹一声道:“老朽一生精研望气之术,四十余年来也算是略有小成,先前见姑娘穿着朴素,料想该不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然而姑娘走过却有紫气随行,此乃贵命之像,故而好奇叫住姑娘,想要一看究竟……” 于蕊淡笑:“先生的意思是小女子出身于小门小户,可以后却能大富大贵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算命先生笑了笑道:“老朽算命几十寒暑,这签相也曾算过数千人之多,但是抽到此签的,姑娘乃是第一人。” “此诗何解?” “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算命先生凝声道:“这句诗如果不知道是谁所作,光从字面上去理解,说的是写诗之人,曾经也名满天下,然而时过境迁,走在热闹繁华的天津桥上却无人认得,于是只能孤单寂寞的看着夕阳西下,排解心中惆怅。 老朽替姑娘算的是姻缘,而姑娘自然不可能是名满天下之人,那么这句诗则可以理解为姑娘以前属于独居,没有至交亲朋,孤孤单单的过日子,等到嫁人之后,夫婿却不时常在身边,于是姑娘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孤单寂寥的生活,生活富足却又有些凄凉的意思。” 于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不信算命,是因为知道算命的只会挑好听的说,被算之人心情好了,自然会给卦金,可要是说的不好听,谁还会给钱,不骂算命的一顿把摊子砸了就算不错了。 “姑娘可知为何老朽在看见姑娘抽了此签以后,还要仔细看姑娘的面相?” “为何?” “因为签相或许会出纰漏,但是面相不会!”算命先生长叹一声道:“写这句诗的人曾经也是位大英雄,这首诗没什么名气,但是不知姑娘可曾听过另外两句?” “哪两句?”于蕊文采一般,可也读过一些诗,但这句还真没读过。 “一句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另一句则是‘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黄巢!” 算命先生苦笑道:“老朽想来想去也想不透,为何姑娘会抽到黄巢写的这句诗,可看了姑娘的面相之后,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于蕊有些紧张,算命的不知道,可是他自己知道啊,黄巢是古往今来有名的大反贼之一,大唐都可以说是亡在他手里,而冯恺也是反贼,而且表明心迹要娶她,这还需要说什么吗? 算命先生起身,将卦幡收起道:“今日能替姑娘算这一卦,老朽此生已是无憾,最后送姑娘一句话……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履中居顺,贵不可言!不可言呐……” 第四十三章 我买了 “小姐,那算命先生神神叨叨的,给他银子他也不要,真是个怪人。”花姑娘咬了一口糖葫芦美滋滋的吃着。 于蕊不说话,低垂着头走路,险些撞到前人。 “前面怎么那么热闹?”于蕊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问道。 花姑娘嘴角抿了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 “怎么了?”女子心细,于蕊很快便发现了花姑娘的异样。 “那是人市,奴家就是大帅在这里买回去伺候小姐的。” 人市! 于蕊一惊,她听说过人市,如今天下大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多到数不清,于是不良商贾便瞅准了商机。 这些商贾会花极小的代价从乡野买来养不活的孩童,或者更干脆的连银子都不给,只给吃食便能裹挟到大量的流民。 人市当中最好卖的一般是七到十三四岁的孩童,这些孩童被买走以后,会成为奴仆,运气好些的男童能成为大户人家少爷的伴读,女童则是陪小姐一起长大,成为小姐的陪嫁丫鬟,运气不好的自然便成了干粗活的奴仆或者粗使的丫头。 最值钱的是长的好看的丫头,年纪小的是艺馆的最爱,买回去之后悉心培养,长大了就是艺馆的摇钱树,岁数大些的则是老爷们的最爱,买回去自然也就成了妾…… 在大明,人贩子一旦被抓住,主犯凌迟,从犯腰斩! 但是各地人市为什么这般光明正大,自然是因为商贾背后之人,什么宗室、勋贵、豪绅比比皆是,官府欺凌寻常百姓手段多的是,让官老爷找宗室勋贵的麻烦?不想混了还是想死…… 于蕊带着不太情愿的花姑娘上前,身为女子,自然不可能硬挤进去,于是便只能不远不近的看看。 人市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处买卖,甚至可以说这条街都是人市的市场,只不过两女看的这家,卖的人最多,围观的也最多罢了。 眼前这家搭了一座高差不多六尺的木台,木台不小,上面被绳子拴住的人起码有两三百之多! 这些被卖的人当中有男童女童,有少年少女,也有一些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妇人,精壮汉子倒是没见几个,一个个看上去面黄肌瘦,低垂着头,看不出半点的神采。 此时,一名身穿锦衣的中年汉子在台上走来走去,看看这个,捏捏这个,时不时还抬起女子的下巴,仔细打量。 “这个多少钱?”中年汉子指了指身前的女童。 女童看上去也就十来岁,脸上脏兮兮的却难掩清秀,可见中年汉子眼光也算得上毒辣。 陡然间,于蕊的眼睛都直了,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贩子嘿嘿笑着说道:“这位老爷好眼光,你看这眉眼多俊,买回去调养调养,定是个美人胚子,以后端茶倒水暖被窝也是个可心的人呐。” 中年汉子瞪了贩子一眼:“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买卖买卖,你卖我买,价钱合适,一手交钱,一手提人,少说没用的废话。” 贩子连忙道:“一看老爷就是个爽快人,这妮子可是个极品货色,咱也不多要,一口价,五十两,怎么样?” 中年汉子目光凶狠的盯在贩子脸上,哼道:“人市再极品的货也没这个价,你当老子不懂行情?” “哎呦,老爷呐,这妮子咱买来就用了三十两,走了上千里的路才来了成都……” “少废话,二十两,卖不卖!” “老爷,这还价可没您这么还的吧,您这是要咱赔本赚吆喝呐。”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二十两,卖不卖!”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贩子岂能没有靠山,不过一般而言,贩子也不可能会搬出靠山来压人,但是碰上这么一个想要强买强卖的主,贩子满肚子里都是郁气。 其实这女娃还有她娘都是流民,他遇见的时候母女两个都已经流落街头了,于是便用几顿饱饭给骗了来,前些日子在绵阳,妇人被一大户给买了去当仆妇,女娃儿醒来之后没了娘,还寻死觅活的,被好一顿揍,这才老实…… 这中年人要是好好说话,那别说二十两,就算十五两他都能卖,但是这架势,咋滴,不卖,还打算硬抢! “不卖!”贩子哼了声:“不怕告诉你,咱东家可是灵璧侯,你若想闹事,也得分分场子!” “灵璧侯?”中年汉子冷笑道:“某当是什么如山般的背景,到了成都也敢这般猖狂。”说着拿出一块令牌,令牌上赫然有‘内江’两个大字! 内江王府的人! “某乃内江王府三管家唐宜,奉大王之命来寻些机灵些的女童回去给县主做伴,怎么,你个灵璧侯府上的家奴也敢拿大作势!” 贩子脸上冷汗直流,连忙道:“不敢,不敢,您早说呐,小的要是知道,还不把这些女娃子都送府上去给您慢慢挑呐。” “这么说是肯卖了?” “卖?”贩子正色道:“内江王可是天家贵胄,咱家侯爷想结交都没个机会,如今能有机会……” “好了,某不喜欢废话多的。”唐宜摆了摆手道:“既如此,那人某可就带走了。” “好嘞,好嘞。”贩子连忙替女娃松了手,肃然告诫道:“赵家娃子,你享福的机会来了,跟这位老爷回去,以后要是富贵了,可别忘了咱呐。” 于蕊脸色急迫,却也不便挤入人群,见台上买家卖家似乎已经谈妥,不由心急大叫一声。 “这女娃,我买了……” 这一声喊,围观的人纷纷侧目,见是个妙龄女子,便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 贩子也愣了,做梦都没想到竟然半路还能杀出个程咬金,见到女子急匆匆的上了台来,便冷着脸道:“这女娃已经卖给了这位老爷,姑娘若是要买,换个看看。” 唐宜显然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见于蕊面容姣好,身子矫健,顿时也起了些别样心思,别说,这样的女子若是拿回去给大王做暖床的,嘿嘿…… 于蕊却没搭理二人,径直走到女娃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脱口道:“赵家妹子,你怎么……婶娘呢?” 第四十四章 凶徒 女娃怔怔的看着于蕊,猛然间咧嘴大哭,哭的上接不接下气才说道:“于家姐姐,娘……娘被他卖了……” 这女娃正是当初于家在山中唯一的邻居,也就是赵猎户的女儿,赵猎户死了以后,母女两人没了生计,也不想接受于家的施舍,也怕瓜田李下的坏了名声,便出了山,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千里之外的成都巧遇,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女娃名叫赵怜,还是于蕊她爹给取的名字,现在哭哭啼啼的也说不利索,更何况这台上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于是于蕊看向贩子说道:“这位大叔,这女娃是奴家失散的妹子,大叔能不能高抬贵手把她卖给奴家,奴家一定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要不是有内江王府这一出,就凭于蕊这话,那没个百八十两银子,那是万万不能把人给卖了,可现在内江王府的三管家就在旁边,他敢出尔反尔? “妹子啊,做生意讲究个诚信,也讲究个先来后到,咱已经把这女娃卖给了这位老爷,生意已成,岂有要回来重卖的道理。” 于蕊也知道贩子说的是实情,便将目光移到唐宜身上,怯声道:“这位老爷……” “这女娃是你妹子?”唐宜非常无礼的盯着于蕊看,越看越觉得耐看。 于蕊赶紧点了点头。 “那便领回去吧。” “啊?”于蕊愣了,贩子也愣了。 唐宜洒笑道:“某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见不得亲人分离的惨剧,既然是你妹子,那便当某做件善事好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爷花了多少银子,奴家给您补上。” 唐宜呵呵笑道:“某不差这点银子,既然做了善事自然要做到底,就算花点小钱成人之美好了,更何况想必姑娘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的贵女,银子就无需再提,去吧。” 于蕊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最后也只当自己真遇到了大善人,便牵着赵怜下了人台,急匆匆的走了。 台上的唐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撇了眼人群,不一会两名围观的大汉便退了出去。 “老爷,您这是……”贩子小心翼翼上前,也不知道该咋问,说一千道一万,他都不信唐宜是个善茬。 “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唐宜笑了笑道:“唐某承你个情,以后在成都有什么事可来找某。” 贩子惊喜,他是灵璧侯的家奴不假,可灵璧侯的手可伸不进四川更伸不到成都来,之所以会贩人来成都,也是因为四川太平,这成都更是豪门大族扎堆的地,虽说吃点辛苦,但能赚银子,辛苦点算个屁。 可话说到底,灵璧侯的势力虽到不了四川,可一般的权贵豪强也会给几分面子,但是要遇到内江王这一个级别的,灵璧侯就真不够看来。 做生意就得有靠山,否则再富的商贾不过就是官门眼中的肥羊罢了,他也想在成都找个靠山,只可惜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现在要是能搭上内江王这条线…… 贩子觉得下次可以多贩几倍人口。 “小姐不去庙会了吗?” “不去了。”于蕊有些烦躁,哪里还有心情逛庙会。 “哦。”花姑娘嘟囔个嘴,好不容易把小姐说动出来,这来城里还没一个时辰就要回去了,当真没趣。 三女就这么朝西城走,刚走没半刻钟,便见两名大汉横在路上,一脸阴霾的等着,等到三女到了近前,伸手一拦,阴笑道:“几位姑娘,我家老爷有请,请移步。” “我不认识你家老爷,让开。” “这恐怕就由不得姑娘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难道敢强抢民女!”于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欺身过来的两名大汉同声冷笑,强抢民女?嘿嘿,这些年这事还真没少干。 “敢又如何?”左边壮汉欺到于蕊身前,一只如同虎钳般的大手毫不客气的抓向于蕊玉臂。 “走开。”暗中保护的战士刚要上前,便听到于蕊一声娇喝,然后看见于蕊侧身一闪,旋即圆润修长的一腿,直接踹中大汉心窝,将那大汉直接踹的连退数步,刚止住身形,便是一口逆血喷吐而出。 钻心腿! 几名战士也不上前,大帅说过于姑娘也是练家子,曾经在山里的时候和猛兽搏杀,极其悍勇,原本还不相信,但是现在他么的不信不行。 没被踢的汉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吐血汉子,不过脑子还没回过神,便见一只秀掌由下而上直击其下颚,啪的一声,汉子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击中,整个人直挺挺朝后仰倒。 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两只拦路虎,于蕊轻蔑的扫了一眼,便在路上震骇的目光当中施施然而去。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唐宜的眼里,唐宜是真没想到看上去柔弱女子竟然还有一身好武艺,自己带出来这两个家丁,身手虽然一般,可也不至于被这般轻易撂倒,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两人过于大意了。 唐宜可不会上去自讨没趣,不过这里离府衙也没几步路,所以唐宜连想都没想便径直去了府衙。 成都知府商宣,几个月前去蜀王府就没回来,巡抚、布政使、都指挥使都没回来,很显然是被软禁在了蜀王府,后来有大兵来府衙警告,这成都官场谁敢多说半个字的废话? 现在府衙做主的乃是同知郜乐湛,得知唐宜来了府衙,连忙迎了出来,多远便拱手道:“唐管家今日怎么得空来府衙,本官有失远迎,勿怪。” 唐宜哪里有闲话的兴趣,直接开门见山道:“郜大人,闲话不叙,还请郜大人立即派府上衙兵前去缉拿凶徒!” 郜乐湛被吓了一跳,凶徒! 什么凶徒值得内江王府的人来府衙,还要府衙出衙兵前去缉拿,可唐宜说的简单,他却哪里敢怠慢,立即召集百来个衙兵,手里拿着铁索,木枷,便气势汹汹的直奔西门! 于蕊一行刚到西门便被堵了个正着! 第四十五章 不知好歹 衙兵堵门,负责暗中保护于蕊的头领仇英暗道不好! 这些日子,成都驻防军正赶上接受整编,然后又恰好遇到这几天的军中演武,这西城根本就没个新军人马驻守,现在上百衙兵气势冲冲而来,瞎子都知道要干什么! 郜乐湛上前截住三女前路,怒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当街行凶,还不束手就擒!” “民女好好走自己的路,那两人却要拦住我们,摆明了是想要强抢民女……” “少废话,你将二人击伤,此事有目共睹,你说那两人强抢民女可有证据!” 仇英吩咐了句,便上前几步,大声道:“草名亲眼所见那两个大汉拦住人家姑娘,说是他们家老爷要见这位姑娘,这位姑娘不愿意,那两人便要强拿,不知草民的话可算证据!” “你是哪里来的刁民,本官为何要信你一面之词!”郜乐湛冷笑道:“如今那两个汉子被打伤是不争的事实,本官受人举高,前来缉拿凶犯,就算其中是非曲直,也该到公堂之上再做分辨!”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郜乐湛带了上百衙兵,就凭他们几个肯定拼死卫护也是无济于事,左右已经派人赶去大营,仇英也乐得拖延时间。 然而于蕊却不认识仇英,只当仇英是路见不平,哪里愿意连累人家,便开口道:“去官府可以,只是大人能否让民女和这位大哥说句话。” 郜乐湛也不愿意在大街上闹的不体面,毕竟这女子本身就占着理,他不是不能强索,可要是此女愿意去官衙,那自然好说。 “你与此人认识?” “不认识。” 郜乐湛不悦道:“不认识说什么话?” “大哥为民女仗义直言,民女想感谢一下,顺便让大哥给家里人带个话,免得家里担心。” “快些。” 于蕊走到仇英跟前低声道:“这位大哥多谢了,小女子想请大哥帮个忙……” “这是小事。”仇英抱了抱拳。 “说完了?走吧,莫要本官动手!” 于蕊三女便被衙兵包围着前去衙门,想要跟去看的百姓直接被驱离。 西郊大营内比试还在继续,按照最终的比试结果,单兵搏击的规则很简单,成功击溃几轮对手的战兵,只要能挺进前五百,便可直接成为特种营营兵,那么射击考核,只要能在三十步外三枪击中二十二环,同样直入特种营。 就在这时,回来报信的战士跑到台下,随即就看见台下的亲兵急匆匆上了校台。 “你说什么!”冯恺豁然起身,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摄人的煞气:“贼人当街抢人,成都官府出动上百衙兵!好,好,好,老四!” “二哥。”袁老四也是满脸肃穆,自家兄弟谁不知道谁,现在于家丫头就是冯老二的逆鳞! “点三千人马,随某去杀人!” 袁老四一愣,不解道:“区区一座府衙,咱带百来个兄弟就能推平了去,带三千?” “你懂个屁。”冯恺怒道:“三千少了,把陷阵营全带上,再把营里的几十门轻炮给本帅带上!” 袁老四嘴巴张的老大,冯恺哪里有兴趣和这憨货解释,他现在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去成都城,然后将府衙夷为平地! “那是陷阵营?”看台上的众官心情不好,兴致自然不高,可突然间看到五千陷阵营的战兵突然间运动起来,一个个的还取了钢刀利刃,杀气腾腾的往大营出口快速奔行,其中几百人还抬着几十门小炮,顿时吃了一惊。 “冯贼都亲自去了。”庄梓喃喃说道:“莫不是有贼兵进犯成都?” 龙文光冷眼看了看庄梓说道:“这成都地界上,最大的贼就在眼前。” 庄梓笑道:“抚台大人说的是,不过下官倒是希望真有贼来袭扰成都,最好能是李自成,张献忠那样的巨贼,如此一来,两贼相争,若能拼个两败俱伤……” “冯贼只带了五千人。”龙文光不屑:“而这里有五万!” 这话出口,顿时无人再开口。 成都府衙内,郜乐湛遣散了衙兵,背着手,仔细看了看于蕊说道:“你是哪里的女子,家住何处,家有何人,可曾许人?” “大人,民女只是寻常人家女子,今日上街本是打算去昭觉寺进香,在人市遇到失散多年的小妹,随后便被那两个登徒子截住,想要……” 郜乐湛摆了摆手,似乎不太想听这些,就在这时,唐宜已经施施然走进了大堂。 “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于蕊秀眉一蹙,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问道:“那截住我的两人是你手下,他们口中说的老爷想必也是你吧。” 唐宜哈哈大笑,相貌不差,身手不俗,竟然还这么聪颖,当真是难得一见。 “既然姑娘已经猜到了,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唐宜笑道:“某乃内江王府三管家唐宜,此番奉王命给县主买几个伶俐些的丫头作伴,看上了你妹子,然后便又看上了你……说简单些,就是唐某打算把你献给内江王,成为大王侍妾,这可是你三世休来的福份……” 唐宜在于蕊的眼里看到了不屑。 “怎么,你不愿意?”唐宜觉得十拿九稳的事,毕竟给内江王作侍妾与寻常大户做妾可是两回事,寻常大户人家的妾,可以随意转送,任人凌辱,可谁敢觊觎王的女人! 于蕊嗤笑道:“民女已经许了人家,怕是没福份去伺候内江王。” 郜乐湛怒道:“你这女子可莫要不知好歹,内江王乃天潢贵胄,能被唐管家看上献给内江王,这不但是你的荣幸也是你家的荣幸,至于许人?莫说还没嫁人,就算嫁人又如何,内江王要人,谁敢说个不字!” “这么说内江王在成都府可以一手遮天?” 唐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在成都,能稳压内江王的除了蜀王不作第二人想,就算是蜀王多少也得给内江王些许薄面,说是一手遮天又如何! “看来姑娘是真不知好歹啊。”唐宜沉叹:“只是姑娘觉得自己有的选择吗?” 第四十六章 兵围内江王府 “大人!大人……”门口执勤的衙兵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大堂,当场扑倒惊道:“大人,兵,兵……” 郜乐湛怒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什么兵!” “民女夫君的兵!”于蕊嗤笑。 “你夫君?你夫君是谁?”唐宜也有种不祥的预感,最近半年成都发生了太多事。 比如蜀王招兵买马,比如蜀王府冒天下之大不韪,软禁传旨太监和成都众官,比如整饬驻防军,一桩桩一件件说明啥? 说明蜀王就差扯旗造反了…… 不过这对于内江王府而言影响不大,毕竟内江王也是蜀王一脉世系,蜀王也是真造反还坐了龙庭,那内江王这个郡王成为亲王都不算个事。 所以唐宜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既然是在成都出现的兵,那就是蜀王的兵,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边容不得唐宜多想,那边袁老四便已经带兵杀进了府衙,一路上砍瓜切菜似的劈翻了几十个衙兵,压根没有半点的顾忌。 转眼间,袁老四便提着染血钢刀进了大堂,见到于蕊便是一喜:“二嫂,咱来救你,哪个不张眼的混账竟然敢拿你!”说完,便在唐宜和郜乐湛的身上扫了一眼。 郜乐湛裤裆湿了,身为儒家官员,他从骨子里面看不起武人,也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然而当武人无所顾忌,把文人当成随时能捏死的苍蝇时,他们也会彷徨,惊恐。 能提兵来府衙还敢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在如今这成都府,除了有造反嫌疑的蜀王外不做第二人想! 唐宜也差点被吓尿,不过终究是内江王的人,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道:“这位将军……” “将你mlgb。”袁老四蒲扇一般的手直接一巴掌抽在唐宜的脸上,顿时扇飞唐宜半嘴大牙。 被扇坐在地上的唐宜吐了一嘴血,半边脸颊迅速红肿,此刻捂着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冯恺走进了衙门,看着满地的衙兵尸首,径直到了大堂,见于蕊无恙,淡淡一笑,随即看向郜乐湛道:“光天化日之下,官府勾结豪强,当街强抢民女,当真是不把百姓当人看呐,郜同知,你当得好官!” “将军,误会,误会。”郜乐湛点头哈腰解释道:“街上出了点纷争,本官例行公事,将几位姑娘带回衙门问问,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打算让姑娘赔点汤药钱……” “你不要脸。”花姑娘大叫了一声。 冯恺很有兴趣的看着花姑娘问道:“这狗官如何不要脸,说来听听。” 花姑娘也不含糊,便将看到人市之后的事很有条理的说了一遍。 “你便是赵家妹子?” 赵怜胆怯的点了点头。 “老四,派几个人去人市,把那贩子给咱抓来,若有打手,直接格杀。” “好嘞。” “等等。” “二嫂有啥吩咐?” 于蕊俏脸微红,却不斥驳:“把那贩子贩的人也一起带回来。” 袁老四愣了下,嘿嘿笑道:“二嫂就是心善,咱这就派人去办。” 冯恺走到唐宜面前,冷笑道:“内江王的人?” 唐宜怕了,对于眼前这尊脸上挂着笑的凶神,他是彻底怕了。 敢带兵冲进官府,毫无顾忌杀了数十衙兵,这样的人眼里哪有半点王法,根本就是地地道道的反贼,唐宜回想这几个月成都的传闻,不禁冷汗淋漓。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内江王的名头还能震得住,于是赶紧点了点头。 冯恺哈哈大笑,他为何让袁老四带五千兵马进城! 攻打区区一座府衙?笑话,那可不就是拿大炮拍蚊子? 他要的是震慑,是要让满成都府的百姓看看武锐军的军威,这有利于他以后的扩军计划,另外,成都府衙既然敢光明正大的拿人,必然是受人指使,能轻易指使府衙,那这人必然是权贵豪强。 但是冯恺没想到竟然是内江王。 “小人是内江王府管家,一场误会……” “误会?”冯恺抡起手就是一巴掌:“老子做梦都没想到,在成都地界上竟然还有人敢劫老子的女人!” “你乱说什么!”于蕊啐了一口。 冯恺嘿嘿笑道:“老四。” “二哥,是不是让咱领兵去踏平内江王府!” 唐宜差点没昏过去。 “打打杀杀的不好,咱们要以理服人。”冯恺咂嘴道:“把这狗官吊在府衙门头上,吊三天,死了喂狗,没死算命大。” “好嘞。” “大军包围内江王府,把炮架王府门口去,告诉内江王,他府上的管家想要当街抢咱的女人,咱很生气,这气没五百万两银子消不掉,告诉他,要么拿银子,要么老子自己进王府找!” 唐宜两眼一抹黑,彻底晕了过去。 冯恺带兵冲杀知府衙门,还把同知郜乐湛吊在府门上面,然后带兵围了内江王府,数十门巨炮对准内江王府正门的消息顿时如同飓风一般刮遍成都满城。 于蕊被送回了小院,内江王府内却已是乱成了一团,内江王朱至沂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王府大殿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王府被围了,在成都府竟然有狂徒敢围内江王府! 敢这么干,而且毫无顾忌的在成都除了蜀王,不可能有别人。 但是蜀王怎么可能会出手对付他,而且还要勒索五百万两银子! 内江王可不是蜀王,尽管有些资产,可五百万两……你就算把他杀了都拿不出来。 现在贼人围困王府,给他十二个时辰,如果十二个时辰内拿不出五百万两,血洗内江王府! “狗贼唐宜,害煞孤王呐。”朱至沂仰天悲愤,旋即面色狰狞道:“去把唐宜一家宰了喂狗!” 贴身伺候的老奴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安排。 “怎么办,怎么办?谁告诉本王该怎么办?” 大殿内,亲兵统领钱越面如土色,护卫王府的亲兵加起来都没三百个,外面那群杀神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冲杀进来,把他们剁成肉酱! “来了,来了。”内江王府内侍总管跌跌撞撞奔进大殿,哭叫道:“殿下,冯贼率军已杀进前殿!” 第四十七章 炮击 朱至沂的脸色顿时煞白! 身为居住在成都府内的郡王,和天底下的藩王一个样,朱至沂没有实权,也不得干涉地方军政,但是藩王的身份摆在那,成都乃至四川官场谁会怠慢? 所以朱至沂得到的情报并不少,再加上身边幕僚分析,早就得出了几个结论。 其一,蜀王兄被挟持了! 其二,挟持蜀王的就是武锐军的统领冯恺! 其三,冯恺想要逼迫蜀王造反! 其四,四川高品官员,包括来成都给蜀王宣旨的内廷大太监陈大金也被软禁了! 其五,冯恺或者说武锐军在蓄势,蛰伏,等待时机,竖起叛旗! 总之一句话,在四川在成都最最尊贵的还是蜀王,但是真正能说了算的已然是名声不显的冯恺! 所以包括朱至沂在内的成都各个郡王如今都很小心,冯恺连蜀王都敢收拾,还会在乎他们? 谁能想到,唐宜那狗贼,竟然好死不死的惹到了武锐军,给内江王府带来如此大祸! 此时冯恺已然领着数百甲士涌入大殿,看见身穿王袍的朱至沂的冷笑道:“内江王别来无恙乎?” “原来是冯将军当面,小王有失远迎,勿怪,勿怪。”朱至沂哪敢怠慢,连忙拾阶而下,离着三丈远便打起了招呼。 冯恺冷哼:“本将军务繁忙,没空和殿下扯闲篇,今日殿下府上的奴才唐宜在大街上明目张胆的想要抢本将的未婚妻子,这事殿下准备给本将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朱至沂怒道:“那个杀才,小王早就打算将其剁碎了喂狗,冯将军要如何处置那杀才,小王绝无二话!” “没了?” 朱至沂陪着笑,表情有些尴尬。 “大军出动,总得有开拨的银子,本将此番领了五千兵马入城,也不多要,每位战卒一千两,也就是五百万两,殿下拿银子,本将就退兵,那杀才,殿下是凌迟车裂还是剁了喂狗,随意。” 朱至沂心里已经把冯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顺便还问候了一遍所有女性亲属,一个人一千两的开拨银子,你他么怎么不去抢! 他么的好像自己现在就是在被抢…… “冯将军,小王只是成都府里寻常的郡王,田地铺子的收入供应王府的开销都捉襟见肘,哪来的银子资军呐。” “那行。”冯恺转身就走,撂话道:“本将不喜欢废话,有银子咱就撤兵,没银子咱也走,不过出城之前,咱带来的火炮先对这王府轰上几百炮,炮弹轰完了走人,死活不论。” “冯将军,小王是真的没银子啊……” 卧槽,还真是个要银子不要命的主,明末藩王九成五都他娘一个德性…… 冯恺现在也是不差银子,否则非得把内江王府掀个底朝天不可,既然这货不肯拿,冯恺也懒得废话,带着甲士就撤。 王府里面已经乱成一团,谁都不知道冯恺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朱至沂哪里敢赌,就在冯恺离开的档口,立即大呼小叫着让王子、王孙还有妃子们赶紧躲进地下密室。 至于那些下人是死是活,朱至沂可不会在意。 “给咱炸,把这座王府给咱夷为平地!” “喏!” 一声令下,数百门火炮轰然开炮! 远远围观的百姓直接看傻了…… 那可是内江王府啊,蜀王的兵马竟然就在城中肆无忌惮的对着内江王府开炮,成都的百姓怎么看都觉得不太真实。 大片大片的建筑在倒塌,内江王府瞬间燃起一片火海,数不清的人在王府里面东奔西逃,最终被炸死,烧死的不计其数! 这是武锐军成军以来第一次对外露出锋利的獠牙! 这大半年以来,围绕武锐军,蜀王府要造反的话在成都府内盛行,甚至几乎都已经被认定了就是真的,蜀王之所以没有竖旗,就是时机没到罢了。 另外,武锐军的待遇有多好更是成都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比如从来不克扣军饷,只要训练的好,甚至还能拿奖赏的银子,比如每日送往军营和军工基地海量的物资等等。 要知道因为武锐军的存在,好多大商都看到了新的商机,从外面倒腾来的吃的喝的,蔬菜还有肉食,只要你卖,武锐军就照单全收! 这样的待遇,练出来的兵会咋样? 说什么的都有,包括不屑的,这部分人觉得军营里面练的再好也没用,上了战场见了血尿裤子都不稀奇。 但是今天…… 那些质疑声陡然间全部哑火…… 占地六十亩的内江王府彻底完了,在几十门火炮的攻击下脆弱的如同新生的婴儿。 躲在地下密室还有地窖里面的人全都傻了,他们躲起来是以防万一,但是真的没想到冯恺那疯子竟然真的敢炮轰王府! 内江王可是天潢贵胄啊,就算是蜀王又怎么敢如此毫无顾忌的对内江王出手! 除非蜀王打算竖起叛旗,还要成都府里的郡王们附逆,但是内江王不愿意,于是蜀王杀鸡儆猴! 随后几天,炮轰内江王府的事持续发酵,成都民间的酒楼艺馆还有茶馆这些人流聚集之地,四处都在传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有一天可以肯定,经此一事,武锐军的威名算是彻底建立起来,那些替换城防军驻扎在城中巡防的武锐军战士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敬畏的目光。 至于内江王…… 被送回去的唐宜被内江王分了尸,然后当真剁的稀碎还喂了狗…… 内江王府已然成了废墟,颜面扫地的朱至沂也没脸继续留在成都搞战后重建。 大明的藩王都有自己的封地,亲王基本上占据府城,郡王则是县,不过皇家对郡王的防范永远没有对亲王那么深,所以郡王大多都不会留在封地,他们在各省的府城都有王府,比如内江王的封地在内江县,但是几乎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成都。 朱至沂在成都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那么便只能回内江县,这次王府被摧毁也死了不少人,但是朱至沂觉得很值…… 毕竟族人没死,还省了五百万两银子…… 第四十八章 打包了 人市上的贩子在唐宜走了以后又谈成了几笔生意,这下还在感叹还是天府之国的生意好做,下次一定要再多贩一些流民过来卖的时候,突然间闯入一队杀气腾腾的大兵,简单问了几句,就把他锁拿,连带着他带来的人口一股脑的带走了去。 这队大兵将贩子直接押到了于蕊的独家小院,至于他贩来的那些人,则不知被送去了哪里。 贩子被扔在院子里面瑟瑟发抖,身边几个大兵就跟恶狼一般盯着他,让其大气都不带敢出的。 至于需不需要把靠山灵璧侯给搬出来,贩子还没个底,这里是成都不是灵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情况不明之前,胡乱搬靠山,真的很蠢。 午时过后,院子里进来了一名身穿锦袍的少年郎,看守他的几个大兵见了少年郎立即行礼叫大帅,贩子自然知道正主到了,跪着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正了三分。 冯恺冷眼撇了撇跪在院子里面的贩子,说实话,按照冯恺的意思,只要是人贩子,那就直接凌迟了拉倒,斩首对这一类畜生都显得太仁慈了。 但是冯恺也知道,在乱世想要杀绝人贩子几乎不可能…… 而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这种人存在也不能算什么坏事。 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也简单,乱世之中什么人最多? 毫无疑问是逃兵灾的难民最多,这些难民拖家带口的走上逃亡路,想要在乱世当中找到一个生存的地方,然而最终要么成了饿殍倒毙于途,要么就是成了乞丐,在各大府州乃至京城乞讨,忍饥挨冻,死了就被拉出城去往乱葬岗一扔。 而这些贩子想要赚银子,就会从这些流民当中找出合适的出来,然后给点口粮带走,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卖出去之前,会保证人家一条活路。 这也是为何成都有人市,冯恺知道却没有出手干预的原因。 另外还有一些主动卖儿卖女的,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条活路罢了,想要杜绝这种现象,唯有八个字。 丰衣足食,国泰民安! 所以冯恺真正恨的人贩子是那种偷抢或者强买的,这一类的不落在他手里也就算了,若是落在他手里,基本上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不过这贩子最后是死是活,现在还不需要下定论,一切等他见过于蕊之后再做决定。 厢房里面,赵怜眼角还挂着泪痕,不过已经洗了澡还换了身衣服,不过是于蕊的衣服,穿上去有些显大,松松垮垮的。 冯恺推门而入,缀泣声戛然而止。 “赵家妹子?” 赵怜往于蕊身后缩了缩,刚才于姐姐和他说了,救她们的人叫冯恺,是这四川地界上最大的反贼…… 不过冯恺自然不会知道于蕊会这么编排他,只当是赵怜这段时日受了惊吓,一时间还没能适应罢了。 “妹子不要怕,咱是好人。”冯恺自顾端了张凳子坐下道:“说说来龙去脉。” 赵怜是说不了了,于是于蕊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冯恺听完起身走到门口,看向贩子道:“滚过来。” 贩子连滚带爬的滚到了冯恺身前,跪的笔直。 “咱问你,前些日子,你是不是把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卖在了绵阳?” 贩子连忙点头,这事先前赵怜就在台上说了,他也知道会被问。 “可知买家是谁?” 贩子连连点头道:“回军爷的话,买那妇人的是绵阳豪绅马家,在小人这里买了好几个,说是回去洒扫庭除当厨娘用。” “老子不管干什么用,现在给你这杀才一个活命的机会,去把人给咱赎回来,赎不回来,老子就把你吊死在绵阳城头,自己带兵去要!” “是是是,小人就是倾家荡产也把人给赎回来,军爷放心,放心。” “滚。”冯恺看了眼仇英,后者会意,他自然不可能让贩子自己去,万一跑了,他找谁去。 冯恺回转厢房笑道:“赵家妹子莫要哭了,最多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冯大哥一定帮你把赵婶子给找回来。” “奴家谢谢冯大哥。”赵怜云开月明,对着冯恺施了个福礼。 “妹子,要咱把那贩子贩的人都带回来,如今人带回来了,可是有用?” 于蕊点了点头道:“你以前不是说过想要组建一支护理营,还说什么非战阵战损什么的,想要从民间征集良家女子充做护理营什么护士。” “嗯。”冯恺点了点头,这事他也确实让人去办了,不过他还是小瞧了这年头理教的束缚力。 征护理女兵的告示还有护理兵是干什么的,这些贴出去之后在成都引起了不小的风波,骂伤风败俗的不知道多少,以至于根本就征收不到合适的。 当然,有些老妇人,寡妇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不过冯恺限定的年龄是十五到二十五,必须是大脚…… 没别的意思,原因很简单,军队练出来是要拉出去打仗的,既然要打仗就得行军,这护理营就算跟不上速度,可也不能拉下太多,否则如何能适应瞬息万变的战场。 但是四川尤其是成都这边,百姓虽然过的苦,可还真没到活不下去,民不聊生的地步,大姑娘小媳妇的怎么可能愿意来当什么护理兵。 护理兵要给伤兵处理伤口,甚至还要擦拭身体,她们来当,这名节还要不要了…… “我今天去成都见到人市……那贩子只是冰山一角,这人市常年都有商贩来贩卖人口,大大小小的都有,其中大多数都是七八岁,十几岁的,我在想,如果把这些女子买下来组建护理营,那些精壮汉子买下来从军……” “这个主意不错。”冯恺点了点头:“这护理营咱就交给你如何?” “我早就知道你憋着这心思,不就是见不得闲人……” 这话说的…… 冯恺哈哈大笑,简单几句话,他就有了一个很不错的想法,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那咱先回去找老五商议商议,这就安排人去人市去买,管他多少,打包了!” 第四十九章 巨网 被于蕊的事打岔,冯恺没能看到军中比武最后的决赛,不过身为主帅,这些事本身就不需要他亲力亲为,给出大方向,让下面的人去办,才是身为上位者应有的素质。 成都众官还有蜀王被送回了蜀王府,等待他们的依旧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结束的圈禁生涯。 不过冯恺带兵炮轰内江王府的事还是传到了众官的耳朵里面,听闻消息的蜀王看上去如丧考妣,其实心里面却在暗自侥幸,冯恺越是狠辣,就越是说明当初他选择认怂的正确性。 而众官则彻底傻了,冯恺竟然胆大已经大到敢毫无顾忌的在成都府城公然行凶,而且行凶的对象竟然还是大明的郡王! 冯贼谋逆之心已然是昭然若揭,而且想来是料定朝廷现在根本就腾不出手来收拾他,才敢这般横行无忌!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现在这四个字都快成被圈禁众官的口头禅了…… 不过听说内江王倒是没性命之忧,如今已然返回内江县,想来必然会上书朝廷,陈述厉害,就是不知道朝廷会有何反应了。 西郊大营军议室内,武锐军高层将领齐聚一堂,一个个脸色无比轻松,军中大比,说白了,就是为了整编三营,现在大比结束,三营也开始组建,一切有条不紊,都在划定的章程内办事。 冯恺默默看着统计数据,待到看完,这才抬头淡笑道:“半年了,咱们武锐军苦练半年,如今已是初见成效。” 袁老四插嘴道:“咱们武锐军可比八大王的老营强多了,咱觉得现在把人马拉出去和他娘的李自成干一场,估计闯王都不够武锐军一个巴掌拍的。” “袁将军,少废话。”徐老五不悦道:“大帅说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是军议,大帅没让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袁老四憨憨笑了笑道:“咱错了,咱不说了。” 冯恺摆了摆手笑道:“自家弟兄算了,以后注意些便是,老四说的倒也没错,咱们武锐军如今已算当世精锐,可要说拉出去角逐天下还为时尚早,在本帅看来,最近这几年,恐怕是朝廷与义军战事最为激烈的几年,咱们这时候如果把人马拉出去…… 固然能掀翻了大明,可接下来呢?这紫禁城谁为主? 而且不要忘了,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坐江山还要靠文人……假设李自成或者张献忠真能推翻大明,将崇祯从皇位上掀下来,咱虽然不喜欢这群整日里尸位素餐的官员,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垃圾当中还是有一些忠贞之辈的,他们会选择与大明同殉,会用尽办法诋毁…… 如果这个时候咱们打着蜀王的旗号,光复大明…… 算了这些还太遥远,不说也罢,咱们说点实在的。 武锐军的存在是咱们弟兄以后能否功成名就的保障,那么现在让朝廷和义军去打生打死,咱们窝在成都慢慢积蓄力量才是正途。 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即便崇祯知道蜀王要造反,他也无可奈何,这么宝贵的时间,若是不好好利用,非要跑出去加入战局,引起义军和朝廷的双重敌对,岂不是蠢?” 众将大笑,袁老四则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在本帅眼里,一支真正强悍的军队必然是多兵种协作之军,单一的军种通过一场场厮杀,固然也能成为强军,但是一旦败阵,其战损也一定会难以承受,而混合兵种,进可攻退可守,方为王道之师! 这也是本帅执意要打造常规营和特殊营的初衷,现在本帅就和诸位将军探讨一下咱们武锐军的下一步计划。 本帅将武锐军分为常规作战营,和非常规作战营,诸位将军或许还多有不解,那咱就好好说道说道。 这常规营也就是五大步卒营,五大营的作用是冲锋陷阵,正面厮杀、破城掠地等等,执行的自然也是最正常的作战方式,这没什么说的。 而非常规作战营,本帅也细分为五大部分,第一部陷阵,袁将军为陷阵营主将,五千陷阵营皆为重甲步卒,这是一支奇兵,一旦出现,能吓破敌胆,甚至能主导一场战役的胜负,这些大家都懂,咋不多赘述。 第二部乃侦察营,侦察营的职责是刺探、潜伏、策反、查探敌情,建立情报系统网等等…… 所以入选侦察营的兵必须要足够的机警,拥有不俗的反应能力,举个简单的例子,本帅决定一年之后攻打南京城,而南京城乃是大明南都,驻守数万大军,城高壕深,想要靠硬攻不是不行,但是为了夺取南京城,咱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代价咱们能不能承受,谁的心里都没个底。 可要是……咱是说万一,假设在这之前咱们侦察营的兵就潜伏进去了几十上百个,然后通过收买贿赂等等办法混入了军队或者守城武将的家丁当中,并且能站稳脚跟取得信任,那么当咱们的大军开到南京城下的时候,若有机会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众将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办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要是真去尝试的话,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冯恺呵呵笑道:“还有那些守城的将军和官员,咱们的兵要是取得他们的信任,那么在关键时刻给予其致命一击,届时会是什么结果?” 徐老五感叹道:“届时守军必乱,我军趁势夺城,必能以最小的代价的拿下城池!” “不错……”冯恺笑道:“侦察兵的作用很广泛,刚才说的这些都属于特殊情况,正常一些的就是充当斥候,斥候干什么的,本帅就不多说,诸位弟兄都是随咱从战场血雨中趟了多少个来回的,不少还当过斥候,该知道斥候传递的消息对于一场战争的重要性。 还有就是组建情报系统,先前咱以南京潜伏举例,其实也可以算作是情报系统的一部分,但是咱说的情报系统是一张网,一张无形的却又无所不在的巨网!” 第五十章 太蠢 “情报网存在的意义很广泛,其职能和锦衣卫有些类似,如果说锦衣卫是大明皇帝的耳目,那么这情报网就是咱们武锐军的耳目。 这张巨网撒出去,将会覆盖这天下间的府州乃至县,打探的情报包括但不局限于军事,比如各地官府官员不作为,坑害百姓啦,巧取豪夺啦,各地士绅豪强欺压良善,残民虐民这些。 咱们武锐军出动就是为了争一争这天下,争天下的关键一是军队二是民心! 如何才能获得民心?说白了很简单,执政者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能打击欺压他们的豪强,能干掉那些不为民做主,只会作威作福的官老爷。 得民心者得天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明失民心,各地反王才会层出不穷! 闯王为何被明军绞杀殆尽,一旦复出就能卷起数十万大军?是因为这天下有太多太多的百姓活不下去,为了活下去,他们就只能追随闯王造反。 闯王打出‘钧田免赋’的旗号,说白了也是在招揽民心! 打开门来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多激励民心,只可惜太蠢,典型的只看到眼前之利却看不到以后之大弊……” 徐鹏有些不解,疑惑道:“闯王打出这样的旗号,万民为之景从,何来大弊?” 冯恺叹气……徐鹏属于正统的儒家读书人,这脑子里面全都是四书五经,看待事物问题的角度也是从圣人之道出发,太容易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闯王要把土地均分给百姓,还不让百姓纳粮食交税,此举固然能赢得民心,也能让天下百姓围绕在他身边追随他打天下,那么咱问你,没有粮食没有赋税,他拿什么去养活动辄数十万的所谓军队。 答案是靠抢,抢了乡野抢县城,抢了河南抢陕西,抢的越多,麾下的百姓军队就越多,就只能一直抢下去,抢到最后就是赤地千里。 抢完了地方,那么就只能去抢州府,然而州府的防御能力比起县城要强的太多,当然,以李自成的力量,今天打不动,明天打不动,不代表后天打不动,终于有一天他把府城给打下来了。 就拿成都来举个例子,李自成拿下了成都,然后把成都府内的权贵豪绅给洗劫一空,然后呢? 金子银子有了是不假,可这些不是粮食,为了养活军队,李自成就只能把府城里的大户还有粮商的粮食全部抢了,用来养活追随自己的百姓,但府城里的粮食被抢了,城里的人吃什么能坚持多久,外面的粮商知道成都被李自成占了,他们还敢来贩卖粮食。 于是府城里面也会出现大量活不下去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便只能从了李自成。 这就是恶性循环,等到成都抢完了,为了活下去,就只能离开,于是去抢绵阳,去抢遂宁,抢一处是一处,说到底就是流寇作风,死性不改罢了。” 徐鹏陷入沉思,他有些不太赞叹冯恺的话,冯恺的这番话有一个很大的立足点,就是李自成没有稳固的大后方,因为他要是在哪一地想站稳,那么朝廷的大军就会如同见血的苍蝇一样蜂拥而至。 李自成流窜作战还能保证实力,可要是死守一地,朝廷耗都能把李自成给耗死,这也是如今大明哪怕反王遍地,却始终只能流动作战的根本原因。 冯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徐鹏的心思,微笑道:“或许诸位觉得,李自成打下了成都,那么为什么不死守成都,或者以成都为基点,向外扩张,然后打下一块地盘就站稳一块地盘? 当然,在诸位看来李自成虽然人多,但说到底还是乌合之众,若是官兵围剿他肯定顶不住,这倒是不假,但是现在咱假设他能守得住! 假设他能在成都站稳脚跟,那么接下来呢?不要忘了,他的旗号可是不让百姓缴税不要百姓纳粮,那么军队怎么养活,就算他只有十万军队,怎么养? 他还是要靠抢,怎么都摆脱不了流寇的本质,如果他想安稳,就必须征税收粮,如此一来自己打自己脸无所谓,可是靠这口号得来的民心转瞬就得丢了,而且丢的更快更彻底,甚至会让百姓心生怨恨! 人性都是贪婪的,不知足的,达官显贵如是,寻常百姓也不会例外,原本没有的东西没有也就算了,可已经有了,却又被剥夺掉,你们自己想想,换作是你们会如何想?” 众将窃窃私语,徐鹏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冯恺的话真的是直戳本心,简单的几句话将人心的自私和欲望阐述的淋漓尽致,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李自成的这个旗号打出来获得多少百姓的拥护,那么一旦李自成出尔反尔,就会有多少百姓失望,进而不满,然后反抗…… “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盗寇也,不值得一提,咱也从来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诸位将军想得没错,咱们武锐军现在拉出去,如果和这些反王正面厮杀,咱武锐军可以摧枯拉朽的把他们干掉,甚至就算明廷的正规军,咱们武锐军都能掰掰手腕。 但是咱们的敌人不是反王,甚至不是明廷,甚至不是军事上的,这些咱现在说还太早,以后你们会明白,咱们言归正传,侯关!” 廋侯一愣,旋即起身站直喝道:“末将在。” “你是老斥候了,咱就任命你为侦察营营将,怎么去练这七千侦察兵,你自己看着办,你要什么缺什么,只管开口,三个月后,你要选出一批优秀的侦察兵出来,前往各地执行组建情报网和潜伏任务,这个届时再说。” “末将遵令。”廋猴嘿嘿笑道:“大帅只管放心,要让咱和四哥拼刀子,咱拼不过,可要是让四哥和咱玩捉迷藏,嘿嘿……” 袁老四撇撇嘴没吭声。 冯恺示意廋猴坐下:“吹牛谁都会,咱不听这个,咱要看的是本事,你怎么练你的兵咱不问,咱到时候只想看看这七千侦察兵到底是恶狼还是草狗!” 第五十一章 战马 等诸将哄笑完了,冯恺的目光落在了马义马疯子的脸上。 “疯子……你这货就是那种典型的人狠话不多,咱现在要是把特种营三千精兵交给你带,你能不能扛起来?” 马疯子愣了,谁都知道冯老二有多看中三大特种营,在他看来,这三大营的主将也必然是冯老二的几位拜把弟兄统领,他们虽然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可比起来,亲疏还是差那么一点。 原以为这特种营的主将必然是方小六,谁承想竟然会是他…… 马疯子问道:“这特种营是干啥的?” 冯恺淡笑道:“若是谈赤手空拳的单兵搏杀,特种营的兵起码要能一个揍五六个,特种营的兵的搏杀能力,体能、执行任务的困难度,甚至有多嗜血,这些都必须是军人中的佼佼者,总之一句话,特种营的任务是最为艰难,甚至九死一生的任务,他们将会不断的在刀刃上行走,比如千里截杀,比如突袭夺城等等……” 马疯子稍微想了想再问:“那是不是这三千兵,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练?” 冯恺大笑道:“常规五大营是常规操练,非常规自然不一样,不过咱很好奇,疯子你打算怎么练他们?” 马疯子道:“大帅刚才说了,特种营执行的是九死一生的任务,要嗜血,那咱打算把这三千特种兵拖进深山,让他们习惯丛林作战,和豺狼虎豹厮杀,咱相信,时间长了,能适应丛林厮杀,那么任何环境都能游刃有余。” 众将无不狂抽凉气,这马疯子还真他娘的够疯。 冯恺脸色有些凝重,他知道在军营里面练的兵只要能上几次战场就能迅速蜕变成为真正的精锐,这和李自成那些流寇通过养蛊的办法练出来的兵完全是两个概念。 马疯子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也知道武锐军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会有战场搏杀的机会,那么想要特种兵嗜血,他想到了猛兽! 尽管残酷,可未必无用! “好。”冯恺点头:“你是特种营主将,你想怎么锤炼你的兵就怎么锤炼,但是咱希望你能尽量保证每一位战士的安全,把伤损控制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马疯子慎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冯恺接道:“现在老四是陷阵营主将,疯子是特种营主将,那么前锋营主将就有禹弘接任,虎贲营由戴柳接任。” 禹弘和戴柳立即起身同声喝道:“末将遵令!” 冯恺笑道:“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背负什么样的责任,这是咱对你们的信任,同样也是鞭促。” “末将明白!” 冯恺压了压手示意两人坐下。 “五大非常规作战营,陷阵、侦察、特种三营占其三,咱先前说了要多兵种配合,既然是多兵种,自然不能少了骑兵,这骑兵……”冯恺看向武锐军书记官,也是后勤大总管褚正清。 褚正清精神一振。 “咱前些日子让褚书记联系能贩到战马的商贾,如今可有进展?” “回大帅的话,下官已经联系了几位常年往来西域(新疆)和西番(青海),甚至最远前往甘州和肃州的商户,他们有门路能弄到战马,但是要价很高,而且还提出要求……” “要价多少?什么要求?” “成年战马六十两一匹,马驹二十两到三十两不等,而且这还是以前的行情,现在还说不准,而且用银子还买不了多少……” 冯恺嗯了声,市面上也不是没有马买卖,不过大多都是驮马,军中也买了不少,准备用作运输辎重用,折合下来也就二十两上下,战马肯定要贵,但多贵不知道,因为无价无市…… “成都豪商周德邦说能联系到准噶尔部族还有和硕特部,但是他们对于金银的兴趣不大,想要从他们手里买大量战马,要用粮食和铁器换,一百斤精铁或者五石粮食能换一匹,还有茶叶和布匹丝绸…… 另外这些部族只负责卖不负责送,最多只能送到边镇,毕竟想要通过大明的边镇,难免会起冲突,想要过境,除非贿赂边镇将领大量钱财……” 冯恺有些无语更有些头疼,对于游牧民族而言,这样的要求其实真的不能算太过份,毕竟草原或者西域并没有完善的商业体系,他们对于金银的需求本身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明末晋商之所以能大发横财,靠的就是打通了晋地和草原之间的贸易通道,能将大量的粮食和铁器输送到草原,进而换取各种各样的草原资源和牛羊,赚取丰厚的贸易逆差,当然,这些通道上的边关将领也早就被喂饱了,否则抢不死你…… 可以说,在小冰河最严重的那段时间,草原各部尤其是建州女真能安然无恙的度过白灾,晋商功不可没。 这也是后世为什么那么多人痛恨晋商的根本原因。 晋商也就算了,冯恺是委实没想到在四川也有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 褚正清继续絮叨道:“大帅需要大量的战马,几千上万的战马根本无法隐藏行迹,一旦进入明境……所以周东家的意思是,最好能派遣三千精兵打着蜀王的旗号,如此一来才有把握将战马送到成都。” 冯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这个周德邦果然是纯粹的生意人,考虑的当真是周全,说白了他起的作用就是联络以及打通关卡,其余的事他不问,然后还能赚个盆满钵满…… 现在冯恺倒是有打算派人去城里面把周德邦全家给绑了,然后让这家伙拿一万匹战马来赎人…… 不过效果未必会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这是信誉,冯恺要把武锐军打造成的乃是一支正规军队,不是土匪流寇,所以有些规矩需要去遵守。 比如谈生意就得遵守商家的规矩,他要是把周家灭了,这以后要是还需要商人,谁还会和他做生意,信誉这东西建起来难,可要是想崩塌,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至于他为何敢炮轰王府,因为那是王府,这些权贵就没几个好东西,轰他娘的,百姓只会拍手称快! 第五十二章 女营 “去告诉这个周德邦,咱出一百两银子一匹,他能赚多少是他的事,就算他折合下来十辆银子一匹也是他本事咱不问,他们商人之间有渠道弄货物去草原,咱到哪去调配那么多的货物,这事就交给他全权去办,办好了,咱以后送他一场富贵,办不好咱也不怪他,但是战马咱要一万匹,最少,多多益善!” 褚老头连连点头,旋即眉头却是一苦道:“大帅,要是一百两银子一匹可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怎么?银子不足?” “不是……不是。”褚正清摇头道:“下官蒙大帅信任,委以管财重任,就不能不为咱武锐军的资财考量,现在五万大军每个月的军饷折合下来需要十万两银子,每月的吃食用度差不多五万两,还有就是军工基地的消耗更是大头,什么铁石提炼,打造战甲火器……” “说总数!” 褚老头正色道:“现在武锐军每月消耗差不多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两,听说大帅还要扩军五万,那这消耗就得翻倍,这还不算招兵的安家银子还有买战马加上以后养骑兵的费用…… 下官估计每个月的消耗不会低于一百万两,这还是没有别的状况的前提下,所以下官觉得可以按照一百二三十万一个月来算,那一年差不多就是一千五百万两。 下官还记得大帅曾经说过,咱们武锐军现在要的是蛰伏,要趁着义军没有把目光看向四川,朝廷也无余力对于蜀王的这段时间,让武锐军变得最强,而这段时间,大帅说过最少两年,最多三年……” 说实话,冯恺对于银子这玩意没有太大概念,他知道一点,在创业初期,可以放手施为,谈个屁的开源节流,没银子就去抢大地主和那些土豪劣绅,如果他真能取代大明建立新的王朝,那么自然不可能无所顾忌,可现在?呵呵…… 对于蜀王府的财富,冯恺其实并没有较真去核算过,他对于蜀王财富的认知,一是蜀王是后世公认的大明最富有的藩王,其二就是张献忠的江口沉银,按照冯恺的估算,蜀王府的银子起码也得上亿…… 现在听褚老头的意思,似乎他想多了,因为这老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银子不够用,或者未雨绸缪,可能不太够用…… “蜀王府有多少银子,可仔细盘点清楚?” “回大帅,蜀王府现银三千六百九十八万七千六百余两,黄金七万六千四百余两,玉器古玩字画这些若是兑现……” “盛世古董乱世金。”冯恺摆手道:“这些玩意无需去计算,你身为咱武锐军的财务大总管,对于财政调度知道就好,该用的就用,不需要去考虑别的,银子没了咱去找,总之不会短缺了军中用度便是。” “下官明白了。”褚正清稍微松了口气,这武锐军花银子跟流水似的,看的让人心疼,他担心过度花销会让冯恺不满,认为是他们没管好账,现在有了冯恺这句话,这一颗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面,这世道,赚银子不容易,花钱谁不会? 冯恺收回目光道:“咱们军中这半年来也买了两三百匹战马,组建骑兵自然是远远不够,但是日常训练勉强还能凑合,这战马先分三成给侦察营,剩下来的各个常规营轮番训练,争取筛选出一批具备控马天赋的骑兵出来,届时有了战马,也不至于手生。” “末将遵命。”室内众将齐声大喝。 “还有刚才老褚也说了,咱们要扩军,这也是咱武锐军一开始就定下的大计,军师。” 徐鹏应了声。 “这事交给你去半。” “大帅放心便是。”徐鹏洒笑:“可是要征五万,或者先把五大营的缺额补齐?” 冯恺呵呵笑道:“军队嘛兵贵精不贵多,但是多些也不是坏事,前提是能养得起,承受得住消耗,现如今四川太平,各路商人也知道咱这里需要大量物资,有银子赚,他们不会不赚,在咱不怕花银子的前提下,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这样吧,也不给个定数,贴出告示,告知周边各地,咱武锐军十日后扩军征兵,以五日为限,过了五日之后,停止征兵,五日内征多少便是多少。” “好。”徐鹏点头应下。 “那这次军议就到此借结束,诸位……” “二……大帅,不是说五大非常规营,可算上骑营怎么只有四个?”袁老四马上提出质疑。 冯恺笑道:“第五营咱交给你嫂子了……” “啊?”众将大眼瞪小眼,于姑娘身手确实不弱,可是让她统带一营,当然,不是说女子就不能为将,比如四川名将秦良玉可不就是巾帼英雄! 但是冯大帅让他的女人成为一营主将,这让众将感觉坏怪怪的,于姑娘懂药理,看病甚至用毒都是一把好手,可打仗…… 战场是男人建功立业的地方,女人还是回家相夫教子好了…… 这还真不算是轻视,而是几千年下来已然根深蒂固的观念…… “第五特殊营是女营,也叫护理营,里面的女兵咱称之为护士,这些护士不是上战场打仗的,而是为了救你们命的!” 徐鹏颔首微笑,这事冯老二和他提过,所以他多少知道一些,自然也不会和众将此刻这样一脸的懵逼。 “诸位也是从死人堆里面趟过不少个来回的好汉,自然也该知道,军队的伤亡在正面战场上,只要不是溃败屠杀,或者歼灭战,那么不会有太大的阵亡之士,战士们大量死亡实际上是在战后! 比如一场战斗,当场战死的兵有五百,可最终死亡的兵却高达两千,甚至还有不少落下终身残疾,进而彻底告别战场,这是什么原因? 咱将这多出来死的一千五百战士的死,称之为非常规死亡,他们为什么会死,你们也都知道,是因为受了刀伤抢伤,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发炎溃烂等等…… 咱成立护理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要将这种非常规战损减少到最低!” 第五十三章 颠覆三观 “于姑娘会把自己的药理知识教授给这些护理兵,比如如何止血,如何消毒,如何清洗伤口,如何防止感染,如何给骨头受损的兵进行包扎从而达到最快的恢复效果等等。 咱相信,这一套完备的护理下来,咱们武锐军的非战斗牺牲就会降低到最低点! 要知道,每一位上过战场流过血的兵都是精锐,也会蜕变成为真正的敢战之兵,这样的好兵要是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战后,岂不是太可惜了?” 军议室内鸦雀无声,虽然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可冯恺说的这么直白,要是再听不懂,那还能为将? 这一细细咀嚼,一个个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然后很快就发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如果这护理营真的能做到这些,那么护理营的价值甚至在其它九大营之上! 千军确实易得,可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兵何其难得,看看他们以前的老帅八大王,动辄就能拉出几十万的军队,可实际上能战的老营精锐不过也就三四万罢了,而这三四万老营精锐,谁不是历经血战,百战余生! 如果八大王麾下也有这么一支护理营,那此时老营精锐至少得翻上一翻! 只可叹八大王压根就没这意识,对于流寇而言,战场本身就是大浪淘沙的地方,一次次的血战活下来的自然而然就是悍勇精锐! 众将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都在感叹冯老二就是天生的帅才,连这种事都能考虑的这么周祥,想的那么深远,不是豪杰就是枭雄! 等到稍微安静了些许,马疯子忍不住问:“大帅,刚才说这护理兵都是女兵还要替伤兵清洗伤口,还……” “怎么了?” “这伤口要是伤到……” 冯恺大笑道:“大老爷们连死都不怕,还怕娘们看?” 众将轰然大笑,马疯子憋红了脸…… “你个疯子呐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怕起女娃儿看,稀奇,稀奇。” “女娃?” “嗯呐,咱们护理营的女兵可都是正值妙龄的女子,那些老妇人岁数大了,体力不支,如何行军?” 这话一出,军议室内顿时再次一片肃清,众将本以为护理女兵起码都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为了补贴家用,这才不得不出来赚点辛苦钱,可妙龄少女…… 这……这简直颠覆了众将的三观。 冯恺此刻脸色却是一正,肃声道:“这些女子都是咱派人买回来的,大多都是受了兵灾的流民,她们生活无着,如果被豪强买去,只会沦为玩物,若是流落到艺馆那样的地方,命运可想而知,现在让她们成为女兵,成为救死扶伤的护理兵,她们会如何?” 马疯子长叹一声道:“会对大帅感恩戴德,至于为伤兵治伤这些事,想来也不会排斥。” “一开始或许会害怕会排斥,但是时间久了,她们会觉得崇高,看着一个个垂死的伤兵被她们救回来,她们会越来越认同自己护理兵的身份! 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再坚强的意志,当他们承受的痛苦到达极限的时候也会撕心裂肺,可要是娇滴滴的护理兵给你清洗伤口,还好意思鬼喊鬼叫不,所以呐,这女兵还能培养战士们的意志力……” “服了,咱彻底服了。”马疯子真的服气了。 “好了,别他娘鬼扯了,都去忙吧,本帅还有事……” “二哥,是不是要去和于姑娘……”袁老四龇牙咧嘴。 “于你妹,滚!” 等到众将皆散,军议室里面只剩下徐鹏的时候,冯恺悠悠说道:“于家妹子这次去成都看到了人市,所以萌生了从人市买女子回来充当护理兵的想法,这个想法确实不错,总比让这些可怜的女子流落风尘或者沦为玩物的好,但是咱想的更深一点。” 徐鹏笑道:“其实我也想到了。” 冯恺奇道:“老五想到了什么?” 徐鹏呵呵笑道:“大帅要从人市大量买卖,那么这些贩子见有利可图,必然会死命的朝成都运人,届时人市价格水涨船高不说,恐怕不良之商会行拐带之举。” 冯恺皱眉点头:“确实有这可能,不过问题不大,届时咱们可以询问,如果真是被拐带来的,那就把贩子宰了,杀鸡儆猴!” “二哥说想得更深一些,又是什么?”徐鹏觉得自己可能想茬了。 “你觉得咱武锐军最缺什么?” “最缺?”徐鹏不解道:“咱们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还能缺啥?” “缺人!”冯恺断然道:“缺像老五这样的文人!缺能为咱武锐军出谋划策的人,更缺以后咱打下地盘之后为咱治理地方的人才!” 徐鹏目瞪口呆,这他么想的未免也太长远了些吧…… “咱的意思是,这些被贩来的人当中有不少都是几岁的娃,咱是不是能自己培养出一批绝对忠心于咱们的读书人出来。” “二哥所虑之深远,弟佩服的五体投地。” 冯恺嘿嘿笑道:“瞎捉摸罢了,咱们要是能改朝换代,自然少不了文人的投效,可说实话,咱不喜欢现在的儒家读书人,虽然也知道君权的稳固离不开这些整天只会之乎者也的书袋子,但咱还是想试着去改变改变。” “如何改变?”徐鹏虽然也是儒家读书人,可并不反感冯恺的这番说辞,毕竟自己兄弟,说话直点才不见外。 冯恺叹了叹,他是穿越者,所以他很清楚为什么两千多年的封建史中,儒家这个庞然大物始终屹立不倒,甚至可以说,只要封建专制一日存在,那么想要改变儒家一家独大的局面简直难如登天。 在封建历史长河当中,帝王需要儒家来教化世人,让天下人明白什么是纲常,什么是尊卑,进而稳固皇权,而儒家则依附在帝国身上吸取养份,保持着道统延续,薪火相传。 两者之间相辅相成,失去任何一方,都会让整个天下的秩序紊乱! 而想要改变这一切,最好的时间就是新旧王朝交替的档口。 然而…… 第五十四章 投诚 然而新朝初定,百废俱兴,这天底下最需要的就是读书人来治理,去恢复地方上的经济和秩序。 而这一切需要读书人,可你找一个不是儒家的读书人出来试试,但凡认个字的,读过私塾学堂的,哪一个不是从儒家人编著的启蒙读物开始学习的? 读书人没什么大区别,要是区别恐怕也就是有功名和没功名罢了。 等到新朝建立十几二十年,这天下秩序已定,那个时候儒家就再一次在新朝扎稳了根基,全天下的治政衙门从官员到小吏,几乎都是儒家子弟。 这个时候你想把儒家连根拔起? 首先你得有人替代儒家,其次你要有能承受天下剧烈动荡的心理准备,以为上下嘴皮子一翻,儒家就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那是扯淡。 冯恺想要买孩童来自己培养,并不是要断了儒家的道统,而是要培育出一个新的学术流派来限制乃至制衡儒家,解决掉儒家一个独大的局面,还能不让皇权的稳固出现问题。 当然,这很难,但是身为穿越者的冯恺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用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梦想总归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啥区别? 后世的冯恺学的是系统教育,这成绩只能算是不好不坏,最后考了一个二本,算是给家里交了差,谁知道刚读到大二就出了意外,然后梦转数百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乱世…… 这些不说也罢,和大多数男孩一样,冯恺也算是个军迷,所以对于枪械这些玩意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在找匠人打造新式火器的时候也能给出不少建设性意见。 但是,想要培养出一股新的能够跟儒家分庭抗礼的学术,冯恺压根没什么把握,所以他想从娃娃入手。 毕竟年纪小的孩子可塑性强嘛。 至于怎么开始怎么学,冯恺充其量能把小学时候学过的数理化知识凭借记忆复制出来一大部分,要是到初中就有些吃力,到高中…… 不好意思,他自己都没学通透捏…… “算了,这些事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不急于一时也急不来。”冯恺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甩了出去。 就在这时,室外执勤的亲兵朗声道:“大帅……” “进来。”冯恺看看迈入室内的亲兵问:“何事?” 亲兵站的笔直回道:“回大帅,蜀王府传来消息,说是梁岚想见大帅一面。” “梁岚?”冯恺和徐鹏面面相觑。 当初梁岚迎接天使进入蜀王府,直接和众官一起被控制,然后梁岚表现出想要投靠的架势,只可惜他把冯恺当成了傻子。 想想看,大明王朝的正二品武将会心甘情愿的投靠一个挟持蜀王才在四川站稳脚跟的贼寇? 完全没有丝毫的可能性好吧,所以在冯恺看来,梁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借投靠的名义来脱身,然后举兵和武锐军硬撼,不管胜败,他这功劳都小不了。 那个时候武锐军成军不过三月,刚挺过最基础的军纪强化和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固然军纪严明,可要是拉出去和三万驻防军硬干一场,就算能胜,这成都估计都得给打个满目疮痍不可。 所以冯恺利用梁岚的投靠,以整饬的名义兵不血刃的解除了驻防军的武装,等到驻防军三万将士遣散的遣散,新编的新编,高级将领该扣押的扣押了以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梁岚自然又被扔去了蜀王府和众官作伴去了。 对于冯恺来说,梁岚真投靠和假归顺并不重要,他要的是四川最强的一股朝廷军力烟消云散,如此一来,他就能在四川在这成都厉兵秣马再无制衡! 试想一下,要是驻防军没整编掉,冯恺会不会拉五千人马进城,还敢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冒天下之大不韪,炮轰内江王府!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无兵无势还被软禁的二品将军,冯恺要捏死他,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费事,这个时候梁岚求见…… “把人从蜀王府带来。”冯恺吩咐了一句,亲兵领命去了。 “老五觉得梁岚要找咱何事?” 徐鹏淡笑道:“镇守四川,手握三万雄兵的地方大将,如今被大帅剥夺了兵权,手上再无一兵一卒可供调度,这换做谁,谁也不会甘心吧。” “自然不会甘心。”冯恺呵呵道:“除了不甘心还怕死,梁岚自己也知道,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武人最后会有什么下场?估计他自己都觉得当咱们出兵的那一天,他会被拉出来祭旗,所以他慌了,就算以前是虚与委蛇,那么这次恐怕是真心投靠,可关键问题是,咱为什么要接受一个朝廷二品武将的投靠。” 徐鹏笑道:“千金买马骨,其实二哥已经打算让梁岚投靠了吧。” “读书人就是心眼子多,这都被你一眼看穿了去。”冯恺洒笑道:“区区一个梁岚无足轻重,可不管怎么说这家伙还是正牌的朝廷大将,若是连这等大将都选择投降了咱这逆贼,估计对大明军队的士气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那是肯定的……” 小半个时辰后,梁岚被带入了军营。 进入军议室,只见梁岚无比利索的推金山倒玉柱,放下身边的方盒便噗通一声跪倒,然后抱拳道:“梁某想追随大帅,望大帅成全。” “咱记得梁将军当初在蜀王府就已经投靠了本帅,今日这又是闹哪出啊?” 梁岚肃声道:“梁某是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咱知道大帅对梁某心存芥蒂,觉得当初梁某投靠之心不诚,而且对梁某还有一点忌惮,咱明人不说暗话,梁某当初确实存了些别样心思,可在武锐军演武之后,早已经心悦诚服。 大明腐朽,民不聊生,这天下已是烽烟四起,如今大明已享国两百七十余年,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大明气数已尽,天下群雄共逐之,梁某觉得若能取天下者,非大帅莫属,故而实心投奔,只求大帅不弃!” 第五十五章 投名状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让冯恺不禁对梁岚高看了三分。 “梁将军起来吧。” 梁岚却没起身,梗着脖子道:“梁某投奔大帅,绝无二心,若有异心,管教梁某来日横死沙场,不得善终!” 冯恺微微有些动容,这年头的人对于誓言多少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和后世拿发誓当喝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可见梁岚此来确实是抱定了主意。 “不管怎么说,梁将军也是朝廷的二品武将,就算死在本帅手里,来日朝廷西进,灭了武锐军,也会给梁将军一个身后名,可你如今却要投靠咱这反贼,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梁岚正色道:“看来大帅对梁某还是怀有戒心,梁某也懂规矩,知道咱身份特殊,难以让大帅放心,除非能自绝于朝廷,能纳一份让大帅满意的投名状!” “投名状?”冯恺奇道:“你打算如何纳这投名状?” 梁岚更不答话,径直将身边的木盒拿到身前打开,只见那木盒内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冯恺脸色变了,徐鹏也是大惊失色。 因为那颗人头他们认识,乃是巡抚龙文光! 梁岚为纳投名状,竟然杀了龙文光! 好胆! “梁某乃大明二品武臣,这龙文光是大明任命的四川巡抚,某于此贼同品,而此贼又何曾将梁某放在眼里过,如今梁某决心投奔大帅,自知没有投名状不足以让大帅信任,因而将此贼杀了,自绝于大明,不知大帅觉得可够,若是不够,梁某这就回去把那些官僚尽数斩杀!” 冯恺目光凝结成线,好家伙,这家伙这投名状纳的确实够狠! 不可能是什么苦肉计,堂堂二品巡抚要是拿自己的命来玩苦肉计,冯恺认! 更何况就算是苦肉计又能如何?区区一个梁岚在武锐军中还翻不起大浪! 梁岚杀大明二品文官,确实是自绝于大明,冯恺若是败于朝廷之手,这家伙说不得就是一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梁将军请起。”冯恺上前呵呵笑着扶起梁岚笑道:“看来梁将军确实是真心实意投靠咱武锐军,咱再无疑惑也。” 梁岚抱拳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大明腐朽,已是必亡无疑,梁某不打算为大明殉葬,自然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好好。”冯恺点头道:“老五,你觉得如何安排梁将军合适?” 徐鹏皱眉,说实话,梁岚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就算纳了投名状,就算是真心实意投靠,也不可能获取武锐军高位,否则置那些老弟兄于何地,可要是职位安排的太低,以后武锐军打天下,如何能让那些带兵大将甘心来投? 梁岚见徐鹏面露难色,便肃然道:“军师何须为难,梁某投靠大帅,甘为大帅帐前一小卒!” 徐鹏呵呵笑道:“那岂不是让冯帅寒了天下武将之心,不知梁将军骑术如何,驻防军中可有精通骑术之将。” 梁岚一愣道:“末将对骑术倒是精通,曾经麾下也有不少善骑之将和善骑之兵。” 说完这话,梁岚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了,他知道武锐军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军队,几百匹战马都还是原先驻防军的…… 那么机动还有乘胜歼击力量就是武锐军最大的短板,而这个短板虽然不致命,但是和宋代军队一样,因为没有大规模骑兵,所以哪怕能战胜敌军,可只要敌军有序撤退,宋军就很难扩大战果,就算是溃败,两条腿的也追不上四条腿的。 可一旦要是战败乃至溃败则是灾难,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战败就是屠杀! 看来冯恺是打算把武锐军这个短板给补齐了,不过也能想象,豪夺了蜀王财富的冯恺不差银子,武锐军连重甲兵这种上了战场没有太大实用性,却靡费甚大的兵种都搞出来了,组建骑兵有什么奇怪的? 徐鹏笑道:“大帅打算组建骑营,骑营编制有多少,得看能买到多少战马,可就算有了战马,想要操练出一支合格的骑兵军队出来也要旷日持久,梁将军若是不弃,不如充任骑兵教头如何?” “末将领命!”梁岚没有一点不满意,教头……没有兵权,不过他是纳投名状入的武锐军,想要这么快获取冯恺这些老弟兄的信任,几乎不可能。 现在他只要能把骑营调教好,让武锐军的战斗力拔高一个档次,以后在战场上立下些许功劳,他相信冯恺绝对不可能亏待他! 冯恺让亲兵为梁岚安排营房,等梁岚退下,看着木盒里的人头摆了摆手道:“毕竟是正二品大员,就这么死了委实可惜了,让人把尸身和头颅缝合起来,好生安葬了吧。” 对于明末时候的四川,冯恺后世在成都旅游的时候看到过相关记载,知道要钱不要命的蜀王,知道士气低落的成都守军在面对张献忠的大军时一击溃败,知道龙文光投河而死,知道巡按御史刘之渤、按察副使张继孟等大明的忠臣据不投降最终被张献忠处死等等…… 对于崇祯末年朝堂上的那些垃圾不少,地方上的忠臣良将同样不少,所以冯恺虽然圈禁了龙文光等人,却一时半会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就算他起兵,这些人想要以身殉国,他也会给这些忠臣一个体面些的死法。 谁承想,梁岚为了纳投名状竟然把龙文光给宰了…… 确实是个狠人! “就是不知道蜀王府此时是不是已经闹翻了天。”冯恺感叹了一声道:“不如去蜀王府走走?” 徐鹏笑着点了点头。 蜀王府确实已经翻天了…… 被请过来的蜀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端礼殿中的无头尸身,身上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筛糠。 堂堂一省巡抚,大明的二品大员,说死就死了,而且还是死在蜀王府。 殿内众官如丧考妣,脸色有青有白,目光有的难以置信,有的惊恐莫名…… “梁指挥竟然敢暴起杀人!”蜀王收回目光,语气还是难以置信…… 第五十六章 殿下可以死 瘫坐一旁的刘之渤喃喃道:“天有灾祸,妖孽横生,梁岚暴起杀人是铁了心要附逆,冯贼炮轰郡王府更是无所顾忌,这等逆贼若是再给他一两年的时间,天下何人能制,届时怕是天塌地陷的大祸呐。” 蜀王郁闷道:“刘大人也说了,冯贼都敢炮轰郡王府了,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咱们现在都被软禁,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就算愤怒也是于事无补。” 刘之渤冷笑道:“大明是朱家的天下,殿下是朱家的子孙,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冯恺这头恶兽在眼皮子底下成长,最后变成能吞下大明江山的恶兽,就是不知道殿下百年之后去了地下,可有颜面去见蜀藩历代先王,可有面目去见皇明历代先帝!” “刘大人说的轻巧。”蜀王怒道:“如今这蜀王府外来回巡弋的贼军不低于两千之众,本王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难不成让本王提刀出去拼命!” “殿下可以死!” “你说什么?大胆!”蜀王脸色一连数变,确实没想到刘之渤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刘之渤很是平静道:“人都是要死的,这是轮回宿命,贵为天子也逃不掉的宿命,蜀王就这么怕死吗?冯贼现在是摆明了要打蜀王的旗号,朝廷也是因为知道是蜀王您在招兵买马,所以冯恺能在成都扎根积蓄力量,而朝廷也只能自我欺骗,把剿匪的重心放在李自成等逆贼身上,可蜀王您若是死了呢? 冯贼扯什么虎皮,朝廷若是知道您死了,会不会派人来收缴军队,届时就会逼反冯恺,只要冯贼起事,那么朝廷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该怎么做,那么没有积蓄足够力量的冯贼最多就是一个流寇罢了,可现在,最多两年,冯贼必然会成为祸乱天下的盖世枭雄! 如何取舍,殿下难道就真的看不清吗?” 刘之渤说的头头是道,听的众官都觉得甚为有理! 冯贼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别的,他最可怕的是能忍懂蛰伏,和当年洪武皇帝广积粮,缓称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这样的枭雄被逼起事不可怕,一旦主动竖起叛旗才是最可怕的,因为那样必然会掀起一股恐怖的飓风,将已经岌岌可危的大明扯得粉碎! 蜀王气的面红耳赤,怒道:“若是本王不惜此命便能挽救大明江山,那本王或许也死得其所,可你们这些整日里只会夸夸其谈的文人,本王给你们面子,即便你们被囚禁在这端礼殿,也对尔等依旧礼遇有加,想要什么都满足你们,怕你们寂寞还送尔等宫女照顾你们这些不知五谷杂粮的废物起居,现在你们却异想天开想要本王死,本王对你们的好当真是狼心狗肺……” 刘之渤叹道:“殿下礼遇我等,我等感念于心,然而就事论事,我们为的是大明江山,社稷永存,为的是朱明天下!” “你放屁!”蜀王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道:“我问你,崇祯知不知道成都在厉兵秣马!” “自然知道,否则又岂会派陈随堂来成都宣旨。” “既然知道,如今又过去那么久,为何朝廷不再派人,也不对四川动武!” “因为有心无力!”刘之渤叹道:“朝廷当下首要之事乃是剿灭李自成和张献忠之流的叛贼,还无心他顾。” “好,那么本王再问你,本王死了,崇祯可会知道本王死了,又是因何而死!” 刘之渤一愣:“这……” “这个屁。”蜀王喷道:“肯定不会知道!姓冯的把蜀王府看的连飞进一只苍蝇都别想,他能让本王的死讯传出去,不要忘了,本王和你们都被软禁了,更何况就算崇祯知道又如何,最多派人来册封世子继任王位,他只要腾不出手来就只能忍,一直忍!” 刘之渤不说话了,以前觉得蜀王就是个废物,没想到废物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想劝蜀王去死,也知道蜀王肯定不甘心去死,说白了就是发泄一下胸腹间的愤懑罢了。 对付冯恺的关键还是要看朝廷剿匪的进展,其它的都是扯淡。 就在这时,几名大兵冲进了大殿,看见龙文光的尸身,二话不说就将尸身给抬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众官一眼。 蜀王显然也没了心情,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临走还撂下一句:“这端礼殿也有灶房,既然本王的好意你们不领情,那本王也无需继续派人伺候你们,以后你们自己弄吃食,自己铺床叠被!” 众官目瞪口呆,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被软禁在蜀王府里的众官一筹莫展,而蜀王府外则是热火朝天! 之所以热闹是因为武锐军扩军征兵了…… 武锐军有五万之众,养军是要花银子的,养武锐军花的那银子简直让人眼睛发红! 看看那一队队在城里面来回巡逻的执勤兵,那身上崭新的军服还有那簇亮的制式甲胄,看看那军营外面往来络绎不绝的商车,几乎都快要让西郊形成了一个商业小镇。 足额的军饷,敞开供应的吃食,当兵的没有半点衣食之忧,这岂能不让满成都内外的苦哈哈羡慕嫉妒恨。 当他们得知武锐军竟然大摇大摆的炮轰内江王府,而内江王屁都不敢放就灰溜溜的逃回内江之后,成都民众差点疯了! 权贵和寻常百姓最大的区别在哪?不是穷富而是阶级! 权贵这一阶级作威作福惯了,他们欺凌百姓,而百姓敢怒不敢言才是常态,反抗? 那是找死! 区区内江王的一个三管家就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要掳走于蕊,可见是何等的肆无忌惮! 寻常百姓逆来顺受惯了,碰到这种事其实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可习惯不代表不恨! 但是就算恨也不敢流于表面,最多也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咬牙切齿的诅咒那些欺负自己的权贵祖宗十八代罢了。 然而武锐军直接用炮将内江王府轰平了! 满成都百姓岂能不激动,尤其是那些受过内江王府欺负过的百姓岂能不激动! 激动之余就是认同,就是感激,而这便是民心…… 第五十七章 冯贼不除,国无宁日 任何朝代都知道民心有多重要,可就算知道又如何? 崇祯皇帝难道不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知道,但是他在利益阶层和寻常百姓之间选择了前者。 毕竟已经被文官忽悠瘸了的崇祯帝相信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一套,面对层出不穷的天灾,面对内忧外患,崇祯帝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寻常百姓的头上…… 加征三饷,苛捐杂税,本就活不下去的平民被官府压的几乎喘不过气,为了活命只能造反。 可怜深宫天子还在愤怒,觉得天下百姓都是自己的子民,自己是百姓的君父,为何自己的子民要造反,要反抗他这个君父,而且屡剿不绝,越演越烈! 崇祯十四年初春,天气凉寒彻骨,乾清宫里的崇祯天子已然傻了,眼中甚至还透出一丝丝的绝望。 崇祯十三年,大明军队于四川太平大破张献忠老贼,斩杀俘虏其部无算,剿灭流贼的形势已然好转,也让崇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按照杨嗣昌的建议,崇祯决心攘外必先安内,更何况在崇祯眼里,关外女真虽然强悍,可有雄关为凭,即便女真大军能绕道叩境,也势难长久。 这种国策没有对错,甚至在当前的形势下也是最正确的应对之策,关外女真就那么点人,他们确实强大,可就算强大,也没有能鲸吞大明的胃口! 可内贼不一样,内贼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一旦兵败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说白了,内贼造反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受诏安,一个是颠覆大明社稷! 崇祯十三年间,明军四处奔袭剿杀贼军,然而贼军声势越剿越大,渐渐已有燎原之势,崇祯不笨,他知道大明亡国之像已显! 天灾、内贼、外寇、财政…… 这些都将成为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崇祯却悲哀的发现,拥有天下权柄的自己却快要没了回天之力! 看着跪了满地的大臣,崇祯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这些整日里夸夸其谈,号称已然将崇祯朝廷打造成众正盈朝的官员们才是将大明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罪魁祸首! 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巧取豪夺,祸乱朝纲,粉饰太平,满嘴的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崇祯已然看清了满朝官员丑陋的嘴脸,看透了这个充斥着妖魔鬼怪的大明天下! 他累了,真的很累,他没有学过治国之道,本身也不该坐在大明的帝位上面,可他哥天启皇帝死时无后,他顺位成为皇帝罢了。 不过身为帝王,面对江河日下的大明帝国,他想要有一番作为,想要给这个垂垂老矣的帝国注入生机,他想做大明的中兴之主,想要在自己的手里开创大明的盛世中兴。 所以他殚精竭虑,严于律己,对百官言听计从,然而回报呢? 在这个所谓的众正满朝的大明,在他继位以来,他的信任换来了什么! 崇祯十三年的最后几个月,坏消息几乎是接连不断。 各地水灾、旱灾、雪灾、蝗灾乃至瘟疫不断,杨嗣昌采取十面张网的策略剿杀张献忠,从年头剿到年尾,不但没能剿灭张逆,反而让张逆千里转进突出包围圈,将数路官军当成猴子耍的团团转。 逆贼李自成趁官军主力围剿张献忠之际,从商洛山中杀出,短短数月时间便在河南裹挟十万之众,李贼竟然还打出‘均田免赋’之口号蛊惑百姓,可叹愚民被此贼蛊惑景从者不计其数! 如今李自成老贼率领大军直逼洛阳! 洛阳! 天下烽火打了这么多年,反贼实力固然越来越大,但流寇终究是流寇,在崇祯的眼里,流寇就是一群平民裹挟在一起组成的乌合之众。 这等乌合之众肯定不是官军的对手,一旦战败就缩进深山,一但势盛就转进千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这么多年以来,流寇再如何猖獗,可不要说是大府,就算是一般的州县都很少会去攻击,可如今李自成兵锋竟然直指洛阳这座城高壕深的千年古都! 这说明什么?说明李自成已经认定官军势衰,或者说李贼已经觉得自己拥有了和官军正面相抗的底气,所以想打下一座重镇为据点,和官军以此据点鏖战! 这也说明李贼已然扔掉自己身上流寇的标签,真正有了底气来争一争这个天下! 对于大明而言,流寇再多也是蝼蚁,今日剿不灭,明日剿不灭,总有一天能剿杀干净,可当有一天这群蝼蚁当中出现了一只能和病虎博弈的雄狮…… 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不过要说崇祯有多担忧那也是假的,洛阳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福王叔镇守的封地,洛阳城更是驻守两万大军,只要福王叔和驻防军同心协力,崇祯根本就不相信区区流寇能攻破洛阳! 现在崇祯最担心的是四川! 张献忠在川东肆虐数州这就不说了,最让崇祯忧心的是成都! 半年前,他派内监陈大金传旨蜀王,然而陈大金一去不回,成都官场上的大臣也尽数没了音讯,很显然是被蜀王给扣了! 三个月前,武锐军炮轰内江王府,虽说没有造成王室死伤,但是被夷为平地的内江王府,就好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了朝廷扇在他这个皇帝的脸上! 这一巴掌让崇祯的脸上火辣辣的生疼,然后便是惊惧! 两个月前,武锐军再次扩军,短短十日,想要入军者人山人海,十日内,武锐军扩军七万,如今已拥兵十二万之众! 崇祯不蠢,满朝昏官也没几个真傻,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能确定这武锐军和蜀王没有太大关系,那真的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蜀王就算再弱智,也断然没有命武锐军炮轰自家人王府的可能,这说明蜀王根本控制不了武锐军! 很显然,这武锐军就是那个名叫冯恺的逆贼挟持蜀王所建,利用蜀王的身份充当挡箭牌,蛰伏积蓄力量!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冯恺不除,国无宁日! 第五十八章 避责 “诸位爱卿往日里一个个能言善辩,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殿内群臣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崇祯帝问的话题实在太敏感! 皇帝问的是……要不要对成都用兵! 谁都知道成都的问题,谁都知道武锐军肆意扩张,若是不早些料理了,只怕来日会有不恻之祸! 但是不要忘了,武锐军名义上还是蜀王招募的兵马,尽管蜀王此举形同谋反,可蜀王自己也在折子里面说了,他招兵买马是因为流寇有向四川挺近的趋势,为了保证成都,保证蜀王府的安危,他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大家都知道蜀王这折子肯定是冯恺那逆贼逼迫蜀王所作,但是一直以来也只能捏鼻子认,否则就是逼蜀王竖起叛旗! 大明如今应对流寇和外寇都已经力不从心,若是再来一个武锐军,那天下会乱成何等情形,委实难以想象。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众臣不愿意背责! 崇祯皇帝多疑,还特别喜欢甩锅,出兵四川,如果逼反了蜀王,最后还没能剿灭武锐军,崇祯十有八九会把建议出兵的大臣宰了,然后把人头送给蜀王来推责! 谁他么也不傻,谁愿意给皇帝当枪使…… “说啊,都哑巴了!”崇祯目光直接落在首辅范复粹的脸上,怒道:“范爱卿,你是首辅,你来说!” 范复粹只能硬起头皮出列道:“陛下,蜀王未反,若是起兵入川讨之……” “未反?”崇祯斥道:“武锐军炮轰内江王府,软禁四川三司众官,解散成都驻防军,收编入武锐军整饬,未得朝廷旨意,私自募兵多达十余万,这还叫未反,难道等到蜀王和武锐军杀到朕的眼前才叫反!” 很明显,崇祯已经打算对四川动兵,但是他想要大臣替他说出来,如此一来,蜀王败功在皇帝,蜀王胜责在大臣! 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 只可惜满朝的大臣哪一个不是历经宦海的老狐狸,岂能被崇祯给骗了…… 范复粹很清楚知道这一点,更知道出兵攻打蜀王和不出兵都是错,最后有很大的概率,会把自己给陷进去…… 大明永乐帝设立内阁,一开始只是皇帝的私人幕僚机构,可永乐帝死了以后,内阁逐渐坐大,以至于内阁首辅就意味着人臣之巅,看看他那些前辈,什么解缙、杨士奇、李东阳、杨廷和、张居正…… 哪一个不是名垂千古的一代名臣,可崇祯朝的内阁首辅就是个悲剧,短短十三年,他已经是第十五任首辅,简直是亘古未有。 面对崇祯帝犹如要杀人一般的目光,范复粹无奈道:“陛下,蜀王乃大明宗室,如今已露反向,朝廷当剿乃是必然,然而如今流寇未灭,杨督师剿贼不力,李自成势大难制,即便现在要出兵四川,又哪来的人马?除非调动边军!” 边军! 朝堂上众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边军存在的意义是为了镇守北疆,而北疆一直都是汉人王朝之大敌! 如今蒙古草原上虽然没有诞生出一统的强大政权,但是科尔沁部、和硕部、建州女真所建立的清国…… 这些部族都拥有无比强悍的军事实力! 若是抽调边军入川平了蜀王,北疆必然会被各部族找准机会进犯内地,届时恐有难言之祸! 退一万步讲,就算各部族不会趁虚而入,大明可以放心的调动边军,可调兵的银子呢? 大明国库早就穷的底掉,边军的银子一再拖欠,这时候镇守北疆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要是让边军打仗还不给银子,那非得哗变不可! 战略问题和财政问题双双掣肘,以至于内地流寇声势浩大,朝廷都没动过抽调边军平叛的念头。 现在范复粹竟然要抽调边军! 崇祯的脸色难看无比,他当然知道边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调动,也知道范复粹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可这家伙竟然还这般建言,分明就是推诿! 蜀王要是闹大了,真举旗谋反了,范复粹可以说他建言调动边军没被采纳,蜀王要是不动,他自然也是屁事没有。 现在崇祯越看满朝的大臣越是心累,他是君王拥有大义,可要是谈政治智慧,在这群已经成了精的官僚面前终究还是太嫩了…… 崇祯脸色阴晴不定,现在首辅已经给出了建议,那么就该轮到他做决断。 可这个决断如何做得! “陛下!陛下……”殿外跌跌撞撞冲进一名太监,脸色无比惊恐。 崇祯眉头一皱,脸上怒意在看见冲进殿内的太监是王承恩之后,略微消散了些许。 要是换成寻常的小太监,竟然敢在殿前如此失仪,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可王承恩不一样,这是他心腹太监之一,对其忠心耿耿,平日里也沉稳的很,此番失态,想必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过坏消息听的多了,崇祯已然习惯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奴婢失态。”王承恩跑进大殿噗通跪倒,刚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什么事?” 王承恩抹了把眼泪道:“陛下,最新消息,闯贼李自成……他……他……正月二十日,闯贼攻破洛阳!” “什么!”崇祯豁然站起,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去年年底,李自成挺进洛阳,不过谁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岂能奈何得了洛阳这座雄城,李自成攻洛阳,在崇祯乃至满朝大臣眼里,不过就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罢了。 崇祯眼前一阵阵发黑,艰难开口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福王如何?杨嗣昌何在!” 王承恩哆嗦道:“福王……福王罹难,据说福王和王府内眷躲入迎恩寺,不久便被李贼搜出,那些狗贼……” “说!”崇祯瞪着血红的眼睛,声嘶力竭的大吼! “贼兵放干了福王爷的血,然后宰了几头鹿,将血混在一起,众贼兵饮之,称之为福禄酒……” 崇祯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直勾勾的盯着王承恩,没过一会,只见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已是软软倒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国灭嗣不绝 “福王死了,据说被做成了福禄汤……” 蜀王府内,冯恺面无表情的对着蜀王宣布了最新消息,什么福禄汤是野史记载,当不得真,不过福禄血酒却是正史记载,应该作不得假。 蜀王浑身都在发抖,他觉得冯恺在骗他! 冯恺呵呵笑道:“大王可以不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李自成利用官军剿杀张献忠的机会迅速壮大,在去年年底就杀奔洛阳,过完年不久就拿下了洛阳,杀了福王,不过听说福王世子逃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蜀王的眼里尽是惊恐,直觉告诉他,冯恺没有骗他,也没有理由骗他! “杨嗣昌也快死了,不知道是被吓病,还是装病,总之他身为朝廷委任的剿贼督师,转战一年多,非但没能剿灭张献忠,反倒让李自成攻破洛阳,以崇祯的性子,杨嗣昌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哪怕自尽,咱也不值得奇怪。” “为……为什么要……要告诉本王这些……”蜀王哆嗦着问。 冯恺呵呵笑道:“是想要大王认清现实,李自成既然能拿下洛阳,说明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官军已经无力剿灭流寇,接下来……这崇祯十四年,在咱眼里就是极其重要的转折之年,在这一年里,流寇和官军将会攻守易势,开封……武昌……襄阳等等这些重城都会成为流贼的目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蜀王声嘶力竭的大吼,似乎想要把心里面的恐惧给宣泄掉。 “没什么不可能的,张献忠在川东和官军鏖战,被追着打了几个月,然而就在今年初,张献忠击溃左良玉部,其部参将刘士杰,游击郭开力被击杀,左良玉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短时间内左良玉将再无力征讨农民军,张献忠在川东也再无敌手,那么在冯某看来,张献忠的下一步目标就只有两个,成都或者襄阳!” “不会的……不会的……”蜀王喃喃自语,依旧没法接受李自成杀了福王这个事实。 冯恺冷笑,明末最后几年,自从李自成诛杀福王开始,前前后后被李自成和张献忠诛杀的亲王近二十位,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蜀王! 至于被杀的朱家子孙更是成千上万,农民军会对前朝宗室下手这般之狠,可见这心里面有多恨,也算是一种变相收买军心和民心的方式。 “中原乱战将起,别以为躲在成都就能偏安一隅,乱世之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尤其是大王你这类朱家子孙更是如此。 大明若是能存,大王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可大明要是亡了,大王觉得新朝皇帝会容忍大王这样的前朝王室霸占地方? 届时大王会有什么下场,似乎用不着冯某去说了吧。” “大明不会亡!大明怎么可能会亡!”蜀王的脸色有些狰狞。 “强汉盛唐都成了历史,这天下还有不败的王朝?”冯恺冷笑道:“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至少还能落一个好结局。” “为什么和本王说这些?”蜀王怔怔的看着冯恺,眼中满是迷茫。 “因为冯某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冯恺的脸色非常严肃。 按照历史轨迹,张献忠攻打成都要等到崇祯十七年,也就是说离当前还有三年多的时间,有这三年的时间厉兵秣马,冯恺有底气,一旦自己出川,必然能以最快的速度席卷全天下。 然而他的出现会不会让蝴蝶的翅膀,带来历史轨迹的改变,谁都说不准,万一要是改变了呢? 比如张献忠知道他的存在,为了消灭他这个潜在的威胁,或者知道自己曾经是其部之兵想要拉拢进而挺进成都,这些都有不可测的因素在内。 对于大明…… 洪武皇帝驱逐蒙元,永乐帝五征漠北,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样的铁血王朝尽管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面,可身为汉人,对于这样的王朝多少还保留着一点敬畏之心。 至少冯恺不太愿意大明最终亡在他的手里。 所以他在等,等到崇祯自挂东南枝,等到大明亡了天下,到了那个时候,南方的大臣能立福王称帝,他怎么就不能扶蜀王登基! 什么远支近脉,都是朱元璋的子孙,谁的拳头大,谁才是乱世之主! 朱元璋当年没有成势之前还利用小明王招揽韩山童的部卒,他自然也可以打着蜀王的旗号来收拢民心! 左右也就是一种政治考量罢了,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外,除了这层原因,冯恺也确实需要时间,比如操练武锐军,整顿军备,打造军工,组建骑营,还有护理营女兵的培训,组建情报系统,安排潜伏密谍等等都需要时间。 在这之前,冯恺确实不想把武锐军拖上战场,不是怕和农民军交锋损耗义军力量,事实上只要他存了争霸天下的心思,那么南明、满清、草原、农民军都将是他前路上必须要铲除的力量,不存在半点悬念! 冯恺叹了一声起身,看着有些呆傻的蜀王道:“好好做你的蜀王,时机到了,咱会把你推上皇位……” “傀儡吗?”蜀王冷笑,眼中满是讽刺。 “是!”冯恺并不否认:“大明若是亡了,你们这些龙子龙孙,命将如草芥一般,咱若是能有天下称雄的那一天,别的不说,咱能给你封一个世袭之王,保朱家宗庙不灭!” 蜀王压根就不信这话,他曾经就说过,真到了那一天,他必然就是下一个韩林儿,历史上这种事多到根本数不清…… “咱不是觉得你配!”冯恺一眼看穿蜀王的心思道:“咱只是觉得洪武皇帝乃是盖世雄主,是他从蒙古人的手里将汉人的江山给夺了回来,是他让咱们汉人能挺直了腰杆子做人,纵观古今,历代帝王,唯独洪武大帝是真正将百姓时时刻刻放在心里面的万古一帝,这样的帝王,其国可灭,其嗣不能绝,其庙不可失!” 蜀王呆了,他从冯恺的话当中听到了真诚,陡然间他信了…… 第六十章 天大的事 成都很少下雪,然而这几十年间,成都的百姓已然对下雪司空见惯了。 小冰河的威力已然走到了尽头,但是早春的空气中还是带着冰凉的寒意。 踩着积雪,冯恺离开了蜀王府,经过端礼殿的时候感受到那些被软禁已经大半年的官员眼中恨毒的目光,冯恺只是哑然一笑,让人把李自成攻陷洛阳,福王被烹的消息说了出去。 然后就听到身后无尽的痛骂和怨毒的诅咒声不绝于耳,最后便是声嘶力竭的哭丧。 “二哥为何不宰了他们?”身边的方小六眼中带着疑惑。 冯恺脚下一顿,好笑道:“你啊,这杀性还是太重了,这也是二哥之所以把你留在身上当咱亲兵统领却不让你去独领一营的缘故,杀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无非也就是几刀的事罢了,留着他们也不过就是费点粮食而已,这些人有没有用现在不好说,可就算不能为咱所用,待到咱们起兵的那一天,杀了祭旗,岂不是更好……” 方小六咧嘴笑了笑,好勇斗狠,战场拼杀他不惧,可这些弯弯绕绕他想想就头疼。 “二哥打算啥时候起兵,不会真要等两三年吧……” “你就这么想上战场?” 方小六嘿嘿笑道:“当初高大哥带着俺从村里出来,教俺习武,教俺杀敌时候就告诉过俺,说好男人就该浴血沙场,就该用自己的双手去搏一个出身,去杀出一条封侯路,俺觉得自己就是为征战而生的,哪怕是战死沙场都是最好的归宿。” “胡说什么。”冯恺斥了句道:“以后有的是你征战的机会……张献忠掘了朱家的祖陵,又降而复叛,崇祯对其可谓是恨之入骨,现在李自成又破了洛阳杀了福王…… 崇祯帝怕是要疯了,或许先前皇帝还打算对成都用兵,可现在……呵呵。 天底下这么多反王这些年被朝廷追着打,闯王高迎祥死了,李自成也险些被擒,张献忠、罗汝才被逼假降,复叛之后又差点折在太平县,如今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从丧家之犬变成了战略反攻,可咱们呢? 能安安逸逸的躲在成都,无惊无险的锤炼武锐军,这样的好事要是落在他们头上,估计这些个反王做梦都能笑醒。 让他们去打生打死,咱们闷头在这看义军和官军杀他个两败俱伤岂不美哉!” “俺想练武去了……”方小六最讨厌的就是思考,纯粹的武人最喜欢的就是用手中的战刀来说话。 这也是冯恺之所以不让自家把兄弟独领一营的缘故,因为冯恺知道,方小六可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成为一名合格的猛将,但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合格的统帅。 如果让方小六独领一营,又需要单独领兵作战的话,如果这家伙再不听谋士的,估计对于其营就是灾难。 而且有时候冯恺也不想打击方小六的自信,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能清醒的认识到,冷兵器即将退出历史舞台,一旦热武成为战场主流,那么个人之武勇恐怕就很难再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当然,在当前,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回到西郊大营,连绵的大雪对于武锐军的训练而言不存在任何影响,这是一支强军的基本素质,否则一旦征战天下,难不成遇到雨雪天气就驻足不前? 校场泥泞,数不清的新募之兵在其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队列强化训练,泥水沾在脸上,身上,哪怕整个人仿佛是从泥潭里面捞上来的,都不能阻止军人的钢铁意志! 周长长达数里的校场跑道倒是清爽的很,整条跑道都是由砖石浇筑,数不清的新兵在跑道上有序跑操,那积雪早就被踩踏成了雪水。 没有任何一个新兵有怨言,因为武锐军给足了待遇,让他们衣食无忧,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军事条例上面的章程进行操练,谁也不会也不敢偷奸耍滑,因为大帅说了,武锐军编制已超,但凡不按章程训练之兵,或者三个月后考核不合格之兵一律清除! 这一次征召的新兵未发安家营也未发军饷,不是不发,而是扣着,集训满三个月合格之兵将会补发,不合格之兵,清除出军,自然没有安家费也没有军饷。 试问换做是谁,这会不玩了命操练! 只要完全执行武锐军训练章程,甚至可以说就不可能没有不合格的,否则当初征兵的时候就别想进的来! 刚进军营,方小六就溜了,在西郊大营有一座演武房,哪里单独练武,捉对厮杀,拳脚还有无刃兵器什么都可以使,只要不故意伤人,就不会触犯军法! 方小六一溜,便看见徐老五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看见冯恺微微一怔,连忙道:“二哥回来了,刚打算去蜀王府找你。” “出了何事?” “大事!天大的事!”徐老五一脸凝重道:“我已经召集众参赞集合,就等二哥你了!” 冯恺见徐老五说的还挺慎重,当下也不废话,径直便前往参赞处! 见冯恺到了,原本喧哗的参赞处内立即变得落针可闻! 如今武锐军有两个特殊机构,一个是军法处,顾名思义,是专门给犯了错甚至犯了军法的战兵定责的地方,军法处如今没有主官,但是拥有一支百人组成的执法小队,每天神出鬼没的在军营里面转悠,转悠什么,不问自知。 还有一个就是参赞处,参谋赞画军事的地方,主官乃是徐老五,十来个参赞,成分却很杂,有从成都招揽而来懂军事的读书人,也有原本成都驻防军的将领,还有就是在武锐军例行考核时,对于战阵理解非常透彻,得到冯恺的夸赞的兵。 参赞处的职责大到制定战略规划,小到一场战役该如何用兵,还有分析情报,以及如何能够让武锐军变得更强,拥有更足的争霸资本等等。 冯恺之所以设立参赞处,目的也很简单,他是武锐军统帅,但未必会是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家,所以他需要一个团队来为他出谋划策,失遗补漏! 第六十一章 据河洛取天下 冯恺迈步进入参赞室,众参赞立即起身,站如标杆。 “都坐下吧。”冯恺压了压手看向徐老五说道:“说说看,什么大事竟然让咱们武锐军一向淡定从容的徐军师这么般紧张。” 徐老五肃声道:“大帅,刚刚得到两个最新消息,堪称石破天惊!” “嗯?” “就在二月二十二,闯王攻打开封!” 冯恺并不意外,李自成攻取洛阳杀了福王之后不久便率领大军进攻开封,这是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事,而且是大事,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都说崇祯十四年是明末农民起义转折最大的一年,而这个转折的点就是洛阳沦陷! 洛阳城陷,不仅仅意味着农民军从战略逃窜改变成为战略进攻,而是意味着农民军将领思想上的根本转变! 在洛阳之战前,农民军虽然声势极其浩大,动辄就是几十万大军,然而这几十万大军九成都是被裹挟的流民,说是乌合之众都算是抬举农民军了。 面对这样的农民军,朝廷依旧拥有着绝对的军事优势,以洪承畴、孙传庭、左良玉为主要军事力量的明军采取的各种战略谋划对农民军围追堵截,迫使农民军只能四下逃窜,最惨的时候,李自成仅剩十八骑逃进商洛山,张献忠更是被逼假降。 然而当李自成从商洛山中率几千兵马杀出,张献忠降而复叛之后,在和明军的游斗鏖战当中,农民军逐渐从败逃转变成为战略***。 说白了就是在一场场转进作战当中牵着明军的鼻子走,让明军疲于奔命之时,一点点消耗力量。 随即便是李自成克洛阳之战,这一战充分说明李自成已经拥有了攻打重城的军事实力,同样更是思想意识上的极大转变,说明闯军已然意识到流窜的最终结局就只能是被剿灭,所以迫切的想要寻找稳固地盘,并且拥有站稳脚跟,抵御明军围剿的底气! 洛阳失陷,对崇祯,对大明而言是无比巨大的打击,对明军的士气则是堪称断崖! 同样,因为攻占洛阳的巨大胜利,让农民军开始有计划的对重城开始下手,那么和洛阳不过四百里的开封,自然而然首当其冲成为李自成的下手目标。 不过开封和洛阳不一样,冯恺记得很清楚,李自成前前后后三打开封城,前两次面对坚固的城防和不惜血本的周王朱恭枵,最终只能是铩羽而归,第三次其实也差不多,李自成奈何不了同仇敌忾的开封,于是用了绝户计…… 掘黄河大堤,引黄河水倒灌开封城,最终把开封军民全部喂了鱼虾,进而夺城! “开封没那么容易被破……” 徐老五包括众参赞皆是一愣,要知道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众参赞议论的方向并不是李自成能不能破开封,在他们看来,能攻取洛阳的李自成,拿下开封不不会有太大问题,他们讨论的是李自成夺开封之后的下一步战略计划,以及会对武锐军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然而大帅现在说开封不会破,而且语气极其笃定! 冯恺微笑道:“福王镇守洛阳,然而朱常洵此人贪财好色,穷凶极奢,这些年在封地酷虐百姓,横征暴敛,早已经闹的天怒人怨,李自成打洛阳之时,福王也确实不蠢,拿出大量钱财来征召勇士抵御农民军,只可惜洛阳百姓早就和他离心离德,甚至深恨之,农民军的到来对于洛阳百姓而言,或许根本就算不上坏事,在王失军心、民心,仅仅靠着文官支持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守得住洛阳,所以洛阳城破,本帅并不意外。” 众参赞觉得大帅这话属于典型的马后炮,是在为洛阳城破,牵强附会的找借口,不过这毕竟是大帅的见解,就算再如何不屑,不认同,这脸上是肯定不会表露丝毫的。 “而开封不一样,因为镇守开封的乃是周王……”朱厚炜叹了口气道:“周王素有贤名,在开封也以善待百姓而著称,大灾之年开仓赈济之举更是不少,李自成兵临城下,周王就是主心骨,只要他肯疏财犒军,那么开封军民一心,凭借李自成的力量还不足以破开封。” “大帅仅仅因为这些便能如此笃定?”徐老五忍不住问,实在是觉得这番分析过于草率。 冯恺呵呵笑了笑,他总不能说他是穿越者,所以明末的一些大事件他清楚的很吧,于是摇了摇头:“不是本帅笃定,而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本帅闲来无事便喜欢分析,得出多少种推论,然后从这些推论当中选择一项最为合理,也最是可能出现的结论。 李自成打完洛阳,那么下一步目标必然是郑州和开封,很显然开封的影响力比郑州更大,若是攻下开封,那么就能实现‘据河洛,取天下’的战略构想。 此时李自成拥兵十万,然而想要攻取重兵驻守,还要面对肯花银子得民心的周王镇守的开封,很显然没那么容易,甚至是不可能,在本帅看来,李自成绝无可能强攻取开封城,想要破开封城,只有一个办法…… 掘黄河之水!而且本帅还推断出,只要李自成久攻不下开封,就一定会掘河!” 众参赞惊骇,其实掘黄河破开封的策略,他们先前也议论过,但是最终谁也没当真,毕竟现在李自成已经开始从流寇向枭雄转变,他现在要争的乃是天下! 争天下就必须要得民心,掘黄河淹开封? 那得死一城的人,李自成要是敢这么干,恐怕离民心尽失也就不远了,所以众参赞的结论是李自成不可能掘黄河。 但是李自成一定要拿下开封,因为洛阳之战的胜利,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农民军的士气,然而义军已经有了攻击重城,角逐天下的本钱,现在拿下开封,正可让这股士气达到顶峰,进而吸引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反王争相来投。 可要是打不下开封,效果正好相反,甚至说明李自成能拿下洛阳,只不过是侥幸使然罢了…… 第六十二章 反驳 冯恺看向徐老五道:“军师说两件大事,李自成攻打开封算一件,还有一件呢?” 徐老五回过神来,正色道:“据报,张大王趁明军督师杨嗣昌重兵在川东,襄阳防备空虚的机会,突然间朝襄阳突进,一日一夜急行三百里,杨嗣昌得知消息之后,派人火速赶往襄阳,没想到这传信的被张大王所获,然后在其身上搜出令牌文书,凭借这些,张大王派兵诈入襄阳城,当夜四下纵火,里外合击破了襄阳,活捉了襄王朱翊铭,随后朱翊铭被杀……” 冯恺笑道:“张大王纵横天下多年,战略眼光自是不差,麾下智谋之士同样不少,至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四大义子更是能征善战,不乏谋略,他能千里转进,奇袭襄阳,本帅不觉得奇怪。” 徐老五和众参赞大眼瞪小眼,李自成打开封,张献忠破襄阳,这两件发生在崇祯十四年二月的大事堪称石破天惊,小到战略部署,大到天下争霸,这两件事都可以说是影响极为深远,可大帅……一副云淡风轻,看似完全不在意的架势算是个什么鬼? 徐老五簇眉道:“把大帅请来,就是想与众参赞们商议一下,这两件事对于四川,对于咱们武锐军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冯恺手指轻击桌面,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才开口道:“有没有影响……这个不太好说,不过可以从三个方面去分析,一是朝廷,二是李自成,三是张大王,这三者的动向结合起来去推敲推敲。” 其实说有没有影响,在座的众参赞也都有自己的见解,但是在华夏社会,当上位者询问意见的时候,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如果涉及到决策,那么提出意见的会想方设法的去争取上位者的支持。 也就是说,现在对于众参赞而言,就等冯恺说上一句,诸位如何看这一类的话,上位者不说就开口,就是失礼,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上位者如果不问自己说的话,那别管说的能不能得到认同,都会显得下面的人很无能。 但是很显然,冯恺根本不会去管这些,毕竟众参赞就算见识再如何广博,分析的再如何合理,也不可能突破几百年的时光,穿透迷雾去看清事物的本质。 所以冯恺更愿意先把自己知道的,清晰了解的给说清楚,然后让众参赞在此基础上去延伸思考,如此一来至少会少走不少弯路。 “首先说说朝廷,咱们以蜀王的名义征兵练兵,说白了就是给朝廷一个脸面,朝廷如果有余力撕破这层脸面,那么就必然会对四川用兵! 尤其是在如今川东还驻扎有朝廷大军的前提下,消灭咱们武锐军这个隐患,更是朝廷的重要决断! 甚至本帅可以肯定,崇祯帝已经打算对咱们动手,毕竟咱们扣押传旨太监,炮轰内江王府,就等于是狠狠扇了朝廷的脸,即便没有举起叛旗,也与反叛无异。 然而本帅笃定朝廷不敢动手,因为蜀王也姓朱,和蜀王的威胁比起来,祸乱天下,屡剿不灭的李自成,掘了大明祖陵,还降而复叛的张献忠比起来,咱们武锐军固然是威胁,但说到底还没有触及崇祯帝的底线。 毕竟,咱们给蜀王打出的旗号乃是自保,而大明藩王本身就有守土御敌之责,这就算理由,是最好的借口! 如果说以前崇祯是下定不了决心和蜀王翻脸,那么现在崇祯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洛阳破福王死,襄阳破襄王死,一座开封城还被十万大军围困,官军这个时候救开封,剿张献忠都来不及,哪里会有精力关注成都。 本帅甚至可以断言,此时的崇祯或许还在想着派遣太监来给蜀王传旨,要求蜀王派兵出川,剿灭贼寇,玩一出驱虎吞狼,最终两败俱伤的好戏,只是可惜了杨嗣昌……” 徐老五悠悠一叹道:“杨嗣昌确实可惜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策略确确实实差点对义军造成致命打击,想当初太平之战,若非张大王对左良玉晓以利害,八大王只怕已经在围追堵截之下做困兽犹斗,最终也只能是战死于沙场之上了。 然而崇祯帝猜忌多疑,而且最是薄情寡义,更喜欢推诿避责,当年给予袁崇焕何等的信任,最后呢?凌迟! 现如今杨嗣昌同样被崇祯寄予厚望,任用其为督师,调控内地兵马剿杀义军,然后福王、襄王先后死于义军之手,崇祯帝已然是颜面扫地。 但是以崇祯帝的性子,他不可能觉得这是自己的错,他只会怪被他委以重任的杨嗣昌辜负了他的厚望,那么洛阳、襄阳接连失陷,义军声势越剿越浩大的责任谁来背负? 除了杨嗣昌谁会背,谁能背的起?崇祯若是要追责,可以肯定,杨嗣昌一旦回了京城,最好的结局都是满门抄斩,凌迟都不是没有可能。 徐某能看透这一点,天下间能看清的不会少,杨嗣昌更加清楚他当前面临的处境,那么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死,有尊严的去死,而且自尽,或许还能让崇祯找到台阶下,从而为自己落个身后名之余还能保全家人……” 徐老五的观点,众参赞并非全都支持。 伍壁,成都本地人,自幼进学,喜好兵略,天启六年,伍壁父亲,在湖南任知州的伍思死于任上,自此家道中落,伍壁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逢武锐军招募读书人,于是应征入伍,因其在军事上颇有见解,故而在新兵整练三个月后被选入参赞处。 此刻伍壁听了徐老五这么一番分析,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于是反驳道:“袁崇焕是袁崇焕,杨嗣昌是杨嗣昌,袁崇焕和崇祯帝承诺五年平辽,得到崇祯信重,并给予最大支持,以至于袁崇焕杀同样被朝廷委以重任的边军大将毛文龙,崇祯都选择忍了,然而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却让黄台吉杀到了北京城下,致使京畿之地生灵涂炭,从而为日后被杀埋下祸根,可杨嗣昌不一样……” 第六十三章 难以置信 伍壁侃侃说道:“杨嗣昌是崇祯委以重任的剿匪督师,其提出的剿匪主张,不管是从短期还是长远而言都是极具战略眼光的平匪之谋,事实证明,杨嗣昌运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剿匪成效不俗,如果不是张大王贿赂左良玉,左良玉如果不是忌恨杨嗣昌揽功,张大王被其所灭,当属必然。 而在张大王突破封锁,跳出杨嗣昌的包围圈之后,也正是因为左良玉部对其阳奉阴违,致使张大王能一次次躲过官军追捕,进而转战千里。 也就是说,剿匪之失,其责在左良玉,而不在杨嗣昌,杨嗣昌任督师这几年间有功而无过,崇祯皇帝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 只要崇祯能看的清楚,他怎么可能会在义军声势通天的当前,临阵换帅,自断臂膀。 如果杨嗣昌死了,朝廷还能派谁出来督师剿匪? 洪承畴?他如今深陷辽东根本抽不开身。 孙传庭?傅宗龙?这两人倒是帅才,只可惜得罪崇祯,身陷囹圄,这辈子能否重见天日都未可知。 至于其他,说实话,伍某不觉得还有谁有才能能够在如今义军堪称燎原之势前,能够力挽狂澜,比如当今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左右不过就是一纸上谈兵之辈罢了。 因此伍某觉得,崇祯帝最好的处断方式是下旨申饬杨嗣昌,然后令其戴罪立功,并且限定期限,若是逾期,再降罪不晚。” 冯恺微笑,伍壁的判断不能不说很有见地,也符合当下的主流观点,但是冯恺知道杨嗣昌这个月就会死,甚至现在已经死了,因为他也仅仅知道杨嗣昌是在张献忠破襄阳杀襄王之后不久便死,至于怎么死的,史书记载是悸怖,不过冯恺觉得自尽更合理一些,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杨嗣昌一死,崇祯帝便开始昏招迭出,甚至远在千里之外,还要运筹帷幄,胡乱指挥,生生葬送了剿灭李自成的最好机会,进而葬送了大明社稷。 “伍参赞这番分析很有见地,不过本帅倒是有几点疑惑。” 冯恺淡笑道:“其一,崇祯此人毫无担当,最喜欢的事就是甩锅,如今义军破两城杀两位亲王,此乃弥天之事,谁来扛此重责,崇祯自己愿意背负这名声去和大明的历代先帝分说?如果不愿意,那么还有谁比杨嗣昌背这个锅更合适? 其二,杨嗣昌敢不敢赌,赌一赌崇祯的仁慈,赌一赌崇祯会不会让其戴罪立功,敢不敢把全家老小的性命放在赌注上面。 其三,就算剿灭张献忠未果的责任在左良玉而不在杨嗣昌,可崇祯敢不敢降罪拥兵数万之众的带兵大将。 其四,杨嗣昌若死,谁能接任其职,诚然,如今建奴对中原虎视眈眈,洪承畴督师辽东,确实无法轻动,可傅宗龙和孙传庭都只是被押而不是被杀了,那么事到临头,崇祯难道不能事急从权,把他们放出来戴罪立功? 好吧,就算崇祯是个小心眼,不肯赦免二人,这朝中难道就没有懂军事的重臣了?难道朝廷没了杨嗣昌,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义军糜烂天下了? 至于谁合适,本帅还真考虑过,比如兵部的丁启睿、郑崇俭皆是熟通军事之大臣,若被举荐,自然便是督师……” 伍壁眉头紧蹙,想要据理力争,可话到嘴边似乎觉得自己所谓的理不太能站得住脚,于是闭口不言。 这事说白了,其实和见识没有太大的关系,也和冯恺知道历史走向关系不大,真正有关系的是对崇祯心理的把握和对人性的了解。 薄情寡义,猜忌心晚期的崇祯是什么货色在后世早有公论,杀袁崇焕,杀陈新甲,孙传庭大概率战死沙场都不肯给谥号,还极尽诋毁,这是一代帝王能干出来的事? 在这样的皇帝手底下当官,明哲保身才是正理,结党营私才是正道,至于国家社稷? 那是皇帝的事…… 明亡亡于东林党,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冯恺半点为东林党洗白的意思都没有,但是可以想想看,遇到这么一个货色的皇帝,东林党坐大,把皇帝当成傻子来忽悠,还一忽悠就忽悠个准,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 伍壁不了解崇祯,或者说他对崇祯的了解不够深刻,更是低估了人性中的恶,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奇怪,可也正是这一番中规中矩的分析,就能看出伍壁算是个人才,至少不是死读书,读死书,把脑袋读坏掉了的传统文人。 见气氛有些沉闷,冯恺呵呵笑道:“朝廷怎么决断,崇祯如何抉择和我们没关系,反正官军也不可能杀到成都来,那这些就不是我们该去操心的事,最多崇祯派人来成都的时候,咱们和其虚与委蛇一番也就是了。” “大帅说的是。”众参赞纷纷应和。 “说说李自成。”冯恺肃声道:“李自成对于我们而言暂时不会有威胁,本帅判断李自成最近这几年的战略重心应该是在河南和陕西,当前的重心则是夺取开封,当然,朝廷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自成拿下开封,那么一定会驰援,也就是说在未来这段时间里,李自成、张献忠和官军将会围绕在中原地区展开鏖战。 李自成若败,自然无需多说,可李自成若是胜了,那么官军必然遭受重创,甚至再无力剿杀义军,到了那个时候,李自成的野心应该就会北望,出潼关,进军山西,猛扑京师!” 震惊,众参赞直接震惊了,实在是大帅的推测过于长远也过于大胆! 在他们看来,真正拥有角逐天下本钱的军队在当世非武锐军莫属,在众参赞看来,李自成就算破了洛阳,围困开封,可依旧没有脱离流寇的本质,这样的流寇和官军正面交锋必然不是敌手,因此只能游斗。 可大帅竟然说李自成有战败官军,甚至挺近京畿的可能,这未免太难以置信了。 第六十四章 方向 “李自成想要据河洛,取天下,那么他的根据地就只会是在中原一带,中原也会成为李自成和官军鏖战的主战场,所以本帅并不关注于他,本帅关注的是咱们的老王张献忠。” 徐老五点头道:“大帅说的是,义军想要角逐天下,必须要摒弃流窜之风,获取一块稳固的地盘作为大后方,李自成如果能在中原站稳,那么张献忠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占据一块地盘。 如今张献忠打下了襄阳,那么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应该是围绕樊城、随州、南阳、信阳一线作战,可如今朝廷对张献忠恨之入骨,也不可能接受其投降,所以必然死战,那么以襄阳为中心皆为四战之地,想要据守太难。 既然势不可守,那么张献忠便只能转进它域,在徐某看来,张献忠的目标应该有两个,其一乃是南直隶! 南京乃是大明南都,明太祖定都之城,拥有一整套的官衙机构,若是能击破南京,那么张献忠必然声势大震,甚至会完全超过李自成成为当今天下最大的反王。 但是南直隶兵力雄厚,就算各大卫所孱弱,可也不乏敢战、能战、善战之兵,张献忠除非真想舍命一搏,否则进军南直隶,想要夺取南京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那么除了南直隶以外,最适合作为稳固后方,积蓄钱粮,厉兵秣马的地方就是四川! 这也是大帅当初率我等弟兄千里迢迢来成都放手一搏的根本原因之所在,四川多山,易守难攻,如果能占了四川,那么毫无疑问,进可逐鹿天下,退可列土封疆。 所以张献忠如果守不住襄阳一线,他会有很大的概率来四川,届时咱和大帅面对旧主,不知会是何等风景。” 冯恺大笑道:“还能如何?咱们来成都的时候五十多个弟兄,他来了,咱招五十几条汉子给他便是,难不成把成都,把咱们武锐军给他统帅?” 满堂皆笑…… 冯恺不以为意,按照历史规律,崇祯上吊了以后,张献忠才会杀到成都,当然,现在因为他的存在,历史已经出现了变化,谁也不敢说张献忠如果得知武锐军的大帅曾经是他麾下的一个小兵之后,会不会举兵提前入川。 当然也就是那么回事,想要他的武锐军那肯定是门都没有,在乱世,谁的拳头大谁才是老大,张献忠要是上赶子跑来成都给他送人头,那冯恺也不会介意。 当然,当下的冯恺还是希望历史的轨迹没有偏离,如此一来,他才能更清晰的去把握大势,最重要的还是崇祯这个占据正统名义,却志大才疏的家伙必须死。 崇祯不死,拥有名份的家伙就依旧是天下共主,依旧会得到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士族支持,那么必然会对后面冯恺的一系列计划造成掣肘。 可崇祯要是挂了,那么天底下心向大明的官员就要拥立新君,比如南京政府拥立福王为弘光帝,那么他自然而然也能把蜀王推上皇位分庭抗礼! 参赞室内众参赞讨论的很激烈,冯恺喜欢这种气氛,集思广益,拾遗补缺嘛。 有冯恺定下基调,就是给众参赞定下讨论的方向,也就是张献忠入川如何应对。 有参赞认为,只要发现张献忠入川,那么就派遣武锐军进兵川东,半道击之,那样的话,至少还能让成都这个大后方不至于陷入战火。 也有参赞觉得张献忠部良将、精锐不少,值此乱世,各路反王当同心协力,一起推翻明朝,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只要灭了大明,那么天下群雄再决一雌雄不迟。 身为统帅,冯恺定下方向让参赞处出谋划策,最后再由他权衡利弊,最后一锤定音,这才是一名合格的上位者该去做的事,要是学诸葛武侯那样事必躬亲,那得累死。 不过如今的议题注定不会争论出个结果,也不需要结果,因为万事都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现在张献忠还远在数千里之外,谈其入川之后该如何,显然连未雨绸缪都算不上。 等到众参赞讨论的差不多了,冯恺这才说道:“张献忠是否会入川,此时言之尚早,诸位身为参赞可以放眼天下战略,但是在当前,如何让咱们武锐军变的更强才是硬道理。” 徐老五笑道:“大帅说的是,张献忠会不会入川,如果入川,什么时候会来,这些咱们都不知道,谈这个没什么意义,按照大帅的意思,趁着如今天下乱战,各路反王和朝廷都无法分心他顾的时机,咱们武锐军待在成都积蓄力量才是正理。” 冯恺颔首道:“如何让武锐军变强,变的更强,这个议题很广泛,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严肃军纪,勤加整练,发展军工,多多打造军械一类的废话,这些事一直在做,也会一直做下去,因此本帅要议的不是这个。 对于兵者而言,他们选择从军的原因很多,诸如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养家糊口,或者仅仅只是为了在这个乱世能够拥有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不受兵灾和官府盘剥。 但这些都是开始,兵练出来是为了上战场,男儿上了战场自然是为了建功立业,是为了封妻荫子,更想着能以自己的战功搏出一个公侯万代。 只是可惜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太多太多的战兵倒在半途,因此身为统帅,咱觉得想要让武锐军成为真正的虎狼之师,能让一支军队拥有超凡的战斗力,在本帅看来其实并不难。 每一级的将领可以按照军法章程来处置犯了过错的兵,因为这是犯错必须承受的代价,但是绝对不可随意打骂,把当兵的当成可以随意凌虐的对象。 否则的话,当兵的和将领之间离心离德,将军带不好队伍事小,影响军队的整体战斗力才事大,因此本帅觉得应该给予军人应有的关怀和尊严,让军人明白军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另外,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武锐军如果能保证军人妻儿老小能够丰衣足食,能够拿到足额的抚恤,那么谁在战场之上会不效死!” 第六十五章 文化士气 冯恺和徐老五两兄弟出了大营,将如何强军这样的议题抛给参赞处让他们议就行了,没必要非待在那里听口水话。 如何强军,冯恺其实并没有那么关注,因为他可以用后世的练兵方法结合当前时代的风格,整合在一起来达到目的。 说白了就是军容、军纪和军工,只要这三者能够完全达到要求,武锐军就必然是当世劲旅! 最难的还是军工,按照冯恺的设想,他原本是打算利用这几年的时间狠狠发展一波火器,比如后膛的底火枪,比如轻便的迫击炮,比如威力强悍的榴弹炮…… 只可惜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想要实现这些难度大到登天,光是一个材料问题都得不到解决,就更别想什么流水线作业了。 然而没有流水线就没办法形成量产,无法量产对于军力超过十万的武锐军而言根本没有实际意义。 按照冯恺的保守估计,火器想要克服重重困难,实现流水线规模化量产,时间最短也要十年,而且这还是在他能提供完整思路的前提之下! 也就是说,武锐军角逐天下还是会以冷兵器为主,辅之以热武。 但武锐军的热武肯定不会是官军手里的那种垃圾。 大明一直都有火器,比如各种各样,威力不俗的大将军炮,比如鸟铳…… 大将军炮也就算了,鸟铳……弊病确实不少,但绝非不能忍受,明太祖设立的神机营更是当时的主力军种。 然而到了大明中后期,贪污腐化严重,负责制造热武的火器局自然不会例外,于是粗制滥造的火器开始充斥于军队当中,炸膛炸的那叫一个精彩,以至于明军几乎没谁待见火器,使用火器的基本也就成了老弱病残的专属…… 几年前大明的火器研究家毕懋康将几百年间使用的火绳点火击发装置改成了火石,也就是最早期的燧发枪,在当前已经问世。 毫无疑问,燧发枪的出现对于火器发展有着难以估量的推进作用,但在当前而言,其实也就是迈出关键性的一小步罢了。 冯恺身为后世论坛键盘手,自然不会满足于原始的燧发枪,但是满脑子的构想也只能运用于改良燧发枪,让改良后的燧发枪能够在精度、射程、稳定性上面有一个跨越式提升,已然是冯恺能够做到了极限。 “维系一支军队战斗力的根本在于士气,临阵之前,战场之上如何鼓舞士气,这一点咱就不说了,除此之外,咱刚才也说了,也给所有的军人希望! 大秦虎贲为何能够无敌于天下,在于商鞅变法,在于秦国的军爵制度,而这个军爵制度就是当兵的希望! 当然,秦国的那一套对于现在而言并不适用,但是咱们可以规划制定出一套适合咱们武锐军的军功制度,让每一位武锐军的战士都能将自己完完全全当成军队的一份子,给战士们看到希望,除此之外,还有军队的文化建设……” “文化建设?”徐老五满眼不解道:“二哥的意思是要让当兵的学认字?甚至读书?” 冯恺摇头道:“十几万大军九成九都是目不识丁的粗汉,让他们每天训练累的跟死狗一样,这些大兵估计不会有太大怨言,毕竟咱们武锐军能够保证吃饱吃好,保证不拖欠军饷,那么对于大兵而言,再苦再累倒头睡上一觉,第二天就会又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算个屁事。 可要是让他们认字,那估计比杀了他们都难受,武锐军也没那么大的精力招募足够的读书人来教十几万人认字乃至读书,不现实。” 徐老五舒出一口气,自从冯老二垂死被于家妹子救回来之后,他就发现冯老二变了,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脑子里面多到数不清的想法,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二哥简直是判若两人。 除了那张脸还是以前的脸以外,如今的冯老二胆大心细,而且屡有惊世骇俗之言,说实话,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们的二哥已经在玛瑙山突围战中死亡,现在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人占据了二哥的躯壳! 按照道门的说法,就是夺舍! 但是徐鹏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和袁老四那个憨货说,和方小六那个武痴谈这个同样也是浪费口水,指不定最后自己还能被他们认为是疯子。 所以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更何况徐鹏觉得就算现在的冯恺不是他的二哥,那又如何? 如今的冯老二并没有排斥弟兄们,更是在其率领下走出了绝境来到这成都,通过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段成功在成都站稳了脚跟,还拥有了武锐军这么强悍,足以争霸天下的军事力量! 乱世之年,群雄逐鹿,拥有争天下的本钱,谁敢说冯恺就不能坐上龙廷!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可都是从龙之功,当真是开创勋门,公侯万代! 谁还会在意冯恺是不是原先的冯老二! 冯老二发展军工,整饬军备,操练新军,等等军事上的手段,弟兄们就没有一个不服的,但是身为武锐军的军师,徐鹏最头疼的还是二哥乱七八糟的想法。 比如女子护士营……一开始徐鹏觉得点子不错,但是很难实现,可谁能想到于姑娘竟然会将灾民女子培养成为护士…… 比如读书认字,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不过好在冯老二也就说说,要不然他得晕过去。 “不是读书认字,那二哥所谓的文化建设是什么意思?” “成立文工团。”冯恺吐出五个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徐老二自然不知道文工团是啥,甚至冯恺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文工团的存在必然有其合理性,其最大的作用便是鼓舞士气。 军队里面都是糙老爷们,将领们喊口号、训话固然能起到提升士气的作用,但是这种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旦遭遇挫折,没准士气就会雪崩。 可是一群大姑娘上台表演,唱唱歌,跳跳舞,鼓舞将士们上阵杀敌,可以想想看,换做是你,好意思在姑娘们面前当个怂包? 第六十七章 空口白牙 崇祯十四年四月,杨嗣昌死讯传到成都,据说是上个月杨嗣昌听闻张献忠破襄阳杀襄王的消息后被惊吓而死! 李自成杀了皇室近支福王,杨嗣昌没被吓死,现在远支的襄王死了反倒被吓死,说起来原因也简单。 杨嗣昌虽说是剿匪督师,但是他需要剿灭的重点乃是张献忠,然而剿杀计划破灭,反而让张献忠破城杀王,这个罪责无论如何都别想推脱的掉,以崇祯的性子要是不宰了他泄愤,那基本上能算奇迹。 现在被吓死,杨嗣昌甚至都能算是善终…… 五月,兵部尚书陈新甲举荐兵部侍郎丁启睿接任督师,主持剿匪事宜的消息传到参赞处,顿时引起一片惊叹! 众参赞如今忙的不可开交,可就算忙也没忘了讨论朝廷会派谁接任督师,当初大帅说丁启睿、郑崇检有可能,众参赞有些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朝廷把傅宗龙和孙传庭放出来接任的可能性更大,只不过碍于面子,也无关武锐军什么事,所以也没什么人出言反驳。 可现在督师人选果然是丁启睿,至于他们看好的那两位依旧在牢里面关着,这等见识实在是让众参赞感到汗颜无地。 和外界的风起云涌比起来,成都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成都乃至周边的百姓也都习惯了武锐军的存在,再加上武锐军的兵从不扰民,做生意也童叟无欺,所以在成都西郊因为武锐军而出现的市场日益繁盛。 经过几个月的整饬,新征入伍的五万多新兵也都有了兵样,除了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俨然已经是一位位合格的军人。 于蕊的小院子扩大了十几倍,而且这里还是男人的禁地,没办法,当然冯恺除外…… 如今的于家小院除了于蕊、花姑娘和赵家母女外,还有三百多位年龄在十二三岁到二十五六岁不等的年轻女子,这些女子组建成武锐军的护士营,每日里别的事不需要干,主要工作就是反复练习医护手法。 比如止血、绑扎、缝针、心肺复苏等等战场急救措施。 这些女子清一色都是从成都人市上买来的,她们被弄来成都之前几乎都是受了天灾或者受了兵灾的流民,牙人用一斗米甚至半斗米就将他们买了来,给她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同时也给了姑娘们家人活下去的希望。 乱世之年,命如草芥,千里赤野,饿殍遍地的场景在如今世道实在是太常见了,把这些可怜的女子买来,避免让她们沦为仆役、玩物甚至沦落风尘,已然是最大的恩德。 只可惜冯恺能做的事太有限,他能救三百救不了三千更救不了三万。 除非这天换了新颜! 走到院子门口,守卫在门口的两名战士顿时挺起胸膛敬了个军礼。 院子里面的护士们对冯恺并不陌生,再加上知道是冯恺解救的她们,一个个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后一个个怯生生的垂下头,该缝猪皮的缝猪皮,该给羊羔上夹板,止血的都各自忙的很。 理学盛行,思想禁锢,其实对于乡下要干农活的女子而言,其影响真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大多十七八岁的女子,谁又不怀春? 只可惜她们不敢……因为都知道她们护理营的营将于姑娘乃是大帅未过门的媳妇,于姑娘性子温和是不假,可都是姑娘家谁没点小心眼,这要是让于姑娘觉得自己是在勾引大帅,最后把自己赶出去,那不是连哭的地都没了…… 她们不敢,冯恺敢! 男人嘛,要是不好色那是太监,不对,太监也会找对食,谁会找个难看的对食…… 眼前的这些大姑娘当中并不缺年轻貌美的,而且还一个个穿着雪白的护理营制式衣服,活脱脱就是制服诱惑…… “看够了没……” 冯恺差了些许便径直撞进于蕊的怀里,听到这话,几乎是鬼使神差下意识的便回应道:“没呢……额……咱不是这个意思。” “哼!”于蕊轻哼一声,也不理会冯恺便端着药罐子要走。 “去哪哈?” “要你管!” “……”冯恺郁闷。 这个时代的女性对于男人拥有极强的包容性,毕竟是男权主导的时代,女子善妒,乃是七出,所以对于男人纳妾,基本上女人也不太可能反对。 当然首先这男人得有纳妾的资格。 按照冯恺在籍的身份,自然没资格,可他现在是武锐军大帅,于蕊自己都清楚,自己的男人以后不会少了女人,要是为这点破事置气,那以后还活不活了。 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那么恩爱,洪武朝后宫的女人有多少…… 于蕊在意的是承诺! 可恨这家伙空口白牙的说要娶她,这都过多久了,却是连提都不提,当真气死个人。 “哎……哎,你走那快做甚……哎,你误会了噻,咱看美女……看妹子是打算给老四、老五还有小六寻一门亲事……” 这时候哪里能管的了其它,弟兄嘛,该卖还是得卖。 “和我有什么关系。”于蕊脚下一顿。 “有关系,怎么没关系。”冯恺嘿嘿笑道:“你可是他们嫂子,他们娶媳妇,你不得给掌个眼?” “你看我有那么好骗吗?”于蕊嗔怒道:“还有,不要胡言乱语,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平白损人名节,好玩吗?” 冯恺感觉这天有快要被聊死的节奏。 “这里是女营,你一个大男人有事没事往这里跑做甚,不怕阴气重侵了贵体?” 冯恺大笑:“咱可是真龙天子,自有漫天神佛庇佑,自是百邪难侵,还怕区区阴气?阴气重好哇,咱阳气也重,二十年的邪火正好要靠阴气压制,如此阴阳调和,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别在我面前说这些疯话,我不爱听,要说对别的姑娘说去。”于蕊蹙眉道:“来做什么?要是没事赶紧走,我还要教护士们怎么熬草药。” “不急,不急。”冯恺呵呵道:“实在不行,你就当是大帅来视察麾下的军营,这理由咋样?” 第六十八章 生财之道 于蕊觉得冯恺很烦很讨厌…… “其实,咱是来给你送礼物的……”冯恺从怀里面一支细长木盒递了出去。 “什么东西?” 于蕊不想接,可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接过木盒,打开卡扣,只见盒子里面是一条细细长长的金质链子,链子上还有一个凤凰吊坠。 “这是什么?” “项链啊。”冯恺嘿嘿笑道:“顾名思义,项链嘛就是挂脖子上的,是不是很漂亮?咱让金匠打造了一个多月,纯手工定制!” 于蕊蹙眉道:“华而不实,军队家大业大,有这钱还不如给将士们发饷。” 冯恺大笑道:“真是咱的贤内助,不过咱不差这三瓜两枣。” 于蕊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许,想说些劝诫的话,可还是没说。 不过现在轮到冯恺傻眼了,他让金匠打造这条项链,其实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女子都喜欢这些,现在要说起来自己和于蕊也算是恋爱关系,那么身为男朋友送女朋友东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雪白的脖颈配上白金项链……白金没有只能用黄金对付对付,但是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白皙的脖颈在哪? 后世女子穿着齐臀小短裙,上面拿块肚兜遮遮就敢在大街上晃荡,想方设法去吸引男人的目光,刺激男性荷尔蒙,可现在? 现在的女子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大家闺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弄条项链戴在衣服里面给谁看? 冯恺觉得自己有些蠢,送如今的女孩子就送送什么步摇、簪子、玉镯什么的不是挺嗨,非得标新立异,这下标过头了…… 其实……冯恺还有更深层次,无比长远的考量! 武锐军是正规军不是土匪流寇,那么就得守规矩! 简单点说,他不可能学流寇那样以抢掠来维持军队庞大的开支,当然,诸如这成都城里面那些作恶多端,为富不仁的家伙杀了抄家没什么不妥,可武锐军总不能靠抄家灭族过日子吧。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能,也只能是在打天下的时候这么干,可以后要是坐了天下呢? 难道国家的财政全靠抢?那这天底下的社会秩序不崩了才怪。 所以冯恺要未雨绸缪,他想要发展经济,要让战乱之后的国家能够快速的恢复元气,就得刺激经济的快速复苏,想要经济复苏就得鼓励商业。 然而在封建时代商贾的地位低下,这其实和商人为逐利能不择手段关系有限,真正的原因在于如今是农耕社会。 做生意能获得金钱,社会地位还不比别的行当低,那谁还愿意种地? 尤其是在乱世之后更需要兴农抑商,其本质在于乱世消耗掉了太多人口,新的秩序刚刚建立,国家需要大量的自耕农来保证粮食产量,毕竟民以食为天嘛,粮食不够养活天下人,那起义估计就不远了。 所以这其中就存在一个矛盾点,为了经济复苏需要鼓励商业,可为了让百姓安定就必须得要兴农。 当初明太祖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局面,最终朱元璋的对策就是贬低商贾地位,比如不得穿丝绸,不得骑马坐轿,甚至子弟都不允许科举等等,另一方面则对商税征收少到可怜,也就是三十税一。 这种措施对于洪武那个时代是很具有前瞻性的,问题是坏在几十上百年之后,百姓休养生息已经足够了,天底下也冒出了数不清的巨商大贾,而这些巨商巨贾除了名义上的社会地位低下以外,其它方面活的不要太滋润,甚至不少豪商都能和官员同席而坐,聊天嗨皮好不快活。 然而商税依旧只收那么可怜,以至于财政越来越窘迫,国家越来越穷。 皇帝也不是不想提高商税,可一旦提出来必然会遭受满朝抵制,大臣们高喊着‘食禄者,不与民争利’这句圣人之言,还挥舞着祖制这根大棒,皇帝也只能避开锋芒。 可实际上呢?不过就是官商勾结,把本该是进入国库的商税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罢了。 所谓的不与民争利的这个民与寻常百姓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这个民是利益阶层,也就是他们自己罢了。 冯恺要改变这种局面,但是怎么破局? 想来想去,冯恺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学后世开国时候那样私营企业国有化。 也就是说让整个天下绝大多数的产业由国家自主经营,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商税,商业所得自然也尽归国家甚至是皇室本身。 皇室这么干属于绝对的垄断经营,从长久来看肯定不利于商业秩序的恒久建立,但是冯恺还管不了那么远,他现在想得是怎么赚钱。 谈到怎么赚钱,就得看什么玩意赚钱,撇开这个矿那个矿以外,什么是能赚大钱的小商品经济。 这玩意在后世有标准答案,奢侈品、女人、孩子。 孩子……这年头哪家哪户没几个孩子,现在的孩子哪有后世那么金贵,所以想发孩童财,基本上可能性不大,除非办学校。 至于奢侈品和女人其实是一个理,男人有多少肯花大把的银子去买成本低廉,只管品牌却华而不实的奢侈品的。 要利用女人爱炫耀喜攀比的风格来收割财富,这条路子绝对不会错,于是冯恺打了条项链送给于蕊,打算把于姑娘当成小白鼠,收割一波惊叹欣喜,然后…… 于蕊还是收下了,女子对于这些天然没有什么抵抗力,更何况还是情郎送的,哪怕这情郎让她很不爽。 和闺阁女儿家的闺房里面总会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处子清香不同,于蕊的闺房里面常年都是药草味道,让冯恺闻的有些头晕,不过来的次数多了,也差不多快习惯了。 看着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还有梳子、篦子,冯恺的脑海当中灵感顿现! 如今这年头用于洁肤洗头的基本上还是以皂角为主,那么是不是可以弄香皂、洗发水、沐浴露? 话说,这香皂简单,可洗发水和沐浴露咋弄的,成分有哪些来着? 完全木有印象…… 第六十九章 逼反 于蕊的满头青丝如同飞瀑,触之如丝如滑。 冯恺拿着梳子很是认真的替于蕊梳着秀发,他喜欢这项能够培养专注力的运动。 梳好之后便是编发,冯恺的手法很娴熟,主要是后世替自己妹妹编过无数次,造型千奇百怪,充斥着冯恺浓浓的恶趣味。 冯恺不喜欢万恶的封建时代,因为他觉得恋爱就该有恋爱的样子,比如搂搂抱抱,比如香个嘴什么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于蕊的思想很传统很守旧,让冯恺清醒的认识到不到入洞房的那一天,估计牵个小手的便宜都别想占的到…… “大……大帅……”花姑娘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这丫头很识趣,一般而言冯恺和自家姑娘独处的时候,她都会很忠实的守在门口,充当放风者这一角色。 “何事?”冯恺瞪了一眼打破静谧的丫头。 “徐……军师找……”花姑娘战战兢兢的回应,不是冯恺身上的王霸之气越来越浓,而是上次蛊惑姑娘去成都,还遇了险,这让冯恺很不爽,然后狠狠训斥了她一顿,这事让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知道了。”冯恺手上动作没停,等到最后在发辫上别上一只蝴蝶结之后才拍拍香肩道:“咱先走了。” 于蕊直接没理…… 院子外面徐老五见到冯恺出来,连忙上前两步道:“出了点事。” 冯恺斜了斜眼,徐老五这家伙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大事小事。” “不大不小。” “说说看。” 徐老五正色道:“前锋营的一名弟兄昨日休沐回家把嫂子杀了,哥哥重伤。” “啥?”冯恺一愣。 “事情是这样的……” 冯恺越听眉头皱的越深,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事情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前锋营一个名叫华满的小旗轮到每月一天的休沐便回了家,看到自家嫂子在污言秽语的喝骂自己母亲,而自己哥哥非但不劝阻,甚至还在一旁帮腔。 也不为什么事,就是母亲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在洗碗的时候碗没洗干净还摔了一个碗…… 就这么一点破事,恶媳妇足足骂了婆婆小半个时辰! 要知道这嫂子进门还不到三个月,娶嫂子的钱都是华满的军饷! 华满觉得自己身在军营能吃好穿暖却不能在母亲身前尽孝,本身就心存愧疚,于是每个月的军饷都全都留给哥哥嫂子,自己一个铜板都不带留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哥嫂能照顾好母亲,弥补自己缺失的孝。 可谁能想到,哥哥竟然娶回来一头恶狼! “现在人在哪?” “被蒲江县拿了,关进了大牢。” 冯恺冷哼道:“一群尸位素餐之辈,这次效率倒是挺高,咋滴,证据确凿,按律当斩?老子的兵还轮不到地方官府指手画脚!调集一个翼的兵随本帅去蒲江!” “二哥不会是打算平了蒲江县衙吧。”徐老五想起上一次冯老二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用炮炸平了内江王府的事。 冯恺嘿嘿笑道:“没这个必要,不过立威还是要立的,要让这成都的地方官府知道,谁在这块地盘上说了算,老子的人也敢抓,作死!” “蒲江县令杭东明风评不错,百姓皆言其乃蒲江青天,二哥若是宰了他,怕是会失了民心。” “这倒有些麻烦……”冯恺皱了皱眉:“先去要人。” 一个翼三百前锋营战兵杀奔蒲江县! 待到了蒲江县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城头上两三百个守城兵张弓搭箭,已是严阵以待。 城门楼上,一身官袍的蒲江知县杭东明冷冷的看着城下的三百武锐军。 人犯华满乃武锐军的兵,名义上是蜀王,实际上乃反贼冯恺的兵! 也就是说华满也可以算是反贼,唯一的区别也只是武锐军还没有明火执仗的竖起叛旗罢了。 然而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身为儒家大臣,胸中自有浩然正气,当思忠君报国,杭东明自知凭他区区一个书生根本无法对抗拥十万众的冯恺,但是! 如果有机会,他也不惜用这颗头颅,用满腔的血来警醒天下,在这成都还有冯恺这么一个巨寇! 于少保的那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名言就是他杭东明挂在书房里面的座右铭,也是毕生需要坚守的信念! 冯恺率军炮轰内江王府,反迹已是昭然若揭,然而朝廷无力西进,只能充耳不闻,武锐军实力日益庞大,再让冯恺蛰伏下去,就算朝廷剿灭了各路内贼,这大明天下也必将易主! 杭东明很清楚不能等,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武锐军一天天强大,这绝对不是寻常的反贼,而是一只蛰伏在西陲的猛虎,一旦出山便会啸傲天下! 现在杭东明就要看看冯恺敢不敢率兵攻击县城! 如果不敢,那就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而且必然会让贼军士气消沉,打击冯恺在军中的威望。 若是敢,都能破城杀官了,那还不是造反?朝廷还能继续装聋作哑? 说白了,杭东明就是打算用自己的头颅逼反了冯贼! 亲兵叶思策马到了城下,朗声喝道:“城上可是杭县令。” “正是本官!”杭东明哼道:“城下军队可是武锐军!” “正是!” “本官听闻武锐军乃蜀王麾下,蜀王世代镇守四川,不知武锐军为何要兴兵犯县!” “听闻县尊缉拿了武锐军一位名叫华满的战士,故而特来向县尊讨个人情,希望县尊能将华满交还我军。” 杭东明哈哈大笑道:“真是笑话,华满行凶杀人,罪证确凿,人犯业已供认不讳,岂不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已触犯刑律,自当明正典刑,岂有将人犯移交军卫的道理,本官劝尔等切莫自误,速速回军!” “你杀了华满?” “尚未,不过尔等兴师动众而来,是想武力劫囚,那么本官明人不说暗话,攻城那一刻,便是华满人头落地之时!” 叶思策马而回,却见冯恺脸色已然阴沉的似要滴水! 第七十章 要俺跪,做梦 很显然,杭东明要跟他死磕! 而且给冯恺出了一个难解的死局! “怎么办?” 徐老五的脸色也不好看,杭东明如果是个昏官,那杀了也就杀了,冯老二连内江王府都敢平了,还会在乎区区一个县令,宰了他,没准还能赢得不少好名声。 至于朝廷……现在压根没被冯恺放在眼里! 武锐军蛰伏成都,可并不代表没有一战之力,李张那样的乌合之众都能和官军厮杀的有声有色,更别说甲坚枪利,训练有素的武锐军了。 拥有成都乃至整个川西的武锐军根本不担心朝廷派兵入川,而且有十足的把握让官军来多少死多少! 梁岚堂堂一个二品指挥使,在没有性命之忧的前提下却敢杀了巡抚给冯恺纳投名状,说明什么? 说明梁岚都不看好朝廷,也认定武锐军在这乱世必然能够角逐天下,最不济也能独霸一方,据四川而称王! 那么为何不早些投效,给自己家族搏一个出身! 现在的问题和杭东明料算的不一样,杭东明觉得武锐军如果攻城就是坐实造反,他认为在武锐军羽翼未丰之际逼反冯恺迫使朝廷出兵,对大明有利。 而冯恺的顾虑是杀了杭东明,会不会对民心造成影响。 人是必须要救的,就算华满该死,也只能行之以军法,否则军心会不稳,会让他这个主帅的威信受损! 可现在杭老贼竟然说只要攻城就杀华满! “杭东明这是在威胁二哥,甚至想逼二哥竖旗举义!”徐老五忧心忡忡,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冯恺怒道:“去告诉杭老贼,他若不将华满交出来,城破之日,满城屠尽!” 徐老五大惊道:“二哥万万不可,若是屠城,四川军民之心失尽矣。” 冯恺撇了老五一眼,觉得让这货做军师是个错误的决定,看来有必要让他去做武锐军的大管家,刘伯温不适合,萧何的角色总能担起来吧。 “杭老贼给咱出难题,咱岂能给他牵着鼻子走,现在咱也给他出难题,看他敢不敢赌,若敢,华满死的不冤!” “弟明白了。”徐老五有些惭愧。 叶思再度策马上前喝道:“冯帅说了,武锐军的兵若是死在蒲江,那城破,屠!” 杭东明冷哼,却不搭话,径直回了城楼。 师爷朱政冷笑道:“可笑至极,县尊爱民如子,这冯贼想也知道,而此人沽名钓誉,以至于武锐军对成都百姓秋毫无犯,很明显也是指望着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却以屠城威胁,岂不可笑。” 杭东明捋须笑道:“这才是本官如此重视武锐军的原因,反贼不可怕,左右不过是流寇盗匪罢了,一群乌合之众,朝廷只要能从北疆腾出手来,扫灭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武锐军不一样,一个有胆魄,有练兵之能的枭雄,手里面握着一只纪律严明,勤加整饬的大军,一旦出动,对于大明而言便是天塌地陷的灾祸。 就算朝廷最终能剿了冯贼,大明也必然元气大伤,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只可惜满朝大臣,尽都瞎眼! 别说冯贼不敢冒着失尽民心的风险,就算他真敢,本官又何惧,如果蒲江一城百姓的死能唤醒朝廷,能让冯贼成为万民眼中的恶贼,那也是死得其所!” 朱政冷汗直冒,走仕途的果然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的,就算笃定冯恺不敢屠城,可这番话也太狠了,一城数千人的性命啊,爱民如子被称为青天的杭县尊竟然浑不在意! 甚至朱政都怀疑,县尊是不是还希望冯恺能屠城! 城外。 “半个时辰过去了,竟然毫无动静。”冯恺肃声道:“看来咱的威胁对这老贼没有半点用处,来人!去大营拖几门将军炮,调一个卫的兵过来,既然老贼不识抬举,那便先破了蒲江再说。” 三百将兵扎下营寨,派出守卫兵丁,这些在武锐军军中皆有法度,哪怕蒲江守军毫无威胁,冯恺也不会大意,他就是要让武锐军形成习惯。 次日午后,三千兵马拖着每门重达五千斤的火炮抵达。 看到这种威力一般却死沉的火炮冯恺就脑壳疼的要命,这也是军中不待见火炮的原因,拖几千斤的火炮上战场,这行军速度基本上也就废了,所以这火炮也就只能放在城头上面定点攻击…… “告诉杭老贼,半个时辰内不放人,攻城!” 杭东明目光凝结成线,武锐军要攻打区区一座县城,竟然动用火炮,这也太看得起他了。 很显然,这是冯恺不愿意强攻,毕竟蚁附攻城,死伤在所难免,可要是直接轰破城门,那就简单多了。 杭东明有些后悔没将城门封死…… “来人,将人犯押上城头,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儒家文人之气节也! 脸上带着稚气,看上去却又无比刚毅的华满被带上了城头,眼中没有惊恐,倒是多了几分临刑前的释然。 身为武锐军的军人,华满这几个月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为了自己的民族,为了汉人的天下,为了天底下的百姓,他们要舍生忘死,要随时随地都有捐躯的觉悟。 因为那样死,死了也是英雄! 可他连战场都没上过,华满有些不甘心,但是绝不后悔! 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三千大军,看着列于阵前,准备轰城的巨炮,华满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武锐军更是信奉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在这一刻,华满忍不住! 他知道,冯大帅为了他这么区区一个小兵,竟然如此兴师动众的要攻打县城,值吗?华满觉得不值,因为他伤兄杀嫂本就该死! 可这一刻他想活着,他想追随自己的大帅厮杀疆场,用自己的命来回报大帅!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华满被带上城楼,到了杭东明身前。 “跪下!”衙兵一声断喝。 华满冷笑:“大帅告诉我们每一位战士,武锐军的兵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是汉子就只跪天地祖宗,便是大帅都不需要跪,你可以敲碎俺的膝盖,但是要俺跪,做梦!” 第七十一章 攻打县城 衙兵作势上前,打算在华满腿弯踹上一脚,却被县尊眼神止住,只能悻悻退下。 “倒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杭东明一脸肃穆道:“你家大帅还和你们说这些?” 华满傲然肃立,应道:“军中教育每日不缺,大帅也时常亲自和我们说些至理。” “说些什么?” “俺为何要告诉你?” 杭东明一窒道:“或许本官会饶你一条性命。” “武锐军十万弟兄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杭东明微怔,神思有些恍惚,而这恰恰是他最担心的地方,一个能让十万大军死心塌地为其卖命,其部还尽皆敢战敢死之士,这对于朝廷而言,绝对算得上是噩梦。 “你不要忘了,你祖祖辈辈也是大明的良籍,而你嘴里所说的武锐军乃是逆军,冯恺更是逆贼!” “大帅说过,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而今大明也是一样,百姓如果能安居乐业,谁会提着脑袋去造反,这是被朝廷逼的,朝廷不让百姓活,百姓为何不反!” “说的是这个理。”杭东明并不否认道:“可造反的逆贼多了,朝廷就只能平叛,平叛是要花银子的,如此一来百姓的日子就会更加困苦。” “大帅说过,天下一成的百姓要供奉天下九成的人,朝廷没钱了,不思开源节流,却只会把沉重负担强加在百姓头上,这样的朝廷如果不亡,简直天理难容。 还有那满堂的东林贼党,尸位素餐也就算了,整日里自我标榜,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可实际上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他们就是一群蛀虫,蛀光了大明的根基,更是一群血蛭,无时不刻的想着怎么从百姓的身上去吸血。 昏聩的帝王还有满殿的妖氛,大明就算没了李自成还会有马自成,没了张献忠也有王献忠!” 身为科班出身,满腹诗书的杭东明竟然被一个或许连字都不认识的粗汉给说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当然,真要反驳,杭东明完全可以引经据典,从忠君爱国、君君臣臣的角度去驳斥,但是他很清楚,不管如何辩驳,都会显得无比的苍白。 越是如华满这样的粗汉就越是认死理,他认为冯逆说的是真理,那就一定认到底! 更何况身为县尊,他也无需和华满争辩。 “你杀嫂伤兄乃事出有因,法亦不外乎于情,也就是说你之罪可不判死,然而如今本官却不得不借你人头一用,需知,汝之死乃城外贼寇所逼。” “大帅为救俺而来,俺死也瞑目!” 杭东明挥了挥手,华满便被带了出去,随即手起刀落。 “姓杭的,咱必杀你全家!”冯恺看到华满头颅被扔下城墙顿时大怒:“开炮,轰开城门!” 一声令下,五门巨炮轰鸣,十五斤的实心炮弹呼啸着砸向城门,瞬间将并不坚固的木门撕的粉碎。 “杀进去,但有反抗,一律格杀!” “杀!” 蒲江县的守军拿着武器装腔作势还行,可要真让他们操刀子和敌人玩命,那是万万不敢,更何况成千的三千军队一看就是虎狼之师,和他们打仗?那是老寿星上吊,嫌他么的命太长了。 蒲江巡检谢波干吼了两声便直接开溜,那些守城兵一见巡检都跑了,哪里还肯待在城头上送死,武锐军还没杀到城墙边上,就跑了一大半。 “县尊速离,迟则……”朱政两股战战,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华满死了,冯恺必杀县尊,他身为师爷,怕是也要被殃及池鱼。 “能走去哪里?”杭东明似乎对守军跑了大半浑不在意,斜靠在椅子上说道:“冯恺要找本县报仇,想来不会殃及无辜,你且逃命去吧。” 朱政咬咬牙,最后长叹一拜:“若非高堂在世,定陪县尊慷慨赴义,县尊保重,学生告退。” 杭在明没说话,贪生怕死,人之常情罢了。 一刻钟后,武锐军前锋冲进蒲江县城。 别说什么投石、火油,就连羽箭都没从城上落下一根,所谓的守军、衙兵早已经跑的连个人影皆无。 叶思手持钢刀当先一步冲上城楼,见杭东明左右竟无一人,微微一怔上前道:“县尊,我家大帅有请!” “借蜀王之命,行谋逆之事的逆贼罢了也敢妄称大帅。”杭东明不屑道:“华满已被本官所诛,冯贼要想报仇,头颅在此,拿去便是。” 面对大义凛然般的杭东明,叶思也懒得废话,招了招手,便有两名战士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将杭东明从椅子上拖了出来,然后架起就走。 冯恺业已入城,见到杭东明,眼中杀意喷薄而出。 “咱听闻县尊爱民如子,在这蒲江县颇得民心,可你看看,咱率军攻城,这守城的兵还有衙役都不见一个,可见皆以弃县尊而去,事到如今,县尊可有悔意?” “本县为何要悔?” 冯恺冷笑道:“华满因孝而杀嫂,事亲不孝者,与禽兽何异?县尊难道觉得不该杀?” “该杀!” “华满即便有罪,也是罪不及死,而县尊却将其斩于城上,是否也算草芥人命?” “算!” “那么县尊杀了本不该杀之人,想来无非是想求一死罢了。” 杭东明这次没回应。 “一心求死,成全忠义之名,逼咱杀你,好让咱失了民心,迫咱攻城,坐实谋反之罪,县尊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杭东明哈哈大笑大笑道:“就算你知道又能如何?汝攻击县城,破城而入,反迹昭彰,朝廷若还不警醒,便是天亡大明!” “县尊是想以死来迫使朝廷正视川西,正视武锐军,不给咱发展壮大的时间?” “是又如何?” 冯恺冷笑道:“可惜了,既然县尊一心求死,那咱便让县尊做个明白鬼,求死全忠义,可县尊却忘了,对于冯某这样的反贼而言,忠义就是个屁。 另外,这史书都是胜利者所书,咱以后若是败了,那杀你一个忠义之官不多,可咱要是胜了,为了让新的王朝伟光正,那么县尊觉得自己还能不能忠义?” “什么意思?”杭东明皱眉不解。 第七十二章 杀入诛心 杭东明想要痛痛快快的去死,冯恺若是一刀将其咔嚓了,反倒让其逞心如意,这种事冯恺哪里肯干,对付这种人,杀人还要诛心,要在其死之前揭掉他伪善的面皮,让其死也死的不甘心,才是最合理的。 “意思很简单,如果咱真有一天能夺了这天下,那么一定会对你极尽抹黑,让你在史书上的名声恶臭千年,甚至还可以学学正德皇帝,如秦桧那样,把你铸座铁像,编排一些罪名,供万世唾弃!” 杭东明不屑道:“公道自在人心,本官一生清廉,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岂会怕了你这区区鬼蜮伎俩。” “不不不……”冯恺摇头道:“群众的眼睛确实是雪亮的,但是百姓更容易偏听偏信,只要制造舆论,造谣诋毁,用不了多久,绝大多数的百姓就会觉得你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装出来的,而你的那些作为不过是以小利博大名罢了。” 杭东明的眼中闪过一缕愤怒,可还是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县尊觉得咱杀你会丢民心,不杀你会失军心,以一己之身便能稳赚不赔……只可惜县尊想的太简单了。 咱说了咱会派人鼓动舆论,三日之内咱就能让你的名声臭大街。 至于军心……县尊不了解武锐军,武锐军可不是县尊眼中的传统军队,说简单点,咱这武锐军不管什么都按军律行事,严格执行军法条程,弱化将领对于军队的控制力,一旦上了战场,武锐军就是一个整体,是一台真正的战争机器。 另外,这武锐军乃是咱亲手拉出来的,咱足额发放军饷,从不存在拖欠之事,咱让十万大军吃饱吃好,不以将领私人性格喜好来苛待军兵。 同时以完善的军法、条例、善后制度来保障每一位战死沙场的将兵的抚恤,让武锐军的兵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顾之忧。 咱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也将这一切几乎做到了极致,你说咱会不会因为一名战士的死就失了军心? 华满之死并未死于战场,但是咱依旧会按照战死标准对其抚恤,你说咱是得军心还是失军心?” 杭东明不屑道:“华满伤兄决裂,你打算将抚恤银子给谁?给他那个已经有些痴傻的老母亲?还是给和他反目成仇的兄长?” “武锐军对于战死士兵的抚恤有很多……”冯恺淡笑:“比如华满这种情况,军中会寻一孩童过继给其续后,在军中开设的学堂教授学业,会不定期查看其母情况等等。” 杭东明目瞪口呆,进而寒彻骨髓,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武锐军低估了冯逆! 有这样的保障,武锐军的兵谁不效死,只要上了战场就必然人人争先,悍不畏死! 大明危矣! “还有你想逼反冯某,让朝廷警醒,能及早出兵入川剿灭冯某,只可惜你这算盘打的更是毫无用处,冯某若是怕官军,当初何敢炮轰王府! 至于朝廷,现如今北疆战事频频,建奴贼心不死,一直都想杀入关内,取汉家江山而代之,洪承畴困于北疆动弹不得,若抽调边军,北疆势必糜烂! 对于朝廷而言,义军也好反贼也罢不过是芥藓之疾,北疆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所以边军根本不可能会轻动。 可不动边军,这内地仅仅只靠左良玉、贺人龙之流根本剿灭不了义军,甚至越剿义军声势越是浩大。 值此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的档口,你觉得朝廷会和蜀王翻脸,就算朝廷明知道这武锐军和蜀王没半点关系,崇祯敢翻脸? 撇开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怕告诉县尊,就算咱征兵三十万,就算咋把这四川都给夺了,朝廷在当前都不敢和咱翻脸,没准还指望咱能率军出川替朝廷平叛,然后诏安于咱呢。” 杭东明彻底傻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一番谋划,甚至不惜赔上性命之举有些蠢。 原来这一切在冯恺的眼里竟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罢了,该给军中的交代还是要给的,县尊可以安心上路了……” 摆了摆手,杭东明被押了下去,不一会便被斩于军前! “二哥真打算造谣败坏杭东明的名声?” “民心,民心是什么?”冯恺冷笑道:“为民做主就是青天,不盘剥百姓的就是好官,不横征暴敛的就能送万民伞,百姓的诉求很低的,让咱们的人当蒲江知县,告诉他,蒲江县是咱打下来的地盘,咱的眼睛会无时不刻的盯着,新知县会知道怎么做。” 徐老五点头应下。 “把姓杭的在蒲江收的妾室捉了,斩!” “明白。”徐老五再次应承,要杀杭东明全家是不可能的,官员上任很少会拖家带口,尤其是地方官更是如此。 “五弟可知如何操控舆论最简洁有效?” 徐老五笑道:“自然是派人在酒楼茶肆或者艺馆这些人口稠密之地散播谣言,还可以让说书的编出故事,如此众口铄金,用不了多久便能传的满城风雨。” 冯恺微笑点头道:“你这法子确实可行,不过有些太简单粗糙,咱还有个办法。” “弟愿闻其详。” “办份报纸。” “报纸?”徐老五不明白。 “军事方面的事由地方向京城传递此为塘报,而朝廷上的事要知会地方则是通过邸报,民间百姓想要知道官府乃至朝廷的政策动向,一般而言只有看官府贴出来的告示,或者民间百姓的口口相传。 弊端太多也太大了,比如地方官员为了中饱私囊会加派苛捐杂税,胥吏为了银子会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而百姓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他们便只会任由官府盘剥,然而把这些全都归结到朝廷的头上去。 比如崇祯帝为了北疆战事加征辽饷,为了剿匪又征三饷,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地方官府借着朝廷的这股东风开始光明正大的横征暴敛,征来的银子能有两成输送入京就算不错了,那八成以上的钱哪去了? 自然是进了各级官府那些贪官污吏的腰包,然而百姓却只恨朝廷不给他们活路……” 第七十三章 没救了 徐老五很慎重的颔首应合,心里面却只能深沉叹息。 冯老二说的这些他懂,这天底下懂的人也太多太多了,那些贪官污吏也是读圣贤书出仕的,曾经也曾想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更想过在乱世之年能凭借自己之力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可当他们出仕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曾经的想法是何等的荒谬可笑,因为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想要成为清流,想独善其身,无异议登天之难! 迎来送往那是人情世故,别人贪你不贪? 那你拿什么来孝敬上官?不把上官喂好了,上面不给你穿小鞋? 不贪拿什么来养活官衙里面的胥吏和幕僚,朱元璋就给那么点工资,还让不让官活了,难不成都学海瑞,官当的连买块肉都斤斤计较? 不贪怎么结交地方豪族?治理地方没有地方大户的支持,分分钟就是一被架空的傻逼。 别人都贪你不贪?这么说肯定不是自己人,既然不是自己人,那还谈什么守望相助,扯啥的官官相护。 无官不贪,多简单的三个字,诉说的却是普天之下的难辨真理…… 非是大明如此,而是历朝历代皆如是,任何朝代走到末期,都必然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大爆发,各类的弊政纷纷开始爆发威力,然后慢慢挤压,最终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好像如今的大明,朝中党争不断,辽东将门拥兵自重,贪官污吏横行无忌,朝堂之上牛鬼蛇神乱舞,兵备废弛,财政空虚再加上天灾不断,官绅豪强勾连酷虐民间,以至于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没救了,大明是彻彻底底没的救,就算朝廷能剿灭农民起义,就算北疆能够恢复平静也都没救。 宗室、勋贵、士绅、豪族等等利益阶层盘根错节,甚至早就融为了一体,想要挽救大明,除非打破整个利益阶层的利益圈,切断勾连在一起的利益链,甚至让整个天下的秩序重建。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名义上拥有天下权柄的皇帝也不可能做得到,成为整个利益阶层的敌人,轻则皇位不保,重则横死宫中都难说的很。 所以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改朝换代,打破旧有的利益圈,诞生出新的还处于幼年期的利益层,新生的王朝百废待兴,需要与民休养生息,自然而然就会让百姓安居乐业。 徐老五的目光有时代的局限性,他能看到的就是传统还没出仕的文人的固有观念,也喜欢痛斥时弊,更喜欢指点江山,可要是哪一天出仕了,那么他会成为利益阶层的一份子,然后同流合污…… 但是冯恺想的要长远的多,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大明的灭亡,事实上大明也就还有几年的命,就算加上南明,也终究还是会灭。 他看到的是整个世界,看到的的明末清兴,看到通古斯的野猪皮入关之后对汉民族造成的巨大灾难,看到的是在满清这艘腐朽没落的破船上,东方领先世界几千年的先进文明被刚刚兴起的西方文明越甩越远。 如今的欧洲已经开启大航海时代,再过百年就会爆发第一次工业革命,落后再想赶回来可不会太容易,更何况落后就会挨打。 冯恺不想看到历史重演,现在老天爷给了他机会,自然要努力去改变,改变这个世道,改变整个天下。 先从报纸开始…… “这报纸就是给民间一个畅所欲言的地方和机会。”冯恺侃侃谈道:“报社接受民间投稿,采用之后可以给予投稿人稿酬,其内容可以包括趣闻杂谈,民间秩事,小说连载,甚至可以涉政,当然不能涉及核心政治,还可以刊载朝廷的政令,比如朝廷征了那些税,怎么征的征多少,让百姓真正切身的去了解时事,当他们发现官府所征之税根本和朝廷无关之时,这仇恨最多集中在官府身上,设立举告监察制度等等。” 徐老五彻底懵逼。 “另外,报纸因为是完全面向民间,所以朝廷可以利用报纸上的文章来导引舆论走向,这是不是比单纯的造谣要高明的多?” “佩……佩服……”徐老五真的打心眼里面服了。 冯恺笑了笑叹气道:“只是有些可惜,这报纸推广不难,让民间接受也不难,甚至可以借此谋些蝇头小利,但是难就难在这天底下目不识丁的太多了,也就是南直隶江浙一带的富庶之地,识字率高些,可要是到了北方……而且用报纸来操控舆论风向还要防备被有心人反向利用……” 有些话徐老五听的不太明白,可又不敢明问,否则会显得自己很蠢。 “这样吧,回去之后就在成都建一家报馆,先尝试一下。” 徐老五点头应下。 “终究没能救下华满……”冯恺叹息:“好好将其安葬,在军中表彰其孝道,再将其母接到于姑娘哪里赡养,看有没有合适的孩童,给华满做个嗣。” “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办。” “撤军吧。”冯恺摆了摆手道:“留下三百老兵,派位夫子来整饬蒲江官场,原有衙兵和守军尽数解了。” “嗯。” 冯恺料理完蒲江县的事便回了成都。 于蕊依旧是月复一月,日复一日的在配药。 冯恺不懂药理,但是他的见识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不能比拟的,所以也总会提出一些在后世不值一提,在当前却堪称石破天惊般的见解,然后收获一下于蕊惊艳的目光,满足一下男人微弱的虚荣。 在当前这个感冒都能要命的时代,冯恺最希望能鼓捣出抗生素和青霉素这两个大杀器,只可惜不太现实。 不过概念已经被冯恺提出来了,能不能被于蕊这个药理坚定不移的执着型专家给鼓捣出来类似产品,谁也说不准。 没准能有惊喜呢? 就算弄不出来也没关系,总之不能让她闲着,没事总在那胡思乱想的好…… “是不是军中不需要你这个大帅了,没事总往这跑算怎么回事?”于蕊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 第七十四章 后宫 “找你有事……” 于蕊一怔,冯恺到她这来,要么就是口花花,要么就是没话找话,甚至还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调笑小姑娘…… 这么正儿八经的要和她说事,好像就只有当初成立护理营的时候有过。 “何事?” “咱打算建个文工营。”冯恺正色道:“就是从这些护士里面挑选十几二十个青春正盛,会唱歌会跳舞的女子组建一个单独的营,以后他们战时可以做护士,非战时可以做些表演登台演出。” 于蕊秀眉一蹙,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这里是护理营,每位护士的责任是救死扶伤,不是为了取悦男人,你要找这样的,不如派兵去成都抄几家艺馆,那样的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不允许进入我的院子,你想怎么教导她们都可以,就是天天待在她们那,只要不怕被榨干也行。” 很明显,于蕊理解错误,而且还生气了…… 在冯恺的心目中,这文工营的女子是高尚的,也是真正的战士,只不过军中职责不同罢了。 然而在于蕊看来,文工营就是为了取悦男人,是只有肮脏女子才会干的出来的事。 不怪于蕊,要怪就怪冯恺低估了时代世俗的威力,更低估了理学对于女子的束缚和禁锢力。 他要建立文工营,需要挑战的乃是整个世俗的固有观念。 还有这里是护士营,三百多名护士都是于蕊一手教导出来的,她自然不可能会愿意护士们去做在她眼里卑贱的勾当。 所以冯恺打算自己去找! 冯恺去了蜀王府! 被软禁在蜀王府还不受蜀王待见的众官最近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惨…… 蜀王确实没有克扣众官的衣食用度,但是伺候的太监宫女乃至厨娘杂役都撤了去,可怜这些读书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出仕之后更是被人伺候了一辈子的老爷们哪里会烧饭洗衣。 但是粮食菜蔬都有,众官要是不会做把自己给饿死了,那也只能说这帮五谷不分的东西是活该。 不过在忍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糊饭、夹生饭、焦菜以及各种各样令人倒胃口的食物之后,众官这些日子手艺见长,还发明了几道全新的菜式…… 但是洗衣服……那还是算了,现在众官身上的官袍破烂也就算了,关键是脏兮兮的几乎找不到布眼,多远似乎还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臭味,如今已是夏天,那味道越发酸爽。 不过众官似乎都习惯了,一群贱胚…… “派人送些官服来,毕竟是朝廷命官,怎能如此失体?” 谁知众官却并不领情。 “我等绝不受逆贼之物!”众官异口同声。 “那好,那就继续臭着……”冯恺并不介意。 众官傻眼,表达一下情绪罢了,有没有必要拒绝的这么直接,话说你拿些衣服来,咱们径直换了,然后该骂还是骂,也不影响是不是。 主要是龙文光的死相当于扯碎了众官脸上的面皮,让他们这些一直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陡然间发现,自己的小命随时随地都捏在人家的手里,巡抚都随便杀了,冯恺会在乎他们死活? 至于冯恺现在如何折腾,说实话他们管不了,自身都难保了,还操心别的,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当下就有官员想服个软,可谁都不想当出头鸟,最后被鄙视…… 而这时候冯恺已经施施然走向了后殿! 说起来蜀王府就是缩小的紫禁城,也有三大殿,也有后宫。 不过冯恺霸占的是三大殿,对于蜀王府后宫别说秋毫无犯,就是踏足都不曾有过一次…… 然而现在冯恺竟然要入后殿! “冯逆竟然要回秽乱宫闱!”长史应梓睚眦欲裂。 狄童轻叹了声道:“别淼兄如此愤怒何益……”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冯逆可不是臣,别淼兄这词用的不当。”狄童看了看自己熬的汤,感觉很满意。 应梓不说话了,他们现在被软禁,日日都盼着朝廷能够派兵平叛,就算到了那个时候冯贼要拿他们祭旗,也能落得个忠义之名,总比现在不死不活好的多。 朝廷不平叛,冯贼不举兵,两边仿佛都当对方不存在,他们怎么办? 难不成真要被冯贼羁押软禁蜀王府数年之久? 冯恺已然带着四名亲兵到了后殿,守在后殿门洞前的太监一见冯恺来了,顿时双腿直颤。 后殿可是蜀王和家眷住的地方,住在后殿的男人除了蜀王就只有未成年的子嗣,和官员的想法大同小异,这些太监也感觉冯恺是来秽乱宫闱的。 要是往年,这个时候别说呵斥,恐怕直接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再说,可他们面对的冯恺! 连蜀王都敢软禁、胁迫的魔头! “让蜀王出来见我!”冯恺想了想道:“免了费事,让蜀王将后宫十五到十八岁的女子全部带出来,记住!一个都不能少!” 太监哪里敢有半点质疑,屁滚尿流的就往后宫跑。 不管怎么说冯恺都没进后宫,说明还是懂规矩…… 好像冯恺也不用和蜀王讲规矩,所以几个心里面发慌的太监就当是冯恺给蜀王面子,毕竟要是真进了后宫,蜀王这面子可就真能扔茅厕里面去了。 蜀王正在悠闲的听曲观舞,身为被朝廷圈养在成都的猪,如今又被冯贼软禁在王宫里面的傀儡,他也没啥别的爱好,听听曲,造造人,也没别的事可干了…… “冯……冯恺来了?要十五到十八岁的女子?”蜀王脸色顿变,但是不敢违抗,废话,若是违抗,冯贼带兵冲入后宫自己找怎么办? 报信的太监忙不迭的点头。 “去照办!”蜀王对着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艾云喝道。 刚要照办,艾云又看见蜀王似乎有些纠结道:“除了适龄的宫女,把两位郡主也叫上。” 艾云目瞪口呆…… “发什么愣,快去!”蜀王怒斥,冯恺岂能不知道蜀王府有两位适龄郡主,这要是有意试探,他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竹月郡主朱荷今年已十八,本已许配了成都府里的豪族子弟,今年本该完婚,可怜呐…… 第七十五章 倾国倾城 “冯帅今日怎么得空入宫?”蜀王脸上带着谄笑当先出宫,见到冯恺便拱手先作礼。 其实蜀王现在对冯恺的情感无比复杂,尤其是在得知福王、襄王相继罹难,开封周王岌岌可危之后更是如此。 蜀王其实很清楚,如果朝廷灭了反贼,一定会腾出手来收拾蜀藩,相当于有了一个光明正大削藩的借口。 反贼要是得了天下,大明亡了,那么他这些朱家王孙必然跌落尘埃,甚至会被新朝斩尽屠绝。 所以他虽说被冯恺当成了傀儡,但是冯恺对他秋毫无犯,想来也是个守规矩的,如果大明江山当真难保,他反倒希望冯恺能坐天下,前提是冯恺能信守承诺…… “来找殿下借些人。”冯恺拱手还了礼,直接表明来意。 蜀王露出一个懂的眼神嘿嘿笑道:“冯帅血气方刚,想是打算纳几房妾室,只是于姑娘哪里……” 冯恺满头黑线…… “莫要胡说八道!”冯恺斥道:“咱只是要十几二十位能歌善舞的女子编练一支文工营,以后得闲便入军营给将士们唱歌跳舞,鼓舞士气!” “原来如此,冯帅设身处地为武锐军着想,本王佩服佩服。”蜀王一顿恭维,只不过那表情很猥琐,很显然对冯恺的话完全不信。 在这货看来,冯恺玩的这套无非是想要掩人耳目罢了,这文工营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后宫。 冯恺懒得分说。 不一会的功夫,无数莺莺燕燕出了城门洞,有的好奇,有的羞怯,有的大胆,不一而足。 这些女子基本都穿着统一的宫女服饰,偶尔有几个颜色不同,想来在这蜀王宫中的地位也有所不同。 然而很快冯恺的目光就被其中的两个女子给吸引住了,这两女子容颜俏丽,气质高雅,一身的蜀绣服饰,很显然,绝非是寻常宫女。 “她们是谁?” 蜀王忙道:“这是小王次女竹月郡主朱荷,今年十八岁,那一个是三女朱萍,受封玲月郡主。” 冯恺无语,蜀王这老货竟然让他两个女儿也出来…… 说真的,冯恺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蜀王宫中年轻貌美的女子不会少,在加上蜀王好舞乐,那么就是现成的,稍加培训一下就能成为合格的文工营营兵,压根没想别的那么多。 但是蜀王考虑的更加深远! 历史上的蜀王被黑的没个人样,可不要忘了,他能成为蜀王固然是身份,可要想做稳王位,还能在反贼逼近成都之际成为成都军民的主心骨,就不可能是单纯的无能少智之辈,充其量就是真贪财罢了。 但是那么多亲王死在叛军手上,蜀王又没聋没瞎,难道就真不知道一旦成都被贼兵打下,蜀王府两百多年累积的财富也肯定保不住? 他知道,可依旧在史书上留下那样的名声,十有八九是被黑了,毕竟满清最喜欢干这事。 现在蜀王对于自己的处境非常清楚,别说是被软禁,冯恺真要杀了他也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之所以他活的好好的,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做这个傀儡,当然不心甘不情愿也不可能,但是危机感是时时刻刻笼罩在蜀王头顶上挥之不散的乌云。 他想要破局! 想要让冯恺对他真正的放心,想着冯恺万一真有机会那么能兑现承诺! 想来想去,最适合的办法无疑就是联姻! 但是于蕊肯定会成为冯恺的正妻,但是堂堂郡主给反贼做妾? 说实话,蜀王也是难以下定决心…… 毕竟大明亲王总归还是得要点脸。 所以随缘…… 这个缘随的不错! 意外来到这个时代,一开始的时候朝不保夕也就算了,可如今冯恺拥兵十万,大明过几年必亡,正是大丈夫提三尺剑,角逐天下的时候! 身为男人,什么是梦想? 自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不刻意的去追求不代表冯恺不想,血气方刚的汉子就算是道德君子,又有几人能抵抗的住美色的诱惑? 冯恺觉得能抵挡的住的不是圣人,是禽兽是阳痿…… 蜀王的三女玲珑剔透跟个瓷娃娃似的,一双大大的眼睛四下里好奇的张望,属于绝对的美人胚子,只可惜看上去太小,嗯……哪都小。 对这样的‘小’女子心动那是犯罪,但是次女朱荷…… 很显然皇家的基因足够强大,毕竟身为王爷娶的必然是美女,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生出歪瓜裂枣的可能性太低。 朱荷就是典型的美女,浑身上下透露而出的端庄淑雅,那温婉可人的娇俏样子立刻让冯恺脑海里面浮现出了一句话…… 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是和于蕊迥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于蕊属于那种能够持家,能够辅助夫君,料理好一切后务的贤惠之女。 而这朱荷则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出尘脱俗,温婉端庄! 简单点说,如果单从美艳角度来评价,朱荷之美至少要胜于蕊三分! 但是于蕊更适合做大妇,因为娶妻不娶色! 蜀王的心情很复杂,他很希望通过裙带关系拉近和冯恺的距离,甚至以此来保护蜀王府,但骨子里面依旧看不上草寇出身的冯恺,认为自己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许给冯恺还不见得是大妇,简直就是践踏蜀王府的脸面。 至于女儿已经许配人家,那是另外一码事,不值得一提。 见冯恺一脸惊艳,毫无掩饰的盯着自己女儿,蜀王轻咳了几声道:“冯帅,蜀王府里面适龄女子皆在此处,不知……” 冯恺目光收了回来,呵呵笑道:“郡主天姿国色,有倾国倾城之貌,倒是让本帅有些失态忘形了。” “能得冯帅看中,那是小女的荣幸。”蜀王彻底把脸面扔进了臭水沟,这话也引得朱荷柳眉紧蹙。 “好了,废话不说。”冯恺的目光扫视众女道:“你们当中那些会唱歌,会舞蹈的站出来,不用怕,本帅会送你们一场造化……” 造化……宫女没多少信,可胆子大的宫女还有几个,或许觉得自己能歌善舞,也确实在蜀王府里待腻了,于是壮起胆子轻移莲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就慢慢走出三四十个年轻貌美的宫女…… 第七十六章 招安 “把她们都安排在官署。”冯恺吩咐了一句。 这官署自然便是蜀王府的属官官署,不过自从两位朝廷任命的长史被软禁之后,那些蜀王自行任命的属官也就被自动开革了出去。 如今官署已是无官,仅有几名杂役洒扫庭除。 “翠屏跟咱走。”冯恺看了眼年纪约莫有二十来岁的高挑妹子,此女乃是蜀王府舞乐班台柱,知道冯恺组建的文工营是要培养女子唱歌跳舞,于是便将翠屏安排了过来,端是考虑的周祥。 倒还真是,想想看,就算于蕊大度,可自己还没和她成婚,就整日里往这文工营里面跑,恐怕就算再大度的女子也忍不住要吃味。 可现在把翠屏带去小院亲自教导,再让其来这里传授,自然也就省了一身的腥。 而且这些宫女固然美貌不俗,可现在冯恺脑子里面全都是朱荷之颜,一时半会哪里还能看得上寻常姿色。 “温柔乡,英雄冢呐。”冯恺将脑海里面的倩影给甩了出去,重重叹了口气。 “二哥许是看上了那丫头?”闲着没事充当保镖的袁老四一脸的猥琐。 “胡说八道。” 袁老四嘿嘿笑道:“二哥你是不晓得,老五那酸货就喜欢在背后编排二哥!” 冯恺斜眼看着袁老四,没想到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还是个喜欢打小报告的,可还是忍不住问道:“说说看,老五是咋编排咱的。” 袁老四闻言顿时来了精神道:“就说于姑娘是二哥的救命恩人,甚至是咱武锐军的大恩人,要不是当初于姑娘把二哥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哪里会有咱们武锐军,如果有一天咱们武锐军夺了这天下,哥哥真个做了皇帝,那于姑娘都能算是大明的掘墓人。” 冯恺点头,徐老五说的这话不无道理,而且越想越是这个理。 “老五还说,于姑娘随二哥出了山,一路装成流民乞丐,跋涉千里来到成都,如今更是为二哥组建护理营劳心劳力,可见是要死心塌地跟了二哥的,可二哥却不肯娶了于姑娘,给人家一个名份,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冯恺脸黑,徐老五这话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薄情寡义了,而且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肯定袁老四这憨货被徐老五给阴了。 这些话分明就是徐老五打算对他说的,可人家不说,却说给袁老四听,知道这货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一定会主动和他说,于是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是冯恺矫情,事实上他不娶于蕊,那些老弟兄都不会答应,而是觉得如今武锐军刚刚走上正轨,还没有建立半点功业,主帅就忙着大婚,似乎有那么一点说不过去。 可要是哪一天武锐军真个出川去打天下,那时候估计能忙的脚不沾地,哪里会有时间成婚。 其实冯恺有更深层次的盘算,似乎可以和于蕊先谈谈。 踹了一脚憨货,冯恺没好气道:“蜀王次女看上去不错,你也不小了,要不哥哥给你做个媒?” 袁老四惊的差点没摔跟头,连忙摆手道:“你看那妮子整个就是一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咱可伺候不了,咱喜欢屁股大能生儿子的,能持家过日子的……” “好吧。”冯恺也觉得自己是在乱点鸳鸯谱。 袁老四挠头道:“大道理咱也不懂,可老五和咱们说过不少,他说二哥之所以要搬出蜀王,是为了蛰伏也是为了给朝廷一个不兴兵的借口,咱们武锐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借重蜀王名头的必要,那咱看不如二哥把那丫头给纳了,如此一来不是那啥关系来着?” “裙带……” “对,对,就是裙带!” “人家是金枝玉叶,难不成要给咱做小,还是让于姑娘把大妇位子让给她?” “那可不成!”袁老四大事可不糊涂,一本正经道:“于姑娘是咱们武锐军主母,咱们弟兄都服气,换谁都不行!” “那不就是了……” 袁老四眼珠子转转了道:“二哥要是看不上,不如把那妮子许给老五,一个酸货,一个娇小姐,两人倒也配。” “好,得空咱和老五说,就说是你建议的……” 袁老四差点载倒…… 翠屏被送去了小院,冯恺则带人回了大营。 大营的训练章程在五万新兵彻底融入之后,已经彻底正常化,训练自有法度,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如今的武锐军就是一台崭新的机器,只要不胡乱操控,那么就会在预定的轨道上慢慢运作,根本不需要冯恺这个主帅操什么心。 这就是制度的重要性,没有严格的制度来约束,那么就算再骁勇善战的兵聚合在一起也是一盘散沙。 就好像李自成等反王所谓的那些百战余生出来的老营精锐一样,说白了还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也是为何反军在遇到精锐官军时候一触即溃的重要原因。 “大帅,宫里派了位曹太监前来宣旨。” “曹太监?曹化淳?”冯恺微怔,这可是崇祯朝首屈一指的超级大太监,影视作品当中的常客,最主要的是这家伙还给文官背了几百年开城门的黑锅。 “不是曹化淳,叫曹锦蓬。”徐老五老实回答。 冯恺哦了一声,表示有些失望。 “既然是传旨,为何不去蜀王府,而是径直来了大营?” 蜀王就是个傀儡,朝廷的耳朵未聋,眼睛没瞎,难道不知道武锐军是你冯老二说了算…… 冯恺淡笑。 崇祯奈何不了成都,只能装聋作哑,但是肯定无法放心武锐军这么一支彪悍的武装力量存在,所以派人来招安是必然的。 或者说难听一点就是开空头支票,让冯恺把队伍拉出去和农民军打生打死,最好能杀个两败俱伤,而官军也能保存实力最后出来收拾残局。 这手算盘打的精妙,只可惜天底下没那么多傻子,至少不会比他崇祯更傻。 对于崇祯而言,祸乱天下多年,把个崇祯朝搅的天翻地覆的农民军就是腹心之患,不灭了当真是寝食难安,而武锐军呢? 武锐军至少名义上还是蜀王,也勉强能算是朝廷的,还没恶迹,那当然要多加利用利用…… 第七十七章 空头支票 如今朝廷形势有些好转,新任督师丁启睿居中调度,解开封之围,又派诸将四下围追堵截,直接将张献忠揍的鼻青脸肿,惶惶如丧家之犬。 对阵天底下最大个两号反贼,官军连战连捷,形势可谓一片大好,这也给了朝廷上众臣一个错误的信号,认为剿灭流寇已经取得重大进展,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肃清内患,专心对付北疆外贼。 然而外贼凶悍,官军这些年与之对阵几乎难有胜绩,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蜀王! 之所以会想到蜀王其实也不奇怪,冯恺以蜀王名义募集十万大军,而且据说整日操练,战力是否彪悍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乌合之众的农民军所能比拟,勉强也算是一支精锐。 最重要的是武锐军是冯恺以蜀王自保,是为防范农民军进犯成都的名义所建,那么现在农民军都快完蛋了,蜀王也好,冯恺也罢,还用什么名头保留这支军队。 没有名义,还不解散就是想要拥兵自重是有不臣之心! 那么朝廷大军杀进四川兵临成都就是平叛,冯恺挡之,立成齑粉! 如果不想引来平叛大军,那么就该接受朝廷的‘好意’将武锐军拉出去和建奴厮杀,反正这算盘不管怎么打,朝廷都不会亏上分毫也就是了。 只是可惜,冯恺知道这不过勉强算得上是大明的回光返照罢了。 官军如今确实卖力,尤其是左良玉,这家伙觉得杨嗣昌是被他给阴死的,朝廷又下旨申饬他,让其戴罪立功,这时候他哪敢不卖命,要知道大明现在还没亡,崇祯也还没死呢。 李自成被打退,张献忠被杀惨,罗汝才倒是没太大损失,如今张献忠应该去投奔李自成,然而李自成打算吞了张献忠的兵马,也就是让张献忠当闯军的部将,当了半辈子枭雄的张献忠自然不愿意,所以很快就会在罗汝才的资助下离开李自成,然后四处逃窜,和官军打起游击…… 等到今年底李自成二围开封,等到崇祯十五年到来,那个时候的崇祯就该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就连天下人也都该知道大明王朝真个要亡了…… 冯恺走入大营专门辟置的待客室,只见一名面白无须,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太监端坐,身边的案几上放着一杯正冒着热气却未动的香茗,而其双膝之上则是一只锦盒。 锦盒里面的自然是圣旨,不过对于冯恺而言,所谓圣旨,那就是废纸,擦屁股都嫌不舒服那种。 曹锦蓬看见冯恺进来,这凳子上就仿佛有钉子似的,呼的一下站起,满脸堆笑道:“可是冯帅当面。” 冯恺抱拳道:“曹公公远道而来,冯某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都是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曹锦蓬可不敢拿大,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一等的凶神。 潜入成都,控制蜀王,招募兵勇,编练强军,炮轰王府,还软禁成都众臣,甚至连陛下派来传旨的随堂大太监陈大金都被一起软禁了…… 这些事随便拿出一件都是灭九族的大罪,他敢拿大?最轻都是和陈大金去做伴的下场。 “曹公公此来可是带了陛下旨意?”冯恺目光落在锦盒上面似笑非笑道。 曹锦蓬不由自主的点头。 “既是宣旨,当备下香案,沐浴而接。”冯恺慎重道:“老五,去准备下。” 曹锦蓬连忙摆手道:“无须无须,此乃密旨,无需当众宣读,冯帅自顾拿去一览便是。” 冯恺有些诧异,密旨?密旨需要用这么长的锦盒装着? 曹锦蓬有些尴尬,现在皇帝志得意满,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所以就颁了圣旨来成都,无法是要冯恺老老实实听朝廷的话接受朝廷的摆布。 措辞谈不上严厉,但是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 冯恺看完圣旨将之放回锦盒笑道:“陛下让蜀王提兵出川,先去剿灭了陕西、河南等地的流贼,然后北上前往北疆,归洪督师统一调遣?那这圣旨该给蜀王才是,公公似乎走错了地方。” 曹锦蓬尬笑道:“圣旨需要备档,代表的是天家的体面,有些话不方便明言,陛下让咱家来成都宣的密旨也不是这个……” “公公说说看,本帅洗耳恭听。” 曹锦蓬心里暗骂冯恺果然跋扈,他要说的可是皇帝密旨,看看冯恺可有半点恭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更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陛下说了,冯帅协助蜀王招兵买马,保卫四川有功,但功不足以封爵,冯帅若是能率兵平贼,立下功勋,那么来日封侯乃至封公爵都是等闲之事。” 果然是空头支票,画的好一手大饼! 真是可怜呐,现在冯恺已经有些同情崇祯了。 大明重文抑武,虽然没有宋朝做的那么过份,可武人地位低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到了崇祯朝呢? 崇祯杀大臣,换首辅跟走马灯似的,显然觉得自己身为皇帝可以随意拿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可对于武将,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却不敢轻易斥责,毕竟天下大乱,他还要靠武将去平乱。 以至于到了崇祯后期乃至南明的时候,天底下手握重兵的大将诸如左良玉、高杰、刘泽清这一类的大将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听调不听宣都已经算是给皇帝面子了…… 朝廷发不出军饷控制不了军队,以至于官军也成了匪,甚至比匪还要凶残的多,毕竟土匪打家劫舍,一般而言也就草草抢掠过后就逃之夭夭,可官军不一样。 官军光明正大的抢,刮地皮似的抢,土匪抢没准还能留点,官军抢了之后……那是屁都不带给你留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说的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冯恺在成都做大,要是换做太平年月,别说冯恺,就是蜀王……那也是一道圣旨就能把蜀王的藩给削了,要是不甘心被削,那就看看有没有朱棣的本事玩一出靖难。 可现在呢?又是封侯又是封公的许愿,明显是打算把冯恺先给忽悠出川以后再说,只要冯恺的兵马落在朝廷手里,那以后对冯恺是捏扁还是捏圆,那可就是崇祯的一句话了…… 第七十八章 缺铁 “本帅奉蜀王令征募兵马,意在保卫成都乃至川境,蜀王委任本帅为武锐军指挥使,那么按理来说,本帅也是大明之将臣。 陛下看重武锐军,觉得武锐军可堪一战,本帅自是荣幸之至,也觉得当为国效力,成就一番功业。 然而将无令不行,兵无饷如何开拨,劳烦公公回转京城,就说武锐军久经整饬,已初现战力,然而出川跋涉千里,辎重粮沫不可或缺。 烦请陛下准备三百万两军饷,划拨四川各地粮仓为武锐军所用,旨意一到,本帅即刻率武锐军出川,为大明,为陛下清剿叛逆,肃清北疆!” 曹锦蓬傻眼,说实话,就算他只是个小太监,可这些年跟着自己义父曹化淳也学了不少东西,至少不是个没见识的。 可现在他开眼了,他想到过冯恺一定会推脱,会虚与委蛇,会打太极,会拖时间,但是没想到冯恺能以这么光明正大乃至无耻的理由来回应。 三百万两银子?他妈的都够几十万边军一年的军饷支出了,大明一年的实银税才多少? 更何况现在朝廷早已经穷的底掉,甚至连崇祯天子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国库内帑哪来的银子…… 还有就是粮仓,你冯恺连王府都敢炸平,连县城都敢强攻,还杀了朝廷命官,派了自己人当起了知县! 这是什么?难道不是实打实的反迹? 朝廷装聋作哑罢了,说明白些就是你冯恺无法无天,还需要皇帝的旨意才敢去开粮仓? 扯淡捏…… 其实崇祯有没有银子和曹锦蓬一毛钱关系都没,他郁闷的是身为宫里大档曹化淳的义子却没有捞银子的机会。 崇祯皇帝登基之初干翻了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魏忠贤,本以为太监会在崇祯朝沉寂,然而事实上是崇祯皇帝先不信任武将,随后感觉文官整天骗他,于是开始排斥文官,这些年换首辅跟走马灯似的就是证明。 不信任文武,便只能依靠太监,于是崇祯朝的军队监军势力空前庞大,任何军事行动,如果得不到监军的首肯那都是白搭。 另外崇祯皇帝缺钱,加上不信任文官,所以直接把收税权从文官的手里面给夺了过来,派遣太监到地方上征税,税是没征多少,可征税的太监却一个个赚了个盆满钵满。 曹锦蓬对此只能是羡慕嫉妒恨,本来当钦差传旨地方算是个美差,然而现在也得看给谁宣旨,给冯恺这个叛贼宣旨,还指望别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现在冯恺话已经撂出来了,曹锦蓬满脑子都在想回去之后该怎么忽悠皇帝,总之冯恺不能得罪,这家伙无法无天,得罪了真能把他一刀宰了,可皇帝……忽悠习惯了也就那样。 最终曹锦蓬被送去了蜀王府,话说随堂大太监陈大金同学看见,顿时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也哭的曹锦蓬毛骨悚然。 冯恺在自己的帅舍内跺来跺去,心情似乎有些烦躁。 武锐军操练一切彻底上了正轨,几乎没有半点需要他操心的地方,可他身为主帅,总不能当甩手掌柜,需要拿主意的事太多了。 比如现在军工作坊严重缺精铁,精铁基本上可以理解为百炼钢,在如今这个没有机床的时代,想要把生铁锤炼成熟铁,靠的就是工匠一锤子一锤子的敲。 可熟铁较软并不符合冯恺精益求精的要求,于是还要往熟铁里面掺杂各种元素,然后千锤百炼成为精钢。 人力,冯恺有的是! 熟练的铁匠或许不够,但是抡起大锤子去锤精钢的壮汉多的是,关键的问题是矿石。 武锐军对于钢铁的需求量太大了,为了保证每一位战士的性命,冯恺要求除了重甲兵以外,每一位战士的甲胄不能低于十五斤,不要求复杂的全身甲,但至少要能护得住要害部位。 除了甲胄还有刀枪还有火器,需要的钢铁简直惊人,这还是生铁,多少斤矿石能提炼出一斤的生铁,多少斤生铁才能锤炼出合格的精钢? 总之一句话,现在往西郊大营输送生铁和铁矿石的商贾越来越少,不是他们不愿意卖,而是没了货源。 如果往更远的地方去转输,成本必然无限加大,倒卖过来,赚头便小,和辛苦比起来,委实不值得。 “在保证武器和火器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的矿石和生铁,那么甲胄的缺口至少七万件!”大管家老褚忧心忡忡的回报道:“所以建议大帅多以皮甲、绵甲、藤甲代替,铁甲可以给旗一级以上将官配备。” 冯恺冷冷的撇了褚正清一眼,知道老头也是设身处地的为军支预算考虑,但是…… “每一位战士都是在这座大营千锤百炼练出来的,尽最大能力去保护他们的身家性命是咱这个主帅应尽的职责! 他们可以战死于沙场,但是绝对不能因为防护不到位而死,如果那样,咱和李张有何区别,大可裹挟无数精壮,大浪淘沙编练老营精锐也就是了。” 老褚赞叹:“十万武锐军战士能有大帅,实乃幸运。” “商人们觉得无利可图,所以不愿意千里迢迢运生铁和矿石,那就提高价格,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嘛,即日起将收购价提高一倍!” “属下遵命!” 冯恺呵呵笑道:“别在乎花多少银子,银子是死的,花出去买来咱们需要的物资才具备价值,蜀王府积累两百多年的财富足够咱们挥霍很长一段时间,真要没钱了,咱这兵差不多也练出来了,大不了早些出川也就是了。” 老褚有些无语,冯大帅这是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几个字给诠释的淋漓尽致了。 可怜他身为武锐军的大管家却不能不精打细算,要知道就算是金山银山,照这么个挥霍法,最多几年也就该挥霍一空了。 “对了,战马的事如何了?” 老褚无奈的摇了摇头。 冯恺眉头微皱,组建骑兵营是提升武锐军战斗力的关键一环,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购买战马输送入川的难度…… 第七十九章 很烦 国之大厦将倾,必有妖孽横生! 从皇兄天启帝手中接过烂摊子的崇祯皇帝,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如何能励精图治,如何才能让大明盛世中兴。 然而现在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以他的才能实在难以驾驭大明这条已然千疮百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倾覆的巨船。 他累了,真的累了。 天灾不断,以至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以至盗匪遍地。 关外女真所建之清国日益强盛,袭扰大明边疆多年,甚至兵临京师城下,乃大明心腹之巨患。 天灾、内忧、外患…… 任何一个能给予王朝巨大打击的事如今一股脑出现在了大明,让崇祯疲于应付,心力交瘁。 可恨武将拥兵自重,文臣尸位素餐,太监只知敛财,环顾左右,崇祯悲哀的发现,这满天下竟无可用之人,竟无可信之人。 坏消息太多了,多到已经让他麻木,但是哪怕洛阳城陷福王死,哪怕襄阳城破襄王薨,都没有这一次传回来的消息给予他的打击更大。 崇祯拿着手里的最新的辽东军情,已枯坐长达三个时辰,期间不言不语,仿若痴傻。 天塌了…… 崇祯十四年八月,清酋皇太极率大军驻扎在松山、杏山之间,清将济尔哈朗军攻锦州外城,截断松、杏间明军的联系,切断明军粮道,断绝洪承畴归路。 洪承畴想要决一死战,而各部总兵官主张南撤,最后背山突围,十数万人土崩瓦解。 这是大明自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对外战争最大的一次惨败! 这一战几乎也丧失了大明对外作战的主动权,从此攻守易势! 但是仅仅一场战役的失败还不至于让崇祯受到如此空前打击,崇祯之所以差点奔溃,完全是因为洪承畴的战败,彻底打乱了他原先的天下部署。 在崇祯的盘算当中,如今国内反贼的势已经被遏制,李自成不敢挡官军锋芒,张献忠更是连战连败,唯一的缺憾就是境内官军的机动力量不足,因此很难彻底剿杀掉起义烽火。 那么在崇祯看来,只要洪承畴能击退建奴,让建奴退回去,至少一年内不会再攻大明,那么他就敢抽调边军入腹地平叛! 届时围追堵截,一点点挤压反军的生存空间,管他李自成还是张献忠,最终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 只要剿灭了内地叛乱,那么崇祯就可以对外积极布防的同时,对内鼓励百姓回归田园,休养生息…… 当然这是不是崇祯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追究的必要,但是现在…… 完了…… 北疆战事糜烂,意味着平定内贼的战事还要迁延时久! 他派曹锦蓬前往成都,是想对冯恺这逆贼恩威并施,但是话说回来,冯逆胆大包天,可他连挖了祖陵的张献忠都能赦免,更何况是冯恺。 崇祯希望的是冯恺能够看清形势接受他的好意,接受朝廷的诏安,可如今怕是要出变故…… 被崇祯心心念放在心里面的冯恺此刻也是挺烦。 得知冯恺真从蜀王府里面选了三十几个宫女组成文工营的于蕊已经好些天没给冯大帅好脸色看了…… 主要还是这妮子认定冯凯组建文工营的目的不纯! 她不善妒,自己男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纳妾,但是绝对不可以背着自己偷偷摸摸! 但是这天底下可有不偷腥的男人?似乎没有…… 这还不是于蕊最憋闷的,最让她不舒服的是她从那个叫翠屏的女子口中得知,冯恺看上了蜀王的那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二女儿朱荷! 对于女子而言,能相夫教子,能和夫君相敬如宾的过完一生,她就满足了。 可现在没良心的还沾花惹草,这也算了,没良心的竟然还想勾搭蜀王女! 冯恺勾搭多少女人她不管,可自从她下山,自从没良心的承诺会娶她为妻之后,她就是冯家的当门大妇,以后夫君荣,她妻凭夫荣,冯恺败,她随其一起死! 如果冯恺要为了自身利益娶蜀王女为妻,还想纳她为妾,那不可能! 她可以去死,去做姑子,但绝不做妾! 不是她不通情达理,而是尊严,是承诺! 冯恺也很烦,他要组建文工营,目的是歌舞表演提升士气,那么可以借鉴的可就多了。 比如后世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歌曲,能唱的人热血沸腾的赞歌! 可现在是几百年前,民歌基本没什么市场,这年头流行的乃是戏曲和小调…… ‘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青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武锐战士驱虎豹……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翠屏一曲《英雄赞歌》唱完,听得小护士们心潮澎湃,可冯恺总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气势,翠屏的歌声婉转绵柔,唱的总感觉少了三分气势,这样是起不到鼓舞士气的作用的。 “唱的不错。”面对含情脉脉看着他的翠屏,冯恺还是鼓励了一句,总不能打击人家的自信心不是…… 随后,得到鼓励信心满满的翠屏又演唱了《我的祖国》《翻身农奴把歌唱》等歌曲,得到冯恺的肯定之后便被护送去了蜀王府排练曲舞去了。 “这针缝的挺好看。”冯恺看着一名大概十六七岁,正在缝猪皮的护士淡笑道:“到底是女孩子心细,这活要是让大老爷们干,估计受伤的大兵都不想活了……” 被调笑的小护士满脸通红却又不敢回话,手上一颤,这针顿时走了样。 冯恺哈哈大笑,又看向一边正在练心肺复苏的姑娘道:“姑娘这手劲不行啊,用力,用力,再用力,噢耶,看来该去先练练锤沙袋……” 小日子过的别说多惬意,现在冯恺左右无事,每次来小院要是不调戏几个清纯可人的小美女,那感觉就是白来了。 结果就是,威风凛凛的武锐军大帅冯恺同志在三百多护理兵的眼里,其威信荡然无存…… 第八十章 求婚 “哎……真香……” 冯恺将青丝湊到鼻尖轻嗅,露出一脸陶醉的猪哥相。 “少和我说这些浑话,要调戏去外面。” “又生气啦。” “你是大帅,小女子可不敢生你的气。” 冯恺嘿嘿干笑两声,突然间脸色正了几分。 “嫁给咱吧……” 于蕊身子猛然一僵。 冯恺依旧在梳着头发,一边梳一边喃喃道:“咱把你从山里面带出来也承诺过,一直想着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让你作为天底下最风光的女子成为冯家妇。 这天底下还有谁比皇后这个身份被抬进紫禁城更风光的吗?没有…… 所以咱打算的是等咱哪一天杀进北京城,等咱成了帝王再风风光光的娶你…… 但是咱知道你不想,你的心思咱懂,咱又不是呆子……” “你就是呆子!”于蕊没好气的啐了句。 冯恺呵呵道:“咱原本还觉得自己身为武锐军统帅,大业未成,甚至大军还未出川去征战天下,就忙着娶妻有些说不过去,可这些日子老四那憨货还有老五那阴货有事没事就在咱耳朵边上聒噪……” “这么说娶我不是你本意。”于蕊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恼意。 这一刻于蕊将女人的敏感和小心眼展现的淋漓尽致。 冯恺就算是恋爱白痴,也知道绝对不能在这样的话题上多做纠缠,于是…… “给不了心爱的人皇后大礼,但十里红妆还是不成问题的……”冯恺呵呵笑道:“如今成都府里正在内江王府的废墟上兴建大帅府,届时咱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入门……” 这一刻于蕊的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整个人似乎都被泡在了蜜罐里面,彻彻底底的醉了…… “咱还在新建的帅府里面给护理营留了足够大的地,还专门为你准备了药材实验室,以后啊,没事你就在咱们这家里鼓捣药草,没准能成为一代女药神。” 于蕊挺了挺瑶鼻,轻哼道:“那朱荷呢?” 冯恺有些无语,这时候难道不该感动的稀里哗啦吗?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蜀王有危机感,想要通过女儿的裙带来拉拢咱,咱坚决不给他这个机会!” 于蕊嗤笑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们都是一个德性,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道,奴家也不是善妒之人,更不会因为自己妨碍夫君的千秋霸业,你要是觉得朱荷对你有帮助,就一起娶进门吧。” 冯恺目瞪口呆。 “父亲从小就教导奴家,身为女子当切记三从四德,切不可善妒,要做到贤良淑德,如此才能和夫君举案齐眉,相伴终身,夫君是做大事的,需要考虑的事比奴家要多的多,奴家又岂会使小性子,成为夫君的牵绊。” 冯恺狠狠吐出一口气,感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君说的那抗生素和青霉素,奴家配制提炼了很久,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许是奴家太愚笨了些……” 冯恺微笑,他对药理知识不懂,在后世的时候几乎都没接触过中药,当初提出抗生素和青霉素这样的概念,说实话就是给于蕊一个研究的方向和动力罢了。 就算冯恺再不懂,他也知道光凭中医体系想要制造出这两素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毕竟这可能已经涉及到化工,而在如今的大明,别说化学工业,就连基础工业的雏形都还没诞生,想要实现化工类生产谈何容易。 不过为了不打击女药神膨胀的自信心,冯恺淡笑道:“不急于一时,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不是,那么多的医药前辈穷极一生才留下一个能造福后代的药方,你急什么呢?慢慢研究也就是了,如果能研究出来就研究,研究不出来也是无所谓。” 于蕊樱唇未启,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开口,小妮子或许从小在山里长大,每日和药草打交道,这骨子里面就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你让他放弃执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呀,可是武锐军护理营的营将,乃是实打实的女将军,把重心放在培养护士专业技能上比什么都强,要知道以后上了战场,这里的每一位护士可都是咱们受伤将士的天使,通过她们的手不知道会将多少垂死的伤兵从鬼门关前给拉回来,这事可比蒙头研究要强的多了。” “那可不是奴家的事。”于蕊扭捏道:“她们缝合伤口,什么心肺复苏,还有那些战场急救可都是你教的,和奴家可没什么关系。” “可惜了……” 于蕊秀眉一蹙问道:“什么可惜……” “可惜你注定是要做皇后的,要不然你肯定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封侯的女子,从而光耀千古!” “尽说疯话……”于蕊啐道:“女儿家哪里有封侯拜爵的道理,能收入列女传就不错了,还皇后,就好像这天下已经是你囊中之物一般……” 冯恺想以秦良玉来举例,但是不妥,毕竟秦良玉被封太子太保、忠贞侯还要等到南明隆武帝时期,现在举例不太合适。 “明朝近三百年天下,已经从骨子里面烂了,三百年代有王者兴,这江山已经到了易主的时候了!” 冯恺目凝成线,肃然道:“官军腐朽,不堪一击,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之辈说起来也是一时豪杰甚至当得起枭雄二字,然而终究难免匪气,这样的人成不了气候,也坐不稳这花花江山! 而咱这武锐军,带甲十万,建制齐全,厉兵秣马,一旦出征,必定能摧枯拉朽一般击碎任何当面之敌,咱乃武锐军大帅,这天下咱不坐,谁够资格坐!” 于蕊当头浇冷水道:“武锐军固然是当世劲旅,可你也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你说的那些人固然是贼是匪,可也纵横天下这么些年,岂会是无能之辈,奴家虽是女子,见识浅薄,可也知道轻敌骄兵者必败的道理,你可莫要大意……” “爱妻说的是,为夫谨记教诲……” “又说浑话,谁是你爱妻……” 第八十一章 这不是有病? “时事半月刊……”酒楼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方亭,里面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老汉面前堆着厚厚一叠册子。 册子跟后世a4差不多大,一本册子差不多十几页,印刷不算太精美,看上去价值也不会太低。 “这是什么?”书亭前一位儒生装扮的读书人有些稀奇的问。 “半月刊啊。”老者撇了眼儒生,有些没精神似的应道:“十文银子一份,亏本售卖。” 儒生拿起半月刊,还掂量了一下道:“这纸张不错,十文钱估计也就够个本钱,要是加上内容,确实是亏本。” “买不买?” “买一本看看。”儒生很干脆的掏出十个大钱。 “这钱不行……”老者撇了眼大钱道:“嘉靖通宝十文,你这钱起码得十五文。” 儒生有些生气,他拿出的钱是崇祯通宝,算不上粗制滥造,比起市面上含铅量达到七成的破钱好了不知道多少,也是当前的硬通货,却没想到被一老头给鄙视了。 忍住怒气,儒生翻开半月刊,这一看顿时被吸引住,连忙又扔出五个大钱,把半月刊往怀里一踹,便走进了酒楼。 还没到饭点,此时酒楼的上座率也已经达到了七八成。 酒楼自然也分档次,一般的只能算是饭馆,基本上也不卖什么酒,如今天灾人祸不断,粮食短缺已然到了极致,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用粮食来酿酒,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但是只要上了档次的酒楼则不存在这顾忌,毕竟川西还算安定,没遭受什么兵灾和天灾,再加上能把酒楼做上档次的,哪家背后没有靠山,可即便如此,酒水也是限量供应,而且死贵,一般人还真喝不起。 儒生乃是成都府本地举子,名叫马恒字持之,已然算是特权阶级,自然不会缺了那点酒钱。 这边厢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叫了一盅酒和几个小菜,他喜欢酒楼的氛围,听听戏,听听市井之声,有时候别有一番乐趣。 “持之兄。”马恒屁股还没坐热乎,便见又一名儒生走到桌前,拱手笑道:“后年会试,本以为持之兄此时已进京准备会试,怎么还未动身……” 这话问的并不唐突,要知道成都距京城路途遥远,而且路上并不太平,十六年的会试要是离得近些的一般提前几个月动身,可要是离的远,提前一年,甚至落榜之后滞留京城不归,准备搏下科的比比皆是。 要知道进京赶考说起来是为了金榜题名,但是不要忘了,举人已经拥有做官的资格,也就是说不管是不是进士,都可以成为体制内的一员。 但是举人成为官员起点一般都比较低,也就是县丞、典薄一类的八九品小官,能成为一个小县的正印就算不错了,而且还要在吏部侯缺侯选,这要靠什么? 靠人脉,靠银子。 崇祯朝缺钱,卖官鬻爵成风,不过就算官员腐败到极致,但底线还没谁敢轻易去破,这个底线就是买官的人必须要有举人的功名! 秀才都不行,更别说无功名在身的了。 一般而言,举人想要捐一个大县的知县,那起步价都要上万两,而且根据富庶情况,这银子几乎是倍数上涨,至于小县那也得五千两起步…… 于是衍生出一种畸形产业就是所谓的官贷银,也就是举人可以向豪门贵族举贷,然后用举贷来的银子去捐官,上任以后在连本带息把银子给还了。 如此一来,这些捐来的官上任之后能干啥,除了横征暴敛,疯了似的盘剥百姓还能干啥,不这么干怎么还钱,不还钱丢官事小还得还命…… 所以对于举人,尤其是觉得会试希望不大的举人而言,他们不可能等到临考了才动身前往京城,往往提前一年,远的提前一年半更是常态,目的就是去京城结交人脉,去打好关系为仕途铺路。 说话的儒生是名秀才,名姚宗字乐正,和马恒同一年的秀才,不过乡试没能中举,日子过的也很紧巴,先前在酒楼外面看见马恒进来,便也跟了进来,无非是套套近乎,顺便混顿酒喝。 马恒也清楚却也不点破,微笑道:“相逢不如偶遇,乐正请坐,小二再上一盅酒几个小菜。” “那愚弟可就叨扰了。”姚宗呵呵坐下,见马恒面前的册子讶然道:“持之兄也对这时事半月刊感兴趣?” 马恒苦笑道:“闭门苦读书,不知窗外寒暑,这次出来散散心,见此刊便随手买了一本看看。” “那持之兄可买对了。” “乐正看来对此刊颇有了解?”马恒还没来得及细看,不禁有些好奇。 姚宗脸色肃然了三分道:“持之兄可知此刊是何处刊行?” “愿闻其详!” “此乃蜀王府所出之刊,意在让成都乃至四川万民了解时事态势,知道朝廷最新政策,比如朝廷正税和杂税有哪些,如果没有收录之税便是地方官府巧立名目,和朝廷无关……” 马恒诧异道:“如此倒算是一件善政……” 姚宗正色道:“持之兄有所不知,如今蜀王府是个什么情况,别说这成都就算是四川乃至朝廷谁不知道,如今的蜀王不过就是傀儡罢了,现在在成都称王称霸的乃是武锐军的大帅冯恺。” 马恒冷哼道:“乱臣贼子罢了。” “持之兄慎言呐!” 马恒不屑道:“我辈读书人,胸蕴浩然正气,岂能屈服于乱臣贼子淫威之下!” 姚宗感觉这话要被聊死了…… “持之兄可曾想过,既然蜀王都是傀儡,真正做主的是冯恺,那么此刊自然也就是武锐军的手笔…… 按理来说,这冯恺乃是逆贼,那么朝廷之政越是失民心,这天下越乱就对其越是有利,可他此举却无疑是在替朝廷张目,是在撇清朝廷治政之失,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马恒一呆,细思之下,确实是这么个理,朝政越是黑暗,吏治越是腐败,那么当反贼举义之时,自然也就越是能聚拢人心,可冯恺却告诉天下人,横征暴敛的不是朝廷而是地方官府,这不是有病? 第八十二章 时事世事 “乐正觉得冯贼此举是何用意?” 姚宗皱眉道:“愚弟才疏学浅,见识浅陋,不过也能妄猜一二,在愚弟看来,冯逆此举多半是未雨绸缪,是想收拾民心。” 马恒淡然一笑,微微点头。 “如今礼乐崩坏,乱世已临,大明亡国之像已然彰显无疑,枭雄豪杰,跳梁小丑纷纷而出,都想着要染指大宝,然而群雄逐鹿,却未有如冯逆这般能隐忍者。” “确实。”马恒赞同道:“国之衰亡,魑魅魍魉遍地都是,只可叹国朝三百年天下,时至今日,似已无回天之力,罢了,我等士子妄谈国政无非是自寻烦恼,无益,无益,不谈也罢,说说这半月刊。” “这半月刊分为时事世事、趣闻杂谈和诗词文章,不过最有趣的还是小说连载……” 马恒来了点兴趣问道:“马某还未及看,乐正好好说说。” 姚宗呵呵道:“这时事说的是天下大事,比如洪承畴洪督师兵败辽东,比如李自成等叛逆如今的动向,有意思的是这些世事下面还有点评,分析成败得失,其中说辞不无见地,而世事则是各地发生的事,比如哪里遭了旱灾,哪里遭了水灾,咱们川西各地官府任职官员履历、秉性,就任之后的所作所为等等。” “冯逆了解的这么清楚?”马恒有些难以置信,而且这种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 不能怪马恒想不通,其实稍微了解一些大势的人都清楚知道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造反的本质是什么? 说的好听一点是为了反抗压迫,中肯一点是为了给自己找条活路,难听一些则是不顾天下大乱也要满足自己的野心,最终的目的就是紫禁城里的那张位子。 土匪流寇什么的不说也罢,可只要是有雄心的,那一定会团结士绅,获取豪门大阀的支持,哪怕门阀早在五代十国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可谁也不会忽视这样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毕竟打天下易坐江山难,没有利益阶层的支持,这皇位岂不就是无根之萍。 什么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于利益阶层而言就是扯淡,因为统治者终究还是要靠利益阶层去统治万民,而普通百姓只要能有活路,能有口饭吃饿不死,向来都是逆来顺受。 统治者才不会去犯傻得罪普天之下的利益阶层,可冯恺弄的这月刊等于是把川西所有官员都曝光于万众目光之下,众官员岂能不深恨之? “据听说冯逆的武锐军中有一个拥兵数千之众的侦察营,这侦察营里的兵潜入到各个州府拥有合法的身份,平日里乔装成什么的都有,专门负责打听情报和搜集官员不法乃至豪绅的劣迹……”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市井之间都是这么说的,不算秘密……” 马恒感觉自己和这世道有些脱节了,而且越来越难以理解。 侦察营想必就是暗探,那么难道不该遮遮掩掩行事? 光明正大的去打探各地官府和豪门大族的事?这也太扯了些。 冯恺这么干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管那么多做甚。”姚宗微笑,端起杯盏敬道:“愚弟敬持之兄。” 马恒心不在焉的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那被披露出来的贪官污吏还有恶迹昭著的豪绅,冯逆如何处断的?” 姚宗摇了摇头道:“地方官乃朝廷任命,豪绅大族横行不法,也该由朝廷处断,冯逆一天没竖起叛旗,他拿什么借口处断?固然这川西州府皆处冯逆淫威之下,可冯逆只要想团结士绅,不想自己后方不稳,那他就必定妥协!” “后方?”马恒冷笑道:“什么时候川西成了冯逆的后方了?” “不争的事实罢了。”姚宗叹息道:“朝廷难道不知道冯逆挟持蜀王私编大军,朝廷知道,但是没有办法,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朝廷也担心逼反了冯逆,让这天下的形势更加糜烂。 而冯逆夺了蜀王几百年财富在川西招兵买马,那西郊大营每日里呐喊声震天,可见练兵一日不曾停歇。 论起兵势,武锐军比起李张之流的乌合之众估计不知道强了多少,然而冯逆却极懂隐忍,选择蛰伏于成都,以待天下时变,可笑朝廷担心冯逆举旗,不过是在饮鸩止渴罢了。” “看来乐正对天下时事多有见解,但不知在乐正看来,这时变是何?冯逆何时又会举旗?” “这个难说,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剿灭叛乱,一旦让各路反军彻底做大,恐有不忍言之事,在愚弟看来,或许冯逆已经料定大明必亡,而他等的就是那一刻!” 马恒颔首正色道:“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汉家山河衣冠,乃人心之所向,大明若亡社稷,这天下想要复明之人不知凡己,谁若亡明,必为心向大明之臣民所忌恨,故而冯逆想要等,等到无法再等之时再图后计。” “持之兄说的是,不过冯逆出兵最大的可能还是朝廷平息内乱进而举兵入川,又或者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窜入四川,迫使冯逆举兵,届时冯逆将蜀王推到台前,又不知是何风景……” “趣闻杂谈呢?” 姚宗呵呵道:“就是一些琐碎之事,和诗词歌赋,小说连载一样都接受民间士子投稿,一旦采用会给予投稿士子稿酬……” “有点意思。”马恒呵呵笑道:“冯逆做这亏本买卖,必有所图,只是我等难知其中深意啊。” “管他捏……”姚宗无所谓道:“现在连载的小说是一位化名兰陵生写的《七剑下天山》,写的那叫一个精彩,让人读之欲罢不能。” “兰陵生?兰陵笑笑生?写《金瓶梅》那个?” “不太清楚……”姚宗愤恨道:“此人倒是会吊人胃口,每半月的连载只刊登三章万余字,每看到心痒处便戛然而止,实在是难受的紧。” “如此马某倒要好好拜读一番了……” 第八十三章 震撼的周德邦 “大帅!大帅!”老褚满脸兴奋的跑进参赞室。 经过几个月的设定,在众参赞的不懈努力下,武锐的军衔、军功制度已经制定完善,此时冯恺正在对众参赞几个月的心血给予最大的肯定! 见到老褚冒冒失失的跑进来,甚至连门都没敲,冯恺以及众参赞无不一愣。 老褚在武锐军中算是一个异类,要不是儿子求学在外,那么冯恺入成都之初,恐怕就被灭了满门。 谁能想到妻妾被杀的老褚最后不但没死,还成了武锐军的大管家,当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境遇之奇。 或许也正是因为身份特殊,老褚这一年多在武锐军中也是兢兢业业,不管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将后勤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军中诸将信任。 现在一向沉稳的老褚竟然会这么冒失,可见必是大事! “怎么了?慢慢说。”冯恺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属下失礼了。”老褚拱手,脸色兴奋不减,径直道:“大帅,周德邦回来了。” “周德邦是谁?” “……”老褚郁闷道:“就是那位有路数联系草原,为咱们购买战马的成都大商。” 冯恺这才想起是谁…… 这就是个黑商,市场价四十两左右的战马,就算加上运费也就五十两出头,可最终武锐军付出一百万两买一万匹战马,比市价翻了一倍。 哪怕蜀王不差钱,可冯恺也是肉疼的很…… 不过话说回来了,市价是市价,有价无市才是常态,对于不差钱严重缺马的武锐军而言,这笔买卖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把他请进来。” 不一会周德邦进了参赞室,脸上掩饰不住的只有震撼! 说实话,冯恺劫持蜀王行不轨之事,固然是破天的胆子,可在不少人包括周德邦在内,这武锐军就是乌合之众罢了,迟早一天也是被剿灭的货。 但是在这一刻周德邦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进入武锐军大营之后,他看到正在校场上近乎玩命操练的战兵,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令行禁止! 武锐军战兵脸上所展现出来的刚毅、从容、自信,组合在一起就是精锐虎狼之师,这样的军队一旦投入疆场,整个天下都必然在其脚下颤抖! 这一刻的周德邦终于理解为何冯恺会不惜血本,为何明知被宰也在所不惜的原因,但是…… 身为成都大商,周氏家族的产业遍布于大江南北,和地方官府乃至朝中大臣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周家不少子弟乃至资助的贫寒士子都已经步入仕途。 所以周德邦根本不担心自己替冯恺私买战马这事会被清算,这就是豪门大族的底气! 然而现在周德邦突然间有些怕了…… 因为大明辽东战败,境内反军如火如荼,这些无一不在宣示着大明王朝已然走上了陌路,而改朝换代就意味着秩序的重建,意味着旧有的贵族将会跌落尘埃,同样预示着无数的豪门将会破灭! 冯恺,武锐军,兵强马壮,十万虎狼之兵,已然具备了争天下的底气,如果有一天冯恺真能夺了天下,或者据四川为王,那么自己坑了他一把,冯恺会不会找自己算账? 没容周德邦胡思乱想下去,冯恺已然起身大笑道:“周东家数月奔波,辛苦了,来,请坐。” “啊?岂敢岂敢。”周德邦连忙推辞。 冯恺摆手道:“武锐军自有法度,但军法对的是不守规矩的兵,可不会对待朋友,周东家劳苦功高,对咱武锐军帮助甚大,客气作甚。”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客气。”冯恺大笑道:“周东家乃蜀地大商,咱以后还多有仰仗的地方,只盼周东家日后不要嫌咱烦就好。” 周德邦诧异的无以复加,只能连称不敢。 “周东家,这战马……” 谈起正事,周德邦肃声道:“在下前往草原联系到叶尔羌汗国的阿布都拉哈汗,最终为大帅购得战马一万两千匹,不过大帅也知道,乌斯藏不好走,中原又在乱战,所购战马数量庞大,阿布都拉哈汗不便派军大举入境,因此这战马将会分三批入境,叶尔羌汗国负责格尔木到玉树入川,入川后由大帅接收输送来成都。” “可!”冯恺当即拍板笑道:“周东家可是解了咱的燃眉之急啊,有了这批战马,咱这武锐军之战力必然猛增,来日纵横天下,必然所向披靡!” 周德邦身躯微微一颤。 “老褚。” “属下在。” “安排酒宴,咱为周东家接风洗尘。” “岂敢,岂敢。”周德邦连忙起身,然而冯恺却没给其拒绝的机会,洒笑道:“咱这个人呐,对敌人绝不心慈手软,就好像那什么狗屁内江王,咱照样能把他王府给炸平了,可对待朋友,那绝对是掏心窝子,周老哥无需和咱客气,咱呐诚心实意的想和周东家交个朋友,周东家该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周德邦心态已经变了,再加上冯恺这番隐隐透出威胁的话出口,只能心下一横道:“大帅既然不嫌周某浑身铜臭,那周某自是求之不得。” “这就是了嘛。”冯恺大笑。 一路到了食堂的宴客厅,中途看见今日轮值在后厨帮忙的几百战兵,周德邦再次震撼。 周德邦觉得武锐军的伙食没准比寻常富户家都要好! 看看那一扇扇被片好的肥腻腻的猪,那被拔了毛等着下一步处理的鸡鸭,还要那如山般的菜蔬…… 都喜欢用锦衣玉食,烈火烹油来形容富裕,那么武锐军当真是富呐。 其实最直观的感受还是来自于这西郊。 现在的西郊实在是太繁华了,其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府城,这里出现了数不清的商铺,周家都有几间店铺坐落于此。 而武锐军自己还在西郊开办了养猪场,养鸡养鸭养驴羊,加上外部输入,武锐军已经完全保证了充足的肉食供应! 这一切的改变不过区区一年多的时间罢了,可周德邦知道之所以能达成这一切,绝对离不开冯恺的背后推动! 第八十四章 借势 全盘规划,未雨绸缪,练兵有方,胆大心细……毫无疑问,冯恺已经具备当世枭雄能够具备的所有优点! 胡思乱想间,周德邦便被冯恺拉到位置上做下,同席的只有他熟悉的老褚和不太熟悉的徐老五。 “来来来喝酒。” 酒过三巡,冯恺笑道:“周家乃川境豪族,扎根成都府两百多年,这店铺生意遍及大江南北,和草原、西域都有贸易往来,当真是商道翘楚,冯某佩服的很呐。” 周德邦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做生意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周家的体量,寻常宵小自是不敢觊觎,就算是官府乃至四川地界上的勋贵都多少要给周家一些薄面,毕竟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是盘根错节,加上周家祖上余荫和族人在官面上的实力,谁敢等闲视之? 可冯恺不一样,这就是个疯子,敢以区区几十人就控制蜀王,敢招兵买马让朝廷都奈何不得,敢轰王府打县城……他会在乎区区一个周家? 被这样的毒蛇盯上,周德邦可以肯定就算周家不可能覆灭,至少也会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现在周德邦有些后悔为何要多事,现在好了,仿佛上了贼船。 心下一横,周德邦放下酒杯,冷肃道:“大帅有什么话不妨明言,如果是要周家资军,周某做主捐五万两,这次贩马所得利润,分文不取便是。” 冯恺一怔,叹道:“看来在周东家眼里还是不把咱当自己人呐,这心里面还是觉得咱这武锐军就是一群趁火打劫的匪贼。” 周德邦不知道该如何回这话,似乎不管怎么回应都是错的。 “不管怎么说,武锐军也是以蜀王的名义征募,是为了保护成都军民所建,那么至少在名义上而言,武锐军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官军,既然是官军,那么有些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周东家你说是不是?” 周德邦略微松了口气,只要冯恺真的能守规矩,那么这事就好办了,可这话能信? “武锐军保境安民,让众反贼不敢觊觎川西,我等百姓自是感恩。” 冯恺呵呵笑道:“蜀王府三百年积累的财富,编练出武锐军,可武锐军毕竟拥兵十几万之众,打造兵械,人吃马嚼,消耗何其巨大,蜀王府就算有金山银山,总也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 咱如果这心里面把自己当成匪,那咱永远都只是贼,如果咱是贼,那么没银子了去抢去勒索也就是了,不行把这成都府里的大户全给抄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贼,那咱武锐军就是正儿八经的军队! 不能抢不义之财,也不能坐吃山空,咱更觉得这银子不是省出来的,那就不是节流的事,既然不节流那么就要开源不是?” 周德邦感觉自己快被绕晕了,但想想又觉得不寒而栗! 刚才冯恺说了,他不抢不义之财,可这财要是不义而得呢? 周家家大业大,更懂得如何保证家族的传承于繁衍之道,这么多年以来,每一任家主都会拿出不少的银子来修桥铺路,建学赈灾等等。 倒不是说做什么善事,也不是求什么心安,只是为了表面落个行善积德的好名声罢了。 所以冯恺真要讲规矩,那么就没有对周家下手的道理和借口! “这么说吧,咱这开源也是想做做生意,但是呢?咱在商道上可是两眼一抹黑,自己要操刀子下场,虽然咱可以保证不会亏本,但是过于费事,因此咱想借一借周家的势!” 周德邦正色道:“大帅要如何借势?” “简单!”冯恺洒笑道:“咱让武锐军的作坊鼓捣出了些新产品,想要通过周家的门路对外售卖,两种方式,一种是利润二八开,咱拿八,周家负责卖拿二,还有一种就是周家负责从咱这拿货,怎么卖,卖多少和咱没关系。” 周德邦感觉冯恺太过于儿戏,而且八二的分成,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傻逼。 “大帅打算做什么生意,卖什么货物?” “自然是新奇能赚大钱的物事,不过还在试验阶段……” 周德邦委实无语。 “不过在这之前,咱打算开间票号。” “票号?” “嗯,就是做放贷和存储业务的票号,但是咱手上没专业人才,所以……” 周德邦眉头紧锁,票号、银号、银庄、钱庄,说起来都大同小异,业务多有重叠的地方,主要还是为了省去携带大量白银从而造成的不便。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用途就是放贷,放贷除了给大户周转一下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小民放贷。 给小民放贷收取高额的利钱,利滚利之下,小民还不起就只能以田地妻女来还,进而达到土地兼并的目的。 这种事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也算不上秘密,但是没有办法,对于那些家无余粮,没有能力应对天灾的贫苦百姓而言,遭了灾还要缴纳赋税,缴不起税就会被官府压迫,那么只能借贷,最终卖田卖地再把自己给卖了。 这也是大明为何隐户甚至要比在籍人口还要多的多的根本原因,因为成为投献土地,最后隐户就能合理避税,实现半自耕农和地主的双赢。 周家也有钱庄业务,但是周家的主营业务包括丝绸、蜀绣、布匹、茶叶、瓷器等等,其名下粮铺少的可怜,再加上蜀地少田,所以别说周家,就是整个川蜀,土地兼并其实都不算严重。 更何况对于周家而言,拥有足够多的正当生意,为什么还要赚丧良心的银子,进而败坏自己的名声? “在下可以支应给大帅几位大掌柜,让大帅把票号的架子给搭起来,但是恕在下直言,票号的生意可不太好做,而且想要做大更难。” 冯恺大笑,现在谈的太深毫无意义,于是继续把酒言欢,直到将周德邦喝的伶仃大醉,冯恺这才安排军士将其送回成都周宅。 下雪了…… 冯恺看向天空稀稀落落的雪花,崇祯十四年末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冷…… 第八十五章 识相 崇祯十四年即将过去…… 这一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年初李自成破洛阳杀福王,张献忠破襄阳杀襄王,三月督师杨嗣昌死,五月李自成围开封,丁启睿接任督师,败张献忠,解开封之围。 不久后,奴酋黄台吉大举进犯山海关,崇祯调集十几万大军驰援,八月,松锦决战,明军大败,主力部队大部被歼,蓟辽总督洪承畴被困于松山。 九月,李自成部于项城聚歼明军数万人,杀陕西总督傅宗龙。 十二月,李自成部再围开封…… 冯恺的出现在川西扇动的蝴蝶翅膀终究还是没能改变历史运行的轨迹。 朝廷或许是无心他顾,所以只能听之任之,而那些个反王要么是因为成都太远,蜀道太难加上消息闭塞和自顾不暇,所以根本不会在意。 而且就算在意又能如何? 对于朝廷而言,冯恺还没竖旗造反,那么在当前的形势下也乐得拖延,至少这个时候的崇祯还不敢逼反了冯恺,从而让天下局势更加糜烂。 对于各路知晓冯恺存在的义军首领而言,武锐军终究还是以蜀王的名义拉出来的人马,冯恺就算胆大妄为,可终究没扯旗,那么都不能算是自己人,说不定冯恺打的是招安的念头,那么以后没准就是敌人! “崇祯十四年结束了,留给大明的时间不多了……”冯恺叹了一声收回目光。 “大帅打算出川?”徐老五有些激动,在他看来,李自成之流不过是盗匪,自然难成气候,大明若亡,也必然亡于武锐军。 “时候未到。”冯恺摇头道:“就算没有咱们武锐军,骨子里面已经烂了的大明也必亡天下,这是大势,内有群狼外有猛虎,朝廷腐败,天灾不断,大明已然没有半点生机。” 徐老五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天灾多了,终究还是会过去,至于腐败……只要崇祯肯下狠手肃清吏治,那么未必没有整顿朝纲的机会,还有关外女真就那么点人,又有雄关作为屏障,大明或许会败,但女真想要入主中原,那就是个笑话。 在各路反王不足以覆灭大明的前提下,徐老五实在想不通冯老二在等什么,要知道现在武锐军从高级将领到参赞处都一致认定,率军出川,角逐天下的时机已经成熟,完全没有继续踌躇下去的必要。 但是谁也不会反对冯恺的决议,毕竟老弟兄们都是冯恺从死地拉到成都来,而控住蜀王,夺蜀王之财,编练武锐军,以及武锐军能有今天,完完全全都是冯老二的手笔,老弟兄们都服气。 至于参赞处这样的幕僚机构,也早就被大帅的战略眼光和决策力所蛰伏,所以冯老二觉得时机未到,那么就肯定没到! “二哥为何想要做票号?” 冯恺笑道:“因为华夏少银呐。” 徐老五直接懵逼。 冯恺没有解释,因为他的这句话说的更长远,就算解释,估计这天底下能听懂的人也不会太多。 华夏地大物博,尤其缺乏贵金属资源,这是后世得到公认的事实,矿产资源少,再加上华夏百姓一直信奉财不露白,真要拥有大量财富,也喜欢防患于未然。 说简单点就是把藏起来,藏的办法一般都是埋…… 埋地窖里面,埋茅厕底下甚至埋祖坟里面…… 这么做的目的是,比如家业哪天衰败,后世子孙还能凭借这些财富东山再起,或者干脆就是守财奴,比如蜀王…… 只可惜如此一来,市面上流通的贵金属自然就会越来越少…… 还有就是钱币的粗制滥造,为什么百姓都喜欢嘉靖中期铸造的嘉靖通宝,为什么鄙视崇祯通宝? 因为崇祯通宝就是垃圾,而这又是金属铸币不可能避免的弊端。 所以发行纸币,将贵金属作为战略储备是国家必须要走的路,但是想要发行纸币实在太难。 宋代的交子和大明的宝钞无一不是因为政府信用破产而失败,尤其是宝钞,在百姓的眼里甚至连废纸都不如…… 想要发行纸币除了要有经济学知识,最重要的则是信用坚挺,要让老百姓能够接受和认可,认为纸币的价值是和贵金属等值,那么纸币凭借便利性,自然就能取代贵金属成为市场主流货币。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冯恺要做票号,实际上就是为了完成原始积累,慢慢建立起属于武锐军的信用,然后慢慢扩散出去,通过一系列的经济手段和政策来让百姓接受然后认可。 路漫漫其修远兮,急不得。 雪花纷飞,寒风凛冽,然而武锐军的常规训练并未停歇,每一位战士似乎也都习惯了,别说下雪,就算是倾盆大雨,一旦紧急集合的号角一响,所有的战兵也必须在限定时间内抵达校场,这就是军纪! 在紧急集合上面吃过亏的兵实在太多了,现在早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晚上睡觉基本上没谁敢睡死过去…… 二十几匹战马呼啸而至,当头的将军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到了冯恺近前抱拳道:“末将见过大帅。” “梁将军辛苦了。” “能得大帅不弃,乃是末将的造化,何来辛苦。” 冯恺大笑,他喜欢识相的,比如梁岚。 梁岚杀龙文光纳投名状,基本上已经获取了冯恺的信任,再加上武锐军最缺的便是骑将,因此冯恺便将训练骑兵的重任交给了他,并且许诺组建骑营由其担任骑营副将。 骑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战马一天不到,骑营终究只能是镜花水月,可如今战马快到了! “梁将军这些日子操练出多少控马娴熟之兵?” “回大帅,末将在军中选了三千适合成为骑兵的战士,如今能够熟练操控战马的骑兵差不多有三百。” “终究还是战马太少,轮番训练,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梁岚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实情。 “告诉梁将军一个好消息,咱们的战马快到了,不过需要自己去川西北的玉树提,梁将军可愿跑一趟?” 梁岚大喜道:“末将求之不得!” 第八十六章 棉纸 和练兵如火如荼却封闭的西郊大营,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西郊集市比起来,要说最热闹,干劲最炽烈的还是军工作坊区。 如今的军工作坊区域比起初建之时已然扩展了好几倍,养活了近三万劳工。 这里是真忙,绝对不养闲人,想偷奸耍滑趁早滚蛋,想聚众闹事……那不可能…… 这里也是真正的花银如流水,炼铁、锻钢、制甲、兵器、火器、成衣……但凡涉及到军事的制作物,这里几乎都能找得到! 军工作坊和牲畜饲养,俨然已经形成了武锐军后勤供应的完整产业链。 数九寒天,却有数不清的壮汉赤着膀子卖力的干活,身上冒出的热气,早已经驱散了严寒,充斥着另类的力学美感。 和冷饿交加、穷困潦倒比起来,有一口饱饭吃,还能有工钱拿,苦点累点算个什么事? 武锐军办事公道,只要肯卖命干活,绝对不会短缺口粮更不会少一个铜子的工钱,而且是品相极好的铜钱,其含铜量高达九点七成以上。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铜钱不是历代皇帝的通宝…… 铜钱的正面是武锐通宝,背面则是蜀王府制,俨然是武锐军自铸之币! 要知道私铸钱币乃是杀头的大罪,民间就算私铸便是伪币,充斥着大量烂币。 现在市面上大量的劣币,比如崇祯通宝,官府所制的崇祯通宝已经够烂,但是民间私铸的则更烂,铜比含量甚至能低到发指的四到五成! 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大量的劣币自然导致崇祯通宝的大幅度贬值,真正品相好的嘉靖通宝甚至一钱能兑两到三钱,品相差的也能兑一个半,没办法,因为吃香,所有市场上也充斥着大量的伪造嘉靖通宝。 然而伪造终究还只是伪,可武锐军的钱完全就是新币,新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诞生? 答案是换皇帝…… 皇帝死了,新的皇帝继位,那么新铸之币自然而然会改成新帝的年号通宝。 可现在崇祯还没死,武锐军就以军名冠以币称,很显然,这又坐实了一项谋反实证。 然而百姓不会管这些,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只要铜子的品相好,还能流通,那么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他们自然而然也就更容易接受。 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市面上流通的武锐通宝少的可怜,不是冯恺铸的少,而是拿了武锐通宝的百姓要么自己留了下来,要么就是被刻意回收了。 被回收掉的武锐通宝必然是被融了然后制造劣币,从而赚取差价,这也是奸商一贯的手法。 所以对于想要发行纸币,制约不仅仅只是信用,还有如何防伪更是重头戏,防伪做不好,必然会出现大量的假币,进而让纸币的信用破产,最终沦为废纸。 如何防伪是一门大学问,说穿了就是制作工艺,比如纸币的用纸,在后世的纸币采用棉木制造,含棉量高达95%,造出来的纸币光泽鲜亮而且耐磨损,即便泡到水里面只要不揉搓也不容易坏。 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防伪标识,说白了制造纸币就是和假币贩子斗智斗勇的过程,很难,但可以尝试,而且冯恺一直在尝试。 现在冯恺手里面拿着的就是一张纸币,也不能说是纸币,仅仅只能算是造币的纸! 这年头造纸基本都是采用的麻、竹、木等等融合而成,麻是很普通的亚麻、黄麻等等,竹自然是普通的竹,木就多了,什么枫木、桦木、榕木,什么红松、铁杉等等。 或许一些特殊的纸掺杂了少量的棉,但绝不是主流,因为棉质柔软,用于造纸拥有太多的技术难题,而且成本相对用麻用木要高的多,所以基本上没那个必要。 华夏最不缺的就是工匠精神,冯恺找来的这几个造纸匠连续研究了快一年,这一年中什么别的事都不用干,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用棉花造纸,没有后顾之忧,还不用太辛劳,月俸还丰厚,这样的活对于几名造纸匠来说简直算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岂能不尽心尽力。 前前后后试验了数十上百次,最终造出来的棉纸质地绵韧,色泽光亮,尽管还远远达不到后世的程度,但是凭借当前的手段想要仿造几乎不可能。 而棉纸本身就是最好的防伪手段之一,毕竟质地不同,只要体验过的一上手就能感觉的出来真假。 “可还有改良的空间?”冯恺笑问。 为首的造纸匠焦封有些恍惚,这最新的棉纸几乎倾注了整个造纸作坊十几名造纸匠的心血,能造出这等质地的棉纸,可以说已经让他们极其满意,然而冯大帅似乎还是觉得不行…… 可惜他们不知道冯大帅评判的标准是以后世纸币为准绳,要是知道,估计老血能喷三丈远…… “大帅对这棉纸可是不太满意?”焦封小心翼翼的问。 “倒也不是不满意,焦先生也知道,咱要造这棉纸是为了以后造纸币,自然是要精益求精,纸币越精美,仿造难度越大,质地越好,自然也就越好,不过发行纸币还早,那么能改良就改良,实在改良不了,就大量制造。” “老朽明白了,老朽一定和诸位匠工们继续努力,寻找改良之方。” “咱看好你。”冯恺呵呵笑着拍了拍焦封的肩膀。 其实焦封很难理解为什么冯恺非要造纸币。 纸币……宝钞可不就是废纸,花这么大的心血造纸币却很难被民间所认可,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不过说到底他也就是个造纸的,知道什么是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能问。 勉励了一通,冯恺离开造纸作坊,造棉纸只是第一步,后面的印刷,防伪标识等等才是重头戏,不急于一时。 “二哥不去炼铁区转转?” 冯恺脚步一顿,笑道:“没什么看的,保证充足的铁矿石和生铁,该怎么练怎么练也就是了,咱去转又不能提升产量,看了作甚。” 这不是虚话,如今炼铁作坊采取的是土高炉坩埚炼铁,效率比更土的炼铁法子高了不少,但是在冯恺眼里也就那样,毕竟没有电力、没有真正的高炉、转炉,想要让炼铁方式实现跨越时代的发展,基本上没有半点可能性…… 第八十七章 小六之恨 冯恺一直以来最为关注的还是军工制造,毕竟拥有能够横跨时代的火力,那么战争的难度将会被降到最低! 然而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太骨感…… 甲胄以及冷兵器不需要冯恺关注太多的精力,论起打造这些,他这个现代人的眼光要比古代工匠差多了,甚至根本没有可比性。 对于拥有丰富经验的工匠而言,并不是他们想去制造烂货,而是不得不造破烂。 但是对于武锐军而言根本不存在这种说法,冯恺的要求很简单,他提供铁匠们需要的一切,而铁匠们带着劳力干活不需要考虑其它任何因素,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精益求精! 最精良,防御力最好的甲胄,最锋利的兵刃就是冷兵器作坊唯一该去追求的事,他提供了能提供的一切资源,满足冷兵器作坊的所有要求,这要是还锻造不出合格的产品,那么便是工匠的无能。 武锐军作坊不养闲人更不需要也不可能花大价钱雇佣无能之人。 冯恺关注的重点一直都是火器! 身为后世人,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火器的重要性,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知道犀利的火器在战争当中份量有多重! 但是再关心也没用,甚至他给造火器的工匠提出了很多理论,让那些个工匠惊为天人也没用,理论终究是理论,想要成为现实,光靠反复实验都没用,或许能造出一两支,但是批量生产没有可能,不能批量,难不成到战场上当狙击手? 似乎也可以…… 总之在材料问题不解决,工艺问题不解决,锻压技术不解决,化工问题搞不定的前提下,做梦都得有个限度…… 当然这些问题迟早都能解决,但是冯恺等不了那么久,武锐军更等不了。 不过现如今的武锐军火器也绝非是明军所能比的,后膛、燧发、纸包弹、颗粒火药、木柄手榴弹、土制地雷,链弹、开花弹这些工艺要求不高,完全能够流水线制造的火器,已然大批量制造,并且广泛运用到了日常训练当中。 而这些让冯恺不怎么满意的产品,却已经成为诸将和众参赞认定武锐军已经具备征战天下,甚至称雄天下的资本。 刻苦训练,严明军纪、犀利军工、精锐虎狼,这样的军队如果还不能称雄天下,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冯大帅一直没出兵的打算,诸将也只能忍! 不过诸将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武锐军十余万步卒固然强悍,但是骑兵机动力量终究还是短板,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是没有能够快速突击和追击的力量,想要扩大战果很难。 而且大帅一直在培养骑兵力量,那么等到战马入营,锤炼出一支合格的骑兵力量,那么就该轮到武锐军悍然出川了。 就是不知道当骑兵练出来之后,冯恺如果还是不肯出兵,诸将会不会急出神经病,那就不得而知了。 “二哥!”冯恺前脚刚迈出火药制造作坊,就迎面碰上了方小六。 两年时间,方小六已然彻底蜕去了脸上残存的稚气,十八岁的壮小伙,满身的刚毅,还有那眼中消弭不掉的恨! 方小六,祖籍河南许州,父母都是老实本份的农民,河南遭了灾,家里交不起官府的税,最后便只能去向大族借贷偿租,又因还不起贷,家里仅有的几亩薄田被大族豪夺。 没了土地就只能卖儿卖女卖妻卖自己给地主当家奴,最终方小六的姐姐被主家欺辱,其母心疼闺女硬拦被活活打死,其父想不开跳了井,那个时候的方小六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干不了什么活,主家也不想养这么个和自己有杀母逼死父亲大仇的孩子,于是暴打之后以为死了便扔去了乱葬岗…… 也是小六命不该绝,当时张献忠率军攻打许州,而高英部正好路过乱葬岗,见到还在动的‘尸体’便将其救了下来。 按常理来说,高英比小六大了十几岁,收其做义子完全不成问题,然而在大明,义子基本上等同于家奴,张献忠自己收义子却不喜欢自己部下收,于是高英就认了小六为义弟。 成为义弟的小六,拼命跟高英练武,逢战更是冲锋在前,久而久之倒是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武艺。 但是谁都知道小六之所以要这么拼命,目的就是有一天能回许州报杀父杀母之仇。 当张献忠兵败玛瑙山,高英断后战死之后,方小六的刻骨仇敌就又多了一个……左良玉! 仇恨就如同一团火焰,时时刻刻在方小六的心里面燃烧,如果说整个武锐军谁最迫切想要出川,那么必是方小六无疑! 为了压制小六的性子,冯恺没有给其安排任何实质性军职,只是让其挂名自己的亲兵统领,不过很显然满脑子报仇思想的方小六绝对算不上是合格的亲兵统领,于是冯恺便将其安排在蜀王府。 名义上是看守软禁的众官,实际上就是给他地方单独练武,蜀王府地方够大,想要泄愤的话,就算杀几个官,冯恺也不会介意。 却没想到,武痴竟然会主动离开蜀王府。 “何事?” “蜀王要见二哥。” 冯恺微怔,在蜀王心里面,估计他冯恺和凶神厉鬼没多大区别,往日里是能不见就不见,宁肯躲在宫里面醉生梦死,也不打算出宫一步,却没想到会主动要见他。 “那便去见见。” 蜀王已经在外殿等候多时了…… “殿下要见本帅,想必是有要事?” 蜀王一张脸强颜欢笑的跟菊花似的道:“小王能有什么要事,只是……只是……” 冯恺眉头紧蹙,他真不清楚蜀王能找他有什么破事,要知道这天底下但凡发生的大事,他都会派人递进宫,目的自然是要让蜀王认清形势。 现在大明还有两年气数,蜀王难不成就急不可耐了? 只见蜀王似是将心一横,道:“不怕大帅笑话,小女朱荷上次见过大帅之后便被大帅虎威所摄,这些日子茶饭不思,只说此生不嫁大帅,宁肯剃度做个姑子,如今更仿佛是得了癔症……” 第八十八章 豁出去了 “二哥,我有些尿急,先去如厕。”徐老五见势不对,当场尿遁。 “我去练武了……”方小六闪。 “殿下莫不是拿本王寻开心?”冯恺冷哼。 蜀王叫屈道:“小王所言句句属实,绝非和大帅说笑。” 冯恺自然不会相信蜀王说的这些,想来是那天他来选文工营女兵的时候见到天姿国色的朱荷有些失态,所以让蜀王觉得自己对其女有了觊觎之心。 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冯恺也非圣贤,自然不会例外。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大业未成! 他即将迎娶于蕊,是为了给人家一个交代也是为安其心,可蜀王女? 纳妾?以他如今的威势,真就纳郡主为妾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这让军中弟兄怎么想? 当大帅的手中刚有了逐鹿天下的本钱,就开始贪图享乐,不但要娶妻还要纳妾? 军中弟兄嘴上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这心里面或许会想,你冯恺还没称霸天下,就忙着享受女色,这样的统帅当真能率领他们夺取大明的江山? 至于蜀王的心思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安全感缺失,想要通过女儿来保证冯恺起兵之后,甚至真的夺了江山之后,能善待蜀王府,能履行承诺,保朱家宗庙香火不绝。 “殿下该知道本帅已有未婚妻室,而且明年开春便会完婚,难不成殿下要让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给本帅当妾?” “愿意!” 冯恺:“……” 这咋滴,豁出去了啊? 转念一想,冯恺也算是想了个通透。 很显然,蜀王自己也知道,现在他已经和冯恺和武锐军绑在了一块,冯恺迟早是要造反的,那么如果败了,蜀王府必然被崇祯清算。 可冯恺若是胜了,十有八九就是改朝换代! 和皇室的利益比起来,蜀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全自己! 也就是说,他宁肯冯恺亡了大明,然后履行自己的承诺,也不愿意看见大明能胜,然后反手让蜀王府灰飞烟灭。 人性的自私自利在这一刻的蜀王身上俨然体现的淋漓尽致。 退一步说,蜀王就算说的再冠冕堂皇,他也不可能真的想让自己女儿给人做妾。 不管怎么说朱荷都是正儿八经的郡主,给人做妾? 丢的可不只是蜀王府的体面,丢的是朱明天下的体面! 可万一冯恺真能成事呢?那前朝的郡主成了新朝的妃子,那似乎也没什么丢脸的吧。 “咱暂时不能纳其为妾!” 蜀王的脸上有种莫名的失落,主要是他有些想不通血气方刚的少年是如何抵御住美色的诱惑的。 “不过咱对郡主确实观感不错,那么……”冯恺笑道:“等咱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才迎郡主进门!” 蜀王大喜过望。 “明年龙抬头,咱要迎娶于姑娘进门,届时……” “大帅若是不嫌弃小王,小王愿认于姑娘为义女,奏请朝廷为于姑娘上尊号!” 冯恺愕然,这老家伙一手算盘打的确实精,不过这个提议好像也不错。 “可以。”冯恺点头道:“不过朝廷算个什么东西,咱的女人还需要他们册封?” “大帅说的是,那就大帅给定个尊号?” “待咱想好了再告诉你。” 蜀王连忙答应,这简直就是天降大礼包,差点没把他砸晕了过去。 “对了,咱接到最新战报,李自成已经二围开封。” 蜀王颤了一下,尽管他和什么福王、襄王还有镇守开封的周王之间的血脉已经疏远到了可以忽略不计,但毕竟都是太祖子孙,难免也会觉得兔死狐悲。 “不过丁启睿如今风头正盛,他不可能坐视李自成再破开封杀了周王,否则崇祯不会放过他,因此丁启睿一定会不惜一切救援开封,再加上周王颇得民心,只要同心协力,这次李自成多半也是无功而返。” 蜀王略略松了口气。 “可惜的是李自成如今大势已成,而丁启睿所督的明军却为了拥兵自重而各怀鬼胎,长此以往……不谈也罢。” “那大帅打算何时领兵征战?”蜀王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个埋藏在心中长达一年多的疑问。 “这个不好说。”冯恺呵呵笑道:“静待时变,不过咱要拥立殿下登基,那得等崇祯死了才行,那样咱们出兵安靖天下才名正言顺,否则就得寻另外的借口。” 蜀王沉默。 “殿下只管安逸待在王府,这天下有咱去打,还不至于让殿下劳神费心。” 蜀王嘴角直抽,这天下当然是你打,他充其量就是个傀儡,而且最后结局难料…… 安抚了蜀王这块金字招牌,待其回宫后,徐老五立即冒了出来,劈头盖脸问道:“二哥不会打算娶蜀王之女吧,那于姑娘……” “咱说娶郡主让于姑娘做妾,你们这些老弟兄能答应?” “不答应!” “那不就完了……”冯恺呵呵道:“别说老弟兄不答应,就是咱自己也不答应,于蕊可不光是咱恩人,咱对她是有感情的……” 徐老五松了口气,老二要是真因为蜀王女的姿色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因素就对于姑娘始乱终弃,那老弟兄们多半要和他离心离德了。 “咱即将迎娶于姑娘,以后她就是咱武锐军的主母,不过咱方才想过了,光咱一个人成婚可不像话,这样吧,咱们来成都的老弟兄还有军中营卫一级将领全部把婚事给咱办了!” “啥?”徐老五傻了。 “营卫一级的办完再去考虑团一级,在咱们武锐军,只要军职达到团级,军衔达到校级就可以成家。” 冯恺斩钉截铁道:“军中的民族思想和家国观念一直在普及教育,但是这年头当兵的说到底文化素养都不高,甚至不少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周整,所以说再多的大道理用处还是不大,因此要用最朴素的思想,最简单的办法。” 徐老五知道这是冯老二又冒出什么标新立异的想法了。 “多宣扬一些在大明治下百姓的惨状,多说说各地士绅的残暴不仁,讲讲这天底下的百姓为何要造反,说说对他们而言从军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第八十九章 追求 徐老五有些郁闷…… 当兵的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死,但是真怕上课,好在没让他们认字,否则真个是生不如死了。 现在冯老二又来新章程…… “在战士们眼里,说卫国倒不如说保家,告诉他们从军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妻儿父母被官府被士绅欺负,当兵就是为了当兵灾来临之时,能够护翼家人的安全,身为男儿身为一个兵,如果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那就是个没卵子的废物!” “我明白了。”徐老五暗叹,道理很简单很浅显,但是足以激发起当兵的血勇,能让战士们厮杀疆场,舍生忘死! 好手段,冯老二几乎将能考虑的一切全都考虑了进去。 “营卫一级将领不算多,要安排婚事的话想来不难,可团一级可就多了,一时半会哪里去找这么多适婚女子?” 冯恺觉得徐老五十有八九是读圣贤书把脑袋读秀逗了,整个就是一榆木疙瘩。 “生活无着的女子多了……”冯恺无语道:“咱们护理营是怎么组建起来的?去府城里面贴告示,在半月刊上登消息,就说咱们武锐军的将领开展第一批次征婚,把需要成家的将领年龄、籍贯、军职、军衔,每月的军饷数额等等全部写清楚,让府城家有女子的踊跃报名,机会不多,先到先得。” 高,实在是高! 别的不说,光说这营将每月三十两,卫指挥每月二十两的饷银,还不包含补助和福利登出来,这成都府的大姑娘估计都得抢破头。 冯老二拨弄人心的手段当真是越发娴熟了…… 徐老五领命而去,没过多久,武锐军炸锅,成都府炸锅…… “二哥要给咱找媳妇?”袁老四大眼瞪小眼,一脸的震惊。 “大仇未报,何以家为!”方小六对娶老婆没半点兴趣。 “我喜欢屁股大的,好生养,能养儿子。”瘦猴嘿嘿贼笑。 “就你这小身板,屁股大的坐死你。”袁老四啧啧上下打量侯关的雄躯。 “你狗入的是不是想打架?”瘦猴怒了。 “有种不带跑的!”袁老四不甘示弱,论匹夫之勇,这武锐军中能让他服的没几个,但是肯定不包括瘦猴。 但是他娘的这狗入的就是属泥鳅的,滑溜的很,武力比拼从不跟你正面交锋,凭借灵活的身法,把你累个半死之后再对你发起致命一击,委实讨厌的很。 “大帅咋想的,这大业未成,怎么就想着要给咱找婆娘?”前锋营营将,也是入川老弟兄之一的禹弘难以理解。 “想知道?”徐老五卖了个关子。 “这不废话!” 在冯恺那妖孽面前,徐老五感觉自己就跟他么弱智没两样,可在这群老弟兄跟前,智商的优越感顿时爆棚,恍惚自己就是诸葛武侯在世。 “以我看来啊……”徐老五嘿嘿笑道:“都是一起入川的弟兄,现在大帅要和于姑娘成婚了,而你们却一个个的还是光棍,在大帅看来有些说不过去……” 袁老四不服道:“这有啥,于姑娘可是咱们武锐军的大恩人,名正言顺的主母,以后成婚是成婚,现在早一点也是成婚,还能给于姑娘一个交代,大家都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老弟兄,谁会有意见?” 瘦猴点头:“这话咱赞同老四的,谁要敢不爽就趁早滚,咱们没这样的弟兄。” 徐老五打开折扇,也不管是不是天寒地冻,径自摇了摇,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道:“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就是大帅怕你们绝后。” 这话出口,被召集来的老弟兄们顿时沉默。 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以前要么是大户家的佃户,要么就是豪门士绅的家奴,自耕农甚至半自耕农那是一个没有。 张献忠乱战天下,杀了无数大户豪绅,然后他们这些人就被裹挟或者主动投靠成了反贼,至于家人…… 反军过去,便是一片白地,百姓无以为生,便只能追随反军转战南北,这也是反军屡剿不灭,反而很容易滚雪球一般壮大的根本,可实际上说起来这雪球大多数也只是炮灰罢了。 他们的家人九成九都死了,不是被饿死在家乡,就是死在被裹挟的路上,或者被官军围剿,总之就算活着基本上找到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能活着都是侥幸,反贼军队面对官军的追剿根本就不可能停下脚步,只能一边跑一边抢,哪里会有时间停留下来好好训练,所以百战余生活下来的就是好兵,就是老营的精锐。 这些年,他们见惯了死亡,太多的老弟兄战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也有太多的好弟兄被官兵俘虏,然后被砍下头颅挂在了城门上面。 习惯了,心也就麻木了,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会死在什么地方,唯一奢望的就是自己死了以后能有个埋骨的地方,别成为野狗的腹中食就行了,而这往往也是奢望。 至于建功立业,那就是扯淡,在这世道,寻常的兵能吃饱饭,还奢谈其它,咋滴,你还想封侯? 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冯大帅他们来到了成都,现在他们谁不统领几千大兵,在武锐军他们是将,是大帅嫡系中的嫡系! 地位改变了,追求自然也会随之改变,男人的追求能有什么? 难听一点是娇妻美妾,传宗接代,好听一点是封妻荫子,开枝散叶。 自己要是死了就意味着血脉断绝,按照国人最朴素的观念,这就是大不孝。 然而世事如此,徒之奈何,命罢了。 可现在徐老五说了,让他们娶老婆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他们绝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沙场乃兵危战凶之地,猛如西楚霸王,也死于乌江河畔,他们身为将就一定能保证不死? 万一死了,那不是连个延续血脉的都没? 当然,武锐军有抚恤条例,一般而言只要条件允许都可以为战死之兵寻一孤儿承继香火,可说到底终究不是自己的血脉传承呐…… 第九十章 生存之道 成都迎宾酒楼最豪奢的包厢内四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慢条斯理的饮着酒。 四位男子皆是成都府里豪族家主,换做两三年前,随便一位都是权贵之门的座上宾。 身着青色袍服的乃是雷氏家主雷山,祖上在景泰朝、嘉靖朝、正德朝都出过进士,当真是显赫一时,盘根于成都府,族有良田二十几万亩,几乎占据了成都府三成以上的粮食买卖。 身穿黑色华服的名叫俞扈,祖上乃是几十年前号称戚龙俞虎的抗倭名将俞大遒的族兄,家族分产之后迁徙到成都,短短几十年时间便打开局面,成为当地豪族之一。 留有一缕美髯的老者乃是邵瑛,土生土长的地方豪族,扎根川西历五百年,妥妥的千年传承之门! 第四位便是周德邦,川西第一大商,家族产业无需多言,与官场牵扯甚深,其女还是蜀王宠妃之一。 成都一朝变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毛贼冯恺竟然控制了蜀王,继而以蜀王之名招兵买马,欲行谋逆之举,当真是让成都四大豪门惊惧了一段时间。 成都府虽未遭受兵灾,但是反贼残暴,破县夺城之后,士绅大户几乎必然破家灭门,往日里的千金小姐便成了乱兵肆意凌辱的对象,最后活活被辱而死,这样的惨剧太多了,数不过来,但是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不管是谁就多少都会心存侥幸。 然而福王、襄王相继被杀,洛阳、襄阳这样的大城都被反贼攻破,还算承平地界上的豪门大族要说不紧张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所以这年头招募家丁编练成团勇的豪门多不胜数,甚至不少豪门大族的防御力都不比一般的小城差。 但是武锐军这么大一个反贼势力竟然对成都秋毫无犯! 也不能说秋毫无犯,内江王府都被轰平了,还叫无犯? 但内江王不冤,你自己的家奴眼睛瞎,什么人注意不好打,竟然打上贼头的未婚妻,那不是作死是什么? 至于软禁成都众官……他么的冯贼连蜀王都囚了,还在乎官? 可以说这一年多时间内,成都府里的大户豪门当真是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武锐的屠刀会顶到自己脑门上面。 周德邦为什么要和冯贼做战马生意?他也怕啊,所以动用门路为武锐军买战马,说白了就是和冯贼结个善缘,以后武锐军要是竖旗,需要祭旗的时候,不要想到他周家。 嗯……他看其他三家就很合适…… “雷兄怎么看?”周德邦问。 雷山押了口茶反问道:“雷某看什么?” 周德邦笑道:“我们四家在这成都府也算是同气连枝,这几十年间也多有姻亲往来,雷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雷山冷笑道:“周老弟和武锐军做的老大生意,有些事还需要问吗?” 周德邦笑道:“雷家去年贩卖给武锐军的粮食高达百万石,赚的银子可不比周某少。” 雷家和周家关系一直不太好,主要还是商业竞争太激烈,周家主营的产业,雷家想涉足必遭打压,而雷家主营的粮食,周家同样只能止步门外。 商贾逐利,如果能有把生意做大的机会谁能放过,于是互相不爽也就顺理成章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争,争个屁。”邵瑛年纪大了,这火气可不小。 “好了。”俞扈做起和事佬,笑道:“周东家和冯逆做战马生意,还去在西郊大营大醉而归,不知周东家觉得武锐军如何,可能成事?” 谈到正事,周德邦肃然道:“天下大乱,礼乐崩毁,大明亡国之势几乎无可避免,即便能歼灭乱贼,以当前来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就好像汉非直亡于黄巾,唐非黄巢取而代之一样。” 俞扈颔首道:“此乃中正之言,国之将亡,妖孽横生,大明垂两百七十余年,这气数也确实是尽了。” “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终究是匪贼,在周某看来实难成气候,但是武锐军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俞扈、雷山和邵瑛三人脸色顿时一变。 周德邦苦笑道:“现在祸乱天下的巨寇,他们之所以起事,是因为官逼民反,是因为活不下去,那么与其等死,何如放手一搏,只不过亡命多年,实力滋生野心,但要说这二贼已然有信心取大明江山而代之,那纯粹就是胡扯,至少现在二贼肯定没有。 但是冯逆完全不是一回事,周某虽然和其接触时短,但此人有勇有谋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冯逆练兵极有章法,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拉出来的武锐军已然算得上是当世虎狼,至少周某可以断定,寻常官军乃至边军绝非武锐军之敌。 而且诸位也知道,冯逆对成都豪族几乎秋毫无犯,这是什么?这根本就是奔着改朝换代去的,冯逆有这个雄心,也有这个力量,周某敢断言,一旦冯逆领兵出川,大明危矣。” 雷山等人再次沉默,身为世家大族,最怕的就是改朝换代,因为改朝换代就意味着秩序重建,是破而后立,太多的豪族会成为新朝的祭品,灰飞而烟灭。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五姓七望那样的门阀都在乱世当中成为了历史,何况是他们这些地方豪族? 说不怕那是假的。 邵瑛不停捋着美髯,邵家祖上乃是宋徽宗时期二甲进士,金兵破开封,靖康之难爆发时追随宋高宗逃亡南方,深得高宗信任,待到宋廷在南方站稳脚跟,邵家迁徙到成都后也开始发迹。 如今邵家经历宋末乱战,元末大乱,如今似乎又轮到了明末。 邵家祖训,身处盛世当顺应时变,身处乱世当明哲保身并多方下注,这话的意思也很简单。 就是遇到明显的亡国之像,那么邵家会派出族中子弟追随各方豪强,比如元末时候,邵家子弟有的投奔郭子兴,有的追随陈友谅,有的则效命于张士诚…… 不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面,才是生存之道…… 第九十一章 同气连枝 现如今邵家子弟有在朝中为官的,有在李自成帐中当谋士的,还有张献忠、罗汝才等巨寇身边,邵家或多或少都安排了几个直系或者旁系近支子弟,却没想到又来了个武锐军…… 武锐军是个什么状态,邵瑛其实比谁都清楚,因为武锐军也有邵家子弟,而且混的不错。 没办法,只要有银子,武锐军招兵买马容易,毕竟精壮的苦哈哈多的是,可读书人必然少,有正经的功名,哪怕是个秀才,在成都至少也能保证一家几口的吃穿用度,没有冻饿之忧,谁愿意提着脑袋从贼? 所以一开始阶段,武锐军招收读书人,最多能招到童生就不错了,可武锐军给出的条件比朝廷给秀才的待遇高了太多,最后还是吸引了一些秀才公加入了武锐军。 但是邵家子弟邵海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待遇入伙,他是去放鸡蛋的,如今邵海俨然是参赞处的参赞之一…… 说白了,邵家就是希望邵海能在武锐军站稳脚跟,等到冯逆举事的时候能看在邵海的面子上放邵家一马,然而邵海传回来的消息,足以让家主邵瑛震撼。 邵海休沐回来的时候,就事无巨细的说过武锐军,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邵瑛才真正了解武锐军,知道冯恺的可怕。 可这些都是家族情报,是内里不是表像,就好像武锐军的兵在府城里面都要严守纪律这些谁都知道,但是武锐军怎么练兵,教什么,甚至武锐军本身的思想是什么?这些又有多少人知道? 越是了解越是惊惧,甚至于邵瑛都打算把其它蛋都收回来投入到武锐军这个篮子里面多几重保障…… “冯逆敢炮轰内江王府,敢攻打蒲江县城还敢悍然杀官,要说他是心慈手软之辈,那是自欺欺人,乱世枭雄谁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如今冯逆窝在川西蛰伏,是因为蜀王府的财富足够支撑他数年支用,那么他可以安安逸逸的待在成都整饬军伍,看着川外打生打死,最好朝廷能和流寇杀个两败俱伤,他再出兵收拾乱局,进而抵定天下。” 雷山的话基本得到认同,否则冯恺根本没有道理在如今兵强马壮的时候还缩在成都当鹌鹑。 俞扈肃声道:“新旧更迭,意味着利益洗牌,冯逆靠蜀王发家,将成都视为龙兴之地,而且武锐军兵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川民,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这些大族盘踞于此,要知道咱们士绅在反贼的眼里名声可不会太好,他放心把自己兵的家人留在这里给咱们盘剥甚至奴役?” “不会……”邵瑛一叹。 “蜀王家大业大是不假,可武锐军开销何其巨大,照冯逆这般不惜血本打造军队的手法,要不了两三年,蜀王府就会被掏空,到了那个时候冯逆要养军,这银子哪来? 靠征税?地盘就这么大,哪来的多少税?至于川外,除了江南以外都已经赤地千里,哪来的税征,真说起来,有志向想夺社稷的豪雄安抚百姓,予民生息都来不及,还会苛虐民间?冯逆可不是李自成那样的草寇。 得民心者得天下,豪雄者枭雄也,为了收拾民心可用尽心机,最直接的办法自然就是将那些往日里苛虐百姓的大族可铲了。 如此一来,民心有了,抄来的银粮可以养军,夺来的土地可以分给百姓,让那些流民能够安然返乡,此为安民之本! 所以冯逆必然会收拾我们,之所以现在没动手,无非没到时候罢了。” 雷山脸色难看无比,雷家坐拥十几二十万亩土地,这要是跟江南豪族比,那算不得什么,可川西少地多山,十几万亩良田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一等一的绝对大地主,反贼蛊惑人心最惯用的手段便是喊‘均田免赋’一类的口号,比如现在李自成就是这么干的。 冯恺要是也这么干,那么雷家必然首当其冲! “难道我等就只能坐以待毙!”雷山不忿。 “想办法结交吧。”邵瑛沉叹。 “如何结交,岂知不是与虎谋皮?” 邵瑛摇头道:“与虎谋皮也比坐以待毙的好,更何况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雷山看了看周德邦,他知道周德邦因为战马生意和冯恺结了个善缘,所以想让其代为引荐,但是这么多年的矛盾,一时半会哪里能拉得下个脸。 当然,雷家也和冯恺做生意,但是生意和生意岂能一概而论,武锐军缺战马,周德邦替冯恺弄来了战马,这都能算是恩,而他卖粮食属于正常贸易,他不卖有人卖,成都没这么大粮商,川西各州府的粮商可不少,难不成他敢拦着或者哄抬粮价,那当真是把自己脖子伸到冯恺刀下任由其砍了…… 而且雷山始终觉得周德邦和冯恺的勾连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可哪里不对,委实又说不上来。 “雷东家……罢了,周某与雷兄只是生意上的矛盾,但说到底在成都府还是同气连枝,需要相互帮忖,既然雷兄没有什么好办法,周某倒是有些注意。” “周兄能不计前嫌,雷某惭愧无地,若能摆脱此劫,往后定是为周兄马首是瞻。”说着起身拱手道:“雷某为往日之事给周兄赔个不是。” “雷兄客气了。”周德邦起身回了礼道:“冯逆即将大婚,我等恐怕说不得要大出血一次,此为善缘一,其二,冯逆发布告示,要给军中将领娶妻,这些将领可都是冯逆当初入川的死忠,在军中地位影响力不可小觑,周某以为可以让家中女子嫁过去,作用想必不会小,至于雷兄……哎,反贼终究是反贼,收拢人心也是靠土地,雷兄如果不想土地尽没,甚至遭受灭门之祸,这些年积攒的土地估计要损失不少……” 雷山浑身一颤,不管周德邦之言是否不怀好意,但事实就是事实,这说白了就看他舍得不舍得从中取舍了。 至于俞扈和邵瑛则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可曾有了决断…… 第九十二章 谁也说不准 “可怜呐……”冯恺捏了捏鼻尖,身体仰靠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长叹。 正在开例行军事会议的众将和众参赞莫名其妙。 徐老五也是一头雾水,大帅看了来自京城的情报,而这情报上就说了一件事。 崇祯又换首辅了,如今内阁首辅乃是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郎周延儒。 人家周延儒二十岁步入政坛,三十九岁成为首辅,虽然被罢免,可如今五十岁复起成为首辅,还是中极殿大学士,太子太师…… 可怜? 这家伙八竿子貌似也跟可怜这两个字打不上关系吧。 冯恺睁开眼,环顾众人苦笑道:“周延儒少年成名,仕途顺风顺水,若是盛世,那或许有成为一代名臣的机会,可惜他遇到了乱世遇到了崇祯,而且还是东林党的标杆人物,只怕会是第二个袁崇焕……” “大帅的意思是崇祯会杀了周延儒?” “咱可没说。”冯恺摆手,历史上周延儒确实被崇祯杀了,可至少现在活的好好的,他拿什么肯定,无非是多一嘴罢了。 徐老五乃至不少参赞都狐疑的很,因为冯大帅现在已经很少这么武断的说事,可但凡说了无一没有印证,这也是众参赞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主要原因。 “好吧,咱就胡乱说说自己的看法。” 冯恺略微有些无奈道:“周延儒这人吧是会元还是状元,才学自然是没得说,所以咱说他要是在盛世,那么凭借满肚子的学问或许能成为一代名臣。 但是乱世……什么是乱世?乱世在于一个乱字,乱兵、乱匪把这天下祸害的够呛,那么身为首臣,光会治政可不行,他还得知兵,要胸有韬略,能有安靖天下之策。 但是他没有,否则崇祯三年便为首辅的他不可能被崇祯从首辅的位子上赶下去,而这很显然是周延儒执政生涯当中的耻辱。 对于爱惜名声如同羽毛的文官来说,身上的污点是难以接受的,是一定要洗刷掉的,否则必然会影响到自己的身后名,而这显然难以被周延儒所接受。 那么这一次周延儒为何被崇祯重新启用?要知道崇祯此人刚愎自用,一旦恶了谁,便恨不得一脚将之踹进尘埃,然而崇祯还是用了这个弃臣。 在咱看来,要么是崇祯无人可用,但是朝廷号称人才济济,这种可能性不会太大,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延儒毛遂自荐…… 但是崇祯这个人,朝臣都知道疑心病甚重,所以崇祯朝的官员也都知道什么叫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事自然就不会错,满朝上下现在……呵呵,在咱眼里一个干事的都没有。 周延儒想要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但是他不傻,不会不知道这天下已经糜烂到了什么地步,甚至他自己也该知道那首辅的位置早已经布满了荆棘,谁坐上去,估计都会被扎的满屁股都是血。 但是他还是复任了,崇祯还在朝堂上对周延儒说将这天下大事交到其手上的话,可见其重。 当年袁崇焕也是如此,崇祯将辽东彻底交给袁崇焕,指望袁崇焕不辜负他的信任,真的能够五年平辽,可袁崇焕把辽平到了北京城下。 辜负了崇祯信任的袁崇焕被凌迟,那么周延儒呢? 如果他没能达到崇祯的期望,最后会是什么下场?要知道周延儒是复起,不是初登。 周延儒无法完成崇祯的要求,甚至这天下更加糜烂的话,固然是周延儒能力不足,可这难道不是崇祯自己眼光不行? 但是崇祯肯定不会觉得更不会承认自己眼光不行,按照他一惯喜欢甩锅的作风,那么这个背锅的是谁?除了周延儒还能是谁? 如果周延儒是第一次当首辅,背锅也就背了,大不了革职,可这一次不行,满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泄的崇祯一定会杀人。 所以咱猜测周延儒会死,因为咱这两年算是把崇祯给看透了。” 众文臣武将不说话,没有担当的皇帝,只知道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的东林党,勾心斗角,满殿妖氛的朝廷能有什么前途? 不过这对武锐军而言是好事…… 邵海也陷入了沉思…… 冯恺和李自成之流的匪寇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不是冯恺洞悉人心的眼光,也不是超前的战略谋划,而是他的目的很明确,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该摒弃什么,并且一直按照既定的路线坚定不移的往前走,从不改变。 武锐军拥有完善的兵备建制,后勤更是到了极致,还没上战场呢,就不断培养医护兵,为的就是将每一位受伤的兵从死亡线上给拉回来。 充足的粮食菜蔬乃至肉食供应,保障每一位战兵能够不怕辛苦的训练自身,齐全的善后制度让十万大军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但这些都是武事,打天下靠武力,治理天下却要靠读书人,这是几千年不易的至理。 李自成那样的流寇为何招揽不到大量的读书人? 原因其实简单,是因为闯军的本质是流窜,读书人绝大多数出身都不错,真正的寒门能有多少,自己家里有田有地,为什么要追随反贼? 而且还是没有根据地的反贼…… 但是冯恺有根据地,根据地就是根基,扎根的根! 再加上冯恺练兵有度,武锐军在民间风评不错,于是一些日子过的不怎么滋润的读书人便自然而然前来投效,其中不乏秀才,甚至看好武锐军未来,想谋一个从龙之功的举人。 邵海甚至有些庆幸,若非自家老爷子见识非比寻常,让他得以早日进入武锐军的话,或许他根本不可能凭借秀才身份进入参赞处。 要知道参赞处虽然没有实权,但也是武锐军极其重要的部门,是能影响到主帅冯恺决策的地方,那些后入却没能进入参赞处的岂能不羡慕。 但是邵海也很担忧,因为他的身份根本瞒不住,而且进入参赞处以来,他除了在制定军功制度还有军法赏罚方面有所建树外,对军中战略没有半点实质性意见。 如此,他会不会被冯恺踢出参赞处,最重要的是如果冯恺对成都大族动手,凭借他的身份能不能拦得住武锐军对邵家下手? 现在谁也说不准…… 第九十三章 十里红妆 崇祯十五年二月二,龙抬头! 龙抬头又称春耕节,龙王爷在这一天会抬头巡视天下,若是哪里干旱便会行云布雨,预示这一年雨水充沛,能有个丰收年。 很寻常的日子,但是今日成都府却极不寻常,原内江王府废墟上一座比起先前郡王府还要恢宏的府宅拔地而起,那府门头上赫然是四个大字。 定川王府! 大明可没有定川王,甚至大明自开国以来也没给任何活着的勋贵封过异性王,但是如今谁还理这些…… 如今大明地界上的异性王多了去了,李自成号闯王,张献忠号八大王,还有什么混天王,紫金王,各种各样的草头王根本多到数不过来。 但是谁也不敢小觑定川王这个字号,因为定川王乃是当前称雄川西的巨寇,武锐军将主冯恺! 很显然这名头也是冯恺自封的,可看看如今的川西,似乎勉强也能算是实至名归。 今日,定川王府张灯结彩,整座王府的围墙上都挂满了红色喜庆的绸布,还有成千上万朵的红绸花挂满了树梢,一路延绵到了蜀王府。 十里红妆迎佳人,这是定川王冯恺在兑现他的承诺! 迎婚道路彻底戒严,一个卫三千多大兵分列道路两边,一直从定川王府延伸到蜀王府。 道路两边的酒楼客栈等等制高点也全被侦察营的弟兄控制,这年头豪族也有私人武装,没准就有谁想杀冯恺安排下弓箭手。 总之安保工作基本上已经做到了极致! 谁敢在定川王大婚的日子行刺,那就是给冯大帅不痛快,那么没准明天整个成都的豪族大户都会不痛快! 既然是到蜀王府迎亲,那么女眷自然和蜀王有关系,寻常小民不知道内情,只当是冯恺要迎娶蜀王女,可知道内情的却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贼婆于蕊,如今是蜀王的义女,据说被朝廷册封为慧雅郡主,也就是将会被迎娶的定川王正妃。 之所以说正妃,除了正妻以外,是因为定川王还会迎娶真正的郡主,蜀王次女竹月郡主朱荷! 义女为正妃,亲生女儿为侧妃,在民间可就是妾,观大明两百多年天下,还没出现过这样的荒唐事。 更荒唐的是冯恺实在没打算今日迎侧妃入门,按照冯恺的意思,既然是侧那就是妾,既然是妾,那随便找个日子抬进来也就是了…… 但是也不知道于蕊到底咋想的,竟然坚持让他纳朱荷为侧妃,甚至冯恺之所以会莫名其妙的定王号也是为了朱荷。 朱荷毕竟是蜀王郡主,大明未亡就是王室贵女,金枝玉叶,岂能下嫁一个根本不是朝廷任命的军头,而且还是做小。 所以纳也就纳了…… 蜀王府。 蜀王在唉声叹气…… 宫里面的嬷嬷正在为于蕊和朱荷两女梳妆打扮,于蕊是正室,大红喜袍,凤冠霞帔,什么都不会少,至于朱荷乃侧室,按规矩而言,不能戴凤冠,喜袍也不能着大红,一般而言只会穿粉色喜服。 和于蕊不同,朱荷跟冯恺没有丝毫的感情基础,那一日初见,虽然觉得朱荷少年将军,义气风发,可要知道身为贵女又天姿国色,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反贼头目一见倾心。 甚至那一日冯恺看向她的那种不加掩饰的的目光,让其还有那么一点厌恶。 但是身为女子,身为蜀王女,朱荷岂能不知道父王当前的处境,甚至她更清楚蜀王府的命运都已经彻彻底底和冯逆绑在了一起。 父王让她下嫁冯恺,她当然知道父王也是身不由己,是想要通过姻亲关系来绑紧冯逆,万一冯逆成事,或可保蜀王府一门平安。 所以她没有拒绝,事实上也拒绝不了。 但是朱荷没有想到的是于蕊竟然是那么好相处的女子,要知道于蕊是正妻是大妇,而她真要论起来只能算妾。 妻妾是什么?是妻能对妾任打任骂,是能随意发卖,妻坐着妾只能站着,妻和夫君共枕,妾只能铺床叠被! 这是屈辱,朱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成为妾室,因为那是对王室尊严的践踏! 但是朱荷很快就想通了,想不通可以去想想福王和襄王,他们也是亲王,他们的女儿也是郡主是金枝玉叶,可当洛阳、襄阳被破之后,两座亲王府里的金枝玉叶呢? 她们跌落尘埃,沦落到连妓子都不如,被那些流贼狠狠践踏蹂躏,最终在屈辱、愤恨、不甘当中绝望的死去。 如果这种惨剧有一天降临到蜀王府,降临到她的头上呢? 朱荷不敢去想,唯一的希望可能就是在贼兵攻破成都之后,立即去死,至少那样死还能给自己保留一丝的颜面。 那么现在呢? 她将要嫁给成都乃至整个四川地界上最大的反贼,用自己的身体来换蜀王府的平安。 于蕊很好,虽然仅仅接触了两三天,可朱荷还是从于蕊略微有些刻意的举动当中感受到了善意,这位真正算得上是冯逆的贤内助,为了夫君,她可以委屈自己。 比如于蕊让她大红喜服,允许她戴凤冠,同样的三书六聘,同样的八抬大轿…… 完完全全就是和正妻一样的标准被抬进定川王府,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在拜堂的时候她需要让正妻一个身位,而且冯逆不会和她平拜。 但是朱荷知足了。 她知道于蕊之所以这么做是觉得冯恺还有借重蜀王府的地方,但是朱荷知道冯逆不需要。 按照冯逆如今的实力,蜀王府的生死都在其一念之间,冯恺借的无非就是一个名义罢了。 名义,或者说蜀王府的名义对冯恺而言真的至关重要? 未必! 没有蜀王,还有内江王,没有内江王还有这个那个郡王,左右就是一个名义罢了,实力才是根本,如果不是冯逆坐拥十万大军,让朝廷都无可奈何的话,便是有蜀王的名义又能如何? 最多也就是把蜀王削藩了事,大明皇室的薄情寡义可是出了名的,不相信去看看想勤王却呗崇祯削藩的唐王,只可惜于蕊这个乡下丫头,看不明白罢了…… 第九十四章 诛杀 “妹妹想什么呢?”梳好妆容的于蕊走到朱荷身边看着正在被嬷嬷开面,却又显得有些神思恍惚的郡主问道。 “啊……没……”朱荷一惊,开面的线顿时勒的面颊生疼。 于蕊在和冯恺独处的时候基本上没给过什么好脸色,主要是那厮喜欢动手动脚! 她可是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子,没有成婚,就算私定终身,可没名没份的,岂能私相授受,那样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去。 但是她也知道冯恺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再加上血气方刚…… 男儿有几个不好女色的,所以她在听说冯恺去了趟蜀王府,还表现出对蜀王女的兴趣之后,就果断做出了决定。 这是一位当家大妇应该有的气度,如果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若有一天冯恺真个成了事,这气不得把自己活活怄死…… “妹妹委屈,姐姐知道。”于蕊淡笑道:“那口子就是个不懂疼人的,妹妹进了府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得和姐姐说,姐姐替你出气。” “嗯。” “多美的人儿呐,比姐姐好看多了。”于蕊赞叹,出嫁之日无疑是女子一生当中最美的时候。 原本就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的朱荷此时更是美的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女子善妒,然而于蕊此时却没有一点点的妒忌,似乎他这个从山里面出来的野丫头和郡主身份的天差地别并不能让她在心里面形成隔阂,或许这便是天生的缘分。 “姐姐惯会取笑人家。”朱荷终究还是放下了心结。 “姐姐可不是取笑。”于蕊将凤冠端正的戴在朱荷的头上,顿时俏丽容颜上再添了几分端庄。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出了定川王府。 冯恺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跟着两顶流金溢彩的喜轿,一路吹吹打打前往蜀王府。 街道两边站满了观看的百姓,这些百姓家中不少子弟都在武锐军中当兵,拿的军饷养活了一大家子,最主要的是但凡家里有在武锐军当兵的,基本上别说士绅,就是官府都不敢欺负。 谁不知道武锐军冯大帅就是个护犊子的,当初蒲江县的华满杀嫂被官府缉拿斩首,冯大帅可是直接运炮轰碎了蒲江县,直接将那知县给宰了! 就这,谁敢惹? 所以这些军属对于冯恺当真是感恩戴德,寻常百姓的观念极其朴素,你对我好,我就拥戴你,管你是不是反贼。 官又怎么样,这天底下的贪官污吏难道还少了,不把百姓当人看来士绅难道还缺了? 比比皆是…… 都说冯恺是反贼,武锐军是反军,可你看看,没有武锐军的时候是什么光景,那些豪门家奴当街强抢民女,内江王府怎么没的? 那些士绅对小民极尽盘剥,坑民害民仿佛光明正大,那些衙役还有驻防的军队,对小民一言不合不是打就是骂,强买强夺更是屡见不鲜,甚至当兵的把百姓活活打死了,官府怕兵变也只会扯皮,最后不了了之。 这些年,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现在呢? 城防军没了,成都官府里的衙役也收敛了,府城里的豪强几乎都当起了鹌鹑,再也不敢随随便便酷待百姓。 冯大帅虽然软禁了成都府里的重要官员,可并没有插手地方政务,但是不代表会不管。 武锐军的兵休沐入城,也都是规规矩矩,买东西的时候也必须给钱,商家不敢收,他们就不买,去店里吃饭喝酒也是守规矩的很,从来没有出现过如以前城防军那样打砸店铺的事。 真正的秋毫无犯,绝对不是嘴上说说,更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当前的乱世,能落实这四个字,几乎难如登天。 但是武锐军做到了,因为武锐军的军法不讲人情,当兵的犯了什么样的错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有军棍、鞭笞这类的肉刑,有禁闭,当着全军检讨这样的精神折磨,最严重的事情成为军奴甚至斩首! 武锐军还没有谁因为犯错被斩首的,民间不知道为何武锐军的军纪会这么好,但是知道的人都知道。 因为每一个入伍的新兵都要接受为期三个月到半年的强化军事训练,这其中就包括思想教育,思想教育在武锐军中乃是重中之重! 队列不合格,体能不过关,或许还不见得被赶出军,最多论为后勤役或者预备役,但是思想考核不过关,必然被驱逐,如今因为思想教育考核时候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被赶出军队的已经超过五十…… 军纪不是空文,是实打实的,因此民间已然接受了武锐军,也从心里面希望武锐军这样的军队能永远常驻成都,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保护百姓不受欺负,才能让成都府在这乱世当中像是个桃花源。 这就是民心…… 其实成都府的百姓心里面更希望冯大帅能直接扯旗造反,最好能占了整个四川建国,那么想来他们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毕竟现在四川也不太平,川东数州被流寇祸害的不轻,也有无数的百姓涌入了川西,如果不是冯大帅收粮赈济分流,恐怕整个成都内外都是倒毙的饿殍。 乱世之年,人命不如狗,活着难啊。 数不清的百姓跪伏在路边不断的磕头,保佑冯大帅能长命百岁,能多子多福,民心之所向呐。 然而终究还是有不和谐的…… “逆贼!”就在迎亲前行的路上,一名身穿官服的官员突然间往前冲,想要突破封锁,但被执勤护卫的大兵给死死拦住。 冯恺勒马,看向此官,目光中蕴着一缕杀气。 “逆贼,你挟持蜀王,欲行不轨,反心昭然若揭,天天人人得而诛之!” “本王在此,你如何诛之?” 官员一怔,冷笑道:“天日昭彰,来日乾坤大定,必教尔死无葬身之地。” 冯恺呵呵笑道:“今日本王大喜,若以你这腐儒之血染红这彩绸,或许别有一番景致,来人,拖下去,斩!” 大喜之日,见血不宜? 放屁! 第九十五章 爆棚的视觉冲击力 冯恺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有人这般不知死活,想要借他大婚来闹事,很显然这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人群当中不少儒衫士子蠢蠢欲动,可以想象,如果不杀人震慑,今日大婚还不知道会出多少幺娥子。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被拖下去的官员还要咒骂,被大兵一刀柄抽在嘴上,顿时打落十几颗大牙,大兵也是气极,这手上自然不留半点情面。 迎婚继续,鼓乐吹吹打打到了蜀王府门口。 “接亲咯。”男方这边喜婆扯起嗓门就喊,那声音穿金裂云,透过重重宫宇,直抵王府后宫。 王府迎婚嫁娶自有规制,民间的风俗同样也是一整套的流程。 不过冯恺不喜欢繁琐,所以该简化的简化,该隆重的隆重。 后宫,喜婆将两块红盖头披在凤冠上面,俩俩搀扶起新人,低声喝唱。 “送出娘家门,登入夫家堂,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多子多福,恩爱一世,新娘子出门咯。” 红毯铺就地面,喜气直冲斗宵,两位新娘轻移莲步穿过一间间宫殿,迈向幸福的未来。 一时间鞭炮齐鸣,鼓乐震天,冯恺看着款款而来的两位新人,脸上挂满了贱笑。 冯恺神思有些恍惚,在后世他只是个小职员,连女朋友都没有,生理问题一般都是和五姑娘打交道,那些明星,短视频上的美女,曾经让他无数次在梦中和他厮杀过,然后一觉醒来,当真是好一场春梦有了痕。 然而,意外穿越,让他竟然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拥有了一妻一妾,妻子于蕊要是在后世必定是顶尖的药理师,而且还身手不凡,而妾室…… 如朱荷这样的顶级美女,在后世他就连春梦都未必能梦得到,亲王之女,天姿国色,那就是妥妥的白富美,而且还是金字塔顶端的白富美! 一切恍然如梦。 主帅大婚,全军休沐一日,离得近的可以回家,那些存了假回家也来得及往返,但是今日执勤、宿卫的以外却没有任何战士离营。 原因很简单,因为今日大帅大婚也给他们发福利,每位战士不论军职军衔都可以拿到三钱银子的红包,算是沾个喜气,每人还能分到半盅酒…… 酒是粮食酿造的,在如今这世道有多金贵不用多说,想想那些被乱贼祸害的地方,无食裹腹的饥民早已经将树皮、老鼠甚至蚯蚓都挖出来吃了。 实在找不到吃的,便吃观音土,然后被活活涨死。 乱世,乱的是人心,乱的是人命,乱的是社稷是天下,但最可怜最无助的终究还是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的诗道尽了人世之悲凉,诉说了太多的无奈。 外面那么苦,可成都的百姓却没有什么太真切的感受,其实涌入成都的流民绝对不少,然而城外的作坊区需要太多的用工,男人可以卖苦力,女人可以缝补浆洗,甚至进成衣局,就连半大的孩子只要能做力所能及的事都能拿到银子。 对于背井离乡,躲避天灾、赋税、兵乱的流民而言,说这城郊是天堂都不过份。 银子、酒水还只是寻常福利,最让全军战士们感兴趣的是今日西郊大营还会上演第一次的文工表演。 都知道大帅成立了两个女营,其中一个女营也就是护理营的主将还是武锐军的主母,护理营几百号女兵又被称之为战地护士,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 说简单些就是救命,当他们在战场上负伤,那么这些战地护士的职责便是将他们从鬼门关前给拖回来,哪怕是重残,对于护士们而言,也比死了好。 这一点和官军有着本质的区别,官兵要是重残还真不如死了的痛快,因为活着肯定是煎熬,重残基本意味着失去劳动力,拿一点被克扣掉大半的抚恤,别说养活家人就连自己都肯定养不活,对于家人而言就是沉重的负担,所以官兵重残大多都会选择死,因为生不如死。 至于流寇那就更不用说了,那么贼首四下逃窜,别说重残,就算寻常的伤员一旦跟不上逃窜步伐都会被舍弃,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 然而在武锐军,重残之兵如果有家人,那就是因伤退役,每月都能领到钱粮,有孩子的也由武锐军的后勤分支也就是残兵部负责培养到成年。 至于没有家人的,可入残兵院,一直照顾到死,在此期间还会安排婚事,一旦成婚待遇和有家室的残兵一样。 可以说冯恺已经把他能想到的都付之以现实,这也是武锐军上上下下甘心为其效死命的根本。 至于战地护士营,这个从来没有出现在历史上的特殊营,必然会在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除了护士营外就是文工营,这文工营到底是干什么的,几乎没人知道,所以都很好奇。 今日偌大的校场上十万大军全都搬下板凳坐在了一起,人挨着人,肩靠着肩,想要移动一下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一次不要求队列,因为冯恺知道人太多,又没有专业的扩音设备,所以只能尽量集中,至于集中之后能有什么效果,那他也管不了。 校台变成了舞台,还拉起了幕,八九万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黑色的幕布,整个校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幕布缓缓打开,只见那台上赫然是十几个英姿飒爽的女兵! 当头的女将身穿轻便的翎甲,基本没什么防护力,但是显得无比的夺目,手扶在腰间佩刀上,一股英气立即散发而出。 在女将身后则是十六名身穿红色皮甲的女兵,有的手里拿着长枪,有的拿了弓箭,一个个目不斜视,同样的英武逼人。 如果武锐军不是一支拥有严苛军纪的部队,恐怕这个时候早就沸反盈天了,可即便军纪再好,也忍不住的一阵骚动。 军队是什么地方? 这里可是男人集中营,往日里哪能见得到女人,这时候突然间十几名娇滴滴的美人儿穿着甲胄军装出现在台上,那种视觉冲击力,简直爆棚! 第九十六章 震撼的文工演出 负责维持军纪的执法队成员的目光缓缓扫射整个校场,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大兵们瞬间一个个坐直了身体。 执法队编制三百,执法员就是武锐军所有战士眼中的恶棍! 这群恶棍眼里只有军规,一个个没有丝毫感情,被他们逮到违反军纪,那就是噩梦…… 皮糙肉厚的汉子其实并不怕军棍,甚至鞭笞都能忍,但是落在执法队手里没有肉刑…… 执法队的两大法宝,禁闭、约谈! 关禁闭这三个字现在在武锐军军中已然是谈虎色变,把犯了错的兵按照轻重关在一间黑漆漆,密不透风,听不到一丝声音的黑屋子里面一到三天,那种孤寂对于精神方面的折磨,绝非寻常人能够承受。 至于约谈则更加过份,执法队的人会找你谈话,轮着谈,每个人跟你谈一个时辰,一谈就是十二个时辰。 在这十二个时辰里面执法队员会提问,比如姓名、祖籍、何时入军,职务、军衔等等,每个执法员反反复复的问,问的烦死,烦的奔溃…… 据说这约谈和禁闭还是大帅亲自制定…… 所以对于每一位战士而言,这样的精神折磨才是他们最怕,挥之不去的梦魇。 突然间,乐声起,拉二胡的,弹琴弹古筝的,拉出了很是怪异的曲调。 女将唱: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声声我日夜呼唤,多少句心里话,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很怪异,从来没有听过的调子,却让太多太多的战士听的如痴如醉。 音乐最大的魅力就是能引起共鸣,加上无比贴合军营生活的歌词,已经让太多的兵潸然泪下。 甚至有些大兵已经忘记了执法队的存在,忍不住啜泣起来,不是伤心而是真正的感动。 执法队员也是兵,他们也会产生共鸣,所以这一次他们没有对小声抽噎的大兵横眉冷对,而是撇过了头当做没看见…… ‘太阳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雪山啊闪金光……’ ‘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英雄猛跳出战壕,一道电光裂长空,裂长空……’ 又是两首曲调怪异,却朗朗上口的歌曲在台上的文工营的女兵口中被唱了出来。 高亢的曲音,大气滂湃的音调彻底征服了所有武锐军的战士! 一首《翻身农奴把歌唱》,唱出了数不清战士的心声,他们在应征入伍前,有的是自耕农,有的是半自耕农,有的是佃户,有的直接就是家奴。 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被盘剥,被殴打,权贵、官府、士绅、豪族从来不把他们当人,除了压榨就是压榨,想要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汗,想要兼并掉仅存的土地。 至于家奴则更惨,被殴打几乎是家常便饭,签了卖身契的哪里来的人权,命都随时随地都能被家主夺去。 大明不允许有奴隶,但是家奴难道就是不是奴隶? 他们当中不少家奴都是偷偷应征入伍,最后主家拿着卖身契来军营想要把他们领回去,最后却被打了回去,大帅在府中贴了告示,入伍之兵乃武锐军战士,所有卖身契全部作废,谁敢再拿卖身契说事…… 杀! 从那以后,家奴不再是家奴,也没有任何人把他们当成是贱户,他们的腰杆子挺的笔直,因为他们是武锐军的战士,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翻身农奴,是啊,自耕农说白了不也就是农奴,辛辛苦苦伺候田地,一年忙到头,最后呢?赋税,苛捐杂税,各种各样的盘剥,最后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大半都交了出去,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也是吃不饱。 家奴,家奴……至少还能吃上一口饱饭,这样一比,谁又比谁高贵。 现在农奴翻身了,他们是武锐军的兵,有蒲江知县的头颅,这川西的官府谁还敢盘剥当兵的家人,就不怕死于非命? 腰杆子直了就不会再弯下去,不管是对自己恩同再造的冯大帅,还是已经当成了家的军营,每一位战士都不会允许再有豪强来欺负他们。 他们不会再忍气吞声,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软弱,武锐军的兵没有软骨头,腰杆子挺不直,那是对武锐军对大帅的亵渎! 还有那《英雄赞歌》,他们当兵是为了什么? 开始是为了当兵拿饷养活家人,然后是为冯大帅卖命,现在还有为了自己的尊严。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上过战场,没法切身体会战场的残酷,所以对这首歌的契合度比起《翻身农奴把歌唱》要差了不少。 但是当兵的终究有一天会迈入战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再听这首歌的时候,或许就能体会到这首写给英雄的歌曲,当中蕴藏的深意。 这是文工营的第一次演出,自然不可能就唱三首歌曲,当三首歌唱完之后,便是话剧《白毛女》。 白毛女的故事在后世就算不是家喻户晓,可要差不了多少,冯恺之所以会选这个故事,是因为白毛女的故事与这个时代的契合度实在太高了。 杨白劳和喜儿相依为命,迫于生计,杨白劳向豪绅借了高利贷,和绝大多数借了贷的底层百姓一样,杨白劳自然也还不起这如同滚雪球一般的债务,最终杨白劳逃了。 除夕夜杨白劳带着女儿回到了家,豪绅黄世仁得到消息带打手冲了过来,逼迫杨白劳还抢走了喜儿,当夜喜儿遭受了黄世仁的侮辱,最终喜儿逃了出去躲进了深山,命运的摧残让喜儿白了头发,躲在山里面靠庙里面的贡品生存,世人皆以为是鬼狐。 终于有一天,正义的大军来到了这里,解救了喜儿,捉了黄世仁,开了批判大会,并将其处决,给喜儿和那些遭受黄世仁盘剥虐待的百姓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第九十七章 计分 “杀了黄世仁!” 呐喊声如同晴空里的一声霹雳,瞬间惊醒了还沉浸在话剧里面没有自拔的战士们。 谭尧,隶属于武锐军虎贲营,这一刻他已经忘记自己还是一名战士,忘记了军中的思想教育,忘记了一切。 他的脑海里面只剩下父亲服毒,姐姐投井的惨状,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复仇! 真正的共鸣,白毛女的故事情节和他的遭遇太像了,以至于让谭尧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妄。 他的家原本是自耕农,也有七八亩土地,日子过的虽然苦点,但咬咬牙还能坚持,只可惜遭了旱灾,为了儿女能够活下去,他爹向县里的姜员外借了贷,这一借就彻底陷了进去。 和故事一样,还不起贷的谭老爹带着儿子逃了出去,除夕夜回来,本觉得快要春耕了,姜员外或许能给他家一条生路,然而借的区区五两银子,这几年陆陆续续还了不下五两,却连利息都不够,最后一算,姜员外竟然要谭老爹连本带利还三十两! 这不是要还钱,这是要逼命,田契被抢了抵债却还不够,于是姜员外家的恶仆还要抢他的姐姐,姐姐不够还抓了他去当家奴…… 谭老爹除夕夜当晚就服了毒,可怜姐弟被抢走,最后尸首都是邻里帮着埋的,也就拿张破草席,在山里面随便挖个坑埋了了事,至于会不会被野兽从土里面刨出来吃了,谁也不知道。 最可怜的就是他姐,被抢到姜员外家以后,被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给糟蹋,又遇到姜员外家的妒妇对其不是打就是骂,春耕还没结束就跳了井。 被逼死了父亲和姐姐,谭尧在姜家的日子能好过,说实话,谭尧确实能报仇,但是根本没有机会,对其防范着的姜员外没把他打杀了都是他命大。 再后来他逃出了姜家,本来是打算去往外地当山匪等力量够了再回来报仇,恰好碰上武锐军招兵,一念之余便从了军,从此改变了人生轨迹。 这两年,谭尧无时不刻都想要报仇,但是武锐军军法森严,绝对不允许私自寻仇,而且大帅说了,有冤有仇的去军法处登记,以后会集中处理,所以登记之后的谭尧便将刻骨之恨埋在了心底。 谭尧知道大帅为什么不许私自寻仇,因为在武锐军军中和他拥有一样的悲惨遭遇的军人不在少数,有些没他惨,有些比他惨的多…… 如果大家都仗着是武锐军的兵,仗着有大帅撑腰去寻私仇,那还不得乱了套,更何况怎么寻仇,单枪匹马去? 要有这本事也就算了,就好像华满那样直接把他嫂子给宰了也不是不可以,可谭尧这号的去杀姜员外? 双拳还难敌四手,那不是找死? 不单枪匹马,难道带袍泽弟兄去?军纪军规军法还要不要了,武锐军是冯大帅的还是当兵的自己的? 所以谭尧一直在忍,因为他知道既然军中让他们把仇恨写明,那么迟早有一天大帅会替他们报仇! 但是这一刻他忍不了,他看见台上女扮男装的黄世仁,就算知道是演的也忍不住,这一刻热血充斥了瞳孔,他只想冲上台去把台上的黄世仁给碎尸万段。 但是前后左右都是人,哪里能出去,可谭尧的这一嗓子效果是震撼的,因为这一嗓子直接勾起了太多战士心中的恨。 校场一片混乱,执法队都傻了,法不责众?那还要军法干什么? 只责谭尧?那还得先将事态平息了再说。 台上出演黄世仁的翠屏姑娘吓的俏脸发白,幕布一关,便跌跌撞撞的被护送出了大营,否则在被刺激的大兵面前晃荡,谁敢说她不会出事?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武锐军,幕布合上看不到黄世仁,大兵们的情绪也渐渐趋于稳定,谭尧眼中的血色也慢慢消退,然后就毛骨悚然的发现,他被执法队给盯上了…… 军营里的事一时半会还传不到定川王府,更何况今天是大帅的大喜日子,谁也不会拿这事给大帅添堵…… 王府大院里面摆了几百桌宴席,八个人一席,请的都是成都甚至周边地界上的士绅豪门中人,除了这些便是军中中高级将领,以及文职人员。 袁老四光着个大膊,手里面拿着一壶老酒正在和前锋营主将禹弘拼酒! 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吆五喝六,脸红脖子粗的谁也不服谁,今天没他娘的大事,就要趁着好日子把对方……不对,要把自己灌倒! 别看他们是一营主将,这日子过的也苦啊。 军中不遇到特殊日子严禁饮酒,这一点谁都不例外,饮酒便是触犯军事条例! 当然到了一营主将甚至卫指挥这个位子,军事条例对他们的约束力有限,更何况他们基本上还都是和冯大帅一起入成都的铁杆弟兄! 谁敢罚他们? 冯老二敢! 但好歹顾及一点面子不可能真玩什么肉刑和精神折磨,但是要记分! 计分就是参赞部弄出来评定军职军衔的,和战功直接挂钩,一整套的计分流程繁琐的一塌糊涂,简单点来说就是现在高级将领的分都是虚分,是暂借给他们的,以后上战场立了功要补实,补不实的将会在实分统计之后,重新安排军职和对应军衔。 总之很烦,假设现在袁老四有一万分,一万分对应营将军职和中将军衔,八千分对应少将军衔,到时候上了战场凭借营立功情况进行分配,比如斩首,比如俘虏等等。 如果被扣分呢? 在实分统计的时候,袁老四要是只有七千分怎么办,那就是大校军衔,军职就算不动,别人都是中将最低也是少将领一营主将,你大校? 你能丢的起这人? 喝酒被逮到扣分两百,醉酒五百! 几十次酒喝了,基本上就成列兵了…… 就问你怕不怕,但是袁老四好酒啊,军中好酒的也不少,这要真喝了被执法队逮到还能威胁威胁,被冯老二逮到? 他么的,熟悉老二性子的老弟兄们觉得冯老二要不大义灭亲才怪。 所以要真喝了还碰上冯老二,那就是连哈欠都不敢玩大的…… 第九十八章 偏殿 冯恺敬了一圈酒,哪怕大部分桌子不需要挨个敬,可主要的军中将领桌还有参赞等文职桌还是得敬,这么一大圈下来,也难免有些醉意。 “二哥,来,咱弟兄把这壶干了。”袁老四不由分说要了一壶酒塞到冯恺手上。 冯恺脸有些黑…… 明末已经有高度酒,不过普通度数也就三十来度,这一壶就是标准的一斤,他要是灌下去,估计得当场趴桌子底下去…… 袁老四已经醉了,哪里管得了别的,那眼神分明再说…… 是兄弟就吹了,不吹就是不给兄弟面子…… “四哥说啥胡话。”虎贲营副将洪山打岔道:“二哥今个大婚,两位郡主可都等着呐,须知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莫不是要坏二哥的好事。” 袁老四恍然,狠狠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你看咱这脑瓜子竟然把这茬给忘了,二哥,你就别喝了,快去,快去,别让新娘子等急了。”说完就开始推搡。 冯恺早他么就想溜了…… 现在正好借坡下驴! 定川王府是在内江王府的废墟上所建,占地一百五十余亩,府中原先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自然全被摧毁,不过如今的王府少了几分婉约,倒是多了几分恢宏霸气。 这座王府没有蜀王府那么大,也木有那么繁琐的规制,很寻常的府宅,不过也分主殿和偏殿,被迎进门的当家主母自然在主殿,而朱荷则是在偏殿。 此时朱荷头上顶着凤冠,凤冠上罩着红盖头,红盖头里面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正在吃东西。 他不知道冯贼今天晚上会不会来,要是不来她可就惨了,要真按照妾室的待遇被接进府也就算了,妾又不用盖红绸…… 红盖头一旦盖上,那必须要郎君用喜秤挑开才行,不挑就只能一直盖着,那就得一直戴着凤冠,凤冠十几斤重,这要是戴一夜,不得把脖子戴断了去。 但是今日冯贼正妻入门,于情于理都要去主殿,哪有先来偏殿会妾室的道理。 可怜她这金枝玉叶,嫁人竟然做了小,新婚之夜竟然还要独守洞房,枯坐到天亮,而且还不知道天亮那冯贼能不能想起她来。 脖子太酸,大床上又铺满了花生桂圆,膈的屁股都疼,不知不觉的,朱荷就开始自怨自艾了。 “叩见王爷。”守在院里面的太监宫女见到冯恺迈入偏殿殿门,先是惊诧,旋即翻身跪倒。 蜀王或许是觉得亏欠了自己女儿,所以这次次女出嫁,陪嫁哪叫一个丰厚。 当然之所以这么大方完全是因为蜀王已经认命了,蜀王府的家底都被冯恺掏空了,只要缺银子了,就安排人来搬,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直接陪嫁拉倒。 要知道陪嫁可是自家闺女的,冯恺要是好意思抢那也没办法。 所以蜀王很是大方的陪嫁两百万两! 几乎开创了大明皇室、王室历史之先河,估计以后这个记录也不太可能会被破掉。 至于其他,诸如太监、宫女,那自然也不缺,甚至还贴心的给于蕊也准备了不少,不过于蕊坚决不要…… 洞房里的朱荷听到动静顿时一惊,她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冯小贼竟然会来偏殿,要知道这个时候冯小贼应该还在前殿陪宾客才对,就算陪完了,那也该去主殿才对,怎么会来她这。 不过惊讶归惊讶,朱荷还是立即将嘴里面的食物咽到肚子里面,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上,当真是要多端庄就有多端庄。 门开。 “奴婢拜见王爷。”贴身宫女赶紧行了福礼。 “下去吧。” “是。”宫女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倒退出门,随手将门给拉上。 冯恺走到桌边,捏了一颗瓜子剥开道:“你是郡主,是九天之上的凤凰贵女,而我只是一个反贼,没有造反之前只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爹娘被饿死都只能眼睁睁看着的废物。 如果不是这世道乱了,如果不是大明朝走到了末路,如果不是咱走投无路投靠了反军,我们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有丝毫的交集,就算走在路上,你也是坐在马车里的娇女,都不会有功夫撇上我一眼。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咱来到了这成都,那么或许有一天咱会死在战场上,被官军乱到砍死,尸首都没个掩埋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反军杀到了成都,攻破了蜀王府,那么曾经的郡主你有多高贵,那个时候就会有多卑贱。 不要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就能清清白白的去投胎,反军骨子里面的暴虐有多大,是你们这种金枝玉叶想象不到的。 他们没有造反之前被压榨,被剥削,被欺辱,被折磨的有多惨,那么在造反之后就百倍千倍还出去。 往日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那些千金小姐被凌辱,被蹂躏,成为兽性释放最佳的途径,就算是自尽了,也十有八九被jian尸,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郡主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这个世道的黑暗与残酷,更不会知道书中描绘的易子而食,赤地千里人相食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红盖头下的朱荷身躯终于忍不住开始轻微颤抖。 没有亲身经历过,没有切身体会过,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也无法理解这些的。 就好像她也想不通为什么成都依旧繁华富庶,蜀王府依旧烈火烹油,而在川外已然是民不聊生,宛如人间地狱一样。 反军攻破洛阳杀了福王还将福王的尸体烹了做成了福禄汤,她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根本就不相信,哪怕到了今天也不相信,但是这一刻她有些信了。 “咱知道郡主看不上我,也从骨子里面觉得咱这反贼泥腿子配不上你这位金枝玉叶,更不用以郡主身份给咱这反贼当侧室,但是你没有办法。 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因为你觉得是自己父王的筹码,简单点说,你父王就是用你来买蜀王府的平安…… 所以现在的你一定很委屈,很愤懑,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让你给咱做妾室,或许是你父王这辈子最大也是最英明的决定……” 第九十九章 听墙根 说完,冯恺拿起喜秤走到床前轻轻一挑。 红盖头挑开,一张如花似玉,看上一眼都能让人心神恍惚的倾城俏脸出现在眼前,那容颜仿佛让这喜房都增色了十分。 朱荷有些茫然,有些羞怯,一双大大的秀目快速的撇了冯恺一眼,然后便垂下了头。 “没什么和咱说的吗?” “说什么?”朱荷没忍住脱口。 冯恺呵呵笑了笑,走到桌子边上,拿起合卺酒又回到床边坐下道:“郡主虽然做了侧室,但是于姑娘一再交代不可委屈了郡主……” “不要再叫我郡主了,进了冯家门,便是冯家妇,对夫君对姐姐,妾身不会坏了规矩。” 冯恺微怔,对于有权有势的男人而言,最怕的就是家宅不宁,对于以后或许会有后宫的他而言,如果后妃都能好好相处,无疑会让他宽心不少。 堂堂郡主,金枝玉叶,却没有刁蛮的性子,这一点让冯恺多少有些意外。 倒出合卺酒,将其中一只玉杯交给朱荷,冯恺举杯笑道:“你是咱八抬大轿抬进的家门,是和咱拜过天地,明媒正娶回来的女人,固然是侧室,但地位绝非寻常侧室可比,你也无需自轻自贱,保持一颗寻常心便好。” 朱荷轻轻嗯了声。 喝了交杯酒,冯恺在朱荷额头上轻轻一吻,这才起身道:“我先去了。” 朱荷红霞满面,再次嗯了声道:“夫君且去,莫要让姐姐等得久了。” 只是一吻,便让冯恺有种色与魂授之感,离开侧殿,把那么千娇百媚,可以任自己予取予求的尤物放那不动一动,这得多大的毅力! 冯恺觉得自己的定力已经升华到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正殿喜室内,花姑娘嘟囔着嘴,看上去有些郁闷有些不开心。 “大帅去了偏殿。”花姑娘哼哼,觉得冯恺的魂被朱荷那个狐媚子勾走了,要不然大婚之夜,身为新郎官的冯大帅哪有先去侧殿的道理。 “你哪来那么多怨气,夫君是我让他先去的偏殿,要不然让人家郡主戴着凤冠枯坐一夜吗?” 花姑娘撇撇嘴低声道:“啥郡主呀,在定川王府,姑娘才是大妇。” 于蕊也懒得和花姑娘废话,其实花姑娘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要是在民间,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小姐出嫁之后都会随嫁,然后成为通房丫鬟,而通房丫鬟在小姐有孕的时候是需要…… 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妾,很明显花姑娘觉得自己以后也该是冯恺的妾,那么在定川王府她的地位就不比郡主身份的朱荷低。 可现在呢? 自家姑娘被蜀王收为义女,而朱荷是蜀王嫡女,那么两人就是姐妹,而朱荷还是八抬大轿抬进的门甚至还和夫君拜了天地,唯一缺的只是夫妻对拜罢了,这地位可想而知,花姑娘心里能舒服才怪。 前殿酒宴还在继续,袁老四这一桌已经喝翻了好几个,酒量不佳的徐老二在冯恺走后不过片刻就被喝趴到了桌子底下…… “大伙说,二哥这个时候是不是……嘿嘿。”袁老四的舌头有点大。 “四哥是打算去闹洞房?” 袁老四摆摆手道:“那咱可不敢,别被嫂子记住了,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这话一出,几个老弟兄不由浑身一抖,于姑娘那下毒整人的手段现在想想都让他们毛骨悚然。 你还别不服,于姑娘能让你在不知不觉间浑身痒痒一天,能让你当场窜稀还得躲到茅厕里面大半天都不敢出来…… 闹冯二哥的洞房不怕,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可闹于姑娘…… 他么的还是算了…… “闹洞房咱不敢,听听墙根难道不行!”袁老四有点不服,呼的一下站起,醉眼朦朦的晃荡着,然后直接朝后殿走。 今个热闹,百无禁忌,这要是换到以前,你往住女眷的后院跑,那腿都得给你打折了。 于蕊毕竟是山里面的丫头,身上的淳朴作风没有丝毫的改变,和偏院那么多的宫女伺候不同,在这正殿,伺候于蕊的就花姑娘和一个做饭的婆子,当然,于蕊也不需要这些,毕竟这定川王府还专门开辟了护理营区,那里人多的是。 袁老四和军中几个营将,卫指挥摇摇晃晃的朝后殿走,路上遇到厨娘,一个眼神止住便轻松搞定。 待到了殿外,袁老四把一根指头伸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脸上挂着贱笑把耳朵贴上了墙角,其余几个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撅着屁股,躬着身体,耳朵贴在了墙上。 毕竟是殿宇,隔音效果比普通房子实在好太多,几个人凝声静气听了半天,才听到屋子里面花姑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废话。 啥情况?几个人全都懵了,按照时间来算,冯老二走了这么久,这时候早就该走完流程开始厮杀了吧,好吧,就算慢一点,难道不该脱脱衣服,说些少儿不宜的那个话? 他么的,怎么花姑娘还在,难道冯老二还有这种独特的嗜好? 几个鸟人做梦也没想到,冯恺今天晚上先去的会是偏殿,更没想到他们听墙根听的太投入,以至于冯老二站在他们后面都不知道。 “听到啥了?” 袁老四啐道:“屁都没听到,扫兴,啊……” “二哥!” “大帅!” “风紧,扯呼!” 袁老四最投入,刚要逃跑便被跘了个狗吃屎。 “袁麟、禹弘、陶康、洪山、侯关……”冯恺嘿嘿笑道:“你们五个听墙根的,咱会和你们嫂子说说,到时候……” 几人顿时发出一声声惨嚎,屁滚尿流的跑了。 喜室内的于蕊和花姑娘也听到了动静,花姑娘气呼呼的开门出来,见到冯恺连忙一福,还没开口便听到冯恺吩咐道:“自去睡吧,这里不要你伺候。” “哦。”花姑娘有些郁闷的再次一福。 走进喜室,冯恺大笑道:“亲爱的娘子,相公我来啦……” “又说疯话。” 今夜第二次拿起喜秤的冯恺嘿嘿贼笑着挑开盖头,直愣愣的盯着于蕊的俏脸道:“真是人比花娇,来,让相公香一口……” 红烛摇曳,春宵苦短…… 以下省略,自行脑补…… 第一百章 强心针 “起床了……” “不起!”冯恺很累,昨夜酣战半宿,现在两腿发软,全身疲累,只想搂着佳人睡个昏天黑地。 于蕊浑身酸疼,可整个人被搂的紧紧的,动一下全身骨头就跟要散架了似的,以前随爹爹练武都没这么累过。 “日上三竿了,再不起,怕不得给说闲话。” “军中无事,你又没有公婆拜见,起去做甚。”冯恺嘟囔道:“不过日上三竿这词用的不错,待为夫休整一番再与娘子大战八百回合。” 听了一晚上的浑话,于蕊已经麻木了,娇斥道:“要折腾去折腾荷妹妹去。” “那个不急……”冯恺嘿嘿一笑,似乎有了几许力气,当即一个翻身将于蕊压在身下,于是又是一番血战。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酒乃穿肠毒药,色是蚀骨尖刀…… 半个时辰后,冯恺不情不愿的被撵下了床,此刻已然临近午时。 于蕊却依旧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半张脸,明亮双眼时不时扫一下夫君精壮的身体。 “咱去军中转转,嘿嘿。”冯恺贼笑道:“你要是起不来就多睡会,咱让花花把午饭给你送来,补充好体力,咱们晚上再战!” “滚!” 待到冯恺走后,于蕊咬紧贝齿,忍着酸痛起穿简单穿了衣服,随后掀开被子将一块染了朵朵红梅的白绢收好叠齐,然后珍而慎之的放进闺枢里面。 这是少女向女人的转变,值得每一位女子认真对待,更值得用一生去回味。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山中的野丫头,他是定川王妃,是武锐军主母,是护理营营将,她要为自己夫君的宏图霸业贡献出所有的力量。 包括劝告某些方面的节制,比如今天晚上肯定不会让她进房…… 要折腾去折腾郡主去…… 冯恺没去西郊大营,他现在腿不是一般的软,要是去大营,必然会被那些损货取笑。 如今的定川王府也有专门的军议室,军中大小事务如果在军营找不到冯恺,那么自然会来王府找。 徐老五已经在军议室外的会客厅喝了一上午的茶水,茶换了四五次,茅厕也跑了三次…… 冯恺比徐老五还大一岁,然而这并不妨碍徐老五以长者的心态去腹诽,比如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新婚之夜,干柴烈火的不知道节制,所以起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所以他也不催,也没让人通报,左右也没什么大事。 可冯恺还是得知徐老五一大早跑来的消息,于是本打算去偏殿看看还能不能重振雄风的冯恺还是顶着黑眼圈,打着不带停歇的哈欠来了。 “大帅辛苦了。”徐老五连忙起身。 冯恺打了个哈哈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你这一大早来找咱可是有要事?” “没有,没有。”徐老五呵呵了两声,便将昨日文工会演的事给说了一遍。 冯恺有些怔神,看来他还是有些低估话剧《白毛女》的威力了。 在民间几乎没有娱乐的时代,新颖的表演方式威力是空前的,而且还是这种能够引发共鸣的会演,出现这样的事似乎也能理解。 要知道除了白毛女还有周扒皮以及雷雨这些话剧他都打算编成汇演项目,相信,当战士们习惯以后,接受能力也会增强,这种事也就不太可能会发生了。 “给枯燥的军营生活增添一抹色彩是咱成立文工营的初衷,如白毛女这样的话剧以后可以演,但不需要多演,这样吧,咱让人再写一些别的舞台剧,尽量弄轻松一点。” 这个时候冯恺已经在想《西游记》、《白蛇传》和《梁祝》了…… 这些小说和故事如今都已经出现,甚至不少酒楼茶馆的说书人说的也是这些,也就是说拥有一定的受众群,自然也更容易被人所接受。 把小说和说书的曲艺方式搬上舞台,这个法子能行得通,而且效果想必不会差。 “还有就是最近这期的半月刊在周边州府反响极其激烈。” 徐老五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不是连载的《七剑下天山》,而是二月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月,李自成部在襄城大败明军,杀陕西总督汪乔年! 崇祯十四年之前,官军几乎是在压着天底下的反贼打,数不清的小反王被剿杀,便是巨寇高迎祥都兵败被擒,最终押回京城凌迟处死。 高迎祥的死对于农民军而言,绝对算是一个重创,以至于那个时候整个天下的反明义军的士气都直接跌落谷底。 取代高迎祥成为天下最大反贼头子的李自成面对官军围剿也只能左逃右窜,数次都差点被生擒或者死于沙场,最终更是惨的只带了十几骑人马逃进了商洛山。 至于名义上属于李自成阵营,实际上完全就是独当一面的二号反贼张献忠也同样悲惨,直接被官军给逼降了,要不是天下烽火烧的太旺,官军又在全力剿杀李自成,估计张献忠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崇祯十四年开始,随着洛阳和襄阳的相继被破,官军在崇祯帝的高压下开始疯狂剿杀农民军,如左良玉这种被戴罪立功的更是跟疯了似的追着农民军死咬。 农民军说到底还是没能摆脱流窜的盗匪性质,说更难听一点终究还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官军再烂也是正规军,甲胄和制式武器是不缺的,至于训练程度,那肯定也不是农民军可以相比的。 所以崇祯十四年的后面七八个月,张献忠被追着砍,李自成倒是轰轰烈烈的围了开封,可得知官军过来围剿,立即跑的比兔子还快。 转眼便是崇祯十五年,去年十二月,李自成再围开封,尽管还是被击退,可没想到转头就在襄城杀的官军死伤惨重,连汪乔年这个陕西总督都被杀了。 这就是一个信号,说明李自成已经拥有了和官军正面交战而且能战而胜之的实力! 这次大胜无疑会给天底下的反军注入一记强心针,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反王,官军也不是无法战胜,只要拥有绝对实力,那么推翻大明取而代之并非不可能! 第一百零一章 两辈子都没想通 如今的时事半月刊已经成为成都府舆论的风向标,对于还没有遭受战乱的川西百姓而言,他们对于乱世的认知度实在太低,但是朝廷的压迫却是实实在在能够感受清晰的。 老百姓不会管统治者是谁,他们只单纯的用最朴素的观感来看待朝廷,如果大明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能少点苛捐杂税,能在他们受灾的时候减免赋税,那就是好的。 反之,就是坏的,崇祯继位之后,为了平辽加征辽饷,为了剿贼又征三饷,川西就算没有遭灾,百姓依旧是活的苦不堪言,充其量也就是因为没到民不聊生,进而反叛的地步罢了。 现在半月刊将外面的情况不加掩饰的报道出来,让寻常百姓知道如今河南、陕西的惨烈,知道朝廷有多腐败,知道他们如今还能过安宁的日子是多么的不容易。 进而对武锐军心生感激和归属感,不管外面怎么传,这武锐军名义上都是蜀王为了保护川地所建,也就是说武锐军的存在就是护民,而现在外面打成了一锅粥,成都依旧平静,百姓难道不会去想是不是因为武锐军存在,才让那些乱兵不敢觊觎川西。 “咱创办这半月刊的目的是为了引导舆论。” 冯恺顿了一下道:“朝廷无能,吏治败坏,官员不把百姓当人这些事,百姓有深切感受,但是他们说不出来,于是只能谩骂泄愤,这是不够的,所以需要引导,不要轻易被那些喜欢摇唇鼓舌的读书人给蒙蔽了,至于时事,百姓知道的多一点,民间议论的多一些不是坏事,但是要提防某些别有用心的刻意去歪曲,曲解,对于这一类的,只要发现,抓了即杀!” “明白。”徐老五呵呵笑道:“李自成杀了汪乔年,挟此大胜之威,这陕西地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落入其手,如果我是李自成,此时一定会死死守住陕西,趁着朝廷无力剿杀的机会,巩固其在陕西的统治,如此才能改变其流寇作风,成为真正的乱世霸主。” 冯恺正色道:“大明固然元气大伤,但是两百多年天下,就算要亡也不会因为一两次的大败就亡,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之所以能有如此声势,能屡剿不灭,崇祯的昏聩、接连的天灾,贪官污吏横行无忌并非主因。” “大帅的意思是北面?” 冯恺颔首道:“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几千年来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相比起中原,北面遭遇的天灾更多也更加残酷,一场白灾就能有数以几十万计的牲畜被冻死,一场黑灾便能让人口大幅度锐减,他们也是人也想要生存,所以南下劫掠固然与民族秉性有关,可何尝不是无奈。 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女真,比起传统的草原民族,其生存环境更恶劣,其民茹毛饮血也更凶残,努尔哈赤那所谓的七大恨,说白了不过就是想为自己入侵中原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然而边军无能甚至挟寇自重,再加上不法商贾为谋暴利,不惜和边将勾结也要将军械、粮食这些违禁品贩卖出去,以至于女真部族逃过灭亡的命运,进而坐大。 如今女真建国,对华夏虎视眈眈,再加上大明国内天灾不断等因素,无能的崇祯加剧国内矛盾,造成饿殍遍野,以至于流民遍地,从而形成轰轰烈烈的起义浪潮…… 说到底就是女真的运气太好,而明朝的运气太差,遇到这样的世道,坐在皇位上的还是那么一位没有能力没有手段,猜忌心却空前的主,这大明不亡才怪。” 徐老五没有反驳,但并不代表他认同,在他看来,女真就那么一点人,就算杀到京城脚底下又能怎么样,又不是没发生过,就凭那么一点人口,难道还想做梦统治华夏? 芥藓之疾罢了,内地的起义军才是心腹大患才对。 徐老五的看法其实不能算错,也是当前的主流观念,所以现在崇祯最迫切的事就是想要在北疆毕其功于一役,不说把清国给灭了,至少也得打残,然后抽调边军,迅速扑灭内地烽火,这就是一个先后次序。 然而冯恺认为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首先相;对于内地驻防军队而言,边军就算再烂,也比内地军强的多,其次,女真就算人再少,可毕竟是新诞生的政权,其武力足够强悍。 也就是说现在明廷是在以自己并不锋利的矛去和枪利盾固的女真厮杀,然后让战斗力低下的内地官军去剿杀同样是烂的一塌糊涂,却深得流窜战争精髓的农民军战斗。 最后的结果就是边军赢不了满清,内地官军也剿灭不了流寇,两边同时糜烂…… 如果冯恺是崇祯,这个时候根本不会去和满清死磕,要么议和先拖着,要么在各个关隘布置兵马,再将大量的边军抽调回来,迅速剿灭内地流贼,然后发布一系列与民生息的休养政策,等过几年,元气恢复了,再和满清决一死战! 这种路数历史上没有,所以也无法验证,但是冯恺觉得不会有错,再不济也不会让如今的大明内地糜烂到这等程度。 很快,崇祯就要为他的决策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这两个月,明军大败于松山,松山失陷,洪承畴被俘,最后降清。 再过两个月,也就是崇祯十五年五月,李自成将会三围开封,这一次李自成将会掘黄河大堤,引水倒灌开封城,最终开封城破,周王罹难。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为大明王朝敲响最后的丧钟,可怜无能的崇祯皇帝还在做梦,还在为银子犯愁,还在想着如何从百姓的头上继续搜刮,全然不顾万千黎民的死活…… 冯恺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想通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穷的都穿补丁的衣服,大明的财政都已经破产,民间百姓早已经不堪重负了的情况下,对大臣并不友善甚至苛虐的崇祯为何不抄家发财,最不济削一两个藩也行啊,皇帝穷,可藩王富裕的太多了…… 三四百个藩王,就算每人出三万都有上千万两,何至于要把百姓逼上绝路…… 第一百零二章 马疯子 疯子回来了! 和方小六这个武痴不同,马义这家伙的外号当真没白叫,这货真个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三千特种兵被他拉进了大山,最后这三千大兵又被打散成几十股,交代的任务只有一个,在川西的大山当中活下去。 三千特种兵面临的是山野生存,他们要应付蛇虫毒蚁,要和豺狼虎豹恶斗,没有补给,没有援助,唯一有的只是入山前身上穿的皮甲和一把长刀外加一柄短刃! 这一年多的时间,马疯子流窜于深山老林之中,搏杀虎豹,生食血肉,基本上在深山里面能遇到的危险全部都尝试了个遍,三千特种兵,最终有两百八十七人没能活下来,非战时死亡率高达近一成,堪称恐怖!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如同标杆一样,脸上满是沧桑坚毅的马义马疯子,冯恺强忍住将其暴揍一顿,甚至将这货送上军事法庭的冲动。 不管怎么说,本就是军中武力佼佼者的三千特种兵,这次虽然减员一成,但是活下来的无一不是铁血杀戮,百战余生的悍兵! 别以为没有上过战场,兵就不能蜕变成为铁血战士,事实上在山野丛林当中生存,只会比战场上更加艰难,因为战场上面对的是有理智的人,而山中面对的则是信奉弱肉强食这一真理的猛兽。 和猛兽厮杀,还要防备毒蛇这些玩意,每一位特种兵的神经都被崩的紧紧的,因为任何一点的侥幸,或许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 现在他们出山了! 这样的兵绝对属于精锐中的精锐,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样恶劣的环境,需要上什么样的战场,是否会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这两千多位特种兵都会让他们的对手感到什么是恐惧。 最后冯恺沉叹一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带着你的战士好好修整几天,咱给你们放假,允许你们喝上三天三夜,醉死了拉倒。” “大帅,咱觉得该给疯子兄弟先找个婆娘,让婆娘好好管着,或许以后没那么容易发疯……” 对于徐老五的合理化建议,冯恺表示赞同! 他已经娶了一妻一妾,军中的营将、副将、卫指挥、卫副指挥使也已经有一百多人成亲,举办的还是集体婚礼…… 这些军中将领有的娶了民间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有的娶了蜀王府陪嫁给朱荷的宫女,也有的娶了商贾之女甚至士绅之女。 不过那一日听墙根的几个家伙在集体婚礼之后被冯恺以召开会议为由拖走,然后会开了一夜,生生把洞房花烛夜给熬了过去…… 马疯子可是营将级别,自然符合娶老婆的标准,所以徐老五这么提议合情合理。 然而马疯子很干脆的摇了摇头道:“俺还不想成家……” “为什么?”冯恺郁闷,如今随他入关的老弟兄就马疯子和方小六两个人没成婚,方小六是因为大仇未报,所以不想成婚,那马疯子呢? “二哥说过,特种营组建的初衷就是要去执行最危险,乃至九死一生的尖刀任务,就算特种营的战士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但是在面对特殊任务的时候,个人的武勇不足以为凭,所以……咱或许也会死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所以俺不想祸害人家姑娘,让人家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这他么也能算理由……冯恺彻底无语,不过谁都知道马疯子就是一根筋,认定的事几乎不可能改变,于是也不再劝,便说道:“既然如此,那随你,反正你是营将,按照军中规矩,卫副指挥以上将官都有找老婆的资格,你也不例外,哪天想婆娘暖被子了或者看上谁家大闺女了,就说一声,咱给你去提亲顺便当证婚人沾沾喜气。” 徐老五拍了拍马疯子的肩膀感叹道:“迟回来就是好哇,看看上次,一百多人同一天举办集体婚礼,热闹是热闹,可不少婆娘都不满意,说本该独属的风光生生被分成了一百多份呢。” 马疯子不值可否…… 这就是个榆木脑袋,说的再多也是浪费口水…… 马疯子下去休息了,其实他的想法真的很单纯,单纯的觉得自己是特种营的营将,而特种营的兵都是他的生死弟兄,他身为主将,怎么能自己贪图温柔乡,让自己的弟兄们全都打光棍。 但是军中的规矩不可破,特种营近三千弟兄也不可能全都去找老婆,那是坏规矩。 更何况特种战士是铁血之兵,而温柔乡乃是英雄冢,在温柔乡里待久了,一定会被消磨斗志,让铁血不再纯粹! 所以他要等,等到大帅完成了宏图霸业,等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后,再与活下来的弟兄一起找个婆娘传宗接代,在这之前…… 绝不考虑! 冯恺看着马疯子的背影叹息道:“抛开别的因素,不去计较伤亡,这一次马疯子的丛林练兵,在山野当中体会生存法则的路数是没错的,虽然结果残酷了一点。” “这样的兵才是好兵呐。”袁老四砸砸嘴,有点羡慕道:“咱也想把陷阵营拉进山练练……” “练个屁。”冯恺怒道:“特种营是干什么的?潜伏、袭杀,豪夺城门,执行的任务比侦察营更复杂,难度更大,伤亡率也肯定更高,你们陷阵营干啥?难道穿着重甲和野兽厮杀?你还想斩将夺旗?” “可以试试嘛……” “试试个屁,滚!” 袁老四灰溜溜的走了…… “娶了婆娘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冯恺有些无奈道:“他婆娘是谁来着?” “东市开粮油铺子的赵东家家的三闺女。” “就是生了七仙女也没拼着儿子那家?” “嗯。” “这小子本事没见长多少,这大姨子,小姨子却不少。”冯恺摆摆手,似乎不想再烦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 “马疯子回来了,骑营如今已输送回来战马五千匹,有些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徐老五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知道冯老二既然说这话,那么武锐军恐有巨变! 第一百零三章 翻脸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刘之渤将半月刊狠狠砸在地上,脸上煞白如雪。 全都傻了,所有被冯恺软禁在蜀王府的官员都傻了。 他们虽然被冯恺软禁,但是冯恺并没有隔绝外面的消息,一些重大的事件,冯恺甚至还会故意透露给他们,比如福王和襄王的死。 只不过自从半月刊出现之后,他们获取消息的途径也就随之而变。 这一次刘之渤之所以会如此失态,完全是因为崇祯十五年六月时事半月刊下刊报道的一则消息。 大明松山之战溃败,数万明军死于沙场,督师洪承畴兵败身亡! 松锦之战持续了一年多,尽管洪承畴部被围困于松山,但是清军想要歼灭十几万明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众官眼里,这最多只能算是战略对峙,甚至是洪承畴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要寻找机会,一战击溃清军主力。 现在你告诉我洪承畴兵败被杀? 半月刊上为了证实这消息的真实性,甚至还配了一张图,图上画的乃是身穿皇袍,头戴皇冠的崇祯皇帝正在祭奠为国捐躯的洪承畴。 这几乎就已经坐实了松山兵败,洪承畴殉国的铁打事实…… 但是现在被囚禁的众官尽管已经认命,可要是说就完全绝望了也不至于。 在他们看来只要朝廷能够平定北疆,那么就能抽出手来收拾中原的乱贼,一旦乱匪被消灭,那么就该轮到冯恺和武锐军了。 届时朝廷不管是发兵讨伐还是下旨招安,他们的囚禁生涯也该结束了,这场噩梦也该结束了…… 但是你现在告诉我大明十几万军队兵败于松山,告诉我大明的官兵死伤数万,差点全军覆没,告诉我杀得清军大败的洪督师兵败殉国? 哪怕知道这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但是众官没谁能相信,也没谁能接受。 唯一有些幸灾乐祸的就是倒了血霉来传旨却被软禁的随堂太监陈大金…… 这家伙要是没被一直软禁,那么在场的官员没谁敢不给他面子,但是现在一软禁就是一两年,一个死太监谁会搭理。 陈大金在这被软禁的日子里当真是度日如年呐,文官之间还相互帮助,可他不管是做饭还是洗衣服都得亲力亲为…… 另外就是对洪承畴,真要说起来崇祯对这大明的文官都不是太信任,尤其是发生袁崇焕五年平辽,结果却被建奴杀到京城脚底下的事之后,皇帝已经对只会嘴炮的文官失望透顶,然而洪承畴是个例外。 因为洪承畴从来没有辜负皇帝对他的信任! 解韩成之围,诛杀反贼王左桂,西澳大战大败贼军,总督五省军务,数次大破农民军,李自成、张献忠皆是其手下败将,尤其是击溃李自成的潼关伏击战,险些让李自成被生擒,最后仅仅跑掉十八骑…… 洪承畴成为蓟辽总督之后,全面主持对清廷的防务,几年间和清军鏖战,面对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大军,双方也是互有胜败,打的有声有色,一扫明军对阵清军的颓废士气。 这样能文能武的方面统帅,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自然不奇怪,也正是因为洪承畴的辉煌战绩,所以他不仅被皇帝寄予厚望,也被成都众官寄予厚望。 然而太监和文官天生就是死敌,陈大金也是太监,他自然看不爽文官,更不爽皇帝信任的洪承畴。 现在洪承畴死了……哈哈,报应,活该! 就是这么的快意恩仇,至于国事糜烂不糜烂,洪承畴死了对于辽东的局势会有什么影响,呵呵,管他屁事…… 几名官员在看评论,身体已经在不断的颤抖…… 这也是半月刊的一个特色了,就是每出一个大事件,都会出现评论,评论也分两种,一种是评上一期的大事件,还有就是编辑部的什么记者当期评,差不多相当于抛砖引玉。 这些评价有的很中肯,历数洪承畴的功绩,也有的很激进,认为是洪承畴轻敌导致的松山之败,还有一篇则是在说松山之败,罪责不在洪承畴而是在崇祯! 这篇帖子洋洋洒洒两千言,里面一直在阐述朝廷的决策失败和急功近利,认为若不是朝廷甚至干脆说是皇帝不那么激进,想要洪承畴快点解决掉北疆战事,从而指手画脚的话,洪承畴觉得不可能兵败于松山。 很显然,这篇评论得到了众官的共鸣,但是很快下面一篇署名河马的评论顿时让众官愤怒到了极点! 这个名叫河马的家伙写的评论说白了就是在质疑,质疑洪承畴死没死,甚至洪承畴会不会降清! 简直岂有此理! 评论声称洪承畴的尸体并没有出现,要知道以洪承畴的身份,就算自杀殉国或者直接战死,也断然没有死不见人的道理,要是尸体落在清军手里面,那么清廷也必然会拿洪承畴的尸体做文章,比如厚葬来收买明廷的官员士绅之心,又或者直接削首震慑。 但是没有,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洪承畴没死,既然没死那么人呢? 自然是成了清廷的俘虏…… 在众官眼里这简直就是扯的不能再扯的蛋。 崇祯帝都已经设坛祭奠,可见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洪承畴已经殉国,否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更何况崇祯帝对洪承畴那么信任礼遇,洪承畴就算兵败也只可能自刎殉国,哪里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最可气的是这篇评论竟然还说洪承畴有可能会投降清廷! 简直岂有此理,众官只恨自己现在被软禁,若非如此定要将写此评论之人可揪出来,活活打死都未必能解了心头之恨。 “洪承畴,伪君子罢了,投降清廷有什么好奇怪的。”面对吵吵嚷嚷的众官,陈大金终于没忍住。 众官转头怒目而视,按察使张继猛呵斥道:“阉贼,你敢诋毁当朝大臣!” 陈大金气的浑身发抖,这些官员虽然不待见他,可这被软禁的日子里,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和气,现在张继孟直接喊他是阉贼,分明就是和他翻脸,彻底决裂! 第一百零四章 骑兵的正确打开方式 “打起来了?”冯恺有点懵,陡然间想起明英宗兵败土木堡之后朝堂之上众官挥舞王八拳生生把王振亲信打死的场面。 方小六无语道:“不是对打,而是被揍,陈大金被揍的很惨,一嘴牙被打掉了一半,全身好几处骨头断了。” “你咋没拉架?” “没来及……” 冯恺笑道:“这些文官下手也是够黑的,打的这么惨,很显然就没想给陈大金留活路啊,估计是被洪承畴的兵败刺激的不轻。” “嗯。”方小六很认真点头:“好像是陈大金觉得洪承畴有可能降清,所以激起了众官的愤怒,于是悲剧了,二哥,你说洪承畴会不会降清?” 冯恺苦笑摇头,历史上洪承畴确实降清了,为什么降清说法不少,比如有洁癖,比如怕死,比如色诱等等。 可不管怎么说,深受崇祯器重,世受国恩的洪承畴还是降了,而且为了洗刷自己身上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充当起了清廷的急先锋,在剿灭农民起义和消灭南明的战争当中居功至伟,最后好像还非常荣幸的上了《贰臣传》…… 历史记载自然不会有错,但是冯恺不能笃定的说,否则岂不是真成妖孽了。 “那些评论咱也看了,说的不无道理,按理来说洪承畴必须要死,即便是成了清廷的俘虏也该去死,否则的话对不起君王对不起自己的列祖列宗,而且只要他肯死,就没死不掉的,什么撞墙、绝食那都可以试试嘛。 怕就怕他不想死不敢死啊,如果洪承畴被清廷劝降成功,现在崇祯还设坛祭奠,那……崇祯的颜面,大明的脸面可就彻底被扫落到臭水沟里面了。” “不能吧……”方小六思想比较单纯,所以很朴素的认为像洪承畴这样的大明重臣绝对不可能投降,否则大明可就真成笑话了。 “管他那么多做甚。”冯恺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朝廷、清廷还有义军乃至各地的土匪山大王以后可都是咱们的敌人,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咬去就是了,咱就窝在这成都,谁能奈我何!” 对这话,方小六多少有些不满,甚至军中不少将领都有微词,认为冯恺选择蛰伏不错,但是蛰伏的太久了,军队不拉上战场去厮杀,就算再强又有何用? “让人好生医治陈大金,此人对咱今后或许还有些用处。”冯恺吩咐了一声道:“今日大军议,你正好回来,走,一起去。” 方小六最烦的就是开会,认为开会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大好的习武时间,但是没办法,他被拖着走了。 到了军议室,众将及一众文职官员都已经在座,见到冯恺立即习惯性起身,一个个站在自己的座位上,要多肃穆有多肃穆。 在非正式场合,老弟兄们可以嬉笑怒骂,可在这军议室进行军议,那么只有将帅,等阶分明,尊卑有序! 至于方小六跟着大帅一起,让诸将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不管怎么说,方小六都是大帅的把兄弟,而且是挂少将军衔的骑营营将,尽管很少出现在骑营,骑营的实际指挥权也在副将梁岚手里,但不来不代表没有资格。 “诸位都坐。”冯恺走到帅位跟前,压了压手当先坐下。 待众将落座,冯恺笑道:“今日初一常规军议,诸位也都习惯了,那么废话咱就不多说了,本次军议的议题除了武锐军的训练章程,天下形势的预判,下一步计划,还有一项乃是文治,徐鹏。” “属下在。”徐老五应道。 “你是咱们武锐军军师,这军议便由你来开,咱们大伙跟着拾遗补缺便是。” 徐老五点头:“武锐军的训练章程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多说无益,诸位将领也已经习惯按照军事手册合理安排训练计划,不过现在骑营和特种营……梁将军。” “末将在。”梁岚起身。 “梁将军是骑营副将,主导骑兵整训,说说看,大概还需要多久能为咱们武锐军打造出一支合格的骑兵军队出来?这可关系到咱们武锐军的未来的战略计划。” 梁岚肃然道:“回大帅,军师,和西域交易的战马如今已全部到位,共计一万两千三百八十六匹,加上咱们武锐军原有的战马,可锤炼骑兵至少一万,如此可以保证每一位骑兵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战马…… 如今骑兵大营每日不间断操练,骑营已初见雏形,不少骑营战士已经能够熟练控制属于自己的战马……按照如今的进度,快则半年,慢则一年,骑营必然可以淬炼完成,形成战力,届时只需要拉上战场,鏖战几场,上万骑兵就是绝对的精锐。” 冯恺暗暗点头,中原王朝一直都缺战马,所以中原王朝的骑兵一般而言都只能算是步骑兵,也就是骑着战马的步兵,真正能冲锋陷阵,骑在战马上面厮杀的骑兵相对而言一直都少。 步骑兵能熟练操控战马奔驰,但是一旦临敌就会下马结阵对抗敌军,这也是中原王朝的传统战争模式,并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但是冯恺更喜欢的是呼啸而过的骑兵战阵如同浪潮一般卷过敌阵,以无可匹敌的战争方式去收割敌军的生命,那才是骑兵营的正确打开方式。 而且冯恺对武锐军的五大常规营信心十足,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步骑兵,他的骑兵营以后要承担的任务是追击、围歼、快速机动性去完成剿灭任务甚至是千里突袭。 所以他交给梁岚的任务自然也不是用常规的办法去练骑兵,而是要让每一位骑兵能骑在战马上快速奔行的同时,还能利用胯力、腰力在马上坐稳的同时出枪、拔刀杀敌! 不要求骑射,那个难度更高,没有必要…… 可即便如此,比起训练步骑兵只需要骑马狂奔难度大多了,比如抽刀鏖战,比如骑军的骑枪长达一丈半…… “一年半,咱不需要半年、一年的速成,咱要每一位骑兵的底子要绝对扎实,咱要武锐军的骑营一旦投入战场,就会成为剿杀一切敌的无双战力!” 第一百零五章 特种营出川 无双战力!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同天底下最霸气的宣言,也将冯恺要把武锐军锤炼成为天下第一强军的野心彰显的淋漓尽致。 没有人质疑,因为武锐军成立至今,花费堪称恐怖的银流,也只打造出这样的一支十万兵马,先进的训练模式,闻所未闻的管理章程,苛刻的军事条例,几乎将武锐军五大常规营打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 不管是军容军纪还是军律乃至训练强度,武锐军都敢说自己举世无双,现在唯一欠缺的不过就是没有上战场罢了。 可即便如此,所以的武锐军将领包括战士在内,在他们的心里已经认定武锐军天下第一。 只要他们上了战场,那么不管是流寇还是官军,就算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军队,也必然在武锐军的兵锋之下颤抖战栗! 这是武锐军步军的自信也是绝对的实力,但是谁也不会否认,武锐军的骑兵确实是短板。 只要有银子有门路,那么弄到战马不会太麻烦,但是战马易得,精兵难求啊。 步兵和骑兵本身就是两个概念,步兵需要的是结阵、破敌,攻城、掠地,而骑兵最重要的用途则是体现在快速机动,对敌人形成追击和围剿,所以步骑兵本身就是违背骑兵本质要求的异类兵种。 “官军、流寇不足惧,但是不要忘了,咱们的对手还有清国,还有那些被清国征服的蒙古诸部,这些可都是拥有强悍骑兵的存在。 咱们的步兵大阵足以挫败这些骑军,但是还远远谈不上歼灭,毕竟两条腿的永远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大宋朝对外战争胜率并不低,然而不能扩大战果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缺少战马,没有能够追击的骑军?无法扩大战果就很难对敌军形成重创,也就不可能形成歼灭战,反之呢? 一旦步军战败,在没有骑兵的情况下,面对敌军的骑兵,步军很容易被分化围剿,从而一败涂地,这也是咱一定要骑兵形成真正战力的根本。 训练时间长一点无所谓,咱们有时间能等得起,可战损咱们承受不起,咱的意思梁将军可明白。” 梁岚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大帅只管放心,最多一年半,末将就算拼掉这条命,也一定为武锐军为大帅锤炼出一支足以和女真精骑正面抗衡的骑兵劲旅!” “好!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让梁将军负责骑营,那么就相信梁将军一定能交给咱一份满意的答卷!结果如何,咱拭目以待!” 梁岚顿时感觉一股豪情充斥全身,身为大明的二品武将,不惜杀了巡抚纳投名状进入武锐军,他赌上了身家性命,如果都得不到信任,那么只能说他的眼光有多差,决定有多愚蠢,如今看来,他赌对了。 身为不是嫡系的高级将领,梁岚在武锐军当中饱受质疑,甚至说他杀龙文光,不过就是苦肉计。 神他妈的苦肉计,他杀的可是巡抚,从二品的文官,不是寻常的杂鱼! 就算是苦肉计,最终还把武锐军给弄完蛋,或者把冯恺宰了,他也不会容于朝廷,最后必然会被寻找由头下狱,直至惨死! 这是多疑的崇祯绝对能干出来的事,只要朝臣在他耳边聒噪几句让其埋下猜忌的种子,那么这颗种子很快就会生根发芽,最终下场不问可知。 所以梁岚可以说对冯恺绝对是死心塌地的效忠,而冯恺的这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无疑是给了他最大的支持! 这样的主公,值得效死! “骑营有梁将军盯着,咱放心,现在说说特种营的事……” 军议室内众文臣武将都一脸懵逼的看着方小六…… 要知道方小六才是骑营主将,梁岚不过是副将,现在大帅说这话,岂不是说以后的骑营说了算的会是梁岚? 方小六这是被架空了? 再看小六还是一脸的淡然,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成为不了一名合格的将军,他只喜欢在战场上酣畅淋漓的厮杀,不管不顾的厮杀来宣泄心里面的仇恨,这样的自己不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骑营交在他手里,显然不是正确的决策。 不过就算方小六真被梁岚架空甚至被抢了主将的位子,军中也没谁敢轻视,这不是废话,人家可是主帅的把兄弟,就凭这层关系,如果大帅真能抢了这江山,那妥妥的一个公爵肯定跑不了。 “军中一直觉得特种营和侦察营的职责有些重叠,但是咱今天要告诉诸位,有这种想法的是大错特错。 侦察营和特种营在咱设立之初,就详细规划过两者之间的区别,而这种区别是本质上的,一者主要作用于战时,一者则主要作用于非战时但更艰难的任务。” 特种营主将马义,侦察营主将侯关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侦察营的任务是刺探,当两军对垒或者即将爆发战役之前,需要摸清楚敌军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可以让本帅乃至整个参赞处参赞制定详细的战役规划。 另外还需要侦察地形,熟悉水纹,方便我军可以利用有利地形对敌军展开伏击,从而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而特种营呢?特种营的特种兵顾名思义,就是执行特种、特殊的军事任务,比如敌后潜伏,这个潜伏包括在敌军所控制的城池,特种兵伪装成为寻常的小商贩,或者普通的民户。 甚至于可以潜伏到地方官员的家中或者成为将领的家丁来刺探情报,这情报包括城中防卫力量布置,作战动态等等。 如果我军需要夺城战,那么潜伏在城中的特种兵要想办法刺杀守城将领,或者在城中制造混乱,甚至夺取城门,从而将我军攻城战的伤亡降到最低,咱这么说可明白了?” “明白。”同声齐全喝,说的这么通透,这要是还不明白,那岂不是成了蠢猪。 冯恺颔首道:“如今特种营在马将军长达一年多的丛林苦训之后,每一位特种兵已然蜕变成为真正的骁勇善战之士,那么该出川执行任务了……” 第一百零六章 陵 众将看向马义的目光炽烈无比,满满的都是羡慕,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练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够出川,能将自己的队伍拉到战场去建功立业,去推翻大明建立新朝,从而开创勋门! 待在成都,真个憋死个人! 冯恺笑道:“诸位将军无需这种眼神,你们什么心思咱一清二楚,咱建立武锐军为的可不是看,武锐军迟早有一天是要上战场的,到时候诸位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大概还得多久啊?”袁老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快则一年,最迟不超过两年!” “哦……”袁老四感到有些不太满意,下意识的撇了眼梁岚,很显然这家伙觉得之所以武锐军还要等这么久,完全是因为骑兵还没练出来,如果骑兵今天练出来了,没准明天就能誓师出征。 梁岚神情一凛,很明显就是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马将军。” 马义肃然而起。 “身为特种营主将,特种营该如何执行潜伏计划,以及以后该如何展开军事行动,你很清楚,那么本帅废话也不多说,本次军议之后,你就可以着手准备,如何安排潜伏,潜伏到城镇还是流寇军中甚至是关外,这些都由你自行决定并安排,邵参赞。” 邵海一怔,连忙起身道:“属下在。” “按照当初设立参赞处之初衷,各营都会配备参赞进行谋划,那么本帅便任命你为特种营专属参赞,专谋特种营赞画事。” “属下遵命。”邵海拱手坐下,这心里面却是老大不情愿,但是不可能拒绝。 冯恺压了压手示意马义坐下后说道:“这次马将军练兵归来,却也有两百八十多位战士死于山中,这是遗憾……” 马义只得再次起身,黯然道:“末将惭愧……” “既然从军,伤亡在所难免。”冯恺再次压手叹道:“军中抚恤条例,只有死于战场之兵才有资格享有抚恤,以及相应的烈士称号,其家人也才能享有烈属称号。 这些日子咱想了很多,觉得如此制定的抚恤条例不甚妥当,就比如这近三百位死于深山的特种战士,他们确实没有死于战阵,可他们为何会死? 如果以后特种营执行潜伏任务的时候,特种兵因为暴露从而丢了性命,那么同样不是死于战阵,可咱们能否定,他是为了武锐军捐躯的吗? 不能,因此咱觉得,但凡是因公而亡的战士都应该享有烈士的一切待遇,不打折扣的相应待遇,诸位觉得如何?” 这是主帅定下的基调,就算觉得不以为然,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傻子站出来反对,于是纷纷应和,一片叫好。 马义最是激动,战死之兵在武锐军称之为烈士,而烈士是需要通过认定的,也就是说如果被否定了,那么就不能称之为烈士。 近三百特种营的兵死于深山,按照军事条例的抚恤政策是无法评定为烈士的,所以马义的申报直接被驳回,而这让他无比愤懑。 但是现在大帅已经说了,抚恤政策自然为之而变,那么他便可以再去申报,为自己麾下的兵要回属于他的荣耀。 这事在军中还有一个特例,就是杀嫂的华满,华满因为杀嫂被缉拿,而蒲江知县为了激怒冯恺悍然在城头斩杀了华满。 简单点来说,就是华满不管从哪一个方面都不能算是战死,自然也不够资格享受抚恤政策。 但是华满事件影响太大,冯恺为了树立武锐军战士的形象,最终还是以抚恤政策全额进行抚恤,华满唯一缺少的只有烈士头衔罢了。 “除了修改抚恤条例之外,咱还有个想法。”冯恺微笑道:“就是咱打算在成都府内划出一块地,建一座烈士陵园,以后咱们武锐军的战士但凡因公而亡,那么都可以葬入这烈士陵园,每位战士都铭刻碑文,记载其生前功绩以及相关信息,供后世凭吊祭奠。” 徐老五眼睛一亮大赞道:“大帅此法甚好。” 冯恺呵呵道:“军人嘛都是袍泽弟兄,生前一起战斗,死后一起长眠,在地下也有个伴不是,而且接受军队的祭奠,更容易让军人生出荣誉感,但是凭自愿,如果只想着叶落归根,那也无需勉强,马将军。” “末将在!” “这次特种营训练的死亡之兵有一点你做的不错,就是你将每一位战士的骨灰给带了回来,真正做到了我军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如今这些战士基本上都已经归葬于故乡,你可以派人去挨家挨户发放抚恤的同时问问他们的家人是否愿意将烈士遗骸迁葬陵园。” “末将遵命!”马疯子更激动了,在他看来没啥不愿意的,陵园呐! 什么是陵?皇帝老儿的墓才够资格叫陵,普通老百姓的只能叫坟,自己家人葬入陵……那可不是祖坟上面冒青烟……不对,绝对是窜火苗了! “属下以为……”徐老五略微思考了一下道:“属下觉得还可以在陵园外建庙,搜罗一些和尚每日诵经,为每位烈士的来生祈福……” “这点子秒啊。”袁老四大笑道:“咱们娶老婆干啥的,可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传宗接代为啥,可不就是为了香火,要是有这么一座庙,每日香火不绝,那娶不娶老婆,生不生儿子都无所谓啦。” 话糙理不糙,军议室内众将深表赞同。 “可以……” 冯恺苦笑道:“道门度今生,佛门修来世,咱对秃驴一向没什么好感,只是觉得修来生那一套太能糊弄,毕竟谁也看不到自己的来生,好还是坏与今生又有什么关系,但这毕竟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那就建庙,咱们以后建的每一座烈士陵园外面都建一座奉祭庙。” 对于冯恺而言,这军队的信念、士气、军纪、军容、军律都极其重要,但还有两点同样重要,也就是归属感和向心力。 归属感能让军人热爱自己的军队乃至自己的番号,以自己身为军队的一员为荣。 而向心力到底是什么,就算冯恺也表达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有向心力的军队,一定能爆发出远超寻常军队的恐怖战斗力! 第一百零七章 很怪 冯恺敲了敲桌子,军议室内议论抚恤政策的声音便平息了下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按照章程办事避免混乱乃是不错的方法。”冯恺笑道:“既然定了就定了,细节方面的是参赞处后面慢慢议,现在咱们继续,老五,继续。” 徐鹏点头道:“天下形势风云突变,直接关系到咱们武锐军何时出川,我想这也是诸位最关心的话题。 现在咱们成都是风平浪静,可外面已经彻底炸锅了,洪承畴兵败松山,辽东局势已经瞬间失控,如果说在松山之战前,大明还有实力主动出击,甚至还想着在辽东大胜之后抽调大军入内地平贼,那么现在就是做梦。” 诸将闻言无不大笑。 “如今的辽东局势在徐某看来还没有糜烂到极点,清廷虽然有松山大胜,但是雄关天堑终究还是大明最大的倚仗,所以这个时候差不多会形成一个战略平衡。 清廷会趁这段时间消化大胜的战果,也没有余力对大明发起猛攻,而大明经此一败,辽东防线都已经岌岌可危,更不用说主动出击。 也就是说,朝廷不可能再从北疆抽调军队入内地剿匪,那么想要靠内地的几股官军来剿灭叛乱几乎不可能,甚至很快就会攻守易势。” 冯恺接过话头叹道:“大明亡国如今看来已经只剩下时间问题了,北疆难定,中原糜烂,内忧外患,天灾人祸,层出不穷…… 咱觉得李自成和张献忠快要建国了……这可不是随便判断,李自成打出那样的口号,说白了就是为了收拢民心。 大明百姓苦朝廷久矣,但凡遭受兵灾的府州百姓,此时迫切的都希望义军能推翻腐朽不堪的大明王朝,因为只有新朝的建立,才会给万民休养生息的机会,无休无止的乱战只会让天下万民对义军彻底失望。 所以想要收民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建国,拥有坚实的地盘和大明分庭抗礼,以前的义军不具备这样的实力,但是现在咱觉得快了。 李自成和张献忠麾下不乏能谋善断之士,再短视也不可能也该知道建国对于义军的重要性。 如今可不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时代,朱洪武那个时代还有陈友谅和张士诚,甚至就连残元也远远没到不堪一击的程度。 所以朱洪武不称王是为了蛰伏,降低敌对势力的防备心,从而积蓄壮大自身的实力,这是一种策略。 可如今呢?李自成和张献忠至少名义上还是同盟,他们的敌人也只有大明,那么唯一的战略目标就是消灭掉大明的有生力量! 建国和流寇是有本质区别的,别说是寻常百姓,就算是士绅豪族也不可能会追随流寇去造反,哪怕明知道帝国的大厦即将崩塌! 一旦建国就不一样了,李自成会得到来自世家大族的支持,当然……陕西、河南的大族被其祸害的差不多,但是这天下可不只有这两省。 在咱看来,除非有绝对的压迫力,那么可以百无禁忌,不需要士族的支持也一样能统治这个天下,如果没有,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做人的好,扯远了…… 诸位将军最关心的问题无非就是想要一个确切的出川日期罢了,但是这个日期咱还真给不了…… 在咱的战略规划当中,如果川西遭受官军或者义军攻击,那么武锐军自当顺势而为,但这是被动出兵,非咱之所愿,咱真正想要的是能等到反军攻入京城,覆灭大明的那一天!” “那还得多久……难不成大明十年不亡,咱们就待在成都十年不成……” 冯恺瞪了眼袁老四,斥道:“下次军议,你给咱站门口放哨!” 袁老四啪的一巴掌捂住嘴,还故意露出惊恐的眼神。 懒得搭理这货,冯恺续道:“咱给诸位交个底,最迟两年!” 诸将松了口气,两年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至少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时间,那么也就有了盼头,总比以前绵绵无绝期强太多了。 冯恺斜靠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道:“本来还打算议一议别的章程,还是算了,诸位散了吧。” 诸将依次抱拳而去。 “二哥,那俺回蜀王府了。”方小六起身抱了抱拳。 “嗯。”冯恺应了一声道:“你是骑营主将……” “二哥,你知道俺不适合带兵。”方小六很倔。 “好吧。”冯恺无奈道:“你要是喜欢哪个营就去哪个营,实在不行从各营当中挑选一些武艺不俗的出来组建一个独立小队也可以,做咱的亲兵,可没有多少上战场拼命的机会。” “俺知道了。” “去吧。”冯恺摆手。 徐老五神情凝重道:“二哥这是打算把骑营囫囵交给梁岚?” “怎么?五弟到现在还没有消除对梁岚的防范之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徐老五正色道:“不是我有多提防梁将军,而是觉得大帅将一营,尤其是骑兵这么重要的营交给梁将军有些过了,我觉得任命梁将军为卫副指挥足矣,待到梁将军立下足够的战功,再提拔他不晚。” 冯恺淡笑道:“咱不是对梁岚有多大信心,哪怕咱认定他对咱绝无异心,也不可能有异心,咱是对武锐军的战士有信心,军中的理念灌输,忠诚思想,可不是区区一个主将想鼓动就能鼓动的了的。 骑营的兵在入骑营前接受的也是系统的理念灌输,如果他们会被梁将军鼓动,甚至背叛咱,那咱也认,因为这是咱亲自制定的军事教育制度的失败,怨不得别人!” 徐老五不说话了,似乎被说服了。 “咱先前说,最多两年,武锐军就会出川,但是咱觉得恐怕用不了那么久了,但是在这之前,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也没考量清楚……” 徐老五的眉头深深拧起,这话说的很怪,听的不太明白。 “老五,你说咱要是真有一天取大明而代之,那咱们建立的新朝会维持多少年,是不是还是摆脱不了王朝轮回的宿命,过上个两三百年,便要再次迎来改朝换代的命运?” 第一百零八章 掘墓人 徐老五彻底被问愣住了,这个问题…… 估计历代王朝的开创者甚至是承继者都想过,但是谁也没有答案,而且似乎注定不会有答案。 就好像崇祯,崇祯皇帝猜忌多疑也好,刚愎自用也罢,甚至志大才疏这样的词都能用到他的身上,但是有一点无可否认。 就是崇祯从他哥手里接过大明王朝这个烂摊子的时候,他想的是大明中兴,想的是如何挽救大明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舰,当然,他绝对不可能想过自己会是亡国之君! 然而在他即位之后的十五年,大明的国事一天比一天败坏,他非但没能挽狂澜于既倒,甚至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大明王朝已经在衰亡的路上越走越远,如果还不能剿灭层出不穷的反军,那么亡国之君这顶无比沉重的帽子必然会扣到他的头上。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尖锐到徐老五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知道原因,甚至每一位有些许见识的读书人都知道,但是根本改变不了。 “难以回答是吗?”冯恺呵呵笑道:“强汉盛唐亡了,富宋暴元也亡了,如今大明也走上了末路,依旧没能逃过王朝覆灭的宿命,那么就算咱们能建立新的王朝,或许三百年后也同样难以幸免是吧。” 徐老五艰难的点了点头。 “民为水,君为舟,社稷次之。”冯恺喃喃道:“这句话,咱以前一直都不以为然,但是越想越觉得是至理名言,或许说不做到那位子永远也无法体会到这短短十个字当中蕴含的真意。 从古至今,官员们都宣扬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几句错吗?不错…… 因为治理天下确实要靠读书人,如果没有读书人帮助君王治理天下,君王难道靠武人,靠商贾?那是本末倒置。 但这句话也错,错就错在并非共治,实际上是帝王治臣,臣治万民,开国君王还好些,可后世君王大多生长于深宫之中,他们哪里懂得什么是民间疾苦,哪能体会到民生艰难。 晋慧帝说‘何不食肉糜’,这句话被引为笑谈,甚至也因此让晋慧帝背上一个弱智的名声,可站在他的角度他错了吗? 没错,从小锦衣玉食的晋慧帝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子民有多苦,在他朴素的观念当中,饿了那么吃肉不是最寻常不过的吗?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不是说儒家就一定比道家、法家乃至诸子百家好多少,而是因为儒家的思想更便于帝王的统治,君权神授更是为帝王统治万民提供了合理合法性。 然而经过上千年的演变,儒家早已经不是当初纯粹的儒家,如今的儒家理为皮,法为骨,禁锢思想已然是乐此不疲。 咱也不是要全盘否定儒家,毕竟儒家千年以降还是出过不少能臣名臣,也从不会缺了真正的忠臣,比如大明的于谦、张居正等等。 但是现在呢?看看被东林党把持的朝堂,是不是满殿的妖氛,这些祸国殃民,只知道党同伐异的祸国殃民之徒也是儒家…… 大明要亡了,什么天灾人祸,什么内忧外患都是儒家人宣扬的罢了,可事实上呢?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东林党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们把持国家的经济命脉,和士绅豪族勾结,和军队勾结,甚至和商贾勾结,组成了一张无比庞大的利益网,在这张网里面的既得利益者烈火烹油,纸醉金迷。 而大明呢?财政破产,被这么一群蛀虫生生给蛀空了,而一个国家没钱会有什么后果? 崇祯朝不断的天灾让无数的百姓土地减产,甚至是颗粒无收,如果朝廷有钱,那么就可以赈济,可以减免赋税,如此一来,受惠的百姓就会有一条活路。 可惜崇祯还碰上了女真崛起,为了消灭掉这个大患,崇祯只能倚仗军队,但是军队打仗要饷,没有钱的崇祯只能征收辽饷。 富庶一些也没有遭受大灾的地方也就算了,百姓勒紧裤腰带还勉强能撑下去,可那些本来就眼巴巴等着赈济的灾民怎么办? 地方官府可不会管这些,他们平日里横征暴敛都无所顾忌,更何况是朝廷要征辽饷? 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只能逃离家乡成为流民,为了活下去,大大小小的反王最终揭竿而起,一呼百应,最终形成燎原之势。 内地乱了,崇祯志大才疏,被东林党忽悠的开始病急乱投医,于是再征三饷,崇祯不信任文官,竟然还派太监把持空荡荡的户部,然后派大量的太监前往各地征税…… 这群没卵子,一个个残毒如狼的阉贼能干什么好事,他们会去管百姓的死活? 不会!他们只会把百姓往死里面逼,只要百姓不敢反,那么这群阉贼就敢无所不用其极! 说实话,古往今来,咱都没发现历史上还有哪位君王能比崇祯还愚蠢。 甚至于咱觉得就算那张皇位上坐的是一头猪,估计大明的天下也不至于会糜烂到如今即将亡国的地步。 大明之亡,亡于财政破产,亡于东林党祸国,亡于崇祯的所谓励精图治……” 徐老五目瞪口呆,在冯恺的这番观点当中,东林党就是古往今来最大最多的败类群体,而崇祯估计就是最无能的昏君…… 冯恺微闭着眼,对于大明这个在历史上号称最有骨气的王朝,冯恺其实观感很复杂,有怒其不争的意思,也有痛心疾首的感慨。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存在了,他既然穿越到了这个乱世,那么就算他不想当大明王朝的掘墓人,也会在大明的墓上添上一把土,埋葬另一段时空历史上这最后一个汉家王朝。 从抵达成都到站稳脚跟,冯恺这两年间考虑最多的问题说白了就只有一件,就是如何才能让新朝永立于世。 “新朝会在旧王朝的废墟上建立,但咱要的不是破而后立,咱要的是如何才能立而不破,这条路充满荆棘,能趟过去固然大幸,可若是趟不过去……恐怕就是粉身碎骨呐……” 第一百零九章 死结 徐鹏觉得冯恺今天说的话太深奥而且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又似乎是真的想斩开荆棘,破解掉历代帝王和先贤也解决不掉的难题。 如果是后者,徐鹏觉得这是冯老二在异想天开。 他承认冯老二的很多见解都能一针见血的点出症结之所在,比如对天下形势的预判,比如他五花八门的练兵方法。 但王朝更迭是真正的顽疾,自奴隶王朝到封建王朝都没法根除的顽疾,这等顽疾都想治了,可不就是异想天开? “旧的王朝覆灭,新的政权建立,意味着旧有的秩序被打破,意味着新的秩序被建立,也意味着旧有势力的覆灭,取而代之的则是新兴贵族的崛起。 这是天下的一次洗牌,如同一张白纸上开始重新作画,而这张纸就是土地,当这张代表着土地白纸再次被画满,当白纸上再也没有百姓的生存之地,那么改朝换代也就不远了……” 徐鹏神色一凝,冯老二的这句话已然讲到了问题的核心,这核心就是土地,说白了就是土地兼并。 经历了王朝末年的乱战,人口大幅度减少,新的贵族势力刚刚诞生,这天底下无疑会空置出太多太多无主的土地,那时候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去开垦,还怕没地?豪强需要去兼并?笑话,土地多了去了,兼个毛啊。 就好像现在的陕西、河南,如果按照本地人口分配,那多了不敢说,一个人头一百亩都绰绰有余,太多的县甚至是被攻破的州里的人要么死绝了,要么就是被农民军裹挟着上了战场。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句诗在太多的地方可不是一首诗,而是真正的现状。 最简单的例子,一家有四口人,开垦了两百亩土地,按人头算就是每人五十亩,到官府登记一下,地契不费事就能拿到,因为官府也需要鼓励百姓开垦,也肯定会执行轻徭薄赋的政策。 没办法,不这么干的话就会导致大量的土地荒芜,荒芜的土地太多必然会影响到税赋,收不到税赋就是政绩差评,地方官弱智才会去想方设法去盘剥百姓。 可过上几十年,这户人口已经增长到了十几人,加上新开辟的土地,每个人头均摊下来的土地或许就剩下二十亩,而且经过几十年的开垦,荒废的土地基本上都已经被开垦,那么豪强为了拥有更多的土地,于是兼并开始…… 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至少在徐鹏看来这就是一个死结,绝对解不开的死结,所以他认为冯老二说的这些完全没有意义…… “老五有些不以为然?”冯恺呵呵笑道:“不以为然是对的,因为如果有一天咱们真的能夺了这天下,你我都属于既得利益者,让你放弃该得的利益,你不会愿意,咱也下不了这手,否则岂不是薄情寡义?” “二哥莫非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徐鹏皱眉问道。 “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但两全其美的办法还是有的……”冯恺肃然道:“无非就是取舍罢了,如果既得利益阶层都懂舍得,知道有舍才有得的道理,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二哥说说看,弟现在脑子里面是一团浆糊,这要是不弄明白了,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冯恺呵呵道:“看看这明末,看看那些勋门宗室,大明若在他们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可大明若是亡,他们就会从半空跌落尘埃,甚至被灭族从此不复存在。 咱们的新朝要是能取大明而代之,那么你们也会建立新的勋门,你们乃至后世子孙也同样会乐此不疲的去苛虐百姓,去兼并土地,然后在改朝换代之际随着王朝的衰亡一起灰飞烟灭。” 徐鹏再次沉思,不能说冯老二说的没有道理,可有道理有什么用? 就算他能保证自己的家族不犯错误甚至牺牲自己又能怎么样?天底下的权贵多了,怎么可能会一条心。 “所以在咱看来,想要打破这种宿命,哪怕是单纯的让王朝延续的时间长一点,比如五百年,一千年,最可行的时候就是开国之初! 先前说了,开国之初便是秩序之始,在这个开始阶段如果能把一些亡国之因给掐灭掉,那么后世的守成之君就不至于需要大刀阔斧去改革,甚至动摇到王朝统治的社稷根本。 那么哪些需要改变,在咱看来需要改变的多了,但最重要的只有五点,儒、学、财、军和土地!” 徐鹏狠狠抽了一口凉气,说实话,以武锐军目前的威势,几乎没有任何将领怀疑冯老二会率领他们夺取这个天下,但是覆灭一代王朝哪里会是那么简单的事。 看看现在的大明被义军祸害成什么样了? 然而大明王朝真就走上陌路了吗? 其实未必,在徐鹏看来,至少大明在南方的统治还很稳固,而且南方富庶,卫所兵也有数十万之众,只要朝廷和南方士族、勋贵加上宗室能够同心协力的话,剿灭农民军也就是早晚的事罢了。 但是徐鹏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人都有私心,尤其是世家大族,他们才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拯救一个已经垂死的王朝,对于他们而言,就算大明王朝亡了又怎么样,新的王朝想要稳固的统治根基,只会想方设法的去团结他们,进而维系地方上的稳定。 至于士族尤其是大多数的官员就更不用说了,真正的忠臣或许还会为王朝殉葬,但是绝大多数的官员只会觉得大明亡了,那么新朝还是需要官员治理天下,他们无非换一个磕头的对象,该做官还是做官,没准还能更进一步。 这就是现实更是颠覆不破的真理,也是儒家文人的所谓士大夫气节。 徐鹏自己也是儒家读书人,可惜他只是个秀才,现在更是个反贼,没有出仕的读书人最喜欢指点江山,觉得如果是自己执政会如何如何。 现在被东林党把持的朝廷乌烟瘴气,灭国之祸不远,身为儒家人,徐鹏自然觉得朝堂诸公就是一群祸国殃民的狗贼,忠臣?忠他妈…… 第一百一十章 儒 “儒、学、财、军、土地……”徐鹏苦笑道:“二哥说的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这个学字外,不管哪一样若是轻动,恐怕整个天下都得地震,届时没准就是社稷动荡,江山不稳。” “那又如何!”冯恺豁然起身冷哼道:“王朝三十年和三百年能有多大区别,咱既然能亲手建立新朝,就不怕新朝毁在咱的手里!” 徐鹏立即闭嘴,这话都出口了,那还说个毛线。 冯恺坐下笑道:“你我弟兄,随意聊聊罢了,不必在意。” “那二哥不妨详细说说,弟别的不敢说,只要是二哥的决定,弟不管对错,更不会管会不会损及自身,都举双手双脚赞同!” 冯恺哈哈大笑道:“咱们都是苦哈哈泥腿子出身,是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弟兄,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弟兄,如果连这些都在意,那还说个啥?” 徐鹏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道:“虽然还言之过早,但弟对二哥有信心,既然二哥有了决断,那么不妨和弟说说,如果有什么事会触及到老弟兄的利益,也由弟去分说,这恶人弟先来当,二哥只需助阵便是。” “那好。”冯恺并未拒绝,这可不是没有担当,而是身为上位者要会用人,很多时候需要底下人去冲锋陷阵的时候自己最好旁观,否则什么事都亲自撸袖子下场,那么就会没了缓冲,会形成针尖对麦芒的局面。 说到底身为上位者是做决定拍板的,不是干啥事都冲在第一线的,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在于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当然在需要的时候,上位者也需要以绝对强力的手腕压制不服,哪怕挥舞屠刀! “儒家传承至今已有数千年之久,儒家读书人能被历代帝王看重,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至少儒家在维护皇权的合法性和忠君思想还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儒家的局限性同样明显,一家之言造成一家独大,听不得其它派别的声音,也更容易抱团进而限制甚至对抗皇权。 当然限制皇权有时候未必是坏事,毕竟深宫天子不知世事,不懂民情更容易犯错,恰到好处的限制更利于江山稳固。 然而,自从脱胎于儒学的理学兴起,在咱看来这儒学的路就已经彻底走歪了,或许如程朱这样的理学大儒的思想是好的,只不过被后世曲解,最终成为禁锢读书人思想的学说…… 看看汉赋、唐诗、宋词甚至是元曲,再看看大明有什么?小说吗? 考四书五经,圣人的微言大义不能算错,可为何只能考朱熹注释的四书五经,难道朱熹的一家之言就能代表全天下儒生的思想,就一定是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难道就因为朱元璋姓朱,朱熹也姓朱? 更何况还限定格式考八股文,非得把读书人的思想给限定在一个框架之内去考,岂非是扯淡,你也是儒生,看看现在四书的科考题目,所有的句子都考完了,竟然能别出心裁的弄骈文,完全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非得生搬硬套的湊在一起去考,这是要考什么?考扯淡吗? 科举无疑是这天底下最公平的录取人才方式,也是寒门士子最好的晋升之阶,但是无可否认,科举的弊端同样明显。 比如考官的个人喜好和主观色彩过于浓烈,一篇文章写的再如何花团锦簇,再如何贴切圣人思想,可只要不合考官的胃口,有悖于考官对于圣人微义的理解,那么被黜落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就叫公平? 最大的弊端还不是这个,在咱看来士子们皓首穷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读四书五经,两耳当真是不闻窗外事,然后呢? 走上仕途之后去地方上治理政务却要靠刑名师爷靠钱粮师爷,这岂不是笑话? 靠这些师爷,那咱还要这些读了一辈子死书的进士官举人官干什么?直接让这些师爷当官理政不就完了? 当然,咱不否认儒家士人当中也确实出了不少治世名臣能臣,但是相对于儒家读书人这个庞大的基数而言实在是少的可怜。 太多的官员出仕之后尸位素餐,胸中的所谓浩然正气荡然无存,剩下的就只有不择手段的捞银子,去贪污腐化,最终成为贪官污吏,将治理的地方弄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徐鹏狠狠吐出一口浊气道:“二哥是打算以后改革科举甚至是对儒家动手?” 这句话徐鹏带着细微的颤音,如果真如他所料想的那样,那简直堪称恐怖,在他看来,读书人就是统治的根基,动读书人就是动摇王朝统治的根本! 这已经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这简直就是惊涛骇浪,山崩地裂! 冯恺微微摇头道:“不是,咱先前就已经说过了,儒家还是有可取性的,至少对于新王朝的建立还是会有很大帮助,但是坏就坏在禁锢思想的理学和八股文,所以咱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不是要废了儒家,而是要改变儒家,或者说要让儒家适应新朝,改变科举模式。” “改……怎么改……”徐鹏咽口水。 “四书五经还是要靠的,不过不考朱熹的注释,更不考八股文,考生们完全可以去发散自己的思维,想怎么写文章就怎么去写,而且在整个科举当中实行评分制,按总分录取。” 徐鹏大眼瞪小眼,完全没听明白。 “比如咱将科举考试分为十分,四书占两分,五经占一分,策论占两分,算术占两分,律法占两分,诗词占一分,综合评分超过六分或者七分算是合格,合格的成为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分数越高,名次越高……这法子咋样?” 徐鹏都给说傻了,难以置信道:“四书五经加起来就占三分?还要考律法、算术甚至诗词?分数一样怎么算……” 冯恺很慎重的点了点头,这法子可以算得上是古今结合了,用评分制、学分制结合科举制创造出来的一种全新的取仕制度! 至少在冯恺看来非常贴合时代,绝对不是他一拍脑袋,胡思乱想的产物……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迎合与适应 “咱不喜欢死读书,读死书的读书人,在咱眼里,读书人就该是文采飞扬,才华满腹,诗词写的好或许不能算什么大才,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能体现出文人的文采,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诗词该考,但不需要占太大的比重,一分足矣。 至于算术,可以考九章算术、天元术、缀术一类的算经,在咱看来,读书人参加科举最终出仕,目的是治理天下,连算术都不行如何理财,地方官靠师爷,京官靠幕僚吗? 至于律法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地方负责刑狱的官员,如果连律法都吃不透,还指望他们去平狱去为民诉冤? 咱要的官员是真正能治政的人才而不是只会风花雪月,夸夸其谈什么都倚仗别人的废物。 还有这分就更简单了,每一分可以精确划分为一百等份,比如四书的一篇文章有的考官觉得写的好,但是有某几句话又不太合自己的心意,那么略微扣点,给个一点八三分或者一点五五分什么。 算术的一道题最后解出来了,但是解题的思路或者说过程略有瑕疵,那么给个一点七分,这样的话,综合分加起来哪里会有那么多重合的分数……” 徐鹏算是彻底体会到冯老二话里面的精髓,也彻底服了,不服不行…… “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样吧,你可以放出风去,然后找个机会登刊,让这成都府乃至周边的士子讨论讨论。” 徐鹏蹙眉道:“无风不起浪,这风声放出去,所有读书人都会觉得是二哥的意思,那些不看好咱们武锐军的读书人没准就会认定一旦二哥征战天下乃至建国,就会在统治区域内实行这一套新的科举政策,如此怕是会失了士子投效之心。” 冯恺哈哈大笑道:“咱要的就是这效果,有反对的就必然会有支持的,咱相信对考朱熹考八股文不满的士子比比皆是,他们之所以会在这条路上走到黑,是因为没有办法改变更无法反抗,否则就是和自己的仕途过不去。 咱现在给出了新的政策,那些对算术和律法精通的士子只会欢呼雀跃,然后对咱们武锐军感激涕零,总之一句话,咱要的不是去迎合天下士子,而是要士子们适应新的政策。 如果不想适应或者适应不了,就注定会被淘汰,咱也不需要这样的读书人为咱效力!” “我明白了二哥。”徐鹏从冯恺的话音当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决心,知道这事想要改变冯老二的决心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那句话说的确实不错,新朝没有必要去迎合读书人,读书人理所当然该适应新朝才对。 而且徐鹏略微想了想,觉得以川西试行也确实不错,这总比哪一天真的建立新朝然后颁布此令,打天下读书人一个措手不及,进而引起强烈反弹要强的多。 “咱创立半月刊,以后没准还会有旬刊甚至日报,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想天底下的万民受官府的蒙蔽,即便被征收了不合理的苛捐杂税都一无所知,更不用谈反抗了。 但是咱知道即便如此,也是治标不治本,因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从来不会小看官僚的智慧,他们为了揽财几乎可以用尽一切能够蒙蔽百姓的手段。 而且百姓有冤情,很多时候都会遇到投告无门的情况,官员包庇纵容不法的情况比比皆是,于是受了冤屈的百姓最终只能忍气吞声,那么要律法何用? 朱洪武当皇帝制定《大诰》,要求每户必须要有一本,大诰中规定但凡百姓发现地方官贪赃枉法,那么可以直接冲进衙门将此脏官锁拿入京,但凡有敢阻拦者一律同罪。 此法不可谓不狠,然而呢?整个洪武朝敢这么干的百姓也就区区两三例罢了,说白了就是百姓宁可忍受也不愿意得罪官府,因为谁也不知道官府的报复什么时候会降临到自家的头上。 所以在咱眼里,朱洪武的法子虽然狠辣却没有大用,想要切实保障百姓的身家性命,让他们在举告不法官员之后,能不被报复还能达到举告的效果任重而道远,但是可以尝试,老五。” “嗯。”徐鹏轻应了声。 “在定川王府周边找几个地方设举告箱。”冯恺冷笑道:“宣传宣传,让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些个地方,然后百姓有什么冤情,要举告官员不法也好,举告世家大族也罢,都可以投匿名信……” “二哥……”徐鹏不客气的打断冯恺话头:“此举怕是不妥,民间百姓良善固然不少,可同样不缺刁民,若是匿名举告,只怕攀诬在所难免,如果咱们要受理民间冤案,怕是也忙不过来。” “这倒也是。”冯恺皱眉,这倒是确实是他有欠考虑了。 “那就实名,对百姓承诺,只要实名举报,只要举报属实,咱们绝对不会把举报人给公布出去,但要是不实,将会追究举报人的责任。” 徐鹏笑道:“这倒是可行,如此一来举报人自然会掂量,而且寻常鸡毛蒜皮的事也不可能会举告,除非是重大冤情,倒是有利于树立二哥的形象,不过二哥此举难道是准备插手地方政务?” 冯恺冷笑:“早就插手了,软禁地方重要官员如果都不算插手政务还有什么算,只不过咱一直没有深入罢了,成都乃至整个川西可都是咱们武锐军的根基之地,没有道理让一群贪官污吏不作为的东西把持各级衙门。” 徐鹏呵呵笑道:“武锐军日益强大,前来投靠的读书人也越来越多,参赞处、后勤处可安置不了这么多的读书人,如果大帅正式插手川西政务,洗涤川西官场,那么咱们就能吸纳大批的读书人为咱们效命。” “嗯,正好借这举告彻底清洗一下官场,不过咱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徐鹏茫然…… “咱的重点是‘学’字!”冯恺正色道:“百姓之所以容易被蒙蔽,是因为不懂不识字,想要知道世事就只能靠道听途说,可穷苦百姓一天到晚累的要死,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关注时事政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激进 “想要百姓能实时了解时事和国家的相关政策,想要百姓不被官府蒙蔽,想要百姓能有勇气对抗强权为自己讨回公道,那么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在咱看来有两个,一是识字,二是普法!” 徐鹏摇头,说的简单,可是想要实现太难了。 在富庶的南方还好一点,可要是往北,一百个人当中都未必能找到一个会写自己名字的。 这年头读书本身就不是真正的寒门能够涉足的,所谓的寒门士子最起码都得是自耕农,连温饱都难以保证的贫户,拿什么去读书? 不现实,异想天开。 见老五摇头,冯恺自然知道原因,于是说道:“读书确实很难,普及教育也确实不具备条件,读书的地方诸如县学、府学这些地方不但学生少而且还需要至少秀才的功名,要是在地方上广建学校,吸收所有孩童免费读书,咱们至少目前也没有这个财力,但是事在人为!咱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徐鹏想说既然想法不成熟,那还是不要说的好…… “咱们可以号召读书人下乡去!” 徐鹏莫名其妙…… “简单点来说就是咱们出钱招聘那些老童生甚至绝了指望考秀才的士子去往各个村镇开设私塾,这束脩的银子咱们出,一年二十两,咱也不需要这些私塾能教出什么举人进士,咱只要他们能教会学生识字,识两三千个字,能够无障碍的去阅读月刊和报纸,能看得懂律法就行。” “老褚又得叫了……”徐鹏苦笑摇头道:“如果只是在川西,那就算有三千村落,甚至几个村共用一个私塾,那这开销每年也就大几万两,可二哥的意思很显然是要在全天下实行此政,全天下有多少村落,就算一个私塾一个童生每年二十两的束脩,那估计每年也奔一百多万两去了,这对于财政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那咱俩就说说这财。”冯恺话锋一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是说就算再贤惠再能干的女子,家中若是无粮,那么全家也只能挨饿,放在国家身上也是一样,财政乃国家之命脉,国家无钱,万事皆休。 大明要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亡于财政破产,但是大明穷吗?那是真穷,如果不穷,崇祯也不至于傻到那等地步,非得冒出逼反万民的风险去征这个饷那个饷,更不至于堂堂帝王还要穿补丁衣服,一国皇后竟然还要在宫里面纺织,当然,这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 但是皇室真穷是可以肯定的,但是皇室穷不代表大明穷,大明穷的是底层的百姓,不是特权阶级。 有功名的读书人哪怕只是个秀才也能免除徭役,还能享有八十亩的免税田,每月还能领取定量的癝米,更不用说举人和进士了。 那些士绅仗着特权,光明正大还心安理得的占国家的便宜,举人明明只有四百亩的免税田,可实际上呢?千亩都是少的,至于士绅家里动辄几万亩土地的更是比比皆是。 那松江府号称能臣的徐阶,就因为自己是首辅,家族在松江府霸占兼并的土地超过四十万亩,便已可见一斑。 权贵、宗室就更不用说了,看看蜀王府,积累了两百多年的财富有多少,够咱们武锐军这般挥霍能挥霍多少年? 用天下一成的人口来奉养九成的特权,国家要是能富才叫见鬼。 国家没有银子,军队养不起,赈灾没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最后把特权阶级喂的跟蛆虫一样,有什么用? 崇祯都已经穷成这样了,如果咱是他,这时候还管他娘的毛线,直接派锦衣卫网罗罪名去抄家,把京城抄个几十家,难道还怕没钱?” 徐鹏无语,崇祯真要这么干,估计全天下的士绅都要人人自危,届时十有八九会抱团来对抗皇权,没有了士绅阶层支持的统治,根基必然不稳,说句难听的,恐怕崇祯暴毙于深宫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很快徐鹏心里面一个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的念头升起,他感觉老二这话觉得不是说说而已,或许他真的是打算对士绅下手! 冯恺把肚子里面的怨气倾倒了出去,脸色都柔和了一些道:“农耕时代,国家的命脉在于土地,土地也是国家和百姓生存的根本,大量的土地被权贵和士绅霸占,老百姓拿什么过日子,国家到哪里去收税?” 作为穿越人士,冯恺有太多的办法为国家开源,比如大力发展工业,将农业人口从土地当中给解放出来,比如发展商业,促进市场经济从而带动财政收入等等。 但是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一口也不可能吃成一个大胖子,既然身在局中,就只能按照时代的规律行事,至于别的只能循序渐进甚至推动之后顺其自然。 所以一开始只能从土地入手,可土地是国家税收的保证,难道土地就不是特权阶层的根本? 冯恺在考虑是不是开展土地运动,比如打倒地主老财走红色路线,或许玩士绅一体纳税那一套,不过要玩这个的话,必然会激起全部利益阶层的强力反弹,到时候估计只能动屠刀血杀天下。 “历代都觉得土地兼并是不可能解决的死结……”冯恺猛然睁开双目冷哼一声道:“咱还就不信,咱就非要动一下全天下特权阶级的逆鳞!” 徐鹏身躯轻颤,虽然不知道老二准备干啥,但是他知道肯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按照当前武锐军的形势而言,他们第一步要争天下,那么就该团结利益阶层,获取民心,保证地盘上的安定和安稳,而不是太激进。 太激进或许就会触底反弹,难道武锐军还没有把枪口对准敌人就先要把刀子砍向士绅? 这是不对的,很有可能会遭受反噬的! 但是现在徐鹏太了解冯老二了,知道在这时候劝解,屁用都不会有,那还不如免开尊口的比较好…… 就在这时,老褚慌慌张张的进了军议室,一见冯恺忙道:“大帅,出大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守护 冯恺呼的一下站起,原本的慵懒神态瞬间荡然无存。 “什么大事,快说!” “地龙翻身,嘉定(乐山)地龙翻身,无数房屋被毁,山体崩塌,百姓死伤无算!” 地震! 冯恺倒吸一口气,四川因为地理原因,地震频发乃是常态,不过真正造成恐怖灾难的大地震在冯恺的印象当中似乎也只有后世的唐山大地震和汶川地震,汶川时候冯恺还开车前往灾区,送水送粮送物资充当个志愿者。 至于明代时期四川地震,冯恺一点印象也没有,唯一记得的只有嘉靖后期的陕西大地震,那场地震造成近百万百姓死难,堪称历史上造成伤亡最大的地震之一。 地震属于大灾,而且是根本没有办法预知的灾难,这次地震冯恺不知道是几级,但是他知道,将会有无数失去家园的百姓成为流民,在如今这个时代,大规模的流民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酿成民变! 就算没有民变,到时候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倒于路途,不知道多少百姓会死于非命! 嘉定乃是大州,以前甚至是府治,而且离成都只有三百余里,然而冯恺在成都却没有察觉到震感,这让冯恺稍略放下些心,却也不敢大意,嘉定虽是川南,可离成都并不远,也是他的基本盘,岂能大意。 而且,此番地震,正好可以让四川的老百姓乃至全天下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军人! 说实话,民间对于军队的印象一直都很差,什么贼配军、厮杀汉、充军入伍、贼不如兵,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在大明更是如此,由家丁组成军队的主要战力,这些家丁横行无忌,当将军的纵容包庇,当兵的祸害百姓的事简直多不胜数,其恶劣行径甚至连官府都不怎么敢插手。 军队是干什么的?简单点说就是保家卫国,可现在看看,贼匪都把这天下祸害成啥样了?当兵的剿匪剿了这么多年,有个屁用! 当然成都百姓对于武锐军的观感还不错,这两年也没发现武锐军的兵欺凌百姓,比如吃饭喝酒不给银子,比如当街调戏民女的事,这固然是武锐军有很强的军纪约束,但是说要完全改善民众对于当兵的观感,实在是言之过早。 现在或许就是个机会! “击鼓,紧急集合!”冯恺一声令下! 徐鹏有些茫然,确实,嘉定是地震了,可这和武锐军有毛线关系? 这是朝廷……地方官府的事好吧,大帅这架势难道是打算出动武锐军去救灾?徐鹏完全没法理解。 军令如山,就算不理解也必须严格执行,所以徐鹏也不废话,径直跟着冯恺出了军议室直奔校台。 鼓号声响,紧急结合! 武锐军的兵对于紧急集合早就习惯了,不过紧急集合一般都是三更半夜,白天紧急集合少见的很,可所有听到鼓号声的战士立即停止所有操练,迅速朝着各营相应位置狂奔。 鼓声落点,号角声毕,十余万武锐军战士已然全部集结完毕! 所有在大营内的营一级将领全部集结于校台之上! 武锐军军纪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将士们!”冯恺站在以铁皮制造的简易扩音喇叭跟前满脸肃然一声大喝。 “本帅问将士们,军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守护!守护!守护!”十万战士同声呐喊,声震屋瓦,气吞山河,不远的成都府内都能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不少人都驻足不前,惊疑不定的目光茫然的望向西边。 冯恺抬手,呐喊声戛然而止。 “不错,军人的职责就是守护!”冯恺肃声道:“身为军人,天生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你们的家人是这天底下最最朴素的百姓,你们的身后站着的是父老乡亲! 在你们之前的兵,他们欺负百姓是常事,抢掠民财,兵不如匪,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或许抢的也是其他当兵的父母,你们抢的也可能是别的军人的兄弟。 当军人将他们的刀枪对向了万千黎民,他们还配当一名军人,配的上这守护两个字? 咱创建武锐军,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能让这天下太平,为的是能摧毁已然腐朽没落的大明王朝,为的是让这天底下的百姓,为的是让你们的父母姐妹,还有你们的子孙都能过上好日子。 为的是当他们有难的时候,能够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而不是袖手旁观甚至趁火打劫,为的是不让你们的父老乡亲成为流民成为饿殍,成为倒在路边上的一具任由野兽撕咬的尸骨。 刚才,咱得到消息,就在离我们三百里外的嘉定发生了地震,无数的民房被毁,数不清的百姓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按理来说,这种事是官府的事,百姓遭了灾,也该朝廷下旨赈灾,比如安排救援,开仓放粮,减免赋税等等。 然而朝廷远在万里之外,地方官府如果还要请命做事,那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更何况,咱也信不过地方官府! 所以咱决定!武锐军出发前往嘉定,救援嘉定百姓,为流离失所的万民再建家园,尽一切可能去救助遭了灾的父老,让这川南、四川乃至整个天下的百姓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军人! 让这天底下的万民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军人的使命和职责,彻底扭转万民对于当兵的固有观念,让万民在看见你们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升起崇敬之心,梁岚!” “末将在!” “骑兵速度最快,现在咱命令你,但凡能骑马不摔下来,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嘉定,该怎么做不需要咱说了吧。” 梁岚身躯笔直喝道:“大帅只管放心,骑营的弟兄就算累趴在嘉定,也一定会尽可能的多救一位百姓!” “好。”冯恺赞喝:“先锋、侦察、胜战、突袭、决阵五大营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和帐篷,两天内强行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嘉定,展开救援!徐军师。” “属下在。” “你留守大营,带留守的弟兄们在沿途收拢灾民,务必将伤亡降到最低!” “属下遵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可思议 成都彻底沸腾了! 六七千匹战马呼啸着出了骑兵大营,随后数万大军每人身上都背的鼓鼓囊囊的出了西郊大营! 对于承平安宁的成都百姓而言,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让他们第一感觉就是战事来了,很有可能是流匪甚至官军逼近成都,所以武锐军出动想要阻敌于成都之外! 或许,这一次武锐军真的会出川进而征战天下! 冯恺挟持蜀王组建武锐军,名为蜀王府私军实为叛逆,这事对于成都百姓而言根本不算秘密。 说实话,成都百姓对武锐军的观感不错,毕竟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武锐军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成都的,而且武锐军的兵和以前的驻防军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军队,成都的百姓没有道理会去排斥。 但是谁都知道,武锐军绝对不会一直蛰伏在成都,这支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待时机成熟,然后出川和天下枭雄乃至大明王朝一决雌雄的。 这是一支能够决定天下力量天平的无敌劲旅,或许真有改朝换代的实力!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谁执掌这个天下,谁会成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和他们有毛线关系…… 百姓关心的事很简单,就是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只要新朝能少一些贪官污吏,那么他们就满足了。 可以看得出来,冯恺这个逆贼……和当年的明太祖一样,都是真正将老百姓放在心坎上的,那么他要是成了新朝的开国皇帝,百姓的日子想必不会差。 可是很快百姓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武锐军这么大规模的出兵竟然不是往东而是往南! 难道一向太平的川南竟然也出现了变故,所以武锐军带兵平贼去了? 这种疑惑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一个震撼无比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成都。 武锐军出动数万兵马竟然不是去平贼也不是为了御敌于川境之外,而是去救灾! 嘉定州地龙翻身,一个州甚至周边的无数百姓都遭了灾,武锐军出动竟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去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震撼!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士绅贵族对于这样的消息几乎都是不信,在他们眼里,当兵的不去害民就算好样的了,指望军队去救灾? 那不是鬼扯是啥? 等到消息被证实,就如同一颗核弹瞬间在府城引爆! 所有百姓真的被震撼了,武锐军要去救灾甚至拿出了军粮去赈灾,这彻底颠覆了民众对于军队的一贯认知,也让所有人开始重新审视这样一支实在不同寻常的军队。 酒馆、茶肆、艺馆……等等所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在讨论着这样的话题,不少对此质疑的更是干脆的直接前往嘉定,想要看一看到底是真还是假! 而这个时候冯恺已经过了眉县,被上千兵马包围的是几十辆马车,这些马车内全都是护理营的女兵,还有一车车的药材和粮食。 大灾之后多有大疫,崇祯末年更是瘟疫横行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崇祯十六年横行于京城的超大瘟疫,几乎是家家缟素,京城驻防军队更是被横扫,死伤兵丁不计其数。 若非这场瘟疫让京城的防御力量降到冰点,甚至于让不少京官为之绝望,那么当李自成的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凭借坚固的城防死守京城,李自成没准就会铩羽而归,那么大明的历史或许都将彻底改写。 瘟疫的可怕冯恺这个后世人岂能不心知肚明,所以在他看来救灾和防疫同等重要,稍有疏忽,或许就是天塌地陷般的灾祸! “传某将令。”最先抵达的梁岚一声高喝:“以翼为单位,分散搜索各乡镇村,尽可能解救所有百姓,因灾而亡的百姓立即掩埋,受伤的百姓和无损的百姓分开集中安置,伐木垒土为失去家园的百姓建造新房是后面兄弟军队的事,咱们的第一要务是救人,明白不明白!” “明白!”骑营各级将领大声应喝! 令下,六七千骑兵按照翼分散成为二十几股,四散前行搜索。 梁岚率领上百亲卫直驱嘉定州城。 跟后世不同,后世房屋高楼林立,而且都是混凝土结构,所以一旦发生大地震,瞬间被震塌的房屋会将太多的受灾人群压在废墟下面,从而造成施救难度。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乡下房子基本上都是分散的,而且多为土木结构,就算倒塌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挤压式伤亡。 嘉定州的百姓本身就算不上太多,遭了灾的百姓大多数在惊魂已定之后开始修葺倒塌或者受损的房屋,或者抢救被掩埋的粮食和财物。 冯恺想象中的流民潮并没有出现…… 而这个时候,无数呼啸而来的骑兵冲向一个个村落。 遭了灾的百姓都傻了,对于他们而言,地龙翻身或许没那么可怕,这些当兵的才是凶神! 苍天呐,刚刚遭了灾,竟然还遇到这样一群恶鬼,老天爷是真的不打算给他们活路啊。 “这里可有被废墟或者山体掩埋的灾民?”当头的翼统领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面前的老乡。 老乡茫然的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翼统领眉头一皱,翻身下马道:“这位老丈无需害怕,咱们是武锐军的兵,是冯大帅的兵,咱们奉冯帅军令前来救你们,如果哪里有人被掩埋了挖不出来快些告诉我们,我们负责去救,早一点就多一点希望。” “真的?”老乡的语气当中满是不信。 “咱知道你们不信,但是咱是武锐军的兵,我们真的是来救人的!” “啊,啊。”老乡似乎有些信了,连忙道:“咱们村有三十八户,一百五十六口,有两个在地龙翻身的时候被房梁砸死了,其余的都好好的,隔壁的马家村在山间,估计山倒塌了会埋不少。” “遇难灾民可曾掩埋?” 老乡摇头道:“刚遭了灾还没来得及收敛。” “大帅说了,大灾之时最怕瘟疫,如有死者需要立即掩埋,以防止瘟疫发生,来人去伐木打造两口棺材,将人立即下葬!” 第一百一十五章 格杀 老乡目瞪口呆,看着几名骑士要走,仿佛想起什么连忙道:“哪里敢麻烦军爷,咱们村子里面老人有好些副寿材,虽说被压坏了,可修修也能用……” “那感情好,谢了老乡。” “不敢,不敢……”老乡头有些晕,当兵的居然对他说谢谢…… “老乡不必惊慌,咱们武锐军大队数万人马最迟两三天就能到,届时他们会为老乡平整道路,清理废墟,会给你们修建家园,粮食不够的可以领取军粮作为赈济粮,好了,不和老丈多说,咱们还要去下个村子,就此别过。” “老天开眼了?这还是兵吗?”老乡喃喃念叨,却听见留下来的四名骑士和颜悦色道:“麻烦老丈带个路,咱们负责让遇难百姓入土为安。” “哦,哦……” 这样的事在四乡八镇处处上演,彻底让受灾百姓如坠梦中。 而此时梁岚已率上百亲卫直抵州城。 相比于乡下,县城的受灾情况略重,而人口更加密集的嘉定州城自然受灾更重。 即便嘉定州城不是震中,可这年代的房屋哪里有什么抗震系数,地震一起,成片成片的房屋倒塌,整座州城大半沦为废墟,即便是各级官衙都没能幸免。 嘉定知州胡凡,同知潘景等各级官员正在安排衙役清理废墟,当然肯定不是清理百姓民居,至于救助百姓? 那是不可能的,就连粮仓州库都安排了衙役把守,防止有难民敢趁乱抢掠,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但是整个州城已经乱了,那些混混无赖四下里搜刮,大户人家他们不敢去,可小家小户遇到这种名义上帮忙,实际上却是在废墟里面找财货的也只能算是倒霉。 还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更是深受其害,被这些无赖用各种各样的名义占了便宜,却又敢怒不敢言。 梁岚策马进城,看到满目废墟这心里顿时一紧! 又恰巧看见一个混混在一处废墟前…… 那废墟前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面哭泣,娘死的早,他爹在地震的时候又被石块砸中脑袋,现在还埋在屋子废墟里面,一个弱女子双手刨的鲜血淋漓,却还是无力将父亲给刨出来,多半也是凶多吉少,无助无依之余,除了伤心落泪还能如何。 那混混见有便宜可占,一只手抚在女子臀部,大惊小怪道:“哎呀妹子,你这后面染了不少血,可是受伤了噻,哥哥替你瞅瞅。” 那女子悲伤无助,也不敢吭声,只是哭个没完。 “混账!”梁岚目睹这一幕,当即气的怒发冲冠,马鞭一抽,驱马上前,战刀一挥,一颗偌大的头颅顿时飞起。 混混的注意力都在姑娘身上,待听到马蹄声响刚刚转身迎面就是刀光,临死前的那一刹那,满眼都是惊恐,却也已经迟了。 只是不知道死前的那一刻,是不是还要那么一丝的悔意。 至于梁岚一刀宰了混混,这胸中怒气才算稍微平息了些许,真要说起来他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要说一个为了身家性命,为了利益前途就敢杀了昔日同僚给逆贼纳投名状的人会是什么好人那才叫笑话。 或许是在武锐军中时间久了,也接受了冯恺在军中传播的那一套思想,因此在意识当中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倒也是不无可能。 杀了混混,梁岚收刀入鞘冷哼道:“传某将令,但凡发现城中有趁火打劫,调戏女子者,无需请命,格杀勿论!” “喏!”百余骑士高喝,他们以前也都是寻常百姓,没少受过这些地痞无赖的欺负,但是以前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可是现在,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强大的武锐军,他们有胆量有实力用手中的刀去了结所有看得见的狂徒! 那姑娘被吓傻了,那混混欺辱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不敢声张,她怕声张之后就凭自己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会遭受更加残酷的报复,但是没想到转眼间的功夫,那欺辱她的混混就被削掉了人头。 那人头飞起砸在地上,眼睛却是睁的老大直勾勾的似乎看着她,吓的女子一声尖叫,旋即便晕了过去。 梁岚下马将女子扶住道:“许是这姑娘家人被掩埋,来人,速速将这挖开。” 那边厢知州胡凡听闻州城竟然闯入了一票军马顿时大惊失色,大明就算再如何衰败,可终究还没亡,这闯入的军马若是盗匪…… 这陷城之罪谁都背不起。 胡凡哪里敢怠慢,一边派人去联系州兵指挥,一边组织衙兵,手里拿着刀枪棍棒就朝北门而去。 待到一千州兵和衙兵汇合杀向北城的时候,梁岚正在指挥着亲兵清理废墟,将那女子的父亲给废墟底下给刨了出来,可怜原本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被刨出来的时候已经在废墟下面埋了四天,早已经是气若游丝,能一口气撑住没死简直就是奇迹。 可奇迹终究难以长久,汉子看了眼自己女儿,嘴角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脑袋一歪,就此死去。 梁岚叹了口气道:“运去城外集中掩埋了吧。”随即看向伏在父亲尸体上嚎啕大哭的女子道:“姑娘……可有亲人,咱们是武锐军的兵,可以护送姑娘去寻亲。” 女子茫然的摇了摇头,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哪里来的什么亲族,就算有,她也不知道,因为父亲从来没和她说过。 梁岚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姑娘若是信的过咱们武锐军,便由我们替你安排个去处如何?” 女子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女子的心思很单纯,这些当兵的把她爹从废墟里面挖出来,还要出手掩埋,她从下意识里面已经觉得自己遇到了好人。 就在这时,胡凡和驻嘉定州千户所千户柳成到了。 一千多州兵和衙兵迅速将梁岚这一百多兵马给团团围住。 柳成见梁岚这边只有百来人,而且还有上百匹雄壮的战马,这眼中的贪婪之色,已然丝毫不加掩饰。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州城,速速束手就擒,否则……”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不瞑目 被上千兵丁包围,梁岚和亲卫都仿佛没看见一般,该清理废墟的清理废墟,该干什么的干什么。 柳山出奇的愤怒,在嘉定州就算知州都得给他三分面子,现在这伙贼人竟然敢无视于他! 如果不是看在这伙贼人看上去极其彪悍的份上,这一刻柳山已然打算下令进击,将贼人拿下再说。 安慰了一下女子,梁岚起身,目光扫视在柳山身上,后者顿时一怔,只觉得眼前之人很是面熟,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某乃大明驻川指挥使司指挥使梁岚,奉诏入蜀王府,如今乃是武锐军骑营副将!” 柳山脑袋瓜子顿时炸了! 他终于想起了梁岚,真要说起来,梁岚乃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有权指挥驻川全部卫所兵马及各州府千户所。 只不过他区区一个千户和人家级别相差太远,以前尽管见过一面,印象自然深刻不到哪去。 真要说起来,梁岚的官方品级也只有巡抚能够和其比肩,不过都指挥使是地方官,巡抚则是京官,两者又文武殊途,真要计较那是谁也管不到谁。 但是成都离嘉定不过区区三百里,寻常事也就罢了,大事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比如蜀王实际上是被冯恺挟持,比如蜀王府两百多年的财富被洗劫一空,比如武锐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比如成都高级官员被软禁,比如二品武将杀了二品文官…… 但是不要忘了,别管梁岚是不是杀了龙文光,也别管武锐军是不是叛军,总之朝廷没有下旨说蜀王谋逆,也没明旨各州府剥夺梁岚的都指挥使,那么现在梁岚就依旧是四川地界上的最高军事长官! 至于堂堂的二品武将为何要去武锐军的一个营当副将……那和他们没关系。 柳山立即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单膝跪倒:“末将拜见指挥使大人!” 梁岚哼了一声目光落在胡凡脸上,胡凡无奈只得拱手道:“下官嘉定知州胡凡拜见梁指挥使。” 在大明文官一向看武将不爽,也不将武将放在眼里,可那得分情况,你区区一个知州六品官敢不把二品武将放在眼里? 宰了你或许不敢,可要是揍你一顿说你不恭,你都没地说理去。 “胡知州这几天在忙什么?” 胡凡笑道:“嘉定遭了地龙翻身,全州尽是灾区,本官身为嘉定知州,自然要尽力救灾。” 梁岚冷哼道:“本将在入城之前看到不少州城住民纷纷离城而去,一问才知他们的家宅乃至家财都毁于震灾,如今在城中甚至连果腹都难以做到,于是不得不暂时回乡下避灾,只待灾情过后再返回州城再建家园,这就是胡大人所谓的尽力救灾?” 胡凡不悦道:“整座州城都遭了灾,本官手上不过区区百余衙役能做何用?” “所以胡知州便让这百余衙役看管州库粮仓,宁肯粮食毁于雨水,也不愿意拿出来赈济灾民,就好像这位姑娘,四天前她就在这片废墟前想要把她的父亲给解救出来,然而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四天内她粒米未进,而州衙就在咫尺之遥,胡知州难道也能视而不见?” 胡凡冷哼道:“州库粮库乃是赋税所得,需要缴纳入京之用,没有朝廷旨意上官行文,胡某就算是本州父母,又有什么权利私自开仓。” “这么说,在你这一州父母的眼里,这一州的百姓死活还抵不上你的政绩?” 胡凡冷哼道:“本官不与你分说,将军若是觉得本官所为不当,大可上本参奏!” 说完这句胡凡也懒得和梁岚废话,袍袖一甩转身径直离去。 “身为一州父母,坐视治内百姓流离失所,眼见百姓死伤相藉却不施以援手,四川要汝这样的狗官何用!” 一道寒光,却是梁岚直接将手中战刀凌空一掷,刀如匹炼,瞬间穿透胡凡胸膛! 胡凡直愣愣的看着胸前的刀刃,艰难转身看了一眼梁岚,或许是做梦都没想到梁岚这武夫竟然敢杀他。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胡凡后悔了,他似乎忘了,梁岚杀巡抚龙文光给反贼冯恺纳投名状,已然是地地道道的反贼! 连二品巡抚都敢杀,更何况他这个区区六品知州,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胡凡身躯朝后轰然栽倒,眼睛睁的老大,已是死不瞑目。 柳山差点被吓尿…… 在这嘉定州城内,梁岚仅仅只带了一百骑,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悍然杀了知州,行事毫无顾忌,杀官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何曾将他放在眼里过! 他麾下是有上千兵丁,可他敢动? 别看自己这边人手是对方十倍有余,可柳山毫不怀疑,若是真要动手,顷刻之间,梁岚带来的这一百骑士就能将他麾下兵丁剿杀的一个不剩。 “将……将军。”柳山的声音有些颤。 梁岚冷哼道:“现在本将命令你立即带着麾下兵丁去抢救被埋百姓,若敢懈怠,偷奸耍滑,本将将你项上人头挂在城门上给满城百姓谢罪!” “是,是。”柳山连忙应承道:“末将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 “快滚!” “是,是是……”柳山哪里还敢废话,屁滚尿流的带着麾下兵丁投入到了抗震救灾当中去了。 骑营主力散于乡野,来到州城的百余亲兵根本起不到大用,于是最终梁岚占据了粮库,搭设粥棚,开始赈灾,一时间州城百姓蜂拥而至,感恩戴德的话听到双耳麻木。 两天后,武锐军先锋营抵达嘉定州城,其余各营业已前往各县城救灾。 柳山差点没被吓死,不过很快这支纪律无比严明的军队就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上万武锐军战士进入城中立即开始清理废墟,一具具被砸死掩埋在废墟里的尸体被挖掘出来,随后便被送往城外集中掩埋。 这个时候的武锐军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支军队,他们是真正的百姓保护神! 搜救难民、清理废墟,赈济百姓,修建房屋,平整道路,几乎处处都能看见武锐军战士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七章 趁火打劫 “冯帅去嘉定抗……抗震救灾?” 徐老五微笑道:“武锐军以民为本,会聚于蜀王旗下的军队,自是保川之军,如今川地遭了灾,冯帅受蜀王之命前去嘉定赈灾有何奇怪?” 张定国觉得徐老五是在把他当傻逼。 还蜀王……谁他娘不知道现在蜀王就是被冯恺挟持的傀儡,这募兵的银子倒是蜀王的,可那是冯恺抢的! 说实话,张定国确实很佩服冯恺,至少他义父包括其麾下四大义子和谋士从来没有想到还能走这么一着险棋。 当然,这事也说不准,朝廷不可能不知道成都的事,但是朝廷之所以忍气吞声是因为内乱未平,要是当初他义父没有选择转战千里让官军疲于奔命,而是突入成都控制住蜀王的话,朝廷或许根本就不会忍! 所以冯恺能在成都站稳说起来还得归功于他义父,要不是义父降而复叛,从而彻底激怒朝廷,逼迫杨嗣昌必须要剿灭义父,而且还牵制住川东兵马的话,冯恺哪里有那么容易在成都站稳脚跟。 当然,现在说这些没意思,现在的问题是义父得知突入成都的冯恺竟然是当初杨嗣昌在玛瑙山围剿他的时候,从他左营突围出去的一票弟兄。 也就是说冯恺和如今武锐的高层将领原先基本上都是他的部下! 现如今丁启睿就跟疯子似的咬着他不放,以至于义军只能继续转战千里和官军兜圈子,这日子过的自然不是太如意,既然冯恺在成都拉起了十万部众,那么在义父看来就算冯恺不愿意再归于他麾下,可至少也该念上一份香火情不是? 毕竟大家都是义军,对于朝廷而言,大家也都是逆贼,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推翻大明建立新朝。 先同心协力将大明给灭了,然后这天下归属,众义军首领是谈还是打,那岂不是以后的事? 所以张定国来了,目的是借兵! 义父之所以会让他来借兵,实际上也是听到了不少传闻,比如武锐军军纪严明,比如那军工作坊日日夜夜打造甲胄兵仗甚至还有不少火器。 义军从来不缺人,李自成被杀的只剩十八骑躲入商洛山,可一出山还不是轻易就聚拢几十万人马? 人没了,裹挟便是…… 但是义军缺训练有素的战兵,奇缺甲胄和武器,更缺粮食和火器…… 而这些武锐军多的是! 在张定国看来十拿九稳的事,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得到徐鹏这么搪塞的答复。 “徐军师,明人不说二话,天下义军乃是一家,即便冯帅创武锐军是托名于蜀王,可谁不知道内中真相,朝廷之所以没对成都用兵,无非是因为闯王和张帅在前面顶着,而冯帅未竖叛旗罢了,如果朝廷真有一天剿灭了我们,敢问徐军师,武锐军能善存否?” 徐鹏笑道:“张将军既然把话挑明了说,那徐某再藏着掖着也确实没多大意思,那么索性和张将军交个底,首先这武锐军是冯帅一手拉出来的,咱这军师负责的是出谋划策,如今冯帅不在,很多事情徐某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 其次,冯帅曾经多次和咱们说过,武锐军不求争霸于天下,这天下姓朱,姓李还是姓张和他都没什么关系,咱们就在这四川甚至只是这川西列土封疆,做咱的诸侯王。 不管是官军还是义军,咱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管是谁进犯川西,自当痛击之! 张将军先前和徐某说的那些,说句实诚话,徐某做不了主,不行的话,张将军不妨去一趟嘉定?” 张定国沉默,良久后才叹息道:“张某不相信能拉出这样一支虎狼的冯帅毫无野心,既然徐军师不愿意和张某交心,也罢,咱就去嘉定会一会张帅。” 徐鹏微笑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待到张定国走后,这才露出一缕冷笑。 千难万苦才让武锐军有了今天,张献忠以为凭借以前是他们的首领,就想要武锐军给人给粮给军械? 当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只可惜任汝千般算计,到头来不过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派人火速赶往嘉定,去告知大帅一声,就说趁火打劫的来了,让大帅有个准备。” 亲兵领命而去。 冯恺和王妃于蕊正在嘉定城内开辟出的难民收容营区内探望。 这座由一个个帐篷搭建而成的难民营区,收容的几乎都是受了重伤或者老弱病残,至于年轻女子则是留在营区打下手照顾,精壮汉子和中年妇人则是和上万武锐军战士一起配合为灾民们重建家园。 “伤口没有化脓,再换几次药就能结痂,到时候差不多也就该好了。”于蕊看的是一位腿被砸的鲜血淋漓却没断骨的中年女子,看完之后,自有护理营的女兵麻利的开始为其换药。 于蕊看上去有些疲惫,身为王妃,她无需亲力亲为,但是从小到大她的父亲就跟她说过,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才是本份,一直恪守的她从来也不可能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忘记医者的本份,更何况这支护理营的每一位女兵还都是她亲手教导出来的。 “张定国?”冯恺一愣,等亲兵汇报结束,这才笑道:“咱去见个人。” 于蕊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走出难民营区,呼吸了一口没有草药味道的新鲜空气,冯恺打量起了眼前的年轻人。 张定国,也就是李定国,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张献忠死后恢复本姓,成为南明王朝的中流砥柱,封晋王! 绝对的传奇人物,也是抗击满清的民族英雄,可如今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将军罢了。 张献忠麾下五大营,也就是前后左右中,前后左右四大营基本上都是归附于张献忠的义军,比如冯恺出身的便是左营,左营主将乃是一条龙薛成才。 玛瑙山一战,前营左营右营先后投降,后营被杀散,只有张献忠本部中营历经血战突出重围,而中营也称老营的四大将军之一的便是张定国……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短视 “冯某当初还在左营效命的时候的曾远远看过李将军一眼,时隔经年,李将军风采依旧。” 冯恺之所以喊张定国为李将军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李定国才是抗击满清近二十年的民族英雄,而张定国说起来是张献忠义子,可在这大明,义子等同于家奴! 李定国有些惊奇道:“张某十岁便被义父收为义子,也自那时候起就改姓为张,没想到冯帅竟然还知道张某本姓。” 冯恺也不解释,淡然笑道:“李将军从成都追来嘉定,这般锲而不舍,倒是让在下甚是佩服。” 李定国抱拳道:“张某前往成都拜见冯帅,徐军师却说冯帅来了嘉定救灾,原本只当是托词,如今见了,当真是感佩良多。” “不知李将军有何感触,又觉得武锐军如何?” 李定国肃声道:“武锐军可为当世虎狼,若是出川足以正面硬撼官军,且能大破之,武锐军之军纪更是让张某佩服之至,别说义军、官军不足与之论,在张某看来,大明立国以来在军纪上唯一能和武锐军相比的唯有戚少保的戚家军能与之相较,放在历史上,或许也唯有岳武穆的岳家军能相提并论……” 冯恺大笑道:“李将军谬赞,岳武穆和戚少保皆是名垂千古之良将,冯某自愧不如。” 李定国摇头正色道:“冯帅过谦了,在来成都之前,张某也曾设想过武锐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现在算是知道了。” “李将军有何感想?” “张某追随义父征战南北十年余,这么多年以来,义父攻城掠地多矣,麾下拥众最多时有三十余万,然而这么多年却依旧只能和官军游斗,甚至屡屡败战,损伤不可谓不重,大明虽是奄奄一息的困兽,但虎威尚存,若要灭之,还不知要等到何年,若是天下义军能同心协力……” 见李定国顾左右而言他,冯恺哈哈大笑道:“李闯也好,八大王也罢,在冯某看来想要成事,无异于难于登天。” 李定国神色一凝,哪怕知道冯恺所言不虚,却也略微有些不悦。 “动辄拥众数十万众,可这数十万之众里面有多少是裹挟而来的老弱妇孺?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冯恺措辞毫不客气:“义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赤地千里,田地荒芜,饿殍遍野,在朝廷的眼里,在官军的眼里甚至在百姓的眼里所谓的义军不过就是一群匪贼罢了,被别人当成匪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匪。 义军缺少厮杀汉,可以裹挟精壮,可为何要裹挟一里,一镇乃至一县一州的百姓,难道仅仅只是看上去人多势众,或者就是想要让无辜的百姓充当炮灰,想用大浪淘沙的办法来提炼老营精锐。 天下反王揭竿而起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反抗暴政,是为了推翻暴明建立新朝,然后让老百姓休养生息能过上好日子。 毕竟都是被大明暴政所迫,被官府所逼,更懂得什么是民间疾苦,可事实上呢? 百姓过的再苦,他们杀官、抢粮甚至只是乞讨,啃树皮吃草叶或许都有那么一丝丝活下去的机会,可一旦被所谓的义军裹挟,就只能跟着大军流窜,要么倒毙于路途要么死于官军剿杀。 义军所过,寸草不生,这就是反王当初起事时候的初衷? 如果义军只是把地方官府灭了,把土豪劣绅给杀干净了,那么地方上的百姓有土地,有稻种,只要忍到来年就能有一个好收成,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义军诸首领何其短视,什么救民于水火,其所作所为比起官府更甚,官府至少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大量的百姓迫害至死,而义军裹挟之民最后十个能否活下来一个? 看看李自成,攻破洛阳城,他干的什么好事,杀了福王,抢掠豪绅富户也就算了,可寻常百姓呢? 照抢不误,因为他知道百姓被抢光了家财粮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本钱,那么为了活下去就只能追随大军,整整一个洛阳城,待李自成走了以后,宛如蝗虫过境,最后还剩下几人! 咱这两年一直都有个问题想不通,就是裹挟了那么多的百姓到底有什么用? 动辄几十万人,一天就能吃掉半座山,军中粮食养活不了那么多被裹挟来的百姓,最终跟不上队伍的便弃之于野,最后在绝望与不甘当中死去。 为了养活所谓的军队,李自成就只能靠一直抢,抢完了这里抢哪里,抢的地方越多,裹挟的百姓就越多,需要的口粮就越多,如此恶性循环,不知何时才是个头,李将军乃当世俊才,在你眼里,此等作为,可有半点豪雄风采,活脱脱就是一狗改不了吃屎的贼寇罢了。” 李定国的脸色有些难看,冯恺当着他面骂李自成是狗,那么何尝不是在骂他义父张献忠是狗,要知道这么多年,他义父裹挟过的百姓没有百万也有八十万…… 至于杀戮的无辜百姓更是多到难以计数。 “而且冯某更不能理解的是,谁都知道裹挟的百姓越多,那么行军的速度就越慢,消耗也就越大,肯定不利于快速的军事行动,可为何义军还对裹挟这事乐此不疲。 还有,早些年的时候官军势大对义军围追堵截,义军只能东窜西逃苦苦求存,然而时至今日,官军北疆大败,内地军力已不足以平乱,那么这个时候为何还不固守几块地盘? 固然,固守会吸引官军蜂拥而至,可广集粮草囤于城中,以几万兵马死守一座大城,和官军打消耗战,官军能耗多久? 在这段时间里,在城中开垦种植,编练精壮,打造军械,打造出一支精锐虎狼出来,难道不比整日流窜当丧家之犬要强的多? 义军之中不乏能谋之人,也不缺如李将军这等血战经年,以战运谋的文武双全之将,为何还能如此短视?” 李定国吐出一口浊气道:“冯帅之见,张某由衷赞佩,武锐军能成当世虎贲,实非侥幸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忘本 冯恺笑道:“义军本是一家,大家揭竿而起的目的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寻求一条活路,等到声势壮大之后自然而然就想着有一天能推翻大明,自己去坐那龙庭。 可是义军首领当真坐了龙庭就敢保证自己能做的比旧王朝更好? 至少就凭现在的所作所为,咱是看不到这一点,甚至于比黑暗没落的明王朝做的更加不堪! 百姓需要这样的新朝又有何用? 当然,在李将军看来,这些只是暂时的,等到哪一天新朝真的建立,那么新朝自然会以民为本,会予民以生息,可在咱看来就是放屁! 历朝历代农民起义为何难以成事,其根本就在于没有真正的以民为本,或者说当势力滋生野心之后,那些民军领袖已然忘了本! 穷苦百姓出身,受尽了欺压与迫害,当他们成为当权者,他们就会成千上万倍的将自己曾经受过的欺压发泄出去,不管发泄的对象是豪族还是权贵又或者是无辜的小民。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为了笼络军心,纵容士兵抢掠,对麾下当兵的种种兽性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之所以说这些义军首领们忘本,是因为他们早就忘了,他们也被抢过,也曾彷徨无助过。” 李定国能被张献忠派来游说冯恺,自然也是能言善辩之辈,可是这一刻他却悲哀的发现,在绝对的事实面前,再如何巧言如簧,说出来的话也会显得无比的苍白。 “闯王去年年初和年尾两围开封却久战不下,最终被官军逼退,咱得到最新消息,现在李自成第三次围困开封,可见闯王要夺开封之心甚坚。 然而开封乃周王镇封之地,而周王仗义疏财以至开封军民一心,又或者是知道洛阳失陷之后,城中百姓的悲惨遭遇,所以更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就凭李自成手上的数万老营兵马想要拿下城高壕深又上下一心御敌的开封谈何容易。” 李定国赞同道:“在下与冯帅所见略同,闯王屡攻开封不下,锲而不舍的精神固然可嘉,但从战略角度而言实在不智。” “但是在咱看来这次开封恐怕是守不住了……” “啊?”李定国一怔,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只要开封城粮食不断绝,李自成想要破开封几乎是做梦,可开封城怎么可能缺粮,除非李自成能顶住官军进攻,死困开封长达一年以上! 现在冯恺话锋突转,竟然说李自成这一次打开封竟然能破城? “穷苦汉子成了反王,眼里面就只剩下了个人利益,哪里还会去管百姓的死活。”冯恺叹息了一声道:“两打开封不下,李自成想必是恼火无比,这一次他恐怕要掘黄河了……” 李定国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掘黄河! 说实话,李自成打开封两次未果,义父军中也有过论战,大哥张可望就曾经说过,如果是他攻打开封就掘了黄河,倒灌开封城。 不过很快被义父痛斥了一顿,引黄河水倒灌开封城是什么概念? 几十上百万人的开封城内的百姓都将成为鱼虾,一百个当中能活下来一个估计都不容易。 这么干简直就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也必然会让义军失尽民心,冒天下如此之大不韪,除了疯子估计谁都干不出来这事。 所以哪怕冯恺给出了预判,李定国也只是震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认为这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冯恺呵呵笑了两声,现在历史还没偏离原先的轨道,那么李自成三围开封,这一次也确实该掘河淹城了。 可笑的是李自成想拿下开封宰了周王,然后把开封城给洗劫一遍充实军资,可谁能想到黄河水是把开封给淹了,然后……就淹了,等到官军杀过来水也没退半点,郁闷的李自成只能撤退。 等于是费了半天的力气,最后连毛都没捞着一根,还白白背负了惊天杀孽,也成为明末农民战争史上最大的污点,没有之一…… 更可笑的还不是李自成,最可笑的是崇祯,话说朝廷没银子,竟然有人建议说开封被淹,大水方退,可以派人去被淹后的开封城寻找财物,他么的崇祯竟然答应了,不过没能成行罢了。 “李将军此番前来,无外乎是觉得咱原本是八大王麾下,所以想要游说咱归于八大王,只要咱答应,或许下一刻八大王就该率兵入川了吧。” 李定国有些尴尬,不过这并不难猜。 “八大王要是入川占据成都,那么官军必然尾随而至,届时八大王自然龟缩养兵,咱这武锐军想必就是马前卒,成为抵挡官军的急先锋了吧。” “都是义军,何须分的这般仔细……”李定国郁闷,他算是发现了,自己义父那点小心思想要瞒过冯恺几乎是做梦,只可惜这么杰出的人才,当初咋就没发现呢? “当然,或许八大王自己也没抱多大的指望,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香火情只要在,那么在八大王眼里就算咱拒绝这个提议,也会碍于面子不会拒绝别的。 比如借兵,最好还是骑兵,也不多借,借个三万四万不嫌多,一万两万不嫌少,至于借过去的这些兵,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八大王的,军队将领自然也会替换上嫡系对吧。 还有就是军资,尤其是义军最缺的甲胄火器刀枪粮食什么的,自然是多多益善对吧……” 李定国的脸色越来越尴尬,他知道这次成都之行估计是白跑了,因为他听的出来,冯恺的话音当中充斥着浓浓的,丝毫不加掩饰的鄙视。 说简单点就是冯恺根本就没把纵横天下,把官军耍的团团转的义父放在眼里,更直接一点就是在冯恺眼里,义父就是难以成事的流寇,他根本不屑与之为伍。 “十万武锐军倾注了咱太多的心血,归顺、借兵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不客气的说,就算咱愿意借,军中的那些老弟兄也不会愿意,就算将领愿意,武锐军的战士也不可能愿意,因为武锐军的战士彼此是生死不离的兄弟,是不抛弃不放弃的袍泽,他们如何能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去和官军游战……” 第一百二十章 自惭形秽 李定国知道,冯恺真正想要说的是……武锐军的虎狼之士岂会和流寇为伍…… 之所以没说,无非就是给曾经的首领,给天底下的义军留下三分薄面罢了。 生死不离……不抛弃,不放弃…… 如果是在来成都见到武锐军之前,李定国或许会对这嗤之以鼻,毕竟义军是个什么成色他比谁都清楚,看看官军围剿玛瑙山的时候,多少依附于义父,跟义父称兄道弟的首领最终背弃义父选择向官军投降,投降之后更是充当马前卒,恨不得立即剿灭中军,提着义父的人头去给杨嗣昌纳投名状。 所谓的兄弟、袍泽对于义军而言就是一个笑话,甚至李定国敢肯定,真要有哪一天义父身陷绝境,他身边最亲近的文臣武将,包括最看中的四大义子没准都会舍之而去甚至倒戈一击! 可武锐军真的不一样,他在成都的西郊大营看到正在拼命训练的陷阵营战士。 那些战士身上负重四五十斤,手里拿着粗重的木棍正在死命的劈斩,反反复复就一个动作,汗透重衫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哪怕累瘫了,就会有旁边的战士立即将人移到荫凉地方休息,然后再返回来继续劈斩,直到累瘫被扶下去。 陷阵营……重甲兵! 武锐军不但拥有一支上万精锐骑兵组成的突击力量,竟然还打造了一支数千战士组成的重甲兵…… 当真是细思极恐,他知道冯恺掠夺了蜀王府财富,可就算银子多也禁不起这么个造法啊,有打造重甲兵的银子,起码能养活十倍的普通步卒! 还有骑兵也是一样,义父老营军中的骑步力量高达七比三,这也是义父能够一次次摆脱官军追击,把朝廷耍的团团转的根本,但是义父老营的所谓骑兵压根和武锐军的骑兵不是一个概念。 他们的骑兵中的这个骑,基本上由驴子、骡马、驮马组成,真正的战马少的可怜,就算是骑战马的也都是骑步卒,上马赶路,下马步战那种。 而武锐军的骑兵则是真正的,纯粹的骑兵,是能在战马上鏖战的骑兵,是要淬炼成为能和草原战士正面交锋的骑军! 这是本质的区别,哪怕现在那些留在骑营训练的骑兵骑术还很生疏,但是每位骑兵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战马,他们刻苦训练,对待自己的战马就如同自己的妻子,就差没一起睡觉了…… 除了这些以外让李定国叹为观止的细节太多了,比如武锐军的伙食,那当真是不可谓不丰富,一荤一素外加敞开供应的米饭面食,每天的菜肴品种虽然不多,但是还有食谱…… 什么营养食谱,这食谱上要保证每一位战士每天摄入的什么能量能够足够充沛,从而保证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能够有充足的体力。 里面的词李定国看不懂,但是意思能够理解,也正是因为能够理解,所以才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知道在他们军中,不要扯什么食谱,更别谈狗屁的荤素搭配,能让所有的兵丁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至于那些被裹挟还没有被编入老营的精壮正常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于义军而言,他们的状态才是正常的,而武锐军才是反常的。 最让李定国震撼的不是别的,而是在他进入嘉定州之后看见的一切。 在成都的时候,徐鹏说冯帅率数万大军来嘉定是抗震救灾,他对此是将信将疑,可他这一路看到了什么? 看到的是无数身穿武锐军军服的战士在废墟里面寻找生存者,看着山体滑坡后,一铲子一铲子装运山石山土,清理路障的战士,看着打造棺材让遇难者入土为安的战士…… 李定国的内心其震撼程度无以言表。 更难以想象的是,冯恺的妻子,也就是王妃……竟然还培养了几百名专门用于救治伤员的女兵,而这些女兵此时也都在各个县城和嘉定州城里面为那些受了外伤的百姓救治。 这说明什么? 再结合武锐军的善后抚恤制度,李定国也只能感叹冯恺当真是操弄军心和民心的高手,是天生的王者! 要知道在义军当中,一旦兵卒受伤,轻伤的自己忍,重伤的直接抛弃,多受几次伤活下来的就是精锐,残酷的如同养蛊。 可武锐军则是要尽全力保证每一位受伤战士的生命,就算到了鬼门关前也要想方设法把人给拉回来,就算是重残退役也能进残疾院,从此由军队养着,至于战死抚恤就不用说了…… 这样的制度,敢问上了战场之后哪一位战士会不用命,要是贪生怕死,估计立即就会遭受来自袍泽的唾弃。 还有民心,民心这东西很宽泛,似乎看不见摸不着,可又实实在在存在,你对之不屑一顾可以,对之加以笼络也可以,在义军看来只存在有用和没用的关系。 就好像义父大杀土豪劣绅,李自成均田免赋一样,说白了就是为了民心,但是往往破坏民心也是自己,比如纵兵劫掠民间,裹挟寻常百姓从军这些都是。 但是武锐军不一样,武锐军似乎并没有实施什么要得民心的举措,但是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深合民心之道。 比如徐鹏和他说过,武锐军的战士但凡欺负百姓,哪怕只是吃饭不给银子都会被重罚,什么处分,什么罚饷,什么全军检讨,什么乱七八糟的多了。 现在倒好,身为战士竟然正事不干跑来抗震救灾…… 但是你敢说这不是为了民心?你敢说经过此事之后,嘉定州的百姓不对武锐军感恩戴德,当嘉定州发生的这一切传遍四野之后,百姓会不对武锐军刮目相看? 这才是真正的手段,只可惜这一套对于川外的义军而言根本行不通,因为连稳固的地盘都没有,哪里有收拾民心的机会。 当然这也是借口,甚至是李定国在目睹武锐军的所作所为,了解了武锐军的本质之后,不由自主生出来的自惭形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影响 “八大王觉得咱兵强马壮,又掠夺了蜀王财富还控制了川西,那必然是富的流油,所以想打咱的秋风,这不算什么错,只可惜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了让武锐军十万部众能够饥有饱粮,冻有暖衣,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李将军想必也看见了成都西郊外的集市,看见了来来往往,输送不绝的商队和林立的店铺,这些可不是咱强迫的,而是那些世家大族还有行商坐贾乃至寻常百姓自发形成的。 固然是有利可图才会如此,可要是咱也学八大王和闯王那一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么就算能劫掠个痛快,又如何为继? 百姓缘何造反,是因为活不下去,为何从贼,很多却是身不由己,当然,咱也知道他们恨,恨不得杀光天下所有的大族地主。 可他们忘了,这天底下贪官污吏遍地都是,土豪劣绅更是充斥乡野,全都杀了?当然可以。 但是得分时候,能利用的时候得要利用,没有了利用价值再杀不晚。 就好像这成都,咱要是以害民虐民之罪大杀四方,估计整个成都能被咱杀的血流成河,可然后呢? 不错,杀光了这些人把他们的土地分给百姓确实能获得民心,可谁来输送货物给咱?李将军又可知咱这武锐军的物资有多匮乏,可知咱现在甲胄兵器的缺口有多大?难不成让武锐军的战士上战场拿镰刀锄头甚至棍棒?” 李定国苦笑,义军当中拿锄头棍棒的多了……和武锐军比起来,那就是大地主和贫民的区别…… 心中一声沉叹,李定国抱拳道:“冯帅之能,在下佩服之至,这便回转,劝诫义父,撇弃流寇作风,占上一块地盘和官军一决雌雄!” “善。”冯恺抱拳。 “来嘉定之前,徐军师有言,武锐军乃是为了卫护川境而设,若非不得已,不会出川,裂土封疆,占川为王,乃是冯帅的选择,不知是真是假?” 冯恺笑道:“为了争霸天下,就要让万千百姓沦为枯骨,此等行径冯某不屑为之,若是有一天闯王或者八大王夺了这天下,还能和咱相安无事,那咱也乐的偏安一隅,当然时事风云突变,谁又能料的那般长远。” “在下明白了……”李定国苦笑道:“冯帅的心意在下懂得,来日大明覆灭,或许义父便会和冯帅会猎与疆场,届时义父若败,还望冯帅能给义父一条生路。” “李将军言重了……” 李定国告辞,冯恺对他并没有什么心思,要是孙可望来,恐怕就不好说了,毕竟是名垂青史的抗清义士,民族英雄,该给的敬重还是要给的。 冯恺也没想过要拉拢这样一位将才,事实也不太可能,李定国受张献忠大恩,从十岁起就追随张献忠南征北战,是被张献忠当成亲儿子养的,绝对不是什么义子家奴。 指望李定国在张献忠还没死的时候就背叛,那典型的是没睡醒…… 至于李定国回去以后,会对张献忠产生什么影响,甚至会不会对历史的走势产生影响都不在冯恺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张献忠的作战风格已经定型,想要洗掉身上的流寇之风,先得占据稳固地盘再说,可现在明军还没到土崩瓦解的地步,南方的军阀也没到敢对朝廷阳奉阴违的程度,所以这个时候张献忠依旧只能保持游战作风,艰难求存的同时再去谈生存之地。 只是不知道现在李定国知道武锐军的强悍,那么历史上张献忠挺近四川,夺成都逼死蜀王的事还会不会发生。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真到那个时候,崇祯都已经上吊,清军都已经入关,那么冯恺估计也已经出川征战天下去了。 届时,南明、满清、李自成、张献忠乃至全天下的义军都将会是他的敌人,而他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就是将这些敌人一个个铲灭! “女菩萨,俺这条腿真的保不住了吗?”难民营区内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相比起其他灾民而言,他家算是不错的了,至少父母、婆娘、儿女都还活着,最大的损失就是房子被震塌了,不过有武锐军,再建新居不是难事,最难的是他这条腿被房梁给砸断了。 于蕊摇了摇头,太晚了,如果刚被砸断那会就得到妥善救治,包扎固骨的话不会有太大问题,可现在伤口已经溃烂化脓,再拖下去恐怕就要危及性命,事实上昨天这汉子就发了高烧,要不是于蕊倾尽全力,这汉子这时候恐怕不死也被烧成白痴了。 汉子满眼都是绝望,双亲老迈,儿女幼小,他若是没了腿,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那房梁还不如把他砸死来的痛快。 “男子汉,哭什么哭!”回来后的冯恺看到这一幕当即怒斥。 汉子一颤,顿时一凛。 冯恺眉头微蹙,这次嘉定地震,如果按照后世震级来算应该不算太大,最多也就是七级的样子,因为房屋结构问题,也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死亡。 但是伤者实在太多,多数都是被木梁或者砖瓦砸的头破血流或者骨断筋折。 这样的伤在后世算不上什么麻烦事,可在当前…… 没有抗生素,没有那么多的药材和医疗人手的情况下,这些伤原本或许就是一点小伤,却因为感染最终死于非命。 武锐军的医护营本身就是治疗外伤为主,所以也存了不少治外伤的药草,甚至还有冯恺精心提炼的高度酒精,只可惜这次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酒精要靠粮食来酿造,乱世之中粮食有多精贵无需多言。 “成都郊外做工的地方很多,缺胳膊断腿的都能找到活干,只要卖力,就算你没了一条腿也能养家糊口。” “真的?”汉子眼睛一亮,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谢罪。 “好了,能把这条命捡回来本就不容易,能不能趟过鬼门关还要靠你自己。”冯恺说完这话,对着护理营中仅有了几名编外男兵道:“准备截肢!” “喏!”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黄虎 “鸿远所言当真?”须发皆黄,自号‘八大王’,人送诨号‘黄虎’的张献忠在李定国叙述完成都之行的所见所闻之后,目光忍不住一凝。 李定国抱拳道:“孩儿所言绝无半分夸张,甚至孩儿觉得自己所看见的武锐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张可望(孙可望)冷笑道:“便是如二弟所说又如何,冯贼如今也只敢龟缩在川西,连和天下英雄共襄盛举的勇气都没有,不过鼠辈尔。” 李定国嘴角动了动,还是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大哥孙可望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反驳只会自讨没趣。 “旺儿莫要胡言。” 张献忠斥道:“为父自崇祯三年始征战天下,十余载转战何止万里,然而时至今日,却连一块稳固地盘都没有,明军对为父四下围剿,为父只能四战游斗,此非吾愿,实乃不得已啊。 如果吾有冯恺那小子的眼光和运气,难道不想占据一块稳固地盘闷声发大财?非是不愿,而是明廷不给吾这机会罢了。 如今冯小子挟持蜀王,托蜀王之名编练军伍,看似是龟缩不动,可实际上是蛰伏川西,积蓄力量,看着咱们在川外打生打死,他到最后瞅准时机,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好盘算。” 孙可望冷笑道:“这贼子倒是奸滑,义父,不如率兵杀入成都……” “住口。”张献忠微怒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更何况冯小子的武锐军也是义军,如今明廷未灭,咱们义军难道就要自相残杀,这天底下能当做地盘的地方多了,难道就只有一个成都?你这孩子上了战场倒算是一员猛将,可打仗也得动动脑子!” 孙可望悻悻然不说话了。 张献忠冷哼不在理会孙可望而是凝眉道:“鸿远所见所闻不能不慎,冯小子练出这么一支强悍兵马,还能对百姓士绅,世家大族秋毫无犯,嘉定地龙翻身还能率数万兵马前去救灾,这套手腕比起咱们来看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 李定国很是慎重的点头应是,目光中满是忧色,义父和李自成、罗汝才攻入中都凤阳,因为各种原因和各路义军闹翻,最终分道扬镳,近年来明军跟疯子似的咬住他们不放,不得已义父前去和李自成合兵。 谁知李自成竟然想要义父称臣,还要吞并义父老营军马,所以义父一气之下再次和李自成分裂。 但是李定国知道,义父的目标就是取大明而代之,推翻明朝自己当皇帝,所有阻碍他成为开国帝王的人都将成为其不共戴天的仇敌! 所以义父和冯恺之间必有一战,如果是对阵李自成,李定国倒还没多少担忧,可在见识过武锐军之后,他觉得义父胜算不足三成,除非能以奇计赢之…… 张献忠感叹道:“现在明军必欲灭吾而后快,吾也管不了那许多,只可恨那李自成……” “孩儿前去成都之时,闯王便三围开封,不知如今如何了?” 张献忠冷笑:“李自成那老贼欲夺开封之心不死,围了开封近一月,屡屡攻城都无功而返,明军得知开封告急,丁启睿便率十几万大军奔赴开封,在朱仙镇被李自成用计击溃,只不过这老贼也是托大,竟敢带亲兵亲往城下查探,被那镇守开封的河南总兵陈永福一箭险些射瞎左眼,如今明军兵败,开封暂无援兵,老贼想要夺城,那就得在明军重振旗鼓杀回来之前夺城,不过吾看悬,开封军民一心,远非洛阳可比,想要夺开封,呵呵……” “冯恺说李自成会掘黄河……” “什么?”张献忠一惊,就连孙可望都露出一缕讶然之色。 “他怎么说?” “他说李自成对开封势在必得,从去年初一直打到如今,和官军连饭轮番鏖战都没放弃,可见夺开封之念甚坚,然而开封城高壕深,军民一心,李自成想要夺取开封难如登天,除非掘黄河倒灌,否则夺城可能不大。” “冯贼竟然觉得李老贼会掘黄河……”孙可望冷笑道:“由此可见,此人也绝非良善,来日为敌,确实不可小觑。” 张献忠眉头深锁,良久不言。 “义父……” “嗯?”张献忠回过神,肃然道:“你们觉得李自成是否会掘黄河?如果是你们又会不会掘?” 李定国道:“李自成会不会孩儿不知道,但是想来他应该不会如此丧心病狂,那开封可有上百万百姓,一旦水淹开封,城中能活多少人?至于孩儿……孩儿只会在战场上光明正大杀敌,绝不会对数十万无辜百姓下此狠手。” 孙可望冷笑:“二弟未免有些妇人之仁,李自成枭雄也,从商洛山出来不过年余便裹挟百姓数十万计,官府围剿,他便以这些百姓殿后,自己率老营兵马摆脱追杀,一时间死者盈野,此人更是个伪君子,打出均田免赋的口号,以至于只能靠抢掠为生,时日久了,抢无可抢,他迟早要对百姓动手,此举自然也就是出尔反尔,指望这样的货色心存善念岂不是笑话。” 李定国不想和孙可望争辩,只是冷笑,心道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义父常干的事?而且干的比李自成还彻底。 “转战天下,裹挟百姓,以至于赤地千里,非智者所为,冯小子这话说的当真是轻巧的很呐。”张献忠叹息道:“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须知若非裹挟大量百姓,就凭咱们手上的老营兵马都不知道被官军剿杀多少回了,至于李闯,他现在是不下开封难息心头之恨,可要是倒灌开封,致使百万民众罹难,必然失尽民心,吾倒是希望李闯能走这步昏招。” 李定国沉叹,对于李自成也好义父这样的枭雄也罢,百姓的死活如何能比得上自己的宏图霸业。 就算是要安靖天下,恢复民心那也是灭了大明之后的事,而当下,对于义军首领而言,他们需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就是保证义军的生存,应对官军的剿杀,至于别的比如百姓会死多少,根本不是他们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难 成都舆论彻底引爆! 没办法不爆,崇祯十五年十月下的半月刊登出的两条消息堪称石破天惊,这两条消息下面的评论更是如同飓风一般以成都为中心朝外扩散。 兵部尚书陈新甲自作主张对清和谈,被杀! “简直荒谬!”茶馆内头戴四方士子巾的秀才宋柠猛的一拍桌子怒喝。 和宋柠对坐的秀才左景淡然道:“今上刻薄寡恩,毫无担当,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宋兄这般激愤,殊无必要。” “可笑崇祯把满朝公卿,将这天下人都当成了瞎子!”宋柠冷笑道:“身为当朝重臣,若无皇帝授意,陈新甲敢和清廷议和?消息败露便让陈新甲当替罪羊,当真是无耻之尤。” 左景呵呵道:“陈新甲死的确实冤枉,不过史书之上自会予其公论,只可惜仕途蹉跎几十载,都已位极人臣了,最终却没躲过皇帝的屠刀。” 宋柠叹道:“满朝大臣只怕寒彻心扉,在崇祯朝为官,面对这样的皇帝,以后只怕只能小心翼翼,宁肯不做事也不能犯错,否则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当成替罪羊……” “大明完了……”左景脸上笑容渐失,沉叹一声道:“身为皇帝没有担当,只知道推诿避责,导致满朝无人敢于说话办事,这天下哪里还有希望。” “左兄此言乃实理,边患难定,国中流匪遍地,声势越发浩大,大明近三百年天下,恐怕要毁于崇祯之手了。” “还记得半年前的一期刊报上曾经有人说过,如果坐在龙椅上的是一头猪,这国事都未必能糜烂到这等地步。” 宋柠大笑:“这评论我也看到过,当初只是一笑了之,现在想想确实在理,如果没有崇祯,满朝大臣就算勾心斗角,就算党争激烈,可至少还敢说话还能办事,现在倒好,上了朝估计也只能装傻充愣,说个屁的话,做个屁的事,和大明朝比起来,还是身家性命重要的多啊。” 左景喝了一口茶道:“大明如今已陷绝境,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可真要说起来关外清国还不至于威胁到社稷,大明的心腹大患终究还是横行天下的流寇,此时和清国虚与委蛇,先以谈判稳住清廷,然后集中全力剿灭内贼才是王道之策。 剿灭内贼之后,再集中全力杀灭清国有何不可,就算天下人都知道是崇祯要议和又能怎么样? 皇帝背负些许骂名,却能有机会挽狂澜于既倒,能让大明国祚延续,社稷安稳,又算的了什么? 可笑崇祯心心念念想要当中兴之主,想要让大明再复盛世,效果却截然相反,可叹可悲可怜,可怜了天下人呐……” “最可怜的还是开封万民。”宋柠哀叹道:“那李自成当真是毫无人性,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都能干的出来,掘黄河淹开封,百万平民成为鱼虾,当真是惨不忍睹。” 左景哼了声道:“据说开封城墙上到处都是躲水的百姓,却无粮食过活,时间一久,只怕人相食的惨状难以避免。” “冯……帅当初夺蜀王财广募大军,轰王府杀县官,地道的谋逆,当初咱也大骂过冯帅,如今看来何其可笑。” 左景嗯了声道:“此言不假,这两年武锐军在成都从不扰民,重农兴商,戍卫川西,或许也正是因为有武锐军的存在,那些逆贼反军才不敢西顾,百姓也才得以安居乐业,让这成都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安宁祥和,这才是王道之师。” 宋柠笑道:“武锐军的所作所为算是彻底颠覆了我对军队的观感,看看几年前的驻防军和卫所兵,抢掠民财,欺凌妇孺,逼的多少民户家破人亡,又有多少清白女子被辱而自杀,可现在呢?武锐军军纪甚严,那些被收编之后的驻防军不少本性不改,最后被杀了多少?才算是老实了,如今别说欺辱百姓民女,就算是休假吃了百姓一个馒头都得给钱,否则就是军法严惩。”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占小民半分便宜,这样的军队咱只在史书上看过岳武穆的岳家军如此,却没想到咱们成都也有了,甚至比岳家军军纪更好。” “官兵如此,反军这般,倒是真分不清谁是兵谁是匪了。”宋柠苦笑道:“几个月前嘉定地震,数万武锐军战士奔袭救灾,不但救治伤民还为百姓重建家园,这种事别说是史书上面,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左景颔首道:“确实,能将百姓万民生死放在心上,冯帅实乃雄主也,我倒是盼着冯帅有一天能领军出川,去争一争这天下,只要冯帅能定鼎,那天下万民或许就有好日子过了。” 宋柠大笑道:“我可不信冯帅只想着列土封疆,这样的雄主如果都夺不了天下,才叫苍天无眼。” “冯帅乃是反贼,然而反贼不插手地方政务,那些官员却人人自危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成都得以大治,而崇祯乃万民之主,在其治理下,百姓却民不聊生,有时候我是真分不清谁是官谁是贼。” “管他谁是官谁是贼,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英主,只可惜冯帅现在招收士子的题目太难,要不然咱早就去投军了。” “确实难……” 成都这样的大府自然不会缺少读书人,举人不说,这秀才是一抓一大把,童生或者说识字的小民也极多。 武锐军初创的时候,冯恺缺少读书人,所以只要投奔就照单全收,然后分配到各个文职部门任职,但是武锐军毕竟是军队,而冯恺又没有正式涉足地方政务,所以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读书人。 但是读书人投奔也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便设置了门槛。 这个门槛很简单就是考试,不管你是举人还是秀才又或者只是连童生都没考上的读书人,都一视同仁进行考试。 和取仕的功名试不一样,武锐军的考试不考四书五经,而是考算术和策论,策论和时事见解,对于写文章写惯了的读书人而言其实不算太难,时事见解只要每期都读半月刊的也不算太难,难的是算术……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兵败 正常想要走仕途的读书人,谁不是皓首穷经的去读圣贤书,毕竟科举考的就是四书五经,学别的有个毛用? 至于算术,那都是无望功名路的读书人才会去学的玩意,毕竟精通算术最不济也能当个掌柜,做个钱粮师爷或者当个吏员。 当然,也有一些纯粹是兴趣爱好,那不需多谈。 宋柠和左景就是纯粹的想走功名路的秀才,当前最大的目标就是考举人,以后再去京城搏一个出身。 可现在大明已经彻底乱了,甚至亡国亡天下都已经可以预见,在这样的乱世对于读书人而言肯定是无比的彷徨,于是大多数读书人都会选择闭门苦读,静待乱世过去以后再说。 两人本来也是这么打算,决定先考个举人,可现在考个鬼…… 在冯恺软禁成都府三司等重要官员之后,那些管学政的比如教谕一类的官早就跑了,没有学政官员咋考? 就算能考还考中举人又如何? 难道现在还敢万里迢迢的上京去考进士?能不能活着走到京城都他么难说的很。 如果冯恺只是土匪流寇,那肯定不可能吸引到多少读书人投效,可武锐军深得民心,冯恺王霸之像已显,十几万强悍军队已然具备角逐天下的资本,甚至在成都不少人都认为一旦武锐军出川必然会摧枯拉朽一般横扫天下,然后改朝换代。 苦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政策就是风向标,很显然冯恺似乎不怎么重视四书五经,那么要是真有一天冯恺成了皇帝,那还会不会考四书五经,要是不考是不是算术就会成为重点? 这很难说,所以现在成都乃至川西都有不少士子开始苦读《九章算术》《算经》和《天元术》了。 可是遗憾的是宋柠和左景就从来没学过这些,于是在投军考试的时候折戟沉沙…… 一般的算术也就算了,可那天元术要考的二次天元式(方程式)委实太难,两人连题目都没读明白,还考个毛线…… “左兄最近可研习格物和化学?” 左景苦笑点头道:“据说这《格物》和《化学》乃是冯帅集思广益,结合不少民间人士合力编纂而成,愚兄读了之后,只能说四个字,叹为观止呐。” “千奇百态,鬼神之作。”宋柠也评价了一下道:“这两部奇著上面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看的让人头大,还有这个公式那个公式简直匪夷所思,还有这个实验那个实验,这个什么能那个什么能,简直没法用言语形容,太难了。” “确实太难了……”左景也叹气道:“本以为理解圣人的微言大义就够难了,没想到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两名秀才唉声叹气,对自己的前途乃之仕途有些绝望,因为他们隐隐能够感觉到,不管冯恺以后能不能夺天下,总之想在武锐军控制的地盘上做官,估计这些都是要考的项目…… 你说郁闷不郁闷,这就是新生政权的最大优点,要不然你让崇祯改革科举,说以后不考四书五经试试,估计能被全天下的读书人喷的半身不遂,但是新朝这种阻力会减少到最低,你可以反对,但是基本没鸟用。 朱元璋也干过废科举的事,哪来的多大阻力。 茶楼里面的氛围很浓烈,说书的在说半月刊上面连载的没完没了的《七剑下天下》,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寻常小民都听的津津有味,当然茶楼本来就是闲谈聊天的地方,拜半月刊所赐,成都民众对于时事动态很是清楚,比如现在的陈新甲事件和李自成水淹开封事件自然就是最热门的话题。 除了说书的,茶楼里面还有歌姬,如今武锐军文工团的几首歌曲已然传遍成都,颇有成为流行歌曲的趋势,至于话剧茶楼还不具备演出条件,想要看话剧还得去大型酒楼…… 不过《白毛女》一直没在成都上演,原因倒也简单,白毛女的故事背景说到底就是反对压迫对抗强权的,能有资本开大型酒楼的本身就是豪族,他们当然不愿意这种反对他们的话剧出现在寻常百姓眼前。 不过武锐军军中上演的《梁祝》《西游记》还有《白蛇传》这类话剧倒是颇受欢迎。 当然跟后世电视剧的效果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新颖的演出方式,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足以征服太多太多人。 茶楼里面该聊天的还是聊天,该打屁的继续打屁,就在这时,掌柜的跑了出来径直走到说书的跟前,待说书的让开正位,掌柜急忙道:“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所有的茶客立即停止交谈,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掌柜。 掌柜的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清了清嗓子道:“出大事了,孙传庭兵败,李自成在郏县大败明陕西总督孙传庭!官军死伤枕籍。” 消息一出轰然炸锅! 孙传庭是什么人?人家两榜进士出身,乃是允文允武,文武双全的名臣将才,崇祯九年率军于子午谷激战闯王高迎祥,大败之,生擒高迎祥,要不然都没李自成什么事。 崇祯十年征于关中,平定数支反军,朝廷士气为之大震。 崇祯十一年,战于陕西,杀的李自成仅存十八骑逃入商洛山。 崇祯十二年,孙传庭和杨嗣昌的矛盾日益尖锐,最终被迫害入狱,这一关就是近三年。 等到杨嗣昌死,丁启睿始终无法剿灭反军,甚至在民军声势越来越大之际,崇祯不得已只能将原本打算砍了的孙传庭给放了出来。 李自成干掉陕西总督汪乔年之后,孙传庭赶往陕西成为三边总督,奉旨意处死长腿将军贺人龙,可说实话,这年头打败仗逃跑的官军将领多到数不清,为啥偏偏要处死贺人龙? 说白了就是崇祯疑心病重,觉得贺人龙和李自成、张献忠是老乡,认为贺人龙会通敌,所以干掉他防患于未然…… 随后孙传庭部在陕西鏖战,对反军胜绩连连,官军士气复振,甚至让朝廷看到了剿灭反军的胜利曙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烦不烦 百姓的要求太低了,他们只是想要早些结束这要命的乱世,乱世结束了就算日子苦点,只要官府不把他们往死路上面逼,那就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至于士人阶层毕竟是读过书的,再怎么说也懂忠君思想,更何况太祖皇帝从残暴的鞑子手里面将这华夏江山给抢了回来,再如何都多少有些感恩心理,潜意识里面也不希望大明会亡了社稷。 所以孙传庭的胜利对于这天下很多人而言算是不错的消息,大明就算再黑暗,可比起动辄裹挟十数万,甚至还能掘黄河淹死一城人的李自成要强的多,如此残暴的所谓义军,就算取了江山,难道就一定比朝廷好? 想来那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孙传庭败了,而且是一场大败,这场大败就如同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了朝廷的脸上,也让天下人认识到官军是有多么的无能,认识到反军是何等的强悍! 对……不是孙传庭无能,而是官军无能,就好像盖代的名将指挥一群乌合之众也打不赢虎狼之师一样。 不过这些对于成都的百姓而言,说实话实在是无关紧要,如今在他们眼里只要如同擎天之柱般武锐军在,那外面就算杀到天昏地暗,也不管他们什么屁事,至于改朝换代? 只要定川王在,换就换呗,最好能换定川王坐这江山。 掌柜的本以为自己宣布了这样的重磅消息一定会将茶楼的气氛推向高潮,可很显然他失算了…… 就好像是一块石头扔进水里只荡起几圈涟漪一样,茶客们小谈了一会就没了声音没了图像…… 不过如宋柠、左景这样的读书人心思就活泛开了,甚至脑子里面已经开始酝酿该如何写一篇关于孙传庭战败对于天下局势影响和走向的文章去投稿然后赚取稿费了…… …… “开封被李自成淹了,几十万人死于城中,按理来说,李自成此举已然失尽民心才对,可惜影响似乎很有限,而且对于朝廷而言,似乎也能接受,毕竟比起被熬成汤的福王,被砍死的襄王而言,周王就算死了,也应该有个不错的死法……” 冯恺砸砸嘴道:“倒是李自成大败孙传庭对于朝廷的影响太大了,崇祯很不喜欢孙传庭,所有才将其关入大牢长达三年之久,然而现在却将他不喜欢的人放出来去主持剿匪大计,可见崇祯已经觉得自己无人可用。” 如今已贵为定川王妃的朱蕊却依旧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对于她而言,身份没什么吸引力,对她有吸引力的只有药草和教授那些护理女兵药草知识。 现在于蕊反反复复,不停鼓捣的将新鲜药草碾碎挤成生汁,然后不断的开始配比。 这也怪冯恺,谁让他嘴贱…… 在嘉定的时候,冯恺看着遍地的伤民没来由的感叹这个世界没有抗生素,如果有抗生素的话如何如何…… 这其实也不是冯恺第一次提抗生素,实际上他到成都把于蕊安顿好的时候就提过抗生素和青霉素这些现代医学的概念,甚至还提出过血型问题,目的自然是为了给于蕊找些事做,也免得让于蕊闷的慌。 实际上于蕊自己也没怎么当真,只是尝试了多次全都失败,然后护理营成立之后又要忙着教导女兵,所以也没深究。 但是现在护理营已经彻底成型,就算是刚入营的女兵也有前面的女兵负责教导,那么于蕊自然也就闲了下来,再加上嘉定的事,现在她就跟着了魔一样和这个素那个素准备死磕到底…… 冯恺说的这些于蕊一点兴趣都没有,当然女人要是对政治感兴趣那才叫异类。 不过冯恺也不介意,于蕊忙她的,他则说自己的,无非就是找个倾听者罢了,听不懂最好,那样他还能畅所欲言。 “自崇祯继位之后,这农民起义就没断过,到了崇祯三年,这义军更是逐渐壮大,这十几年时间里,官军几乎是压着义军猛揍,几次都差点把几股最大的反贼势力给揍死。 义军虽说也打过几场胜仗,可惜也就那样罢了,而且孙传庭几乎是义军的克星,估计都给李自成留下心理阴影了。 然而即便如此,这次李自成还能大胜,说明李自成的势力已经足够强大,他的军队里面已经诞生出了一大批敢战能战的精锐之兵,也就是说这家伙已经拥有了和朝廷正面抗衡的能力,就算还略有不足,想必也相差不远了。 那么按照咱的猜测,李自成下一步恐怕就要建国和大明分庭抗礼了,如此一来名正言顺,更能吸引到大量的读书人为其效命,尤其是哪些在大明科举路上明显走不通的秀才童生们……” “你烦不烦……”于蕊没好气的啐了一句。 “呃……”冯恺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烦,当然于蕊为何会觉得自己烦,他也心知肚明。 “我记得有一种树好像叫金鸡纳树,这种树的树皮捣碎了熬药可以治疗疟疾。” 于蕊手上一顿,看向冯恺道:“真的?” “应该是真的?” “好吧,比真金白银还真行了吧,咱还记得那个什么苦楝树可以提炼出抗痢疾的神药,还有紫衫树可以提炼出阿司匹林,还有柳树……” “阿司匹林?”于蕊眉头一蹙道:“阿司匹林是什么?” “这个……”冯恺说漏了嘴,蹦出个现代医学名词,只得解释道:“这玩意可以抑制炎症,可以缓解疼痛?”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这个……以前闲着无聊看过几本杂书……” “书呢?书名是什么?” 冯恺郁闷,果然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记不清了,但是这些树提炼出来的药物都勉强算是抗生素。” “你帮我找来。” 冯恺更加郁闷…… “楝树还有紫衫树、柳树都好说,可是金鸡纳树可不好找,听说在安南有,其实吧,现在咱们不是编了一本《化学》吗,你可以多读读这书,多实验几次,只要化学学的精通,实验做的娴熟,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用化学品外加草木合成出来具备神效的抗生素了。” 于蕊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共主 在正妻这讨了个没趣,被逼着许诺了一大堆之后,冯恺灰溜溜的走了,然后径直去了偏殿。 王室贵女出身的朱荷当真是将古典女子的贤良淑德给展现的淋漓尽致,成为人妇之后,朱荷身上更是平添了几多成熟妇人的古蕴韵味。 说实话以冯恺今时今日的地位,这成都府里就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再怎么也不至于去招惹蜀王的女儿,毕竟和蜀王有了这份香火情,以后要是迫不得已对蜀王动手…… 但是没有办法,朱荷实在太美,冯恺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也是从朱荷的身上,冯恺才真正体会到一首歌蕴含的深意。 那首歌的歌名叫做《爱江山更爱美人》…… 美的毫无道理,美的惊心动魄,都不知道是咋生了…… 冯恺自打见到朱荷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定这必然会成为自己的女人,不会有半点意外,蜀王要是敢不上路子就宰了! 好在蜀王上套,而且还求之不得…… 现在冯恺没事就喜欢来偏殿坐坐,不为别的,就凭秀色可餐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古有四大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咱一直觉得这是扯淡,什么鱼见了都不好意思沉水里面去,什么狗屁大雁飞的好好的能掉下来,至于闭月羞花更是扯的没边,就好像一条狗会觉得一只猫漂亮?不同的物种哪里来的惊艳……” 朱荷噗嗤一笑,顿时如同百花盛开,让她嫁给冯恺这样的逆贼,朱荷是真心不愿意,但是她没办法拒绝,因为这是她的宿命。 但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嫁对了人,冯恺对她细心呵护,宠爱有加,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妾室而轻贱,而且冯恺欣赏她的美貌,却不是那种纯粹的娱人于色,这更是让身为女子的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至于身为王室贵女却沦落为侧室,会不会让她心里面不舒服,这是肯定的,但是现在几乎也快没了,能得到夫君宠爱,她已经心满意足,更何况她更清楚于蕊正妻的地位根本无法撼动,所以也早就绝了不该有的心思。 “古之美女是否名副其实咱不知道,但是咱知道既然要选,那咱家荷儿必须得算一个,就算五大美女好了。”冯恺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已经在考虑是不是用舆论造势。 “王爷惯会取笑人家。”朱荷抿嘴轻笑。 冯恺一本正经道:“咱说真的,咱家荷儿要是都算不上,那四大美女也是浪得虚名。” 朱荷轻轻摇头:“妾身可不愿意做那等名垂千古的所谓美女,那西施本是浣纱女,被范蠡看中本该美满,却又被范蠡送给吴差,王嫱被送去匈奴和亲,死了丈夫嫁给儿子,已然人伦丧尽,貂蝉也是一样,为行美人计被义父送与董卓,再与吕布苟合,还有杨玉环,本是寿王李瑁妻子却被公公唐明皇看上,最终来了一出公公抢儿媳的丑事……” 冯恺愕然,这话说的有理,太有道理了,这么算起来,这四大美女基本上至少都有两个男人,而且几乎都是政治的牺牲品,他可舍不得让朱荷也沦落成为四大美女一样的下场,受尽后世编排。 “天气凉了,这火盆烤的让人昏昏欲睡……” 朱荷脸上浮现出一抹羞红。 一番激战,冯恺浑身通透,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着帷帐心里面却着实有些郁闷。 迎娶两女进府也有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间冯恺不能说不卖力,然而两女的肚子却一个都没动静,这让冯恺有些慌…… 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孕不育,总不能两女都那么巧都是不孕不育吧? 这年头的女子,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女子更不可能是刻意避孕,甚至怀不上孩子都得要去庙里进香,求漫天神佛去了,毕竟孩子才是女人最大的保障,对于深宅女子而言,男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因为总会腻,要是在丈夫对自己失去兴趣之前还没孩子,那简直算得上是灾难。 于蕊大大咧咧的浑不在意,可冯恺知道朱荷每个月都要去寺里进香,而且还会捐不少的香火钱,要不是怕断了朱荷的念想,冯恺真打算把寺庙铲平了,让那些秃驴把自己的银子给吐出来! 对于女人来说,孩子无比重要,那是后半生的保障,可对于冯恺而言更重要。 往小了说,在这个世界上诞生出自己的血脉,可以让他更能认清自己穿越的事实。 往大了说可就大了,要知道冯恺可是反贼,还是个没有血脉兄弟的反贼,那些归附于他的读书人观念传统的很,比如武锐军是冯恺的,那么他们效忠的对象就只能是冯恺。 冯恺要是挂了,他们效忠谁,哪怕冯恺有儿子,这儿子是个还没断奶的小屁孩,那也是共主! 有共主在,就算武锐军内部争权夺利,就算再怎么如何,至少表面上的和气肯定是要有的,至少在面对外敌的时候还能同仇敌忾,到最后要是夺了天下,那归属问题也是以后的事。 如果冯恺夺了天下还无子,那真就是天塌地陷的大祸,这可是无国本定江山! 说白了无嗣就会江山不稳,大明朝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皇帝和大臣怄气怄了十几年就是典型的例子。 所以冯恺必须要有儿子,没儿子那些投奔的读书人心里面都没底,他们肯定更怕,怕没有儿子的冯恺挂掉以后,武锐军内部攻伐,而他们最终成为牺牲品。 这种例子在历代王朝实在是太普遍了,站错了队,最轻都是滚出去,一辈子难以翻身,严重一点被杀,被灭全族都属于常事。 冯恺很清楚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没辙啊,老天爷不赐,难不成让他去搬石头砸天? 朱荷慵懒的缩在冯恺臂弯里面,很是困顿,自己男人龙精虎猛,一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每次之后全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一头青丝撩的冯恺脸上痒痒,不由自主的去撩了撩,闻着发丝间好闻的女子幽香,冯恺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军奴 “欺负烈属?”冯恺冷哼道:“当真是好狗胆!”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马疯子的特种营在深山训练时候最终有近三百战士死于练兵,军议讨论后冯恺一锤定音,给予这些因练而丧命的战士烈士称号,一应抚恤待遇不缺。 这些烈士其中有二十几个已经成家,那么按照武锐军抚恤制度,这些烈士遗孀便是烈属,配有武锐军颁发的烈属证。 这次的事就发生在一位名叫狄雨的烈士身上,话说狄雨本是半自耕农出身,家里也有七八亩薄田,娶了妻子也生了两个儿子,家中开支太大,又碰上武锐军征兵,于是为了军饷就毅然从了军。 谁成想死于山中,狄雨死了,婆娘关珊自然就成了寡妇,哪怕是烈属也是寡妇,自古有言,寡妇门前是非多…… 二十出头的年轻寡妇,家中没有男人依靠,还有几亩田,外加还拿了不少银子的抚恤,这要是不被人觊觎才叫有鬼。 觊觎的乃是浦狄村的地主浦峒阳,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姓浦的老婆死了几年,却一直没续弦,而关珊年轻,样貌也不错,现在死了男人,就被浦老爷看上了。 当然浦老爷的意思绝对不是要找关珊当续弦,好歹也是地主怎么可能纳寡妇当续弦,他的意思是纳妾,甚至让关珊不明不白的跟他。 浦老爷的意思被家奴转告了关珊,意思很明白,要么答应,要么就别指望在这村子里活下去,至于那几亩地,浦老爷有几百种办法可以据为己有! 在浦老爷看来,关寡妇根本没法拒绝,但是他终究还是失算了,更没想到关珊直接将人给轰了出去,这要是换做以前那是万万不敢,可自家男人在武锐军待了那么久,接受的都是武锐军反抗压迫的思想教育,这一套理论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各自家中,于是有压迫就有了反抗…… 浦老爷恼羞成怒,当夜喝的醉熏熏的便窜到关寡妇家中和亲信家奴直接将关珊给凌辱了,关珊受此大辱,当夜便上了吊。 强辱妇女还逼人致死,这事并不鲜见,浦老爷自己也没当回事,安排人将关寡妇敛葬,又将两个孩子收了当家仆,最后又去县衙改了田契,本以为这事彻底结束,却没承想这事被传了出去,直到被冯恺知晓。 “二哥打算如何处置?”徐老五也很愤怒。 “如何处置?”冯恺冷笑道:“别说是烈属,就算不是,咱也要把这姓浦的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成都好像没有会行凌迟之刑的片手。” “派人去将这浦家人不论男女老幼尽数缉拿,姓浦的腰斩,其余的充做军奴!浦家名下土地按户分给全村。” “好。”徐老五应下,说到底还是冯老二仁慈,否则的话,这浦家基本上灭门没的跑。 当然成为军奴未必比死了舒坦,所谓军奴说白了就是军队的奴隶,干最苦最累的活,除了能勉强吃饱外,还没有一点银子可拿,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苦难到头。 军奴在军中是毫无地位可言,是属于食物链的最低端,受人欺辱都没地说理,也不会有人帮着说理那种,平日里被打被骂完全就是家常便饭。 武锐军成立至今已有三载,军奴目前也不过百人罢了,而且全都是屡次严重触犯军纪,还死不悔改的军士被贬,至于这种被抄家,全族被罚为军奴的,这浦家还是头一份。 “这次事件是偶然事件,但是需要得到重视。”冯恺很是严肃道:“这说明我们对于烈属的关怀不够,甚至很可能是一无所知,后勤部门把该发的抚恤发了,就以为没事了?然后呢?没有然后。” 徐老五承认冯恺说的对,但这就是现状,很难改变。 “该议一议,不能让这些事情流于形式,派人去各个有烈属或者烈士之家的县村,告诉他们,咱会在各省府城建立专属的烈属小区,并设立专门的烈委会,问问他们可有愿意搬去住的,如果愿意可以直接搬,地方上会为烈属生计落实到位,包括给予工作,让孩童入学等等,不愿意的告诉他们政策,若是遇到迫害,该如何告状,一旦证据确凿,那么浦家就是下场,也要让地方上的地主豪绅引以为戒!” “好。” 很快一翼兵马出了大营,直接扑向郫县浦狄村。 浦峒阳正在喝着小酒,伺候的丫鬟为其锤着腿,日子过的是好不惬意。 就在这时,三百精兵冲入浦狄村,不过浦狄村的村民倒是没谁慌乱,毕竟能在成都地界上拥有如此精兵的除了武锐军不会有别人,而武锐军从不扰民,军纪好是出了名的,无需害怕。 “军爷这是?”浦狄村农夫狄奇问道。 “这位老乡,咱们来找浦峒阳,不知怎么走?”为首的翼指挥龙竹轻声问询。 “浦老爷啊,就在村中,那户高墙大院的便是。” “谢了老乡。”龙竹笑了笑,手一挥,三百战士立即跟上快速前进。 浦峒阳家宅很好找,毕竟浦狄村并不富裕,村子里面几乎都是垒土房子或者草房,而浦家大院至少还有高高的围墙,远近一看,那土财主的气质立即彰显无疑。 大宅的院门没关,门口有几个孩童在嬉戏,穿的破破烂烂,只有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厚实的棉袄,此时正把一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压在身下当马骑,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童手里拿着柳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被当成马的男孩屁股。 突然间冲出来的三百军士让三个小男孩一愣,骑在‘马’上的男孩颐指气使道:“你们是谁?为何到我家来?” 龙竹哪里有兴趣和一个小破孩废话,喝道:“围住浦宅,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说完这话,径直带着几十战兵冲入浦家大宅。 浦峒阳也蓄养了几个家丁,平日里负责向租户收租子,顺便看家护院,说白了这些所谓的家丁欺负欺负百姓可以,可看见几十个着甲持刀的兵杀进院子,从前院直奔后院,哪里还敢动弹分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冯大帅万岁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光天化日擅闯民宅!”浦峒阳看见大兵直接闯入后院,顿时惊怒跳起。 这也就是在川西,要是换做处于乱战地带的豪门大族,见到当兵的闯宅,只怕早就吓的魂飞魄散,然后就要想方设法把瘟神给送走了去。 “你就是浦峒阳?”龙竹沉声问道。 “正是老朽,敢问各位军爷这是……”浦峒阳态度转变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主要是先前措手不及,现在则是认清了形势。 “是就好办了。”龙竹冷笑道:“给我拿下。” “喏!”几名战兵冲将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将浦峒阳捆了个结实,吓的丫鬟惊叫连连。 浦峒阳彻底慌了,可就算是土财主,这见识还是有的,当即大叫道:“你们是武锐军的兵,武锐军对百姓秋毫无犯,从不抢掠民财,你们冲入我家想要打家劫舍,我要到冯大帅哪里去举告!” 龙竹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大言不惭,既然知道咱武锐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可为何偏偏要拿了你?” “老朽犯了什么王法!” “王法?大帅说的话就是王法,好叫你死个明白,咱问你,那关寡妇是不是被你和家奴侮辱?” “是!”浦峒阳依旧没将这事当一回事,知道自己面对武锐军这个讲理的军队,当即不屑道:“那关珊死了丈夫,生活无着,我要纳她为妾,是给她一条活路,要不然多收她租子,她带着两个娃儿迟早饿死……” “放屁!”龙竹怒喝,冲进后院的几十战兵也个个面露愤怒之色,要不是军纪严明,此刻怕不得冲将上去将浦峒阳碎尸万段。 “关珊乃武锐军烈士遗孀,是烈属!自有武锐军照拂,别说凌辱,便是苛待,大帅都不会放过你!” 浦峒阳一呆,这似乎和他知道的不太一样。 “如今关珊两子现在何处?” “在院外和犬子玩耍……” 龙竹心里有数,当即冷喝宣布道:“浦峒阳欺辱烈属,致使烈属自尽,手段之毒令人发指,后果之重难以承受,今判处浦峒阳及凌辱烈属之家奴腰斩,浦峒阳三代直系亲属以及家奴尽数充足军奴,家财抄没!” 浦峒阳没想到在自己眼中本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会断送自己的性命,还给浦家带来这般塌天巨祸,当即如同杀猪一般大叫,吼来吼去,无非也就是冤枉的老一套。 但是没喊几声就被塞住了嘴,几十战兵冲入宅中将浦宅前院后院内的人全部缉拿,三百战兵押着数十浦宅亲眷家奴出了大宅。 此时浦宅外已经围了上百浦狄村村民,看着被押出来的浦老爷和家人还有些不明所以,只知道浦老爷肯定是犯了什么事,连带浦家遭受了灭顶之灾。 该押人的押人,龙竹却留了下来,站在大宅门口拱手对众百姓笑道:“诸位父老乡亲,某乃武锐军冯大帅麾下翼指挥龙竹,奉大帅军令缉拿浦峒阳问罪,浦峒阳欺凌烈属,触犯武锐军军律,大帅判处浦峒阳腰斩弃市,其三代亲眷及家奴充作军奴……” 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似乎一时半会很难消化掉这么石破天惊的消息,甚至不少百姓都觉得浦老爷这事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 在这浦狄村,七成都姓浦,真要算起来都能算是亲戚,不过出了五服基本上也就只能算做是同姓,这村子里的土地八成都是浦老爷的私产村民们说是佃户,可实际上和奴仆比也好不了多少…… 老爷不过就是欺辱了一个寡妇而已,能算什么大事?竟然能落到这般下场…… 于是不少村民都唏嘘不已,不过终究还是有头脑灵活的问道:“这位军爷,浦老爷死了,那地……” “分田!”龙竹微笑着将分田事宜给说了一遍。 话音一落,顿时一片欢呼,这么算一下的话,浦狄村每家每户至少也能分到二十亩地,地是什么? 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有田有地就有活路! “那军爷,咱们以后还要交租子吗?要交租子是交给武锐军军爷吗?” 龙竹洒笑道:“冯帅可不是地主,哪来的什么租子,你们以后也不是佃户,是自耕农,地以后都是你们自己的,到时候武锐军会派人来主持具体的分田事宜,并且开具新的田契,你们该交的税……咱武锐军会从各位乡亲当中公选出一位村长,你们交的税就交给村长,由村长负责交给咱们。” “交多少税啊。”机灵的汉子躲在人群当中大声问,对于百姓而言租子也好,田税也罢,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就看交多还是交少。 “会有人来给你们重新厘定税额,从明年夏税开始,不过各位父老乡亲只管放心,从今以后官府的苛捐杂税一概免除,大家伙要缴纳的赋税不会高,最多只有你们以前交的租子的三成。” 上百村民欢呼不已,要知道他们以前给浦老爷交的租子,差不多是田里面收成的六七成,交完租子以后勉强只能混个温饱罢了,家有余粮的除非是极少数的自耕农,这要是一遭灾,浦老爷要是不发善心,那就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半饿着。 所以大家并没有把浦老爷凌辱关寡妇的事当成事,实在是因为浦老爷有太多办法收拾关寡妇了,而且就算没浦老爷,这关寡妇…… 是非多嘛…… “那咱们以后还要给官府交税吗?” “不用,现在浦狄村是武锐军的地盘,谁敢到武锐军头上收税?要是真有,你们就来咱们大营举告,冯帅给你们做主!” 这就是得了准信了,众村民再次欢呼,都觉得好日子终于来了。 “冯大帅真是菩萨转世,给咱们老百姓救苦救难来啦。” “冯帅公侯万代……” “放屁,冯帅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什么公啊侯的……” “对,对,对,你说的对。”说话的汉子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然后抡起胳膊高喊:“冯大帅万岁,万岁……” 龙竹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浦峒阳被腰斩,这腰斩也是门技术活,往腰部上面切,一闸刀下去五脏六腑流一地,当场就嗝屁,死的也不算太痛苦,可要是往屁股上切,那一刀下去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除非身体里的血流尽了。 很显然,浦峒阳和家奴享受的就是往下切的待遇,两人足足哀嚎了小半个时辰才咽气,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听的人毛骨悚然。 死了之后暴尸三日! 这次行刑是在成都府中心的闹市,人口密集度大,造成的影响自然也大,于是浦峒阳为何而死,死的有多惨,浦家落的什么下场,浦狄村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很快便传遍四野八荒。 村子里面现在有烈属的,那些地主豪绅只是心道侥幸,武锐军的处置再一次让整个成都乃至周边的豪强都清晰的认知到一件事。 那就是冯贼到底有多护短,为了一个杀嫂的华满出动大军攻打县城杀了知县,为了烈士遗孀,如此大动干戈,谁以后还敢? 除非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冯恺的刀还硬…… 武锐军文职官员前往浦狄村主持分田,再造田契,并且拟定税额这些事也传了出去,属地县衙哪里敢管,至于皂吏衙差,连他么个鬼影子都不带看见的…… 本土发生的事影响力终究有限,对于成都百姓而言,现如今最好的消遣方式就是看半月刊,然后根据半月刊上发表的大事评头论足。 很快,崇祯十五年过去了…… 在这一年里国事越发糜烂,最主要的大事无非就是兵部尚书陈新甲被杀,李自成水淹开封造成百万死难,对反军一向战无不胜,号称反贼克星的孙传庭兵败陕西。 再接下来就是崇祯十五年十一月的两件大事,清军第五次入塞,并且深入山东,俘获人口数十万之多,随后崇祯再下诏罪己…… 眼花缭乱的大事让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几乎认定大明肯定完了,基本上都不太可能会有翻盘的机会。 而清军长驱直入,还能深入山东,这让朝中不少南方官员都提议皇帝御驾前往南京,不过遭致绝大多数官员的反对。 反对的理由冠冕堂皇,无非是皇帝若是离开北京,必然会造成人心惶惶,比如祖宗陵寝大多都在北京,皇帝岂可弃祖陵而去等等,可说白了就是私心作祟罢了。 说来说去都是利益,而且天下乱了这么久,清国越来越强,北疆边军自保不及哪能御敌,至于内地,反贼势力越来越大,虽然只有陕西、河南、山西等省的反贼比较强悍,但是谁都知道一旦反贼抓准时机,这大明天下瞬间就会遍地烽火。 一句话总结就是大明彻底没救了…… 既然亡国在即,那么对于死忠而言,这时候最多只考虑大明什么时候亡他们什么时候殉国的问题,可对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他们凭什么要给一个黑暗、腐朽、没落的王朝殉葬,而且王朝的主人还是个刻薄寡恩,不信任他们文官的皇帝。 换个新朝,迎奉新主对于这天底下太多的官员而言根本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不谈,这治国……治大明国是治,治大唐就不是治了? 至于平天下,呵呵……朱家的天下也好李家,张家的天下也罢,有多大区别? 事实上也确实就是这么回事,李自成杀入北京之后,选择殉葬大明的官员虽然也有一些,可要是跟京城的官员基数比起来,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倒是太监奋勇杀敌,宫女投水自尽的比比皆是。 倒是满清赶走李自成占据北京,多尔衮颁布‘剃发令’之后惹怒了太多人,于是涌现出一大批的抗清义士和自杀殉节的官员,只是不知道这些投降李自成却又自杀的官员在临死之前是否后悔,后悔自己的变节给自己身上留下的污点。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朝廷和李自成之间的斗争属于内部矛盾,而满清入关则是外部矛盾,这天下可以给家奴,如何能给外贼! 他们可以对汉人泥腿子俯首称臣,但是绝对不会愿意给外贼当狗,更何况当这条狗还要剃发,剃那种看上一眼都犯恶心的老鼠尾巴! 冯恺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寒风凌冽,小冰河还没结束,虽然已经开春不少日子了,可这天依旧冷的很,风刮在身上跟刀子似的。 不过大营里训练的战士们却是浑身热气直冒,什么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来西郊大营看看就知道。 十万脱产正兵,耗费了冯恺难以计数的钱粮,如果不玩命哪里能说的过去。 更何况大帅亲书‘平时多流一滴汗,战时少流一滴血’的标语就挂在校场校台前面,不认识字的都会读了…… 对于这些入伍已经两三年的大兵来说,这两三年间武锐军没有苛扣过他们一文钱的军饷,没有短少过他们一点点的吃穿用度,而大帅对于他们的要求只有两个。 严明军纪,苦练自身,前者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在触犯军规的时候被惩罚,成为军奴甚至被行以军法,后者则是为了提升他们的战斗力,以便在战场上能够更好的生存!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别说什么为冯帅卖命的屁话,你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获取战功之后,难道还会亏待了你,够封妻荫子的标准了难道少了你的? 后勤制度,抚恤制度,保障制度,奖惩措施,冯大帅已经为他们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就这样你要是还不玩命,那还能算是个人? 唯一让全军将士略微有些不爽的,冯帅迟迟不把他们拉出去上战场,在他们看来,早一天上战场,将义军那群乌合之众扫灭,平推到北京把崇祯皇帝从龙椅上掀下来换冯帅上去坐,这才是他们迫切追求的目标。 然而皇帝不急太监急,这都三年了,冯帅还在等…… 当然他们也能体会到冯帅的难处,比如骑兵还没训练成熟,比如甲胄、武器还有火器还有不少缺口等等…… 但是这得等到啥时候,真缺可以出川去抢嘛…… 第一百三十章 建国 “大帅咱们也建国吧。” 军议室内吵吵嚷嚷,跟他娘逼宫似的,全都是在劝冯恺建国称帝的,之所以如此有两个重要原因。 第一是李自成在襄阳建国了,国号‘大顺’,取顺应天命之意,只不过李自成还没称帝登基。 襄阳是张献忠打下来的,不但襄王被杀,襄阳城里的士族豪绅乃至百姓都被祸害的不轻,或许张献忠自己也知道占据襄阳不可能抵挡得住官军的狂攻,所以只是抱着狠狠抢上一把的心态,抢完了拍拍屁股走人,继续和官军打游击。 事实证明这种策略不错,在其退出襄阳转攻其它城池的时候被衔尾追击而来的官军揍的很惨,义军死伤无算,不过也没伤筋动骨,毕竟对于民军而言,只要老营精锐在,那么就算死再多都无所谓,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没了裹挟一下就是几十万。 而李自成心满意足的报了开封之仇,只是可惜没达到预想的战果,成为汪洋的开封城也彻底失去了抢掠的价值,于是李自成撤军,辗转之余便到了襄阳,然后在襄阳被推上了王位。 真正的王,不是闯王这种头衔的草头王。 乱世当中草头王多了,没有一千估计也有八百,占了一座山头就称王称霸的比比皆是。 就好像冯恺的定川王,说起来是朝廷册封的,其实是个屁,成都谁都知道冯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之所以没竖旗完全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 至于朝廷更是恨不得出兵入川剿了武锐军,但是关外鞑子,关内流寇,再加上朝廷缺钱少粮,哪里有空有力量来剿武锐军,安抚估计都来不及呢。 冯恺称王称呗,又不是反王……至少面子上还托了朝廷的名头,这还在能被朝廷接受的范围之内。 对于朝廷而言,称王其实没那么可怕,关键是建国,而且还拥有建国的实力,反王建国就意味着拥有稳固的地盘,敢和朝廷分庭抗礼,正面抗衡。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李自成建国就算还没称帝,却也是狠狠的扇了崇祯一耳光,明明白白的告诉崇祯,这天下已经不是崇祯一个皇帝的了,还有他的! 这如何能忍,可不忍能如何,继续剿呗,可剿匪剿了十几年,这匪越剿越多,声势越剿越大,估计满朝大臣包括崇祯本人在内,都快甚至已经对剿匪绝望了。 至于鞑子……那是更绝望,如果不绝望,崇祯也不至于派陈新甲和清廷密谋议和,然后消息败露,把陈新甲咔嚓一刀砍了背锅。 一个政权的建立,就会确立完善的政府机构,实行文武分立,对于地盘内的政策进行细化等等,很显然李自成已经开始这么干,可武锐军还是以军为主,以文事为辅。 这是军队和国家最本质的区别! 现在借着李自成建国的东风,众将众臣僚力劝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定川王妃和侧妃同时有孕了…… 一说到这冯恺就她么的想骂娘,前几个月他盼星星盼月亮,盼的花都快谢了,可两女的肚子是半点动静都没有,直接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不孕不育…… 于是冯同志开始科学助孕,算清楚两女的生理周期,然后在排卵期跟老牛似的卖力,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 两女有孕,这意味着定川王有后,哪怕两女肚子里面孕育的是男还是女,生下来按照当前新生儿超高的夭折率能不能保得住,这些都不是问题。 既然怀了,那就有希望不是,对于依附冯恺的文臣武将来说就是希望,等于是吃了定心丸。 有了这颗定心丸,武将不说,那些投奔到武锐军的读书人真正有了盼头,于是呼吁冯恺建国的声音越来越高,直到得知李自成建国之后,这呼声达到了最高潮。 “大帅,明洪武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是有历史原因的。” 参赞舒恒肃声道:“当时元廷衰败,天下群雄并起,洪武皇帝的红巾军并非实力最强劲的一支,盘踞江南的张士诚和雄霸天下的陈友谅比起朱洪武甚至略胜一筹,故而洪武皇帝听从谋士建议,为的是不引起义军领袖戒心,大家同心协力先诛灭暴元再角逐天下不晚。 如今大帅麾下有精兵十余万,皆是整编操练长达三年的虎贲之士,不要说李自成和张献忠,就算和陈友谅比起来也不输分毫。 建国最重要的乃是稳固地盘,如今川西万民对武锐军实心拥戴,成都百姓更是巴望着大帅能够提兵夺了这天下,因为他们也知道,只有大帅这样爱民如子的雄主得了这天下,百姓们才会有好日子过。 这一点看看那些想要参军入伍,和那些想要投奔我们却不得其门而入的读书人就已可见一斑,这便是民心所向! 古语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大帅甚得民心,万民期盼大帅能建国立基,如此方能不负万民之望呐。” 冯恺看着说的吐沫横飞,激动的一塌糊涂舒恒笑了笑,这可不是他组织的,更不存在玩什么三辞三让的把戏,说实话他对于建国称王什么的没有半点兴趣,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虚的,等到他真的取了这天下,登上了帝位,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甚至就连他这个定川王的王号,要不是看在朱荷是蜀王女,娶过门可以立侧妃的份上,他都没准备要…… 但是冯恺低估了读书人的功名心。 一个草根政权从诞生到夺取天下,这期间依附过来的读书人自然而然会在其中获取属于自己的利益,追随的越早分取的蛋糕就越大,通常点来说就是所谓的从龙之功。 政权确立了,自然会有一系列相对应的行政机构,也就不可能如现在武锐军这般,将投奔而来的读书人简单粗暴的分成两大块,一块参赞,一块后勤…… 所以舒恒的话基本上代表的就是这些早期投靠的读书人的共同心声,想要在新诞生的政权当中获取较高的官位……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朝施政的最大失败 现在军议室和冯恺关系越是亲近的诸如徐老五、袁老四,猴子等营一级将官都不发表意见,实际上也无需发表,他们都是追随冯恺入川的老弟兄,只是不犯下大错,冯恺动谁也不可能动他们。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们就不热衷建国,比如参赞处处长徐老五觉得要是冯老二建国,那么他就是不二的内阁首辅甚至是宰相,首辅、宰相难道不比什么处长威风多了? 至于袁老四他们……武锐军毕竟是军队,所以军队的职衔在以前讨论之后就已经定型了,基本上不太可能更改,但是不能更改不代表不可以加衔呐,比如加个骠骑大将军,征北大将军什么的头衔难道不厉害? 还有就是老褚这一类在冯恺起事之初就投奔麾下的,就以老褚为例,现在他可是武锐军的后勤大管家,这三年间也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将武锐军各个后勤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刚开始那段时间一天睡觉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时辰。 毕竟后勤的事务实在太多而且驳杂无比,人手不够的时候,老褚只能把自己劈成几瓣来使…… 那么冯恺要是建国了,以他的功绩多了不说,坐镇户部当个尚书问题不大吧。 大佬们不发表意见,冲锋陷阵的自然就是小弟们,此时军议室内热闹的就跟菜市场一样,热议的,讨论的,劝谏的听的冯恺一个头两个大。 “军师以为如何?”冯恺发话,准备把火力点吸引出去。 徐鹏哪里会上当,笑眯眯道:“属下觉得大帅应当从善如流。” 流你妹…… 冯恺无奈道:“既然诸位都觉得建国能吸引士子投效,能让士绅归心……可诸位忘了,咱们之所以能在成都安安逸逸的蛰伏至今,固然是朝廷无力征讨,但是和咱们挂着蜀王的旗号也有很大关系……” 现在一众文臣武将最不爽的就是所谓的蛰伏…… 冯恺呵呵笑道:“诸位稍安勿躁,快了,要不了多久咱们也就该出川了,届时有打不完的仗,诸位吃苦叫累的日子多的是,急啥…… 不管怎么说蜀王这块招牌还是很好用的,因此咱至少在当下还没有砸招牌的意思,但是建国,说白了就是个名义,真正的实际意义还是搭架子,组建起一套完备的行之有效的行政班子。 这套班子从核心到地方,可以效仿明朝或者历代的政权架构,也可以自己新辟,毕竟新气象嘛,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算是明白了,大帅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还是不打算建国,还要继续扛着蜀王这块招牌,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块招牌确实好用还是因为王侧妃的缘故。 不过这事不能问不能说…… 但是大帅不建国但是却同意组建行政体系,说白了就是拥有一国的内核但是没有表皮,这似乎也能接受。 众人之所以迫切想要建国,固然是有私心,这是废话,都造反从贼的,谁不想脱去身上的贼衣,但是他们更不爽的是无法插手地方政务。 整个四川不好说,但是以成都为圆心的辽阔地盘完全可以说是武锐军控制的实际地盘,这些年因为武锐军的存在,成都府内的大大小小官员都老实安份的很,包括周边府县官员也有很多夹起尾巴做人,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毕竟当贪官污吏久了,这狗还能改得了吃屎? 对于投奔而来的士人来说,和整日里窝在大营里面听训练的喊杀声听的头昏脑涨,无所事事相比,他们宁愿去往各州县当地方官! 而且这种想法极其迫切,要知道这些投奔而来的士子,大多数是在大明功名路上绝了希望的,其中不乏投机者,他们考不上功名,或者一辈子都没机会中举,自然也就没了当官的希望。 童生也就算了,有功名在身谁愿意去当刀笔吏。 但是武锐军的兴起,这几年间的威势和军纪让不少读书人都觉得冯恺能成事,再加上大明多半要完蛋,这时候还不赶快投奔明主,寻一个出身之阶的话,还等啥? 至少在他们看来,投奔冯恺,以后武锐军打下的地盘肯定会有很多官位,那么这不就是曲线当官,总比寒窗苦读走功名路快捷的多。 而且现在大明操蛋的很,进士也就算了,举人? 天底下举人多了,想当官就得在吏部侯缺,侯他娘个屁,你不使银子就算侯到死都未必能侯的着,使银子?一个小县的知县都得大几千两银子,大县就更不用说了。 仕途难进,朝廷腐败,卖官鬻爵成风,这样的朝廷对于士子们而言还有什么希望,这也是当前无数的读书人选择去投奔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有能力争天下的巨寇的根本原因。 又吵吵嚷嚷了一阵子,冯恺也不阻止,毕竟搭建行政框架不可能一蹴而就,听听这些士子的意见也不错。 等到争论平息,冯恺才笑道:“大明的行政体系在京城有内阁,有六部,有都察院,有各式各样的行政机构,在地方上有正印官,有附从官,还有省一级的三司构成等等,很驳杂很繁复……” 所有人都平心静气的聆听,因为这已经是在论基调的前奏了。 “首先咱觉得不少机构职能重复,比如管司法的刑部、大理寺等等,甚至那锦衣卫和这个厂那个厂都成了执法机构,这些都需要精简。 但是同时又有些机构缺失,众所周知,大明的行政官员只设到县一级,也就是所谓的皇权不下乡,而处理地方上政务的是吏,比如什么里长,还有就是族老,乡老,这些老头权力极大,甚至可以草菅人命! 在咱看来这就是政府行政职能的最大缺失,要知道王朝统治的乃是万民,不是光统治士绅和官僚,百姓的声音都听不到,小民的诉求都一无所知,这本身就是王朝施政的最大失败!” 在场的不少士子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在这个关键时刻也没谁会那么不知趣的当面反驳冯恺的话罢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分田 “大帅……”徐鹏叹气道:“地方治理政务,主要依赖吏员,概因没有那么多有功名的读书人委任为官,就算让秀才全部出仕也弥补不了那么大的缺口,而且增设官员,就意味着俸禄的消耗增大,这就是冗官弊政的根本,如果皇家委任官员到乡,甚至到村,估计庞大的官员俸禄就能轻易拖垮国家的财政。” 这话说的在理,但是冯恺不接受,因为徐鹏的眼光有时代的局限性,他认为天底下的财富是恒定的,多给官员支出,那其它地方就会减少,长此以往,就是弊政。 而冯恺的认知则正好相反,他认为天底下的财富是无尽的,而且他开源的手段多到不知该用哪一种,所以他最不担心的反而是明朝这种难以想象的财政崩溃。 大明穷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后面几位皇帝也想开源,可玩来玩去不过也就是打矿山或者靠太监敛财的心思,手段粗陋,不堪入目。 至于节流就更不用提了,朱元璋最底层百姓出身,甚至还当过和尚和乞丐,所以他最懂民间疾苦,也最恨贪官污吏。 所以朱元璋在建立大明之后,对于贪官污吏几乎采取零容忍的态度,还定下了历史上最低的官员俸禄,那俸禄别说养活当官的什么幕僚、师爷和吏员,甚至连自己一大家子都养不活…… 寒窗苦读,一朝出仕,当了官就是老爷,可不是受苦来的,就算不千里当官只为财,可也不至于要活成海瑞吧,那当官还当个什么劲。 所以在冯恺看来朱元璋肃贪没什么问题,但是又不给贪又不给当官的活的滋润,这本质就是错的。 事实上就是再如何惩治贪腐,手段再怎么狠,朱元璋也没肃贪成功,至于朱元璋死了以后,那贪官直接就是没边没际,无官不贪。 所以这个节流那个节流对于小民之家来说没什么问题,但是大到一国,还指望以节流来减轻国家财政负担,效果必然是适得其反。 “村可设村长,由村民推举,村长不予俸禄,但是可以免除一定田亩的赋税作为报酬。” 徐老五依旧摇头道:“各村大多是同姓聚集,同姓出自同族,同族必有族老,而族老处理族事,这几千年来已经形成惯例,即便是推举,最终也必然是推举的族老成为村长,并没有实质的区别,还有就是地主。 大帅斩杀的那姓浦的地主就是浦狄村的土霸王,他说一村民不敢说二,甚至受了迫害也只是忍气吞声,若让浦狄村村民推荐村长,那家伙不当村长谁敢当?” 冯恺有些头疼,他确实是将皇权下乡这种事给想的太简单了,不过就算再难也只能迎难而上,开国帝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要是留给后世子孙更不可能解决,到最后子孙只能深受其害。 所以但凡有一点办法,能在开国这个秩序重建的阶段解决的事就绝对不能拖下去。 “推荐族老可以容忍,但是族老要是以为自己还能和以前那样随意欺压村民,甚至自己执法草菅人命,那就一命抵一命。” 徐鹏这次没说话,在乡下族老的权力确实很大,就算是里长,小吏,衙差这些人基本上也会给各村的族老几分面子。 族老的权力有多大,比如发现谁和谁野合,直接可以让人将奸夫**给沉塘,哪家男人要是死了,族老能逼寡妇殉节,这样没准能混个牌坊…… “简单来说,村长只有调解权,处理民间纠纷的责任和义务,但是没有执法权,谁敢窃夺执法权,谁就去死。” 徐鹏点头道:“如此倒是足以震慑,只要加以监管制度,应该能有不俗的成效,可村子要是地主说了算的怎么办?” “地主,咱要夺天下,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地主,劣迹斑斑的宰了,劣迹一般的重罚,没有劣迹的分田!” “分……分田?”徐鹏惊呼。 “嗯。”冯恺哼声道:“要想抑制土地兼并就必须要分田,必须要有完善的土地政策,大地主小地主家的土地必须剥夺分给平民,只有自耕农多了,咱们才能真正收到农税。” “大帅打算如何分田?出台什么样的土地政策?”徐鹏身为首席谋士,知道兹事体大,一个搞不好就会酿成大变,所以不得不谨慎。 “关于分田,咱想这事想了已经快一年了。”冯恺笑了笑,他要考虑的太多,可以学习后世红色那样打倒地主老财,但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生搬硬套有时候未必是最合适的。 所以冯恺一直在考量得失,争取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最终得出来的结论很简单…… 他在做梦想屁吃…… 涉及到地主的根本也涉及到小农利益,想要云淡风轻去解决掉可不就是做梦? “土地是小农的根本,在国家没有开辟稳定财源的情况下,农税就是国家经济的保障,这一点诸位没有异议吧。” 众人纷纷点头,武将也不例外。 “但是看看这大明朝,士绅权贵动辄就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亩土地,寻常的大族大地主名下有个几千几万亩土地也不稀奇,这些土地有不少是兼并所得,但是同样有不少是为了避税,故而将土地托庇于士绅地主名下,从而光明正大的来逃避赋税。 久而久之,这天底下九成的土地都到了豪绅大族的手里,彻底断了这九成土地的税源,剩下的那一成在自耕农手里的土地不但要交正税,还要应付苛捐杂税,甚至还有摊派等等玲琅满目的征收,自耕农如何不破产? 破产就只能想办法把土地投献出去,或者直接卖掉,自己成为大户的佃农,于是朝廷能收到的税就越来越少。 没有农税的稳定税源,国家财政就捉襟见肘,皇帝没有办法,就只能加紧盘剥,比如辽饷、剿饷,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活不下,只能揭竿造反,说到底就是成也土地,败也土地,诸位觉得对不对?” 众人只得再次点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福利剥夺 “按亩征税,不要缴纳赋税的田太多,收不到税,按丁口收税,这大明有多少隐户?比在籍的都多,朝廷征收的重税让百姓难以生存,所以只能想方设法去避税去逃税,比如托庇于大户,哪怕成为家奴,也总比被官府活活逼死的要强的多。” 众人默然不语,因为冯恺说的都是实情,如今在这军议室内的老弟兄当中就有几个将领曾经是豪绅家奴,张献忠杀过来之后屠了士绅,他们这些家奴就被裹挟着从了军。 “所以解决土地矛盾,让国家有稳定的农税收入,才是社稷长治久安的根本,咱的办法就是士绅一体纳税!” 武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可是众读书人立即明白了这六个字当中的意思,于是尽皆倒抽凉气,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丝惊恐。 “大帅的意思是不对士绅免税?”参赞雍桂惊悚问道。 冯恺摇头:“不止是士绅,官员、勋贵、宗室都不免税,简单点来说,就不存在免税阶层,也不按照人头丁口征税,这天下有多少田,咱就征多少税,如此一来,隐户存在就毫无意义,没有免税阶层,朝廷只要拟清田亩数,自然就能收到足额赋税。” 话说的是这个理,可是兹事体大啊,原本还沉默等冯恺决断的读书人彻底炸锅,纷纷加入热议,而且议论几乎是一边倒的认为此举不可行,包括徐鹏也不例外。 宗室权贵就不说了,可士绅? 士绅是读书人群体啊,是大明朝给予读书人最大的福利,也是让寒门士子能够脱产一心攻读圣贤书的根本,士绅一体纳税,等于是剥夺了读书人的福利! “大帅……此举必然失尽天下读书人之心!” 冯恺哈哈大笑道:“这样的读书人之心,咱不要也罢!” 众文官直接哑口,冯恺压根不当回事,你让他们怎么劝? 冯恺冷哼道:“读书人为什么读书?难道是为咱读书?错!他们是为了自己读书,是想要自己能够成为特权阶层,假设咱取了这天下,让读书人当官,每个月给他们发俸禄,时不时还有福利发放,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免税? 好,就算如大明那样给予一定的免税田,可实际上呢?进士两千亩,举人四百亩,秀才八十亩,最后呢?这大明朝除了海瑞还有谁敢拍自己的胸脯说自己名下免税的土地在限定的范围之内。 如果谁都遵守规则,那么大明能够缴纳赋税的土地至少比现在多六七倍以上,国家的财政也不至于会窘迫到如今这等惨境。 说到底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享受着国家给予的福利,占着国家的便宜还不满足,还想着把能占的不能占的便宜都占了,不但占了还接受百姓大量的投献土地,蓄养无数的仆人成为隐户。 于是土地税越来越少,人头税更是少的可怜,而豪绅大户自己却一个个富的流油,至于国家的生死存亡,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免税有什么意义,就算咱们推翻了大明建立了新朝,可还是延续这种政策,到最后还是要落得和大明一样的下场罢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局?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子孙下场?” “大帅。”徐鹏轻咳道:“咱们都是苦出身,都无所谓,别说土地免税就算没土没田又如何?可这天底下的士绅地主太多了,这么干,怕是很难得到士绅豪族的拥戴。” “咱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士绅豪族的拥戴?”冯恺冷笑道:“组成一个国家的民可不光只有士绅大族,还有无数的百姓,只顾忌士绅而不顾及百姓是舍本逐末,和明廷也没有半点区别。” “那大帅难道打算不问缘由直接宣布士绅一体纳税?然后豪夺大族土地?” “先造舆论,把大明士绅免税的弊端写清楚,在成都府里面好好宣扬宣扬,至于土地……呵呵,大地主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要么交地,要么给命!” “如此一来,我军岂不是和流寇无异?”徐鹏还是觉得不妥,毕竟武锐军军中一直在传播自己是王道之师,然后拿李自成这些流寇当反面教材,有些东西已经深入人心了,就算投奔的读书人基本上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如果咱是流寇,这成都府里的豪族大贾恐怕早就没了活路。”冯恺呵呵笑道:“那些流寇可不要土地,他们流窜到一个地方,那些地主大族就必然遭受灭顶之灾,女子受辱,男人屠尽才是常态,咱什么时候说过要豪夺?” 众人不解,在他们有限的认知当中,想要士绅大地主乖乖把土地交出来几乎就是痴人说梦,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那么想让他们交,自然只有两个选项。 一是硬抢豪夺,二是武力威胁! “硬抢是流寇才会干的事,而且是最蠢的法子,诸位可以想想,这世家大族大地主有几个是干净的,估计一百个当中能有个把个就算不错了。 咱们办的时事半月刊的世事版现在虽然不继续登作奸犯科的官员和土豪劣绅的劣迹,但是不代表不追究。 还有咱们武锐军的侦察营锤炼了六千侦察兵,如今在营中的不足两千,诸位都知道他们和特种营一样会潜伏到各州府,但是他们的任务不一样。 特种营的终极任务还是作战,去执行危险重重,甚至是九死一生的特殊任务,而侦察营的主要工作就是刺探。 刺探情报,敌军动向,这些还属于军事层面的,还有非军事层面的,这个非军事的包括打探地方官府官员履职,有那些害民之举,还有哪些吏员曾经都干过什么坏事,在加上地方上的大族地主们曾经都干过什么好事,打听好了,把证据收集好,任务完成。 第三点就是丈量土地,摸清楚自己所待的地方田地分布及所属。 第四点是发展成员,毕竟相对于这个天下而言,撒出去几千侦察兵实在太少,少的可怜,所以每个地方只能留十几甚至几个侦察兵,那么发展同样对朝廷不满想要改朝换代的自己人就非常有必要。” 众人听完彻底震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布局天下 甚至不少都在想,为何武锐军兵强马壮,大帅就是不肯动兵,原本以为是骑兵未成,兵甲不足,现在看来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冯大帅是需要时间布局天下! “耕者无其田,万民无恒产,朝廷无赋税,于是百姓穷困潦倒,朝廷财政崩溃,豪绅富的流油,大地主谷仓养鼠,这就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当真是治的一手好天下。 对于士绅,朝廷施之以仁,然而士绅却以不义报之,这样的士绅留之何用? 咱让那么多侦察兵分散出去发展成员,搜罗证据,打到什么地方就用什么地方的证据砸在这些人的脸上,咱可以不杀人,但是必须要诛心,让天下人认清这些为富不仁,专挖国家墙角的富绅到底是个什么嘴脸,进而推动士绅一体纳粮大计!” 徐鹏叹道:“大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此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冯恺笑道:“好了,废除里长、族老、地主治理村落之权,分田还田于民,这村的事就说这些,现在说说乡镇,咱的意思是以后要在各乡专设镇长一人,镇长有处理各乡民政纠纷之权,有替县衙代收赋税之权,但是没有执法权,乡长可以征募幕僚,不过这银子和县官一样都得自己出,咱会发放足够养活他们的俸禄,他们要贪就贪好了,只要不怕死就行。” 免税田都没了,乡长该怎么贪?这个问题在座的一时半会想不通,不过冯恺很清楚,基层官员贪腐可以贪的手段多了…… “这乡长的人选可以是秀才甚至是童生,就当是给他们一个从政历练的机会,乡再往上则是县,这县就好像是麻雀,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呐,但是现在的县官权力过大,几乎是总揽了民政、财税、司法,军事等全权,这不利于地方治理。 另外县衙属吏几乎都是本地人,流水的县官,铁打的属吏,这些人长期供职于县衙,和地方势力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如果想很容易就蒙蔽甚至架空主官,而县官在拟清这里面乱七八糟的关系事务之前,要么就忙着捞银子,尸位素餐和地方大族沆瀣一气,可等到拟清了,差不多离任也就没多久了,诸位不少都是成都乃至周边的士子,应该很清楚本帅说的这些不是虚言吧?” 几名在座的士子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这已经不能算是实情了,而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则,谁想轻易打破规则,没准就会受到反噬。 举人官,进士老爷又能怎么样?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千里当官只为财,把当官的喂饱了,地方上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完了,非要玩什么政绩,那可不就是和自己的腰包过不去? 当然这天底下也不是说就没好官了,这说的是普遍现象,不是少数现象,非要较真抬杠那也没办法。 “因此,咱要在县实行权力分置,各县正印官负责处理民政事务,比如核算户籍,丈量拟清土地田亩的减少与增产,赈灾惠民,诸如兴修水利,发展文教事务等等,取消县一级学政衙门,撤销县丞、典薄等县衙属官,县官要招师爷,幕僚随便,将县官的收税权、司法权、军事权全部剥夺,单独设衙。” 众文臣目瞪口呆,县级官制定型一两千年了,就算略有变动也相差不大,可冯大帅这举措俨然是颠覆性的,鼎故革新的幅度大到吓人。 如此一来,知县权力被缩水了几倍,完成就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地方上的士绅大族为何还要孝敬你个没多少实权的县官,这官当的岂不是没滋没味的很? “那县官的品级和……” 冯恺没等问的话说完便摆手打断道:“县设法司,主官为县法官,专断诉讼刑狱,设警安司,主官为县警官,主官地方治安,缉拿作奸犯科之徒,警安司只有缉拿权,可以调解民事纠纷,涉及触犯刑律之徒,确定罪证之后移交法司审判,依律定罪。 设县武警司,编制小县三百,大县五百,主官为县武指挥使,负责县城防务,打击境内土匪、山贼,护卫县域安全,保卫百姓不受盗寇所侵。 设县税司,主官为税长,专司收取赋税以及地方财政拨款,县正印官比各司主官品级高半品,可以在职权范围内要求、责成各司办事,但没有直接插手各司司务之权! 另外设立监察司,主官监察长,独立于各司之外,和正印官同品,专司监察县官乃至各司违法乱纪之事,若有发现,立即向上级监察衙门汇报并立案侦查,核实后立即开始审查……” 冯恺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这样的一套体系自然是借鉴后世的经验,当然实际操作的时候肯定不可能会有后世那么高的效率,但是肯定要比现在的政务处理效率高出许多倍,至于在运行过程中是否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变故,这个暂时没办法,只能说去不断完善。 但是在座的全都震惊了,也彻底相信冯大帅前面所说的思考了一年……似乎还真不是胡扯,若是没有全面盘算,怎么可能条理如此清晰,考虑的这般全面! 最让徐鹏震惊的是,二哥考虑的这些,不要说拿出来让参赞处详议,就连口风都没和他透露过分毫,这说明啥? 不至于说是他失去了信任,在他看来要么是二哥还没考虑周祥……这他么还不周祥? 要么就是兹事体大,是否实行这一套政策,就连二哥自己都没拿定主意,而这次众臣将借着李自成建国的东风,想要二哥也建国,所以二哥也是赶鸭子上架…… 嗯……只可能是第二种可能…… “大帅的这一套官府架构确实厉害,直接让县正印独大的局面彻底消失,另外也尽可能避免了属吏盘根错节,把持地方政务的途径,但是属下有几点不太明白……” 冯恺呵呵笑道:“有什么意见直言便是,集思广益,方能进步嘛……”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得多少钱 “大帅的这一番举措和宋代的权力分置很类似,然而权力分置必然会多出很多衙门,这也会造成大量的冗官……” 冯恺再次打断话头道:“宋代冗官之所以多是因为很多衙门的职能重叠,进而造成相互掣肘,相互扯皮乃至推诿避责,然而咱说的这个分权,哪来的冗官?固然是多设了衙门,但是各个衙门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哪来的职能重叠?更何况咱还裁撤掉了县丞、典薄和教谕,说起来官位并没有增加多少。” “大帅说的是……”徐鹏笑道:“那请问大帅,监察司负责监察各司,那么谁来监察这监察司官员,各新设衙门光靠主官一人是办不了事的,这吏员和县衙吏员比起来岂不是换汤不换药,官吏如何选贤任能,还有就是武警司的武警是否也由各县财政拨放,武警的组成又是什么?” 冯恺微笑,这徐老五算不上一位合格的军师,但是绝对是处理内政的好手,比如现在问的这些问题就很有建设性嘛。 “监察司相互监督,比如成都府下辖的几个县的监察司都有相互监督之权,上级监察司也需监督下级监察衙门,当然,这也也未必有多大效果,所以可以组建一支完全性质的暗查组织,这个以后再说。 至于吏员,官场黑暗,吏治腐败的很大责任就在于吏,很多百姓未必多怕官,但大多数都怕胥吏,这就要靠监察部门和百姓举告以及立案审查等等方面相互协作。 另外胥吏的任命一直以来几乎都把持在豪绅大户手里,所以要斩断豪族大族伸出来的手,胥吏想要走马上任也需要考核,至于怎么考,考什么以后再议,咱已有腹稿但还不太成熟。 至于武警其骨干力量必须是接受过完整的军队教育的军官,退役后安排到地方上面可以招募定额的良家子从军,按照新军的教育方式进行军事教育和整编训练。 这些武警包括各司吏员的军饷和俸禄全部从地方上进行财政拨款发放,在税司当中有专门负责收税的部门,有负责核税的审计部门,外加专门发放钱物的斥资部门……” 连胥吏都要国家财政发放?众文官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得多少钱? 大明一年给官员发放的俸禄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三百万两,就这样都正常拖欠,要是数量庞大的胥吏也拿俸禄,还有武警的军饷,这开支得有多大? 八百万两还是一千万两?恐怕就是富宋都难以承受吧。 见众文臣一个个震惊、不解的表情,冯恺笑道:“咱敢这么说就有底气这么干,而且能干好,诸位的担忧毫无必要,咱要的新朝其强盛要远迈汉唐,富裕要远胜赵宋,这绝对不是咱在瞎吹,诸位到时候就知道了。” 众臣将看冯恺的眼神就是在说……你就是在吹牛逼,只不过大家给你面子不戳破罢了。 “再说说州府,州府的行政架构和县大同小异,不过州的武警力量至少一千,府的武警数量最少三千,省府的则以五千为准。 县不设文教衙门,文教事务由县官兼任,但州府要设,就叫学政司,官职延明制,负责州府的文教事务,另外再设矿商司,专门核查辖区内的商道和矿政,如有必要,商矿司可一分为二,各司其职。” “大帅这是打算征商税和矿税?那为何不由税司总领?” “怎么说呢,各级税司的设置主要是征收地税和丁税,负责核查和审计,并且将税收汇总,留下定额应急资金后运缴国库。 但是商矿司主要针对的则是商户和矿主,就算是国税吧,收上来的商税和矿税送往税司,算是从税司独立出去的衙门,当然也可以不设商矿司,而是在税司衙门下设商课处和矿课处,这个无关紧要。 徐军师问咱是不是要征商税和矿税,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国无农不稳,国无商不富,国无矿则无源,咱要征收商税和矿税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大帅打算如何征收商税和矿税?”问话的是参赞夏骧,其族在成都也算是中等偏上,族中产业不少,还和另外几家大族一起把持了一座小型铜矿。 所以夏骧问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已经关系到家族的切身利益。 “明太祖兴农抑商,就差没把商贾的地位给贬到臭水沟里面去了,这是时代造成的,因为元廷祸害华夏长达百年,又经历了元末乱战,人口进一步锐减。 朱元璋担心鼓励商业会导致农业不振,甚至太多的农业人口为了逐利跑去经商。 这一点在咱看来本质就是个笑话,他也太低估华夏百姓对于土地根深蒂固的感情了,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经商都合适经商的,也不是说只要经商就一定能赚钱的,亏本的比比皆是。 老百姓有地可种,就算经商充其量也就是些小本生意,生意要是做亏了,自然而然就会回归土地,这是自然的生存之道。 朱元璋抑商的举措也就那样,什么不允许穿华服锦衣,不允许子弟科举,社会地位低下等等,可结果呢?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朱元璋没死多少年,这些政治限制几乎就名存实亡了,最后微薄的商税收入几乎可以忽略,平白无故的损失了国家的财政收入,当真是得不偿失。 大明皇帝只要想收商税,就必然会得到官员强烈抵制,这不就是因为官商勾结,大肆敛财的缘故,对于官员而言,国家的利益可以受损,但是他们的利益必须要得到保证,这就是现实…… 矿税更不用说了,这天底下的任何一座矿山都是国家的资产,然而却被各个利益阶层所把持,万历皇帝派出矿监收矿税,最后太监都能被地方士绅活活打死无数,强行推动后被骂的有多惨去翻翻实录,看看野史就知道了。 地方豪强理直气壮的霸占本该属于国家的资产,还不想分润一口汤给国家喝喝,咱凭什么要惯着这些土豪劣绅的臭毛病!”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秘书 贫寒士子无所谓,可家里有矿的,这脸上可就不太好看了…… “这商税怎么收,如果按照盈利情况分比例来收的话,估计这全天下的商贾必然都是亏的血本无归的,咱也没那么多的监督审计部门去督查,那就按门摊收税,一间店铺按照大小来征税。 所有的坐商门店都必须要在衙门办理营业执照,否则就是非法营业,官府可以直接查抄,想要官商勾结,上下舞弊,那也行,只要能躲得过监察就行。 这是坐商,还有行商,行商如何收税,什么比例收税,咱还没想好,诸位可以议议。 还有就是矿,咱再重申一遍,矿产是国家的固有资产,任何没有经过国家允许便行开采之举的都属于非法开采,一旦查实,两个字,抄家!” “大帅,如此一来只怕民间要怨声载道……”家里有矿的夏骧实在忍不住了。 “百姓怨声载道还是士绅,矿主怨声载道?”冯恺冰冷的目光看向夏骧,忍不住让后者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冯恺冷哼道:“想要什么都不付出就理所当然,光明正大的窃取国有资产,国家凭什么要当这样的冤大头,士绅要是觉得不合理可以不染指国家矿产,既然想要染指,那就得按照咱的规矩来。” 家里有矿的不敢吱声了,他们投奔武锐军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为了家族,可在军中待久了之后,他们也真心感觉到武锐军真的有机会夺取这天下,所以心思就更活泛了些。 可是现在,有些人已经知道……如果冯恺真夺了这天下,对于大族而言不一定是好事。 “这矿也分很多种,所以要区分对待,比如金矿、银矿、铜矿这些贵金属矿,必须由国家掌握在手里,任何私人不得私采,否则哪只手采就剁哪只! 在有贵金属矿的地区,可成立矿产局,由矿产局负责招募矿工进行开采提炼,监督机制必须完善跟上,对于这一方面的贪赃枉法,不问缘由,一经查实,灭族! 至于铁矿、煤矿、硫矿、硝石矿这些,还有包括盐池、盐井、盐场这一类的盐矿国家可以承包给私人,也就是说咱在核算过这座矿每年能带来多少利润的前提下,拿出一个价格,让个人承包开采。 比如一座铁矿,经过初步核算,每年能有十万两银子的利润,那么国家核定以八万两每年的价格包给私人,私人要是觉得价高可以不要,因为你不要自然有人要。 当然,如此一来的话,估计得到矿山的私人就会想方设法的来增加产出,从而提高利润,这一点很难避免,所以国家或者地方要设立工会。 工会存在的意义就是抗衡压榨,所有的工人联合起来抵抗,不行可以用罢工等等手段来抵制,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诸位也可以拿出来议议,制定工会法案。” 徐老五无法想象冯老二到底是怎么样才能想的这般通透的,简直就是刷新认知,连工会都出来了,那是不是该有个农会,也来反抗压迫? 不过冯老二没提,他决定装傻,可还是忧心忡忡道:“矿也好工会也罢,只是这商税……大帅,提升商税或者仅仅是加征门摊税,等于是在提高商户的成本,那么商贾为了谋利,就必然会去转嫁,也就是抬高商品的价格,从而保证自己的利润,如此一来或许就会导致物价飞涨。” 冯恺洒笑道:“市场有市场的规律,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就傻乎乎的任由商贾来宰,当商品的价格超过百姓心里面认定的价值,你觉得有多少百姓会心甘情愿的去挨宰? 离谱的价格无法被接受,那么充其量就是以物易物,不过这种淘汰的贸易方式能被商贾们接受?很难的,所以只能遵从市场的规律,契合民间来做生意,否则就别想赚银子。” 徐老五愣了,脑子里面慢慢消化冯恺的这番话。 “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千头万绪,一时半会的哪能说的清楚,框架咱已经定了,如何去完善那是你们的事,啥都要咱去想去亲力亲为,咋滴想把咱累死?” 众人洒笑,有些却是强颜欢笑。 “大帅既然有了全盘考虑,那何时接手成都乃至周边州县政务?” “三个月以后吧,先放风造舆论,看看现在有多少现任官肯投奔咱,这治理一个国家和治理军队不一样,政府职能部门和军队管理部门也得分清了,让咱理理思绪……” 众人只得摒声静气,这次军议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们还没怎么消化呢。 “大明有内阁,有六部,有这个那个乱七八糟的衙门,咱们还没建国,不过架子还是可以搭的……” 谈起这个,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咱们没建国,连个都城都没,现在扯这些有点远,不过对于内阁和六部咱有些想法。” 冯恺肃声道:“如果咱们取了天下建了新朝,那新朝就该有新气象,比如这官衙的名字可以改改,职能权力也可以重组,永乐皇帝设立内阁的初衷是为了让大臣来替他分担政务。 差不多就属于皇帝的幕僚性质,初期的内阁大臣品级也只有五品,只不过后世皇帝懒鬼太多,于是被内阁摄取了太多的权力。 当然,咱也不是说内阁不好,正好相反,大明那些个怠政的皇帝,在其执政期间,朝政依旧平稳,天下也没出什么乱子,这内阁可以算得上是功不可没。 所以内阁的存在还是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的,不过咱不喜欢内阁这名字,就改为秘书部好了,秘书委主官叫秘书长,等同于首辅,部内秘书常设八人,连同秘书长在内一共九人,只要出缺立即补录,不可如大明一样,这内阁正常只有三四个阁臣。” 徐老五面带笑意,内阁、秘书部,左右就是换个名字,重要的是权力,就凭他在武锐军军中的根基,再加上和冯老二的关系,只要不行差踏错,这秘书长的位子舍他其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十二部七处 “朝廷的六部制度传承千多年,自有其合理之处,但是咱不喜欢什么事都一把抓,咱需要的是分工明确!” 众人笑了笑,这似乎不需要说,看看地方官衙就知道了。 话说武锐军连川境还没迈出去,连国都没建,冯大帅都已经开始放眼天下,考虑新朝的事了,这目光委实太长远。 这次军议的目的是劝说冯大帅学李自成,如此一来,武锐军就可以大量吸收读书人,进而控制整个川西乃至四川全境,却没想到开成了这样…… “咱的意思是设立法务部、税务部、民政部、人事部、警务部、军务部、基建部、水利部、外交部、矿务部、商务部、学务部……嗯,暂时就这十二个部。” 众人昏倒,六部瞬间扩展一倍…… 徐老五轻咳一声,准备继续提问…… “法务部的职责是制定并完善律法,这律法要细分,怎么制定和细分是法务部的事,除此之外就是核查地方刑狱,并判案审案,部内职能如何划分,也需详细制定。 税务部自然就是收税查税,核税审计等等,各部门需要领银子也是直接找税务部门。 民政部,管理天下百姓户籍,田籍,咱不想看到治下有任何隐户、流民存在,更不想看到土地被隐瞒,从而让国家税收受损! 人事部管理官员的任命、考核、迁任等等。 警务部管理天下武警,武警官员的任命,升职降职,惩处,军饷,地方治安情况,剿匪等等都归警务部管。 军务部管军队,武将任命、升降、奖惩、军饷都归军务部,军务部没有直接调动军队之权。 基建部负责天下基础建设的修建,比如修宫殿,修陵寝,修路、架桥等等。 水利部顾名思义就是管水的,黄河身为华夏的母亲河,为何变成害河,官员贪污腐化这些不说,关键还是治理不得法,那么怎么治,如何下狠手去治,这些都是水利部的事。 还有陕西河南一开始为何暴乱,这和朝廷暴政关系很大,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灾干旱,因为旱灾,大量的土地颗粒无收,导致百姓彻底活不下去,所以才会造反。 在咱的眼里,这震灾或许无解,但是其它灾难就不存在无解,比如旱灾,如果平时多修水渠,多挖些水库蓄水,让两省水道资源丰富,就算发生旱灾,灾情也不可能如这几年那般严重。 所以在咱看来,水利部的任务无比之重,官员的责任心要非常强才能升任,如果只是想从兴修水利的财政拨款当中去捞银子,那咱觉得还是早些熄了这念头的比较好,因为咱的眼睛会时时刻刻盯着! 外交部的职责是对外邦交,和大明的鸿泸寺差不多。 矿务部负责天下矿藏,这个没说的,包括国家征募矿工采的矿和包给私人之矿的矿额拟定收取等等。 商务部则是为天下之商,这个咱以后再和诸位慢慢谈。 最后就是学务部,咱不求在天下广建学校,更不奢求天底下的人都去学四书五经,那个没有意义,但是咱要求这天下在十年二十年后至少要有一半的人识字,不求识多少字,但是至少能读懂报纸和刊物上面的消息,如此百姓才不容易被官府所蒙蔽,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就是扫盲,扫除文盲,如何办学扫除文盲,那就是学务部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 法务部就是刑部,民政部加税务部就是户部,军务部可以加上一个警务部就是兵部,水利部和基建部是工部,人事部是吏部…… 军议室内最激动的当属老褚,不是高兴的激动,而是颤抖的激动。 作为武锐军的后勤大管家,武锐军用掉的每一文钱,他都清清楚楚,也知道凭借蜀王府的资产能养武锐军多久。 按理来的,蜀王府两百多年的财富积累,那些古董字画不算,光是真金白银就有三千多万两,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养十万建制的军队,多了不敢说,养个二三十年绰绰有余。 然而,呵呵…… 以冯恺的大手大脚,那真是金山银海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流啊,照武锐军的花钱速度,别说二十年,恐怕五年都未必能撑得住,至少现在残存的银子,估计已经撑不到两年了…… 武锐军大帅冯恺在老褚眼里就是活脱脱的败家子…… 本来以为冯恺已经够败家了,现在看来还是他低估了…… 老褚粗略算了一下,照冯恺这么个玩法,这天底下养官、养吏、养军、养武警的银子,每年起码一千五百万,如果以后有百万军队,这个数字估计还得翻翻! 大明一年的实银税不过六七百万两,都已经财政破产了,冯大帅倒好,还把权力分置,鼓捣出这么多的衙门,还设到了乡村……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再说了他也管不了,真要没钱了,伸手就是了…… “那些朝廷架构离咱们还太远,甚至都不一定能实现,咱们还是谈点实际的。” 冯恺定下基调,笑道:“咱们的底气是军队,倚仗也是军队,军队军法、操练、军纪等等已是自有法度,这些有奈于诸位参赞集思广益,才能如此条理清晰,不过咱们武锐军的文职机构却很笼统,说起来就只有三个,军法处、后勤处和参赞处,充其量还能算上一个文工营。 本来吧也没什么,不过既然诸位都觉得权责不清,那咱们就好好设立一下,现在咱宣布……” 军议室内所有人全部肃立而起。 “咱决定将武锐军文职部门分为参赞处、军法处、宣传处、财务处、后勤处、军备处、军功处这七大部门,诸位坐。” 待在众人坐下,冯恺继续道:“参赞处负责赞画军机,制定战略方向以及战役规划,军法处执行军法,按照军事条例执行,宣传处就是向百姓宣传我军政策,包括文工营,财务处掌管全军资财,后勤处无需多说,军备处负责军械打造诸事,军功处负责核定军功等等,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可笑 军议结束后不久,成都再掀舆论风暴! 蜀王府内被软禁的众官看完时事半月刊,很沉重的放下了手中的刊本。 “冯逆终于要动手了。”应梓长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波动。 被软禁两年多,再锋利的棱角也被磨平了,从刊本上看到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别管真的假的,反正是已经麻木了。 也不怎么关心了,但是有一种认知是普遍的,那就是若大明江山不保,取天下之人十之八九必是冯恺。 对于大明而言,冯恺是逆贼,可冯恺要是真的取了天下,他还是逆贼? 不……他将会是开国太祖,受万世歌颂,史书之上也只会记载他是如何推翻腐朽,黑暗的大明。 这就是现实,不想承受都不行的现实。 “废除大明所有户籍制度,不存在士农工商甚至贱籍。”张继孟冷笑道:“真是好大的手笔,冯恺还没出川,甚至都还没离开成都,他这就开始理政了?” “礼崩乐坏啊。”刘之渤也是一声长叹,这也就是现在,要是刚软禁那会看到这样的消息,这货能开口骂上一天一夜。 “管他怎么折腾,我等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都难保,就算外面天翻地覆,和我等也是毫无关联。” 众官唉声叹气。 张继孟摇头道:“也不知道冯贼是怎么想的,你说士农工商阶级分明,便于统治这没错吧,冯贼志在天下,却要掘了自己的统治根基,这不是蠢是什么?” 庄梓眉头紧锁道:“和冯贼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张大人觉得冯贼是蠢人?” “这倒不像……何况就算冯贼真蠢,身边也有不少读书人,按理来说不至于做出此等蠢事。” “那么便必有所图。”庄梓冷笑道:“这里面关于士农工商的阐述就不说了,可贱籍尽然也要废除,简直可笑,难不成戏子、妓子还有家奴也能和农人平起平坐?” “不是和农人,是和天下人,包括士子读书人。”刘之渤冷哼。 四川布政使关清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一页接着一页的翻动半月刊。 龙文光死了,梁岚投敌了,如今四川地界上以他和按察使张继孟为大,只可惜现在他们真的和软禁的大小官员平起平坐了。 关清聚精会神的看着,陡然间手一颤,刊本滑落,目露惊骇之色! 关清的异常立即引起众官员警觉,张继孟问道:“关兄这是?” 关清指了指地上的刊本道:“看后面,和此事比起来,废除户籍不过小事尔。” 张继孟狐疑的捡起刊本,不看则已,一看同样大惊,甚至比起关清更加惶恐! “废除免税制度,士绅一体纳税!”张继孟陡然间哈哈大笑道:“冯贼蛰伏川西,坐视朝廷和内贼外寇打生打死,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却没想到竟然会出此等昏招,可笑,可笑!” “张兄觉得可笑?”关清无语。 “难道不可笑?”张继孟冷笑道:“冯贼此举必将失尽天下士绅之心,必遭读书人唾弃,届时免税群体必定群体而攻之,最不济也会抱团相抗,此难道不可笑?” “不可笑。”关清正色道:“而且此举更是暴露了冯逆的野心和决策方向,他是要放弃士绅或者孤立免税群体,进一步获取民心,此文后面的评论也说了,分田之措,古亦有之,然终难善始善终,若冯逆能解决土地弊政,则天下万民归心,再结合前文的废除户籍制,很显然除了士人,甚至只有极少一部分士族会仇恨冯贼,因为人都有私心!” 关清这话算是说到了根子上面,原本还抱有乐观态度的众官,一个个面色凝重,似乎在想对策,当然他们自己也清楚就算有对策也没用,因为他们根本出不了蜀王府,甚至在离开蜀王府的那一天就是上断头台的日子。 但是蜀王府外面已然彻底疯了,不管是贵族、士绅、大户还是寻常小民,乃至家奴等贱籍之人全部都疯了。 时事半月刊以前刊登的都是天下间最近发生的大事,以及朝廷的决策,比如反贼的动向,哪里哪里又开始造反等等。 这次也是一样,比如最新消息,崇祯十六年二月,京城瘟疫横行,几乎家家缟素,每天运出北京城的棺材少则几千多则上万。 这瘟疫甚至都蔓延到了宫中,不过太医院处置得力,封锁及时,宫中并未酿成大灾。 可这瘟疫还蔓延到了军队,十几万驻守京城的军队死难无数,甚至城防力量都已捉襟见肘。 在内忧外患已经让大明奄奄一息的档口,这场暴发在京城的瘟疫就仿佛是吹响了社稷灭亡的丧钟,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无数京官都已经心生绝望。 再然后便是左良玉部暴乱,暴乱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太清楚,但是半月刊中猜测是受到义军突袭以至于啸营,不过这事没多少人关心,就连底下的评论都只有寥寥数条罢了。 民间最关心的是半月刊上的三件大事,其一便是户籍制度,其二是取仕制度,其三就是士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 蒙古人入主中原,将人分四等,最低贱的南人,性命的和一头驴子一头羊等值,可见在元廷统治下的南方百姓生活的是何等卑贱。 大明朝建立以后,撇弃了人种歧视,却又将人的社会分工给整出来个高低贵贱,当然士农工商,乃至贱籍不是大明首创,但是大明执行的最彻底。 比如商户子弟不得科举,农户、匠户、军户这些人家的除非能考取功名成为士人,否则世世代代只能延续,至于贱籍……那就呵呵了。 可真要说起来还有一种比贱籍更惨,就是流籍,流籍甚至不能称籍,因为就是流民黑户,黑户也分被动黑户和主动黑户。 被动的是失去田园或者遭了灾成为流民,地方上户籍缺失又不给办理,于是就成了任人欺凌,死了都没人管的一类人,这种人在大明比比皆是。 还有一种则是主动黑户,根本不愿意办理户籍,躲在深山老林里面自给自足,也不缴纳赋税。 于蕊家当初就属于从被动到主动的黑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籍分田 取消户籍制度对于那些饱受户籍之苦的百姓而言简直如同春降甘霖,所以告示一贴出来就有无数的百姓前往城外新辟出来的户籍办理点。 这段时间投奔武锐军的读书人基本上别的事也都不用干了,几十个户籍办理点前面排起了长龙,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对此成都官府权当没看见…… 看见了又如何?难不成他们敢反对?那是作死…… 在成都地界上,冯恺就是真正的土皇帝,没有任何人敢违背冯恺的意志,冯恺固然讲理,但是他要是不讲理,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而且成都的官员自己现在都应顾不暇,因为武锐军的行文已经到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十天之内必须到蜀王府报到接受官位重置,要是不愿意的就滚出成都没人拦着,可不滚也不理睬,那就别怪到时候在衙门里面被扔出去颜面尽失。 不少官员选择离开,但依旧有半数官员选择观望,他们观望或许有的是想投机,但是更多的则是对朝廷彻底失望乃至绝望了。 因为绝望,所以认定大明必亡,而拥有雄主之姿的冯恺无疑就是可以投效的对象。 关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佃户,这些年老老实实的给地主家种地,日子过的虽然苦点,可地主老爷人还不错,也不怎么苛待他们这些佃户,所以日子也能过的下去。 如关奇一样的佃户在大明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从自耕农到半自耕农最后成为失地农民,成为地主家的佃户,无需缴纳赋税,时间一久自然就成了隐户。 大明的户籍堪称历朝历代最乱,收录入户籍的百姓基本上都是缴纳赋税的,也就是说不缴税的就是隐户,当然隐户不是黑户,黑户是没有户籍,隐户则是隐瞒户籍,其籍在地主那边却又不同于贱籍的家奴。 这也导致大明隐户的数量要远远高于在籍的,拿弘治到正德年间举例,在籍的百姓人口五六千万,但是大明当时的实际人口至少一亿五千万以上! 几倍的悬殊…… 冯恺要重拟户籍制度,按理来说大部分百姓是不愿意接受的,因为重新在官府办理了户籍就以为着要交税,这对于那些自愿成为隐户的百姓而言,是不能接受的,难不成办了户籍之后不但要给地主家交租子还要给官府缴税,谁有病才会那么干。 可要是有足够的诱惑力呢? 告示上说了,但凡拥有户籍的百姓可以分田,按照人口分田,也就是说不光是丁口,就算是女娃也有,分田之后,只需缴纳正税,废除大明的所有苛捐杂税。 当然分田……田呢?没分田就说这些无疑是在扯淡,但是告示中还说了,先办理户籍,以后按户籍人口分田,没有分田之前一切照旧也不会收税。 至于田从何来……呵呵。 换做川外,或许还有百姓对这事不以为然,但是在川西尤其是这成都,武锐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直白点说,就是百姓愿意相信武锐军相信冯大帅能说到做到! 至于那些家奴还有戏子、妓子这些贱籍,贱籍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低贱、下贱的一类群体,他们几乎都签了卖身契,也就是说别说生死,就连自由都是掌控在主家手里面的。 这一类人想脱籍?除非有足够的银子给自己赎身,否则就是妄想,办理户籍最难的也是这一类人,因为办籍就是逃奴,逃奴要是被抓回去被活活打死都是活该。 所以针对这一特殊群体,冯恺的手段很简单很粗暴,废除贱籍就表示原本的贱籍不复存在,所有的原贱籍之人都是平民,需要重新办理户籍,籍贯不在成都的落户成都,以后一样分田。 最重要的一点是任何人不得阻碍所属家奴落籍,任何艺馆不得阻拦妓子从良落籍,否则重罚、查抄! 冯恺的话在整个川西或许还不一定靠实好使,但是在成都,任何敢于挑战冯恺尊威的可以试试! 另外就是隐户,所有容纳隐户的大族都必须主动上报,否则一经查处重罚! 至于怎么个重罚,没说,但是自己可以掂量掂量。 于是整个成都的士绅大族一片哀嚎,知道冯恺迟早一天会插手地方政事,但是没想到不插手则已,一插手竟然这般狠辣,完全不留半点余地。 不过让这些大族因为一道告示就心甘情愿的乖乖任由摆布那也是不可能的,最多放一些无关紧要丫鬟、家奴出去看看形势,然后便是观望。 毕竟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 至于隐户,隐户本身就是自愿托庇的,他们要入籍也没人拦着,这部分群体对于大族而言无关紧要。 与其说他们关心家奴贱籍,倒不如说他们更关心分田,因为入籍就能分田,那么田从何来? 大明近三百年,成都周边能开垦的土地几乎都被开垦完了,八九成的土地都集中在大小地主手里,冯恺要分田,那么多入籍的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哪里来的田分,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冯恺是要分地主的田给入籍的泥腿子! 现在成都府内舆论四起,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声音更是充斥其间,那么冯恺要分地主的田是不是要压迫他们,那他们该不该反抗? 似乎不敢…… 可不敢就要束手待毙? 那又不甘心…… 终于轮到了关奇,关奇小时候也读过私塾,哪怕只读过两年可也认识不少字,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年轻的办理户籍的读书人,此刻拿出一张户籍文书问道:“姓名,年龄,哪里人?家里几口人?” “回官爷的话,俺叫关奇,津县人,今年四十三,家里有老母亲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们都来没?” “老母亲年纪大了来不了,女儿在家照顾,两个小子都来了。”说完便将身后的两个儿子拉到了身前。 户籍员记录完成,在户籍文书上盖了章道:“这是户籍凭证,以后分田前会进行核查,切记保管好,不可丢了。” “哎……哎。”关奇连忙双手接过。 第一百四十章 漏没漏 “敢问官爷,这‘公民’是啥意思?” 关奇一头雾水,他知道平民、良民、贱民,还真没听说过公民。 户籍员笑道:“凡是冯帅治下百姓都是公民,公民不分良贱,不问出身,也就是说豪绅权贵是公民,寻常百姓也是公民,没有区别,唯一区别的就只有罪民,罪民也就是犯了刑律的公民。” “哦……哦。”关奇点头哈腰带着两个画了押的儿子走了。 如关奇这样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数不清,问的问题也是什么都有,问的最多的就是入了籍什么时候分田,能分多少田,户籍员自是一一解答。 雷宅。 雷家家主雷山在厅堂内来来回回转圈走了已经有大半个时辰,这眉头一直锁着,就仿佛是天生拧着似的。 雷家族田二十万亩,乃是成都府辖区内除了蜀王以外最大的地主,别扯那些个郡王,蜀王分支的十六支郡王是没有分封土地的,他们名下的土地十成十都是巧取豪夺而来。 而雷家盘根于成都近两百年,一直孜孜不倦的利用一切手段兼并土地,直到如今才有如此庞大的家业罢了。 冯恺要分田,毫无疑问会对地主动手,那么首当其中的就是雷家! 雷家两百年家业难道要拱手送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不送,冯恺会不会对雷家动用屠刀? 雷山心里面一点底都没有,这几天越来越多的百姓去入籍,也就意味着需要越来越多的土地分配,不少世家大族家主都和他会面,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明白了,就是想让他雷山当急先锋去探路! 他妈的,这是当他傻,可是他有的选择吗? 雷山焦躁不安的乱转,就在这时大官家雷春急急忙忙的进了厅道:“老爷,冯逆送来了一封信……” “速速拿来!” 雷山取过信笺展开一看,发现这信根本就不是写给他个人的,准确来说这信就是印刷出来之后分发给成都府乃至周边各县的士绅大族的。 内容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在后天必须到蜀王府端礼殿集合。 为何集合,信中没写,也没要求收到信的士绅一定要去,但是谁敢不去? 除了士绅豪族大地主收到信以外,此时府城各县官员同样也收到了信,内容一样,但是集合的地点不是端礼殿,而是昭明殿,也就是软禁成都众官的地方。 “这是要摊牌还是立威?”雷山目光从信笺上收了回来喃喃自语。 不管是什么,总之所有接到这信的士绅大贾这两天的日子都堪称度日如年,要不是家族产业都在成都,有些人甚至都打算逃离这是非之地。 很快后天到了,按照通知的时间也就是巳时(早上九点),所有被通知到的全都进入蜀王府端礼殿,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等到冯恺的到来。 “马炎为何没来?” “段干也没来?” 巳时已经过了一刻钟,这些已经到了的成都豪族家主难免会议论,不经意间就发现,似乎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比如马炎和段干这两个家主,马炎也是成都大地主,家有良田五千亩,段干则是成都坐商,家大业大,虽然比不上周家,邵家这样的顶尖家族,但是也不可小觑,至少比到场的不少家族家主实力要雄厚的多。 这么一说,已经来了的纷纷开口,最后粗略发现至少在他们认为该来却没来的家主足有十三人之多。 漏了? 怎么可能漏了,可要是没漏,为什么没来?没通知?为什么没通知,这就跟谜团似的环绕在众家主心头,挥之不散。 来不及细究,就在这时数百全副甲胄手持长枪的战兵冲入端礼殿,一言不发分成两列,列于殿左右两边,这些战兵头上戴着盔,脸上竟然还有面甲,那面甲乃是一个个狰狞恶兽,看上一眼便如坠冰窖。 见识不足的惶恐不安,见识足的反倒心安了不少,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不过冯恺给他们的下马威,让他们切身感受一下武锐军的威严罢了,否则真要对他们动手,哪里需要这些浑身重甲的铁血战士。 “定川王到。”陈大金扯开公鸭嗓子一声吼。 陈大金,大明崇祯朝司礼监随堂大太监之一,在大明内廷也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之一,然而现在很悲剧。 因传旨蜀王略微有些跋扈便被冯恺直接软禁,因为洪承畴兵败松山说洪承畴可能降清被软禁众官暴揍,差点没揍死…… 事实证明陈大金是对的,洪承畴果然降清了,这天底下的官员高估了洪承畴的操守,更高估了这家伙对于崇祯帝的忠诚。 不过陈大金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被揍一顿固然惨,却结束了软禁生涯,安排在了定川王府后殿,成为王妃身边伺候的唯一一个太监…… 如果真要算的话,伺候王妃就是伺候定川王,那要是把冯恺的势力比作朝廷,那陈大金就是妥妥的司礼监掌印! 如果冯恺真要取了天下…… 其实冯恺和于蕊一样都不喜欢太监,当初蜀王认于蕊为义女,在出嫁的时候也打算陪嫁一批太监宫女出来,可被两人不约而同拒绝。 对于太监,冯恺只是单纯的从后世的角度去考量,觉得有些不太人道,而且太监的名声在后世实在太差,于是给他形成的固有看法就是太监基本上没一个好东西,当然,你非要拿郑和出来说事也没办法。 而于蕊则更简单,她本性不泯,哪怕身为王妃,可始终认为自己就是个山野丫头,身子哪里有那么娇贵,还要太监宫女伺候?至于现在什么王妃,不就是个贼婆子罢了。 但是冯恺也知道,其实有些东西的存在是合理的,从皇家的角度来说,皇帝的后宫女子众多,这是为了开枝散叶不可避免的,女子多了是非多,耐不住寂寞的也多,为了避免秽乱宫闱的事发生更是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净,用太监是必然的。 就算冯恺不想用,估计大臣们也不会答应。 至于太监自己……这个群体当中有太多是自宫以后入的宫,为什么要男人不当当太监,活不下去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索命符 “拜见定川王。”冯恺落座微笑道:“诸位无需多礼。” 这架势俨然就是帝王升朝接见臣子。 “今日召见诸位聚于此殿,诸位想必都有猜测,估计猜什么的都有,那么咱就不绕弯子了,不错,你们猜的没错,咱今日召见诸位就是摊牌!” 众家主脸色顿变,他们想过冯恺会见他们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场景,比如威逼利诱,比如笑里藏刀,但是真没想到冯恺一上来就要摊牌! 摊什么牌?自然是要命的牌! “咱这定川王对外宣称是朝廷所赐,但是聪明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咱这武锐军挂的是蜀王的名义,可明眼人也都知道蜀王就是个傀儡,武锐军当家做主的是咱,没有别人! 这几年间成都民众议论纷纷,说咱挟持蜀王的,说咱是逆贼的,说咱是盗寇的什么都有,嘿嘿,咱一直没有将说这些话的全部砍了,那是因为他们说的对! 咱承认,咱摊牌了,咱就是反贼,爱咋咋地!” 家主们傻眼,完全摸不清冯恺的路数,这是要干啥? 难不成是要扯旗造反! “不过呢,咱这个反贼和川外横行的反贼不太一样,知道川外反贼是怎么干的吗? 什么饿殍遍野、赤地千里那都是常态,那是实实在在的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小民或许还能好些,顶多被裹挟成为反贼中的一个,可如你们这样的豪强大户会是什么下场不用咱多说,你们也可以想象吧。 你们说,咱要是不想那么费事,学一学外面的反贼如何?” 家主们恶寒,浑身更是冰凉,冯恺的话就是警告,丝毫不掩饰的警告,意思也简单,配合他做事或许屁事没有,不配合就准备迎接屠刀,反正对于手握十万大军的冯恺而言,把他们家族屠灭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大王要我们如何,我等岂敢不从……”周德邦率先发话,目前他和冯恺牵扯的很深,自己也觉得冯恺不至于会为难他。 冯恺大笑道:“咱在这成都也三年多了,平日里对诸位也是秋毫无犯,如果可以的话,咱也不太愿意把事情做的太绝,就算咱还念那么一分的旧好了。 现在诸位也看到了,半月刊上面也说的清楚,首先咱要实行户籍新制,必须要拟清治下人口,诸位家中都有大量的家奴和隐户,咱很不喜欢。 你们每家每户有多少隐户多少家奴咱大致清楚,咱也不干涉,但是咱现在已经在实行户籍新制,就是号召万民入籍,诸位若是刻意阻拦,那可不要怪咱手黑。” 说这话的时候,冯恺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人群中的邢筠。 邢筠名下在成都有三家艺馆,在其它州府也有分号,乃是艺馆行业的翘楚,这一眼是什么意思邢筠岂能不懂。 “诸位谁要是拦着名下的隐户、家奴、仆役甚至妓子不给从良,呵呵,话不多说,等着抄家也就是了。 当然,你们会说自己家奴不愿意从良,隐户不愿意入籍,这没关系,真不愿意的咱不勉强,把名单报上来,诸位家主负责替他们缴税就行,总之记住咱一句话,咱已经给了诸位机会,诸位如果不把握住,那也别怪咱,那是你们逼的。” 说着,冯恺拍了拍手边上厚厚的一叠册子,冷笑道:“咱是反贼,在这天下未定之前行事可以百无禁忌,但是咱也不想学川外那些反贼一样用屠刀开路,咱就算杀人也要杀的光明正大,杀的你们心服口服。 这叠册子里面记录的都是咱这些年让人搜集的……罪证,今日收到帖子而来的诸位人人有份,记载的自然都是你们这些年如何巧取豪夺,做的那些坏事恶事,不过在咱看来罪不至死,更不至于被灭族,所以你们来了。 可想必你们也看见了不少大族家主没来,那是因为他们快死了,他们的罪证放在那,就算咱想网开一面都不行,说白了就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屠更难解咱心头之恨!所以诸位是幸运的……” 众家主面如土色,纷纷暗道侥幸。 “这些罪证咱可以当没看到过,毕竟什么事都拿出来杀人,这成都非得给咱杀的血流成河不可,不过这些罪证也随时可以成为诸位的索命符,咱用不用这张索命符,那看你们自己。” 邵瑛终于忍不住颤巍巍的说道:“敢问大帅,要我们如何做?” 冯恺笑道:“刚才咱说了,首先你们要释放家奴入籍,不愿意走的多劝劝,依附于你们的隐户全部踢出来,不许隐藏一个,咱是怕你们承受不起隐藏隐户的代价,另外就是土地!” 所有大地主都摒住了呼吸,不过如周德邦这样,名下没有多少土地的豪族则是一脸的无所谓。 “土地是万民之本,百姓没有土地难以生存,国家没有万民纳税就会穷困潦倒,当然你们可以说那些依附于你们的隐户是有土地的,只不过是把土地投献在你们名下,只需给你们交租子而不需要给朝廷缴纳苛捐杂税,那肯定会活的更好。 这一点咱承认没错,否则百姓也不傻,干嘛要把土地投献出去? 苛政猛于虎啊,苛捐杂税压的百姓连气都喘不过来,所以他们成为隐户肯定是心甘情愿的。 但是国家呢?就算不谈国家,咱这个反贼现在霸占了成都,咱要收税收谁的? 所以无需扯这个那个,咱也不想听,咱现在就很清楚的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的土地咱要了,不服的站出来。” 雷山眼前一黑险些栽倒,缓过神来,想要据理力争,可看到不少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顿时打消了念头。 想要他做出头鸟?门都没有!他现在就想要看看冯恺打算如何倒行逆施! “无偿交出你们家族名下的所有土地,让咱来重新造册分配是诸位名下有大量土地的地主的唯一选择,你们说咱抢也好,说咱不讲理也好,咱都无所谓。 不服你们可以逃,逃去川外,反正土地逃不了,你们要去告状告御状都行,有本事就让崇祯来剿了咱,总之一句话,谁不肯交,咱就要谁的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夺田 众家主彻底无语,在来之前,他们想过很多种应对的策略,因为在他们看来冯恺拥有这么强悍的实力,这几年间在成都却一直很低调,甚至从不过问官府之事,想来只是把成都当成一个练兵的安逸之地。 而且武锐军的兵讲理,那么按道理来说,冯恺身为主帅自然也该讲理,即便是炮轰内江王府,攻打蒲江县城这两件看似蛮横无理的事,可实际上都是事出有因。 既然冯恺讲理,那么他们也打算讲讲理,可现在倒好,画风彻底变了,冯恺非但没打算和他们讲理,反而还一副无赖嘴脸…… 告状?成都哪个衙门敢受理?告御状?崇祯皇帝估计把冯恺活剥了的心思都有,然而传旨太监被扣押软禁了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不是无赖是什么?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面对这样一个可以轻轻松松把他们宰了甚至灭族的反王,他们似乎只能挨宰。 认命吗?不甘心……不认命?那就把命交出来…… 这样的选择题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冯恺不是说了那些没来的豪绅巨贾是因为罪大恶极,所以要杀之,说白了不就是要杀鸡给猴看? 反抗的最终结局不过是步那些豪绅的后尘罢了。 “我交!”雷山彻底妥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心里面的悲愤已经到了无以为加的地步。 众家主们彻底愣了,成都地界上最大的地主竟然就这么妥协了? 事实上……身为雷氏家主,雷山能让自家几十年间保持鼎盛,岂会是蠢人? 现在冯恺根本无法反抗而且毫不讲理,那么除了妥协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路都被堵死了,那么还有什么不好选择的,在如今这秩序崩坏的世道,能保住命都是幸运,财富终究是身外之物罢了。 而且雷山也是彻底看出来了,大明王朝估计是真的要亡了,大明亡了谁主天下,按照目前来看李自成、张献忠和冯恺都有机会。 而且冯恺的机会更大,毕竟这是武锐军军纪严明,战卒日日操练必为精锐,可那些川外流寇,说到底终究只是流寇罢了。 冯恺若是夺江山,那么倒霉的大地主肯定不止他一个,那就是大势,他反抗不了也就没什么说的。 如果大明最终灭了所有流寇,那么蜀王被削藩是肯定的,而他们这些被冯恺迫害的大地主自然会有申冤的时候,届时上下打通关系,何愁拿不回属于自己的地? 冯恺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的竟然会是雷山,不由大喜道:“雷家主深明大义,咱很满意。” 雷山拱了拱手没说话,被逼着把地交出来已经够憋屈的了,难不成还要他阿谀奉承,那没准能把自己恶心死。 冯恺微笑道:“咱知道诸位家主这心里面憋屈,甚至恨不得食咱的肉睡咱的皮,但是你们没法反抗,所以只能忍受,或许已经在想咱一旦领兵出川,最好能死在战场上,咱这武锐军最好能被官军剿灭,然后你们或许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地…… 呵呵,想的挺美,那就多想想,不过咱要告诉你们的是,能遇到咱那是你们的幸运,因为咱只要田没打算要你们的命,甚至都没打算抢你们的家财。 因为咱需要保证成都乃至周边的商业稳定,可要是换了外面的流贼试试,他们杀人,夺财唯独不要地,可人死了,地有何用?” 如周德邦一样,家族土地没多少,但是拥有不少产业的豪绅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怕,怕就怕冯恺抢完了土地,再抢他们的银子,就算不明抢,给你来个逼捐,谁又能受得了啊。 如此看来冯恺还是讲理的…… 其实身为豪族家主,这殿里面的都清楚冯恺为什么要夺田。 王朝乱世,太多的豪门会成为云烟,而这些豪门的土地会回到百姓的手里,过程无比残酷而血腥,等于是将天底下土地进行一次彻底的洗牌重分配,这天底下大多数的百姓都能有地种,从而达到经历战乱之后予民生息的原始目的。 王朝初期的土地兼并规模不会太大,也肯定在百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毕竟人口锐减土地多的是,只要肯开荒还怕没地? 但是经历几十上百年,土地兼并加剧,土地矛盾就会日益尖锐,于是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就会纷沓而至,压迫与反抗压迫的斗争就会接踵而至…… 真要说起来,他们还真是幸运的,毕竟冯恺只要地,等于是用最柔和的手段达到土地再分配的目的,这你都要不服的话,那当真是死了活该。 而且冯大帅考量的也确实周全,他如果真的学川外流贼那样以杀和抢来夺地夺产,那么成都府这些豪族也同样没有反抗之力,但是却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成都商业彻底萧条,想要恢复元气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至于成都西郊已经形成的商业集市也将彻底奔溃,没有了这个有大多数豪绅组织形成的集市,武锐军的所有物资来源都将大受影响。 这或许也是冯恺只夺地的原因之一。 等到议论声稍减,冯恺继续道:“咱是反贼,这成都乃至川西就是咱这个反贼的地盘,那么在这块地盘上就是咱说了算,咱有咱的规矩,诸位如果接受,那么咱欢迎,也会得到咱的保护,如果不接受可以走,咱绝对不挽留!” 所有家主再次摒住呼吸,目光炯炯的看向冯恺。 “咱重新办户籍,以户籍人口分土地,这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诸位家主而言,你们家大业大办理户籍分田很费事,也是为了不让诸位吃亏,咱现在告诉诸位,诸位回去之后立即主持分家,家中超过十六岁的成年男子必须分家出去,独立成户,在咱分田之初,每户能得到的田产不会超过一百亩,你们要是觉得自己不怕吃亏,不在乎那点地,那不肯分,咱也不勉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哪来的勇气 “咱有咱的规矩,在咱眼里寻常的百姓是民,士绅是民,权贵豪强也是民,既然都是民咱就不会区别对待,咱剥夺你们名下的土地,是因为咱知道你们这些土地是怎么来的,既然兼之于民,那么现在还之于民也算符合天道。 你们这些大族拥有偌大的家业,那泼天的财富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全部正当所得,咱也不和你们计较,但是在咱的地盘上做生意就得守咱的规矩。 咱的规矩很简单,纳税,尤其是商税,朱元璋贬低商贾的地位,然后收取微薄的商税,导致国家只能依赖土地税过日子,然后土地被免税阶层兼并导致税收越来越少,这在咱看来就是本末倒置。 你们要好好做生意,咱不反对更不会干涉,国无商不富嘛,可做生意就该老老实实纳税,这本身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想来诸位不会否认吧。 其实真要说起来,你们商贾想要生意做大,想要少受盘剥,就会用尽心思去贿赂官府,要不然以你们的社会地位,生意做的越大就越是官员们眼中的肥猪罢了。 算来算去,你们拿出去贿赂官员的银子要比你们正常纳税要多的多,现在咱给你们做主,你们老老实实做生意,规规矩矩纳税,只要不触犯刑律,那么谁要是敢盘剥,敲诈勒索你们,咱就杀谁! 当然,或许在诸位看来,就算规矩纳税,你们该给官府孝敬还是孝敬,不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不过多说无益,诸位以后会知道咱的手段,而且在咱看来,行贿和受贿都是一样!” 以周德邦为首的成都大商并没有因为冯恺要收商税而郁闷,相反还有些庆幸。 因为收商税就意味着冯恺确实没有剥夺他们家财的打算,而且为了增加所属地盘上的稳定税源,多半还会鼓励促进商业的兴盛,这对于以商为主的家族而言,这绝对不算什么坏事。 得陇望蜀的好事是有,可还想着得寸进尺,那就真的不能怪冯恺下黑手了。 “敢问大帅。”周德邦沉吸一口气道:“我等在时事半月刊上读到大帅打算推行新政,而新政的核心在我等看来是士绅一体纳税,不知……” 冯恺笑道:“大明宗室、勋贵,士绅这些免税阶层说白了就是特权阶级,他们仰仗着祖上的余荫,享受着大明朝廷赋予他们的福利,最后却一个个变成贪婪的恶狼,挖空了心思去挖大明的墙角。 如果说大明原本是一颗参天大树,那么这些特权阶层在咱眼中就是蛀虫,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啃噬大树的躯干,啃了快三百年,终于大树被蛀空了,摇摇欲坠,用不了多久就会轰然倒塌,这个比喻咱没比错吧。 既然这样的一群寄生虫只要存在就注定会腐朽江山社稷,那么咱为何要用国家的血液去养着,假设咱在这四川辟国甚至出川征战天下,然后侥幸得了这天下,咱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咱辛辛苦苦建立的王朝最后再被蛀空? 咱的治下允许特权阶级存在,想要彻底消灭这个阶级咱也知道不可能,但是该交税的都得交,甚至连咱都不例外!” 众家主大眼瞪小眼,完全听不懂冯恺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他也交税?自己给自己交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那不是脱裤子放屁? “诸位无需大惊小怪,一个国家也有国库和内库之分,国库的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内库的内帑则是皇帝的私产。 大明的皇帝有多穷,咱不说诸位也知道,正德皇帝要建豹房,区区二三十万两银子就跟大臣们扯皮扯了大半年,最后还放出刘谨这条恶狗敛财,嘉靖皇帝为了炼丹成仙,这银子花的跟水一样,所以明知道严嵩是奸臣却依旧重用,只因为严嵩能压服全朝能给他弄银子,万历皇帝的矿监为何存在,天启皇帝为何要重用魏忠贤,说到底就是为了银子为了内帑罢了。 身为皇帝被银子给逼成这样,大明皇帝活的可真是够憋屈的,所以咱打算自己做生意,只要咱自己赚到银子,那么何必朝户部伸手,何必和大臣扯皮,还扯的浑身不痛快。 既然是做生意,那该咱交的税咱自己一文不少,咱都交,诸位跟咱说你们不交,他娘的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胳膊比咱大腿还粗,是不是以为脖子比咱的刀硬?” 众家主听的这话自是不以为然,觉得冯恺是在把他们当傻逼。 冯恺若是成了皇帝,他自己做生意?开他么什么玩笑,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给天下商贾树立一个形象罢了,让天下之商看看,皇帝都交商税,你们还敢废话? 真要有那心,把皇田的税一文不少的交了再说! 但是周德邦信,不是相信冯恺会交税,而是相信冯恺真特么的自己撸袖子做生意…… 比如现在成都府里新开设没多久的凯旋银庄…… 这凯旋银庄的大掌柜都是他送给冯恺的…… 只不过银庄票号这玩意最主要的功能是方便商贾,可以凭借一张银票就能在异地以最小的息钱兑换到大量的现银,这是主要业务,次要业务才是通存通兑。 财不外露嘛,如果不是为了生意方便,谁愿意把大量的银子放在票号里面…… 想想看,这凯旋归银庄只有成都一家,外地一个没有,这如何能方便商贾,方便不了商贾谁往里面存银子。 而且周德邦还听说冯恺打算发行纸币,他心里面不屑甚至觉得无比可笑,连朝廷都发行不好纸币,让宝钞沦为了废纸,你一个反贼头子竟然想要发行纸币,哪来的勇气…… 所以周德邦知道冯恺想要涉足商事,但是以商言商,如果要他用一句话点评,那就是…… 造反你行,打家劫舍是你冯恺强项,但是做生意还是他么算了…… 冯恺又说了一通口水话便下了逐客令,心有不甘的众家主只能相继离去,对于冯恺以无赖霸道的方式夺取他们的田产,还要强征商税,众家主敢怒不敢言,不过冯恺在士绅阶层的良好形象算是彻底崩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公审大会 忐忑不安的来到蜀王府,心神恍惚的离开,这就是陆陆续续离开蜀王府的众家主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大族和大族之间,商贾和商贾之间也有高低上下,自然也会形成一个个不同的圈子,就如同现在的众家主一样,三三两两的结成一团而去,不存在商议什么对策,因为什么对策都没用。 就算他们全部联合起来,把所有的家丁都团结起来也没用,武锐军要想屠了他们全部,估计也就是冯恺一句话的事罢了。 “雷兄就这么把族中土地全部交出去?”邵家主邵瑛捋了捋须。 “不然呢?”雷山显得有些失魂落魄:“雷某有的选择吗?姓冯的是反贼,当初入成都就敢毒杀蜀王府数百亲卫,能是心慈手软之辈?别看他摆出一副无赖嘴脸还显得那般平易近人,可雷某心里面很清楚,不交土地必然是灭门之祸,或许冯贼就打算着雷某抗拒,然后诛雷某全族给你们看看。” 俞扈叹道:“雷兄说的乃是实理,可叹二十万亩土地啊,论起价值可是大几十万两白银,现在却被冯逆硬生生抢了去,此举和盗寇何异!” 雷山冷笑:“盗匪?冯贼自己都说自己是反贼了,谁能奈何的了他,雷某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这两日也确实想通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谁让自己遇到了这乱世,乱世生存对于我等大族而言本就不易,冯逆有句话说的确实不错,如果换成李自成和张献忠,哪里会和我们说这些废话,早就纵兵劫掠,把我们这些豪绅大族之人斩尽杀绝了。” “雷兄说的不错。”周德邦苦笑道:“这么论起来的话,冯逆确实还算是讲些道理,至少他没抢我们的家财,只是要地而已。” “只是要地……”雷山不悦道:“周家名下不过区区万亩土地,交了也就交了,家财一文不损,既不伤筋也不动骨,而雷某却是元气大伤!” 周德邦笑道:“只怕生意做的太大,也难免被其生出觊觎之心呐,雷兄失地,这粮食生意难以为继,这样吧,咱让出一些生意的份额给雷兄,让雷家参上一股好了。” 雷山有些难以置信道:“此言当真?”他想不通周德邦为什么会这么好心。 “现在是乱世,乱世便意味着秩序崩毁,也意味着破而后立,在乱世之中不确定的事太多了,所以周某如今只想着安稳过渡,低调做人,免得家财万贯却成了冯帅眼里的肥羊,最后找个由头把周家抄了……” 这话说的几人暗暗点头,确实,他们愿意相信冯恺的信誉,但是有时候更要认清现实。 冯恺一天没取天下,一天就是反贼,他现在兵强马壮不觉得什么,可万一哪一天战事失利,需要海量钱财的时候,会不会想要杀鸡取卵? 这事没谁说的准,但是肯定没任何人敢赌…… 在这次前来蜀王府的众家主看来,冯恺的这次召见夺地是其一,警告是其二。 先前最后快结束的时候,冯恺说了,众家族当中有不少子弟如今都在武锐军军中为官,但是不要以为有子弟在军中就能百无禁忌,武锐军不是人情场,是讲规矩的地方,如果觉得自己军中有人就能为非作歹,那么军中之人不但庇护不了他们,甚至还会连累到自己。 安排家中进入武锐军的家主都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家主。”雷家大管家雷春见家主出了蜀王府连忙上前道:“刚才定川王府传出消息,将于午时在府衙开公审大会。” 公审大会?那是什么东西?几位家主面面相觑,眼看着临近午时,几位家主也不废话径直坐上马车直奔府衙。 此时府衙门前已经搭设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大约五尺高,长有五丈,宽差不多八丈多些,那高台之上还拉起了一道红色横幅,横幅上面赫然写着‘成都府巨恶公审大会’九个大字。 那高台面临的街道早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数以万计得到消息的百姓赶了过来看热闹,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当中,以至于街道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就连街道两边的酒楼、客栈、茶馆等等容客商铺都被挤占了去。 等到雷山等家主到了外围才郁闷的发现他们想进去,那基本上是做梦…… 不过问题也不大,周家在这条街上也有铺面,于是绕道另外一条街道从后门进去,总算能将高台给看了个全貌。 公审台设在府衙门口,成都府同知郜乐湛一脸苦相的站在台上,那表情简直想死…… 这两年郜乐湛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因为受内江王府三管家唐宜那个狗贼的蒙蔽,他把如今的定川王妃请到了府衙,随后内江王府没了…… 值得庆幸的是冯恺似乎就没把他当回事,又或者是因为商知府被软禁在蜀王府,因此需要有人主持府城事务,总之他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但是郜乐湛最郁闷的是,他仿佛被朝廷给遗忘了,或者说整个川西的官府都已经被朝廷遗忘了,按照正常情况,一年前他就应该离任换到别的地方为官,可是没有,所有在任的成都官员在这两年间一个没挪位子,这成都对于朝廷而言,或许成了弃城…… 因为这两年生怕引起冯恺的注意,所以郜乐湛活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而且兢兢业业,不敢行查他错一步,他怕被冯恺记起来,然后小命不保…… 但是他现在悲哀的发现冯恺似乎没忘,不但通知他今天下午去蜀王府,还要他配合主持这公审大会。 不一会功夫,一身青色长袍,头戴平定四方巾,手里拿着一柄鹅毛扇装十三的徐老五面带笑意走上高台。 “郜同知,幸会幸会。”徐老五拱了拱手,武锐军和地方官府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不过这人还是认识的。 面对武锐军基本上能算二号人物的徐鹏,郜乐湛哪里敢托大,连忙拱手还礼道:“久仰徐军师盛名,一直无缘结识,今日得见徐军师风采,仿若诸葛武侯再世,郜某荣幸之至……”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报仇 虚与委蛇,相互恭维的说了一通不咸不淡的屁话,徐老五面向万千百姓,脸上顿时肃然了几分。 “某乃武锐军参赞处处长徐鹏,今日奉主公,也就是武锐军冯大帅之令于此主持公审大会,此会面向公众,公正庄严,所有被审之人都将在百姓面前接受最公平的审判,下面,把人带上来!” 令下,十三名衣冠楚楚,年龄有老有中年的男子被押上了高台。 “那是薛濂!”底下有认识薛濂的百姓一声惊呼。 薛濂,成都富商,大地主,家有良田万亩,自从成为薛家家主之后的这十几年,不择手段,巧取豪夺,勾连官府,鲸吞小商等事比比皆是,薛家也因此得以迅速崛起,成为成都府治下,能排在上游的大族。 “郑南!” “詹屠!” “谷璩!” “蔡富!” …… 被押上来的人一个个被认了出来,十三人无一不是成都辖内名人,不是大商巨贾,就是豪绅大地主。 “项涵!”台上一名中年男子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仇人,那双目都染成了血色,悲呼道:“狗贼,你也有今天,杀了他,我要亲手宰了你!” 被叫到名字的项涵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档下已经尿湿一片。 徐老五张开双臂向天压手,激愤的群情这才被压制了下去。 “诸位父老乡亲,这十三人乃成都府内名流,也是被判定为作恶多端,罪大恶极之徒,徐某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和这些败类有刻骨铭心的仇恨,大家稍安勿躁,徐某会给你们发泄报仇的机会。” 说完,徐老五脸上陡然间蒙上一层浓烈至极的煞气。 “郑南!” 被叫到名字的郑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若非被两名战士扶着,此刻怕是已经软倒了下去。 “郑南,大邑县人,崇祯三年与同县乡绅李光才冲突,派家奴于李家投毒,毒死李光才一家七口,豪夺李家产业并贿赂官府……崇祯七年,觊觎县中开布庄的马德付之女美色,想要纳之为妾被拒,以卑劣手段逼死马德付后强夺其女,此女不甘受辱投井自尽,崇祯八年……郑南,某问你,方才某念的这八条罪证,你可认罪?” “我……我……” 徐老五冷哼道:“汝之罪孽,罄竹难书,判你斩首之刑,全家充作军奴,查抄名下所有产业土地,汝可服!” 郑南差点没晕过去,当即声泪俱下道:“老朽冤枉,冤枉啊。” “死到临头,还妄图侥幸,诸位当中可有与此贼有大仇的?” 见无人回答,徐老五冷哼:“把嘴堵上,斩!” 令下,郑南直接被踢跪于台上,台边上身穿红色短衣,手拿鬼头大刀的刽子手上前,扔了个木盆在郑南身前,紧接着手起刀落,头颅落入盆中,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从宣判到杀人一气呵成,罪证确凿,根本不需要听什么分辨,甚至……就算杀错又如何? 郜同知面如土色,闻着钻入鼻子里面的血腥气,胸中一阵阵作呕。 无法无天,真的是无法无天,不对,冯恺以前没有插手地方政务,不代表没有能力插手,他曾经也和同僚们谈过这事。 最后的认定是冯恺之所以不插手,是因为还需要蛰伏,需要朝廷把目光对准川外的流寇,但是现在…… 李自成已经建国了,在加上内地彻底糜烂,北疆更是一败涂地,冯恺已然无所顾忌,觉得就算自己也建国,朝廷也只能忍受。 这些日子冯恺派人重拟户籍就已然说明其决定染指官场,所以整个川西的官场都将重新洗牌,而今日上午召见成都豪族士绅,下午召见官员,明显则是要摊牌。 这是冯恺逼着他们站队! 郜同知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没有逃离成都这块是非之地…… “姜长慕!”徐老五又念出一个名字,台上被押着的姜长慕眼前一黑。 “汝这些年以放贷为名迫害数十农户,逼死人命十七人,兼并土地超过两千亩,这些,你可认罪。” “老朽不认,不认。”姜长慕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吼,郑南的下场就在眼前,他自知一旦认罪,必死无疑。 “不认?”徐老五呵呵道:“不认没关系,某可不是官府和你谈什么王法,既然把你抓来,就算你真是冤枉的,那也必死!” 姜长慕两眼一抹黑,彻底晕了过去。 “姜长慕,罪大恶极,判斩首,其妇及纵容行凶之恶奴九人尽斩,其余族人充作军奴,家产田地抄没,在场的父老乡亲可有与此贼有仇,想要亲手报仇的?” 这话前面就问过一次,不过无人回答,这一次再问,依旧一样。 “我!”台上扶住姜长慕的是谭尧! 这一刻的谭尧反而冷静了些许,哪怕想到被姜长慕逼死的老爹和跳井的姐姐,他依旧强压住了仇恨,因为他知道今天是他了结恩怨,报仇的日子。 徐老五笑道:“你和姜长慕有仇?” 虽然知道这是明知故问,可谭尧还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和姜长慕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 “这样啊。”徐老五颔首道:“此人已被判斩,不过在斩之前,大帅允许报私仇,那你就动手吧。” “谢军师。”谭尧立正敬了军礼,随即面对姜长慕抽出自己的短刃,一刀扎在其肩膀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姜长慕直接疼醒了过来,满头已是冷汗如雨。 “狗贼,你可还记得我!” 姜长慕被谭尧押着的时候心神恍惚,根本就没注意到谭尧的存在,现在被这么一问,眉头顿时一蹙惊疑不定道:“你……你……你是谭……谭尧?” “我是你爹!”谭尧此刻早已经将什么军法军规扔到了脑后,因为当初在军法处登记仇怨的时候就被告知过,当他们报仇的那一天可以百无禁忌,除此之外,严惩。 一刀捅进姜长慕腹部,谭尧喝道:“狗贼,你还我爹命来!” 接着一刀再喝:“你还我姐姐命来!” 左一刀右一刀,谭尧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少刀,姜长慕早已经断了气,而他自己已然浑身血染跪地狂呼:“爹,姐,俺为你们报仇了,你们瞑目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勿谓言之不预 徐老五叹了口气,执念呐,也是深埋在心底挥之不去的梦魇,谭尧每一次挥刀是在复仇,但同时也是在斩断那一缕缕的梦魇牵绊。 就是不知道小六的执念何时才能斩掉。 “斩了吧。”徐老五下令,姜长慕的头颅被斩下,哪怕这家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但是军令就是军令,大帅的军令是斩首,那么就算死了都得将头颅砍下来。 “下一个,詹屠。” 詹屠跨下顿时湿了一片。 “詹屠……”徐老五将罪状念了一遍再问:“可有和詹屠有血海深仇,想要亲自动手的?” 杀郑南的时候,底下百姓不是没有和其有深仇大恨的,但是就算再恨,让他们上台来杀也没胆子,但是看到谭尧杀姜长慕这一幕,尤其是谭尧最后悲愤的嘶吼,围观的百姓早就赤红了双眼。 “我!”一名汉子大吼,顿时拥挤的人群给这汉子让出了一条路。 “还有我。”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男孩大叫。 “你们和詹屠有仇?” “有仇!”汉子咬牙切齿道:“这狗贼家奴下乡收租子,俺家交不起租子,这狗贼家奴就把俺媳妇抢了,卖去了艺馆,俺媳妇不堪受辱,撞墙而死。” “嗯。”徐老五问男孩道:“你呢?” “我爹娘都是被这狗贼逼死的。” “好,你们动手吧,随便怎样。” 很快亲兵就给两人拿来了利刃。 “狗贼你也有今天!”汉子瞪着血红的双眼,拿起刀狠狠的斩在詹屠的左臂上,手臂应声而落。 小男孩双手握住短刀,微微颤抖,有些惊恐,看到断臂,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徐老五笑道:“想想自己爹娘是怎么被逼死的。” “呀!”小男孩似乎被刺激了,尖叫一声冲了过去,短刀狠狠刺进詹屠的腹部…… 然后小男孩便晕了过去…… 而汉子在小男孩晕过去之后又开始挥刀,最后一刀直接将詹屠头颅给削掉了去…… “倒是个狠人,只可惜年龄不符合,不然倒是可以吸纳入军。”徐老五咂咂嘴。 郜同知已经站不稳,似乎随时随地都能晕过去,但是现在没晕就只能强撑着,毕竟台下上万双眼睛看着,他这个同知不能太丢脸。 一个时辰以后,十三名人犯尽数被处决,最惨的是蔡富,被几名仇家活活用棍子打死,那头颅被砸的跟烂西瓜一样,惨不忍睹。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奉大帅令处决的这十三人皆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是并不代表那些没被押来公审处决的就无必死之罪,不过大帅决定既往不咎,但是从即日起,冯大帅正式接管成都府,这里也将成为武锐军治下,谁若是觉得还可以如往常那样为所欲为,那么下个被押来公审的或许就是你!言尽于此,勿谓言之不预!” 郜同知脸色煞白,尽管没晕过去,可刚才他实在没忍住,看到蔡富稀烂的人头,还有白的浆红的血,狠狠吐了一把,这脸算是丢尽了。 徐老五微微笑道:“郜同知可是不适?” 郜同知想骂人,却只能拱手道:“还好,还好,有劳徐军师费心了。” “此间事已了,郜同知不如一起结伴同行前去蜀王府如何?” “好,好……” 公审台自有兵丁清理拆除,徐老五和郜同知入衙,从衙门后面离开,没办法,前面早就被堵死了,想要出去,基本不可能。 “杀鸡儆猴……”酒楼上面邵瑛一声长叹。 雷山惨笑道:“成都……四川乃至这个天下都要变天了,分田于民,士绅一体纳税,冯恺尚未夺天下,便这般倒行逆施,他难道不怕天下士绅群起抵之?” “他怕什么?”周德邦笑道:“雷兄其实该祈盼冯恺夺了这天下才对。” “为何。”雷山眉一皱道:“难不成雷家被夺十几万亩土地还要对冯逆感恩戴德不成?” 周德邦摇头道:“冯恺若夺这天下,那士绅地主损失的无非是土地和些许税钱罢了,可冯恺若是兵败,咱们只怕连命都未必能保住。” 雷山几人皆是不解。 “很简单的道理,刚才徐鹏在台上的话诸位也都听的明白,今个公审杀十三人,罪迹昭彰无可抵赖,但是这成都府辖内的其他大户难道就一定是无辜的? 好,就算是无辜的,罗列罪名杀之,对于冯恺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冯恺这些人可都是尸山血海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岂会有心慈手软之辈。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苦出身,按照武锐军宣扬的那一套就是为了反抗压迫进而揭竿而起,这类人最是痛恨地主豪绅,他们若是兵败,必然会血杀天下,成为李自成、张献忠一类的流寇,届时其流窜之地,不知道会有多少豪门大族成为齑粉,至于这成都根本之地,也是冯恺想要实行的新政之地,他又岂会放过?” 邵瑛颔首,周德邦说的这些说服力未必多够,但是也是事实,谁敢肯定就一定不会发生? 那么按照这逻辑,冯恺若能夺天下,那就必定会在天下实行这一套,如此比较确确实实比李张那样的贼寇要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不是作恶多端的豪绅,理应没有性命之忧和灭族之危。 雷山心中终究还是不甘,但是他能在蜀王府面对冯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把土地给捐了,这就说明他不是要钱不要命,而且识时务。 面对根本不可能反抗的力量,除了妥协还能如何,难道非得去激怒冯恺,让整个雷家陪葬然后再被抢了土地? 那是愚不可及…… “我与诸位是幸运的……”周德邦苦笑道:“成都对于冯恺而言就是基本盘,他想要在川外心无旁骛的征战,就必定会保证成都这个大后方的稳定,更会不遗余力的剿灭山匪,以及阻挡来自川外的所有袭扰,还有就是为了郊外集市商业的稳定,为了给武锐军保证充足的后勤供应,他都不可能对川内豪绅巨贾下狠手。” “周兄所言甚是有理……”雷山三人纷纷应是。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昭明殿 蜀王府…… 张继孟、刘之渤等被软禁的成都府大佬看着鱼贯而入的成都乃至周边各县官员全都他么的震惊了。 而进入昭明殿的众官员同样震惊,在他们眼中原本高高在上的几位大佬,现在跟他么叫花子没什么两样,那官服脏的连个布眼都见不着…… 更让众官震惊的是堂堂按察使张大人竟然……竟然在煲汤,巡按御史刘大人竟然他么的在炒菜。 最无语的是两位大人的手艺还不错,那菜和汤烧的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君子远庖厨呐,几位大人当真是愧对圣人教诲! 看到众官入殿,张继孟双眼圆瞪,不过几年的软禁生涯早已经消弭掉了其全身的火气,云淡风轻道:“诸位同僚莫不是也要被冯贼软禁?” “金堂知县马岩、大邑知县连应、新津知县季涵……”刘之渤喃喃念道:“你们三人早该转任,如今却依旧留在任上,想来朝廷已然彻底放弃成都,或者说这成都也没有官员敢来上任了,既然你们三人都在,那蒲江知县杭东明呢?” 新津知县季涵拱手道:“杭东明早被冯恺所杀,如今的蒲江知县乃是冯恺的人,名叫郑丝……” 很快杭东明被杀的原因就被叙述了一遍。 “调集大军炮轰县城。”刘之渤一呆。 时事半月刊冯恺会送给他们看,所以几位大臣对于外面发生的大事并不陌生,甚至包括武锐军的最新动态和政策,几人也是了如指掌。 但是他们从未看到过武锐军攻打蒲江县城的消息,很显然半月刊根本没有或许也不敢刊登这消息。 “你们为何来此,莫不是如我等一样?” 众官摇头,马岩苦笑道:“我等也不知为何,只是接到冯恺传讯,让我们午后三刻来蜀王府昭明殿,我等岂敢不来……” 冯恺……武锐军在这成都已然是只手遮天了。 刘之渤叹道:“既来之则安之,多猜无益,老夫倒要看看冯逆要耍什么幺蛾子。”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官员进入昭明殿,被软禁的大佬也都懒得再问,自顾把食物烧好,然后旁若无人的吃着,吃完还一个个接连把碗洗了…… 大佬就不洗碗?不好意思,自从和蜀王冲突之后,昭明殿的所有下人都被撤了,自己不做饭那就饿着,不洗锅碗瓢盆,那下一顿就拿脏的吃好了,没人过问。 甚至就凭那次冲突,要不是蜀王考虑到冯恺软禁众官有什么目的,那没准连食材都不会提供,直接饿死拉倒。 等到成都府众官员几乎都到了没多久,如在端礼殿一般,上千全身披挂的战兵涌入大殿,那面甲眼孔里面射出的寒光让不少官员都瑟瑟发抖,甚至不少官员都心生悔意,觉得还不如逃离成都的好。 只可怜这天下哪里还有净土,就算逃了又能逃到哪去…… “大帅到!” 银甲金盔的冯恺看上去就跟暴发户似的迈入殿中,径直走到属于蜀王的王座前坐下,目光扫射全殿,众官自是噤若寒蝉。 其实冯恺很不喜欢这副行头,他还是喜欢穿的随意宽松一点,毕竟舒适不是,不过徐老五觉得身为武锐军大帅,在面对众官的时候当有威严,所以非弄出这么副行头来装十三…… “诸位……”冯恺肃声道:“咱知道你们不喜欢咱,觉得咱是反贼,人人得而诛之那种,只可惜你们奈何不了咱,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但是咱要说的是,咱也不喜欢你们,因为在咱眼里你们就是一群只会贪赃枉法、尸位素餐的废物! 这个天下如果不是你们这群读了满肚子圣贤书,号称是谦谦君子的圣人门徒,只怕天下也不至于糜烂到如今这等地步。” “简直一派胡言……”张继孟终究还是没能压住火气。 冯恺斜了张继孟一眼,摆手道:“张按察这性子这都几年了还是没改啊,来人,把这老家伙捆起来嘴堵上,免得聒噪。” 顿时两名战士上前,直接取出绳索将张继孟给捆了个结实,又拿出一个布团塞进其嘴,任由其呜呜呜的叫唤,憋的好不难受。 “你看看,你看看。”冯恺叹息道:“何苦呢?明知道咱是反贼,不会和你们这些当官的讲规矩,还非得自讨苦吃,何苦来哉嘛,不过这次咱算客气的,下回谁要是再叽叽歪歪,那可就不要怪咱下狠手咯。” 众官一凛,恨不得自己也拿布团把嘴堵上,免得忍不住…… “诸位都在猜测咱为何要把你们召集来此,其实估计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时事半月刊上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不过咱还是要详细说说…… 咱这几年一直没有插手地方政务,不是咱对政务没兴趣,而是武锐军初建,当以军事为本,但是现在…… 现如今天下是个什么形势诸位想必心知肚明,大明内忧外患,天灾人祸更是在崇祯朝从未绝过,此等亡国之像,历朝历代都是罕见。 如今清国几乎统一草原,国中精锐虎狼数万之众,时时刻刻都在觊觎中原,或许诸位觉得满清不过数万人,如何能统治华夏万里疆域,万万子民。 但是诸位不要忘了,几百年前的大元王朝真正的蒙古人又有多少?大元统治华夏长达百年靠的是色目靠的是汉奸走狗! 满清若是有机会入主中原,诸位觉得凭借汉奸走狗协助,会统治不了这大好河山? 诸位或许好会觉得华夏万民必然会群起而抗之,那就是个笑话,元人统治时期,人分四等,抗击元廷统治的还少了? 最后元廷还不是统治百年华夏,异族凶残,为了达到统治目的可不会跟你们谈什么仁德,为了震慑,必然血杀天下,届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汉民惨死于满清屠刀之下。 但凡有些见识,都不会觉得咱这话是在危言耸听,心存侥幸又可知道死字怎么写!” 满殿官员不少都在沉思,说实话他们还真没有想过关外异族能入主中原,原因就在于人口…… 想靠几万人来统治万万人,那不是笑话是什么? 但是冯恺用元廷举例,他们扪心自问,当真一点可能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能坦然赴死 这一刻不少官员似有明悟,这个世上就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如果真有一天满清异族雄霸华夏,那么他们该何去何从? 难不成要给异族当狗?给蒙古人当了百年的狗,难道再向女真人屈膝? 陆秀夫当年背帝跳海,是不给异族当狗称臣,如果那个时候灭亡大宋的不是元军而是乱贼呢? 王朝气数已尽,从不缺乏为之殉难的忠臣,如陆秀夫、文天祥这样的民族英雄自然会选择一死以全节,可那十万跳海殉国的军民呢? 未必…… 大明王朝走上了末路,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是异族那么他们或许会誓死抗争,可如果不是呢? 比如李自成,或许就不会有那么深刻的负罪感了吧。 而且冯恺怎么看都比李自成更加像是雄主,毕竟冯恺和李自成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深谋远虑而且讲规矩,不像李自成纯粹就是一坐大的流寇罢了。 那么给冯恺这样的雄主当臣子,开创一代盛世王朝进而青史留名为何不可? 认清形势,摆正位置,才是智者所当为嘛。 不过这个时候就让他们表忠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他们首先得要权衡利弊,衡量得失,至少也得知道冯恺这次召集他们而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否则表错了忠心,岂不是自取其辱…… “时事半月刊上也说了,李自成于襄阳建国,意味着农民军已经具备和官军正面抗衡的实力,而如今的大明官军如果能集中全力和民军主力决一死战的话,咱觉得官军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只可惜……崇祯皇帝……一言难尽呐。 好了,废话扯的有些远,咱现在开始说正事,咱以前不插手政务是因为时机未到,现在咱觉得时机到了! 咱没学李自成建国,不是咱没有这个实力,而是不屑为之,更何况咱现在就算建国,朝廷又能奈我何! 现在咱先问一句,在场的诸位官员,有谁愿意为咱效命,如果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咱不勉强,可以立刻走,咱绝不勉强更不会刻意为难!” 话音落地,冯恺不再说话,而是目光炯炯的看着殿内众官。 没人直接拂袖而去,甚至连挪步的都没…… “咱这个人很讲信誉,想要离开的赶紧走,绝对不会为难,但是选择留下却又三心二意,心怀鬼胎的话,那可不要怪咱以后翻脸!” 众官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不少都想走,但是不敢…… 反贼讲信誉?虽然冯恺好像确实不同,但是谁能说的准,万一此贼觉得自己不给面子,来个半途截杀,那死的岂不是冤枉…… 所以众官都很犹豫,但是现在冯恺这话出口,终于还是有官员选择离开。 这些离开的官员或许对大明确实是忠心耿耿,因此不愿意从逆,也可能是单纯的觉得大明气数未尽,从逆的话下场难预料。 而且冯恺也说了,在他手下为官如果还想和以前一样,那没准此贼就会翻脸,这……谁知道冯逆会有什么手段! 所以离开的官员最终选择赌上一把! 很快,大殿内的官员便走了三分之一,留下来的官员绝大多数犹犹豫豫,下定不了决心。 “本官能不能走?”刘之渤突然问道。 “可以!” 刘之渤很意外,两年多的软禁生涯让他几乎要发疯,本以为冯恺出川之日便是拿他们这些人祭旗之时,却没想到竟然能活着离开蜀王府! “当真?”刘之渤再问。 “咱说话从不反悔,刘按察离开蜀王府离开成都,绝不会有人为难。” 刘之渤目光凝结成线,定定的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冯恺!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这些人想过太多的结局,比如被祭旗,比如以死抗争,比如归顺…… 一开始的时候如果说他们会想到归顺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谁敢提估计都能被喷个半身不遂。 但是现在…… 朝廷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就算再蠢也知道大明日薄西山,亡国之祸不远了,那么自己有没有必要吊死在大明这棵注定已经腐朽的巨树上面? 儒家讲忠君思想是不错,但是蝼蚁尚且偷生,生死之间本就有大恐怖,谁能坦然赴死? 除非是民族大义! 然而当今天子崇祯刻薄寡恩,待臣子如寇仇,这天底下太多的官员不想伺候这位爷了……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可是圣人之言,谁敢质疑! 崇祯皇帝这种德性,满朝上下早就已经离心离德,有多少臣子心甘情愿的为这样的亡国之君赴死? “告辞!”最终刘之渤还是一拱手,他决定归隐,毕竟给崇祯这样的皇帝卖命,最终下场难料,可要他给冯恺效力,这心里面的一道坎同样过不去。 刘一渤这一走,那些本软禁的官员顿时如蒙大赦,纷纷离去,同时又带走了一批。 只有张继孟悲剧的被捆着呜呜叫唤似乎也想走,不过冯恺直接选择无视。 如此一来,这殿中官员差不多走了一半。 又过了盏茶功夫,冯恺见无人再走,说道:“既然诸位不走了,那咱就和你们说说,诸位可以说是咱的第一套治政班子,那咱就先说说咱的治政理念。 首先明太祖给官员定下的那么点俸禄,然后还大力惩治贪腐,这在咱看来纯粹是又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属于典型的弊政! 咱也知道底层官吏拿那么点俸禄别说养一个衙门,就是养家糊口都费劲,所以在咱眼里明初太多官员是被逼贪的。 而贪这个字一旦开了口子……就算源源不断,一发不可收拾,从小贪到大贪,从贪少到贪过,无非就是一个逐步递进的过程罢了。 所以在咱治下,所有官员的俸禄都会得到提升,而且是很大的提升,当然咱也没指望这个就能惩治甚至杜绝贪腐,但是……” 说到这里,冯恺的眼中浮现出一缕冷光! 第一百四十九章 趁早滚蛋 “贪也要有底线有良知。”冯恺寒声道:“如果觉得自己当官就是为了千里求财,是为了贪而贪,那么这种人在咱看来就算活着也只是浪费粮食,落在咱的手里除了死以外便是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众官员轻颤。 “华夏是人情社会,讲究迎来送往,有些官面上和私下里的收授确实无可避免,但是为了贪渎便毫无良知,想方设法去盘剥百姓,纵容恶吏去征收苛捐杂税,甚至贪赃枉法毫无下限,那么你觉得自己该不该死? 民为水社稷为舟,治政天下当以民为本的道理咱无需和你们这些个自诩为圣人门徒的官员们说,但是尔等觉得自己饱读圣贤书,胸中所谓的浩然正气难道就是贪渎的遮羞布? 上天可欺,下民难虐,一位官员治理地方身为父母官却祸害治内百姓,那么此地的百姓就会民生艰难,进而对朝廷产生怨怼,因为地方官是朝廷委任的,如果像现在的大明一样,遍地的贪官污吏,那么原本柔和的水就会掀起滔天的巨浪,倾覆社稷之舟。 咱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要告诉这天底下的所有官员,贪渎乃是原罪,一旦沾染就会万劫不复! 另外,除了贪以外咱最恨的就是不作为,你们十年如一日寒窗苦读圣贤书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出仕为官替天子牧民? 然而呢?碌碌无为,尸位素餐的官员比比皆是,抱着不做事就不会犯错的心态来当官?就算是黄老无为而治也不是这个无为法! 对于这样的官员趁早滚,在咱治下,有本事的官员能够快速晋升,没本事的滚的越远越好,咱不怕你们犯错,毕竟是在做事,可要是连犯错的胆子都没有,还当个屁的官。 当然,咱也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出仕之前除了四书五经就是读四书五经,这不能怪你们,毕竟体制在哪里摆着,不读连当官的资格都没,可惜你们当了官却还是只会风花雪月,当个地方官,处理政务还要靠师爷靠幕僚,甚至被蒙蔽了都一无所知,你们自己说说,朝廷要你们何用? 现在咱颁布第一条政令,咱治下的读书人如果想要出仕依旧是科举出仕,但不是你们所知道的科举。 咱的科举不考八股文,更无需是朱熹注释的四书五经,咱考作文,也就是写文章,当然,这个不是你们觉得的那种文章,文章的题目包括但不局限于四书五经,可以是儒家经典里的一句话也可以不是,比如咱现在出道题目,题目名字就四个字‘河流山川’,大家可以自由发挥,随意去写,写的气势磅礴也好,波诡云谲也罢,只要是花团锦簇的好文章那就能得高分。” 众官员目瞪口呆,河流山川?这什么破题?从什么方向去写…… 引经据典,圣人的微言大义? 能出仕为官,在场的写文章就没一个差的,完全就是绝对的强项,然而现在却都有些懵逼,不懵逼不行,这简直就是彻底颠覆了他们的固有认知。 很快冯恺就将得分规则给叙述了一遍,然后众官就更懵逼了…… 科举的时候,县试、府试、乡试基本上就是知县、府尊或者各地学政官员定优劣,也就是说主考官觉得你写的好就能中,要是不被主考官所喜那就算写的再漂亮也没用。 说白了就是一个人说了算,到了会试,那又有主考和同考,同考官觉得不错画个圈圈,不行就不画,最后圈多的送到主考那边,这样的话相对而言要比一人断生死要公平的多。 至于殿试……那就是个排名次的,没深究的必要。 现在冯恺更直接,直接弄出来一个评分百分制,而且不管哪一级的考试,都有一个最少十人组成的评分团,最后以总分计优劣…… “除了作文以外,咱还要考算学、策论,这两门和作文加起来是三必考,除了这三必考外,格物、律法、化学、治政、军事,这五门考生择其二而考。 也就是说一共考五门,满分五百,最后以总分排名次,名列前茅者录取。” 众官已经彻底无语,这么个改法,科举还是科举? 要知道以前的科举四书最重,五经次之,这两个考不好,就算策论能写出花来都没屁用…… 现在倒好这作文就算还考四书五经,也只占五分之一的比重,简单来说,假设作为考了个鸭蛋,可只要其余四门满分,那么总排名估计都不会低,这样的话还能叫科举? 不过这作文和策论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考数学、格物、化学、治政、律法、军事…… 这些难道不该是兴趣或者出仕以后再去学习的玩意? 众官觉得冯恺这是在瞎搞胡搞,但是没有任何人反驳,因为冯恺是逆贼,他可以跟你讲规矩也可以不讲,你要是觉得不合理完全可以滚蛋,然后祈祷冯恺别得天下,否则官没得做,这书等于是白读了。 “别觉得咱这一套不合理,甚至背离了儒家传统,在咱眼里儒家士人若是能用则用之,不能的话还是趁早滚蛋。 而这一套考试规则如何取仕更简单,比如总分合格拥有出仕资格,而在各科当中比如律法考的分高,那么可以进入司法口子,比如刑部,比如去当通判,要是数学学的好可以进入户部理财,要是治政分高,可为地方官等等……这么说诸位可算明白?” 这要是不明白就算弱智了,所以不少官员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诸位此刻是不是在想,你们已经出仕,所以这科举再如何改也和你们关系不大?”冯恺呵呵道:“这倒也不能算错,可也是大错特错!” “在咱眼里,你们留下来的确实可以继续为官,但是只是暂代官职,甚至咱现在所有招募出仕的读书人都是暂代官,等一年之后开科取士,你们要和所有人竞争上位,到时候是留还是去,是升还是降,一切以成绩说话!”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第一百五十章 纳谏 “大帅。”成都通判徐昌明拱手道:“吾辈千辛万苦如过独木桥一般,方在几十万读书人当中脱颖而出,成功科举出仕,而今大帅要在治下采取新的取仕制,我等不敢质疑,但是让我等已然为官之人还要和那些甚至连举人功名都没有的读书人一起科考,岂非羞辱!” “羞辱?”冯恺冷笑道:“你身为成都通判,当熟知刑律,这两年断案诉冤做的还算不错,怎么你对于自己律法考试没有信心?还是觉得以前读的书都忘的差不多了,要是再和天下读书人同场竞争,会不是对手?” 徐昌明有些恼怒道:“本官文章做的如何早有公论,大帅所谓的作文对于这殿中诸位而言不过儿戏罢了,至于策论,哼!本官也是两榜进士,策论也是被朝堂诸公所认可,岂有忘了之理,至于别的科目,本官也拜读过一二,自觉不是甚难,若是同场考之,岂有不是读书人对手的道理!” “那不就完了,考呗……” 徐昌明无语,愤然道:“那些秀才乃至童生的文章还需我等点评,我等之文岂有让大帅幕府里面那些连举人都考不中的士子评头论足的道理!” 冯恺恍然,原来是这么个事,敢情这些当官的不是怕考,而是觉得徐老五这一类的秀才不配阅他们的卷子,说白了就是丢不起那人…… “这倒是咱有欠考量了……” 冯恺这般从善如流,让在场的官员无比意外。 其实冯恺早就知道他让官员一起考试必然会引起强烈不满,但是他还是说就是为了营造出一个虚心纳谏的名声。 “这样吧,咱退一步,咱退这一步是因为咱知道你们这些科举出仕的官员道德文章写的不会差,所以再考作文、策论没有必要,但是身为官员如果只会道德文章又有何用! 所以该考还是要考,就从军事、律法、治政、数学、格物这五门当中择其二来考,评定优劣也是为了进入合适的位置。” 徐昌明这回不说话了,冯恺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这是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比如军事成绩优秀那么可以去管兵,数学考的不错可以理财政等等,这就没有争辩的必要了,否则就是过犹不及。 “这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咱和诸位说说士绅一体纳税……” 士绅一体纳税在外界已经掀起轩然大波,那些心安理得享受着免税的特权阶级早就把冯恺骂的稀碎,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在场的官员。 徐昌明再一次充当起急先锋的角色道:“大帅,此政下官觉得大缪,士绅免税是为了鼓励天下人向学之心,更是王朝笼络读书人效力的根本,乃是天下最大的德政之一,若要士绅一体纳税,怕是大帅会失尽天下读书人之心。” 冯恺冷笑道:“德政?这就是士绅理所当然,毫无愧疚占国家便宜的理由?这就是豪强肆无忌惮去兼并土地的借口!你们所谓的德政让多少百姓失去土地,最后家破人亡,你们的德政让国家平白无故失去了多少的赋税,在你们眼里的所谓德政,在咱看来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弊政,没有之一!” 徐昌明脸色刷白,一众官员也是面如死灰,他们从冯恺的话音当中听到了不容置疑,以及谁敢阻碍就杀谁的决心。 而此政又是他们心心念念,最想要冯恺改变主意的就是取消这不知所谓的士绅一体纳税。 “咱知道即便施行士绅一体纳税,也挡不住豪强大族兼并土地之心,因此咱决定分层课税! 所谓分层就是将税额分为几个等级,每户拥有一百亩土地者按正常税额缴纳,超过一百亩不到三百亩者,多缴纳五成正常税额,三百亩到五百亩者缴纳一倍田税,五百亩到一千亩者缴纳两倍,超过一千亩缴纳五倍!” 此言一出,满殿再次哗然,这分层课税简直堪称石破天惊,超过一千亩五倍课税? 缴纳五倍的税,这田里的收成不是全交的问题了,估计还得往里面贴补,也就是说只要家族土地超过一千亩,那么田越多就亏的越惨。 届时无力对抗冯恺的大地主唯一的出路恐怕就是大量廉价抛售名下土地,这一手简直比逼大地主无偿交田都狠。 但是冯恺此举也必然将自己推到全天下大地主的对立面,彻底丧失豪绅阶层的支持,他武锐军如今不过只有成都这一块地盘,冯恺就敢这么干,难道真的是有恃无恐? 这在众官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毕竟真要说起来如今的冯恺只能算得上是地方上的草头王,除了在成都辖内作威作福外,还能如何? 身为反贼冯恺终究是要去征战天下的,那么在未定鼎之时就玩这一套,不就是要将满天下的士绅豪强逼到自己对手那边去? 固然锤炼了三年之久的武锐军或许真的很强,但是还不至于强到天下无敌的程度吧,这么蛮干,冯恺真能染指宝器? 他们留下来,确实是打算从贼了,所以也真心实意指望冯恺能夺天下,否则他们这种贰臣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可现在众官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士绅一体纳税和分层课税之政无可更改,谁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举族迁徙,咱治下不需要。”冯恺斩钉截铁般的下了定论。 “另外,咱既然插手地方政务,就不打算延用大明那一套,老五。” 徐老五刚回来没多久,连忙应道:“属下在。” “这几日间议定的官制,你和诸位官员们议议,然后安排入职,改设衙门。” “是。” “另外向城内贴出告示,把士绅一体纳税、分层课税以及新科举……就叫公务官和公务员考试的细则说清楚,解职所有吏员,想要为吏必须考试上岗,告示读书人,就算为吏也有升为官的机会!” “是。” “另外派人去川西各州县,让这些地方的官员按照咱们的制度行事,全部来成都接受整编,不愿意的滚,不愿意还赖着不肯走的,让各营带兵去平了!” “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巨锅 “李自成建国了,张献忠那老贼也有样学样攻破武昌建国,而那逆贼冯恺虽未建国,但是整个川西已尽落其手,和建国无异,周延儒!” “臣在。”二度为首辅的周延儒满心苦涩。 “国事越发糜烂,爱卿可还记得当初对朕的承诺!” 周延儒当即拜倒,将官帽蜕下放在一边道:“臣有罪,恳求陛下罢免。” “有罪,有罪,这些年朕听这两个字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崇祯怒斥道:“朕继位至今已有十六载,励精图治对尔等也是言听计从,可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朕若是成了亡国之君,尔等……” 话未说完,崇祯便仰倒在御座上面,眼前一阵阵发黑。 五年平辽袁崇焕,十面张网杨嗣昌,收拾山河周延儒,天生将臣孙传庭,还有那背主求荣的无耻老贼洪承畴! 一个个人名在崇祯眼前浮现,这些人曾经都被他寄予厚望,然而袁崇焕被他杀了,杨嗣昌死于剿贼,孙传庭辜负圣恩,洪承畴投降满清,这周延儒和那袁崇焕一样,整日里夸夸其谈,最后却是这般场景。 没来由的崇祯想到了冯恺…… 冯恺和李自成、张献忠不同,李张是纯粹的造反起家,或许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能有这般威势,只能说是实力滋生了野心,流寇成了枭雄罢了。 但是冯逆不同,三年,冯逆打着蜀王的名号在成都厉兵秣马整整蛰伏了三年! 如今冯贼终于对川西官场动手了,士绅一体纳税,新科举…… 一个动了全天下的利益阶层,一个得罪了满天下的读书人,当真是好大的魄力,不出世的豪雄呐。 够狠! 说实话崇祯也想,他也知道这么一搞,朝廷面临的财政危机就会迎刃而解,但是他不敢…… 身为皇帝有些事想做却不敢做,当真是天大的讽刺,可事实终究是事实,这满朝的大臣一定会用尽手段阻止,而且他们手中的那根笔杆子堪比杀人不见血的刀,他如果学冯恺这一套,那么他必然会被这些文人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永生永世难以翻身! 而且在这四面漏风,还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太监被外朝所收买,如果他真要一意孤行,或许某一日他就会暴毙于宫中! 现在的他时不时就会想起哥哥天启皇帝临死前和他说过的那一番话…… 魏忠贤只手遮天,横行于天下,被人称之为九千岁,无数官员为其立生祠,这些事自然瞒不过皇兄的眼睛,然而皇兄却听之任之。 崇祯以前一直不明白皇兄为何会这般纵容一个权倾朝野,甚至已经架空皇权的太监,为何会纵容魏忠贤肆无忌惮的打满朝的君子…… 所以在他登基之初就想方设法的干掉了魏忠贤,扫清了大明朝上空的妖氛,还了这社稷一个朗朗晴天。 在崇祯看来,魏忠贤死了,阉党一扫而空,那么朝堂诸公,谦谦君子们必然会和他一起开创大明的盛世中兴! 然而崇祯发现自己错了,魏忠贤固然是罪大恶极,也是百死莫赎,但是他活着就是一柄架在所有官员脖子上的利刃,最不济也能威慑天下,还能替国家弄到银子。 说到底魏忠贤不死,至少财政不至于如此窘迫,窘迫到偌大的帝国居然连区区百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现在刀没了,朝堂上所谓的君子们勾心斗角,党同伐异,将这朝堂弄的乌烟瘴气,将这天下弄的民不聊生。 如果可以,崇祯恨不得杀光这满朝整日里无所事事,只会推诿扯皮的东林君子们。 最可恨的是这群所谓君子还不能体会圣意,甚至于他在朝堂上都已经隐晦表明打算迁都南京,而满朝官员却连一个应和的都没有! 难道非要他这个天子乾纲独断背负起抛却祖宗陵寝的骂名前往南京! 现如今北方数省被打的稀烂,李自成若是破出潼关,山西全境都必然尽陷敌手,山西若是没了,北直隶就会立即暴露于贼军兵锋之下,还有满清这两年频频出塞,兵势越发强盛,已然威胁到整个北直隶和山东! 相对而言,南方没有遭受太大战乱,而且南方富庶,如果前往南京,让那些豪门大户认捐,朝廷有了银子便能整饬军伍,那么用不了多久朝廷或许就能如冯恺那样锤炼出一支大军,强军在手,何愁反贼不灭,北疆不定! 就算再不济也能如宋朝南渡那样,让国祚得以延续。 而这种种好处,满朝大臣却选择视而不见,还想让他背负骂名! 崇祯心很累,目光落在跪地的周延儒身上,想着当初周延儒二度拜首辅之时,自己给他的礼遇,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当真是越想越气。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无人应答…… 大臣们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天子想要他们开口提议迁都,毫无疑问在如今的形势下迁都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但是谁敢谏言? 陈新甲怎么死的?不就是为你崇祯帝背锅而死? 谁要是建议迁都,那失却祖宗陵寝的这口巨锅谁来背? 以皇帝的薄情寡义,这口巨锅几乎是背定了! 混迹朝堂的谁不是久经宦海的人精,谁还没有一双洞察人心世事的眼睛,你崇祯是个什么德性,难不成当诸公都是瞎子? 而且也不是没有官员提议,只不过提议的是让太子前往南京募兵练兵,然而这个提议被崇祯皇帝很愤怒的否决了。 很显然,崇祯是觉得大臣们的意思是想要开辟第二朝廷,甚至是想要他留在北京等死,只要他一死,那么身在南京的太子就能直接继位,延续大明国祚! 当真是可笑愚蠢至极,大明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了,按照当前的势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还有三年,北直隶必然沦陷! 皇帝的个人安危荣辱难道还能大的过社稷,大得过祖宗传下来的江山! 只可惜这样的道理崇祯都看不明白,所以满朝大臣也懒得啰嗦,真到了不忍言的那一天,大不了殉社稷或者迎奉新主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治国先治吏 “谁?”冯恺无比意外,眼神中甚至有些惊愕。 “自称宋应星,说是不远数千里而来只为见上主公一面。”亲兵一五一十回答,这事实在太常见了。 如今成都乃至整个川西已经尽落于武锐军之手,面对深得民心的武锐军,川西各州县在接到公文的那一刻就大开城门欢迎武锐军地方驻军入卫,风平浪静,连零星抵抗都不带有的。 甚至可以说,这些归附的州县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确实是对朝廷彻底失望了,而且也清楚,在朝廷得知冯恺的所作所为却又无力征讨之际,整个川西实际上就已经成为武锐军的实控地盘,唯一缺的只不过是冯恺还没有派军队接收罢了。 现在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冯恺终于要彻底掌控川西作为自己的大后方,那么不管是无力抵抗还是为了在这乱世能保一方水土安宁,川西官员选择归附实际上并不奇怪。 一切只是水到渠成罢了。 按照常理来说,为了维护地方上的稳定,想要权力过渡尽量平稳的话,那么保留原有衙门,让明朝的官继续官复原职是最妥当的,然后通过时间的推移、考核再来决定官员的去留也是最合理的。 然而很显然,冯恺对于大明的那一套似乎很不爽,于是对原有官制进行改革,废除一些不必要的衙门,增设一些分化权力的部门,实际上是完成了一次川西官场的彻底洗牌。 这场洗牌,被剥夺执法权和征税权的州县正印官毫无疑问损失最大,虽然在地方上品级依旧最高,但是已然没有直接指手画脚的权力。 至于什么县丞、典薄、同知这一类的官位直接消失,通判则成了州刑院院正。 除此之外最大的变动则是吏员,谁都知道官府的正常运作靠的就是吏,比如一个县里面有六房之吏,俨然就是一个缩小无数倍的吏部。 然而权力被分化,吏员自然也就没了生存空间,于是州县属吏被一刀切,属吏没了不代表地方上就不需要吏,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官员是总揽,那么吏员才是真正办事的具体实施人员,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听起来厉害的一塌糊涂,可真要说起来,为祸地方最烈的乃是胥吏! 吏治,吏治,治国当先治吏! 所以川西各州县胥吏全部下岗,不少不服跳头和往日里作奸犯科,坏事做绝的胥吏直接抄家斩首,如此一来官场吏治之风为之一清。 原本冯恺打算用一年的缓冲期来实行公务员考试,然而竞争上岗的模式不得不提前,因为空缺出来太多的吏员岗位,吸引了太多太多的读书人。 谁都想在冯恺治下拔得头筹,从而为自己以后攀升打下坚实的基础,更何况是人就有从众心理,几个几十个的读书人从贼或许会让更多的读书人踌躇不前,但是大家都去了,自己不去?那他么不是傻? 而且在冯恺治下为吏和在大明为吏存在本质的不同,后者基本上意味着仕途尽毁,因为只要是一心向上想要科举出仕的名教子弟怎么可能甘心为吏,成了刀笔吏,沾染世俗气,便是对圣贤最大的亵渎,官场不会接受有过从吏背景的读书人。 但是冯恺治下的吏不同,甚至这都不叫吏,而是叫公务员,简单说就是协助官员处理政务的人,成为公务员积累治政经验,只要能通过公务官考核,那么就能直接为官,而且因为有经验,一旦为官基本上都是从一个部门的主官做起。 然而谁也没想到公务员考核的难度简直不比考功名差,倒不是说卷子有多难,而是录取人数。 拿一个县举例,税司需要五名吏员,律司也需要五名吏员,县衙同样需要几个。 如此一来整个县需要的吏员最多也不超过二十。 公务员考试必考一门作文还要选考一门,比如选考数学,那么两门成绩优异就有机会进入税司,选律法的就只能进入律司,选治政的最后只能去县衙。 如此一来就是分科竞争,招五人,那么就只有考的前五名的能够入选,第六名就算和第五名差之毫厘也是失之千里…… 这其实跟后世高考差不多,如果从卷面的难度去算,那么江苏十有八九排第一,可要是从考生人数和录取分数去算,那河南必定是地狱难度的有力竞争者。 道理是不会变的,越是残酷的竞争,越是能获取最优秀的人才,冯恺要的是能真正做事的官吏,而不是只会夸夸其谈,风花雪月的官僚和欺上瞒下,苛虐民间的胥吏! 崇祯十六年六月成都公务员大考,吸引了川西甚至是整个四川的读书人,二十七个举人,一千多秀才,五六千的童生乃至连童生都不是的读书人。 七千多人参考,最终录入不到一千五百成为各州县公务员,各州主政官员成为作为、律法、治政三科阅卷官,而冯恺亲自选定的阅卷人将会对所有考生的军事、数学等科目做出评判。 这场公务员考核影响之大简直难以衡量,总之在如今的四川但凡还没有被冯恺实控的府州已然掀起了一股向学朝,不管是官员还是有什么功名的读书人都纷纷拿起算学书本,拿起大明律甚至还开始研究各种案例,自然也有不少人拿起了兵书,至于格物和化学却很少有人问津。 原因倒也简单,不管是考公务员还是公务官,其目的都是为了出仕,学格物还能为工部官员,学化学是干啥的? 而且格物和化学无比晦涩,想要靠市面流通的两本书就把里面的知识给自学吃透,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且话说回来了,冯恺之所以要把脑子里面还记得的物理化学知识给倒出来也没打算吸引到这一方面的人才,他现在只是要推开这一扇窗户,让里面的人先看看窗外有限的风景罢了。 但是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把宋应星这等明末清初的大科学家给吸引过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应星 对于宋应星,冯恺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这也算得上是机缘巧合,男孩子嘛大多喜欢乱七八糟的玩意,那么宋应星的惶惶巨著,号称十七世纪的百科全书《天工开物》,冯恺也有幸拜读过。 尽管《天工开物》里面记载的事物对于后世而言还很浅显也有不少谬误,但是谁也无法否认此书在历史上的卓越地位,这简直堪称是一座历史不朽的丰碑。 也因为此书冯恺了解过宋应星的生平,所以他也很奇怪,因为按照记载来看,这个时候的宋应星应该还在毫州当知州,要到明年初的时候才会辞官回到江西老家,然后一直从事理论与实践研究再未出仕,直到辞世。 然而本该还在做官的宋应星这个时候却跑来了成都,这说明他此时已经辞官,而之所以改变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格物和化学这两本书! 毕竟只有科学才能吸引科学家,这一点冯恺很笃定,他可不会觉得宋应星觉得自己是明主,所以千里来投。 要知道身为正五品的州官的宋应星对大明失望进而辞官还乡,南明朝廷建立之后邀请其出仕也是推辞不就,其兄更是服毒殉国,可见宋家兄弟绝对是大明的忠臣! 这样的忠臣能投靠他这个逆贼? 梦都不带这么做的…… 对于这样的人物,冯恺岂会怠慢,立即亲自出府迎接,到了门口见到年过半百,可精神依旧矍铄的宋应星当即拱手道:“宋老大名,在下如雷贯耳,当真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无憾!” 宋应星直接愣住了,如雷贯耳?仰慕已久?还三生无撼?确定不是在消遣他? “宋老请。”冯恺侧身让路随即喝道:“摆设酒宴,咱要为宋老接风洗尘!” “岂敢,岂敢。”宋应星连忙摆手,不管怎么说,这冯恺都是落地的反贼,就算他无惧,可又岂能托大。 “宋老客气了。”冯恺哈哈笑着将宋应星迎入王府,没去正殿,而是直接将其迎入了书房。 这年头大户人家都有书房,里面也有不少藏书,可真要说起来不过是主人为了附庸风雅的摆设罢了。 岂会知道画虎不成反类犬! 但是宋应星进入冯恺的书房,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册,几乎本能的判断,这些书绝非是摆设,而是真正时常翻阅的读物。 而且整间书房内都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很显然此间主人肯定时不时就在这书房里面写字,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味道,这同样是一位真正的读书人来自灵魂的判断。 也正因如此,宋应星更加好奇,非常想要知道冯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毫无疑问,冯恺肯定是反贼,只不过在外界的名气没有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么大而已,但是宋应星觉得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和外界肆虐的各省比起来,进入川境之后,很明显的感觉到四川要安宁的多,哪怕曾经被张献忠祸害过的川东都显得很是祥和,这简直难以置信。 一路到了成都,宋应星更是惊叹,原本以为成都被反贼冯恺占领,那么府内必然是民不聊生,世家大族更是该哀嚎遍野才对,然而没有。 一座城显得是那么的安宁祥和,仿佛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不错,宋应星不远千里来成都就是因为格物和化学,所以他来就是想要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探讨学问,可得知这两本大作竟然出自定川王府之后,他反倒不急了。 成都的不一样需要细细感受,于是他看到了改革过的官府,知道了公务考试,明白什么是竞争上岗,看到了西郊外的武锐军大营和军工区,还看到了那无比热闹的集市。 这一切的一切和外界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最让宋应星震撼的除了士绅一体纳税外便是户籍新制和分田! 冯恺的层级课粮政策直接让川西境内的大地主直接绝迹,没谁愿意保留太多的土地然后被课以重税,于是川西直接爆发了一股卖田朝,良田的价格更是降到了谷底,至于那些拥有上万甚至数万亩的大地主,他们甚至连卖田的资格都没…… 因为属于他们的土地已经被冯恺剥夺,这些被剥夺的土地全部被分给了入籍的农户。 如此气象已然初具龙兴之势,与腐朽垂亡的大明比起来,前者就是初升的骄阳,而后者则是已经夕阳落幕的黄昏……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竟然会是冯恺这么一位反贼。 所以他来了,想要见识见识冯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然而冯恺看上去平平无奇,相貌倒是英俊,可反贼……英俊……有用? 可冯恺为何会对他如此礼遇,宋应星百思不得其解。 “宋先生远道而来,这一路上可还算太平?” 宋应星苦笑道:“陕西、河南等地民军盘踞,已然成为废土,宋某家乡江西起义也是层出不穷,不过宋某从毫州而来,一路上倒还算是平静。” 冯恺叹道:“天下糜烂,乱世多年,民心思安,只可惜朝廷不恤,以至于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啊。” 宋应星颔首,对冯恺的这番话深表赞同,他此番辞官,何尝不是看清朝廷本质,觉得大明已经穷途末路,心灰意冷之余这才挂印而去。 “宋某观这成都兴盛非常,在这乱世当中宛如世外桃源,川民有冯帅坐镇,实乃万民之福。” 冯恺呵呵摆手道:“宋先生谬赞了,在冯某看来,其实想要吏治清明,想要百姓安居乐业,真的算不上难,而大明崇祯朝之所以会乱成这般亡国之像,纯粹是崇祯个人能力欠缺罢了。” 宋应星虽然辞官,可依旧对大明忠诚,闻听冯恺竟然直呼皇帝年号,心里微微有些不喜,不过想到冯恺本身就是反贼,心中旋即释然。 管他呢,为大明尽忠,只要不给反贼当官,对于他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唯愿余生,潜心研究,便余愿足矣。 “愿闻冯帅高见。”宋应星还是拱手说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很难忽悠 “寻常百姓的诉求太低了……”冯恺悠悠一声叹。 “朝廷委任的官员能是个好官清官,地方上的胥吏能够少压榨盘剥他们一点,能有属于自己的几亩地,能养活一家老小,能在灾时有些应灾的口粮,那么就算日子过的苦一点,他们也会甘之如饴。 而崇祯皇帝呢?刚愎自用,胸无治国之才偏偏又疑心病重,他不敢得罪满天下的士绅,于是就将沉重的负担一层又一层的强加在百姓的头上。 明明这天底下的百姓都已经为了反抗压迫揭竿而起还屡剿不灭,却依旧我行我素,遇到这样的昏君,难道就活该百姓该死?” 宋应星想用儒家大义那一套去反驳,但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不管什么样反驳的话说出口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冯恺说的没错,百姓都快被逼死了,难道就真的该死? 寻常的百姓哪里懂什么微言大义,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活着,想要自己的家人不被饿死不被官府盘剥而死,这难道也有错? 百姓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这老天爷频降灾祸,不给人活路。 不管怎么说宋应星还是忠于大明,既然忠于大明自然而然也忠于皇帝,在他看来,天子确实是有很多的错误,但是真的不能怪天子,因为天子也不想看到这天下的百姓流离失所,他也只是想要励精图治,想要中兴大明罢了。 只可惜,天子的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了这日薄西山的末世王朝…… “宋先生此番前来成都想必是因为格物和化学?” 宋应星心中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冯恺,不错,他确实是因为格物化学而来,但是冯恺为何知道? 容不得多想,宋应星径直道:“不错,宋某偶然间得到这两本巨著,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书中内容更是让宋某有醍醐灌顶之感,但也有许多不懂之处,因此前来想要面会著书的大才,当面探讨一二。” 果然是科学狂人呐,不服不行…… 冯恺却只能苦笑道:“其实这两本书乃是冯某亲编,但却又不是冯某的学问。” 宋应星眉头紧锁,显然是不太明白冯恺话语当中的意思。 “简单点说吧,这格物化学里面记载的知识,乃是冯某多年前在家乡的一座深山老林里面遇到的两位隐世高人所传授,只可惜冯某才疏学浅,对于这些知识也仅仅只学到些许皮毛,所以才会将所学编纂成书,广传天下,看看有没有才俊能够在这两条路上走的长远一些。” 冯恺说的话半真半假,他前世算不上学霸可也不是学渣,能将脑海中记忆的两门知识复刻出来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而且市面上流传的这两门知识还都比较浅显,大概也就相当于初一初二的部分知识,当然冯恺又没系统,所以压根不可能把初一初二的所有内容全部照搬出来。 至于初三乃至高中的部分知识他也都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写了出来,不过考虑到读书人对于新学问的接受能力,所以暂时还没发行。 宋应星闻言自是无法判断真假,不过也不失望,道:“敢问大帅可否将这两位隐世高人隐居之地告知,宋某当登门造访,当面求教。” “死了……”冯恺摇头:“死了好些年了,两位老人的尸骨都是冯某亲自下葬……” 这一刻,脸色再也掩饰不住失落的宋应星一声长叹道:“也是宋某福薄,蹉跎大半生竟然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此等隐世大才,可叹可叹。”说着起身拱手道:“既如此,宋某就不叨扰冯帅,这便回转家乡,避世隐居……” “宋先生留步。”冯恺连忙起身挽留。 宋应星眼中闪过一缕疑惑,可还是驻足道:“冯帅还有事?” 冯恺呵呵笑道:“宋先生千里而来,冯某连地主之谊都未尽,岂是待客之道。” “冯帅客气了。”宋应星肃然道:“宋某此来只为求问,如今心愿难了,哪里还有口腹之欲,便是留下饮宴,也是味同嚼蜡,所以还是告辞的好。” 说到底宋应星就是不想受反贼之食罢了,大明固然将亡,可他也不可能效命冯恺,之所以会这么想,完全是冯恺的礼遇让他产生了错觉,觉得冯恺是玩倒履相迎那一套,目的无非就是想要他在其治下为官。 冯恺哪里会管这些,淡笑道:“宋先生此来既然是探讨学问,而冯某曾拜于两位异人门下,也曾孜孜不倦求学过,尽管没学通透,可不妨和宋先生相互印证印证。” 宋应星心念一转,倒也确实是这么过理,便也不再坚持,反正就是探讨学问,如果冯恺没有真才实学,届时再走不晚。 “那宋某倒是有些不解想要求教。” “宋先生不妨直言。” 宋应星皱眉道:“那《格物》之学当中所以列符号,有汉文注释倒是不难理解,只是里面的内容记载却有些难解,比如说这阳光是由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七色组成,敢问为何笃定是这七色,而不是单色或者八色九色,还有书中所言不可见的光分为红外线和紫外线,那么既然是不可见,那如何能区分?还有就是光的反射定律和光头的传播速度等等这些问题…… 冯恺有些无语,他编的格物学里面的物理知识包罗的东西可不算少,比如声音里面的音速、声波,比如凹透镜与凸透镜,实像与虚像,比如温度,熔点,汽化,液化等等,电力知识也有,不过电这玩意在当前不太实用,所以没写。 可现在看来宋应星对光很感兴趣,甚至直接和光卯上了…… 宋应星说完心中疑惑,炯炯目光便落在冯恺的身上,身为一名能够名垂青史的伟大科学家,他从来不缺的就是求知探索的精神。 “这个怎么说呢……”冯恺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把自己对于后世所理解的物理光学知识天花乱坠的叙述了一遍,对和错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唬住宋应星,毕竟这家伙很难忽悠……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迫害妄想症 宋应星被说的有些晕,哪怕再伟大的科学家,其眼光都难免被时代所局限,这是不可能避免的,就好像这个时代的人就算再牛掰,也不可能去想象钢铁在天上飞,导弹能发射到万里之外一样。 “理论与实践相互印证,通过反反复复的实验来佐证理论的真实可行性。”宋应星喃喃道:“两位前辈当真是学究天人,宋某以前还对自己所学杂学自信满满,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以萤火比皓月罢了。” 冯恺心里面咯噔一下,他忽悠宋应星是为了留下他,可没想过要打击人家的自信心,这么伟大的科学家要是被打击的从此一蹶不振,那不是罪过大了。 虽说他知道《天工开物》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书,但是现在成书的这本科学奇著跟后世的区别有多大,冯恺完全不清楚,要知道宋应星辞官回老家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岂能不完善自己所学所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很显然宋应星就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主,冯恺的忽悠让他一时半会难以消化,便暂时撇开再问:“冯帅的化学之言,如同混沌迷雾,太多物事让人难以理解,就比如那元素周期表中记载的四十多个金属元素,宋某验证多日,依旧不能一窥全貌。” 冯恺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后世的元素周期表当中记载了一百一十八个元素,不过他只记得四十六个,这一年来倒是又想起二十几个,只不过并未公布罢了。 不过这一次冯恺没有继续忽悠,过犹不及嘛,于是沉声道:“先生大志,忠君之心,冯某自知,也不敢生出让先生在冯某治下为官之念,更何况在冯某看来,以宋先生的学识即便是主政天下都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宋应星眉头一皱,不明其意。 “冯某在成都府内办了一家科学研究院,里面吸纳的都是对格物和化学兴趣浓厚之人,他们理论结合实践,日复一日的在做实验从而验证书中知识,并且开拓不息,如果宋先生不弃,冯某想要礼聘宋先生为科学院院长,不知宋先生意下如何?” “科学院院长……”宋应星目光有些挣扎,他不愿意效命于冯恺,就算是冯恺真有一天夺了江山也一样不愿意,但是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去研究新事物,去在这条迷雾重重的路上砥砺前行,这种诱惑让他实在难以拒绝。 “宋某对这格物化学之道尚一知半解,如何能担任这科学院院长,能成为其中一员便已心满意足。” “也可。”冯恺也不勉强,毕竟他只是要把宋应星留下,至于别的都无所谓,他相信就凭宋应星的学识,自己为其开了门,就算门外迷雾重重,他也一定能挥散迷雾,拨云见日。 至于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那谁知道呢? 反正现在科学院已经成立,他也拿出了不少东西交给了院内的科学发烧友们去研究实践,至于最后能有什么成效,能有多大的成效,冯恺自己心里面也没底。 最后宋应星还是留下来喝了顿酒,自是宾主尽欢。 转眼便是崇祯十六年十月,半年间川西因为冯恺控制政权,掀起轰轰烈烈的政务改革,公务员招考,户籍新政和分田诸事可谓是如火如荼。 而在外面,这半年间同样是风起云涌。 四月,清军出塞,饱掠而归。 五月,张献忠夺取武昌,杀楚王,建立大西政权,同月首辅周延儒第二次被罢免。 六月,崇祯第三次下诏罪己。 七月,吴昌时等案起,牵连原任大学士周延儒、吴甡。 八月,清太宗皇太极暴毙,幼子福临继位,改明年为顺治元年。 九月,李自成大败明督师孙传庭于郏县…… 谁都知道大明朝真的快要完蛋了,孙传庭的再次战败意味着官军和民军之间彻底攻守易势。 而这次战败可以说是满朝官员对崇祯彻底失望也对这大明朝近乎绝望。 原因很简单,孙传庭兵败之后狠狠整饬了一番兵马,其麾下十万精兵已然拥有和李自成这巨寇正面决战,并且一鼓作气,战而胜之的底气,但是久历兵事的孙传庭很清楚,李自成这样的巨寇屡剿不灭,很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其部裹挟大量百姓流窜,于是每逢战事,若顺利其老营精锐就会掩杀而至,若不顺则立即率领老营逃之夭夭,被裹挟的百姓反倒会成为官军的负累。 可李自成建国了,也就意味着他想稳扎稳打巩固地盘,那么这块地盘就是其根据地,绝对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这固然可以让李自成拥有厉兵秣马的机会但何尝不是拖累。 所以孙传庭的策略很清晰,同样是稳扎稳打,寻找贼军破绽,争取毕其功于一役,然而崇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志大才疏还喜欢指手画脚的皇帝得知李自成不再流窜,便逼迫孙传庭进兵灭掉李自成,孙传庭无奈只能仓促出战。 八月,孙传庭率白广恩、高杰等部十万大军兵出潼关,同时檄左良玉西上,总兵陈永福、秦翼明分别将河南与四川兵互为犄角。 只可惜在连战连捷,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崇祯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断催促,迫使孙传庭战线无限拉长,进而造成补给困难,又遭逢暴雨,最终汝州兵败,李自成一日内追杀孙传庭四百余里,直撵孟津,明军四万余人战死…… 而在这之前,李自成部不少人甚至都起了异心,想要拿李自成的人头当投名状送给孙传庭投降了…… 冯恺看到这战报的时候自然不会意外,毕竟历史的大方向还没有改变,那么接下来就该孙传庭困守潼关,然后李自成发起潼关大战,孙传庭陷于阵中,尸骨无存…… 可笑崇祯得到这样的消息时候,因为心里面对孙传庭根深蒂固的厌恶,所以面对大臣们要求给孙传庭上谥号和追赠的请求都置若罔闻,还说孙传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准是逃跑或者投靠了李自成…… 可见洪承畴的叛变给崇祯的羞辱有多大,差不多都快得了迫害妄想症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区桃源 城南有一座小区,跟后世高楼林立的小区不一样,这座小区真要说起来甚至可以媲美后世的别墅区…… 这座小区里面的房屋形制一模一样,有厅堂有正屋也有左右厢房和围墙,所有的屋子都不是土坯房而是真正的砖瓦所砌,看上去很是坚固。 小区内有在冬日暖阳下面晒太阳闲聊的老头老太,也有忙忙碌碌做着家务或者赶制物件准备拿去贩卖的女子,有嬉戏打闹的孩童,也有学堂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安宁,祥和,与世无争,俨然就是这座小区最完美的诠释。 小区里面还有一座小庙,庙内烟火气息浓郁,但是却不是因为香火旺盛,事实上也不可能旺盛,因为这座庙里面没有供奉任何神佛。 在庙宇的主殿里面供奉的乃是密密麻麻的牌位,牌位上的名字赫然是曾经武锐军军中的将士。 不错,这样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区就是冯恺专门开辟的烈属小区。 因为浦狄村狄关氏的遭遇让冯恺意识到自己在烈属问题上的缺失,知道如今不是后世,在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敢横行无忌的特权阶级,他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烈属身上。 于是他开辟了这一方净土,以后还会开辟更多这样的净土,在这方净土内,所有的烈士直系家属都可以入住其内,当然,并不是说冯恺就会包揽掉烈属以后的全部生活开支,而是在除了基本抚恤外再给予一份保障。 这份保障包括子弟学校,人身安全,就业机会等等…… 国人最重香火传承,隐此这小区内便有了这座英灵庙,庙主持还是当初冯恺刚入成都时候托庇的云兴寺主持度雨老和尚,其余几个僧侣也都是原本云兴寺的僧徒。 云兴寺原本就是山野小庙,香火弱的可怜,寺里也没几亩寺田,连老和尚在内七八个僧人往日里也只能靠微弱的香油钱艰难过日子。 实际上度雨占据云兴寺的时候也带了十几个徒弟,只不过太过凄苦,于是徒弟直接跑了一半…… 能留下来的自然都是虔诚向佛之僧,所以在冯恺整饬成都官场之际,也让人给这些僧侣办理了度牒。 有度牒的和尚才是真正的僧人,没有的自然不算,甚至在冯恺看来,这天底下十之七八无度牒的和尚都是为了躲避赋税才出家为僧的假和尚。 只给英灵庙的和尚办度牒,那就意味着冯恺有一天肯定会整饬佛门。 不事生产,只会念佛,甚至还向民间百姓放贷导致大量百姓破产,进而兼并土地成为佛田的所谓佛徒,冯恺若是不整饬,简直说不过去。 在后世的时候甚至有历史学家说过,在封建时代,佛门为祸之烈远在土豪劣绅之上,因为佛门蛊惑人心的手段实在是太强了,强到有时候连统治者都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而冯恺对于佛门的印象却还简单直白。 盛世天下佛门昌,道家深山独自藏,乱世菩萨不问事,老君背剑救沧桑。 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莫是尘埃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 冯恺上了香,目光扫射众灵位牌,看着上面一个个并不熟悉的名字长叹道:“武锐军魂,英灵不灭,没有众烈士的前赴后继,没有每一位军人的负重前行,这天下何时才能恢复朗朗乾坤,如今武锐军出川时机已然成熟,有众英魂护佑,何愁大军不能安靖天下,杀出一代盛世王朝。” 跟在冯恺身后的参赞处处长徐鹏、军法处处长樊明、宣传处处长牛义、财务处处长舒浠、后勤处处长褚正清、军备处处长陈复、军功处处长夏纯。 七名武锐军军中文职大佬一个不缺,此时闻言不由浑身一震! 按照冯恺以前说的和参赞处的推断,冯大帅出兵的时间大概在崇祯十七年五六月份,可现在冯帅在烈士灵前说的这话,难道是打算提前出兵? 不过好奇过好奇,众大佬还是将疑惑埋在心底,一个接着一个进香。 “走,去小区转转。”冯恺说完当先一步,出了小庙便进了小区。 烈属小区也不是全封闭式小区,门口虽然也有宿卫执勤,可只要表明身份也能自由出入,于是进入小区走亲访友的,挑着货担进小区吆喝叫卖的并不鲜见。 冯恺一行人进入小区,虽然引得居民侧目,可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如今烈属小区对于成都而言属于绝对的禁地,别说寻常宵小敢来寻衅滋事,就是官府也不敢对这里指手画脚。 老话说的好,好男儿不当乱世兵,可现在看看,这成都乃至整个四川还有谁会说这话。 武锐军的兵就算是小自耕农家都比不起,每月拿着足额的军饷,训练死了都当成战死抚恤,如今这善后举措…… 百姓这心里面跟明镜似的,武锐军冯大帅不但爱民如子同样也是爱兵如子,能在冯大帅的麾下当武锐军的战士,简直就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份。 现如今成都百姓日夜祈盼的就是冯大帅什么时候再征兵,不少人家的壮汉甚至早就开始按照武锐军的考核标准来严格训练自己,为的自然就是能通过武锐军征兵的初选和复选。 然而渺渺无期……冯恺自己都不怀疑,只要他开征兵的口子,那么武锐军瞬间扩充数倍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罢了。 只不过冯恺从来都信奉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再多的军队如果没有狠狠训练一两年,上了战场依旧只能是大浪淘沙,他有的是时间,却暂时没有锤炼五十万甚至上百万精锐大军的本钱,除非他不管不顾先把川西的大户给洗劫一遍。 在徐老五等人看来,自己玩士绅一体纳税和剥夺大地主田产还有田地分层课税这一套多半会激发起特权阶级的抗争抵制。 其实在冯恺看来根本不至于,因为他所做的这些只是动了特权者的本而没有伤及根,特权者只要不想玩鱼死网破那一套,就一定会顺应大势,而不是抵死抗争! 不信可以看看李自成攻入北京追赃助饷之后会是个什么结局…… 第一百五十七章 警钟长鸣 “老褚。” 赵大爷眼尖看见走过来的一行人当中的褚正清当即打了个招呼。 没办法他们和老褚太熟了,可以说这烈属小区就是老褚忙前忙后忙了整整几个月才有了如今的模样,而就在这几个月间,这小区里的百姓自然和老褚相熟。 “赵大爷早啊。”老褚也打了个招呼。 “今个过来是有啥事啊?”赵大爷呵呵笑着起身杵着拐杖问。 “没……没啥事,就是来转转。” “哦,那没啥事,今个就到我家吃顿便饭,我让儿媳妇把那只好几天没下蛋的鸡给杀了。” “赵老头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几名坐在一起聊天的老头老太太站起来一个不悦道:“老褚难得来一次,上次就是在你家吃的饭,这次怎么着也该轮到我家了才对。” “姓李的别胡说八道,老褚和咱是啥关系,那都差点定下孙辈亲的,你能比……” “放屁。”李老头怒道:“别说没成,就算成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两老头争的脸红脖子粗,年纪大了这火气也是见长。 “算了,我不跟你吵,老褚你说去谁家?” 褚正清无语:“这个,待会我还有些事……” “你刚才不是说没事来转转?” “呃……这个……”褚老头也是无奈。 “这就是群众基础啊。”冯恺微笑道:“如何跟寻常百姓打成一片,乃是基层官员的必修课,老褚这一点做的不错。” “这位后生是?”赵老头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冯恺抢在老褚前面回答道:“这位老丈,咱也是武锐军的兵,和你们家牺牲的战士一样。” 赵大爷哦哦了两声便不再继续关注,于是继续和李老头开撕,或许这已经是两老头余生当中不多得的乐趣。 冯恺笑了笑径直离开后道:“如果有一天,咱们治理下的百姓都能像他们一样对待官员,那天下何愁不治,国家何惧不兴?只可惜太难了” 几位大佬若有所思,其实他们也能切身感受到成都百姓对武锐军军中之人的态度,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信任,而不是以前面对当兵的那种惧怕甚至厌恶。 但是也正如大帅感叹的那样,这确实是太难了,就好像他们自己一样,如今在军中文职几乎已经到顶,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一种俯视万民的优越感,如果有一天外放为官,他们能和百姓打成一片?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至于老褚,那是特殊情况造成的,因为老褚的老婆小妾都被大帅宰了,虽然获得了大帅重用,但是自己一直觉得不安全,所以只能兢兢业业的干活来消弭掉大帅的戒心。 而且老褚一直做的便是基层后勤工作,也一直都是和底层百姓、商贾打交道,或许是习惯成自然了…… 但是现在他们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开始反想自身,回想起当初大帅和他们说过,做人什么都能忘,但是有两点不能忘。 不能忘了自己的祖宗,不能忘本。 做人还有两点不能对不起,一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而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衣食父母。 百姓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啊。 那边赵老头和李老头吵的口干舌燥,旁边的马老太却仿佛想起了什么道:“刚才老褚一直跟在那个少年身后,你们说以老褚的地位什么人能走他前面?” 两老头顿时不吵了,互相望了望,眼中闪过一缕惊骇。 “会不会是冯大帅?” “我看像,你没看那么些人都跟那少年身后?” “八九不离十。” “都怪你。”赵老头怒道:“冯大帅来了你还要吵嚷,要不然我怎么会当这睁眼瞎!” 李老头怒发冲冠:“放你的狗臭屁……” 两老头继续掐架。 “老褚管着后勤,千头万绪的事太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便是铁人也扛不住。” 老褚连忙道:“大帅只管放心,属下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总能熬到大帅杀进北京,定鼎天下的那一天。” “这个咱相信。”冯恺笑道:“咱的意思是把一些事情分给底下的人去做,你总揽全局就可以了,这样吧,在后勤处下面成立一个烈委会,专门处理烈士家属的具体事务,这样你肩膀上的担子也能稍微轻点。” “属下遵命。” 冯恺叹道:“你们乃至很多百姓都觉得咱对烈士家属太好,好的甚至有点过,但是咱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就是军心呐,咱们把每一位战士的后顾之忧都明明白白的摆在明面上面,让所有人都能实实在在的看见,如此一来将士们岂能不用命,上了战场就会成为以一敌十的精锐虎狼,人不畏死,方能向死而生呐。” “大帅说的是。”徐老五笑道:“属下当初也觉得大帅如此善待烈属有些过,而且给出的抚恤更是太多,高到恐怕会对财政造成影响,可如今才知道大帅深谋远虑,当真是佩服。” 冯恺对这记马屁勉强还算受用。 “如今咱们治下的府州政治还算清明平稳,但是创业之初最是艰辛,容不得行查踏错一步,踏错了或许未必能让咱们遭受灭顶之灾,但是绝对会让我们的努力弱化太多。” 众下属完全不明白冯恺要表达的深意到底是什么…… “成都一个府在明籍上的人口只有不到三十万,而今户籍重拟,人口已经达到八十万之多,这还不包括没入籍的,人口多了,主持分田工作就更加不能懈怠,一句话,成都乃至川西都是武锐军的基本盘,这基本盘只要不崩,只要咱们在这川西能得到百姓的拥护,那么就算咱们在前线战事失利,那么退回四川随时随地都能拉起一支彪悍敢战之师。” “大帅说的是……” 冯恺颔首,有些话说多了也没意思,但是他依旧时时告诫,就是想要把一些理念刻在高层的骨子上面,就好像是警钟一般能在耳边长鸣。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便又回到了奉祭庙,看着庙宇中一手念珠,一手敲着木鱼的度雨老和尚,冯恺目中寒芒一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占大帅便宜 “老褚。” “属下在。” 冯恺寒声道:“几个月前,你和咱说这川西有不少大地主因为咱们夺田分田以及分层课税田之事故而将自己家族土地挂投到寺庙来避税?” 老褚点了点头,这事在如今的成都遍地都是,地主们这么干确实是在避税,但这次征税面向的乃是地主豪绅,佛门却并不在列,因此就让这些豪绅地主看到了空子。 他们将名下大量土地‘捐’给寺庙,期间和寺院达成协议,比如一亩田的收成寺庙可以得四成,而捐地的大地主则可以得六成。 地主等于是白白损失了收成,但是和冯恺的分层课税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而且土地实际上还是他们自己的。 而寺庙白白得了好处,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不事生产,只会蛊惑人心的一群秃驴,咱本打算定鼎天下之后再慢慢料理,可这群不长眼的竟然不知死活的想占咱的便宜!” 众下属心中一凛,从冯恺杀气腾腾的话语当中,他们知道这一次佛门估计要倒大霉。 “市面上一亩地多少银子?” 老褚恭声答道:“在大帅分层课税之前,一亩上等良田最高能卖十两,下田差不多三两左右,而现在……为了应对大帅税制,大量地主抛售土地,田价已经大幅度贬值,就算上好良田也就值原来的下田的价,而下田即便一两银子都已经是无人问津。” 冯恺微微颔首。 “还有,川西的那些大地主也有不少钻政策的空子,他们家族当中原本托庇了不少的隐户,这些隐户入籍也分到了土地,但是距离一百亩内常税还缺不少,于是不少大地主就将名下田地转补到这些原本自己隐户的头上,名义上是这些隐户的,可实际上还是自己的。” 冯恺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还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冯恺悍然夺田,实际上夺的只是成都范围内的地主豪绅,而川西的则没动,其实就是想要用分层课税的方式让这些大地主自己承受不住进而还田于民。 但是看来办法总归还是多啊,这些大地主在强权上没有办法,于是开始和冯恺斗智斗勇了…… “发展各州县内的暗线,搜集这些地主隐田的确凿证据。” “是。” “不过,当前咱还是先把治下的秃驴给料理了再说。” 冯恺冷哼道:“第一,清查川西所有寺庙,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或者剃度没有超过二十年且没有度牒的和尚一律勒令还俗,达到要求的办理咱们的度牒。 第二,每一名僧人允许保留十亩土地用于种植粮食菜蔬,其余佛田全部收回分给百姓,佛田一律按制交税。 第三,核实暗捐土地的大地主所赠田亩数量,一亩处予十两银子的罚金,不肯缴纳的直接抄家! 第四,告示全境,以后但凡以各种各样手段想要逃避赋税的,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是。”徐老五等人肃然,似乎已经已经看见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弥漫整个川西! 成都北郊昭觉寺,川西第一禅林,始建于隋唐时期,乃是四川乃至整个天下香火最盛的古刹之一。 历史上昭觉寺在张献忠入川攻陷成都之后毁于战火,可如今依旧是香火鼎盛,佛道昌盛。 然而就在崇祯十六年十月二十八,三千武锐军战士悍然将昭觉寺包围,武锐军陷阵营主将袁老四虎步入寺。 “方丈,方丈,不好了。”小和尚跑到方丈禅房门口叫道:“军队冲入寺中,赶走了所有香客,为首的将军还要方丈您去见他。” 禅房内,昭觉寺主持丈雪禅师面上却无甚惊容,只是在念的经文微微一顿,淡淡的应了句:“知道了……” 小和尚心下遂安。 片刻后,丈雪禅师出了禅房去往主殿,见到立于殿中仰头打量佛祖金身的袁老四,径直迎将上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施主,不知施主率兵而来,所为何事?” “你便是丈雪通醉?” 丈雪禅师法名通醉,面对来者不善的质问,却也无喜无悲道:“正是贫僧。” 袁老四嘿嘿笑道:“找到正主就行,某问你,这半年来,昭觉寺可是受了数万亩的地主捐田成为佛田?” 丈雪通醉淡然道:“佛门海纳百川,佛祖降下恩德普度世间,信众捐纳土地于寺,乃是自觉自愿,也是诚心供奉佛祖,将军难道觉得这有不妥?” 袁老四很显然没兴趣和老和尚鬼扯,径直道:“乱七八糟的破事咱不想过问,但是咱已经说了捐田为佛田,你却还要和本将装傻充愣?” 丈雪通醉微微摇头道:“施主此言,贫僧……” “好了,好了,别和本将说那些废话,某也听不懂你们这些和尚的佛理,某且问你,半年前成都府内冯大帅颁布入籍分田法令,分层课税令,这事你可知晓。” 丈雪通醉微笑道:“两政惠及万民,使得耕者有其田,百姓因之而富足,冯军主还在川西废除了大明朝的诸多苛政,也免除了所有的苛捐杂税只收取正税,这样的事贫僧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你竟然还敢肆无忌惮接受捐田,毫无顾忌的占大帅的便宜!” 丈雪通醉慈眉微皱道:“贫僧不甚明白,信众捐田于寺乃是常事,是信众供奉佛祖燃灯的香油,为何能称之为肆无忌惮,又何来占冯军主便宜之说?” “还要狡辩?”袁老四怒了,在来之前冯老二就告诫过他,佛门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不要和这群秃驴争辩,因为肯定辩不过,小不在意就能被所谓的佛法给绕进去,绕晕了其实也不算什么,要是觉得每一句佛法都蕴含至理的话,那么没准就会成为信徒。 真正的信徒,不是事到临头抱佛脚的那种信,而是虔诚的信。 当时袁老四就想打退堂鼓,但是没办法,这次是全体出动,比如猴子带兵去文殊院,比如徐老五去宝光寺,其他的弟兄带人去了观音寺等等…… 事办的如何,纳入考评,坑爹……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成为历史 “来之前冯帅说了,对于真正的有德高僧要保持一定的敬意和礼遇,丈雪方丈皈依佛门数十年,主持这成都最大的禅寺,自然算是得道高僧,所以俺一直很客气,但是客气不代表俺好欺!” 丈雪通醉郁闷,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同样,再高深的佛理也得有机会说不是,人家根本就是来发难不是和你论禅的,那如何能说得通,当下只得微微躬身道:“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便是,贫僧虽是昭觉寺主持,但这些年一直都在参禅悟道,对寺中俗务甚少过问,若是有什么疏漏,也好改之。” 袁老四一怔,敢情你啥都不知道?于是也不废话,径直将地主捐田和寺庙签订契约,名为捐田实为躲税的事给说了一遍。 丈雪通醉禅师尽管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心境如古井一般的有德高僧,可听了这一番叙述,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一缕怒意。 “通尘?” “方丈师兄。”管理昭觉寺俗务的通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这位施主方才说的这些可否属实?” “属实……”通尘哪里敢否认,袁老四都带兵杀进寺了,要是不认,当真以为这群反贼不敢把昭觉寺杀个血流成河,然而袁老四一直没动手,就说明其似乎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带兵而来不过是威慑罢了。 “孽障!”丈雪通醉终究还是怒了,恍如怒目金刚一般斥道:“当真是糊涂啊……这位将军,这都是贫僧的疏忽,还请转告冯军主,贫僧这就把这半年来捐纳给昭觉寺的土地拟清楚全部退还……” “晚了。”袁老四冷哼直接将冯恺的决定给说了一遍。 丈雪通醉愣住了,就算再如何镇静此刻身躯也忍不住微微发颤,至于通尘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而聚集而来的数百和尚听到这样的决定,绝大多数都是如丧考妣。 “你做的好事!”丈雪通醉怒视通尘和尚。 “师兄,我……我……” 按照冯恺的决定,剥夺佛田,那么对于这天底下那些香火不盛,只能靠佛田度日的寺庙而言几乎能算得上是灭顶之灾,对于昭觉寺这种香火极盛的千年古刹而言,同样是伤筋动骨。 要知道昭觉寺一千多年以来积累的土地足足有数万亩之道多,如此剥夺,最后佛田连千亩都剩不到。 最狠的是三十五岁以下,二十年佛龄以下没有度牒的和尚全部勒令还俗,如此一来,昭觉寺五百多僧人最后估计连一百都剩不到。 “大帅网开一面,对于从小在寺内长大参禅礼佛的僧人还有这几年被收养的孩童,可以自愿还俗,其余的达不到要求的必须还俗,不肯还俗的严惩不贷。” 丈雪通醉沉吸一口气道:“这位将军能否为贫僧引见一下冯军主。” “可以。”袁老四冷笑道:“不过咱劝你还是别想什么糊涂心思,这次之事针对的可不光是昭觉寺,而是针对所有冯帅治下的寺庙,以后冯帅打到哪里,此政就实行到哪里,或许你们可以认为这是针对佛门的大政。” “针对佛门……”丈雪通醉微微一颤。 袁老四呵呵笑道:“冯帅说了,这历史上可是有过数次大规模的灭佛运动,比如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这三位,冯帅仁慈,不愿行绝灭之事,也算是他给佛门留下一点香火情,佛门若是不知好歹,嘿嘿……” 丈雪通醉深吸一口气道:“还请转告冯军主,昭觉寺乃武锐军治下佛院,自然会遵守冯军主的所有大政,即日起便按照冯军主的决议对寺内不符合僧众进行筛查,至于佛田也会捐纳出去,以后按制交税。”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醉方丈不愧是得道高僧。”袁老四大手一挥,入寺的战兵便如潮水般退下:“几日后,冯帅会派人来昭觉寺核查,记住不要玩什么小心思,这后果别说昭觉寺就是整个佛门都承受不起!” “贫僧明白,送将军……” 待到兵马尽数撤离后许久,丈雪通醉还站在殿中发愣,他自幼入寺,通晓佛法,一直致力于振兴佛门之伟业,也确实将昭觉寺打理的日渐兴盛,然而何尝会想到竟然会遇到这般天塌地陷般的大祸。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冯恺意外到了成都,等到几个月之后张献忠进入成都,昭觉寺便会迎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幸还是不幸,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继定川王颁布法令接手政务改革官场及科举制度之后,又一场飓风瞬间刮遍整个川西,这场风暴没有波及川西之外,但是各地寺庙却是感同身受,已然在不断的考虑对策。 谁都知道现在的大明日薄西山,李自成攻克潼关,孙传庭战死,闯王大军已经占领西安直至陕西全境,很显然,李自成很快就会进军山西攻入北直隶威胁京师! 亡国势头已经无法抵挡,冯恺要争天下恐怕时日已经不远,一旦武锐军大动,整个四川必然瞬间落入冯恺之手,届时佛门的命运必然和川西别无二致。 不过这些冯恺并不十分关注,对于佛门,他不存在好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但是在他治下连士绅都不免税,佛门凭什么头铁? 而且那些壮劳力本该劳作获取报酬,为何要当和尚,想当假和尚光明正大的避税,过安生的日子? 笑话! 有人欢喜有人愁,对于那些虔诚的佛门信徒而言,冯恺这般倒行逆施,必然会让佛祖震怒甚至降下天谴,可对于九成九没有那么坚定信念的百姓而言,就算心里面还保存着那么一点敬畏不至于拍手称快,却也只会冷眼旁观甚至心里面暗暗叫好。 总之一句话,别管民间如何议论,佛田免税的历史在冯恺治下将会彻底成为历史。 这是大势,是历史滚滚前行的车轮,任何想要阻挡大势阻止战车前行之人都必然会被碾碎成为齑粉…… 等到佛门事态渐渐平息,崇祯十六年终于走到了尾声…… 第一百六十章 大势 骏马奔驰,尘烟四起! 骑兵大营内,上千骑士挥舞着战刀策马冲刺,在无比巨大的校场内扎着无数草人,这些精锐骑士冲将上去,战刀挥斩,数不清的草人人头落地。 另外一处两三千的战马绞杀在一起,骑兵手里拿着的乃是和战刀同等重量的木刀,此刻正在捉对厮杀,酣畅淋漓。 还有一处,马上骑士身上插着腰刀,背上一篓箭矢,手中一柄骑弓,正在练习骑射! 不过骑射难度太大,武锐军上万骑兵能够熟练骑射的骑兵不过区区六七百罢了。 “不错,不错。”冯恺最近没事就喜欢来骑兵大营转转,相比起已经腻味的步兵训练,还是骑兵这种万马奔腾的练兵气势更赏心悦目甚至是摄人心魄! 如今已然是骑营主将的梁岚一脸肃穆道:“大帅给予了骑兵最多的资源,不惜代价也要练出一支精锐骑兵,末将岂敢懈怠!” “很好,也不枉咱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冯恺笑道:“好好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该上战场了。” 梁岚顿时激动的一塌糊涂,如果说武锐军从将领到战士都无比渴望上战场建功立业的话,那么他梁岚必然是最渴望的那一个。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是冯恺入川的老弟兄,自然也就算不上嫡系,而且他杀龙文光纳投名状入的武锐军,这军中质疑他脑后生有反骨的不在少数,要不是冯帅信任,恐怕他早就被排挤到犄角旮旯里面去了…… 他之所以能成为骑营主将,完全是因为冯恺麾下没有擅长骑术的将领,这也是武锐军最大的短板,因此擅长骑术会训练骑兵的他得以被重用。 但仅仅这样肯定是远远不够的,想要在武锐军站稳脚跟并且消弭掉和其他将领之间的隔阂,他就必须拥有能拿得出手的战功。 战功……只有战场上取! 然而冯帅一直迟迟不动,他也只能忍耐,连嫡系都无法左右冯帅的最终决策,梁岚自然是连提都不敢提…… 看着明显很激动的梁岚,冯恺微笑道:“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平静了,一旦上了战场,咱们武锐军就会迎接来接连不断的大战恶战,届时想要片刻得闲怕是都不容易了。” 梁岚肃然道:“身为武将,战场才是最终的归宿,能为大帅提枪跃马厮杀于疆场,乃是武锐军每一位将军,每一位战士的荣幸。” 冯恺呵呵道:“不要为了咱,咱也是为了结束这乱世,能让这天底下饱受战乱之苦的万千百姓能够真正过上好日子,最不济也能休养生息,平复战乱带来的伤痛。” 梁岚顿时肃然起敬道:“大帅悲天悯人,实乃真佛在世,待到取了这天下,必然是万民之福哉!” 冯恺哈哈大笑道:“梁将军可不是个喜欢拍马屁的主,如今为了早日能上战场建功立业,这字里行间的迫切之心本帅也是感同身受。” 梁岚赫然洒笑几声…… “梁将军莫急,咱已经得到最新消息,崇祯皇帝赐死了周延儒,已然失尽满朝大臣之心,如今的北京朝堂甚至不少都觉得大明当灭,或者说已然祈盼民军能结束这乱世,早一日杀进北京城了。 上个月也就是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称帝,改元永昌,随即分兵出潼关,分两路进军山西,而崇祯以大学士李建泰为督师,组织兵马抵御大顺军,却没想过李建泰不过一不知兵事的书生尔,如何能抵御得住如狼似虎的农民军,大明……败局已定啊。” “崇祯会不会逃亡南京?”梁岚皱眉,今日如果不是冯恺主动说起这些,他绝对是一个字都不带多问的,身为武将,只要冯恺的马鞭指向何方,那么他们这些厮杀汉就带兵冲杀过去也就是了。 在梁岚看来,南方并没有经历太大的乱战,而且南方卫所兵足有数十万,崇祯要是跑到南方,那么未必没有整饬兵备,重震旗鼓的机会。 也就是说,大明即便会亡,也不至于会亡的那么快,就算要亡也不至于亡在北京,而是该亡于南方才对,甚至没准能和大宋一样在南方偏安一隅长达百五十年之久。 “老五怎么看?” 徐老五神色自若道:“这事大帅曾经在闲聊的时候说过,崇祯自己肯定是想要前往南京重整旗鼓的,然而没有担当还喜欢让大臣背锅的皇帝早就失去了满朝的信任,甚至对于大明如今的朝臣而言,他们早就已经对崇祯绝望了…… 所以不管崇祯如何诱导,满朝大臣都不会引火烧身,做第二个陈新甲,而崇祯帝优柔寡断,恐怕不兵临城下都未必能下的了决心,现在李自成已经兵进山西,就看其攻势能否被遏制住,如果快速推进,崇祯估计想走都未必能走的了了。” 冯恺笑道:“就算崇祯真去了南京又如何?南方卫所兵马确实有几十万,但这几十万农夫兵能有多少能战敢战之士,恐怕比起当初被追击的民军都要更烂,另外南方世家大族盘踞三百年早已经是根深蒂固,各个大族之间盘根错节早已经连成一片,崇祯到了南方…… 依本帅来看,他的圣旨能出的了南京城就算不错了,一个身在京师都能把国事折腾到这等地步,指望他到了南方就能收拾山河,那简直是做梦。 当年大宋衣冠南渡,大宋还有岳飞这样的中兴四将,因为异族统治北方,所以反抗压迫的起义就没停过,可现在呢?大明有什么?左良玉?高杰?这些将领祸害百姓倒是一把好手,可让他们去和李自成这样的巨寇鏖战,呵呵…… 一代王朝开辟之初,军事力量必然处于鼎盛时期,李自成建立大顺王朝,麾下拥兵数十万,久经血战的精锐之兵都有十几万之众,这又岂是南方那些卫所兵所能比的? 一旦李自成在北方彻底站稳脚跟必然会挥师南下发起统一战争,届时崇祯拿什么来抵挡这股大势!” 徐老五等人若有所思,越想越觉得冯恺这番话乃是至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东风 “好东西啊,好东西!”冯恺抚摸着手上细长的枪管,就像是在抚摸心爱的…… 这是一支拉栓式火枪,加装的乃是螺旋式带底火的子弹! 底火枪炮的概念在军工作坊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冯恺提出来了,不过没有任何造枪炮的工匠能够理解。 不过冯恺也没指望,可就算不指望,这心里面还是希望能够研造出来,毕竟只有带底火的枪炮才是他认知中的热武,和这类枪械比起来,什么鸟铳什么燧发枪都是垃圾,也只有这样的枪械出现,冷兵器战场才能真正完成向热武时代的转变…… 如果他拥有一支万人组成真正的热武军队,那么就足以横扫天下,什么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什么狗屁的千军万马,不过都是射击的靶子罢了。 要知道后世袁世凯小站练兵,也不过练出数千半现代化军队罢了,而就是这数千军队,让袁世凯称雄天下,甚至连孙文为了借重其力量革命,都将大总统的宝座让给了袁世凯。 但是冯恺也知道,想要研究出后世半现代化枪械的难度有多高,需要克服的困难有多吓人。 这压根就不是推开一扇窗就能看清楚外面世界的事,因为这根本就是一片混沌的世界,就算身在其中也难辨方向。 所以这几年时间,冯恺也不给工匠施加压力,因为他很清楚,相比起更先进的枪械,大规模的制造燧发枪和定装弹才是王道,只要武锐军拥有足够的火枪手再配合冷兵器作战,就足以制霸天下! 但是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甚至冯恺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造底火枪的难度想象的太高了,又或者是他太低估了这个时代工匠的水平…… 总之造出来了就是造出来了,哪怕只有他手上这一支…… 不错,就他么一支…… 造出这支枪的匠人夏藕饶头赫然道:“这……这枪威力确实不俗,就是需要一点点打磨,根本没法量产。” 冯恺自然不会怪罪,以当前时代的工业水平,能量产才是奇迹。 “听说你还亲手打磨制造了三门榴弹炮?” 夏藕脸上一肃,忙点头道:“小的觉着打造这种枪械别说一支,就算是一百支都没什么大用,所以一直致力打造火炮,历时两年有余才……打磨了三门……” “你们瞒得可真够紧的……”冯恺呵呵笑了笑,这其实还真是冯恺冤枉枪炮作坊的工匠了…… 在如今的枪炮作坊内的大匠都有明确分工,而夏藕的任务就是负责研究冯恺提出的底火枪炮。 完完全全按照冯恺设计的图纸去研究制作,在没有成功前,谁会去邀功,直到半月前,榴弹炮成功试射,并且又经过反复试验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敢汇报。 至于底火枪就一支,实在不值得邀功。 “很好。”冯恺再次赞许道:“能够解决诸多问题,成功进行研发,就已经是功不可没,这等工匠精神值得肯定和鼓励!” 闻言,夏藕顿时有些激动。 “就按照科学院的研发奖励进行嘉奖!” “谢大帅。”夏藕虽然不太清楚科学院的嘉奖是什么,但是他知道武锐军大帅可是相当大方的。 转完枪炮作坊,冯恺又将整个作坊区域全部转了一遍,从清晨一直到黄昏脸上非但没有疲累,反而精神奕奕的很。 回到军议室,冯恺微笑道:“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呐。” 徐老五不解问道:“二哥所说的万事是什么?东风又是什么?” 冯恺道:“如今骑营上万骑兵通过一年多的集训,已是成效斐然,梁营将功不可没,另外如今军工作坊几年间打造火枪三万余支,足以装备上万火枪兵,还有数千门小型火炮,拉上战场覆盖攻击,便是神仙来了都够喝上一壶的,至于别的组装式床弩、巨石车还有铁甲、软甲、棉甲,刀枪等等也已足备,咱们的军械已然不缺,装备全军熬战天下,必然所向披靡。 至于这东风……呵呵,如今李自成已经攻克太原,大顺军一路平推,山西境内多数州县望风而降,兵锋已经直指北京,照如今的推进速度,或许北京保卫战就该爆发了。 只可惜这一次的北京城没有誓死血战的于少保,也没有同仇敌忾的满城军民,有的只是蛇鼠两端的大臣,还有丧尽人心的崇祯帝外加被瘟疫折磨的元气大伤的驻防军。 在咱看来,如果大顺军能杀到北京城下,估计根本不会经历太残酷的攻城血战,北京城就会被拿下。” “大帅的意思是,北京城里会有人和顺贼里应外合?” “这谁能说得清了。”冯恺笑道:“崇祯已经众叛亲离了,北京城里的不少官员早就对崇祯甚至大明绝望了,为了个人乃至家族荣辱,他们不愿意给大明王朝陪葬,选择迎奉新主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更何况咱们数千弟兄潜伏出去,最大的用处就是里应外合,你咋知道李自成没这么干,没准这家伙早在建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收买大臣以为内应了呢?” “这倒也是……”徐老五赞同道:“可惜千古一帝,雄才大略的洪武皇帝建立的大明朝最终连三百年都没撑过去,便要彻底成为历史了。” “三百年代有王者兴,这不奇怪。”冯恺摇头道:“这是王朝的宿命,咱若是夺了这天下建立新的王朝,或许也不一定能躲得过这宿命,但是咱会制定远比大明更完善更好的制度去尽可能的延续。” 徐老五淡笑,旋即问道:“这么说二哥等的东风便是大明灭亡?” “算是吧。”冯恺嗯了声道:“咱以前就说过,大明王朝就算再腐朽再没落,可毕竟是汉人王朝,是从异族手中抢回来的社稷江山,这天底下对大明存有念想的百姓乃至特权阶级绝对不在少数,大明不亡,他们的幻想就不会灭,这也是咱要借蜀王名头行事的原因之一,就算天下人心知肚明,也会存有一点念想,让咱们夺取天下的阻力降到最低!” “我明白了……”徐老五颔首。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绝不姑息 “你不明白……”冯恺没有接着说下去,缓缓闭上双目,这一刻他想到了扬州十日,想到了嘉定三屠,想到满清肆虐华夏,以至于千万百姓化为尸山血河! 以如今武锐军的实力,如果真要夺天下,必然所向披靡,然而他在等…… 他要等沉睡的华夏百姓彻底清醒,让天下万民知道如果没有他冯恺,那么即便大明灭亡,也绝对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改朝换代。 因为迎接万民的将会是最深重的苦难,以及被强加于身上落后与愚昧的思想,还有百年屈辱! 所以他蛰伏,一直蛰伏,他不想自己的蝴蝶翅膀影响到川外进而改变大势,最终的目的就是等李自成败亡,等满清入关,等多尔衮的剃发令,等那些历史长河当中的跳梁小丑一个个浮出水面,等到国人彻底清醒! 二哥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徐老五也不追问,该来的总归会来,等了这么久了也不怕再多等一年半载。 “舒处长。”冯恺睁开眼。 财务处长舒浠忙应声道:“属下在。” “说一下财务状况。” “是,主公。”舒浠肃然道:“如今我军军饷每月开支二十一万两,大营用度每月五万两左右,每月拨给军工基地的银子近五十万两,主要用于支付劳工工钱以及购买矿石,火药等等……” “说重点。” “是……如今我军结余白银八百七十八万余,黄金六十四万余,每月征收的商税五万四千八百两,丁税六万七千两,田税还未征收无法统计,每年养军的银子勉强能够保持手支平衡,但是官员及吏员的俸禄开支,还需要贴补两万两左右。” 冯恺点点头,这舒浠原本在军中后勤任职,一直担任老褚的副手,军中考核时候数学成绩满分,于是在军中文职部门组建之初,便直接提拔成为财务处处长,至于老褚依旧管后勤,不过失去了财权。 当初抄了蜀王宝库,获取的金银总价值两千六七百万两,这还不算古董字画那些价值不太好衡量的,冯恺接手政权,成都抄了十三大族,后面接手川西又陆陆续续杀了上百大户,总计抄家得银五百万两以上。 也就是说,武锐军建军近四年,几乎耗空了蜀王府两百多年的积累! 而这仅仅锤炼出十来万军队,这花钱败家的速度堪称恐怖。 不过冯恺一直觉得黄金白银这些贵金属既然能成为货币,那么就是拿来用的,货币不流通就会失去本身的价值。 就好像蜀王积累的财富一直都成箱成箱的堆在库房里面,这里面的金银甚至有的超过两百年都没见过天日,那如何体现价值,堆的再多也不过就是一堆死物罢了。 现在被冯恺抄出来,自然而然就具备了相应的价值,不但让冯恺拥有了一支铁血悍兵,还让整个成都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商业氛围,然后再通过商业的繁荣反哺,何乐而不为? 如今冯恺霸占的川西就能为其带来这样的税收,若是整个西川乃至大明的两京十三省呢?如果开拓出去更大的地盘呢? 要知道大明靠土地税支撑,而且还是绝大多数土地在收不到税的情况下,每年财政收入也有六七百万两,按照现在川西的土地政策推行,如果放在全天下,每年田税和丁税的总额绝对不会少于三千万两! 还有就是商税,大宋之所以那么富庶不就是因为商业空前发达,保守估计,每年天下的商税最少也能征收四千万两以上! 大明的穷是因为本该是国家的银子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了,以及地方豪族士绅为了自身的利益隔绝掉了本该属于国家的税收,堂堂帝国亡于财政破产,委实是天大的笑话。 当然,你要说川西之所以能征收到这些多银子是因为没有经历战乱,而且还因为冯恺鼓励发展商业的缘故,那川东如何能比的话,那么江南呢? 历代王朝,江南的赋税才是大头! 还有那么多被霸占的矿山呢?万历皇帝派矿监征矿税,能出现太监拿六成皇帝拿四成这样的比例笑话,实际上太监拿的何止六成,即便如此万历朝都支撑起了三大征! 如果合理征收矿税,每年又是多少银子。 更何况冯恺还打算发展国有企业,说白了就是自己做生意,以他这后世的头脑外加强权,做生意要是不赚翻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所以冯恺对于抄家这等以暴力手段获取短期利益的手段一向不太感冒,认为此等行为纯粹就是在杀鸡取卵,不信可以参考李自成的追赃助饷。 当然必要的抄家还是必须的,比如成都的公审大会,说白了除了替天行道外就是为了震慑,是手段但不是目的。 冯恺如果提兵出川走一路杀绝豪绅大族,固然能获取堪称恐怖的财富,但是代价呢? 商业凋零,百业疲敝,想要恢复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因此该杀之人绝不放过,并非罪大恶极的惩戒便是,比如课以重罚,让被罚的伤筋动骨,同样能获取财富,还不会伤及根本。 当然这是后话,至于当前……经过半年时间的缓冲,川西已经彻底平稳,士族也彻底接受了冯恺的取仕制,当然不接受也不行,除非不想当官,那你爱干啥干啥,没人拦着…… “矿务局成立半年,川西的矿产也拟清拟定的差不多了吧。” 徐老五应道:“前几天属下刚去了一趟矿务衙门,如今川西大矿小矿已尽数清查,原本霸占矿山的豪绅也已主动放弃,停止开采,如今就等矿务局颁布矿业新政,然后按照章程进行投标。” 冯恺颔首道:“矿产乃国家资源,矿税更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保障,就好像大明的盐税支撑起整个九边的军费一样,容不得一丝的马虎和懈怠,更容不得上下舞弊,从中贪渎谋利,此为根本,谁要是想从其中上下其手,损公而忘私,那么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丝毫。” 徐老五应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半强行流通 “武锐眼镜专卖店?”一位年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士绅上下打量了一下店铺上方的牌匾,嘴里面碎碎念道:“半月刊上说,这眼镜戴上以后,原本昏花的老眼也能清晰视物,便是草木也能纤毫毕现,也不知道真假……”说完迈入店内。 店里面此时有两个客人,一个是年轻儒生还有一个老者,身上穿的也很体面,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程老?” “甄老?”被叫到的老者回头一看,笑道:“怎么?程老也是慕名而来?” 程老头呵呵道:“这几年这老眼越发昏花,看什么东西眼前都是模模糊糊的,这不是听到半月刊上刊登消息说只要有了眼镜就能让什么世界变的更清晰,所以姑且试试。” 甄老笑道:“那你可算来对了……刚才老朽试了,当真是神奇的很呐,原本咱这眼睛就跟瞎子似的没什么两样,方才待上这眼镜以后,看书读刊想都别想,可现在已是清晰可辨。” “那程某可真要好好试试……” “老人家请坐。”店里伙计招呼程老头坐下,脸上挂着职业般的微笑道:“还请稍候片刻,掌柜的给这位小伙子配好眼镜之后便招呼你老。”说完径直替程老头泡上一杯茶水,然后又将一只眼镜双手奉上道:“您老先试试。” “好,好,你忙。”要是寻常店铺里的小二,程老头可不会这么客气,可这眼镜店是啥? 武锐眼镜专卖店! 这可是武锐军冯大帅,当前川西的主人冯恺名下的产业,你敢不客气,咋滴,想闹事? 难不成觉得自己胳膊比冯大帅的腰还粗! 事实上,一直有传闻,早在一年半以前就开业的凯旋银庄就是冯大帅的产业,不过那银庄的生意惨不忍睹,不提也罢。 而这次不同,成都府里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间冒出了几十种店铺,而且全都是新颖店铺,比如卖生活用品的店里面卖的毛巾、香皂、洗发水,比如渔具店,那里面卖的鱼竿可以伸缩自如,韧性极佳,还有的渔具竟然还带轮子…… 还有什么各式各样物品的小商品店,还有超市…… 当然传统的店也有,比如茶叶专卖、瓷器专卖、玉石挂件首饰专卖、成衣专卖等等…… 这些店铺的名字前缀都是武锐! 也就是说冯恺在一夜之间将店铺开遍了整个成都的大街小巷,而且在最新一期的半月刊广告区域直接屠版,铺天盖地都是介绍各种店铺经营类目还有什么商品用途的。 这眼镜店自然也不会例外。 后世眼睛可是暴利行业,这年头能不能暴利冯恺不知道,但是必须尝试尝试。 老年人十个有八九个都是老花眼,至于年轻人……后世拜电脑手机和高强度的学习所赐,年轻人近视几乎是普遍现象,然而别以为几百年前就没有年轻人是近视眼,相反还有不少。 这其实也无需大惊小怪,要知道在当前想要读书出仕,那么读书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熬夜苦读才是常态,在没有电灯的时代,那昏黄的灯火……比如典故凿壁偷光,这眼睛要是能好才叫有鬼。 所以这年头近视眼年轻人绝对不在少数,既然多,那么就意味着拥有巨大的市场嘛。 掌柜的和柜台前的年轻士子正在絮絮叨叨的说道:“嗯,差不多了,看了这么多,你这眼睛的度数差不多有三百,这副就很合适。” 没办法,这年头没有专业的验光设备,那么如何确定近视度数? 只能慢慢试呗,试来试去,年轻士子觉得现在戴的这个最清晰,也就是度数低了还是模糊,度数高了头昏眼花正合适。 “这副眼镜在下要了。” “承惠顾,十两。”掌柜笑眯眯的开价。 “十两?这么贵?”士子大吃一惊,他家还算富裕,但是十两对于他而言也不算个小数目。 掌柜笑道:“嗯,这是冯帅定的价,冯帅说了这是黑科技,戴上眼镜就好比多了一双眼睛,十两真不算贵,度数越高越贵,小哥这眼镜三百度十两,要是六百度可得十五两呢。” 年轻士子咬牙掏出十两银子道:“我买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银子,摇头苦笑道:“小哥这是没注意看半月刊上刊登的消息啊,冯帅名下所有产业都不接受贵金属交易,必须使用凯旋银庄发行的最新纸币,小哥还是先去银庄把这银子兑换成纸币了以后再来买吧,不过友情提示一下小哥,小哥可以多买一些新币,以后肯定用的上。” 士子眉头皱成了川字,他实在是喜欢这副眼镜,可咋这么麻烦…… 不过麻烦也没办法,你给银子人家不收啊。 这其实也不是麻烦,而是抵触,凯旋银庄发现新纸币都大半年了,那纸币做工极其精美,但是再精美也得不到认可。 没办法,大明的百姓被宝钞祸害的实在太狠,以至于现在到了谈纸币就色变的地步。 年轻士子脑袋毕竟灵活,一想就知道这是冯恺想要利用市场来为新币铺路,以非强行的方式来达到纸币的流通。 掌柜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现在成都突然间冒出来的这么多武锐军产业,以后肯定都需要用纸币来结算,没有纸币,你就算钱再多估计也没用。 这一手真他么的高明…… 其实年轻士子一心苦读书,不闻窗外事,哪里会太多过问柴米油盐事,这次也是因为……近视,不得不自己亲身前来罢了。 若非如此,他岂能不知道,这一旬以来,成都不少店铺都必须收取纸币,有的甚至只收纸币,否则将会被课以重罚! 这是冯恺决意推动纸币流通的大政,在成都以外或许感受还不够强烈,但是在成都境内,哪家商贾敢不遵守冯恺的决定! 更何况商贾忐忑,无非就是纸币的信用问题罢了,但是商家可以无障碍用纸币从银庄兑换现银,这顾虑自然也就小的多了。 现在冯恺的目标就是让世人习惯并且彻底相信纸币的信用,从而完成币制改革!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思维跳跃 送走士子,掌柜的笑呵呵走到二老身前问道:“二老觉得这老花镜如何?” 程老头目光从半月刊上移开笑道:“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戴上此镜,老朽这双本已经瞎了的眼陡然间便恢复了光明,实乃神器哉。” 掌柜的呵呵笑道:“这老花镜一副五两银子,二老身上可带了纸币?” “自是带了,不过方才老朽听掌柜的说什么度数不度数……” 掌柜的摆手道:“年轻人一般都是近视,老年人大多都是老花,近视需要验一验度数,老花则不需要。” “老花?老眼昏花,倒也贴切。”程老头微笑着取出一张面值五元的纸币道:“咱拿一副。” 现如今凯旋银庄发行的纸币都是以元和分为单位,一元等同于一两,一分则等同于一钱,最高面值十元,通用通兑,如果不考虑信用问题,委实很方便。 两老头各自掏了五元纸币拿了两副老花镜就这么戴着便出了眼镜店,看上去精神奕奕,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虽然仅仅才过去十来天,可成都不少百姓已然慢慢接受了纸币,不是相信冯恺或者纸币的信用,更不是觉得有多方便,而是不用是真不方便。 比如成都府内最大的坐商周家名下所有店铺都使用纸币交易,这纸币出现时间短,但是已经完完全全渗透到了成都百姓的生活当中去了…… “开钱庄发行纸币,要想咱们的新币不沦为和宝钞一样的废纸,就必须保证信用的坚挺,有足够的底气来应对可能出现的挤兑风潮,预防通货膨胀发生的可能!” “信用……挤兑……通货膨胀是什么?”徐老五不解。 “宝钞为什么会完蛋?”冯恺正色道:“宝钞之所以会成为废纸,就是因为信用破产和通货膨胀!” “信用是国家的信用,是财政经济的信用!人无信不立,财无信必衰! 以咱们推行纸币的办法,让市场和百姓慢慢的接受和认可,当老百姓渐渐认识到纸币更加便捷,而且价值不会降低,那么就会认可。 从某些方面而言,纸币的信用是和价值是否能一直坚挺直接挂钩的,百姓习惯了,这信用自然而然也就树立而起。 大明发行宝钞对于民间而言一开始是接受也认可的,这源于朝廷的强力推动,也就是说百姓接受宝钞是被动甚至是被逼的。 而我们发行的纸币是要让百姓主动接受,这和被动接受完全是本质上的区别,不能一概而论。 最可笑的是,明朝的皇帝没钱了,觉得纸币的成本低廉,以为只要多印狂印自然就能解决掉财政危机,却不知道很多东西的价值本身就是恒量的。 最简单的例子,咱们成都府里有一千万两和银子等值的纸币,城内也有和这银子等价可以购买的货物,那么市场就是稳定的。 可这个时候为了利益一下子多印了一千万两纸币,百姓原本一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因为大家手里面的纸币都多了一倍,导致原本价值一两的货物现在卖二两,这就是通货膨胀!” 徐老五等人恍然,这个道理都懂,只不过不像冯恺表述的这么清楚罢了。 “市场有市场的规律,任何人试图破坏市场规律都会得到反噬,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样,当然市场经济学是一个很广泛的话题,涉及到微观调控和宏观调控,一时半会不可能说清楚。 因此咱只说一点,不要人为的去破坏市场规律,比如在自己没有足够的现银储备的情况下去加大印币量,也必须有足够的储备去应对挤兑潮。 有时候挤兑并不是坏事,甚至只要能熬过一次又一次的挤兑,纸币的信用就会越坚挺。 要让纸币和现银之间紧密相连,让百姓彻底认识到纸币就是银子,不能像宝钞一样,银子和宝钞之间的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拉越大,最终导致宝钞信用破产。” “意思是咱们有五百万两现银就只能印五百万两的纸币?” 冯恺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当然也稍微可以多印一点,比如五百五十万甚至六百万,毕竟民间还有容积率和一定的承受能力。” 哪怕是数学学的贼好,身为军中财政处长的舒浠同学听冯恺的这些新名词都听的头昏脑涨,难以理解。 冯恺摆手,似乎也知道多说无益,就算他口才再好,也不可能跨越时代将后世的先进理念完全灌输到这个时代人的脑海里面,更何况他自己对于市场经济学都是一知半解。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冯恺轻叹,没来由的想起高中课本上的这句话:“物质形态决定社会形态,这是永远都不会错的,一个国家如果让百姓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那么这个国家就是病态的,身为皇帝身为大臣也都是无能的。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最简单的诉求就是活着,再然后才能去谈什么过上好日子,如果连活着的基本要求都满足不了,百姓为何不造反,难不成眼睁睁的等着饿死,等着全家人饿死? 这天底下的反王诸如李自成之流为何从商洛山中出来就能裹挟几十万军队,不就是因为太多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不造反必死无疑,造反九死一生,换做是你们又会如何选择? 李自成的《永昌元年诏书》里面写道‘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官逼民反,民岂能不反! 如今这成都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咱时时刻刻盯着,地方上的官员自然不敢造次,百姓因此得以安居乐业,可出了成都放眼整个川西呢? 咱们如果夺了天下,那放眼整个天下呢?届时你们都会成为新朝重臣,你们该如何为民谋福祉,如何保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如何保证杀贪惩腐,如何保证自己不先堕入腐败的深渊,如何保证自己家族之人不仗势欺人?” 众官面面相觑,完全跟不上冯恺跳跃性的思维,为啥纸币信用说的好好的,话风一变开始大谈贪腐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鉴查院 “州府的监察院平行监督,上下监督,但是官官相护,相互舞弊掩护的事永远都不可能避免,那么如何才能尽可能的去杜绝贪腐,如何才能收拾那些个毫无作为,酷虐起百姓来却是行家里手的赃官,怎么才能让这些官员发自肺腑的怕呢?大金。” 第一次来参加军议,却只能站在冯恺身后半个字都不敢说,完全把自己当成空气的陈大金一愣,连忙应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众官无语…… 陛下……冯大帅连国都没建,国号都没呢…… 堂堂崇祯朝的随堂太太监,如今卑微的跟狗一样。 众官一开始还猜测这次军议冯帅为何会将一个太监带来,如今看来果然别有用意。 “咱要成立鉴查院,由陈大金任院长!” 众官脑袋顿时炸了,虽然还不清楚这鉴查院是个什么机构,但是可以猜测! 让太监当院长,这岂不就是大明王朝的东厂? “大帅当三思呐。”徐老五语重心长的劝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冯恺呵呵笑道:“咱知道诸位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咱要弄一个东厂西厂出来?” 众官不由自主的点头,明摆着的事,大家难道是傻子? “不是……东厂之所以让天下官员闻风丧胆是因为东厂可以随意抓捕,甚至可以严刑逼供,但是咱这个鉴查院不是那么一回事。 简单点来说,鉴查院和监察院是同一类部门,都属于监督机构,不过监察院在明,院内也是正经的官员和吏员,拿的是国家的俸禄开支,而鉴查院则在暗,院里会有哪些成员谁都不清楚,比如你们府上的小厮,比如走街串巷的货郎等等都有可能是鉴查院发展的暗线。 而这些暗线的任务就是监督地方上诸事,比如官员是否贪赃枉法,比如豪绅士族是否苛虐害民等等。 一旦查实将会逐级上报,最后汇总到陈大金这里进行筛选,如果不处置则束之高阁,若是处置则交由法司按照正规法律途径审理,定罪!” 众官算是明白了冯恺的用意,这身上不由泛起一缕寒意,这是什么? 这就好像自己的身边无时无刻都会有眼睛盯着自己,若是作奸犯科的话就要掂量掂量轻重! 至于冯恺说的处理和不处理其实也很好理解,首先就是看过错是否严重,其次就是看能力。 因为冯恺以前就说过,想要杜绝贪腐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能容忍小贪,但是对于大贪蛀虫绝不姑息。 另外官员的能力很重要,若是只知道贪,却不会不能不敢不愿做事,那么这一类的官员必杀! 狠辣,当真是凶狠,大明的锦衣卫和东厂西厂已经是官员眼中最痛恨的机构,可不管怎么说,这几者都是明面上的,甚至是可以结交乃至规避的。 但是这鉴查院你连院里面有哪些人都不知道,怎么去结交规避,这就是一条隐藏在草丛里面的毒蛇,时刻盯着你,鬼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此刻众官自是郁闷至极,偏偏不好反驳,冯恺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做亏心事,就算身边全是探子又能如何? 但是…… 众官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情离开的军议室,可他们都知道这鉴查院的设立完全可以暗中进行,但是冯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宣布了,这就是警醒,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官员,他们头上有一柄悬着的刀! 但这柄刀终究还没落下来,可对于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而言,一柄刀已经快要斩到了自己的脖子。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八日,李自成兵至阳和,十一日,顺军入宣府,三月十五,农民军抵达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 崇祯十七年一月李自成兵出潼关,剑指北京城,这一路上无数州府相继投降,甚至不在其进兵路线上的州府官员都迫不及待的送上了降书,仅仅只是在代州遇到总兵周遇吉才展开了激烈大战,但是随着宁武关兵败,周遇吉战死,挡在李自成前行路上的只剩下一座居庸关。 然而居庸关不战而下…… 此时李自成部距离北京城已然不过百余里,最多两日就会兵临城下! 大明帝国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一旦北京城破,大明亡不亡国两说,但是崇祯自己很清楚,他必死无疑! 因为他不是宋徽宗,绝对不可能卑微屈辱的活着,更不会向反贼屈膝投降! 到了那个时候,他只有死! 但是在他死之前,他希望这满殿的大臣都去死! “陛下,早下决断啊!”魏藻德言辞恳切道。 “决断什么?”崇祯冷笑道:“开城投降吗?” 魏藻德默默退下。 “朕曾经问过你们是否该迁都南京,你们却说让太子前往南京拜谒孝陵,朕问你们是否能移驾成都,你们和朕说这是虎入狼口,朕让你们捐银助饷,你们一个个当守财奴,以至于连驿卒的差役银子都拿不出来,朕让天下兵马入京勤王,不是重病就是骑马摔断了腿,要么就是在路上磨磨蹭蹭,现在让朕决断?” 满殿大臣尽皆垂首…… “你们是不是觉得大明快要亡了,这紫禁城将要易主,所以一个个都无所谓了,左右不过就是换个皇帝,你们拜朱家皇帝和拜李家皇帝没什么区别?” “臣等不敢……” “不敢……不敢。”崇祯惨笑道:“朕五次下诏罪己,也算是古往今来皇帝当中的独一份了,可叹皇兄将这天下交到朕的手上,然而朕却没能挑起这如山般的重担。 朕无能,而你们这些大臣扪心自问,这心里可曾有愧! 你们没有,因为你们贪赃枉法,只知道党同伐异,你们做的那些事难道朕不知道? 朕不说是对你们还抱有希望,然而你们是怎么回报朕的! 天下烽烟四起,乱世持续了崇祯一朝,朕一开始对你们言听计从,你们呢? 呵呵,不说了,退朝吧,朕累了……” “臣等告退……” 第一百六十六章 龙凤 定川王府偏殿灯火通明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那偏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呼。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定川王侧妃朱荷临产! 冯恺大马金刀的站在偏殿院子里面,脸上的表情要多凝重就有多凝重! 狗入的预产期不靠谱啊…… 冯恺按照后世的算法推算过于蕊和朱荷的预产期,按推算于蕊的预产期大概是在三月十五左右,而朱荷的预产期差不多在三月二十五。 现在是三月十八,王妃于蕊那边肚子倒是挺大,可一点动静都不带有的,而侧妃朱荷这边提前了…… 冯恺就这么站着,看似波澜不惊,可这心里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在医疗条件简陋的古代,女人生孩子当真可以算得上是过鬼门关,这对于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子而言更是如此,毕竟相对而言她们严重缺乏运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更是把养胎当成了头等大事。 而民间寻常妇人还要劳作,甚至挺个大肚子还得在地里面干活,后世就听闻过有农妇一边干活一边就把孩子给生了下来的故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可实际上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且孩子生下来在如今这年代夭折率更是高的吓人,同样是越是富裕的家庭越高,比如皇室,反而是民间孩童更容易养活,无非就是养尊处优的孩子抵抗力太差罢了。 农村孩子水里来泥里去,摸滚爬来惯了,时不时还要进行体能训练,比如混合双打,比如追逐战…… 而富裕之家的孩童哪里能有这经历,稍微有点头疼脑热的就差没泡在药罐子里面了…… 当然现在扯这个太远,冯恺的思绪也飘远了。 三月十八,崇祯自挂于煤山,三月十九李自成破北京入紫禁城,大明王朝灭亡! 现在已经快子时了,那么崇祯估计已经挂上去了,他么的这时候生孩子,崇祯不至于那么快投胎过来吧。 不过这时候生,是不是贼老天要暗示他什么? 预示着新儿落地,大明死亡? 冯恺想的委实有些太远。 子时正,已经生了一个半时辰的朱荷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身边的稳婆已经急的满头大汗,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女人生孩子,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稳婆觉得定川王会活劈了她! “来王妃快把这碗参汤喝了,积些力气。”稳婆将五百年年份的人参汤舀了一勺子送到朱荷的嘴边。 朱荷连喝汤的力气都没了…… “王妃呐,冯大帅以后注定是要当皇帝的啊,您这肚子里面怀的不是皇长子就是皇长女啊,可得挺住了,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世间的尊荣可都等着您呐。” 朱荷轻声嗯了声,勉强喝了一勺子参汤,一股暖流融遍全身,顿时又恢复了些许体力。 “王妃呐,王爷在外面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呐,咱这老婆子一辈子替人接生无数,都没见过哪家的男人能如王爷这般的,您可以一定要挺住,给这么好的男人生个大胖小子啊。” 朱荷又喝了一口。 “对,对,使劲,快了,王妃,头出来了,再加把劲……” 丑时一刻,一声嘹亮的啼哭刺穿夜空! 冯恺整个人心神顿时一松,他最怕的就是难产,在如今这时代女子难产可没有剖腹手术,那几乎就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好在天可怜见! “王妃再用力,还有一个……”稳婆毕竟经验丰富,一看朱荷的肚子就怀疑是双子,现在果然…… 朱荷已经被折腾的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不过顺产下来一个,后面的倒是轻松了一些,大约一刻钟后又是一声更加嘹亮的啼哭。 稳婆一屁股摊倒在地上,累,真累,从来没这么累过,精神也从来没有这般高度紧张过,不过好在王妃无碍,这条老命基本上也算是保住了。 “王爷,侧妃生了龙凤胎!”朱荷的贴身宫女雪瑶兴冲冲的跑出来汇报。 “嗯,大的是男是女?” “姐姐是郡主和王子弟弟。” “嗯。”冯恺应了声便迈步入寝殿,先前他一直被拦着,说什么女人生孩子,男人见之不详,恐有血光之灾一类的屁话。 他么的他刀山血海死人堆里趟了无数个来回还怕血光之灾? 那后世还有丈夫在产房助产的呢,冯恺觉得如果自己在里面陪着,或许侧妃不至于这般艰难,但是没办法,在这个礼教大于天的时代,他不能不为朱荷考虑。 如果说他上了战场哪一天身受重伤,那么多半会被牵强附会扯到朱荷产子身上,这在封建时代一点都不奇怪。 走入寝殿,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气味道,两个娃儿被乳娘抱着大口大口的喝着,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没有去看孩儿,冯恺径直走到朱荷床边坐下,握住一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柔荑轻声道:“辛苦了。” 朱荷泫然欲泣道:“臣妾幸不辱命。” “可不兴哭,咱听人说月子里面哭的话,没准就会留下月子病,你也不想老了以后受罪吧。” 朱荷破涕而笑道:“臣妾还没老呢……” 闲聊了会,两个娃娃吃饱喝足沉沉睡去,朱荷聊着聊着也实在没了半分力气,眼睛闭上睡了过去,可怜被冯恺拖着,连孩儿都没看上一眼。 冯恺就这么坐在床边,直到天色大亮! 雪瑶就这么陪着,那目光时不时落在冯恺身上,不时黯然神伤,身为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其实也能算是贴身大丫鬟,那么难道不是机会最大的吗? 王妃和郡主同时有孕,大帅身边连个暖脚的都没,那么她机会可不就来了,然而大帅对她……不是对她,而是对除了王妃和郡主以外的女人没有半点兴趣。 花姑娘都没机会,她自然更没机会…… 一想到这茬,雪瑶就忍不住黯然神伤,大帅以后是要坐天下的,那现在的侍妾以后可不就是嫔妃,现在机会不把握住,等到大帅坐了龙庭,美色如云的时候,岂不是更没机会。 雪瑶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国不可无主 “好外孙,好外孙。”蜀王哈哈大笑,一会瞅瞅小郡主,一会瞅瞅小王子。 其实冯恺都没软禁蜀王,因为没有必要,蜀王已经注定和他绑在一条战船上面,他兴,蜀王府还有活路,他败,蜀王必死无疑。 所以蜀王根本没得选择,只不过和这天底下大多数都藩王一样,蜀王同样是个死宅。 或许是从小接受的就是关于死宅的教育,又或者是他本身就更喜欢醉生梦死的王宫生活,他在军营都能活的甘之如饴,别说在自己的王宫了…… 所以蜀王一大早听到女儿产子,还生下龙凤胎之后当真是大喜过望! 蜀王别说外孙,就是孙子都有好几个,但那又如何?哪能跟这宝贝外孙相提并论! 这一点都不好笑,要知道有这两个娃,蜀王府和冯恺之间的香火情就更甚了三分,以后就算冯恺当了皇帝,想来也不至于对前朝蜀藩下狠手! 现在外孙外孙女不哭,蜀王就眉开眼笑,一哭,立即就是手忙脚乱,倒也是其乐融融。 “大王,冯帅请您过去。”雪瑶过来通报,倒是规矩的很。 “嗯,好,好。”蜀王点点头,然后又看了两娃一眼,颇有些念念不舍,又语重心长的对斜靠在床榻上的朱荷道:“女儿哇,你可是蜀王府的大功臣,可一定要保重好身子,蜀王府的荣辱以后可就全靠你了。” “女儿知道,父王勿要挂念,夫君此人重情,断不会对王府如何的。” “那就好,那就好……”蜀王叹了口气,老脸上浮现出一缕苦笑,身为武锐军大帅,当心狠手辣,无情无义才对,竟然重情,不过这对于蜀王府未必是坏事。 走出偏殿,蜀王被引去王府书房。 “泰山请坐。”冯恺将蜀王迎进书房,淡笑开口。 “不知贤婿要见小王所为何事?”蜀王心里有些忐忑。 冯恺对这些称呼感觉无比别扭…… “泰山可知外间大事?” 蜀王一怔,这外面的大事半月刊上都会有刊登,不过他懒得看,或许也是本着眼不见为净的鸵鸟心态,管他外面打生打死,他把门一关,做个快乐的死肥宅多么的惬意,烦那些心做甚。 所以这一问便把不关心世事的蜀王给问住了,只是喃喃道:“贤婿说的可是李自成建国,改元永昌?” 冯恺呵呵道:“那是老黄历了……李自成今年元月称帝,随后便兵出潼关,杀入山西,一路上势如破竹,短短两个多月便杀到居庸关,可笑居庸关乃是护卫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能坚守住,李自成也只能无功而返,然而居庸关总兵唐通,镇守的杜太监根本不做抵抗就开关投降……” 蜀王目瞪口呆,身躯忍不住微微轻颤。 如果是以前的只会享乐,混吃等死的蜀王,那么他不会觉得什么,可这几年间冯恺时不时就会找他聊聊天,他也算是开拓了眼界。 至少知道大明若亡,究竟因何而亡! 冯恺说了很多,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崇祯无能,以至于尽失士心。 可以说大明之所以灭亡,崇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之所以在后世名声还不错,只不过是因为他血屠后宫,宁可吊死煤山也绝不向反贼妥协的气节,就算做亡国之君,也要死的有尊严! 至于最后一次罪己诏上面的什么罪在朕躬,什么满朝官员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这些废话听听也就是了。 明末不是没有不能任事的大臣,但是绝大多数大臣都被逼的不敢任事,碰上这么一个毫无担当还贼喜欢甩锅的皇帝,能力再强也只能当鹌鹑。 看看死到临头了还留下一句满朝大臣皆可杀…… 明末的大臣尤其是东林党,杀一百个估计只能有两三个冤枉的,但是要把亡国的责任全部推卸到大臣们身上未免有失偏颇,崇祯自己难道就没责任? 崇祯登基十七年,换首辅跟走马灯似的,杀袁崇焕……当然袁崇焕死的不算太冤,但是在那等形势下杀督边大臣,而且还是拥有强力手腕约束边军的大臣,他咋想的? 袁崇焕杀毛文龙替崇祯背了几百年黑锅,没有皇帝首肯甚至授意,擅杀一品武臣? 杀陈新甲,污蔑孙传庭,重用不懂军事的太监高起潜…… 这些难道不是崇祯的锅? 蜀王想过大明会亡,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居庸关没了,顺军长驱直入抵达北京城下,北京能守得住? “人心散了,再加上去年那场横行京师的瘟疫夺走了太多精锐战兵的生命,北京城是肯定守不住了。” 冯恺微微轻叹道:“崇祯一直没离开北京,北京城一破,崇祯何去何从?在咱看来,崇祯十有八九会殉国,就算不殉国,这大明也已经亡了……” “贤……贤婿打……打算?”蜀王有些紧张。 “天不可无日,国不能无主。”冯恺正色道:“如果确切消息传过来,那么不管崇祯是被俘还是被杀又或者自尽,某当扶泰山登基,以续大明国祚!” “啊?”蜀王彻底惊了道:“崇祯即便死了,大臣们也会拥立崇祯子嗣继位……” “大臣提议太子去南京拜谒孝陵都被崇祯拒绝,泰山觉得太子、定王和永王有多大的机会逃离北京城?” “这……”蜀王喃喃道:“即便崇祯子嗣皆无法逃出,可往上近支也能数到万历帝,那么福王继位名正言顺。” “福王……呵呵。”冯恺笑了笑,崇祯死了以后,大臣们忙着拥立新主。 当时离南京最近的藩王有开封周王、卫辉潞王、汝宁崇王和最惨的洛阳福王。 按照皇帝继位的传统,崇祯死了儿子顺位,儿子顺不了论兄弟,比如崇祯承天启皇位,没兄弟就找近支,也就是论血脉近疏,当年嘉靖帝就是这么进的北京。 那么按照亲疏远近,福王都是当仁不让的新帝人选,然而以钱谦益、史可法为首的东林党派却更属意潞王。 史可法等人之所以不想立福王,是因为福王坏毛病太多,比如失德,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等,这么多毛病福王岂能主天下? 而潞王素有贤名,虽穆宗之后,然昭穆亦不远也……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只可惜只会夸夸其谈的文臣终究没认清现实,在这乱世真正的话语权永远都是掌握在带兵大将的手里! 南京的大臣支持潞王没用,然而被黄得功、刘良左这些军头护送的福王抵达南京,得到军中的支持,福王无惊无险的登上了皇帝宝座。 只叹这宝座固然是荣耀,可已经布满了荆棘,最终清兵南下,仅仅当了一年多皇帝的弘光帝上了断头台。 “乱世之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冯恺冷哼一声道:“南京可以拥立福王登基,咱也可以让泰山继位!” “小王……小王……”很显然蜀王是不愿意登基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傀儡,但傀儡和傀儡不一样,寻常的傀儡没有利用价值了,扔了也就是了,可当个皇帝的傀儡,历史当中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怕啊…… “泰山是在担心咱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小王不敢……” 冯恺悠悠一叹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呐……泰山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就无需担心别的,咱虽是武夫,可也知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咱绝非是无情无义之徒,泰山有何好担心的……” “贤婿说的是……”蜀王钢牙一咬道:“小王便坐坐这皇位!” 很显然,蜀王是彻底豁出去了,而且他也确实没得选择,现在全指望冯恺能够信守承诺,能在天下已定之时给他一条活路! 当然,如果冯恺一定要卸磨杀驴,那他也只能认命…… 天下风起云涌,四川安宁祥和,军中等的肝火上升,冯恺却窝在王府里面逗儿子女儿。 火气没办法不大,崇祯十七年四月下的半月刊上已经将李自成杀入北京,崇祯帝上吊的消息公布了出来,大明亡没亡不好说,但是大明在北方的统治已经彻底土崩瓦解。 随之而来的消息就是崇祯帝将儿子委托给成国公和自己老丈人周奎,最后两人为了保命,直接将太子和两位小王给供了出来。 军中文臣武将磨刀霍霍,都郁闷的一塌糊涂,不知道冯大帅还在等什么! 徐老五现在一天要往王府跑三趟,嘴皮子都快磨出泡了。 “二哥,军中士气高涨,将士们向战之心空前激烈,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此时出川……” 小王子一泡尿嗞了冯恺一脸,也把徐老五后面的话浇灭了…… 冯恺乐呵呵的抹了一把脸笑道:“快了……快了。” “那二哥倒是给个准信啊,哪怕再等三个月,也总得给军中一个准信吧。” 冯恺将儿子交给乳娘,淡笑道:“士有奋战之心,将有必胜之念,咱这个当主帅的要是硬拦着,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要是往常徐老五没准还能虚与委蛇扯几句,可现在哪管的了那么许多,当即很是慎重的点头,意思很明白,你冯大帅再不给个准信,大营估计得要哗变了…… “崇祯帝死了,南京这个时候必然在选新主继位来定天下民心,如此才能显得名正言顺不是?咱们名义上终归是蜀王部属,李自成这狗贼逼死崇祯,蜀王岂能不表示表示?” “二哥的意思是?” “蜀王当遥祭先帝,痛斥李自成之暴行,还要为先帝报仇雪恨,另外,天下岂可无主,蜀王当顺应民意,勉为其难,登基为帝,承继大明皇统,如此天下民心士民可收矣。” 徐老五狠狠出了一口气道:“二哥思虑周详,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冯恺哈哈大笑道:“只要五弟不要觉得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就行。” “岂敢,岂敢。”徐老五连连抱拳。 人在成都就似乎没有什么话题能够保持新鲜度,这边李自成入北京逼死崇祯的话题刚刚降温,半月刊上便又刊登了来自于北京的最新消息。 李自成在北京城追赃助饷! 那些迎奉新主磕头都来不及的满朝大臣纷纷被下狱,满城的豪绅贵族被拿下严刑拷打。 崇祯帝老丈人嘉定伯周奎,也就是当初崇祯想让他捐银子助饷,女儿还贴补了五千两,最后只拿出两千两来还贪污了女儿三千两的家伙被抄家,抄出金银价值七十万两。 首辅魏藻德当初让他捐钱,为了表示自己廉洁,还把家里面家具拿出去卖的家伙被拷打出五十万两! 这样的官员在京城比比皆是,数都数不过来,由此可见,当初崇祯说满朝大臣皆可杀这句话倒也不能算错。 追赃助饷追的满京城风声鹤唳,不光是豪绅大户,李自成放任麾下将领纵兵劫掠民间,无数百姓破家灭门。 状态之惨烈,绝古空前,评论文章对此做出评论,认定李自成哪怕建国称帝,可骨子里面依旧不改流寇本质,让这样的人坐江山,对于天下人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一场追赃助饷,让李自成,让大顺军彻彻底底丧失了天下民心。 原本那些因为冯恺窃占川西,导致损失大量土地的大地主这个时候不由的开始庆幸,毕竟冯恺只要地,没有剥夺家财甚至要命呐。 轰轰烈烈的追赃之火烧透了半边天,那些喜气洋洋迎新主的崇祯朝大臣有一个算一个无不追悔莫及,只是不知道当这些卖国贰臣被严刑拷打,在日夜哀嚎,在他们家门被乱兵踏破,当自己的儿孙惨死于乱兵刀下,当妻女被贼兵蹂躏的时候,不知道这心里面会有多后悔。 是否后悔当初没拿银子出来帮助朝廷度过难关,后悔他们打开城门,后悔自己逼死了那个尽管没有担当,还疑心病重但至少没有让锦衣卫让东厂把他们家抄了弄银子的仁慈之君。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连李自成这种流寇的本质都没能看清,要怪只能怪当猛虎恶狼临门的时候,没有抵抗而是乖乖打开了大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官方统计,李自成追赃助饷追赃七千万两,可后世验证实际上远远不止,至少也是一亿两以上,这还不包括那些乱兵抢掠的民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以工代徭 北京终究离成都太远,又没有切身之痛,虽然寻常百姓对什么追赃助饷兴趣不大,最多也就是听到无数的豪门被灭,心头会产生一缕快意而已。 为富不仁,这就是报应呐,这才是民间最真实的声音。 现在川西最关注的事没别的,就只有两个,一个是矿产局。 矿产局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和矿产挂钩而成立的衙门,这个衙门有权对任何一处矿产进行核查,贵金属矿全部收回,冯恺委任官员负责招募矿工进行开采。 任何试图染指矿藏的大族,一律严惩不贷,想要私挖盗采,一经查实,要么课以重罚并入刑,要么直接就是抄家,家属充军奴! 严刑峻法,对于想要侵占国有资产的行为,冯恺绝对没有丝毫还价的余地! 至于非金贵金属矿,则通过招标的形式承包给个人,承包期为三年,三年内承包人每年需要向税司缴纳固定的承包银,至于承包商会不会为了谋利而过度开采,冯恺不问,实际上也不可能问的了。 经过财政部门预算,如果整个天下的矿山都能有序按章程,杜绝贪渎的话,每年矿产能够带来的财政收入不会低于五千万两,这其中包括盐矿。 但是问题同样明显,就是矿主会不会压榨劳工! 于是工人联合会诞生了…… 工人联合会,简称工会,其存在的意思就是保障工人的劳动权益,反对压迫,为工人阶级做主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非官方性质,交给工人推举产生,然后在官府备案,一旦出现压榨劳工,剥削等现象时,工会有权向官府申诉,官府接到申诉必须严肃处理,官府不处理就处理官府! 甚至于冯恺已经让法司着手拟定《工人权益保护法》,一旦实施,工人的利益将会得到最大保障! 其实矿产局也好工会也罢,底层百姓的感触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或许只有真正实施之后他们才会感受到变化。 现在他们最热议的是徭役,徭役这玩意已经传承几千年了,说白了就是官府发动百姓免费做事,一般而言就提供一到两顿饭。 可实际上为了贪污,那些赃官的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徭役总体而言是为国家的基础建设服务的,比如修桥补路兴修水利等等,但是地方官府安排徭役让百姓去挖矿谋取私利的事比比皆是,狠一点的还要百姓自带干粮…… 等等手段简直丧心病狂,但是无力反抗的百姓也只能默默承受来自于官府的压榨。 然而现在徭役陡然间变了…… 不是说冯恺废除了徭役,而是做出了变动,首先让徭役不再具有强制性,以前征徭役,官府让你家出壮丁谁敢不去,但是现在可以说不! 也就是说百姓可以拒绝官府的征役,当然如果仅此而已的话,那么徭役也等于是名存实亡了,估计官府征一百徭役都不会有一个百姓愿意出役。 所以新的徭役规定,被征的徭役工人,官府必须发放工钱,实际上就是以工代徭! 差不多也相当于是变相的消亡了徭役。 说实话在冯恺看来,徭役的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随着时代的演变已然彻底走了样,官府通过徭役打压盘剥百姓的事几乎是层出不穷,徭役本身的价值已经荡然无存。 既然存在已经不合理,那么就不具备存在的必要。 而且冯恺很清楚,大时代即将来临,工业时代将会取代农业社会成为时代的主流,越来越多的百姓将会因为工业化进程从土地当中解脱出来,通过做工来达到养家糊口的目的。 以后做工赚银子养家必然成为主流社会形态,那么他的这一举措无疑就是让社会朝前迈出小小的一步罢了。 当然,现在市面上不断的热议,无非就是真假问题,寻常百姓不是怀疑冯大帅,相反,冯帅爱民如子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川西,而川西的百姓的日子也确确实实比以前要好的太多了。 所以他们愿意相信冯恺,也认为这是冯恺为民造福的体现,但是他们不相信官府,官府拿银子出来给百姓做工? 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而且冯帅以后肯定是要出川打天下的,等到冯帅离开四川夺取天下坐了龙庭,那时候的四川就算是龙兴之地,却也是天高皇帝远,如何能保证官府会坚决执行? 但是怀疑归怀疑,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比如工会和工人保护权益如果能贯彻执行,那会如何? 民间热议是因为关乎自身。 而冯恺自身并不关注这些,不管是矿务局的成立还是工会制度以及保护法等等,都只不过是他下达的一道政令罢了。 政令下达,下面的人去贯彻和执行,这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体系。 现在冯恺很忙,比如王妃于蕊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也是冯恺法理上的嫡子,王权交接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当然,于蕊产子,这事要是放在冯恺已经夺取天下之后,那肯定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这意味着储位已定,国本无争! 但是现在,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四月末,蜀王府正在紧锣密鼓的为蜀王登基做准备,按照推算的黄道吉日,蜀王将会于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五即皇帝位,荣登大宝! 当然,整个四川乃至全天下知道武锐军的都清楚,蜀王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 而且基本笃定,蜀王最后的结局肯定和小明王一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间暴毙,然后冯恺勉为其难的登上皇位。 套路,都是套路罢了。 但是十万武锐军战士都在翘首以盼,因为大帅已经明确说了,蜀王登基之后最迟一个月,武锐军誓师出征!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福音呐,要知道武锐军第一批入伍的兵都快四年了! 每天承受繁重的训练目的是什么?不他么就是为了上战场! 可等了一年又一年,冯大帅对取天下似乎一点都不积极,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呐…… 现在有指望有盼头,要不是皇帝登基繁文缛节太多,武锐军的将士们恨不得今天就把蜀王摁在皇位上面…… 第一百七十章 改元光统 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五! 大明太祖皇帝十世孙蜀藩朱至澍于成都府蜀王府昭明殿即皇帝位! 改元光统! 同日大赦天下! 同日封定川王冯恺为川王,世袭罔替,赐‘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加九锡。 封川王冯恺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武锐军,整饬天下兵马! 赐王命旗牌、天子剑,拥先斩后奏之权! 同日宣布成立中枢权职衙门,设立秘书部、法务部、税务部、民政部、人事部、警务部、军务部、基建部、水利部、外交部、矿务部,各部由秘书部总领,首任秘书长由徐鹏担任,各部部长由秘书部部推任命,此引为常例。 同日,大明福藩朱由崧被江北四镇拥立,于南京即皇帝位,改元弘光! 至此,天有二日,国有两君! 同日,世事半月刊五月上刊发行,刊中报道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足以震撼整个天下的惊天消息。 李自成追赃助饷,北京城内权贵豪族几乎无人幸免,这其中就包括平西伯吴三桂的父亲锦州总兵吴襄。 半月刊中对于吴三桂进行了长篇累牍的论述,比如吴三桂接到崇祯旨意率领关宁铁骑勤王,为何骑兵速度走的跟蜗牛一样,很显然,吴三桂虽然奉诏,但是并不打算和李自成硬撼,他是想保留实力,拥兵自重。 比如吴三桂在崇祯死了以后投降李自成,为何降而复叛? 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是放屁,枭雄一般的人物会为了一个妓女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因为父亲被杀?很明显不是,因为吴三桂降而复叛之前他爹还没死,而且李自成为了招揽吴三桂还让吴襄写信给了儿子,然而吴三桂不为所动,这才让李自成动了杀心。 也就是说吴襄之死,作为儿子的吴三桂难辞其咎!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吴三桂回头夺下山海关的呢? 评论认为是因为追赃助饷! 追赃助饷彻底暴露了李自成部就算打下了北京也难掩流寇的本质,让吴三桂很清晰的看到,李自成绝对坐不了江山,就算李自成登上了帝位,这新朝也必然会在顺军的肆虐下比起崇祯朝还要糜烂。 简单点来说就是在吴三桂看来,李自成比起崇祯还没得救,典型是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 如果投降这种烂泥,他又不是李自成的嫡系,届时必然会被李自成打发出去清剿天下不肯臣服的叛匪,甚至被分化剥夺军权都不是没有可能,当然也有可能继续驻守边关,面对满万不可敌的满清兵锋。 有前因有后果,吴三桂最终选择折返山海关,原因就不难理解了,对于吴三桂这种人而言,所谓的民族、家国大义都是狗屁,自身的荣辱才是最重要的。 他退守山海关,可据李自成兵锋于关前,最不济也能投降满清,驱虎吞狼! 事实上吴三桂也是这么做的…… 对吴三桂不上套极其愤怒的李自成最终出兵十余万进攻山海关,独木难支的吴三桂毫不犹豫的便投靠了满清,引清兵入关,于一片石大败李自成,随后在山海关略做休整便直扑北京城! 三天前,也就是五月初二,多尔衮率军进入北京城,面对被李自成祸害的遍地狼藉的北京城,多尔衮直接下达了臭名昭著的…… 剃发令! 只不过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有传到成都罢了。 不过,没有关系,冯恺等的就是剃发令! 因为士绅官员乃至百姓而言,其实对大明彻底失望,对大顺甚至是绝望的他们而言,换一个统治者未必不能接受,哪怕统治他们的是异族。 但是他们实在没办法接受剃发令和易服令。 这是文化礼教的严重冲突,是数典忘祖! 冯恺一直在等,因为万民要知道痛,只有痛了才能幡然醒悟。 经历了黑暗腐朽的大明,再经历残暴不仁的大顺,现在异族想要入主中原,连脚跟都没站稳,就想要奴役整个汉民族,这还不够痛? 时机到了…… 此时,蜀王继位称帝,该走的流程都得走上一遍,现如今已是到了告祭历代先祖的时候。 蜀王府族庙如今已经改名为太庙,太庙内香烟缭绕,九代蜀王的灵位排列其上,看上去庄重肃穆无比。 身为‘臣’,哪怕是把皇帝当成傀儡的天字第一号权臣,冯恺此时也只能按部就班的追随光统皇帝的脚步,逐步去完成每一步的继位程序。 然而此时冯恺的目光已然被太庙内的一只长条状锦盒给吸引住了,心里面忍不住咯噔一下,脑海里面浮现出一个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故事。 等到光统帝进完香,随侍太监念完祭祖献文之后,一整天都没怎么开口的冯恺突然间说道:“这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 光统帝身躯一颤,似乎有些畏惧,目光在锦盒上快速一扫,旋即收回,这才期期艾艾道:“这锦盒放在庙里已经两百多年了从来就没打开过,据说是凉……凉国公的皮。” 冯恺抽了一口凉气,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可怜一代战功甚至能和冠军侯掰掰腕子的超级战将,最后竟然会落到这等下场。 其实也不能怪朱元璋心狠,要怪就只能怪太子朱标死的太早。 被朱元璋寄予厚望的太子朱标死了以后,大明帝国继承人问题彻底凸显而出。 按照朱元璋自己说的那句‘非嫡长不为君’的话,朱标死了以后,又嫡又长的是秦王朱樉,不过朱元璋似乎并不打算让儿子继位,那么就只能是孙子。 朱标的儿子当中嫡长子朱雄英八岁夭折,嫡次子朱允熥本该是最有机会成为皇太孙的,然而性子软弱不为朱元璋所喜,再加上太子妃早亡,朱标后立的太子妃吕氏生的原本是庶次子的朱允炆子凭母贵勉强成为嫡子,于是最终被立为皇太孙。 然而以蓝玉、常氏为首的淮西勋贵必然会支持早亡的太子妃常氏的儿子朱允熥,为了保证政权过渡平稳,也为了在自己死了以后,不会出现夺位血战,朱元璋最终痛下杀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乌烟瘴气 “蓝玉一代战神,死的冤,可也不冤,要怪只能怪他,怪淮西勋贵的命不好,遇到了狠辣的洪武大帝。” 光统帝似乎也在追忆,当初蓝玉被杀了以后,太祖皇帝便让人将蓝玉人皮给剥了下来,然后送去各地展示,目的自然是震慑,其实和传首九边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蓝玉的人皮到了成都以后就没继续传下去,因为初代蜀王朱椿王妃是蓝玉的女儿,朱椿和王妃感情甚好,也架不住哀求,便上书苦苦哀求将蓝玉人皮留在四川,最终朱元璋同意了,但是不允许下葬。 于是蓝玉人皮就被供奉在了蜀王族庙里面,迄今为止两百多年了。 那装人皮的木盒乃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否则估计早就该朽烂掉,也不至于如光统帝说的那样两百多年都未曾打开过。 只可惜张献忠打下成都,在退出成都的时候焚烧蜀王府,蓝玉人皮也终究在大火当中付之一炬…… “如今大王已继位为帝,大明法统内的皇帝已然消亡,再也没有谁能约束于陛下,咱敬重蓝将军乃是难得一见的帅才,落得如此结局委实让咱唏嘘不已啊。 既然陛下现在已经不惧,就将他下葬了吧,生而为人,终究是要入土为安呐。” “是,是,小王这就命人找个黄道吉日,将蓝将军分光大葬。” “您现在已经自称朕……” “啊,朕……朕知道了。” 冯恺也不继续纠缠,祭奠完祖宗就是祭天,天坛已经修好,无需多提。 很快一天过去,蜀王登基称帝,对于成都百姓而言委实算不上多大点事,成都最近的大事,其实也只有一个。 太多的流民涌入了成都…… 话说李自成北方称雄,而一直跟李自成不太对付,堪称天字第二号大反贼的张献忠自然也不会闲着。 话说张献忠大败宿敌左良玉,收编投降官兵新建新附营,兵威已然空前强盛,其地盘已经覆盖湖南全境、湖北北部以及两广部分地域,为了谋求战略纵深,也为了让大军拥有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张献忠决定率部杀进四川,占领四川全境! 崇祯十七年正月,张献忠进兵四川进发很快攻克夔州,然后接连攻克梁山、忠州和涪州,击败总兵曹英,破佛图关,四川总兵秦良玉率兵来战,被农民军击败,随后张献忠拿下泸州。 川东,川南巨震! 不过此番张献忠进兵四川倒是比起以前收敛了许多,不似往年那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了…… 历史上说张献忠肆虐四川,把四川百姓杀的十室九空,纯粹就是满清为了掩盖自己的屠杀暴行故意栽赃给张献忠罢了。 不过毕竟是乱贼,和李自成一样哪怕建国称王称霸,这骨子里面依旧改变不了流寇的本质,这也是古往今来农民军的通病。 他们为了反抗压迫为了求生揭竿而起,可当他们站起来之后却又忘记了初衷,会情不自禁的去将深重的苦难继续加到百姓的头上,似乎这倒成了笼络军心团结将领的不二秘法。 这也是农民起义尽管是压倒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却始终没有办法夺取江山的本质原因,因为流寇终究是贼,不从内部改变,就永远成为不了王道之师! 而冯恺的武锐军则恰好相反,武锐军蛰伏四年,这四年时间内可不光是训练,思想教育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每一位武锐军的兵说白了就是有信仰有追求的。 当然武锐军能有今日也很难复制,是冯恺的冒险一搏,是算准了就算朝廷根本腾不出手来料理他,甚至还会不遗余力的来拉拢他! 如果没有这个机会,那么冯恺注定也只能当流贼,什么训练,军事理念教育,不急不慢的发展军工这些都是扯淡,那个时候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官军的围剿下生存下去。 届时为了军心士气,或许冯恺也只能纵兵劫掠,因为造反的本质首先是生存,官军劫掠说白了也是为了生存,你想不劫掠就得有不劫的本钱,但是流寇哪来的本钱? 川西富庶,川东川南遭了兵灾,哪怕远远没有外界那般严重,可兵灾终究是兵灾,武锐军虽然没离开川西,但是冯恺在川西的所作所为,整个四川的百姓可都看在眼里,武锐军的政策在冯恺的刻意宣传下也早已经深入川民之心。 所以四川百姓翘首以盼,都在苦等武锐军收取整个四川,然而武锐军没等到,却等来了张献忠这头恶狼。 那些川南川东的豪绅大族知道冯恺在川西‘倒行逆施’,强夺大地主的土地分给小民,还要剥夺豪门的家奴和隐户,甚至还要杀上一批所谓的作恶多端的豪绅来给小民出气。 如果说他们不怕,那是假的,所以寻常小民翘首期盼,而他们则巴不得冯恺别来。 冯恺没来,张献忠来了,然后便是灭顶之灾…… 一个要地,一个要命…… 如果早知道,这些川地的豪族家主不知道会不会跑来成都,哭着喊着哀求冯恺早一日控制整个四川。 只可惜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现如今蜀王称帝续大明皇统,南京那边福王朱由崧也在江北几位军头的拥护下登上帝位,改元弘光! 满朝文臣也是无可奈何,面对手握重兵的各镇军头,文官…… 更何况现在可是乱世,乱世仰仗的就是军队,没有军队支持的朝廷就跟大海当中的一叶扁舟,没准什么时候就是浪打船翻的下场。 所以弘光朝的大臣们只能忍,不但要忍还得想方设法和军头结交,最不爽的当属史可法…… 没办法谁让史可法在皇位承续上面明确支持潞王,还数落福王的种种不堪,福王很显然不是个大肚的,鬼知道会不会玩秋后算账那一套。 可笑的是大明真的是没救了,弘光小朝廷面对遍地的乱贼还有入关的异族大军,此时想的竟然不是团结一心共御大敌,而是还在争权夺利,刚刚诞生的弘光朝,俨然是乌烟瘴气,一片狼藉……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盛世气象 李定国此刻正坐在定川王……现在已经是川王府的待客室内悠闲的喝着茶。 水是好水,茶是好茶,但是李定国却喝的没滋没味。 他昨天到的成都,恰好碰上蜀王称帝。 说实话,谁都没想到蜀王会称帝,毕竟蜀王的血脉实在是太远了,他称帝根本就得不到大明臣僚的认可。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成都如今说白了就是冯恺的天下,不是冯恺授意,蜀王能称帝?敢称帝? 但是李定国也不得不承认,冯恺走了一步好棋,蜀王血脉再远又如何,人家是明太祖的子孙,名义上就有继承大明皇位的法理依据,刘备的血脉跟刘邦离的更远,汉献帝难道就不称皇叔了?刘备就不能称帝了? 说白了就是个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 哪怕天底下人都知道蜀王是傀儡又如何?光统帝登基就给冯恺上王号,加九锡,九锡是啥?九锡基本上就代表篡位,加这玩意蜀王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天底下的人,他这个皇帝只不过是当着玩的罢了。 但是名义……至少在如今天下未定,大明没有彻底消亡之际,这名义多少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 只可惜所有反贼都能用这个名义,偏偏他义父用不了,因为他义父连老朱家祖坟都給掘了,还降而复叛,还杀大明藩王数人,义父要是扶个傀儡出来,只怕会被天下人耻笑一世。 这一次来成都和上一次来的时候,这成都给李定国的观感相差不大,但似乎又差别极大。 成都的百姓忙忙碌碌,脸上大多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是一种不经意间流露而出,发自肺腑的情绪。 整座城安宁祥和,新的行政体系让冯恺治下所有政务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转,完全就是一个正在焕发出勃勃生机的新兴王朝该有的盛世模样。 再看看义父,义父建立了大西国,然而大西国境内处处都是焦土,随处可见的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 这些难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一路逃难,不知前路,难觅归途。 李定国年纪虽然不大,但是骨子里面的忧国忧民一直都有,他也看不惯义父的很多作为,认为这不是雄主该有的作为,但是没办法。 义父不仅仅对他有大恩,而且也是为了反抗暴政,想要推翻腐朽的明王朝揭竿而起,他对于这个世道是有大功的,只可惜被逼走歪了路…… 不知不觉间又押了一口茶,李定国感觉有些尿急,便欲起身解手,恰好,冯恺迈步而入。 李定国尿意顿退,起身拱手道:“定国拜见川王。” 冯恺大笑还礼道:“李兄与咱年纪相差仿佛,本是同龄人,有些虚头巴脑的话就无需多说了吧,大西王乃是为了推翻大明而起义,而咱现在可是大明的臣子,李兄拜见明朝之王,若是被大西王听了去,恐怕心中不喜。” 李定国知道冯恺这话里面公事公办的意思,而且冯恺和上次见他的态度迥然不同,这似乎是一种信号。 “冯帅。”李定国称呼立变道:“李某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来此乃是受义父之命来和冯帅结盟!” “结盟?” “不错,正是为了结盟,李自成杀入北京,逼死崇祯,但是大明还有南方,南京的群臣也必然会迎奉新主,这个时候远远还没到群雄逐鹿的时候,天下义军当同气连枝,先将大明连根拔起再说其它。” 冯恺大笑道:“看来李兄这消息还是有些迟缓呐。” 李定国眉头一皱,有些不明白冯恺话里的意思,难不成这天下又有大事发生,要知道冯恺窝在川西,而大西军主力如今在川南,就算是消息,那么也该是他们先知道才对。 “李自成入北京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追赃助饷,这消息大西王可知?” 李定国点头道:“杀入北京乃是永昌帝巨大的胜利,此时最重要的便是稳定人心,恢复生产,然而李自成这般作为,无异议自绝于天下,可谓是愚蠢至极。” 冯恺呵呵道:“那吴三桂降而复叛,率军去了山海关,李自成招降未果,最终亲率十几万大军进兵山海关的消息,大西王可知?” 李定国目瞪口呆,惊悚道:“冯帅此言当真?” 冯恺继续道:“李自成与吴三桂在山海关鏖战,屡败吴三桂,吴三桂见山海关难守,最终投降关外满清,并因清军入关大败李自成于一片石的消息,大西王想必也不知道了?” 李定国已经被震撼的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可很快李定国便是身躯一震惊悚道:“敢问冯帅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十天前吧。” “十天前……”李定国喃喃念道,十天前的事,而成都离山海关足有四千里,十天就能把消息送来成都,李定国不由的开始重新审视冯恺手中掌握的力量。 冯恺似乎也知道可能说漏嘴了,不免有些尴尬。 “吴三桂祸国啊!”李定国突然间一声悲呼道:“满清贼军隔着关山险阻,就算能翻山越岭杀到内地,也只敢饱掠一番便要撤走,否则一旦深陷其中,再被切断补给退路,恐有全军覆灭之祸,是以这些年来,满清攻宁锦防线,夺松山战山海关,为的就是能打通归途。 在归途不通的前提下,满清数次入境,最多也就只敢深入山东罢了。 然而吴三桂这狗贼竟然敢投靠异族,引异族兵锋入关,难道这狗贼忘了三百年前汉家天下是如何被蒙元蹂躏,百姓是如何被当成猪狗的吗?此贼,当凌迟!” 冯恺微笑,终究是个有见识的,比武锐军中的不少参赞都要强的多,只可惜也不知道能否为自己所用。 “满清虎视眈眈,想要窃夺华夏社稷神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一个新兴的王朝,军力正处于巅峰时期,八旗精锐,蒙古铁骑,还有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掌握的火器营,如今又有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说句实在话,如今的满清已经具备的夺取天下的资本!”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结盟 李定国对于冯恺的话无比赞同,甚至于他对于局势的判断更加悲观。 在李定国看来,十几年间席卷天下的农民军被官军几乎是追着打,也就是到了崇祯十五年之后情况才略有好转,也就是说论战斗力,农民军和官军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而清剿农民军的官军诸如左良玉、贺人龙之流虽然兵多将广,可实际上不过是兵匪罢了。 大明真正的强兵在边疆,边疆强兵在各级将领的家丁或者亲军,比如吴三桂掌握的关宁铁骑。 这十几年间边疆战事不断,边军更是在战斗中淬炼,早已经和承平时代的边军不能一概而论,然而即便如此又如何? 守住宁锦防线,把老酋炸成重伤的袁崇焕在野战当中也不敢和清军争锋,黄台吉都杀到北京城下了,都不和敌军正面交锋乃至决一死战。 或许也不是不敢,而是袁崇焕太清楚明军和清军之间的战力差距,知道一旦决战,或许明军赖以镇守辽东的边军精锐便会元气大伤。 所以只能游战,只能倚仗坚固城防再寻找破敌良机。 还有就是洪承畴,率十几万边军精锐,最终松山一战,土崩瓦解! 也就是说论战斗力,清军远胜大明边军,而边军远胜内地平乱军,而平乱军的战斗力又比农民军更强! 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兵败如山倒,其实根本不难理解。 现在讨论吴三桂是单纯为了自保也好,还是卖祖求荣都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问题是清兵入关了,如果清国真的打算窃夺华夏,那么对于天下而言或许面临的将会是天塌地陷般的灾祸! 深吸一口气,李定国无比凝重道:“既然冯帅也意识到清兵入关的威胁,在下觉得,天下义军更应该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大敌,让华夏万民免受异族荼毒!” “这是自然,这天下谁主,咱还真不关心,但是满清肯定不行,武锐军就算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与满清势不两立,此乃民族大义!” 李定国肃然起敬道:“冯帅有此家国之念,在下佩服之至!那么敢问冯帅下一步……” 冯恺呵呵笑道:“其实在这乱世之中,拥有一支强军,护一方水土,冯某余愿足矣,即便日后江山一统,咱也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但是现在不行了,满清入关,汉人大难在即,身为汉家子民若是还想要偏安一隅,恐怕满清都不会答应,既如此,咱自会提兵出川和清军一决雌雄。” 李定国大喜道:“武锐军,当世虎贲也,有冯帅出川,清军就算是虎狼,也必然是那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吹捧的话就无需多说了,咱们还是谈点实际的。”冯恺话风一转道:“大西王让李将军此来的用意是结盟灭亡明廷残余势力,但是咱不管怎么说,至少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川王,遵奉的也是光统帝的正统,因此联合伐明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 另外咱现在是川王,不是川西王,即便没有实际控制川西以外的四川地盘,可四川也名义上受咱保护的,现在大西王毫无顾忌挺近四川,四个多月间在川东,川南烧杀抢掠,以至生灵涂炭,良田化为焦土。 咱倒是想问问,大西王想干啥,难道拥有湖南湖北加两广之地还不够,非得要染指四川,他!可曾将本帅放在眼里!” 李定国无言以对,其实义父突入四川之时,他也劝告过,奈何义父麾下文臣武将根本不觉得武锐军是威胁,在他们看来,武锐军拥兵十万,可都是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新兵,能有几分战斗力。 就算有,又岂能和大西军老营精锐相提并论! 这种言论在大西军阵营当中甚嚣尘上,甚至于他大哥张可望都信誓旦旦的说过给他两万雄兵就能平了武锐军夺取成都,杀了蜀王的话。 义父虽然对他信任,可毕竟没有如他一样亲身感受过武锐军,再加上征战天下十四载,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所以…… 于是义父听从了建议,这建议就是派兵入川,先打下一两个州县试探一下冯恺的反应,如果冯恺出兵正好可以衡量一下武锐军的实力,如果冯恺继续当鹌鹑,那就是个屁,最多把川西留给冯恺,其余的按照定好的战略继续。 就算李定国也无法反驳这样的建议,而且在他看来,一旦大西军杀进四川,冯恺是必然会出兵的,届时义父乃至大西军的将领自然会清醒的认识到武锐军是何等强悍! 但是李定国做梦也没想到大西军从川东杀到川南,眼看着就要攻打重镇重庆了,冯恺竟然还是毫无反应。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定国从来不觉得冯恺缺乏战略眼光和远见,那么大西军在川西外面攻城掠地,冯恺为何毫无反应? 所以他来了,不来不行,现在大西军中已经开始叫嚣要对成都用兵了…… 此来不是宣战而是结盟,但是李定国怎么也没想到冯恺竟然会以这么扯淡的理由拒绝,而且还义正辞严的质问,而这质问偏偏他自己还觉得理亏…… “冯帅。”李定国长叹一声道:“大西军入川,李某就曾极力反对,然而李某一人之言如何能堵众人之口,只是李某也确实想不通,当大西军入川之际,冯帅为何不派兵阻止或者让人前来交涉……” 冯恺冷笑……他岂会阻止! 四川在这个乱世当中终究还是太安逸了,哪怕川东经历过一阵的混战,但是张献忠终究没能挡住杨嗣昌的围剿逃之夭夭了。 所以对这乱世,四川的豪绅世家没有切身之痛,他就是要看到这些豪族在乱兵之下凄厉哀嚎,从而让整个四川乃至天下豪族知道,他才是救世主! 至于代价,他能承受! 身为枭雄,如果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那还打屁的天下! 冯恺甚至曾经想过等满清杀到南京,把南边都祸害一遍之后再考虑出川,无非就是多等一年的时间罢了,可终究还是不忍。 因为扬州十日,因为江阴血战……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惊天杀气 “本帅自有本帅的盘算,武锐军没有阻止大西军侵蚀四川,自然是有原因,不过此事再提已无益,但是现在……大西王必须立刻退出四川全境。” 李定国心里面顿时咯噔一下。 “咱是光统帝亲封的川王,那么就有守御川土之责,大西王连招呼都没一声就无故对四川动兵,这分明是不将本帅不将十万武锐军虎狼放在眼里,但是本帅既往不咎。 但是大西军必须退出去,至于大西王后面对何地用兵咱不问,想要合作攻灭李自成或者入关清军,本帅也同意,这是底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定国叹息道:“这只怕很难。” 冯恺冷笑道:“恐怕在李将军看来这不是很难,而是根本不可能吧,不过这世道很多交情是打出来的,大西王不将本帅看在眼里,那就真刀真枪战上一场便是。” 李定国沉默,起身一声长叹道:“既如此,李某回去当如实向义父回报,若义父决议一战,他日沙场兵戎相见……” “可分胜败,不决生死!” 李定国一怔,苦笑拱手道:“也罢,那李某就在此先谢过冯帅手下留情了。”说完径直离去。 一直未曾开口的徐老五肃声道:“二哥打算对张献忠用兵?” 冯恺冷哼,这也怪他自己,在他印象当中,张献忠破成都的时候是崇祯十七年的下半年,具体时间记的不太清楚,可惜他算差了…… 他么的入川到成都还有上千里地呢…… 难不成张献忠是飞来的成都…… 当冯恺得知张献忠入川的消息之后本打算立即提兵击之,但是后来想想算了,让其将川东川南的豪绅祸害一遍,不算是坏事。 “崇祯殉国,满清入关,天下因之而震,李自成大败,北京被清狗所占,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清军就会横扫天下,夺取华夏社稷正统,值此民族危难之际,咱岂能继续窝在这成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汉民惨遭异族屠戮! 四川乃是咱们大军的根基之地,绝对不容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张献忠杀入四川,既然不将本帅放在眼里,那咱还和他客气什么? 不将其打疼,老贼必然时时刻刻惦念成都乃至整个川西,因此没得说,走,前去大营,击鼓聚兵!” “属下遵命!” 战鼓震天,响彻整座大营,鼓毕,十万虎贲之师已然齐聚校场,肃杀之气直冲苍穹! “将士们!”校台之上,冯恺一身戎装,对着喇叭大声喝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最早入营的已经超过四年,咱知道众将士等待的是什么?你们渴望战场,想要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搏他一个出身,现在本帅给你们机会! 这天下已经乱了十几二十年,无数的百姓成为路边的枯骨,成为野狗撕咬的腹中食,你们没有亲身经历过,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惨烈。 咱可以告诉你们,陕西、河南已是赤地千里人相食,十室九空都不足以形容,湖南、湖北、山西民乱层出不穷,秩序崩毁,宛如人间地狱,就连相对平静的南方都被民军侵入,以至生灵涂炭。 如今更有惊天消息传至,平西伯吴三桂坐视北京陷落,终至帝君蒙难,此贼先降李自成,后降满清,大开关门引清军入关! 满清是什么?是亡华夏之心不死的异族,这些年从老酋努尔哈赤到黄台吉再到如今主持大局的多尔衮,都是狼子野心的一代枭雄。 这群贼酋十几年前数次突入内地,抢掠财物,掳掠人口,数百万汉民因之罹难,无数民户因之灭门,咱们汉人兄弟姐妹惨遭杀戮、奸淫,蹂躏,践踏,华夏大地在异族兵锋下哀嚎,仿若人间炼狱。 现在他们入关了,还想如三百年前蒙元肆虐华夏那样统治奴役万万华夏子民,本帅问众将士,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十万将士同声嘶吼,整个西郊因之震颤,乃至成都城内但闻声者亦无不震撼。 “本帅立足于成都,原本只想守一方水土,不让川外之乱祸及四川,乱世之年,唯愿足矣,然而现在不行了。 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满清入关,本帅岂能坐视大好河山沦入异族之手,更何况,大西王张献忠此时已率大军入川,夺取川东,攻占泸州,此时已然进兵重庆,兵锋直指成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张献忠老贼不将本帅放在眼里,悍然犯我四川,更不将咱们十万武锐军弟兄放在眼里,咱再问你们,当如何?” “杀!杀!杀!” 穿金裂云般的喊杀生彻底震颤了成都城,武锐军以前这样的威势也不是没有,但是从来没有过一次蕴含着这般惊人的杀气。 但凡听到这杀字的百姓都知道,武锐军恐怕要出川了! “本帅当提三尺剑与众将士一起酣战于沙场,将所有敢于挡在咱们武锐军前行路上的敌军全部剿杀。” “杀!杀!杀!” “本帅现在宣布,三日后,全军拔营,出征!” “杀!杀!杀!” 冯恺脸上挂起淡然的笑意,出征前嘛,总得动员动员,和鼓舞士气没有毛线关系。 武锐军十万将士都快憋疯了,士气高涨的恐怕半空中的阴云都能被冲散了去,还要鼓舞? 恐怕他在不出征,全军将士都能憋疯…… 冯恺看着山呼海啸,狂声嘶吼的全军将士,目光微凝。 一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装备精良的惊人之师,一群嗷嗷叫着想要冲向沙场,将所有敌人尽数撕碎的虎狼之兵! 冯恺相信,当他们投入到战场之上,很快就会成为所有敌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李自成、张献忠、南明官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罢了,至于满清…… 这个在历史上统治华夏近三百年,让华夏落后蒙昧了几个世纪,最终还让汉家背负百年屈辱的通古斯野猪皮民族,冯恺会在这一世让他们偿还所有的罪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万民沸腾 “冯恺要本王退出四川,将已经占领的州府全部还给他?否则就要对本王用兵?” 张献忠话音落地,顿时引的满堂大笑。 唯有李定国一脸的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张献忠脸上也挂着淡笑,他征战十余年,曾经大败过也曾大胜过,无数的反王倒在他的前面,而他依旧活着,崇祯都死了,他还活着。 李自成杀入北京,北方数省被其囊括,他本来打算夺取湖南、湖北、四川乃至整个南方和李自成分庭抗礼,最不济也能裂土称帝,可没想到李自成竟然那么不成器,玩一出追赃助饷,生生逼的吴三桂降而复叛,损失了数千精锐骑兵不说,还在山海关被满清迎头痛击,以至于溃不成军。 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废物啊。 这样的废物都不配为他的对手,这天下也注定是他张献忠的,他将灭亡南明,痛击李自成,驱逐清狗,建立一代盛世王朝,成为开国帝君! 然而没想到昔日麾下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兵竟然会在川西混的风生水起,竟然能硬生生拉起一支大军。 如今这小卒子更是拥兵自重,趁着崇祯皇帝死了,硬生生将蜀王那个傀儡给扶上了皇位,还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真是下的一手好旗呐。 这些本和他没甚大关系,毕竟明廷未灭,如今家里又闯进清国这条恶狗,不管怎么说,也该先亡了大明再灭了满清,之后才是群雄逐鹿嘛。 而在这之前,天下反王难道不该同气连枝,共抗外敌? 现在自己曾经的部下竟然要对他用兵,当真是有些好笑。 “二弟,看来二弟去了两趟成都,竟被冯恺吓破了胆子。”张可望冷笑道:“冯恺小儿潜入成都,侥幸挟持蜀王,这魄力倒是有可取之处,可他占据成都四年之久,却只控制住了巴掌大的川西,那武锐军虽有十万之众,可也就是一群只敢躲在军营里面喊打喊杀的菜鸡罢了。” 张能奇笑道:“大哥说的是,天下纷乱,群雄并起,当世枭雄,谁不是身经百战,血染征袍,冯恺就算要练兵,练个一年难道还不够,就算不够练上两年总够了吧,哪里有练兵练上四年,却一直不上战场的道理。” 张文秀附和道:“不假,真正的精锐之兵,谁不是历经血战,连战火都没经受过的军队也敢称虎狼之师?冯恺窝在川西,美其名曰是蛰伏,可说到底只是没有和天下群雄争胜的信心罢了,他怯战!” 李定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义父最器重的乃是大哥孙可望,大哥这么认定,义父…… 罢了,罢了,义父不栽个跟头,如何会知道痛,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冯恺念在天下反王当同心协力的份上,不要下手太狠。 “义父,事不宜迟,我军当立即进攻川北重镇重庆,拿下重庆就等于是遏住了成都咽喉,届时冯恺若是听话,乖乖附从于义父,来日义父夺取天下,还能给他封个公爵侯爵,若是……诛之!” 张献忠颔首道:“瑞王朱常浩从汉中跑到重庆,溜的跟兔子似的,本王当攻灭重庆,活着朱常浩,将其凌迟!传本王军令,明日辰时,大军拔营,直扑重庆!” “喏!” 张献忠率数万大军杀奔重庆,而此时的成都已然陷入狂热的海洋。 无数的百姓走上街头奔走相告,酒楼茶馆里面到处都是在热议武锐军即将出兵的消息。 可以说,希望冯恺出兵的远远不仅仅只有武锐军的将士! 官场、士绅、豪门乃至万千百姓等在翘首期盼冯恺出兵,可以说等的花都快谢了…… 将士们祈盼是为了建功立功,是为了获取足够的战功来封妻荫子。 官员们祈盼原因很多,比如冯恺的地盘越多越大,那么他们升迁的机会就越大,既然当官,谁会嫌自己官大不是? 另外就是成都乃至川西都在冯恺的眼皮子底下,稍微行差踏错没准就会罢官免职,他们连官官相护的机会都没有…… 冯恺要是率兵出川了,那么为了维持大后方的稳固,对于一些事想必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日子自然也就会好过太多。 至于士绅豪门……那就更不用说了,被冯恺剥夺了土地,他们认栽,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和冯恺这等反贼讲道理,那是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但是越是大族他们越怕啊,他们一怕冯恺哪天缺银子,随便找个由头把他们家给抄了,二怕已经杀到鼻子底下的张献忠会挺进成都,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冯恺能胜,成都周边也会被战火覆盖,这对于现在以商业为立身之本的大族而言肯定不愿意承受。 武锐军要打就离远一点打,把川外打成烂泥,他们都不会关注。 至于百姓……那原因则更加简单,因为分地啊。 冯恺重订户籍承诺分地,为此剥夺了不知道多少地主的土地,田也确实分了…… 但是川西没遭受战乱,人口就不会受损,再加上外面乱世,数不清的流民涌入了川西,进而办理了川籍,因为只有拥有户籍证明才能领到官府的赈济粮,才能被安排入住专门设立的流民区。 然而四川山多地少啊,有限的土地无限的人口,那肯定是不够分,于是大多数入籍百姓领到的土地都不足额,还有入境的流民根本没有土地可分。 想要拥有足够的土地分配,那么就需要冯帅拥有更多的地盘,川西没有,现在川东川南都被张献忠祸害了个遍,无数地主豪绅惨死灭门,那这些土地…… 就算还不够,川外呢? 川外乱了十几年,是真正的赤地千里,土地多到无尽,到时候冯帅拿下这些地盘还怕没土地可分? 笑话…… 所以现在川西百姓翘首以盼,就差没集体跑到川王府外面去请愿了…… 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冯帅终于肯出兵,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心里面感激张献忠呢。 话说要不是这老贼杀进四川,鬼知道冯大帅还要在川西窝多久……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拿下 崇祯十七年五月,张献忠破泸州随后率主力进军重庆,同月,武锐军誓师出征! 留下两千兵马分驻川西各州府作为武警训练督导,再留下三千兵马驻守成都,同时征兵五千集训于西郊大营。 对于冯恺而言,这个天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挡得住武锐军的征伐,就算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八旗主力也不行,但是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武锐军征讨路上拿下的州府必须要有兵驻守,各县也需要有武警部队驻扎维持治安和城防,天底下那么多的州府,数不清的县城,区区十万武锐军分撒下去,连分都不够分的。 所以只能以守代训,比如拿下一座县城留下三十五个战士,拿下一州留个两百,夺取一府留下五百。 这些留下来的兵将会成为武警和城防骨干,他们要负责就地征兵充实城防力量,需要按照各地潜伏细作给出来的名单惩治豪绅,同时还要负责监督入籍分田,乃至秩序重建,比如各个官府的设立。 冯恺自然不可能杀到一个地方就留下来慢吞吞的巩固一地,没有那个时间,需知道战场瞬息万变,战机更是稍纵即逝,有时候错过或许要付出数倍的努力才能找的回来。 之所以在成都留下三千兵马,这他么就是废话,成都可是基本盘,大后方,什么地方丢了,成都都不能丢啊,这城里有光统帝,有王妃、侧妃,世子,还有那么多将领家属,这要是丢了,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近十万大军,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车辆,浩浩荡荡,扬起漫天烟尘的骑军开出西郊大营,离开成都朝遂宁挺进。 “报!”大军距离遂宁还有不到五十里,通信兵火速来报:“遂宁知州章谷山献城以迎王师。”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冯恺冷笑。 他为何要把蜀王扶上皇位? 因为蜀王尽管是远支,但再远也是朱元璋的子孙,蜀王继位尽管不那么名正言顺,但是有武锐军力挺,谁敢说个不字! 这其实就是一个台阶罢了,想想看,如果冯恺把蜀王扔在一边,自己扯旗造反,那么过州过府,这些地域里面的官员会如何抉择? 开城投降就是贰臣,不开城就是抗拒王师,现在蜀王称帝了,就算明知道是傀儡又如何? 至少奉的还是大明的正统! 以后光统帝要是禅让帝位给冯恺,那也是皇帝的事,他们可没做贰臣,那么大节就不会有亏。 所以当蜀王称帝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四川各地府州县纷纷上表祝贺,实际上奉表是假,无非就是对冯恺称臣罢了。 这其中就包括已经沦陷的泸州和正在被张献忠攻打的重庆,然而离成都最近的遂宁却没声音没图像,也真是日了狗了…… 如今大军开拨,最迟明天就能兵抵遂宁城下,那遂宁知州章谷山才想起来投降? 这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什么? 很显然,章谷山是怕了,成都迟迟不出兵,张献忠却拿下了泸州,谁知道张老贼下一步是打遂宁兵逼成都还是先去打重庆,遏住成都咽喉。 总之章谷山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张献忠先来他投降大西,冯恺来他就投奔光统帝。 次日,武锐军抵达遂宁西城,知州章谷山率全州官员出城。 “大王姗姗来迟,下官翘首以盼,当真是望眼欲穿呐。”章谷山话音恳切,那叫一个真情流露,倒也算是心里话,要知道这半个月来那真叫一个提心吊胆,张老贼凶残,遂宁要是落入贼手…… 相比而言,章谷山自然更愿意冯恺占据遂宁,不管怎么说,冯恺最多要地,不至于青红皂白就大杀四方啊,更何况要地和他有什么关系? “遂宁与成都近在迟只,陛下新政章知州可有耳闻?” “有,有!”章谷山忙不迭点头道:“几日前下官就安排人手一户一户核查定籍,并且按照陛下的官衙设置重新调整了州治行政官署,也派人去告知那些豪绅地主,宣扬陛下的土地新政,劝说他们将名下土地捐纳出来……” 冯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潜伏在遂宁城里的密谍传回来的消息中称知州章谷山也贪,可不算大贪,但是在遂宁数年时间,也是毫无作为,说白了就是个拿钱还不想办事的庸碌之官。 冯恺最恨的就是这种尸位素餐,碌碌无为的官,这种官在他眼里比他娘的贪官还他娘可恨。 现在看来这家伙倒是个果断的,或许一直都在关注成都,甚至分析过他的性子,于是…… “很好,很不错。”冯恺夸奖了一句道:“本来打算到了遂宁就将你就地免职,如今看来你倒还算有些能力,记住本王的话,本王不喜欢只会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官,官员治理地方政务,其不作为和不想作为,不能为,这三者之间是不同的概念。 如果仅仅只是不能为,那么就只能说明本事有限,或者说是放错了位置,这一类的官可选用亦可不用,而不作为则是怠政,是典型的庸碌之官,这样的官员当早逐之,而章知州原本就属于这一类。 而不想作为之官必然不是好官,十有八九还是贪官赃官,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徇私枉法,可以欺上瞒下,这样的官,本王预见,绝不姑息!来人,将遂宁通判闻公良拿下。” 通判闻公良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几名战士摁倒在地。 “冤枉啊,下官冤枉。”求生的本能让闻公良大声呼喊,眼中的惊惶却是一目了然。 “冤枉?”冯恺冷笑道:“崇祯十六年八月,遂宁士绅茅谈风之子强抢民女并殴杀那女子双亲及其弟,其亲族投告于通判衙门,而你收授茅谈风五千两银子贿赂,非但不秉公执法,反倒将举告之民栽赃索拿下狱,数日之后将其人酷虐死于狱中,这案子想必你不会忘了吧,崇祯十五年九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兵进山城 闻公良脸上灰败一片,冯恺一桩桩一件件将他这两三年间犯下的罪孽数了一遍,证据确凿不确凿无所谓,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冯恺让他死,他就活不到明天。 “绑起来,遂宁公审!” 闻公良彻底尿了,公审! 成都公审何其惨烈,他光是听了一遍就浑身发颤,但凡被公审的最后的下场都堪称惨不忍睹。 冯恺竟然要公审他,他会是什么下场。 这时候硬气屁用没有,闻公良一边大声求饶,一边后悔,半个月前,这遂宁城里的大户就已经纷纷出逃,尤其是作奸犯科的豪绅更是逃的一个不剩。 豪绅之所以要逃,其实原因很简单,张献忠那老贼都杀到眼皮子底下了,不逃?难道等着被张老贼抄家灭族? 就算张老贼没杀来遂宁,可成都那边的冯恺呢? 这年头从来都不缺聪明人,他们知道武锐军的政策,更知道冯恺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地方上作恶多端的土豪劣绅,不跑快一点基本上就是等死。 所以一个个溜的比兔子还快,逃的快的,三个月前就已经举族迁徙了…… 这些狗贼要逃,冯恺一时半会还真鞭长莫及,但是跑的了和尚可跑不了庙,别以为逃到了其它地方改头换面甚至隐姓埋名就能躲得过去,冯恺手中的鉴查院专门盯着那些举族迁徙的富商大户,一旦核实…… 那就等武锐军入城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样的道理身为读书人岂能不懂。”冯恺冷笑看着闻公良道:“你懂,但是你和这天底下大多数的贪官污吏一样,管不住心底的贪,贪久了贪多了也就习惯了,于是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贪渎可以枉顾律法,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啊,不是没有报应,是报应来的太晚,拉下去。” 章谷山轻颤道:“大王,下……下官有罪,那茅谈风两个月前便举族离开遂宁,家中土地能变卖的全卖了,无人问津的也全都弃之不顾,茅家在如今遂宁已无一人。” 冯恺冷哼道:“遂宁城里作奸犯科乃至罪大恶极的可不止茅家,就算全逃了也无所谓,左右多活几天罢了,按照本王的规矩,如果不逃,最多死个家主和大恶之奴,其余族人充作军奴罢了可逃了……一旦逃了,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被捉住,首犯凌迟,其余皆斩!” 章谷山打了一个冷颤。 这次出征,随行的读书人多达两千余,这些读书人都是在公务员考试当中落选,然后进入冯恺特别开设的公务学堂当中进修了好几个月的。 让这些读书人进修的目的就是为了撒满天下。 如遂宁这样的州城,毕竟离成都比较近,所以对冯恺颁行的政策都很熟悉,就好像这章谷山一样,即便没有熟悉川西吏治的读书人从旁协助,也能将事情办理妥当,但是川外呢? 所以他把这些进修好了的读书人带在身边,为的就是将他们安排在各州各府,建立起全新的具备成都特色的行政体系,并且完善公务考试,选出合适的底层吏员。 原本的胥吏若是有能力可以适当保留,若是能力不足或者干脆就是蛀虫的,自然全部开革! 章谷山在遂宁做的不错,可毕竟没有参加过系统的公务学习,自然也就无法真正领会新的政治体系当中蕴含的精髓理念,于是冯恺还是留下两人协助,毕竟遂宁没有兵乱,体系还算完整,整饬起来必然也会多费一点手脚。 料理完遂宁之事,冯恺连进城的兴趣都没有,大军直接开拨,朝重庆进发。 四川地势复杂,自古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在这样的地势上行军,就算武锐军再强,可一旦中伏,那结果也必然是灾难性的。 对于冯恺而言,急功近利最不可取,稳扎稳打,平推一切敌才是最正确的战略规划。 重庆又叫山城,乃是依山而建的雄城,出了名的易守难攻,附属于重庆的钓鱼城在南宋时候更是阻挡蒙元大军长达数十载,南宋亡了,钓鱼城依旧不动如山,期间甚至还干死了蒙古大汗蒙哥,让整个蒙古形势发生根本性逆转,间接替大宋延续了至少十年以上的寿命。 但是明末不是宋末,宋末面对的是想要奴役华夏万民的异族,天下汉人视死如归也要和异族血战到底,这和满清入主华夏之后,抗清起义几乎绵延贯穿了有清一朝一样,至于清初那段时间,为了抗清,更是涌现出一大批的豪杰志士。 但是现在……重庆面对的不是满清异族,而是祸乱天下长达十四载,如今建立大西国的枭雄张献忠。 明廷腐朽,社稷飘摇,官场、民心早已不稳,甚至不少人都盼着改朝换代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明朝将士能有什么必死之战的决心,更何况大明将领倚仗的都是家丁亲军,寻常兵丁的死活哪里会被放在心上。 将无战心,兵无斗志,就是此刻重庆守军最真实的写照。 但是就算士气再低落也必须要战…… 因为此刻重庆城中,瑞王朱常浩、新任巡抚陈士奇、兵备使陈纁等大佬都在。 这些大佬为何会跑来重庆而不去成都? 这他么就是废话,成都现在可是龙潭虎穴,掌控成都的乃是逆贼冯恺,这家伙连蜀王都敢挟持,都能当成傀儡,他眼里会有瑞王,会有巡抚? 上一任巡抚龙文光咋死的…… 相比之下,重庆拥有数千驻守‘精兵’,再加上城池傍山,地势奇骏,乃绝佳防守之地,他们不选重庆还能选哪? 此时重庆知府王行俭面色沉凝的看着城下云集而至于大西贼军,身躯忍不住微微轻颤。 重庆此刻俨然已成孤城,川东、川南大半沦陷,川西又把持在冯恺手里,当真是四面皆敌,重庆固然易守难攻,可不要忘了,难攻也难退,他们现在等于活生生被困死其内,张献忠如果对重庆只围不攻,最多一年半载,重庆便要绝粮!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临了一死报君王 “兵备大人可有退敌之策?”王行俭问道。 重庆驻防军指挥使梁素明在兵备使陈纁抵达之后便被褫夺了兵权,如今城防重任自然也就落在了陈纁肩上。 “本官十日前便派人去成都求援,如今张老贼已兵临城下,成都却依旧没有回应……”陈纁叹道:“以重庆的防御力量,本官有信心挡住贼军三个月,可要是三个月依旧无援,只怕军心士气会跌落谷底,届时,重庆必破。” 王行俭沉默,都知道成都冯恺乃是反贼,拥立蜀王为帝更只是权宜之计,但是没有办法,毕竟挂的依旧是大明的旗号,如今重庆大军压境,他们唯一的指望也就只有武锐军了。 但是冯恺能否出兵?答案是未知…… 要知道张献忠老贼突入四川已经五个多月,五个多月间连下数十州县,若非被暴雨阻行三月,此刻只怕早已经夺取除了川西以外的所有四川地盘了。 冯恺先号定川王,后又被封川王,不管是从名声考量还是从战略角度出发,他都没有坐视张献忠在四川攻城略地的道理,然后事实就是这么的诡异,冯恺似乎对张献忠进兵四川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眼看着拿下重庆,张献忠部进可攻成都,退可遏咽喉,却依旧毫无动作,难不成真的只想窝在川西,当一个土霸王? “兵备大人觉得冯恺是否会出兵?” 陈纁眉头微皱道:“没有道理不出兵,除非他与张献忠之间早就定下盟约,而且似乎也唯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的通冯恺为何对张献忠入川不闻不问。” 王行俭脸色煞白道:“如此……为之奈何?难不成我等官员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老贼破城,让重庆府陷入战火,沦为人间地狱?” “做好本份,死战而已。” 此刻城下驶来一骑,那小将全身精甲,背负硬弓,到了近前却是二话不说从箭篓里取出一支破甲铁箭。 一箭呼啸,直接钉在重庆门楼之上。 陈纁冷哼,命人将箭取来冷哼道:“传言这张定国乃是张老贼麾下最具谋略的战将,却没想到还是一员勇将!” 王行俭叹道:“大明也是人才济济,然而先帝寡义,哎……不说也罢,这箭书上写了什么?” 陈纁冷笑取下箭书略微扫了一眼便递给王行俭道:“威胁之言罢了,张老贼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让瑞王开城自缚请降,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若是不降,来日城破,举城皆焚。” 重庆府瑞王临时行辕。 “诸位难道就没有破敌之策?”瑞王朱常浩脸色尽是愁云惨雾。 殿中无人应答,这反应让瑞王更加绝望,当初他好不容易从汉中逃离来到这重庆,本来以为重庆易守难攻,贼军多半会知难而退,谁能想到张献忠就跟狗皮膏药一般粘上了他,大有不杀他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狗贼张献忠,你掘了老朱家祖陵,本王又没挖你家祖坟,你他娘和本王过不去做甚! 朱常洛悲愤至极,可只要一想到那些落在反贼手里的藩王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只能强打起精神道:“贼兵临城,诸位皆为国朝栋梁,若无退敌良策,难道要坐视重庆万民死于战火?” 巡抚陈士奇叹息道:“重庆易守难攻是我们唯一的优势,但是张献忠老贼挟攻城略地之威而来,有必下重庆之决心,士气高涨,极难抵御,除非我军能坚守两三个月,让老贼在城下损兵折将,如此方能迫使老贼受不起战损而退兵。” “这不是废话。”瑞王不悦道:“如今重庆守军不过数千,大多还是老弱残兵,悍勇之士仅仅只有数百上千,如何能挡住老贼凶猛扑城。” “为今之计,只能强制全城精壮上城御敌,或可阻敌于城下。” 陈士奇这话说的毫无底气,城池防守战,一旦面临兵力不足之时,临时征募精壮守城乃是常态,然而在汉中…… 敌围汉中,城中缺兵就曾征发精壮上城御敌,最后呢?敌军攻城,那些精壮未投一块巨石,未推一根滚木便逃之夭夭,敌军顺势上城,汉中弹指被破。 说到底就是军民毫无同仇敌忾之心,甚至……甚至巴不得贼军能够夺取城池。 之所以如此,全然是因为大明已丧尽民心,万民苦明之苛政久矣,没准巴不得改朝换代呢,想要这些对朝廷绝望的百姓为城死战,委实太难了。 在重庆召集精壮守城,若是重演汉中故事,这一次他们连逃都没地方逃。 “此计不妥。”瑞王艰难的吐出四个字道:“依靠守军和城防,重庆或许还能抵挡一段时日,可要是招募精壮,没准张贼第一次攻城,此城便破。” “那就唯有坚守待援了。”陈士奇这话说的更无底气。 绝望的情绪在大殿中蔓延,对于在场的不少官员而言,城破之日便是殉国之时,这没什么好说的,让他们向张献忠这样的泥腿子屈膝投降,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平日袖手谈心性,临了一死报君王’,这本身就是诸多儒家大臣的心态,觉得只要自己死了,那么就大节无亏,就对得起圣人教诲,无愧于心了,然而他们却从未想过事态为何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好像李自成进北京,选择殉国的官员不在少数,然而有什么用? 恪守圣人之言一辈子,却成为碌碌无为的庸官,这样的官员对于社稷对于国家有何用处? 真想要舍身成仁,何不上去城墙,哪怕就是往城下跳,去砸死一两个贼兵,也比在家里面上吊强的多吧,而且更加惨烈,更能激起军民抗敌之心。 陈士奇的话也是实言,当前重庆面临的形势太简单了,要么投降,要么坚守待援,无援就等死…… 投降是肯定不会投降的,瑞王不敢投,他宁愿在重庆苟活一天是一天也不愿意冒险投降,最后被张献忠咔嚓一刀,至于大臣们也都一样,这个时候的宁死不降,已经不是气节,而是一种选择……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石三鸟 小冰河时期末尾,五月的天气已然带着缕缕暑气,大西军大营主帐内,文臣武将汇聚一堂,气氛无比浓烈。 载歌载舞的歌姬跳着中规中矩的舞蹈,文臣武将身边还坐着一个个千娇百媚却又楚楚可怜的女子。 这些女子几乎都是入川以后被抢来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昔日里高高在上的豪门女子如今已然成为众人可以随意发泄兽欲,肆意蹂躏的对象。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在这大帐内俨然得到最完美的诠释。 张献忠身边两女,乃是瑞王的嫡女,两位本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如今已不可言说…… 两天时间过去了,重庆城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一点都不出张献忠的预料,相反,如果重庆开城,那才叫他意外。 但是他依旧给出三天时间,不是给重庆,而是在等冯恺等武锐军! 重庆对于张献忠而言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就算啃下来,估计也要崩掉两颗大牙,毕竟重庆易守难攻可是出了名的,当然这也是张献忠不了解重庆城里如今的防御力量,从而做出的错误判断。 可这种判断即便错误也无伤大雅,因为攻城战没有一上来就不计代价全面猛攻的道理,一开始肯定是先试探,寻常城池的防御薄弱点,最后一鼓而破之。 但是张献忠知道冯恺出兵了,这同样出乎张献忠的预料,在他看来,他入川已经五个月,攻占整个川东,夺取川南重镇泸州,冯恺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啥? 说明冯恺不愿意和他为敌,之所以不愿意,可能源自于实力不够,也可能是还念着香火情,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冯恺胸无大志,只想着守着川西那一亩三分地,做个列土封疆的土霸王。 总之,冯恺毫无动作给了张献忠绝对的信心,也暗自决定,拿下川东、川南和川北,将川西先留给冯恺,待他夺取天下之时再逼迫冯恺臣服! 但是千算万算,张献忠没想到冯恺竟然出兵了…… 但不是坏事,在张献忠看来,把冯恺收拾了,可以震慑重庆,让重庆城里的守军彻底断了援军的希望从而士气崩溃,士气崩溃,重庆或许可以不战而下。 另外,只要击败冯恺,那么他就能一路平推,直接拿下成都,进而夺取川西,占据整个四川,此为立国之本。 还有李自成杀进北京逼死崇祯,仿佛已是天命之主,在威势上张献忠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弱了李自成一头,可他要是杀进成都,宰了光统帝…… 尽管光统帝是冯恺的傀儡,可也是名义上的大明君王,宰了他就算比不上李自成逼死崇祯,可也相差不了太多。 如此一石三鸟,岂不美哉! 不得不说,张献忠的算盘打的确实挺响,但是家雀如何能体会到半空中翱翔的苍鹰横击九空的雄威! 重庆西北铜梁县巴岳山。 这里地势陡峭,面山临水,乃是天然的伏击之地。 数日前,大西军从泸州开拨进击重庆,半途得知冯恺率领近十万大军离开成都也直奔重庆,很显然冯恺的打算就是想在重庆脚下和大西军会战,一战决定四川归属。 洞悉冯恺意图的张献忠立即派遣心腹大将,四大义子之首,平东将军张可望,领十九营两万精锐兵马西进。 张可望之所以选择铜梁巴岳山作为伏击地点,其战略意图非常简单,就是要让过冯恺前锋,伺机击其中军,将武锐军拦腰斩断,届时在重庆的大西军主力便会立即突进,对武锐军形成夹击之势,一战将武锐军重创! 行军布阵自有章程,按照常规来说,斥候、前锋、斥候、中军、后勤辎重为一道完整的序列,然而张可望乃至张献忠都失算了。 因为冯恺摆出一副救援重庆的架势,但行军极其谨慎,甚至谨慎的过了头。 武锐军压根就没有前锋,直接以斥候开道,后面直接便是主力,主力当中裹挟着庞大的辎重营,行军跟他娘蜗牛似的,慢到让人难以忍受。 按照武锐军这般行军速度,成都到重庆不过区区伍佰里,恐怕得走半月有余,这哪里是打仗,分明就是出来旅游的…… 张可望性子急躁,最喜欢的是霍去病、李靖这些战将的作战风格,千里突袭,转进如风,以奇兵奇袭的作战方式崩溃敌军主力,这样的作战在万县突围之后,被其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次次千里转进突出杨嗣昌的包围圈,声东击西,将官军耍的团团转,在这两年中,更是以这种快战击溃左良玉、贺珍等大明宿将。 所以张可望对冯恺这种稳扎稳打的龟速行军非常不爽,但是又无可奈何。 但是就算是爬也终究有到地头的时候,当发现武锐军离巴岳山已经不足五十里的时候,张可望果断收回全部斥候,两万大军龟缩于山中,以逸待劳,等待战机。 只可惜,如何能瞒得过冯恺! 四川地势太过复杂,武锐军倾巢出动,又携带大量辎重,根本就不可能快速突进,更何况他急什么? 重庆雄城,只要守军不开城投降,张献忠想在旬月间拿下重庆几乎和做梦没什么两样,更何况冯恺的作战意图别人岂能知道。 如今满清刚刚入关,多尔衮还没发威,满清国丧心病狂的政策还没有传遍天下,他为什么要那么急? 更何况大军征战,粮道安全乃是重中之重,再过两三个月就秋收了,他只需要在秋收之前把闯进四川的张献忠赶出去,就算完成了战略任务,然后征收秋粮,保证大军充足供应,粮草无虞的时候再出川何迟? 冯恺是穿越客,拥有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具备的长远见识,更是非常清楚历史的脉络走向,当然,当他出川鏖战天下之后,这脉络必然会被打乱也就是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冯恺有见识,但是他不是优秀的军事指挥家,他的军事素养充其量就是在论坛和群里面和网友开喷积累出来的而已。 那么小心无大错,稳扎稳打本身就是最正确的战略抉择! 第一百八十章 伏击突围 巴岳山下。 武锐军全军驻扎,随后上千门火炮对准了巴岳山。 伏击战打的就是个隐秘和出其不意,所以张可望抵达巴岳山之后就立即将周边村寨屠杀一空,目的自然是为了不走漏风声,现在看来,这纯粹就是个笑话。 很明显,武锐军早有准备,可就算有准备,张可望也不会在意,两军对垒勇者胜,伏击不了,那就真刀真枪的厮杀便是。 但是现在张可望看着山脚下那上千门密密麻麻的大小火炮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总算是知道武锐军为何行军慢到发指了,他娘的行军携带上千门火炮,那要不慢才叫有鬼。 火炮这玩意大西军也有,不过几乎都安置在重城城头上面,没办法,带着动辄数千斤重的火炮行军,估计大西军早就被官军歼灭八百回了…… 可武锐军却携带这么多火炮行军,可以想象冯恺离开成都征战天下,就无惧和天底下任何一支兵马正面硬撼。 这在张可望看来极其愚蠢,有这么多铸造火炮的铁,如果用来给战兵打造甲胄岂不足以武装数万精卒。 而且如此行军,除非一直连战连捷,否则只要遭遇一次败战,这些精工打造出来的火炮就会成为敌军的战利品,这不是蠢是什么? 谁给的冯恺自信,觉得自己征战天下不会遭遇败绩! 但是这个时候张可望已经无暇顾及其它,因为那上千门黑洞洞的火炮炮口已经对准了巴岳山,当然,想要靠火炮覆盖巴岳山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巴岳山三四十座峰峦,他只需带领军队退往深处,别说千门火炮,就算是十万火炮也是屁用没有。 巴岳山形似游龙,蜿蜒绵亘是不假,但是…… 如今武锐军已经在巴岳山两侧陈兵,上万精骑来回游弋,很明显这是打算将他困死于山中。 这次伏击,张可望只带了十天的干粮,武锐军行军太慢,现如今他已经面临断粮之境,武锐军只需要困守山下三天,两万大军士气就会降到冰点,困住五天,必然哗变。 “冯贼摆出这阵势,就是逼某突围!”张可望一拳砸在树上咬牙切齿道。 后军主将冯双礼冷笑道:“可是将军别无选择,宜早不宜迟,末将以为,趁冯贼立足未稳当即刻突围。” 偷鸡不成蚀把米,张可望做梦也没想到,好好的一场伏击战,最后却让自己成了困兽! 而且突围注定损失惨重,山下的武锐军甲胄精良,似乎每一个战兵身上都穿有铁甲,那架势跟暴发户几乎没什么两样,而且军阵极其严整,一看就是久经整饬的精良之兵。 此等精良悍卒只需要通过一两场血战,立即就会蜕变成为真正的虎狼之兵。 张可望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小觑了武锐军,想想当初二弟张定国的告诫,猛然发现,原来真正的小丑竟然是自己。 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最令张可望忌惮的乃是骑兵! 大西军也有不少骑兵,但是骑兵和步兵不一样,步兵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不会太难,但是骑兵…… 看看武锐军奔驰呼啸的骑兵……张可望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一支绝对精悍的军队,比起官军还要强悍,比张可望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强悍! 想要从这等军队的包围圈当中突围出去,还要摆脱骑兵的追击,这一路上断后的绝无生还之可能。 “破其一面不如击其一点。”张可望断喝道:“本将就不信一群没有经历过战阵,只在大营里面锤炼了三四年的兵能精锐到哪去,传本将军令,全军由东南突围,冲击敌军中军!” 冯双礼一呆道:“冲击中军?” 张可望虎目凝然,寒声道:“中军防御固然最强,但是不要忘了,敌军想要困山,本身兵力就极其分散,此时破其一点,置之死地而后生,拼死一搏,只要能捉住冯恺,那么武锐军不战可破,若是硬突围,从此地到重庆上百里……只怕我军能生存下来的百不足一。” 冯双礼倒吸一口凉气,真他娘的是疯子,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大胆的策略有成功的可能。 哪怕成功的可能只有一成,也值得拼一下,毕竟张可望说的没错,此番突围就算冲出重围也必定要面临上万敌军骑兵的剿杀,到了那个时候,战损如此之重,如何向老帅交代?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传本将将令,突围!” 令下,原本埋伏在山中的大西军两万战兵立即山呼海啸,突击! 没有选择,只有死战,这些大西军战士有两成是老营精锐,经历过的血战,恶战,必死之战多到数不清,遇到过的绝境比现在更艰难的也不是没有,然而他们一次次逃过死劫,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两万大军冲杀,当真如排山倒海,目标直指山脚下不远处的武锐军中军大营。 “贼将是谁?这他么是疯了?”冯恺看着密密麻麻冲杀而下的贼兵,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徐老五笑道:“贼将没疯,而且深黯用兵之道,这是要擒贼先擒王呐。” “这倒也是。”冯恺呵呵道:“本以为贼军会先饿上几天,实在没办法了再突围,看来贼将也知道时间拖的越久,对于他们而言就越是不利,所以想要集中兵力优势,冲溃我军中军大营,进而找到生路,只可惜,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很丰满呐,传本王军令,炮营给本王往死里轰!” 上千门火炮摆在山脚下面护卫中军,实际上冯恺压根就没指望能用的上,敌将又不是傻子,看着这么多火炮还往炮口上面冲,那不是有病? 现在看来敌将不是有病,而是有毅然决然的魄力雄心。 千炮轰鸣,血雨横飞,敌军太多,跟蚂蚁似的,炮袭的威力俨然可以发挥到最大化。 半山腰上已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被掀飞的敌军和炸的漫天飞洒的血雨。 冯双礼提起了手中的战刀,已中带着一股视死如归般的决然! “你做甚?”张可望一声冷喝!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断尾求生 冯双礼洒笑道:“咱追随老帅造反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想过能活着,乱世男儿,血染征袍,横死沙场,荣幸哉!” 张可望冷哼道:“本将追随义父转战南北,一身经历何止百战,如果遇到困境就要慷慨赴死,那本将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冯双礼一怔不解道:“将军的意思是?” “传某将令,越山突围!” 冯双礼明白了,正面冲击敌军中营,说白了就是吸引武锐军包抄围剿,趁这个机会,张可望率三千老营弟兄越过此峰,趁着夜色逃跑! 武锐军稳扎稳打,绝对不可能漏夜追击,如此一来就能逃出生天! 至于现在突围的说白了就是炮灰罢了,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一抓一大把,在如今这乱世,只要老营不损,什么时候不能拉起几十万兵马! 张可望果断转移突围方向,率领老营三千兵马往东越山而去。 突围的几乎都是被裹挟入军的精壮,如果有老营精锐约束,还能打打顺风仗,几次血战下来,活下来的精壮汉子就会蜕变成为铁血战士,这也是农民军养蛊为军的惯用套路。 可如今面对武锐军铺天盖地的炮火,如同猛虎出山一般的民军直接被炸懵了,第二轮炮火倾泻完,全线奔溃! 一万大几千的农民军疯了,顺风仗打多了,给他们形成的心理暗示是战场不过如此,可现在打的是比遭遇战更艰难的突围战,心态不崩才怪。 本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了约束谁还拼命,原本以为将主率老营充当执法队在后压阵,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谁他娘还拼命? “停止炮击,收拢俘虏。”冯恺下令,这仗打的没有半点挑战性,他都命令五千火枪兵山脚列阵,就等着悍勇贼匪突破炮火封锁之后来个排队枪毙呢…… 很显然,他实在是太高估农民军的战斗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了。 “带兵伏击的是张可望和冯双礼,如今二贼已经率老营几千人马向东跑了,可需追击?” 冯恺呵呵笑道:“东面本身就是留的袋口,追击做甚,让二贼跑去和张献忠汇合便是,他还能插翅膀飞了?” “那倒也是。”徐老五颔首道:“张献忠囤兵于重庆城下,如今对重庆围而不攻,很显然是打算以逸待劳和我军正面交锋,想要以一战之定四川归属,那便成全他便是。” “所有敌军尸体挖一深坑埋了,再撒满石灰,如今天气转暖,瘟疫之威,不可小觑。” “遵令。” “明日辰时,大军拔营,留下一千人马细细甄别所有俘虏,相互指正,将那些手头上有人命的,押往矿山,劳役终生,那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全都踢出来,活埋!其余的……额上刺字,放逐于乡,分予田地,是为良民。” “是。” 冯恺点了点头,征战天下,尤其是当今之世,太多的无辜百姓被裹挟从贼,这些从贼的百姓很多会因为没了约束进而激发起心底的恶,但是也有不少是真正的良善。 每一次王朝乱战之后就会导致大幅度人口锐减,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规律,没什么好指摘的,甚至统治者本身也对此乐见其成。 但是冯恺不一样,他很清楚大时代即将来临,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人口的重要性有多大,甚至可以说人口红利就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源动力。 滥杀无辜毫无意义,就好像这巴岳山一场小规模战斗,俘虏的敌兵差不多近一万五,这一万五千人难不成全都杀了? 那是不可能的,那是人力资源的最大浪费,小恶去做苦役足以赎其罪,大恶绝不姑息,无恶但从贼可以赦免。 之所以要刺字,就是要告诉这些被刺字的,以后若是再从贼,不管是不是被裹挟,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张可望有惊无险的逃回了大西军大营,脸上还带着惊惶和疑惑。 他当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的逃回来,甚至张可望都已经做好断尾求存的准备,比如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冯双礼率兵断后。 说实话他和冯双礼之间的关系不错,但是再好的关系又如何能跟性命相提并论! 兄弟……有时候就是用来出卖的! 这是张可望真实的心理写照,俨然已经具备曹操那种宁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的枭雄气质。 但是武锐军没追…… 武锐军为何没追?如果说冯恺不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冯恺不屑去追! 冯恺要在重庆城下与义父决战! “武锐军当真这么强悍?”张献忠听完张可望的回报,脸色终于露出了一缕凝重,能让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义子如丧家之犬一般断尾求生,看来他确实低估了冯恺,低估了武锐军。 “武锐军那些兵的战力如何不好判断,但是可以肯定,冯恺这四年在成都武装十万大军必定是花了血本,能让所有兵都身着轻铁甲,能锤炼一支上万的精锐骑兵,还打造那么多能够方便转运的火炮,冯恺肯定是不惜代价。” 张献忠眼睛眯成一条线道:“冯恺在成都可没劫掠豪绅富户,大半年前才接手川西政务并开始征税,他能有这么多银子,必然都是蜀王府两百多年一代代蜀王搜刮民财的积累,看来本王还是低估了蜀王富甲天下的财富了。” 众将无不点头,这些年追随老王南征北战,杀空的亲王、郡王府也不在少数,但这些王府的财富多的也就四五百万两,少的则只有可怜的几十万两。 冯恺在成都养了十万武锐军,不征赋税还能将武锐军武装打造的这般精良,甚至还弄出一支上万的纯骑兵军队,这可都是靠蜀王家财支撑,这得多少银子? 恐怕上千万两都未必能扛得住。 “义父,为今之计当如何?”伏击不成却差点成了死狗,张可望这心里终究还是不服。 这场子如果不找回来,那他在大西军中的威望也必然大大受损! 第一百八十二章 拳头硬 张定国肃然道:“义父,如今满清入关,此为大敌哉,更何况南京方面必立明廷,那才是延续大明国祚的正统,如何能不灭之,孩儿以为我军此时不宜和武锐军发生冲突,当立即退出四川,和冯恺先结下一个善缘。” 张可望冷哼:“二弟的意思是让义父不交刀兵就灰溜溜的退出四川,义父纵横天下十几年,什么样的恶战没有经历过,如果连敌贼军阵都未见到便逃之夭夭,岂非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来日就算灭了明廷,逐了满清,又如何与天下群雄逐鹿天下!” 张献忠微微颔首,张可望的话颇合他之心意。 对于四川这种没有遭受战乱,最合适建国最容易稳固后方的地域而言,大西军志在必得,至少也要夺了三川之地,才能拥有更大的战略纵深,为以后争霸天下打下坚实的基础。 如今川东、川南已经尽落大西军之手,只要夺了重庆,那么川北也是囊中之物,这个时候让他退出四川? 难道他张献忠还会怕了冯恺不成。 张定国还准备再劝,却已听到义父说道:“本王一身转战千万里,有过大败也有过大胜,和官军周旋也是为了寻找战机一鼓而破之,即便伪降,也是为了来日能够重新崛起,本王这辈子征战,还真没有连敌手影子都没见到就不战而逃的时候,这冯恺本是本王麾下一小卒,如今却能闯出这么一番声势,若是不见识见识,岂不要留有遗憾?” 张定国心中沉叹,知道义父主意已定,当下不再多劝。 其实真要说起来,张定国自己也想要见识见识武锐军的战斗力,他第一次去武锐军大营,虽然认定武锐军的兵确实是训练有素,军容齐整,可毕竟是练出来的兵,没有上过战场厮杀的兵到底能强悍到什么地步,其实他自己也没底。 而大西军老营数万精锐可真的是真刀真枪通过一场接一场血杀战出来的悍勇,两者争锋谁更胜一筹,其实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冯恺和义父之间的争锋,因为冯恺说的对,对于华夏万民而言,他们真正的大敌乃是入关的满清,坐视满清大敌存在,自己打生打死,不管谁赢谁败,坐收渔人之利的终究还是清廷。 “三日已过,张贼为何不攻城?”重庆城内巡抚陈士奇一脸的疑惑。 “不知道。”兵备使陈纁摇头道:“但是可以猜测,诸位看看城外张贼大营东西,那是向西列阵,很显然他是在防备从西面而来的敌人,西面还能有谁,冯恺罢了。” 知府王行俭连连点头:“下官这几日就没下过城头,张贼大营异动一目了然,他确实是在防备冯恺。” 陈士奇眉头一皱道:“难道冯恺出兵了?” “十有八九。”王行俭很是慎重的点头判断。 “没有道理。”陈士奇眉头皱的更深了三分道:“冯恺实为反贼,听说还和张老贼同出一脉,他们之间会互相残杀?” 陈纁言道:“这也可以理解,冯贼挟蜀王继位,封自己为川王,虽说只是占据了川西推行新政,俨然就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但是冯贼锤炼十万大军岂能没有野心? 就算再没有野心,这四川想必也早就被冯贼视为禁脔,之所以没将手伸到川西之外,无非是还在整饬川西,然后逐步蚕食罢了。 如今张贼不声不响连夺川南川东,已然是触及冯贼逆鳞,冯贼岂能不怒? 想来冯贼也派了人和张老贼交涉,但最终未果,冯贼因此而兴兵,合乎情理。” “陈兵备此言在理。”陈士奇颔首微笑:“一个是肆虐大明长达十几年的巨寇,一个是蛰伏川地厉兵秣马的隐贼,两贼相争,怕是要两败俱伤,如此重庆之危可解。” “如果张老贼或者冯贼之一大胜呢?”陈纁凝然道:“张老贼若大胜,便再无后顾之忧,届时必定猛攻重庆,破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等最终怕是也只能一死以报君王,可冯贼若是大胜,驱逐西贼于川外呢?” “这……” 堂内几位大臣顿时陷入沉寂,别看他们一个个张嘴闭嘴都是冯贼,可冯恺奉蜀王为帝,以大明川王自居,真要说起来都不能算是反贼,他们要是抗拒武锐军进驻重庆,至少在名义上他们才是反贼…… 这天底下就没有这么扯的事。 对于喜欢庸庸碌碌、贪赃枉法的官员而言,其实并不妨碍他们爱惜羽毛,让他们从逆,很难下定决心,甚至不惜一死,可现在问题是明知冯恺是逆贼,却没办法证明他是反贼。 你敢说蜀王不是太祖子孙,你敢说崇祯及其子嗣尽数陷于北京的情况下,蜀王没有继位的资格? 扯淡! 武锐军是冯恺的私军,但名义上是新朝是光统帝的官军,官军要入城,他们横加阻拦,不是谋逆是什么? 很多人很多事都容易后知后觉,比如对待冯恺这事就是如此,都觉得冯恺扶立蜀王称帝纯粹是脱裤子放屁,是当满天下的人都是傻逼,可现在呢? 都不得不承认冯恺这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的高明的过份。 “诸位大人觉得,南边是否会立新帝?”王行俭问道。 众官看王行俭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弱智。 “北京陷落,六部官员死难、降贼的不在少数,北边的官政体系虽然崩溃,可南方六部完好无损,崇祯死讯一传到南京,只要确定太子、永王和定王三人的确切消息,那么南京迎奉新帝承继大统是肯定的,依本官来看,福王被拥立的可能性最大。” “那岂不是天有二主,那谁才是正朔?” “从法理而言,福王乃是最贴近皇统的近支,而蜀王早离了十万八千里了,论法统自然福王是正朔,但是……”陈士奇摇头道:“可现在是乱世,乱世之年军队才是本钱,谁手中的实力强,谁的拳头就硬,在本官看来,四川的拳头要比南京的拳头硬得多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降维 “报!”一名身着戎装的小兵进入大堂当即跪倒抱拳道:“启禀各位大人,西边出现一支大军,看旗号似是川王兵马!” 众官面面相觑,冯恺! 冯贼果然出兵了! “诸位随本官上西城!” 几顶轿子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西城,待到众官登上城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数里外一支大军如同盘踞的卧虎,大军当中旌旗蔽空! 玄武、青龙、白虎、朱雀、腾蛇、麒麟…… 最高大乃是中军位置的两面大旗,那旗帜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川字,另一面上面则绘着一只冲天巨拳! 远眺十里,自然不可能看的太过真切,但是只要看到个影子就足以分辨,毕竟武锐军的各种旗帜在四川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很显然冯恺率兵而至,这也是废话,从西边而来,还能拥有这么大阵势,除了武锐军还能有谁? 可是……这他么就有那么一点尴尬了,要知道他们先前还在讨论光统帝和南京所立新帝的正朔问题,在这个时候他们该奉谁为正统当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毫无疑问,从士大夫的角度来选,肯定选南京的,但是四川离南京千里迢迢,怎么奉? 而光统帝就在四川,身为四川之官不奉四川之主为正朔?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逃来重庆,得知张献忠来攻打重庆的消息之后便派人去成都求援,虽然没有收到回应,但是现在人家来了! 而且看架势,这还是倾巢而出! “且看战势,再做决定。”陈士奇断然道,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当武锐军到来之时,重庆已别无选择! “军容齐整,张弛有度,绝非乌合之众。”张献忠脸色极其凝重,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样的军队是真正的强军,一目自可了然。 张定国的脸色也是无比沉穆,他第一次去成都西郊大营的时候,那个时候武锐军主力已经前去救灾,骑兵也没有出现,现在一看,比起当初所见,武锐军强盛何止十倍! 原本以为大西军对阵武锐军,胜负大概参半,现在看来,大西军的胜面绝对不超过两成。 这个时候张定国恍然间想起第二次见到冯恺时候,冯恺说的那些令人费解也难以理解的话。 ‘靠血战厮杀锤炼出来的兵固然是当世精锐,但是再精锐的兵没有绝对的防护,死伤也会无比巨大,甚至只要遭遇一场大败就会伤筋动骨,但是防御到极致,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必定会成为所有敌人的噩梦。 因为这样的兵缺少的只是历练,只要上几次战场,随随便便淬一下火,就会成为虎狼之兵,另外极致的防御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精锐战士的生命。 因为就算再精锐的兵一旦命没了或者受了不得不退出作战序列的伤,那也是惘然无用,战士的命保住了才是根本,所以武锐军不惜血本为每一位战士打造铁甲,不遗余力的去培养医护女兵,这些代价如果和死伤无数血染疆场的精锐之兵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当然这些话理解起来没什么难度,让张定国难以理解的是那一句‘任何武锐军的敌人都会知道,面对降维打击的时候会是何等的绝望。’ 降维打击? 张定国依旧不懂,但似乎隐隐约约的有些懵懂的明白。 “谁去和冯恺小儿交涉?”张献忠的目光扫视帐内,最后目光落在严锡命身上。 严锡命只能硬起头皮道:“微臣愿往。” “去吧,切记不得堕了大西军的威严!” “微臣明白。”严锡命退下,单人独骑出了大营,看那背影,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的悲壮。 “或许我儿定国是对的……”张献忠看向张定国叹了口气道。 张定国拱手道:“义父,对错毫无意义,为今之计当是如何能退武锐大军,冯恺兴师动众而来,不夺四川绝对不会罢休,严丞相此番前去,只怕未必能……” 张献忠摆手道:“严锡命此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本王只是让其去试探一番,最好能让冯恺放松警惕,给我军漏夜偷袭的机会。” “夜袭?”张定国大惊。 张献忠冷笑道:“武锐军训练有素,乃是劲敌,若是正面一战,我军即便胜之,恐怕自身也难免元气大伤,而冯恺手上还有上万骑兵,有这上万精骑,我军想要扩大战果几乎不太可能,而我军要是不敌,被骑兵衔尾追击再分割包围,恐怕就是一场不弱于万县的惨败,如今,武锐军新至,立足不稳,防备松懈,正是偷袭良机。” “义父英明,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夜袭敌营!”张可望站了出来,他从巴岳山狼狈而逃,这耻辱若不亲手洗刷,颜面何存! “我儿壮哉。”张献忠大笑道:“既如此,我儿便于丑时出兵,去杀冯恺一个措手不及!” “末将遵令!” 话说严锡命到了武锐军大营,只见大营内战士正在有条不紊的打造防御工事,看上去一切自有规制,丝毫不见杂乱。 严锡命暗暗心惊,张定国说武锐军之强强在军纪,强在军备,如今窥一斑而知全豹,当真不是虚言。 不一会功夫,严锡命便被带入主帐,见到帅位上的冯恺又是一惊,都说冯恺年不过弱冠,如今一看当真是年轻的很呐。 “大西王座下严锡命拜见冯帅。” 冯恺淡笑,称呼是很微妙的,按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是称呼川王最为合适,然而川王乃是明廷爵位,而张献忠乃是大明死敌,一直以覆灭大明为己任的,崇祯都死了,他自然不会承认大明未灭。 还有一层意思是就算他承认大明有新皇承继法统,但是也只会承认南京的朝廷,而不是蜀王这个被拥立上去的傀儡光统帝。 称呼冯帅,是表明承认武锐军的存在,也认定冯恺主帅的身份,但同时也实实在在的告诉冯恺,你是反贼,武锐军是反军,不是什么狗屁的朝廷官军……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回不去了 “严丞相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严锡命正色道:“回冯帅,大西王遣派外臣此来,是想问问冯帅此次率十万精兵而来,可是为了夺取重庆进而控制整个川北,若是的话,大西军当退,拱手将川北之地送于冯帅。” 冯恺微怔,旋即哈哈大笑道:“这个笑话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笑,本王乃是光统皇帝亲封的川王,受王爵于明,而重庆、川北乃至整个四川都是本王镇守之地,更是大明之土,何来夺取?更何来要大西王拱手相让的道理!” “这……”严锡命苦笑道:“冯帅志存高远,又岂会在意这小小的川王之爵,来日提兵鏖战天下,功高震主,难道不行禅让之事?” “那是以后的事。”冯恺也不掩饰径直道:“本王奉皇命来解重庆之围,大西王若退,重庆文武自会箪食壶浆喜迎王师入城,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面对大西军惶惶不可终日。” 严锡命道:“明廷腐朽,早已经是日落西山,如今不管是被冯帅扶上皇位的光统帝还是南京另立的皇帝,说白了就是苟延残喘罢了,值此大世,天下豪雄并起,正当覆灭朽明,逐鹿天下,冯帅如今却引兵而至,摆出一副要和大西军决一死战的架势,未免有本末倒置之嫌。” 冯恺冷哼道:“本王蛰伏于川,从不扰民虐民乃至裹挟万千百姓厮杀于疆场,组建武锐军只是为了护翼川地百姓,然而大西王悍然入川,何曾将本王放在眼里。” “天下之土,冯帅不取,自有豪雄取之,若冯帅早日占了三川之地,大西王又岂会领兵入川?” “照严丞相如此说来,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不敢,但天下之事终有公论,四川本是明土,而大西王起兵本就是为了亡明,既是明土,取之合乎公理。” 冯恺冷笑道:“好一个明土,好一个合乎公理,本王再说一遍,本王乃是大明川王!” “冯帅何必自欺欺人?难不成觉得天下人都是瞎子?” 不愧是读书人,冯恺感觉自己有点说不过…… “冯帅也是万民祈盼的义军领袖,也是天底下尤其是四川苦明之暴政的百姓心目中的英主,从本质上而言和大西王乃至闯王和天底下无数为了反抗暴政揭竿而起的义军首领没有区别,而今天下人都知道冯帅拥立蜀王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到时机合适,让蜀王退位还是暴毙,不过是冯帅一念之间罢了,只要冯帅不忘本心,自当和天下义军同仇敌忾,先亡了暴明再说,难不成要武锐军和大西军先厮杀个两败俱伤,徒让天下英雄耻笑之余还坐收渔翁之利?” 冯恺呵呵道:“严丞相这张嘴本帅是说不过,大西王让你来当说客……” “冯帅此言外臣不敢苟同。”严锡命摇头道:“外臣可不是说客,外臣此来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外臣也相信冯帅乃睿智之主,必定能做出清晰明智的决策!” 冯恺摆手道:“明不明智无所谓,本帅的意思很明白,大西王在川外如何攻城略地,就算把这天下都给占了也无所谓,但是不要挑衅本王的底线。 本王的底线就是四川,大西王自今年一月悍然犯川,攻占川东川南,烧杀抢掠,让本来安宁的两川之地彻底沦为战火地狱,无数百姓惨遭屠戮,多少良善遭受无妄兵灾,这是挑衅,是触及本王之逆鳞! 本王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大西王必须退出四川,否则便只能是兵戎相见!这可不是本王轻启与义军之间的战端,而是大西王逼的!” 严锡命笑道:“大西王纵横天下半生,屡败屡战,何曾低过头,便是伪降不过也只是虚与委蛇罢了,从全盘战略考虑,夺川地有利于将大西军实控地盘连成一片,若遇大战进可攻退可守,冯帅一句话就要大西王将两川之地让出来,委实没有可能。” 冯恺哼了一声道:“大西王入川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是没将本王放在眼里,如今两军对垒,又派严丞相来游说,岂非可笑,多说无益,既然谈不拢,那就战场之上见过真章,武锐军若是不敌西军,本帅即刻率军返回成都,从此窝在成都,再不与群雄争战,来日大西王若是取了天下,本王也自当奉其为君,可武锐军若是侥幸胜战,那大西王吃进嘴里的地盘不但要吐出来,恐怕元气大伤,不利于争战中原,怕是也怪不得本王!” 严锡命心中暗叹,冯恺兴师动众而来,自然不可能凭借三言两语就会退兵,冯恺将四川视为禁脔之地,而大西王则欲取川地为根基,两者之间的矛盾肯定不可能调和,那么他此番前来自然注定将会以失败而告终。 “既如此,外臣这就告辞,回去之后当面呈大西王,将冯帅之言悉数告知。”说罢,严锡命起身,拱了拱手就打算走人。 谁知冯恺突然大笑道:“严丞相奔波而来,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回复大西王如何?” 严锡命惊怒道:“冯帅这是打算软禁外臣!” “严丞相何出此言?”冯恺呵呵道:“本王方才说了,明日便让严丞相回去,如此何来软禁之说?” 严锡命念头一转,更惊道:“和谈不成,大西王自然要整军备战,冯帅强留外臣一晚,无非是想给大西王造成和谈有望的错误判断,进而放松警惕,冯帅这是打算漏夜偷营!” 冯恺哼了声道:“武锐军乃堂正之师,也有足够的信心在正面战场上击溃任何敌人,岂会行那鬼蜮伎俩,不过大西王这样的豪雄,是否会行偷袭之事可就难说了,为防万一,本王不能不慎!” 严锡命彻底傻了,他猜错了一半,冯恺扣留他确实是为了麻痹大西王,让大西王觉得和谈有成功的可能,从而判断冯恺会放松警惕,进而夜袭! 冯恺这是要赌大西王会遣军夜袭,然后来一个请君入瓮! 好深的谋算,好毒的决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战 今夜无星无月,仿佛老天爷都在帮张献忠的忙似的,为夜袭创造了绝佳的环境。 不存在夜盲症,这块地域早就被摸的熟透,就算是瞎子,面对区区数里的距离,也能不声不响的摸到武锐军的眼皮子底下。 丑时,武锐军大营里面只剩下隔了老远才有一盏的火盆,在透黑的夜空当中燃出炽烈的火焰,却无法驱散太多的黑暗。 张可望亲率三千本部老营精锐以最小心的姿态朝着大营摸了过去,毕竟是尸山血海里面趟过来的精锐,竟然在安静到发指的夜空当中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很快,武锐军大营就已经近在咫尺。 张可望半蹲在地上,握着钢刀的手心已经全是细汗,不对,太诡异了。 武锐军训练有素,军容那般强盛,竟然没有半点防备? 就算再不会统兵,两军之间岂能不放斥候? 张可望派遣的夜游子本来是准备好专门格杀武锐军斥候的,现在全然无用武之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乃常识! 此时的张可望觉得武锐军大营就是一只匍匐在他眼前已经张开了巨口的怪兽,现在就等着他钻进去,然后一口吞了,连快骨头渣子都不打算吐出来。 这一刻,张可望俨然已经萌生了退意,但是不能退! 巴岳山狼狈逃回,虽然送死的都是想裹挟多少就能裹多少的乌合之众,但败就是败,这是污点必须要亲手洗刷,如果这次义父亲自定下的夜袭,连交手都没有,仅仅是判断有埋伏就不战而回,那他被责罚事小,恐怕会失了义父的信任,同时也会成为全大西军的笑柄! 看着不过区区三百步外的武锐军大营,还有辕门箭楼上面歪斜着打瞌睡的小兵,孙可望沉吸一口气,陡然间站起身。 “儿郎们,随本将杀敌!”孙可望大吼。 “杀!”三千大西军老营精锐此刻尽皆豁然起身,然后跟在孙可望的身后冲向武锐军大营,喊杀声刺破夜空,穿破云霄。 三百步,不过弹指一瞬间,夜袭的精髓就在于出其不意,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迫使敌军慌乱,然后营啸,奔溃! 突然间,整座武锐军大营内陡然升起成百上千的火柱,一个个油盆被点燃,将大营照耀的灯火通明。 “有埋伏!速撤!”孙可望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那这么多年的征战岁月简直就是白混了。 然而迟了!箭如飞蝗,泼洒而下,五千弓箭手挽弓搭箭,夜空中直接形成了一道箭幕。 箭矢势尽以完美的抛物线砸向夜袭的三千兵马当中,顿时射翻一片,要知道夜袭必然是轻装简进,难不成穿一身甲胄,叮叮咣咣的去偷营,那是去偷营还是去报信? 前来袭营的三千大西兵身上穿的都是简单的皮甲,这种皮甲充其量只能防御一下羽箭,面对破甲箭就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不错!以冯恺这等军备疯子,怎么会使用最普通羽箭,不错,羽箭成本低廉,而且对于弓箭手的臂力要求不算太高,但是冯恺差钱吗? 成本低意味着杀伤力也低,对弓箭手要求不高是因为不需要太长的训练时间。 但是冯恺从各营当中选出五千臂力不俗的战士,日日锻炼臂力,还拥有充足的训练时间跨度,他为什么不追求更高的铁箭! 如今这破甲箭就如同死神之眸,目光射向哪里,哪里就是躺倒一片。 两轮箭雨直接将大西兵射的人仰马翻,然后就是密集如雨点拍地的枪声。 这是新式火器第一次在战场上展现出巨大的威力,不过火器的射程终究还是无法和弓箭相提并论,但是打击冲锋到眼前的敌人,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一轮又一轮的攒射直接让偷袭的大营西彻底被打懵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枪爆头。 开战短短片刻,连番遭遇远程打击的大西军就算在黑夜当中见不到战场的惨状,可也立即崩溃,被射的晕头转向的大兵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然后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射过来的流弹当场击毙。 那些后阵的大西兵见机的稍快,既没挨着枪子,也没进入弓箭射程,此时不掉头就跑还想个鸡毛,然而就在此时炮声响起。 撤退的西军大兵被炸翻一片,再远也不可能逃过武锐军的火炮射程,再加上武锐军几乎是地毯式覆盖轰炸,想跑? 运气好的能跑掉,但是没可能跑回西军大营,因为这个时候武锐军大营两边突然间出现了两条火色长龙! 数千精锐骑兵燃起火把,呼啸着在夜色当中突进,以最快的速度对逃窜的西军大兵完成了包抄。 绝望……这些尸山血海里面趟了一个又一个来回的西军大兵彻彻底底的绝望了,他们追随张献忠南征北战,被官军撵的跟狗一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绝望过,就算在万县突围战的时候也同样没有这么绝望的时候。 至少那个时候还有路,还有缝隙可钻,但是现在没有…… 武锐军将此番夜袭的西兵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跑?迎接的只有明晃晃的钢刀! 西军大营内,张献忠脸色铁青,夜袭失败已然注定,此番偷袭敌营甚至不能用失败来形容,而是惨败,全军覆没! 征战半生,张献忠经历过的惨败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没有任何一次输的这么惨,这么彻底,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甚至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千精锐被歼灭,却连救援都不敢。 看现在的情形,很显然冯恺早就算准了他会夜袭,从而做出了精准部署,那么还有没有后手? 如果还有后手,他岂不是要步夜袭之军的后尘。 败战不可怕,跌倒了再爬起来也就是了,但是这一刻张献忠浑身冰凉,痛彻骨髓…… 因为率军夜袭的是他义子,最看中的义子张可望! 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方面大将,追随他身经百战的悍将,没想到会倒在这重庆城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鱼 重庆城头上此时也是火光冲天,满城的大佬齐聚其上,看着城下发生的大战。 战斗爆发的太突然了,可开始的快结束的似乎更快,都没反应过来便到了尾声…… 陈士奇沉叹:“没想到,委实没想到,纵横天下,一身转战三万里,将这天下祸害的不成样子的张献忠老贼,竟然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王行俭笑道:“张老贼栽了跟头,退兵不远矣。” 陈士奇看向王行俭道:“张献忠即便退了,还有冯恺……” 王行俭似乎已有主意,径直道:“不管怎么说,冯恺也是大明的川王,至少当前名义上是,而重庆乃是王土,他解重庆之围而来,我们于情于理都没有将之拒之门外的道理。” 陈士奇未出声,他为这事已经纠结了太久。 “下官人微言轻,这等大事自然轮不到下官做主,巡抚大人若要拒之,下官自当奉命。” 陈士奇冷笑,这王行俭倒是个会避责的,冯恺未反入城,他身为重庆知府就不存在失土之责,就算反了,放冯恺入城的也是他陈士奇,和他一个知府能有多大关系?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呐。 “瑞王如今尚在城中,此等大事当由瑞王做主才是。” 王行俭当即惊为天人,他么的,看看这锅甩的多溜! “算到张献忠会夜袭大营,军容如此齐整,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这冯恺不除,大明社稷难存呐。”陈士奇一声长叹看向夜空,满身惆怅。 城下已渐渐归于平静,西军大营终究还是没敢出兵救援。 崩溃的三千西军精锐被射杀,被枪毙,被炸死,被骑兵砍死多少暂时还无法统计,活着的皆跪地请降,总之……全军覆没…… 张可望从死人堆里面爬了起来,他一只手臂被破甲箭射穿,头上钢盔也被箭射飞了出去不知所踪,但是一条命总算没丢掉。 败了……败的如此之惨,整片战场都被包围,肯定没有丝毫逃出去的希望,活着只能成为俘虏。 一声惨笑,张可望没想到自己没折在巴岳山,没折在这些年那么多次险死还生的恶战当中,最后会折在这重庆,折在西军大营前面。 提起身边钢刀,张可望眼中多了一缕决然,他要自刎。 刀架在脖子上面,却无论如何都割不下去,他不甘心! “放下刀,举起手来!”犹犹豫豫间,几名士兵发现张可望这个活人,当即围了过来。 看着小兵手中对准了自己黑洞洞的枪口,张可望手中刀颓然落地,他还不想死,至少不想这么卑微屈辱的死。 当然这也是落到武锐军手里,如果是落到官军手里,张可望觉得自己多半会很痛快的去死,因为不死,肯定会生不如死。 “看这身硬甲,看来还是个带兵的,说,叫什么名字!” 张可望看了一眼小兵,冷笑道:“张可望,大西王义子,大西军平东将军!” “哈,运气真好,捞到一条大鱼!”小兵大喜,挺枪上前,喝道:“举起手来,跟我走!” 张可望无奈只能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被箭洞穿,自是举不起来。 小兵押着张可望径直去了主帐。 “张可望?”冯恺微怔,巴岳山中设伏的是这家伙,带兵夜袭的还是这家伙,不过巴岳山一战被其跑了,此番夜袭……当真是地狱无门你非得闯进来啊。 这位可是大西军诸将之首,与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三人,并称为张献忠四大义子,不过那三位都是坚决抗清,而这位最终却投降了清廷,为满清攻城略地,引清军入川、贵,十足的卖国贼。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亲自带兵来偷袭,最后还被生擒…… “带上来。” 张可望被带入大帐,昂然而立,目光还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主位上的冯恺。 “你便是孙可望?” “是。” “哦,那推下去斩了。” 张可望目瞪口呆,眼看着就要被押下去,或许是求生本能爆发,大吼道:“某乃大西王义子,大西平东将军,汝若斩某,大西国必然与汝不死不休。” 冯恺冷笑,押了押手道:“且容你多活片刻,你说张献忠会因为你与本王不死不休?那又如何?本王率军来此,难道是来和大西王闲谈聊天来玩的?他与本王不死不休又能如何?” 一连数问,问的张可望哑口无言,没办法,冯恺说的乃是铁打的事实…… 一边的徐老五也是无语,他还记得冯老二是怎么对待李定国的,同样都是张献忠的义子都是大西军的将领,冯老二对李定国可谓是极尽礼遇,原本还以为冯老二打算交好大西王,或者说还想保留一份香火情,可现在貌似错了。 或者说以前还未敌对,而现在是两军交锋? 想不明白…… 不过徐老五还是开口道:“大帅,此人毕竟是张献忠的首席义子,留着或许没什么用,但随便杀了,未免有些可惜。” “可惜……”冯恺看了眼张可望道:“没什么可惜的,不过老五既然说了,那就姑且先留他一条狗命,将人带下去!” 张可望捡回一条命,哪里还敢张狂,老老实实被押了出去,心里暗道侥幸。 清晨,硝烟散尽,随军军奴负责搬运掩埋尸体,这些军奴几乎都是豪绅世族家的族人和家奴,平日里色厉内荏,养尊处优惯了,什么时候干过这等事,处理战场那些死状各异,甚至还有那些被炸的支零破碎的尸体,当即吐的稀里哗啦,还有不少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帅,西军主营离我军炮阵不足十里,在我军榴弹炮射程之内,若炮袭之,或许可毕其功于一役!” 冯帅眺望远处敌阵,不得不说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就算是重达七八千斤的神威大将军炮,其射程最远也就六七里,所以说,张献忠的主帐所在地,完全是安全的。 而武锐军的火炮几乎都是两千斤左右,射程最远也就两三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两千斤的火炮装上硬木轮子,对于行军速度的影响不会太大,可要是七八千斤…… 第一百八十七章 疑心 但是不要忘了,在武锐军中还有外挂! 穷三四年之功,数十匠人日夜打磨,纯手工制作,才按照冯恺的设计理念打造而成的三门榴弹炮,属于绝对的外挂。 这三门榴弹炮最大射程十二里,完全可以覆盖张献忠所在的中军大帐。 如果能用榴弹炮实现斩首行动,那么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试试看。”冯恺决定试试,随后又开口道:“去阵前让李定国出来叙话。” 徐老五更加无语,这哪里是要李定国出来说话,分明就是怕李定国被炸死好吧。 看看冯老二对这李定国还真不是一般的看重。 可为何对孙可望就要杀之而后快? 要知道孙可望才是最受张献忠看重的义子,而且声名在外,屡立大功,大西军能有今日,孙可望功不可没。 冯老二就算爱惜人才,也没有这般厚此薄彼的道理吧…… 难道是孙可望又是伏击又是夜袭让冯老二很不爽,这可是两军交战,各种战法运用最是常见不过,哪有因为这事就迁怒一员虎将的道理? 委实让人难以理解,不过既然想不明白,徐老五也懒得多想,毕竟武锐军是冯老二说了算。 那边张献忠大帐内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一场夜袭反中埋伏,三千精兵尽没,平东将军,大西王最看重的义子张可望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义父,孩儿愿去武锐军中一探虚实。”李定国起身,目光无比坚定的一抱拳。 张献忠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李定国,身为上位者,而且还是以造反起家,纵横天下十多年的枭雄,疑心病重本身就是标配。 昨日夜袭……武锐军就仿佛是算准了大西军会偷袭一样,能做出那么周全的布置,以至于夜袭的三千兵马一个没跑,不是死就是被擒。 张献忠直接怀疑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但是他还真没怀疑过李定国,要知道李定国从十岁就被他收养,这些年带在身边悉心培养,虽是义子但和亲儿子没什么两样。 而李定国也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这些年他多次身陷绝境,李定国都出谋划策,甚至以身为饵,才让大西军一次次脱离险境。 如果说孙可望是大西军军中的虎将,那么李定国绝对算的上是一员智将。 归根结底,李定国都没有背叛他的理由! 可这个时候李定国竟然还要去见冯恺,难道就不怕把自己也陷进去? 如果孙可望没死被俘的话,李定国难道觉得以他的面子能将孙可望救回来? 他和冯恺到底什么关系! 这一刻无数的念头在张献忠的脑海里面浮现而出,从第一次李定国去成都回来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第二次回来之后的告诫,以及昨日在大帐当中李定国力劝不对武锐军动兵的那些话…… 想的越多,疑心越重,但是张献忠还是不能相信被自己看重的义子竟然会背叛他! 但是李定国感受到了,或者说他自己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义父了,所以他知道这一刻的义父已然对他起了疑心。 一念及此,顿时觉得满心悲凉。 “报,严丞相回来了!” 严锡命回来了? 张献忠目光一寒,昨日让严锡命去跟冯恺谈谈,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让冯恺误以为大西军对武锐军没有敌意,就是想说天底下的反王都是一家,顺便还可以观察一下武锐军的布置,从而为偷袭创造机会。 谁知道严锡命一去不回,这更让张献忠坚定了偷袭的决心,因为在他看来,严锡命之所以不回,肯定是受到了冯恺的款待,那么冯恺自然不会有什么戒心。 然而…… 不大一会,严锡命进帐,硬着头皮拱手道:“臣……” “你还知道回来?”张献忠一声冷哼。 “回大王,臣被冯贼软禁……” “那他为何现在放你回来!” 严锡命无比的郁闷将和冯恺会面之后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没敢遗漏半点也没敢添油加醋。 “这么说来,冯恺小儿是料定本王会派兵夜袭?”张献忠眼中寒芒一闪,他觉得李定国不至于会背叛他,但是严锡命…… 难说! 如果严锡命在冯恺营中被威逼利诱,难道就一定不会出卖他? 毕竟有李定国的告诫,又亲身去了冯恺大营,见了武锐军的军容,很难说严锡命会不会觉得冯恺更能成事,于是良臣择主! 严锡命被张献忠看的毛骨悚然,双膝没来由一软跪倒在地道:“我主明鉴,臣对我主忠心耿耿,绝不会行背主求荣之事,臣此言若有半句为虚,当受万雷怒劈之刑,死无葬身之地!” “起来吧。”张献忠自然不会因为严锡命的赌咒发誓就打消自己的疑心,但是他没有证据便因为疑心处置严锡命这样的重臣,估计会让麾下所有文臣寒心。 是狐狸这尾巴迟早有一天会露出来,到时候再收拾不晚。 “冯恺为何放你回来?我儿可望是没于阵中还是被俘?” 严锡命连忙道:“冯贼让臣下回来就是要转告我主平东将军还活着,不过平东将军左臂被破甲箭洞穿,那只手怕是废了,还有冯贼还说请安西将军阵前一叙……” 帐内文武目光齐刷刷落在李定国的脸上。 张献忠眉头紧锁,找李定国阵前叙话? “冯家小儿为何要找我儿叙话,叙什么话,难不成想对本王施离间之计?” 严锡命连忙摇头道:“这个冯贼未说,不过安西将军对我主忠心耿耿,我主何等英睿,就算冯贼用奸计,我主又岂会中计。” 替李定国洗刷,其实说白了严锡命也是为了自己,告诉张献忠冯恺之所以放他回来,没准也是冯恺恶计。 “我儿怎么看?” 李定国抱拳道:“孩儿觉得冯恺终究还是不愿和义父敌对,让孩儿去阵前,无非是打算将大哥交还,和义父结个善缘,说服义父兵退四川。” 张献忠颔首道:“退出四川,本王这张老脸岂不是在天下群雄面前丢尽?岂不是要让李贼耻笑本王胆小如鼠!” 第一百八十八章 孰强孰弱 李定国正色道:“今日之失明日之得,武锐军兵强马壮,义父若能与之结盟,对大西军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冯恺曾言,当今天下之大敌乃是满清,满清兵威之盛,已然冠绝天下,天下群雄若不齐心协力,只怕华夏有难言之祸,因此孩儿以为,义父当联络冯恺,甚至是李闯共御大敌,先将这只闯入我汉家之地的恶狼驱逐出去,再谈其它!” “冠绝天下?”张献忠冷笑道:“冯恺只怕连满清人长的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如何知道清军战力如何强盛,清狗之所以能入关,靠的可不是战力强盛,而是吴三桂那狗贼数典忘祖!” “吴三桂这狗贼确实不当人子,但其麾下数千关宁铁骑乃当世精锐却也是不争之事实,然而依托雄关手握精兵的吴三桂都不是李闯的对手,而李闯面对清兵却遭遇一片石大败,如此已然足见其盛,孩儿以为义父切不可轻敌。” 张献忠哼了一声道:“我儿数次言及武锐军乃当世强军,那么在我儿眼里,武锐军和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满清八旗比起来,孰强孰弱?” “这……”李定国略加思索道:“满清从白山黑水当中崛起,民风彪悍,军兵作战能力必然强悍,而武锐军强在军纪严明,号令如一,而且冯恺这四年间拼了命一样不惜代价打造军备,战力必然不凡,因此论个人武勇,战场搏杀只能,清兵肯定更胜一筹,可要是论协同作战,正面交锋,孩儿以为清兵未必会是武锐军的对手。” “那我儿觉得,本王麾下五万老营精锐若是对阵武锐军,胜算几何?” 李定国被问愣住了,当真是纠结无比,若是要他实话实说,那他当真是觉得大西军毫无胜算,毕竟比军力,比军备,比军纪,大西军和武锐军都相差甚远,除非能用诡计,但是冯恺强军在手却完全不贪功冒进,想要让他中计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他如何回答,说没有丝毫胜算,那义父这张老脸能挂的住? “孩儿觉得……” “我儿无需多说。”张献忠似乎已经料到李定国会说什么,径直道:“本王就再退一步,让本王全军退出四川,那不可能,本王也丢不起这脸,不过为了天下计,本王愿于冯恺联手,让出川南,川东,以后武锐军若要借道川北,本王也绝不为难,这是本王底线,没有商榷余地,冯恺若是还不知足,那就真刀真枪,在战场上一决雌雄!” 李定国郁闷,川北……大西军刚进川北,连重庆城墙都没摸一下,根本算不上是大西军的地盘,至于川南,大西军也只拿下一座泸州罢了,让出去根本无伤大雅。 而川东才是大西军的实控地盘,义父是铁了心不打算吐出来了。 这番话看似很有诚意,实际上是半点诚意都没有,看来大西军和武锐军之间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 “一步退,步步退,一次让,次次都要让。”张献忠冷哼道:“面对官军本王都未曾退让分毫,如今又岂会惧了原本本王麾下一小卒。”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前去和冯恺交涉,但愿冯恺能与义父化干戈为玉帛。” “去吧。”张献忠挥了挥手。 在成都李定国去过武锐军西郊大营,但是没有去过军工作坊区,他对于武锐军军备的判断主要还是来源于在西郊大营内,武锐军战士们身穿的甲胄和火枪射击训练。 所以对于武锐军的军备认知还很浅显,直到昨天晚上…… 上千门火炮同时开火,那震天的声势,尽管在黑夜当中看不清楚,但是足以感受到武锐军火力之猛。 这也让大西军上下对于武锐军的火力有了一个清醒认识,而此刻李定国见到大营内那一排排火炮,还有所有武锐军战士身上鲜亮的甲胄,更是暗暗心惊,感觉这武锐军大营内似乎犹如龙潭虎穴,处处暗藏杀机。 “李将军姗姗来迟,倒是让本王好等。”见李定国入帐,冯恺也不托大,径直起身抱拳。 李定国顿时惶恐道:“让大王久等,实乃李某罪过。”说罢,故意左右看了看。 这一次和前两次不一样,前两次两方尚未敌对,本着天下义军是一家的心态,自是能够应对自如,可现在双方已经对垒,甚至已经交手两次,大西军更是折损惨重,这心态自然而然就变了。 “本王与李将军当初第一次见面就甚为投缘,如今你我虽然分处两个阵营,但是本王还是愿意与李将军在立场之外做个朋友。” 李定国有些意外,苦笑道:“战场乃兵危战凶的死生之地,双方未分胜负之前,想要不问立场谈何容易,就好像李某乃大西王义子,而大王您则是大西王的敌人,那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是敌人……” 冯恺笑道:“此番李将军前来,可是想要带回孙可望?” “是。”李定国也不掩饰,径直道:“还望大王能够成全。” “可李将军先前方说,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是敌人,那么本王有什么理由释放自己的敌人,而且这个敌人在巴岳山想要伏击本王,昨夜还打算夜袭大营,若非本王早有防备,只怕此时武锐军已然是兵败如山倒,就算战损不大,可满营辎重想必是要尽落于大西王之手了。” 李定国尴尬道:“大西王想与大王化干戈为玉帛,决定退出川北,将重庆拱手让于大王,另外撤出泸州,将川南亦送给大王……” 话未说完,冯恺已是朗声大笑:“好一个无本买卖,好一个顺水的人情,大西王这是当本王是傻子吗?还是觉得武锐军不是大西军的对手,需要靠他施舍!” “这……大西王绝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这个意思,李将军比本王清楚,本王也相信李将军为了说服大西王付出了不少努力,可惜最后都事与愿违,有些人吧,不付出代价是不会知道痛的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石三鸟 小冰河时期末尾,五月的天气已然带着缕缕暑气,大西军大营主帐内,文臣武将汇聚一堂,气氛无比浓烈。 载歌载舞的歌姬跳着中规中矩的舞蹈,文臣武将身边还坐着一个个千娇百媚却又楚楚可怜的女子。 这些女子几乎都是入川以后被抢来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昔日里高高在上的豪门女子如今已然成为众人可以随意发泄兽欲,肆意蹂躏的对象。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在这大帐内俨然得到最完美的诠释。 张献忠身边两女,乃是瑞王的嫡女,两位本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如今已不可言说…… 两天时间过去了,重庆城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一点都不出张献忠的预料,相反,如果重庆开城,那才叫他意外。 但是他依旧给出三天时间,不是给重庆,而是在等冯恺等武锐军! 重庆对于张献忠而言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就算啃下来,估计也要崩掉两颗大牙,毕竟重庆易守难攻可是出了名的,当然这也是张献忠不了解重庆城里如今的防御力量,从而做出的错误判断。 可这种判断即便错误也无伤大雅,因为攻城战没有一上来就不计代价全面猛攻的道理,一开始肯定是先试探,寻常城池的防御薄弱点,最后一鼓而破之。 但是张献忠知道冯恺出兵了,这同样出乎张献忠的预料,在他看来,他入川已经五个月,攻占整个川东,夺取川南重镇泸州,冯恺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啥? 说明冯恺不愿意和他为敌,之所以不愿意,可能源自于实力不够,也可能是还念着香火情,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冯恺胸无大志,只想着守着川西那一亩三分地,做个列土封疆的土霸王。 总之,冯恺毫无动作给了张献忠绝对的信心,也暗自决定,拿下川东、川南和川北,将川西先留给冯恺,待他夺取天下之时再逼迫冯恺臣服! 但是千算万算,张献忠没想到冯恺竟然出兵了…… 但不是坏事,在张献忠看来,把冯恺收拾了,可以震慑重庆,让重庆城里的守军彻底断了援军的希望从而士气崩溃,士气崩溃,重庆或许可以不战而下。 另外,只要击败冯恺,那么他就能一路平推,直接拿下成都,进而夺取川西,占据整个四川,此为立国之本。 还有李自成杀进北京逼死崇祯,仿佛已是天命之主,在威势上张献忠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弱了李自成一头,可他要是杀进成都,宰了光统帝…… 尽管光统帝是冯恺的傀儡,可也是名义上的大明君王,宰了他就算比不上李自成逼死崇祯,可也相差不了太多。 如此一石三鸟,岂不美哉! 不得不说,张献忠的算盘打的确实挺响,但是家雀如何能体会到半空中翱翔的苍鹰横击九空的雄威! 重庆西北铜梁县巴岳山。 这里地势陡峭,面山临水,乃是天然的伏击之地。 数日前,大西军从泸州开拨进击重庆,半途得知冯恺率领近十万大军离开成都也直奔重庆,很显然冯恺的打算就是想在重庆脚下和大西军会战,一战决定四川归属。 洞悉冯恺意图的张献忠立即派遣心腹大将,四大义子之首,平东将军张可望,领十九营两万精锐兵马西进。 张可望之所以选择铜梁巴岳山作为伏击地点,其战略意图非常简单,就是要让过冯恺前锋,伺机击其中军,将武锐军拦腰斩断,届时在重庆的大西军主力便会立即突进,对武锐军形成夹击之势,一战将武锐军重创! 行军布阵自有章程,按照常规来说,斥候、前锋、斥候、中军、后勤辎重为一道完整的序列,然而张可望乃至张献忠都失算了。 因为冯恺摆出一副救援重庆的架势,但行军极其谨慎,甚至谨慎的过了头。 武锐军压根就没有前锋,直接以斥候开道,后面直接便是主力,主力当中裹挟着庞大的辎重营,行军跟他娘蜗牛似的,慢到让人难以忍受。 按照武锐军这般行军速度,成都到重庆不过区区伍佰里,恐怕得走半月有余,这哪里是打仗,分明就是出来旅游的…… 张可望性子急躁,最喜欢的是霍去病、李靖这些战将的作战风格,千里突袭,转进如风,以奇兵奇袭的作战方式崩溃敌军主力,这样的作战在万县突围之后,被其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次次千里转进突出杨嗣昌的包围圈,声东击西,将官军耍的团团转,在这两年中,更是以这种快战击溃左良玉、贺珍等大明宿将。 所以张可望对冯恺这种稳扎稳打的龟速行军非常不爽,但是又无可奈何。 但是就算是爬也终究有到地头的时候,当发现武锐军离巴岳山已经不足五十里的时候,张可望果断收回全部斥候,两万大军龟缩于山中,以逸待劳,等待战机。 只可惜,如何能瞒得过冯恺! 四川地势太过复杂,武锐军倾巢出动,又携带大量辎重,根本就不可能快速突进,更何况他急什么? 重庆雄城,只要守军不开城投降,张献忠想在旬月间拿下重庆几乎和做梦没什么两样,更何况冯恺的作战意图别人岂能知道。 如今满清刚刚入关,多尔衮还没发威,满清国丧心病狂的政策还没有传遍天下,他为什么要那么急? 更何况大军征战,粮道安全乃是重中之重,再过两三个月就秋收了,他只需要在秋收之前把闯进四川的张献忠赶出去,就算完成了战略任务,然后征收秋粮,保证大军充足供应,粮草无虞的时候再出川何迟? 冯恺是穿越客,拥有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具备的长远见识,更是非常清楚历史的脉络走向,当然,当他出川鏖战天下之后,这脉络必然会被打乱也就是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冯恺有见识,但是他不是优秀的军事指挥家,他的军事素养充其量就是在论坛和群里面和网友开喷积累出来的而已。 那么小心无大错,稳扎稳打本身就是最正确的战略抉择!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斩首行动 李定国神色凛然,知道这是冯恺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对大西军用兵,这心里不由一声长叹,倒不是说已然笃定大西军不是武锐军的对手,而是觉得放着大敌于前,义军之间却要互相残杀,不论胜负如何,都已经是大输特输。 “来,来。”冯恺起身道:“今日邀李将军前来,乃是想让李将军看一场盛宴。” 盛宴?李定国心里浮出一缕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冯恺拖着李定国到了炮营阵地,看向几名榴弹炮操炮手问道:“有几成把握?” “回大帅,五成!” “冯帅这是?”李定国原本没注意,可现在就算想不注意都难,主要是榴弹炮的造型实在是过于奇特,至少和当下的主流火炮外观上很容易区分,尤其是那炮管…… 这些年南征北战,李定国见过的火炮多到数不清,然而他还没见识过任何一门火炮的炮管有眼前这三门炮这么长的。 冯恺也不答话,径直给炮手下了命令,然后便见炮手开始对射距做最后一次调试,待到一切忙完,那炮手向冯恺敬了军礼道:“启禀大帅,一切准备就绪。” “开炮,本帅要看看这花了血本的榴弹炮有没有花冤枉银子!” “是!” 轰……轰……轰…… 连续三响,那圆锥形的炮弹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的从炮口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径直砸向大西军中军大帐! 李定国脸色惨变! 张献忠此刻依旧在和众文武议事,商讨如何才能击败乃至击溃武锐军。 就在此时,三枚炮弹洞穿帐篷狠狠砸向大帐正中,随着轰然三声巨响,浓烈的硝烟和炽热的气浪直接将帐篷掀飞了去。 大帐四周宿卫的亲兵直接傻了…… 而武锐军炮营阵地却传来一阵欢呼,要知道这三门榴弹炮的作用按照大帅的话来说就是为了实施斩首行动,但是想要在万军丛中实施斩首谈何容易。 最先一轮最为重要,如果命不中目标,那么敌军首领就会反应过来然后立即逃离,就算还有机会,最多也就两轮罢了。 他们这些炮手整日里苦练,等的可不就是此刻建功! 就是不知道老贼张献忠在不在大帐,如果在的话有没有被炸死。 大帐内已是一片狼藉,跪在帐中的严锡命直接被的尸骨无存,分列两边的文武也被炸死一片。 要知道能位列帐中,基本上都是追随张献忠南征北战多年的亲信,他们经历了一场场恶战,看着张献忠从一寻常反贼渐渐势大,进而到如今的大西王,本来打算拿下重庆或者成都便直接建国立都,开始争天下了,如果功成,那么他们便将开创王朝勋门。 然而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冤枉至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当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谷骽 不过张献忠还是命大! 他坐在上首,三颗炮弹一颗落在正中,两颗落在靠帐门的地方,武锐军的榴弹炮终究还是没法跟后世相比,甚至这次精准打击,都有九成的运气成份在内,让那些炮手再来一次,能不能命中实在很难说。 可即便如此,张献忠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掀飞了出去,一块弹片更是直接将其头皮给削飞了一块,满头满脸都是血,此刻趴倒在地,生死不知。 李定国傻了,他在第一时间冲上了瞭望塔,可距离太远实在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能大致判断,此时主帐位置烟火熏天,如果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这么些年的仗都算白打了…… 这一刻,李定国眼前发黑,然后晕倒在了瞭望塔台之上。 城中也傻了,张献忠的大营就驻扎在城外两里远,方才发生了一切自然被众官看的清清楚楚,那如同天威降临一般的炮弹炸翻张献忠主帐,简直堪称恐怖! “张……张老贼……死……死了?”陈士奇有些不敢确定。 张献忠祸害了大明那么多年,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转危为安,就算是朝廷最后也不能不妥协选择将其招安。 哪怕明知道张献忠投降十有八九是伪降,却也只能捏鼻子认了,否则怎么办? 这样的祸害不真正灭了,但凡还有一丝生机,就能凭借巨大的声望东山再起。 想想看李自成,那老贼从商洛山中出来仅仅十几骑,可转眼间就能裹挟出几十万大军,别的反贼为何没这本事,靠的就是声望呐。 但是张老贼……竟然就在这重庆城下被炸死了? “抚台大人……”陈纁脸色凝重道:“那炮弹仿佛天外而来,若是武锐军的手笔,那这火炮的射程最少也要超过八里,细思极恐啊。” 陈士奇恍惚过来道:“射程超过八里的火炮,这天底下谁还能挡得住武锐军的炮袭,站在哪挨轰?” 众官默然,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以至于众官的大脑似乎都宕机了,张献忠死不死无所谓,关键是武锐军拥有此等军威,一旦出川,天下谁人能挡! “如果冯……恺当真奉蜀王为主,那……即便蜀王血脉远了些,这大明的江山也是气数未尽。”知府王行俭喃喃说道。 然后众官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其身上,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看傻逼。 冯恺挟持蜀王,劫掠蜀王财富编练强军,还在川西搞出十二部,传承千年的六部直接没了,大明开创的内阁也也没了,就这还奉蜀王为主? 王行俭对众官的目光浑不在意,依旧说道:“冯恺在川西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惠民利民之举,真若是到了那一天,对于这天下百姓而言或许也未必就是坏事……” 这话罕见的没有遭到驳斥,天道轮回,王朝更迭本是宿命,三百年代有王朝兴,天下何来不灭的王朝。 如果大明确实气数已尽,那么这江山落到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恶贼的手里面,当真不如落在冯恺手里,毕竟冯恺至少在当前来看,确实已有明主之像。 但是儒家臣子,岂能侍奉二主! 第一百九十章 淬火盛宴 “杀……” 大西军营地大乱,此等良机岂容错过! 武锐军以最快的速度将炮营推进到射程之内,旋即就是一通狂轰滥炸。 主帐挨炸,帐中将领生死不知,哪里能主持御敌,陡然间被如雨般倾泻的弹雨一炸,早已经是人仰马翻,然后直接营啸。 没办法,大西军此番前来重庆的十万大军,其中七成都是临时裹挟的精壮,壮壮声势还行,指望他们打仗,那先得死里来活里去几场才行。 战斗力彪悍的老营兵作战能力固然不俗,但是军纪…… 农民军哪来的什么军纪…… 乱了彻彻底底大乱,被炸的晕头转向的大西兵一个个如同没头苍蝇四下里奔逃,摔死,被踏死者无数…… 就在此刻,武锐军全军出动,上万火枪手举起手中的火枪就是一顿攒射,嘴里面高喊‘跪地不杀’口号,对着那些没有跪地还在乱窜甚至还想反抗的直接就是一枪。 战争没有怜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铁律,任何想要践踏这条铁律的,必然都会付出惨痛到难以承受的代价。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屠杀,甚至对于武锐军本身而言,这就是一场练兵。 都觉得武锐军是在大营里面练出来的,算不上精锐,那么这一次就要让武锐军的兵见识真正的血杀! 火枪兵杀敌无算,长枪兵上前,对着大西兵就是一顿猛戳,那边重甲兵已经全身着甲,手里面的陌刀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生冷的光辉。 “杀!杀!杀!” 重甲步兵列成几堵人墙朝前挺进,陌刀每一次挥舞,就是无数的碎尸…… 血腥残酷,陌刀阵前,没有无辜,别管是不是投降的,但凡挡在阵前,就不会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所经之处,俨然汇聚出了一条血河。 城头上看着这惊天血杀的众官,闻着刺鼻的血腥味道,早已经是大吐特吐,身为养尊处优的读书人,他们被张献忠撵的跟狗一样,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战场,但是真没有见过这种一边倒的屠杀。 纵横天下的大西军在武锐军的兵锋前面,宛如刚刚坠地的婴儿,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如同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被割翻。 袁老四和方小六骑在战马上面,两人各自带领一队骑兵在敌营内疯狂冲杀,浑身上下如同被血水泡过一样,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鬼。 完了……大西军彻底完了。 李定国醒转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知道大西军这次真的完了,至少彻底失去了争霸天下的资本。 纵横天下十多年的义父,还有三万老营兵马在武锐军的面前根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就彻底被打残。 当然,别人会觉得是因为那三门榴弹炮直接摧毁了大西军的指挥中枢,以至于大西军群龙无首,从而导致兵败如山倒。 但是李定国知道没有那么简单,甚至他完全能够感觉到冯恺压根就没将大西军当成过对手,在义父眼中所谓的正面交锋,在冯恺眼里或许只是一场练兵罢了。 谷倴 王者兴,这兴的不是义父不是李自成更不是关外异族,而是冯恺! 在这一刻,李定国已然笃定,来日取江山者必为冯恺! 只可惜他是大西军的安西将军,是大西王的义子,这辈子注定只能和冯恺敌对,可看看现在的战场,想到要和这样一支强悍之军敌对,李定国浑身上下都升起一股无力。 当然,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在等…… 等这场练兵结束,他要知道义父的生死。 孙可望此刻也被押了出来,他不死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一定会死,有希望的活着对于自诩为枭雄的他而言自然比绝望的屈辱的去死要强的多。 在孙可望看来,只要大西军能战胜冯恺,甚至只需要和武锐军厮杀个旗鼓相当,那么他就一定会被义父要回去,胜败乃兵家常事,就凭他往日里累积的战功,大西军中谁敢轻视他这个第一武将! 然而这一刻孙可望彻底绝望了,武锐军的火炮几乎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大西军兵败如山倒更是让他彻底傻了。 那么多次败战,无数次的躲避追击乃至逃亡,大西军都挺了过来,如今大西王掌控数省之地,兵威如日中天,甚至连号称天下第一反王的李自成都能掰掰腕子,可就在这重庆城前,大败,一败涂地…… 败的实在太惨,惨到不忍直视。 武锐军的十万大军确实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严明的军纪让武锐军成为了一支真正的铁军,这样的军队就如同一块已经被千锤百炼的精铁一般,只需要淬上一把火,那么就会成为一块真正的好钢。 现在大西军成了那淬火的水……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惊天恶战,谁能想到会打成这样,不过冯恺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自然不存在什么震撼,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刻李定国甚至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接近冯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杀冯恺。 只要冯恺死了,那么武锐军就会群龙无首,届时各营争权夺利都想着自己做大,那个时候武锐军将不足为惧。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李定国打消了去,因为他知道这是做梦…… 他手上连个兵刃都没有,难不成想要靠赤手空拳搏杀冯恺? 估计动手不超过几个呼吸,他就会被擒拿,进而碎尸万段。 死……李定国不怕,这些年追随义父造反,太多次都是在生死边缘晃荡,如果怕死,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但是死要死的值得,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要知道义父有没有死,如果没死,他会力劝义父远离冯恺,如果死了,他还要和弟兄们扛起大西军的旗帜去征战天下。 “李将军觉得这场盛宴如何?” 李定国目中寒光一闪,压制住冲动的念头道:“大西军兵败乃战之罪,然而败就是败了,找任何借口都毫无意义,可冯帅身为赢家,难不成是打算折辱李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必杀之 冯恺知道李定国误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可也不打算解释。 “李将军打算下一步如何?” “冯帅这是准备扣押李某?” 冯恺呵呵笑道:“李将军无需咄咄逼人,本王与李将军几次会面,也算礼遇甚加吧,如今又岂会行扣押之事。” 李定国怒气消散,两军敌对,冯恺还对他这般礼遇也确实是仁至义尽了,否则就算是将其一刀活劈了又能怎样? “那冯帅的意思是李某随时都可以走?” 冯恺大笑道:“本王与李将军一见投缘,更是觉得李将军乃是人中豪杰,乃是柱国之将,然而本王也知道李将军乃是大西王看重的义子,对大西王自是忠心耿耿,所以也从未动过招揽李将军的念头,但是李将军这样的豪杰若是没于战阵未免太过可惜,所以本王让严锡命回去要见李将军一面,这用意……李将军难道还不明白?” 李定国浑身彻寒,原来冯恺要见他没有别的目的,竟然是不想他被白白炸死! “李将军以后何去何从,是否还会和本王敌对,本王都不在意,但是武锐军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了李将军敞开,李将军以后若是继续征战,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背叛民族,那么就永远是本王的朋友。” “李某谢过冯帅。”李定国诚心实意的鞠了一躬道:“冯帅仁义,李某必定铭记于心,只是李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想要孙可望?不行!此人本王必杀之!” 李定国不解道:“敢问冯帅为何?若只是因为大哥带兵夜袭,可他也已遭遇惨败,杀了他有何必要,若是送还,大西军上下必然对冯帅感恩戴德,日后冯帅若有差遣,李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冯恺呵呵笑道:“说句李将军不爱听的,就凭大西军这样的乌合之众,还难入本王之眼,本王礼遇李将军是因为本王相信缘分,可本王要杀孙可望,却不是因为区区夜袭,而是觉得此人阴狠,脑后更是生有反骨,这些年他率兵转战,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枉死其手,若是放了他,本王如何告慰那些惨死于其手的良善百姓。” 李定国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这纯粹就是冯恺的托词。 前方战场大战已经结束,满战场的硝烟却还未散尽,硝烟当中的战场尸横遍野,难以计数的战俘跪在血水里面瑟瑟发抖。 战场余生成为俘虏,谁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有时候死是一了百了,活着未必有多幸运。 天色渐黑,武锐军依旧在打扫战场,一直到午夜时分,最终消息才报了上来。 李定国一直没走,他在等消息等义父的消息,如果义父战死,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义父的尸首带走安葬,如果被俘,他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也要求冯恺给义父一条生路。 最终,他等到的是最好的消息…… 谷蝤 “此番阵斩西军一万八千三百余人,俘虏四万五千六百余,据俘虏交代,张献忠主帐被炸,帐中文武死了一片,右相严锡命、工部尚书王应龙、兵部尚书龚定敬,大将冯双礼、马维敬被当场炸死,白文选、王国宁、吴继善被俘,艾能奇、刘文秀带着受了重伤的张献忠率两万五千老营精锐在我军攻击之初便立即逃窜,梁将军率骑营五千兵马追击,却被屡屡断后,先后斩杀俘虏西军老营兵马过万,而张献忠已然趁夜不知踪迹,不过骑营打算待到天亮继续搜寻追击。” “冯双礼可惜了……”冯恺叹息,他如果没记错了的话,张献忠中箭死了以后,其部四散,最终主要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是追随孙可望,一部是追随李定国,最终孙可望投敌成了满清的狗,而李定国却成了南明的中流砥柱,民族英雄。 而冯双礼原本追随的就是孙可望,在孙可望降清之后便毅然率军离开投奔了李定国,成为抗击清军的大将。 至于张献忠死不死,其实冯恺没那么在意,死了算他倒霉,没死对冯恺而言也没什么影响。 李定国其实并不知道,冯恺之所以铁了心要杀了孙可望其实是因为他。 这和孙可望叛变有一定的关系,对于这种出卖民族甘当异族狗的败类,冯恺杀起来觉得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但为何跟李定国有关? 因为张献忠最看中的就是孙可望,而且大西军中对孙可望敬畏信服的部众不在少数,就比如冯双礼这样的大将,如果不是孙可望叛变,那么又岂会追随李定国。 至于艾能奇和刘文秀虽然也是张献忠的四大义子之一,但是论威望要比孙可望和李定国差了太多。 杀了孙可望,张献忠如果死了,那么李定国接手大西军就会水到渠成,若是张献忠没死,因为此战,李定国也必然会更得其信重,当然也有可能会怀疑从而疏远,但是冯恺相信如李定国这样的乱世豪雄,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几个文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部杀了。”冯恺下令道:“冯双礼厚葬,其余的随便埋了,还有孙可望一起处斩!” 李定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传命给梁岚,告诉他无需继续追击,毕竟是为了反抗暴政而崛起的义军,本王不想赶尽杀绝。” 李定国立即起身拱手道:“李某谢过冯帅!” “无需客气。”冯恺笑道:“那些俘虏来的老营精锐其中不乏罪大恶极之徒,按照武锐军的规矩,这些人要么会被明正典刑,要么会被送去矿山挖矿,可本王也知道西军这老营的兵都是一场场血战当中,百战余生之后生存下来的精兵,随便杀了未免可惜,本王就将这些老营兵尽数送给李将军。” 李定国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觉得冯恺在拿他开涮。 “不过还望李将军告诉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以后如果继续抢掠民财,苛虐百姓,若再落到本王手上,本王绝对不会开恩第二次。”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道:“冯帅恩义,李某铭感五内!” 第一百九十二章 指路 冯恺自不会在意李定国的感恩,而是正色回应道:“或许李将军该考虑的是此番回去,该如何面对大西王的疑心。” 李定国惨笑,他本来就已经让义父起疑,这一次非但没死没救出大哥,还能带数千上万老营精锐回去,换成是他也不可能不起疑。 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实话实说,一字不漏的将冯恺的话说出去,至于义父会如何看待,他根本管不了,义父待他有恩养之恩,如果觉得自己会背叛,大不了把命还了也就是了。 “还有……” “冯帅还有什么吩咐?” 冯恺冷笑道:“王道之军当安治民、得民心,能让天下万民诚心拥戴,而裹挟百姓当做炮灰,终究只是流寇罢了,大西王也是一代豪雄,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本王希望,大西王能够释放裹挟百姓,让他们还耕于田,促进地方民生恢复。” 李定国不语,大西军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想要义父改变,谈何容易。 “告诉大西王,他揭竿而起的目的就是反抗暴政,实力大涨之后目标便成了推翻大明建立新朝,然而北京已经被李自成攻克,崇祯帝已然吊死煤山,如今就算有大明宗室称帝,可终究只会是昙花一现罢了,也就是说大明其实在崇祯咽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亡了。 大明灭亡,群雄逐鹿,大西王觉得以如今的兵势是否还有争夺天下的本钱,是觉得能抗衡武锐军还是能战得过无比强盛的清军铁骑? 或许大西王会觉得自己鏖战天下十几年,就连官军都别想灭了他,但是本王实话实说,在本王眼里,官军算什么东西,一群只依赖家丁作战的军队能有多大的战斗力,充其量也就比民军稍微强那么一点罢了。 若武锐军与之对阵,本王灭之不过翻手之易,在本王面前,官军和民军皆无一合之敌,本王的敌人只有清军这个关外大敌,因此,希望大西王能够看清形势,莫要让自己走上绝路。” 李定国长舒一口气道:“那依冯帅的意思义父当何去何从,难不成投靠冯帅?” “没有必要。”冯恺冷笑道:“大西军老营精锐就算再能战,本王也不会放在眼里,因为再精锐的战士如果没有严明军纪约束说白了也就是一群**罢了,这些精锐就算投效本王,至少也得去大营当中接受最少半年的军纪整饬,否则难堪大用,而本王若是要兵,只需在成都贴张告示,那些想要从军的精壮就能挤破西郊大营的营门,本王何须费这个事。” 李定国有些难堪,天下反王赖以称雄的老营兵马在冯恺的眼里或许只能算是垃圾,不过细细品味冯恺之言,你敢说这番话说的没有道理? 武锐军的兵源是征募,而且应者如山,而大西军的兵源则是要裹挟精壮,这就是本质的区别啊…… “转告大西王一声,尽管他是为民而反,但是这天下太多的百姓也被他祸害的够呛,所以华夏已然没有他容身之地!” 李定国大惊问道:“冯帅的意思是?” 冯恺肃声道:“如果他落在本王的手里,那么本王一定会杀了他,用他的血来祭奠那些因他祸乱而无辜枉死的万千百姓,所以只要本王能夺华夏天下,那这华夏便不会有大西王的容身地,但是这个天下大了,比如东南诸小国的地盘,比如珠峰那一面的天竺,比如西域,都是可以建国之地,大西王可率麾下精兵去取一地,伐其民,征其地,建立一代王朝,本王承诺,同为汉民,绝不攻伐!” “冯恺此言当真?” “本王从不虚言!” 李定国抱拳道:“那李某告辞,明日一早便领老营人马前去追寻义父。” 谷廕 冯恺点了点头,未做挽留。 等到李定国离开,冯恺打了个哈欠,却还是吩咐道:“天气炎热,尸首绝不可长留,明日必须尽数深埋,另外把那些精壮俘虏筛选一下,如果本是川民,那就发放粮食命其回家,等待官府造册,入籍分田,至于那些川外的,跟随张献忠越久的这些年犯下的恶事也必然越多,也不细细筛选了,全部发配矿山开矿。” “遵令……” “让人给重庆递话,就说王师已击溃贼寇,让瑞王、巡抚陈士奇开城迎接。” “遵命!” 重庆府里彻夜难眠…… 此刻瑞王临时行辕内,瑞王朱常浩困的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是在场的官员却没一个有睡意,七嘴八舌的议事,当真是让人好生厌烦。 “殿下,城外战事已熄,想来用不了多久冯恺就会派人来让重庆开城,王爷还需早做决断才是。” 瑞王眯眼道:“决断,决断,本王早就做了决断,你们偏偏还那么多破事。” 众官无语,瑞王确实已经决定开城,按理来说,这开城的锅无论如何也会由瑞王来背,可正是因为瑞王答应的太痛快让他们心里反而没底,这他么就是贱的。 “本王问你们,若张献忠破城,本王会是什么下场,你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陈士奇无奈道:“只怕殿下的结局会和襄王、楚王一样,至于我等,唯有一死以报君王社稷。” “那冯恺进城呢?” “冯恺名为明臣实为明贼,为人狡诈虚伪,他若入城,想必会礼遇殿下,礼遇我等明臣,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施行在川西的那一套,那么大明对于四川的统治实际上是名存实亡。” “光统帝难道不是太祖子孙,他难道就不能继位为帝?” “这……”陈士奇咬牙道:“按制,外藩继位当由朝臣议定,按远近亲疏定皇位归属,冯恺拥兵立蜀王,于制不合。” “笑话。”瑞王冷笑道:“本王可是听说南京那边诸重臣拥护潞王继位,潞王是近是远,是亲还是疏,最终江北各镇拥立福王继位,怎不见重臣反对?这是乱世!乱世之年手头上有兵才有话语权,其它都是假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众臣无语。 “好了,本王困了,该干啥干啥去,本王睡觉去了……”说完瑞王径直溜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谄媚的瑞王 武锐军初临重庆,就以一场反偷袭夜战大败大西军,再来一击漂亮的斩首行动,成功击溃十万敌军,简简单单,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将祸乱天下十几年的张老贼杀的大败,最后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逃之夭夭。 到了这个地步,对于重庆而言已然别无选择。 武锐军拥有大义,还有无敌之威,重庆若是不承认光统政权,妄图强抗到底,最终的下场会是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甚至满重庆的豪绅大族也都支持,因为他们不傻,都很清楚武锐军入城是必然趋势,唯一的区别就是和平入城还是武力破城。 这些大族自然不想冯恺入城,但是他们阻挡不了大势,既然阻挡不了那么就只能老实接受现实,和平一点,他们最多损失土地,土地少的更是无所谓,要是被武力破城,一旦武锐军杀进城,那接下来即便是立威,估计都能把重庆大族杀的血流成河。 都说冯恺仁义,但是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赌? 崇祯十七年五月末,重庆城门大开,瑞王携满城官员出城迎接王师。 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整个重庆仿佛在过年,彻底陷入欢乐的海洋,这绝对不是表面文章,更不是面子工程,而是真正的真心实意! 因为这是重庆百姓自发的,成都的半月刊在重庆也能看到,所以重庆百姓对于武锐军对于光统朝的政策都不算陌生。 武锐军来了意味着什么? 入籍造册,分户分田呐! 李自成的均田免赋口号喊的响亮无比,但是谁也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是李自成收买人心的一时举措,李自成要是坐了江山,只怕又是一个大明。 然而冯恺不一样啊,这是光统朝的政策,可以想象是肯定会推行到治下的,老百姓不怕交税,他们怕的是苛捐杂税,怕的是毫无底线的盘剥,如果什么事都有理有据,有法可依,那么交税不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他们热烈欢迎武锐军入城自然而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是武锐军主力不可能全部入城,即便武锐军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名声早已经广为传播,可十万大军入城还想不扰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冯恺首先是派遣军队入城,先收了重庆驻防军队的军权,冯恺会在重庆留下一千兵马对驻防军进行整饬,淘汰掉那些老弱病残,留下真正的精壮能战之兵,然后全面接受武锐军的训练章程和军事理念教育,在这过程会再淘汰掉一批,直到新的驻防军队形成。 而原驻防军的中高级将领则会在被解除兵权之后送去成都集中培训,甚至还要入讲武堂深造,合格之后会安排到其它地区出任武官,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彻底剥离掉原将领和原地方军队之间的联系。 而这一套政策将会在武锐军的占领区域内彻底实行,唯一的区别就是留下来的新军士兵多与少罢了。 重庆彻底被武锐军接手,可能存在的威胁被肃清,冯恺率三千精兵入城! “川王姗姗来迟,本王是望眼欲穿呐。”见到冯恺,瑞王疾步上前,一把握住冯恺的手,神情要多激动有多激动。 这还真不是装的…… 谷娠 面对起义浪潮,汉中危如累卵,瑞王担惊受怕之余,便毫不犹豫的撇弃汉中跑来了重庆,然而张献忠杀过来了…… 瑞王岂能不怕,面对张献忠这种屠杀朱明子孙如屠狗一般的凶神,天底下的藩王就没一个敢说不怕的。 张献忠兵临城下,瑞王这几天就没怎么敢合眼,直到武锐军大破西军之后,瑞王才算是睡了个好觉。 “瑞王受惊,冯某之过也。”冯恺大笑,和瑞王并肩入城。 去了瑞王行辕,不管冯恺如何推辞,最终还是被摁在了主位上面,敬陪下首的瑞王叹息道:“大明垂三百年天下,本是国泰民安,百姓亦能安居乐业,然而这几十年间天灾不断,流民四起,乱贼趁此机会啸聚天下,终至天下糜烂,崇祯天子更是因此而罹难。 本王身为太祖子孙,自是忧心如焚,只可叹力弱财薄,想要为大明尽绵薄之力都难呐,天可怜见,让冯帅这样的忠臣义士崛起于川西。 在大明垂亡之际,顺势而起,扶保蜀王兄登基为帝,延续大明国祚,拯大明于危难之际,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大明能得川王,实乃邀天之幸,假以时日,大明平灭叛乱,还社稷朗朗乾坤,大明何愁不能中兴,川王何愁不能勋门万代!” 冯恺差点没听吐,这他么的到底是谄媚还是自我麻痹…… 国泰民安……安居乐业……大明中兴…… 他娘的这不是自我催眠…… “外面的人可都说冯某拥兵自重,还说冯某以后必然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胡说八道!”瑞王怒道:“川王对大明忠诚不二,天日可鉴,如何会是乱臣贼子,能说出这样话的才是蒙昧无知之徒!” 冯恺大笑道:“那万一有一天……” “不会有万一!”瑞王斩钉截铁,那严肃的表情让在场的所有官员都不忍直视。 冯恺呵呵笑笑,也不和这货纠缠,看向满堂官员径直说道:“中兴名臣也好,乱臣贼子也罢,冯某不会在意,冯某在意的是能早一些结束这乱世,在意华夏的百姓能够真正的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在意的是跑进华夏家里面的那条名叫满清的恶狗,除此之外,个人荣辱对于冯某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川王高义,本王感佩之至。”瑞王虎目擒泪,让冯恺非常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表演系出身。 “好了,如今武锐军已经出征,后面将会是绵延不绝的大战恶战,在这重庆,冯某不会待多久,因此有些事本王必须要当着诸位的面说清楚。” 众官神色一凛,知道冯恺这是要上主菜了。 冯恺目光却落在瑞王身上道:“重庆驻防军必然解散接受整饬,那么这段时间重庆的防卫力量自然也是最薄弱的时期,瑞王要是觉得不安全,可随时前往成都,朝觐光统天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阵痛 “一定,一定。”瑞王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回应道:“早就听闻成都乃至川西在冯帅治下宛如世外桃源,是这乱世当中难得一见的净土,本王早就心向往之,如今蜀王兄继位称帝,本王前去拜见,自是理所应当。” 冯恺不再理会瑞王,面向众官道:“光统朝的政策想必诸位大人也心知肚明,那么从即日起,重庆府乃至下辖各州县官衙完全按照成都府进行改编,所有官员该裁撤的裁撤,该暂留任上的暂留,至于胥吏一律开革,然后立即进行公务考核,能胜任者上,不能胜任者……该死哪凉快就死哪凉快去。” 此言一出,众官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巡抚陈士奇和兵备使陈纁,要知道在如今的光统朝政体系当中,可没有巡抚和兵备使这两个官职,甚至地方三司都不带有的。 倒是知府王行俭一脸的淡定,无它,按照政策,他至少在公务官考核之前,还能继续留任重庆知府一职。 说到底就是如今的光统朝的统治机构还不够健全,这也不奇怪,毕竟冯恺的重心是在军队,而地方上……本来就有他亲自坐镇,需要什么三司。 也就是说,在这一刻,但凡光统朝没有的官职,其官员如陈士奇等人已经被就地免职了。 冯恺目光环视,见众官不语,但脸上多有不以为然之色,冷笑道:“本王此番出征带来了上千在公务考核当中成绩优异的官员和吏员,因此对于重庆这样的大府,本王会进行一次从上到下的大洗牌。 现在本王宣布,在座的以及没有在座的重庆府内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免职,本王会留下两百人暂时接手重庆府内所有政务!” “那我等何去何从?”王行俭咬牙问道,他科举出仕,两榜进士,好不容易熬到重庆这样的大府知府位置,若不是大明遭遇亡国之灾,他用不了几年就能进入中枢,一步一步向上攀升,可如今倒好,冯恺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一刀切? 甘心?那是不可能的…… 冯恺笑道:“本王说了,本王的人只是暂时接手重庆政务,你们都是苦读圣贤书出仕,自认为自己都是人杰,那么还怕公务官考核? 十日内,重庆就会举办公务官和公务员考核,你们有执政的丰富经验,难道还不敢与参与考核的读书人一较高下,届时成绩优异,那么官复原职甚至是更进一步难道不是等闲? 当然,如果官员们在治政、律法、兵事、算学财务这些科目没有一门优异,成绩稀烂的话,那么就只能说明一点,你们不配为官,就算为官也是尸位素餐的无能之官,甚至是贪官污吏!” 陈士奇终究没忍住,起身一声长叹道:“川王之政确有合理之处,然陈某年事已高,也曾位列封疆,羞于稚童同堂竞试,既然川王已免了陈某官职,那陈某这便告辞。” 说完这话,陈士奇见冯恺并无丝毫挽留的意思,便径直离开了大堂。 堂内众官面面相觑,想走……舍不得,不走……又觉得难堪,不甘心。 “可还有谁想要弃官?可以直接走,本帅不会拦着,也绝不会为难。” 谷唲 片刻后见无人离开,冯恺肃声道:“新政颁行,官衙新立,千头万绪,因此想必诸位也都知道这公务官考核对于现任官员多有宽松,比如必考之语文免考,按满分计算,必考之算学也成为选考,只不过不考算学者,仕途不得从事和财政相关的官职,如此宽松,如果连竞争的勇气都没有,本王何须这样的庸碌之官。 当然,很多在任官员会觉得你们苦读圣贤书,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才脱颖而出,现在又要回过头去考,和那些连举人甚至秀才都不是的读书人去同场竞技,这面子上抹不开。 但这就是光统朝的制度,接受不了就去做个闲士,或者隐居起来当个名士,去体验体验陶渊明笔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没人会勉强你。 因为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少想要出仕,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读书人,他们怀揣梦想,腹有安邦之志,定国之谋,但是却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蹉跎岁月。 这完全是因为现行操蛋的科举取仕制度存在的弊端,这样的科举能造就出文采风流之士,能锤炼出夸夸其谈的雅士,也能诞生出一位位名臣贤相,但是更多的则是贪官污吏和庸碌无能之官。 光统朝现行的公务考试,肯定也存在缺陷,但是能保证在最大限度上去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至于其中的缺陷和漏洞,本王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修复,使之完善尽美。” “冯帅良苦用心,本王钦佩之至。”瑞王不动声色的甩出一记马屁。 “这些,针对的是庸碌之官,不包括贪官污吏和害民虐民之官,这些脏官,还有这重庆府内的那些残民之劣绅,将会得到公正之审判。” 众官浑身一颤,要说他们最怕什么,那么武锐军的公审大会毫无疑问是其一。 想想看,往日里高高在上不把百姓当人看的官员,那些以酷虐百姓为乐的士绅,那些抢夺民财,强抢民女毫无顾忌的豪强被当成狗一样押上公审台,接受所谓公正的审判,当真是颜面无存,斯文扫地。 最要命也是最狠的地方在于这公审大会还允许百姓报私仇,可以让小民亲自动手,那些往日里被迫害的小民,会如何对待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无所不用其极! 此刻正襟危坐的众官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其实这心里面已然慌的一批,他们或许没有那么罪大恶极,但是谁知道冯恺会不会抓几个典型出来? 往日里面他们代表的是强权,然而现在冯恺才是强权,面对冯恺,他们就是鱼肉,只能任其宰割! 谁都知道,一场遍及整个重庆府的腥风血雨即将到来,而这就是改朝换代之际,豪绅大族需要经历的阵痛!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两肃三反 很快整座重庆都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雷厉风行! 川王冯恺挟无敌之威入城,入城当日便革除所有官员,三日后,公务考试正式开始。 于此同时,按照成都的官制对重庆府彻底改革,所有的权责衙门重新划分,法司、税司、警务司等等涌现而出。 紧接着,两肃三反运动正式开展。 肃清贪官污吏,肃清土豪劣绅! 反对贪污腐败,反对官僚主义,反对行贿受贿! 和直面张献忠大军的遂宁不同,重庆府城内的大户基本没什么逃亡的,或许是对于重庆城防过于自信,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大户出逃的寥寥无几。 于是通过早就潜伏在重庆城里的暗探打探到了消息和罪证,十九名官员、十七家大户家主被押上了公审台,等待他们的自然是无比凄惨的命运。 当然,公审针对的都是罪大恶极,那些往日里也欺负小民,也盘剥百姓的小恶不会被送上去,否则矫枉过正,这重庆城里的豪族估计剩不下几个。 而这本身就违背冯恺治理地方的初衷,冯恺是要挖掉地方上的脓疮,不是要一棍在把地方打残,他不愿意破坏现有的经济秩序,更不愿意花费海量的时间来等市场慢慢恢复,这本身就与休养生息的宗旨背道而驰。 所以对于这一类有过但无必须族灭之罪的大族,其族人恶行自己承担,但是族内将会被课以罚金,至于罚多少,那要看情节是否严重。 紧接着就是轰轰烈烈的入籍分田运动,成都的入籍分田已经快一年了,如今重庆百姓谁不知道,他们翘首以盼,盼的就是这个! 所以当入籍分田告示一出,整座城彻底轰动! 那些家奴、艺子等等贱籍最是踊跃,没办法,在大明贱籍不当人呐。 除此之外就是匠籍、军籍、商籍等等,光统朝直接废除大明的户籍制度,所有的百姓都是公民籍,不存在什么高低贵贱,他们这些没有办法出仕,于是世世代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的百姓,岂能不激动。 如今重庆府内办理新籍政策的点多达三十个,十二个时辰轮班,都他么忙不过来。 那些世家大户只能眼睁睁看着,谁敢拦? 成都府里就有不信邪的要阻止自家家奴入籍,最后差点没被罚的倾家荡产,还有的艺馆东家不肯放馆里头牌入籍,最后艺馆直接被查抄。 这是武锐军是冯恺执意推行的大政,是一道奔腾向前滚滚不息的洪流,谁想阻挡这股洪流,必然会被拍的粉碎。 前车之鉴,后者之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勇气,而是愚蠢。 所以重庆的豪绅要比成都府里的老实的多,而且成都府是先入籍后公审,在重庆…… 公审台上的血腥味道还没散尽,谁敢在这个时候触冯恺的霉头,武锐军前锋辎重军队开拨,但是骑兵和冯恺还没走捏! 重庆府的豪绅大户尽管已经把冯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但是骂完之后却只能徒之奈何。 谷栰 这些事务自有底下的人去处理,冯恺的重心自然也不可能只在重庆,趁着滞留重庆的这段时间,武锐军精骑四出,骑兵护卫着大量从成都带出来的读书人和步卒前往川南、川北其余州县,一时间各州县纷纷归附。 这就是冯恺要拥立蜀王为帝的巨大红利,当然也和地方官府对大明彻底绝望关系不小。 这和当初李自成出潼关,大军进入山西,山西各州府官员乃至各地镇守武将纷纷请降,其实是一个道理。 冯恺在成都蛰伏了四年,川外不清楚成都变化,川内岂能不知,面对兵强马壮的武锐军,甚至都不能算是投降从而导致大节有亏的情况,他们不降,难不成非要把武锐军吸引过去破城,然后大开杀戒才甘心? 乱世之年,民心思定,不管是什么样的官员至少都能清晰的判断大势,就算再蠢,难不成幕僚也是弱智? 冯恺连台阶都给你搬好了,你居然还不下,那真要找死,也怨不得别人,更何况你执意要找死,并不代表谁都愿意陪着你一起去死,当官的非要死扛到底,那得问问武将愿不愿意,武将想要以死尽忠,那就得防着一点被当兵的捆起来当成投名状…… 这就是大势,难以逆转的大势。 这更是名份,看起来无足轻重,但是又极其重要的名份! “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快的多。”冯恺脸上挂着淡笑。 帐内文武也是满脸的轻松,大帅说的没错,确实很轻松。 重庆乃至周边州县非常配合政改,百姓也非常配合入籍,没有半点滞涩,比起当初在成都都要顺利的多。 至于四川各州望风而降更是有些出乎冯恺预料,在他看来,这世上永远不会缺少愣头青,那些个自己头铁还要把自己标榜成铁骨铮铮的一根筋应该不在少数。 但是川南川北各州县完全就是传檄而定,没有遭遇半点抵抗。 有些意外似乎也不意外,靠的是名义,但同时这乱世想必也让各地官府受够了。 至于川东……川东原本已经被张献忠彻底占领,然而张献忠兵败如山倒,一路逃窜出去,在明知道冯恺必夺四川全境的情况下,最终还是选择保留实力,裹挟了大量财物和精壮逃出了川地。 而今武锐军步军一路平推,走到哪里,哪里就大开城门…… 从出征开始短短月余间,武锐军便已占领四川全境! 当然,这并非是说武锐军战力如何彪悍,也不是大西军有多废,实际上只要冯恺愿意,张献忠都别想杀进四川。 然而也确实如冯恺当初料想的一样,整个川东已是满目疮痍,豪绅大族要么逃亡出去,要么就被张献忠屠杀一空,流寇最恨朝廷不假,可对于地方上为富不仁的豪绅同样深恶痛绝,他们哪里会去慢慢甄别筛选,既然抓住自然是一杀了之。 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农民军的战斗力没多强,但是破坏力绝对堪称恐怖……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弥留 大西军老营精锐确实拥有极强的战争经验,当然这种经验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败逃当中给锻炼出来的。 重庆城前,大西军遭遇惨败,在武锐军犹如潮水一般的攻势下,整座大营轰然崩溃,不过毕竟是经验丰富,即便没有大将指挥,那些中层将领还是在战争爆发的初期就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 聚集老营迅速脱离战场! 至于那些炮灰,比如新附军……那是死再多都不带心疼的。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老营在,大西军就算经历再多的惨败,过不了多久就会东山再起。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大西军会有多惨,甚至就算有炮灰牵制武锐军,谁也没有把握能逃脱武锐军的追击。 因为武锐军还有上万精锐骑兵! 果不其然,发现老营败逃,武锐军出动数千精骑追击,这一追就追了大半夜,而逃离的老营前前后后留下上万人马拼死断后,谁也没有把握最终能逃出生天。 但是奔逃了一夜,早已经精疲力尽的老营精锐陡然发现,武锐军的骑兵竟然没有追击而至。 他們也只当是武锐军行事太稳,怕在黑夜当中中了伏击,所以谁也不敢放松警惕,强忍满身疲惫最终逃进了广安州。 得到休整的败兵并不打算据城死守,但是凭借城防至少也比野战当中和武锐军争锋强的多,于是加固城防,整军备战,谁能知道,等了三天,没等来武锐军的追兵,反倒等来了安西将军张定国。 关键是张定国还带回了奉命断后的近万老营弟兄! 可以说在那个时候,大西军上下,包括艾能奇和刘文秀在内的所有将领都认定李定国已经投降了冯恺。 好在重伤的老帅清醒了小会,让大西军上下听从张定国之令,这才消弭了一场西军内部险些爆发的大战。 随后张定国下令,全军北上,攻打下来的所有属于四川的城池尽数舍弃,最终一直逃到了汉中。 这条军令倒是没有引起质疑,重庆惨败,让大西军上下彻彻底底,清醒的认知到了武锐军有多强悍,而武锐军本身就是奔着光复四川全境而出兵,留下兵卒守四川已然之城毫无意义。 当日大帐被三枚炮弹击中,张献忠头皮被弹片掀飞一大块,然而还有一块小弹片击中其肺部位置,本来也无大碍,然而战事激烈,又为了逃命,生生将轻伤给搞成了重伤。 逃到广元之时,张献忠已然到了弥留状态,若非找来郎中全力施救,估计张献忠多半都不可能活着离开广元。 这些天一直在逃命,终于逃到汉中,算是彻底稳定下来,然而张献忠已是伤口恶化,命悬一线。 几乎全汉中的名医都被押了来,然而面对已然恶化的伤势,众名医也是束手无策。 天气炎热,伤口溃烂化脓,在如今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几乎可以判死刑了…… 病榻前,几位名医小声私语,时不时传来一声哀叹。 李定国坐在张献忠的病榻边上,看着病榻上气若游丝,很显然命不久矣的义父不免悲从心中来。 谷寜 纵横一生,转战万里,叱咤天下的义父何曾想过会在重庆城下折戟沉沙,要知道他最恨的崇祯皇帝已经死了,更恨的大明王朝已然是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倾覆。 但是义父或许看不到那一天了…… 从广元到汉中这一路上,义父陆陆续续醒转过来数次,在这数次醒转之余,李定国将自己在武锐军大营和冯恺说的每一句对话,一个字不漏的说了个清楚,他相信义父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会背叛他,否则他就是禽兽不如。 四大义子,孙可望勇猛,李定国善谋,艾能奇暴躁,刘文秀沉稳,如今大哥孙可望死了,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成为俘虏被斩首,堪称屈辱。 但是要说恨,李定国却发现自己如论如何都恨不起来,哪怕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义父是死在武锐军的手里,他依旧恨不起冯恺。 不是因为冯恺对他的礼遇,而是他觉得冯恺确实是已经仁至义尽。 这场战争是大西军挑起来的,巴岳山伏击,重庆夜袭也都是大西军先动的手,而武锐军在击溃大西军,完全可以倚仗上万骑兵将逃窜的老营精锐一网打尽的时候,却主动退兵给了大西老营一条生路。 而且冯恺还将被俘的老营精锐尽数还给了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冯恺至少还念着和大西军的一份香火情,念着大家都是义军,都是为了抗拒暴政,推翻大明而举义。 他拿什么去恨,就算恨,难道他需要去复仇? 凭借武锐军的战斗力,若复仇能有几成胜算。 几位名医嘀嘀咕咕说个没完,艾能奇哪里还能忍受的住,冲将上去抓住其中一个名医的衣领怒喝道:“说,义父的命可能救回来!” 被揪住的名医并不惊惧,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西王伤到肺经,又失血过多,已然化脓,能从重庆坚持到汉中,已是奇迹,此时此刻,怕是扁鹊华佗重生,也不可能将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少将军节哀……” “我节你娘!”艾能奇暴怒,一拳将名医砸翻在地,抽出腰刀就打算将之砍死。 “住……住手。”病榻上的张献忠被惊醒,眼中难得恢复了一丝清明。 “义父!”艾能奇和刘文秀不约而同扑到病榻前面,两位征战沙场经年的好汉,流过无数次的血,但还没有如今日这般流过泪。 “扶我起来。” 李定国连忙将义父扶起,斜靠在枕上。 “本王纵横天下十几载,无数次险死还生,吃的是断头的饭,干的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能活到今日,已是邀天之幸,更何况崇祯小儿死在本王前面,本王虽死而无憾。” “义父!”三大义子同声大喊。 张献忠叹道:“本王虽死,可大西的基业不能葬送,只可惜本王几个儿子不成器,不能在这乱世之中率领大西军走向辉煌,但老天待本王不薄,本王还有你们这些义子可以托付重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舍得 “哭什么哭,像个娘们。” 三大义子顿时止住啜泣,竭力忍住满身的悲伤。 “我死之后,大西当尊定国为主,本王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让他们当个富家翁就行了。” “义父。”李定国赫然道:“孩儿就算肝脑涂地,也会辅佐少主成就盖世功业。” 张献忠摇了摇头道:“如果现在是盛世,本王可以放心,但现在是乱世,乱世之年,群雄并起,就凭他们的手腕和魄力还不足以成大事,指手画脚反倒会成为你的掣肘,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义父……” “无需多言,本王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此时想来已是回光返照,让本王在临死前把话说完。 本王这段日子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是在清醒的时候想了很多,定国我儿,你是对的,错的是义父。 武锐军之强,世所罕见,义父早年若是拥有一支这样的大军,只怕早就杀进北京覆灭明廷,但是冯恺手握强军,却一直甘心蛰伏于川西,他对这天下事了若指掌,却能云淡风轻,泰然蛰伏,此真枭雄也。 义父一直没想明白,为何拥兵十万的冯恺蛰伏长达四年都不出川征战天下,为何本王杀进四川,夺取川东川南,冯恺却无动于衷,所以做出了错误判断。 本王原本以为是因为武锐军实力不济,又或者冯恺偏安自乐,甚至是胆小如鼠,但是错了……真正的大错特错……冯恺才是真正的智者啊。” 张献忠一声长叹续道:“蛰伏不是因为武锐军不够强,而是他认为的时机还没到,他在等,而且是算准了崇祯必死,只有崇祯死了,他扶蜀王上位才名正言顺,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兵不血刃的夺取太多属于大明的重镇。 不会如本王和李自成那样一座城一座城的去硬啃,有的时候还会碰的头破血流。 崇祯若是未死,他若举兵,就算打蜀王的旗号,这天下又有多少人会卖蜀王的账,估计指着他鼻子骂乱臣贼子的都不会少数。 看看唐王起兵勤王,最后却被崇祯那个短视小儿削了王爵,如此已是可见一斑。 但是本王一直没想明白,四年前,大明朝尽管亡国之像已显,但是还没有中原之失没有松山之败,还有南方万里山河,冯恺是如何判断崇祯会死的? 崇祯若是不死,他蛰伏川西就毫无意义,除非冯恺就真正的甘心在川西当个土皇帝,若是崇祯再坚持几年,以他的财力如何养活十万大军! 还有就是本王入川,武锐军却依旧不动如山,想来是冯恺想要借本王的手来杀绝三川的豪族,此事倒是无需多言。 总之,本王败了,败的心服口服,定国……” “孩儿在。”李定国膝行两步趴到病榻边上。 “冯恺对你礼遇,大西军老营得以保全,他给大西军的那几条出路,同样难免借刀杀人之嫌,但不得不说,他说的对…… 谷鬠 见识到武锐军的强悍,明白彼此之间的差距,而冯恺自己却从来没将大西军当成真正的对手。 再加上大西军经此一战,老营也是损失惨重,已然失去争雄的资本,如此,他给的出路未必不好。” “义父的意思是?”李定国发问,因为冯恺给了大西三条路。 “其实去天竺真的不错,但是路途实在遥远,要么从西域绕道,要么翻越雄山,或者只能渡海。 渡海……大西军没有足够的海船,翻越雄山几乎等于找死,而走西域,关山险阻同样不易。 至于西域关外乃苦寒之地,若在哪里建国立都,大西国必然很艰难,而且还要直面蒙古人的兵威,东南烟瘴丛生,明廷强盛之时都未曾真正统治,我们大西这么点人,想要立足,恐怕更难。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要替……替义父……报……报仇……本王……本……王……” 张献忠吐出最后一口气,眼睛慢慢闭上,已然长逝…… 一代枭雄,南征北战,纵横天下十四载,掘大明祖陵,肆虐大明三分之一疆域的巨贼,也是明末威名仅次于李自成的天字第二号反贼张献忠死了。 重庆之战也彻底改变了明末的局部历史,张献忠提前三年而亡,年仅三十八岁,孙可望,这个历史上投降满清,卖祖求荣,甘为异族鹰犬的大西第一将于重庆城外被斩首。 李定国,南明晋王,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这一世的路将会如何走,走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 张献忠没有举行葬礼,这等祸乱天下的枭雄,若是坟墓被外人知晓,或许迎接的只有鞭尸甚至是挫骨扬灰的命运。 所以张献忠被火化,骨灰装在了坛子里面,李定国将会带着骨灰踏上前路,让自己的义父见证大西军最终的荣耀! 但是最终大西军内部还是产生了分歧,对于军队而言,文官的意见基本上可以忽略,因为产生分歧的乃是李定国与艾能奇和刘文秀。 老王临死之时并没有给大西军指明前路,但是华夏不能待了,却已经得到了共识,还有就是如何替义父报仇雪恨! 尽管李定国是义父指定的继承人,但是其威望终究还是比不上孙可望,再加上各种各样,诸如是否与冯恺勾结害死孙可望,甚至是害死义父这些疑云在,艾能奇和刘文秀对李定国并不是太服气。 李定国沉声道:“天竺辽阔,土地肥沃,若能据之,可为立国之本,建立一代盛世王朝,最主要的是天竺和中原隔着关山险阻,中原王朝朝代更迭,这手也伸不到天竺去,所以本将以为绕道西域,进攻天竺,夺其土,役其民为上上之策,义父临终前话里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艾能奇不屑道:“义父在华夏征战十多年才有大西军如今的基业,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冯恺如今还没占了天下,难道我们就要做那丧家之犬,逃去域外!” 李定国摇头:“四弟,舍得,舍得,无舍不得,有舍才有得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认命 舍得,有舍才有得。 说起来多容易,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艾能奇冷哼道:“武锐军确实强,然而大西还有数省之地,哪怕收缩防线,学冯恺那样蛰伏起来厉兵秣马,我们未必没有正面和武锐军抗衡的实力。” 刘文秀赞同颔首道:“二哥与冯恺之间还有朋友之谊,那么武锐军就算再强,数年之内也不可能会对大西军动手,他当前的敌人是清军是李自成,甚至是南京的朝廷,我们退守两广,甚至只占广东或者广西,按照冯恺的路子去做,什么都原样照搬,难道就不能锤炼出一支不弱于武锐军的强悍之师?” 李定国都不得不承认刘文秀和艾能奇说的有道理,但是怕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要知道冯恺征募的大军可都是良家子弟,就好像是一张白纸,可以随便涂画,可大西军的老营兵呢? 战斗力不弱,但是老营兵都是血战出来的桀骜之兵,要用武锐军那样的超强军纪约束这样的兵,只怕会适得其反,引起全营哗变都不是不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设两营,一部老营,一部新营,老营照旧,新营按照武锐军的路子走。 但是…… 武锐军难道只靠军纪?武锐军是因为无比严明的军纪,进而得到成都百姓的拥护,进而得到整个川西的认可,然后自发形成西郊的集市和工潮。 大西军能走武锐军老路?想想简单,实际上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是李定国知道,有些道理是根本不可能说的通的,甚至于这已经不是说得通说不通的事。 因为他知道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刘文秀和艾能奇并不服他,哪怕有义父的临终遗命在,他也压不住两人。 “难道二哥就真的不打算为义父报仇雪恨?”艾能奇终于还是将最诛心的问题给抛了出来。 李定国目凝成线,直视艾能奇的面庞之上。 “义父临终遗命不要替他报仇,难道四弟觉得义父是为了自己?义父是为了大西军!他不忍心看到我们为了报仇和武锐军血拼,最终彻底葬送大西的基业,他是为了我们能够活下来,完成他未竞的梦想,看着大明彻底灭亡!” 艾能奇还想争辩,但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武锐军的强悍让他全身都升起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对于大西而言,当前的武锐军就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简单点来说,就是武锐军大势已成,妄图对抗大势,最终只会泯灭。 “我不服。”艾能奇眼睛通红,想起这些年追随义父征战,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免悲从心中来。 “某也不服。”刘文秀攥紧了拳头道:“如果去天竺,去西域,去东南的提议不是冯贼所说,那么刘某自当遵从义父遗命行事,可冯贼与我等有杀父之仇,最后还要我们乖乖的按照他的安排去征战外域,让他自己可以从容收拾江山,刘某岂能信服。” 李定国非常疲惫,见最终也劝服不了两位兄弟只得无奈道:“既然两位弟弟不愿和李某一道,想要自谋出路,那就且率本部兵马去吧。” 谷堍 艾能奇和刘文秀一窒,本部兵马! 义父四大义子乃至各路将军都有本部兵马,不是家丁但是和家丁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可本部才多少? 孙可望和李定国每人三千,他们两个一人只有两千,至于冯双礼他们只有每人一千。 这次重庆大败,逃回来和被李定国带回来的老营兵马差不多还有两万五,从四川全境撤回来的老营精锐加起来也有五千,再加上驻守在江西、两湖、两广的老营差不多还有一万,这也是大西军全部的资本。 李定国竟然只允许他们带本部,那还要去掉战死的,估计两人加起来都不到五千。 “二哥这样分配未免不公吧。”刘文秀沉声道。 “不公?”李定国呵呵笑道:“义父临终前将大西军托付给我,我现在就是秉承义父遗志的大西军之主,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如今却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某也没办法劝两位回心转意,故而允许你们带本部离去,难道有错?” 刘文秀和艾能奇语塞,真要这么个论法,确实是他们二人理亏,义父临终时候,病榻前也不只有他们几位义子,当时诸位大臣也都在,差不多就是当着群臣的面对李定国托孤,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赖的。 就算抵赖也没用,除非夺权,就好像皇帝死前指定某位皇子继位,但是那个皇子太菜,拥护者太少,而他的竞争者实力太强,那不说皇位坐不稳,就连能不能坐的上去都难说。 典型的例子就是大明的建文帝和永乐帝。 当然建文帝之所以被轰下皇位,主要还是因为昏招太多,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而且优柔寡断。 可现在在大西军这种情况根本不存在,论实力,论威望,论谋略,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李定国的对手,现在连大义名份都没有,他们拿什么去争。 “你我兄弟,本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才是义父愿意看到的,但是人各有志,你们若是非要分道扬镳,做二哥的不会拦着,毕竟你们自己也有雄心壮志,毕竟二哥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以后就一定能开创一番功业,可你们若非要走,二哥我不拦着,但是二哥希望你们留下,因为兄弟齐心,其力可断金!” 艾能奇看向刘文秀咬牙道:“三哥怎么说?” 刘文秀脸上阴晴不定,委实难下决心。 李定国叹道:“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义父起兵的那会,现在的天下之主也不是崇祯,李自成和义父能成事,与崇祯昏招迭出关系颇深,可现在呢?大西军面对的将是强盛的武锐军和如日中天的清军,李自成已经被清军揍的如丧家之犬,难道大西军就比顺军强悍?” “二哥无需多言,我们听你的便是。”刘文秀长叹一声,似乎是妥协,也仿佛是认命,当然,本部兵马…… 李定国脸上阴云尽散!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下棋盘 “此山以后就叫越山!” 在重庆料理完诸事,冯帅率骑营北上,不久后抵达太平。 这里是几年前杨嗣昌十面张网围剿张献忠主力的战场,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追寻到一丝丝昔年战争的痕迹。 而冯恺径直到了那座无名山中,太平山一役,张献忠部大溃,其部四散突围,当时冯恺,在兄长高英拼死断后之余,和五十几个弟兄逃到了这座无名山中。 也是在这座山中,冯恺的灵魂穿越到了已经战死的冯老二身上,也是在这座山中他遇到了于蕊。 而这里也是冯恺来到这个世界迈入乱世的起点! 值得怀念,值得纪念…… 之所以取名越山,是因为他是穿越客,不过叫穿越山不太好听罢了…… 于蕊家的茅屋早已经倒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灶台还倔强的立在那,接受了四年多的风风雨雨,也已经裂痕遍布,随时随地都将化作尘土。 刨开当初为了伪装成难民,故而埋藏兵器的深坑,兵器依旧在,不过业已锈迹斑斑,难堪在用。 “属下觉得这山取名龙兴更为合适。”徐老五微笑着谏言,跟随入山的老弟兄们纷纷赞同。 他们从这里走出去,跋涉千里,挟持蜀王之子进而控制蜀王,方才有了今天偌大的基业,这里对于他们而言,是脱离张献忠,洗去流寇风气的终点,也是他们迈入新台阶的起点。 如果大帅有一天能登临九五,那么这里可不就是龙兴之地! 徐老五这个书呆子,出谋划策的本事一般般,但是这名字取的确实不丑。 “本王现在可只是王不是君,何谈龙兴……” 众老弟兄对冯恺这话无不嗤之以鼻。 套用一句冯老二评价徐老五的话,就是他么的装逼要遭雷劈…… 缅怀的是过去,展望的才是未来,冯恺唏嘘不已,他从这里穿越,从此山中走出去,去成都的那一路简直不忍回首。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今的他是川王,是整个四川的主宰,是挟持天子,一言可废立的盖代权臣! 回到太平城外大营,冯恺心境渐渐平复,大帐内有从富户家里搬来的窖藏冰块,倒是为这酷暑的天气增加了些许清凉。 “诸位。”冯恺目光环伺众臣将说道:“如今四川已经大定,文治之事自有公务官员慢慢拟清,是时候谈一谈下一步的计划了。” 众臣将身躯一直,武锐军窝在四川达四年之久,差点没被憋疯,重庆城下与张献忠的大西军主力一战,谁都没想到纵横天下的大西军就跟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这血战的瘾算是过了一把,但是远远没有尽兴。 尤其是对于将军们来说,他们从重庆之战当中获取的战功还远远不足以偿还他们欠缺的功勋点,那么想要自己的军职能配的上军衔,唯一的办法就是战争。 谷卿 可重庆之战过后,大帅坐镇重庆梳理四川民政,这一梳就梳了整整一个月…… 随后大帅率后军北进,抵达太平县,什么后续战略计划都没有,转眼又是半个月…… 众臣将严重怀疑大帅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过好在没等多久。 “如今已是七月中旬,川外局势已然渐渐明朗,张献忠已死,大西军如今的统帅李定国已然率四万大西军从汉中至陇南,一路朝西部挺近,他们的目标不会是西番,而应该是借道西番南下乌斯藏最后杀入天竺,取天竺之地为立身之基,不管怎么说,中原乱战已然再无大西军。” 众臣将纷纷点头,李定国为何能接手大西军,又为何会前往天竺,其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张献忠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巨贼,很清楚只要他一死,他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谁都别想压得住大西军的骄兵悍将,那么要想大西军不分裂,也是为了子嗣的性命安全,他主动放权,在大西军中指定一位能够镇的住场子的继承人。 毕竟不是承平年月,就好像武锐军也是一样,若是冯大帅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军中将领对冯恺忠心耿耿,最后还奉那襁褓中的孩童为主,可最后呢? 这些将领南征北战,最终打下了江山,他们能心甘情愿的把江山拱手送给那娃娃,就算他們愿意,他们手底下的将领能愿意?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那么到了最后,武锐军中为了夺位必然是内战不断,最后决出军主,再然后就该送娃娃上路了。 这是豪雄之路,如果豪雄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朱元璋也不会坐了江山。 冯大帅和李定国投缘,甚至施展斩首行动都要把李定国先弄出来,足见其看重,后来斩杀孙可望,更是为李定国铺路。 因为大西军中威望最高的除了张献忠自己以外就只有孙可望和李定国,杀了孙可望,张献忠别无选择,大西军也别无选择。 冯大帅替李定国指了路,李定国同样别无选择,重庆一战,大西军元气大伤,想要在武锐军、清军、顺军乃至明军,这各方势力间纵横腾挪,最后的下场一定是灰飞烟灭! 所以李定国选择离开华夏,选择从华夏这个混战的泥潭当中抽身出去,不过武锐军上下都以为李定国会选择东南。 毕竟东南诸小国孱弱,以大西军的老营精锐想要征服东南应该不是难事。 只要征服东南,那么便可静观中原乱战,届时新朝诞生,他可以选择作为藩属国而臣服,甚至可以等待各方势力拼个两败俱伤之际悍然杀回来,再争一争这天下。 而且大西军还控制了两广部分地域,选择东南又不远离故土,更容易凝聚军心才对,然而谁能想到李定国会选择西域。 路途遥远,要保证大西军的粮草供应,那么这一路上的百姓估计是要倒血霉了…… 这一切…… 将领们或许考虑的没那么深远,但是喜欢思考的文臣,尤其是参赞处的众参赞都觉得冯大帅是在下一盘大棋,这棋盘是天下,而棋子则是群雄! 第两百章 方向利弊 大帐内的气氛显得很轻松,武锐军的军人不论是从士气、军纪、军备还是训练程度乃至多兵种配合都非常完善,这也是众将领的底气。 但是武锐军军人最大的短板就是没有上过战场没有闻过血腥,这群新兵蛋子上了战场万一心里承受能力太差,进而产生恐惧心理,那这兵基本上也就废了。 可现在这种担忧已然可以抛诸脑后,经历了重庆城下屠杀式练兵,武锐军已经完成了蜕变,就连杀戮最甚的重甲陷阵营的兵都没出问题更别说其他了。 而这就要归功于武锐军军中不间断的心理疏导和理念教育,这些看似没什么大用的文治工作,往往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当然让众将轻松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干掉了纵横天下的张献忠,将这个祸乱中原长达十几年,官军都无可奈何的巨寇揍的鼻青脸肿,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冯大帅故意给大西军留一条活路,那么大西军就不是元气大伤的事,或许等待他们的就是覆灭,真正的覆灭! 大西军如此,和张献忠齐名的李自成能强到哪去? 李自成不足为虑,那连北京都挡不住李自成,更不用说南京了。 也就是说武锐军的敌人,真正能够称的上对手的只有清军罢了。 而且之所以将清军当成真正的对手还是因为冯大帅的反复念叨,否则在众将眼里,清军算个屁。 那么点人口的蛮夷小邦而已,算的了一盘菜? 可就算再不屑,众将也不得不承认冯大帅有些话是对的,比如清国刚刚从白山黑水崛起,民风彪悍,全民皆兵,已然征服了诸多蒙古部落等等。 任何一个新兴政权诞生之初,军力必然都是最强盛的时期,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但是不要忘了,如今的光统政权也是新兴政权,甚至比满清还晚! 当然,这些屁话说的再多也没用,针尖也好麦芒也罢,战场才是检验真理的地方。 冯恺的手指轻敲桌面,轻咳两声止住众将继续说废话。 “本帅来说说形势,今年五月福王在南京建立弘光政权,福王之所以能承继大统,靠的是江北刘泽清、高杰、黄得功、刘良佐这四大军头,南京的弘光朝廷如今文官内部倾轧,比起北京崇祯朝廷还要乌烟瘴气,说实话,大明朝不足为虑。 江北四镇加上左良玉说白了就是一群兵匪,其行径比起起义军而言更加丧尽天良,若不诛之,万民难安!” 众臣将讶然,听冯大帅这话里面的意思,这是打算先对南京朝廷动手?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冯大帅扶蜀王上位,自然要让光统帝成为大明的正统帝王,至于文官承认不承认不重要,最多打到他們承认也就行了。 谷餟 “在成都之时,我们的敌人只有四个,明廷,如今崇祯虽然已经上吊,但是明廷依旧控制着广大的南方地域,这些地域号称拥有百万卫所军队,不过不值得一提,只要歼灭江北四镇,干掉左良玉等军阀,这南方的各城,传檄可定。 其次就是张献忠,张献忠如今已经挂了,其原本控制的地盘将会处于无政府状态,我军当以最快的速度接手这些地盘,恢复地方秩序和经济,劝课农桑,于民生息。 第三是李自成,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仓惶逃回北京,然而北京早就被顺军的追赃助饷搞的天怒人怨,再加上李自成自己也清楚,以他在北京周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清军的对手。 因此李自成败走陕西几乎是必然的,他这一败退,北直隶、山西那些倒戈的明军驻地守将多半就会投降清军,这些没有气节的将领,既然能出卖大明投降李自成,那么自然也能出卖李自成投降清廷,这几乎是注定的。 李自成败走西安,为了保证西安的安全,必定会死守潼关防线,潼关若是丢了,西安乃至整个陕西、河南都将落到清军手里。 甚至我们可以揣测一下清军可能的进兵路线,如果本王是清军统帅,那么就一定会兵分两路!” 东路可以走北直隶南下河南,继而攻略山东,南直隶等地,最后夺取浙江,福建,广东等省。 西路则是追着李自成猛打,走山西,破潼关,夺陕西,甘肃,继而南下进兵四川、贵州,最后一直杀到云南和广西。 在本王看来,李自成对阵清军犹有一战之力,但是最终必定不是清军的对手,一旦李自成主力被击溃,那么顺军就会再次成为流寇,祸乱整个天下。 而清军挟大胜之威,必然势如破竹,逼降无数明军、顺军将领,然后让这些人成为清军的马前卒,届时天下危矣……” “二哥说的啥话。”袁老四跳头说道:“就凭咱们武锐军在这,清军还想入侵四川,狗娘养的清贼若是敢犯四川,保准叫这群狗入的有来无回!” 冯恺呵呵笑道:“老四说的不错,所以我们当前要制定的战略目标其实很简单,就是该对哪个方向用兵!” 徐老五沉声道:“大帅的意思我们懂,对南京朝廷、李自成或者清军,又或者是先接手张献忠留下来的地盘,对于我们来说各有利弊。” 冯恺微笑鼓励道:“详细说说。” 徐老五颔首道:“接手张献忠留下的地盘最轻松,但是我军突然间拿下这么多地盘,只怕一时半会间难以消化,而且战线会拉的太长,在各城驻防军没有经过整饬的情况下,若是遭遇攻击,胜负难料。 其次若是对南京用兵,倒是可以抢夺大片地盘,而且能将防御线连成整体,但是毕竟我们也打着大明的旗号,就算是为正统之争,可也难免被人诟病,这名声估计不太好听。 至于李自成……战败李自成很简单,就算他号称雄兵百万,可实际上终归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击溃却未能歼灭,按照大帅的意思,李自成就会再度成为流寇,祸及整个天下!” 第二百零一章 战略 军议讨论十分热烈,问题的核心就是围绕一旦出川对哪股势力先用兵最有利。 但是众臣将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不论对哪个方向用兵,以武锐军的战斗力,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推进,但却没有足够的兵力留下来驻守夺取的城池。 流寇之所以能为祸,就是因为地方驻军不堪一击,进而形成席卷天下的风暴,如果各城都能有效防御,那么李自成裹挟几十万部众,还想要靠劫掠打天下? 义军裹挟精壮很容易,毕竟这天底下活不下去的百姓实在太多,因为被裹挟的很多都是心甘情愿,而且流寇过处寸草不生,连活命的口粮都被抢了,他们不从贼的话,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活活饿死。 因此被裹挟,实际上还是为了原始目的……活下去! 可要是流寇根本打不下任何一座城池,那就会成为无根之萍,当被裹挟的百姓发现从贼同样也会饿死之后,他们为何还要做贼? 届时必然会出现逃难潮,流寇也就失去了最基本的统治基础。 按照历史发展,再过不到十个月,李自成面对清军的穷追猛打,在围追堵截之下很快就会穷途末路,最终意外死于湖北通城九宫山。 现如今历史已经改变,尽管满清和李自成那边的历史还没有出现什么大的转变,但是随着张献忠的死,和大西军的转战西域,中原历史发生大变几乎是可以注定的。 那么这一次李自成还会不会死于九宫山? 如果不会,那么其部顺军就不会各自为战进而被清军各个击破,那么历史的走向会如何? 谁也说不清楚…… “满清乃是异族,异族从来都不会把汉人当人看,清廷颁布剃发令,要在统治区域内行剃发易服之举,此举说到底就是想要将汉人的脊梁骨敲断,然后好好当他们的奴才。 若是让满清占了这江山,以这群野猪皮的蒙昧无知,华夏万民还不知道要遭受何等之苦难,因此不管是为了民族还是为了百姓乃至家国大义,我们最主要的敌人就是清贼! 李自成、张献忠乃至南京朝廷,我军若是大胜都可以给其一条生路,但是满清不行,异族不灭,亡我之心就不会熄,因此对满清,不是要击败,而是要剿灭,彻彻底底的剿灭,不给予其半分死灰复燃的机会!” “末将请战!”袁老四豁然起身,拍了拍胸膛道:“大帅,末将愿立军令状,率陷阵营北上狙敌,若不将清贼赶回老家,末将提头来见!” 梁岚也豁然而起道:“袁将军麾下一半都是重甲兵,而清贼崛起于关外,这些年征服蒙古各部,其军最不缺的就是战马,对阵骑军,自当以骑制骑,大帅,末将请战,愿立军令状!” “末将也立军令状!” “算末将一个……” 谷儉 众将纷纷起身请战! 冯恺笑了笑道:“仗有的打,急什么?” 众将悻悻然坐下。 “咱们武锐军,乃是多兵种配合的无敌军团,就拿骑军而言,就算咱們的骑兵再强,也只锤炼了不到两年,若是以骑对骑,关外那些长在马背上的民族骑兵绝对不会弱于我们,而我们就算能胜,胜果也不会太大。 骑兵对于武锐军的协同作战太重要了,还没到拿到战场上硬拼消耗的时候,至于陷阵营就更不用说了,没有步军协同作战,光靠陷阵营,累都能把自己给累死,至于火枪营、长枪营也是一样。 诸位将军迫切想战的心思本帅心知肚明,但是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战争的真谛是要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现如今南京控制的乃是南直隶、以及南方数省,大西军控制的乃是湖南、江西和两广的部分地域,李自成的地盘主要是湖北、河南、陕西、山西和北直隶,当然现在北直隶已经被其丢了,山西也必定会易手。 而满清兵分两路,那么很快就会控制北直隶、山西和山东,清军入关打的旗号可是为崇祯皇帝报仇雪恨,那么当前而言,满清的作战重点必然是李自成。 按照态势分析,从东路突破的清军夺取山东之后直接南下和南京作战的可能不大,清军很有可能转道西进,走河南,入陕西,配合西路的清军,压缩顺军的生存空间,最终想把李自成消灭在陕西境内,就算李自成逃窜,两路清军也可以包抄合围,将顺军摁死在湖北。 在东路清军没有突破之前,清军和顺军作战的焦点只有一个地方……” 冯恺的手指点在了潼关的位置! “潼关若失,西安必丢,西安丢了,整个陕西就将会落入清军之手,那个时候明知道清军东路的作战意图,李自成就只有湖北这一条退路! 因此我军当前的作战方略只有两条线,第一条是以最快的速度占领湖南和江西,这两省几乎都是张献忠的地盘,现在李定国一走,南京朝廷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占领,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拿下。 如果已经被南京占领的州府可以劝降,不降的暂时绕过即可,总之,占领这两地的目的就是要遏制住李自成南下的通道,绝对不给顺军祸乱南方的机会。 另外清军若是南下,有南京方面顶着,若是西进,不剿灭李自成也不可能进兵江西和湖南,这就是地域差。 第二个点就是陕西,本帅料定,李自成和清军在潼关必有大战,大战的时间点,按照本帅推断,多半是十月下旬到十一月上旬左右,因此本帅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在潼关一线彻底击溃清军,并且顺势追击,夺取山西乃至北京!” “大帅的意思是要帮李自成守潼关?”徐老五眉头紧锁,似乎觉得不太合理。 冯恺呵呵笑道:“这世道太多的人记吃不记打,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但是他从来没觉得顺军的战斗力不如清军,之所以大败,在李自成看来无非是被吴三桂给摆了一道,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第两百零二章 点将 李自成自打从高迎祥的手里接过闯军大旗,这些年南征北战,恶战无数,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根基,甚至还杀进北京城逼死了崇祯帝。 如今顺军拥兵百万,老营精锐号称二十万,他岂会甘于失败,之所以匆忙逃出北京,甚至一路败逃进潼关,连山西都被放弃,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的本部主力都在陕西。 所以他肯定打算以潼关为屏障,和满清决一死战! 徐老五沉思道:“大帅的意思是打算让李自成和清军先凭个两败俱伤,然后提兵北上,收渔人之利?” 冯恺洒笑道:“大顺乃是新立的政权,如果给李自成足够的时间让他认知到统治天下的根本,那么他麾下控兵百万,没准还真能夺了这天下。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时间,所以顺军从本质上还没有完成蜕变,李自成也好,顺军内部的将领也罢,他们的骨子里依旧是贼,如果不是贼,他也不至于那么狼狈的放弃城墙高深的北京城,仓惶而逃。 既然是贼,那么就是乌合之众,而清军这些年征战蒙古,翻身越岭,劫掠内地,所谓的满八旗、蒙八旗皆为当世虎贲,李自成想和清军拼个两败俱伤,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徐老五都快被绕糊涂了…… “本帅没有救李自成的兴趣,但想守住潼关,更想在潼关和清军决一死战,彻底剿灭满清的西路军,只有将满清西路军摁死在潼关之前,我们才有更好的战略纵深! 好了,如今已是八月中旬,离本帅料算的大战还有两个多月时间,从这里到潼关上千里地,就算一天只走三十里,一个月也该到了。 那么咱们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咱们要准备足够充足,至少够维持大军三个月的粮草,毕竟跨越陕西,而这陕西终究是李自成的地盘,武锐军想要不劫掠地方,就不能不做好完全万全准备。 另外湖南和江西要派军接手,还要按照地方征兵诸事,两省之地,起码要大几千兵马才能把摊子给铺开来,诸位将军谁愿请战,去拿下这两省?” 众将领目光躲闪,和先前形成无比强烈的反差,显而易见,就没一个愿意的。 江西?湖南…… 说起来是夺了两省之地,但是别开玩笑了,这两省哪里有仗打? 身为将领,无仗可打,哪来的战功,没战功在武锐军混个屁…… “看来是要本帅来点将啊……” 众将顿时紧张,那目光那叫一个扑朔迷离,心里面更是求神拜佛,保佑自己别被选中…… “庄秀、萧凌、邓丝。” 前锋营副将庄秀,虎贲营副将萧凌,陷阵营副将邓丝,三张脸顿时苦的一塌糊涂,但是被念到名字,无奈只能起身,那目光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冯恺呵呵道:“看看你们这表情,好像本帅要给你们什么苦差事一样,本帅要告诉你们,这绝对不是什么苦差事,而是责任无比重大!” 三人精神一振,但是目光依旧不解。 “庄秀。” 庄秀身躯顿时挺的笔直,高声喝应道:“末将在!” “你从前锋营中抽调两千长枪兵,两千火枪兵,再带五百个公务人员前往江西,按照武锐军的章程接手江西各州府防务之后,立即募兵三万,成立江西驻防营,你任驻防营将,本帅交给你的任务是在驻防营新兵训练初见成效之后,剿灭江西境内所有盗匪!” 庄秀目光一呆,旋即大声道:“末将遵命!” 谷繽 冯恺颔首:“江西一直多匪,历代王朝江西匪患从来都没消停过,王阳明当初巡抚江西的时候,曾用奇计重创过江西匪患,这些年尽管各路义军往来江西,但是江西匪患却一直未曾消减。 匪患不绝,民生不安,本帅要你在江西驻防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是维持地方稳定,那么想要地方稳定,匪患就必须根治肃清! “末将明白,大帅只管放心,末将必定不惜一切,剿灭江西之匪,还江西一个朗朗乾坤!” 冯恺淡笑:“本帅相信庄将军一定不会让咱失望,本帅交给庄将军的第二件任务就是编练一支三万人的水军,江西水路密布,还有鄱阳湖,编练出一支强悍的水军出来,本帅以后有大用!” “末将明白!”庄秀有些激动。 任重而道远呐,本以为前路一片灰暗,谁能想到竟然柳暗花明。 他只不过是武锐军的先锋营副将,而且还不是第一副将,在前锋营能有多大话语权? 确实有,但也可以说没有…… 可现在呢? 他被委任前往江西,奉命接手江西防务,这是啥? 这就是当初大明时候,梁岚在四川的地位,妥妥的正二品封疆大吏! 当然,身为武将最重要的还是军队,他不但可以募集三万大军,还能整编三万水军,水军以后肯定被调走,可这三万驻防军队外加各州县的驻城军队他都拥有调兵权! 麾下军队至少五万! 当然,并不是拥有五万军队他就有了造反的本钱,如冯恺这样的豪雄人物,他有的是办法控制地方军队,他也不敢有异心罢了。 身为武锐军大将,他太清楚武锐军的可怕,这种可怕绝对不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战斗力。 而是忠心! 军事理念教育,让武锐军的每一位战士都清楚他们至死效忠的对象就是冯帅,也唯有冯帅。 武锐军的任何将领都可以拥有少量亲兵,但是绝对不允许有家丁,否则必被严惩! 身为武将想要造冯帅的反?估计都不用平叛大军,自己就得被麾下战士捆起来送上军事法庭了。 所以庄秀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有,他在意的是能自主剿匪,剿匪也是战争,岂能没有军功! 军功才是武将追求的根本啊。 萧凌和邓丝两人显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对庄秀露出羡慕的表情。 “萧将军。” “末将在!” “咱将江西交给庄秀,便将湖南交给你,你从虎贲营里选三千兵马前往湖南,任务和庄将军大同小异,彻底控制湖南各州县,征募乡勇组建驻防军队!” 第两百零三章 封疆 萧凌有些郁闷,为何庄秀可以提兵四千,而他只能带走三千…… “湖南形势没有那么复杂,匪贼也没有江西那么猖獗,镇守湖南的根本,其一要挡住李自成从湖北而来的败退兵马,其二要防备贵州那边的土司作乱,萧将军可明白?” “末将明白,定不负大帅之任!” “咱相信萧将军!” “邓将军。” “末将在。” “四川乃是我军之根本,重中之重点,不容一丝一毫的闪失,如今成都有五千驻军,邓将军率亲兵回转成都,沿路招收精壮前往西郊大营,以三万为基数编练驻防军,多征兵力就作为我军后备力量,本帅随时都用的上。” “末将遵令!” 冯恺很严肃的点头道:“各省驻防军乃是戍卫地方安靖的根本,大明也有,比如驻扎在各州府的卫所、千户所,然而洪武帝所谓的不费国家钱粮就能养兵百万的政策如今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卫所军制彻底糜烂,卫所里面的兵与其说是兵倒不如说是农夫来的更加贴切,正德、嘉靖朝倭寇肆虐之际,两个倭寇就能夺取县城,几十个倭寇就能追着几千卫所兵猛杀,更有甚者,百来个倭寇就能杀到南京城下,要不是南京城门关的及时,再加上南京城足够雄壮,没准大明的南都就会沦陷。 这样的卫所兵别说百万,就算他娘的千万又有何用? 卫所将领的亲信家丁乃至将领自己在属地横行无忌,寻常百姓遭遇兵祸哪里会有反抗之力,即便被凌虐的家破人亡,最后都只能忍气吞声,忍不了的就入山从了匪,然后被剿灭。 剿灭不掉的匪贼一旦坐大便会为祸地方,进而导致更多无辜的百姓遭殃,这就是典型的恶性循环。 身为军人,没有个当兵的样,本该是百姓保护神的兵最后却成了凌虐小民的恶魔,这样的兵根本就是匪,甚至比匪更加该死! 因此,各地驻防军最重军纪、军律,咱们的兵不需要农夫,自有各地财政供应军费,身为脱产军人,努力锤炼自身,严格律己,才是最基本的。 本帅对于驻防军的要求就只有一个,就是要扭转百姓对当兵的根深蒂固的印象,就如同川西百姓眼中的武锐军那样,让他们从心底把咱们军队当成是保护他们的存在,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身为驻守将领就不是无能,而是有罪,咱的话你们可明白?” 三将面面相觑,最后庄秀喝道:“大帅只管放心,末将若是不能让江西百姓拥戴军队,不能对大帅感恩戴德,那就是末将的失职,末将便是百死莫赎!” 萧凌也正色道:“湖南之民若是觉得武锐驻防军不是护民之军,届时末将不用大帅动手,自己就先抹了脖子给大帅,给咱们武锐军谢罪!” 谷宬 庄秀和萧凌都表态了,邓丝自然也说道:“四川乃是武锐军诞生之地,也是民间最认可咱们军的地方,如果连四川的兵都做不到爱民如子,那末将也没有活下去的颜面。” “很好。”冯恺转头看向徐鹏道:“一个国家的运转靠的就是地方上的稳定,如今我们即将离开四川去真正的征伐天下,那么地方治理就得有领头羊,大明在各省设有三司,也就是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承宣布政使司。 三司囊括军、政、法,制度还算健全,如今我们在各州府乃至县都有戍卫城池的兵丁,但是城与城之间没有相互协防之权,因此咱们这个省建制驻防营就是大明驻守地方的都指挥使司。 至于布政使司管的乃是民政、税收等等,而按察使司自然管的是律法,按照我军的传统,这按察使司就改为省法司,布政使司属于总领一把抓,这有利也有弊,但是征税之权必须独立,就设立省税司。 其余诸如民政、水利、救灾等等事务就成立省民政司,以后需要不需要进一步划分,以后看实际情况再定,现在是人选的问题。” “省级总揽衙门,其正印官按照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封疆大吏,因为选贤任能,不得不慎重,地方驻守的驻防营将领可以从军中选,但是文职官员…… 如今咱们开展公务考核已近一年,也确实选出了一大批有能力的官吏,但这些官吏绝大多数没有治政经验因此放在府州乃至县一级官府历练,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合适的,可要是贸然间将他们提拔到省一级的高位,恐怕未必是好事。” 徐老五笑道:“大帅的意思是,他们资历尚且,还不足以承担大任,而且在任上固然是循规蹈矩,可同样没什么可圈可点的政绩,若是从公务官中提拔,没准会让公务官难以信服。” 冯恺笑道:“咱就是这个意思,省一级的封疆大吏,资历和威望必不可少,公务官不合适,那么就从民间找,那些在朝廷里面被东林党排挤的大臣可不在少数,让这些人主政省级官府,看看他们的治政能力,再决定去留。” “臣明白,这就派人去请这些宿老出山。” 冯恺呵呵道:“这些重臣不少都非常爱惜羽毛,不过咱们奉的是蜀王正统,承的是大明国祚,对于一些还有功利心的官员而言,就是给他们一个说服自己出山的台阶,让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是乱臣贼子,从而绝灭抗拒之心。” “大帅高瞻远瞩,臣下佩服。” 简单料理了地方军政,冯恺却显得有些惆怅,因为他觉得兵力似乎有些不太够用。 当然,这要是如明军那样的垃圾官军,那他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但是不行。 武锐军的体制是全新的模式,是冯恺以现代军制在封建时代的一次大胆尝试,如今看来尝试的结果不错。 但结果就是因为新军军制的要求太高,因此不可能大规模招兵,否则肯定会贪多嚼不烂,进而导致新军的整体素质下降,因此,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远远不足…… 第两百零四章 水师 武锐军十大营。 五大常规营:前锋、虎贲、胜战、突袭、决阵。 五大特殊营:侦察、特种、陷阵、医护、骑营。 至于什么文工营、后勤营这些非作战序列内的不能算。 还有就是炮营,不属于单独编制,被冯恺直领。 十大营全营总编制十一万不到,医护营和特种营不在常规作战序列,侦察营属于半作战序列,再加上驻守四川的和这次分到江西、湖南的…… 实际上如今武锐军能够保证的常规作战兵力只有七万五千左右。 凭借武锐军之强悍,七八万军队足以横扫整个天下,但是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呐。 打下来的地盘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驻防,很容易就会被夺走,到时候还要再杀回去,浪费时间不说,关键是驻防军的战士必然全军覆没…… 所以必须要保证足够的迂回纵深,同时要尽可能的将地盘连成一片,让后方的军事力量能够尽早对前线形成有效补充,但想要达到武锐军这训练成效,起步最少一年,两年最为合适。 也就是说在一两年内,哪怕武锐军的战损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大,整体兵力也会慢慢锐减。 叹了一口气,冯恺苦笑道:“当初咱设立五大常规营和五大非常规营,其目的是为了训练时候能够保证强度专一,如今武锐军训练四年之久,早就过了这一阶段,就好像陷阵营,原本只有五千重甲骑兵,可如今编制已经八千,其中三千已经不是重甲兵。 因此咱觉得为了更好的适应作战需求,这营制需要改一改了。” 众臣将神情一肃,每次冯恺说这话的时候就意味着要有大动作,他们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作战需要的是多兵种配合,如此才能将作战效果发挥到最佳,这一点无需争议,之所以要改,也是为了以后营将可以单独领兵征战一路,就好像现在你让侦察营或者陷阵营单独拉出去作战根本就不现实是一个道理。” 袁老四大喇喇道:“大帅,你就说咋改吧,咱们听命行事也就是了。” 众将龇牙咧嘴,袁老四这个狗入的话说的轻巧,论起和大帅的关系,管武锐军咋个改法,他一营主将的位置都跑不掉,至于其他……那就难说了。 最紧张的还是梁岚,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不是冯恺老弟兄核心出身的高级将领,武锐军如果大刀阔斧改革,骑营会不会被分割,就算没被分割,他这个骑营主将的位置还能不能保的住? 难说…… “首先撤销决阵、胜战、突袭、侦察,这四大营!” 三大被撤销的常规营主将也是追随冯恺来到成都的弟兄,但是比起袁老四、方小六要远的多,就是比起侯关、马疯子也都要远一点,此时被裁撤,顿时感觉浑身不舒服。 侦察营主将猴子没什么表情,满脸的无所谓,这更让三将不爽,但这是冯恺的决议,就算不爽,三将连同三营副将也不会质疑。 “你们三个……这表情……咋滴还怕咱亏待了你们?” 三将连忙起身,口称不敢。 冯恺叹息道:“你们可都是咱出生入死的弟兄,一起来的成都,一起用双手建起如今的武锐江山,咱就算亏待谁都不会亏待你们。” 三将有些感动,原本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武捷。” “末将在。” 谷翾 “咱记得你家是福建泉州的是吧。” 马捷应道:“是,咱家祖祖辈辈都是泉州人,被豪强侵占了田,没了活路便背井离乡当了流民,爹娘和姐姐弟弟都死在了路上,全家就剩了咱一个。” “咱还知道你小子水性特别好,号称能在水里面憋气憋个三天三夜?” 马捷嘿嘿笑道:“那是吹牛,真要憋三天,那浮起来的就是尸体了。” “这样吧,庄将军。” 庄秀一怔,连忙起身。 “你还是专心负责江西驻防和剿匪,水师的事就交给马将军。” “末将遵命!” 冯恺微笑道:“马将军,这鄱阳湖锤炼水军,咱可就把这重任交给你了,你以后就是咱武锐军的水军提督!” 马捷一喜,连忙肃声道:“大帅只管放心,末将别的本事不大,但要说锤炼水军,咱还真不怵谁,便是一只旱鸭子,咱也叫他变成浪里白条!” “好!”冯恺点赞:“咱要的就是这句话,咱给你五万水军的名额,以后江西财政大力倾斜,咱也不藏着掖着,就直说吧,咱需要一支强悍的水军,非常强悍的水军,因为咱不觉得陆地上会有武锐军的对手,但是水师却是咱们最大的短板,想想看,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敌人打不过要是跑到了海上,咱们连追都别想,退一万步说,咱要是败了,有一支水军在,至少也能跑不是。” 众臣将大笑,只当冯大帅是在说笑,这世上还有谁能在陆地上把武锐军击败,甚至还撵到海上? 那是笑话! 不过聪明人也不少,心里面已然在猜测冯恺锤炼水军的真正用意。 一支五万人组成的水师舰队,有谁够资格成为对手,算来算去,似乎只有南海的水上霸主…… 郑家! 也确实如此,要知道郑家可是大明的水军,至少名义上是,大帅扶蜀王继位,那么对于武锐军而言,光统帝就是正统之君,而南京的那位则是伪帝。 这是正统之争,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也就是说武锐军必须消灭掉南京的弘光朝廷,那么自然而然,郑家也是武锐军的敌人。 没有一支强悍的水师力量,如何能与海上纵横,几近无敌的郑家抗争! 郑家归附也就算了,要是不肯归附呢? 难不成让武锐军望洋兴叹? 这就是典型的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三步呐。 如今武锐军还仅仅只有四川之地,可大帅都已经开始考虑海上争霸了…… 显而易见,他确确实实没将陆地上的敌人放在眼里。 这才是真正的豪雄呐,众官激动,追随这样的雄主岂能不激动…… 马捷更激动,这胸膛擂的震天响,就差没把心肺剖开来让冯大帅瞅瞅了…… 第两百零五章 孤将 “还有你们两个……看看这熊样,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决阵营主将尹封,突袭营主将简傲苦笑…… “你们两个也是一样,咱会把陕西和湖北交到你们手里,三个营的六位副将以后也同样会有重要任命!” 这话一出,军议室内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是追随冯恺来到成都的老弟兄,别人依旧在位置上,而他们毫无征兆的被解职,这心里面要是能舒服才叫有鬼。 “现在来说正事,剩下的几个营当中医护营不变,不过王妃可没什么空来当这营将,营将位置由副将邵菊担任。” 众臣将自然不会有异议。 “还有就是骑营,骑营作为主力机动兵种,重要性不言而喻,梁将军自骑营组建之初,就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如今咱们的骑军能有这番战力,梁将军功不可没。” 梁岚感动的虎目含泪,大明驻四川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位高权重的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开始的时候为了保命选择妥协,后来看出大明必亡,而武锐军当兴,故而才毅然决然的砍了龙文光,纳了投名状,说到底,他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脑生反骨,背主求荣的狗贼。 这些年他如履薄冰,为了武锐军的骑兵真可谓是呕心沥血,如果不是冯帅信重,光是众将对他的不待见甚至是排挤都足以让他崩溃。 可以说,也正是因为冯帅的用人不疑,才是他坚持到现在没有离开武锐军的信念。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冯大帅对于他的信任会高到这等地步,在武锐军面临重大人事调整之际,在他暂时剥夺几位老弟兄兵权的时候,竟然还保留他骑营主将的位子,而不是交给马捷他们。 对于梁岚的感动,冯恺早就习惯了,相比而言,其实梁岚这种人能算得上是孤将,他根本不存在一丝一毫的退路,这辈子除了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之外,也不会有别的任何选择,这种人才是最好用的。 “从骑营当中抽调两千精兵出来组成本帅亲卫营,由方小六担任营将。” 梁岚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当即大声领命道:“末将会亲自在骑营当中挑选两千精锐中的精锐交到方将军手上!” “咱相信你!” 这次冯恺没有称呼梁将军而是用你来代替,自然而然的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么做很显然就是要告诉在场的老弟兄,收起没用的心思! 梁岚深吸一口气道:“末将当年也是大明的二品武臣,然而地方上品级不如末将的文官都敢对末将冷眼相对,至于那巡抚龙文光,更是对末将呼来喝去,末将这二品武臣当的憋屈,自从追随大帅以后,大帅对末将的信任,让末将才真正知道真正的武人该是什么样,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末将不敢成为大帅的知己,但是末将可以随时随地为大帅去死。” 冯恺呵呵笑道:“只要你愿意,现在咱们就是知己,是弟兄。” 谷楄 梁岚没有继续说话,有些话说的就算再漂亮也没有意义,唯有实际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撤销常规三营建制,是为了能更好的进行多兵种协同作战。”冯恺顿声道:“武锐军改编,前锋营、虎贲营、陷阵三营编制各一万五,前锋、虎贲二营整编融合,由八千长枪刀盾兵、五千火枪兵,两千侦察兵组成,陷阵营由五千火枪兵、五千长枪刀盾兵和五千重甲兵组成,多出来的人马全部编入咱的亲卫营,由小六统帅,本帅直领。” 众将咋舌,如此一来,主帐亲卫数量就差不多有两万五千左右! 当然武锐军都是冯大帅的,就算他要把武锐军改成亲卫军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咱的亲卫营暂时作为机动力量,以后各营损伤减员,派往陕西、湖北这些地方的兵源也从亲卫营里面抽调,免得麻烦。” 这么一说,众将恍然。 “好,这次军议就到此为止,按照本次军议内容,诸位去忙吧。” “末将告退!” 等到众臣将散的差不多了,冯恺双手捏了捏鼻尖,叹了口气道:“江西、湖南、湖北、河南、陕西乃至山西和北直隶外加山东,这些地域要么被民军祸害的够呛,要么被清军劫掠的惨不忍睹,咱们等于是在一片废墟上建立起全新统治秩序,这说起来真没什么难度,无非就是恢复民生,增强防卫兵力罢了。” “二哥的意思是南方?” “大明经历了十几年的乱战,但是不管是哪个巨贼都没把南直隶一带往死里面祸害,倒是陕西、河南跟犁庭扫穴似的,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十遍,这说明什么?” 徐老五笑道:“说明义军当中也不缺少有远见的,他们也知道南方乃是财赋重地,这江山打不下来也就算了,可哪一天要是真占了江山,没有南方的财赋收入,新朝只怕要举步维艰,而且南方读书人众多,若是把南方当成陕西、河南那样祸害,天下士人之心尽丧矣。” 冯恺微笑点头道:“确实,真要把这天底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给打烂了,就算当了皇帝又能如何,至少在自己成为皇帝的那些年,估计过的也是没滋没味的很。” 徐老五耻笑道:“只可笑李自成都杀进山西兵逼北直了,崇祯竟然还窝在北京城里面不动弹,坐等李自成兵临城下。” “看待问题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冯恺叹道:“崇祯不是不想去南京,但是他不愿意背负抛弃祖宗陵寝的名声,所以他只能等大臣劝谏,最好能玩个三谏三推的把戏,把文章给做足了。 文章做足了,他去了南京,即便士林当中指责,他到时候也可以把责任一股脑的推到谏言的朝臣身上,实在不行直接把人杀了也就是了,一如当年的陈新甲。 只可怜崇祯觉得自己太聪明,却没想过自己机关算尽又如何?能混迹朝堂的谁是傻子,明摆着以后要背锅被清算,他们冒头,难道要置抄家灭族于不顾?” 第两百零六章 怀疑 有些话冯恺说过,有些没说,毕竟他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是孤独的,他的见识是建立在后世人的推断分析上面的,简单点来说,就是站在无数人垒成的巨人肩膀上看世界。 就好像后世依旧有不少人在替崇祯洗白,其中还包括所谓的学者专家。 就是冯恺自己也并不反感崇祯这个皇帝,毕竟崇祯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而且还算是有气节,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只可惜他坐在了本不属于他的位置上。 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疑心病重、推诿避责、毫无担当……这些贬义词在崇祯的身上都能看到清晰的影子。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是注定不可能洗白的,比如秦桧、严嵩甚至赵高这一类千古奸臣,然而都已经盖棺定论了,却总有一些喜欢哗然取宠的家伙乐此不彼的想要为他们翻案。 崇祯……要怪只能怪自己生错了时代,要怪只能怪在封建王朝当中,大明的体制实在过于健全,健全到就算皇帝是个摆设,朝政也能有条不紊的运转下去。 如果崇祯不是那么喜欢指手画脚,心甘情愿当一个提线木偶,成为一个只管窝在后宫里面的造人机器,或许就算东林党烂到了骨髓里面,这天下也不至于糜烂到那等地步。 明末的文臣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是还真不缺有能力改变天下局势的柱石之臣,只可惜崇祯始终觉得自己的智慧要凌驾于所有的朝臣之上,却不知道满朝上下,只有他自己才是傻子…… “没用的……”冯恺微微摇了摇头道:“大明积重难返,亡国是必然趋势,崇祯到了南京又能如何?南方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崇祯可不是李自成也不是张献忠,他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大杀四方,杀到这些大族胆寒。 万历派矿监来南方征矿税,最后都能被世家明目张胆的打死,这是什么?就是不给你万历皇帝面子,你能如何? 万历都如此更不要说崇祯了,你觉得南方的军队会听崇祯的号令?真要听,当初崇祯下旨天下兵马勤王,也不会只有一个黄得功奉诏了。 他到了南京,或许威望比现在的弘光帝要强一点,但强足有限,他在北京还敢杀陈新甲这样的部阁大臣,在南京试试? 在南京,他被架空皇权几乎是注定的,左右也就是一傀儡罢了。” 徐老五点头,深以为然。 “也是活该崇祯倒霉,几乎什么倒霉事都被这家伙给遇到了,恶劣的天气、腐朽的朝堂、枉顾天下利益的商贾、遍地的烽火、关外的崛起,以前要是哪个朝代遇到这事,随便一件都得元气大伤,可崇祯好歹还撑了十几年,已经算是不错了。” 徐老五呵呵笑道:“明不亡,二哥哪来的机会。” “机会是要把握的,就算没有李自成、没有满清,没有这天灾,咱要想颠覆大明的江山也有的是办法,所以说在咱眼里,李张之流,简直就是个笑话。” 徐老五目瞪口呆,说实话他也觉得大明确实倒霉透顶,要不然社稷之基哪里能崩塌的那么快。 天灾……哪朝哪代没有肆虐天下的天灾,大明倒霉说到底还是人祸。 如果不是边将养寇自重导致关外女真崛起,那么就算内地民军起义又能如何? 要知道在大明松山之败前,大明尽管消灭不掉农民军,可也是压着反军猛锤,高迎祥直接被捶死,李自成和张献忠也都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谷鸶 松山之败,葬送了大明的边军精锐,没有这么一支强悍的边军力量,内地的军头已然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自己杀良冒功,就算是横行无忌,朝廷也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女真没有崛起,那么朝廷就能抽调大量的精锐边卒进入内地平叛,一步步缩小反军的生存空间,到了那个时候,李自成还想逃进商洛山?张献忠还以为自己是孙猴子? 命运多舛罢了。 “二哥……” “嗯?” 徐老五悠悠一叹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了,而且怀疑过很多次……” “怀疑什么?” “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以前的二哥……” 冯恺身躯一僵,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他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了。 别的老弟兄或许大喇喇的不会在意,但是袁老四、徐老五和方小六…… 袁老四个没心没肺的也就算了,方小六心思单纯,而且是个武痴,就算察觉到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读书人这心眼可真多啊……冯恺忍不住心里腹诽,一边还在想着用什么托词来搪塞。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说他是几百年后穿越到这里来的,那徐老五指定把他当成神经病…… 徐老五仿佛没有看到冯恺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有很多话憋在心里面几年了,一直没肯说,或许是因为顾忌,又或者是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但是他现在想说,有些话不吐不快,一直憋着,怕是要憋出内伤。 “以前的二哥少言寡语,从来没什么主见,而且性情耿直,眼里不揉沙子,最重要的是认识的字加起来也没一箩筐…… 这一次二哥回到越山,脸上的缅怀和无尽的追忆,我从二哥的脸上看到的是伤感,我那个时候才恍然间想起,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越山开始,是二哥身负重伤被于姑娘救活之后…… 自那以后,二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卓越的战略眼光就不说了,就说咱们这些个刀头舔血的老弟兄谁不是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我徐鹏要不是几位弟兄,就凭我这身手,估计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咱们弟兄没一个怕死的,真怕死也不会干这掉脑袋的营生,但是就算胆子再大,谁又敢在千里之外,把主意打到蜀王的头上,不可想象,难以理解。 可就算这样,二哥你还是带着我们到了成都,而且有惊无险的拿下了蜀王府,这种事情要是换成以前,我恐怕就是连做梦都不敢想呐……” 第两百零七章 平行空间 徐老五絮絮叨叨的就像是个长舌妇,冯恺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徐老五憋了太久,需要倾泻。 “二哥。”徐老五突然间看向冯恺道:“你告诉我句实话,你是不是越山之前的二哥?” 冯恺洒笑道:“看来五弟觉得咱是借尸还魂的千年老妖,圣人言‘子不言怪力乱神’,这可不是你这儒家读书人的风格,我要是说自己是借尸还魂,你信吗?” “信……” 冯恺:“……” 徐老五确实信,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否则太多的事情根本就无法解释的通。 “那咱要是说自己是五六百年以后穿越回来的你信不信?” “穿越?”徐老五一头雾水。 冯恺呵呵道:“简单点说,就是有一个人出生于几百年以后,阴差阳错之下灵魂穿梭了时空,来到了这里,最后附身到了冯老二的身上。” 徐老五无语道:“二哥,莫不是开玩笑。” 借尸还魂他真信,因为这还在他能理解的范畴之内,但是灵魂穿越,简直闻所未闻,亘古未有。 “看吧,就知道你不会信,就好像现在我要是死了,这灵魂穿越到几百年前的大宋甚至秦汉时期一样,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二哥,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冯恺大笑道:“你连借尸还魂都信了,咱为何还要和你编故事。” 徐老五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消化灵魂穿越,又或者单纯的想用他的知识来佐证冯恺话中的可信度。 “想什么呢?”冯恺好笑道:“别管咱是谁,咱都是你们的弟兄,你们当我当哥,咱永远都是你们哥,咱要是坐了龙庭,你们这些弟兄便是封王又何足道哉!”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彻底惊醒了徐老五,对啊! 管他冯老二是人还是鬼,总之这四年他可都是把自己当成兄弟的,这难道还不够,就算以前的二哥没有被附体,难道就能比现在的冯老二做的更好? 未必! 甚至于在这个乱世当中他们早就倒毙成为路边的一堆枯骨。 可现在的冯老二带着他们走上了一条全新的路,一条笔直的通天大道! 看着徐老五脸上释然的表情,冯恺也笑了,他的话等于是替老五解开了心结,但何尝不是为他自己解了心结。 对于穿越者而言,穿越本身就是最大的隐秘,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会死死守住这个秘密,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被当成异类甚至是鬼魂。 谷鸕 现在说给徐老五听,就等于将深埋在心底的郁结之气给彻底倾倒了出去,顿时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而且冯恺也不担心徐老五会乱传,这本身就是不靠谱的事,他要是乱传,没准他自己都会被当成疯子。 已然解开心结的徐老五目光仔细的在冯恺身上四下打量,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二哥说自己是几百年后出生的人,因为特殊原因灵魂穿越到了现在,那么二哥总该了解这几百年间的事吧,就好像我现在要是穿越去了宋朝,那肯定知道宋朝被蒙古所灭,蒙古人又被明太祖赶了出去,那你说说,明朝亡没亡,后面的朝代是不是咱们建下的?还有要是我们建下来的,你出生的时候咱们朝还在不在……” 徐老五问了一大堆,冯恺相当无语。 “怎么说呢……”冯恺苦笑道:“这里面的逻辑问题太多,甚至还存在很多悖论,真要说明白……估计谁也说不明白。” “捡明白的说……”徐老五兴趣被勾起来了,打算问到底。 “在几百年以后,据说有人做过理论研究,说是当速度超过光速的时候,就能实现穿越,也就是将后世的人任意送到历史上的任何一个节点,还有的说可以通过黑洞就能实现穿越……” “光速?物理上面那个理论?黑洞是什么?” 冯恺头大如斗…… “这些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慢慢说啊,左右无事……” 冯恺很想把这家伙一脚踢出大帐,实在是他么太烦了…… “这个以后有空慢慢说,先和你说说平行空间的概念。” 徐老五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平行空间,不过这次识趣的没问。 “这所谓平行空间……”冯恺将自己知道的平行空间理论给说了一遍,反正这玩意也没办法证实,说的再玄幻也无所谓,不过这等光怪陆离的事彻底让徐老五傻眼。 “也就是说,咱这次穿越,可能是穿越到了一个平行空间的位面当中,也不排除真的穿越到了历史长河当中,不过在咱看来,这种可能性不会太大,否则的话悖论太多,比如因为咱的出现这个历史已经被改写,那么没准在后世咱都不会出生,那么怎么穿越?” 徐老五听的一个脑袋三个大,但是这种光怪陆离到了匪夷所思程度的事就算听的头再大,他也忍不住要继续听下去。 “所以咱这次穿越十有八九穿越的是平行空间,那么自然也了解另一片时空当中发生的历史…… 崇祯皇帝死了以后,南京朝廷立了福王,是为弘光帝,弘光帝在位一年多,清军破南京城,弘光帝被杀,随后福建那边立唐王为帝,是为隆武帝,隆武帝在位也只有一年,清军入福建,隆武帝于汀州被俘,绝食而亡,隆武帝死后,桂王继统是为永历帝,在位十六年,最后被吴三桂所擒,用弓弦勒死,至此大明彻底灭亡,后世称这三帝为南明三帝……” 徐老五狠狠咽了一口口水,难以置信道:“意思大明的国祚还有十八年?意思是明亡之后,真的是满清占了这天下。” “不错。”冯恺很凝重的点了点头道:“不过在如今的满清是顺治元年,满清也不承认南明的存在,所以正史之上,在崇祯殉国的那一天起,大明实际上就已经亡国了。” 徐老五沉思,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是颠覆性的,因为不管冯恺怎么宣扬清军的威胁,他骨子里面始终认为满清不可能占据华夏江山,可现在他对于自己的固执己见彻彻底底的动摇了。 第两百零九章 困境 转眼已是十月,按照阳历算的话,这时候已然入冬,小冰河的余威还没有散尽,空气中的冰寒气息让人已经感受到透入骨髓的冷。 这个冬天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家可归,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会倒在风雪之中被活活冻死。 不过相比起前几年的天下乱战,百姓的日子未必好过几分,但是整个天下的局势已然渐渐明朗,明朗到甚至已经快要看到乱世结束的希望。 三月京城陷,崇祯天子殉国。 五月李自成兵败山海关,逃回北京于金銮殿上登基称帝,随后没敢逗留,在满清追兵将至之前,逃离北京,一路西撤,同月,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率军进驻北京,入主紫禁城。 六月满清议定迁都燕京,多尔衮派遣军队回盛京迎接顺治皇驾。 九月顺治帝进驻皇城。 十月顺治郊告祭天地,遣官告祭太庙、社稷,正式拉开统治华夏江山的序章。 除此之外,五月末张献忠兵败重庆城下,逃回汉中,一命呜呼,其义子李定国接手大西国军政大权,随即召回两广、江西、湖南、湖北各地驻军,毅然决然的率五万精锐老营兵马出征西域,剑指天竺! 李自成部逃回陕西,山西地盘几乎丧失殆尽,面对满清大军,原本投降李自成,准备在大顺朝继续作威作福的明朝山西降将纷纷上表请求归降清廷,抵抗者寥寥无几。 山西境内李自成本部顺军在取得几场小范围的有限胜利之后,最后全线溃败,其部残存兵力全部收缩进入潼关关内。 与此同时,不甘心失败的李自成抽调陕西、湖北境内主力精锐云集于西安,打算与满清在潼关一决雌雄! 至于冯恺…… 五月大败张献忠,在重庆磨磨蹭蹭了一个月,于七月初出兵进驻太平,随后整饬四川防务,并且派遣大将率军趁着李定国放弃江西、湖南的空挡,迅速占领整个湖南以及江西三分之二的地盘,还有三分之一的地盘被弘光朝廷蚕食。 武锐军军政自有体系,两员方面大将带去的读书人,以最快的速度在两省架构出了全新的统治体系。 乱世多年,江西、湖南早已经是满目疮痍,世家豪族被连根拔起的不计其数,整个社会生态呈现出一股无比的疲软和萧条状态,尤其是江西。 江西匪患比起庄秀预想中的还要严重的多,完全可以说是遍地皆匪,哪座县城要是没有山匪水贼,那简直就是奇迹。 庄秀只带了四千兵马进入江西,当然以武锐军的战斗力若是正面作战,就算把江西境内所有土匪全都绑在一起都未必够这四千精兵揍的,但是…… 山匪倚仗的是山势,水贼靠的是纵横密布的水道,客兵到来的武锐军基本上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战略优势。 贸然出击,就算能剿灭几十个匪寨,武锐军的战损也肯定不小,而这根本就是庄秀无法接受的。 冯大帅将江西交到他手上,如果他损兵折将,都没能剿平江西匪患,失望是一回事,他在军中的威望必然直落谷底,来日冯帅要是夺了江山论功行赏,他能混个什么爵位? 有限的兵力想要最大化利用就只能懂得取舍,所以庄秀直接放弃所有县城,直接派兵进驻各个州府,自己率一千兵马进入南昌,随后征兵! 谷豈 穷苦百姓从贼是为了活下去,被征同样是为了生存,当庄秀命令所有府州大开仓门发放粮食征兵之后,想要应征入伍的精壮多到难以计数。 按照冯恺定下的标准,各城驻军又被称之为武警,归武警司统辖,县城武警编制三百到五百,州城一千到三千,府城三千到五千,这些驻防的武警,需要维护地方治安和卫戍城池抵御贼兵破城。 地方上的事现在庄秀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在南昌募兵,几乎掏空了整座府城的仓粮,要知道秋收刚没多久,现在掏空,他就要面临大半年无应急粮可用的局面。 而按照武锐军的训练章程,但凡军人皆为脱产,他以一千精兵为骨干征召三万大军,就必须要保证能够让这三万人马不会为衣食发愁。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将民政的事务给抓起来,而民政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办理入籍和分田,进而征税,同时还要鼓励商业,促进经济发展。 但是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实际情况,冯恺在四川能那么容易推行新政,是各种原因结合而达到的成效,这种成效在江西很难复制。 办理入籍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是分田! 分田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是百姓无田! 江西的豪族士绅被乱军跟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现存的大豪族几乎不存在,就算还有,也都选择了蛰伏。 这本身就是世家的立身之道,他们大多都会将家里面赚来的银子融了造成一个个大金锭、银锭,然后深埋起来,埋的地方也是难以想象。 比如祖坟…… 总之地点只有家主乃至有限的嫡系知道,一旦到了乱世,这些家族就会将地点告诉核心子弟,再将这些核心送出去避难,送去海外的都不少见,等到乱世结束,这些豪门子弟就会回来,然后就算家族被灭门,那么凭借祖上的存银,他们也能过用最快的速度东山再起。 这种事太常见了,几乎是通病,毕竟财不露白可是华夏民族光荣优良的传统。 但是这种传统对于庄秀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豪绅大户被洗劫一空,没被洗出来的在哪不知道,就算被严刑拷打出来的,那和庄秀也没关系,因为李定国要走,也不可能把张献忠搜刮来的财富丢给武锐军。 但是财富可以隐藏,土地是藏不了的,当那些大地主被张献忠干掉以后,张献忠也肯定不可能让土地荒废着,毕竟他流寇已经做够了,所以和历朝历代开国时候一样。 张献忠也鼓励开垦,并且开垦出来的土地都归开垦百姓所有。 简单点说,就是在张献忠消灭掉江西大部分特权阶级之后,江西的百姓并不缺田…… 第二百一十章 规范 百姓不缺田,自然对所谓的入籍不感兴趣,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形势不明朗,如果这个时候冯恺夺了天下,直接命令天下百姓必须入籍并且重新规划土地,谁敢反抗。 但是现在至少这一套在江西还行不通,就算庄秀用强硬措施来强制百姓入籍,民间想要逃籍的话,这手段也会多到数不清…… 那又何必白费力气。 所以庄秀很清楚,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军队给练出来,至于银子,当前只能让四川输血,否则的话庄秀打算派兵去南直找那些豪族下手! 但是真要走这一步,必须要得到冯恺的首肯,否则就是擅自动兵,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为将之大忌,除非如现在基本对军队失去控制力的大明,那就另当别论。 “以四川的财政给湖南、江西输血问题不大,但这天底下满目疮痍,一旦夺取一块地盘都需要输血……那可不只有一两个省。” 冯恺沉叹,他对于明末江西的见识基本上来源于书本,实际情况几乎完全不了解,所以实际困难方面考虑的确实不足。 “匪患不绝,民心不定,甚至于江西本土百姓就有不少自身就与匪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想要肃清江西匪患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独特的地理条件成为滋生匪患的绝佳良土,所以想要肃匪仅仅凭借刀枪剿杀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想当初王守仁江西平匪,几乎将江西境内匪贼的根都给掘了,可最后呢? 十几年时间,贼匪还不是一样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再加上遇到这么个世道,朝廷都不让百姓活,百姓不做贼,难道做圣人?” 众参赞纷纷点头,都知道确实是这么个理,但知道有什么用?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解决掉江西匪患,彻彻底底的恢复江西经济体系。 冯恺冷哼道:“除了那些罪大恶极的野心勃勃之贼,咱还是相信如今的百姓大多数还是善良质朴的,他们为贼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不为贼不得活,因此想要治本就要从根子上面去治。 对于百姓而言,能够安居乐业,能够食有粮,冻有衣,他们其实就满足了,那么咱们就从这上面入手,告诉庄秀,四川会保证江西这一年的军费用度,让他心无旁骛,好好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把江西的兵训练出个兵样子出来。” 众参赞纷纷发表意见,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其原因就在于在当前扶持江西并不会存在太大压力。 要知道武锐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夺取三川之地,虽然没有如同流寇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豪绅大户斩尽杀绝,可四川这么辽阔的地盘,还是没怎么受过兵灾的地域,在这片地域上家财万贯的地主老财实在太多了。 三川之地,冯恺将差不多上百豪绅送上了公审台,这些豪绅巨贾的家财尽数抄没,还有那些小奸小恶的世族都被课以重罚,前前后后获取的白银超过一千五百万两,至于粮食更是无数,这总计差不多有蜀王府大半的家底。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笔财富在,才给了冯恺最大的底气,否则想要恢复江西、湖南甚至陕西、河南这些更惨的省份元气只怕是难了。 “让江西官府贴出安民告示,派遣读书人深入乡野去宣传光统朝的惠民政策,再征召一些自愿前往匪寨,胆子大的读书人去充当说客,另外,让成都制衣厂将所有库存棉衣全部运往湖南、山西……免费发放给那些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让制衣厂加班加点,加紧赶工,以后还有陕西、河南……” 谷撊 负责记录的飞快的将冯恺的一条条政令给记录下来。 “入籍分田的事可以缓缓办理,这些并不急于一时,不可因为办这些事让百姓对我们心生不满甚至怨恨,各地有各地的实际情况,要因地制宜,一味照搬,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恢复农耕,建立完善的统治体系,只有税收保证到位,才能让江西彻底走上正轨,另外就是商业。 商业是促进经济最快捷的手段,也是地方上欣欣向荣的基础,告知川地商贾,鼓励他们前往湖南和江西经商,另外把咱名下的所有产业也全部延伸过去。” 书记员记录的飞快,已然具备后世职业选手的基本素养,关键人家用的还是毛笔…… 在场的读书人不管有没有功名,但是看不起商人肯定是一致的,这也是千年以降下来的传统。 商人,铜臭满身,逐利之徒,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根深蒂固的印象。 商人地位低下固然离不开统治者的国策,但是很多时候事实上商贾之所以地位低下,也是他们自己不争气乃至亲手造成的。 然而这些在冯恺眼里就是矫枉过正,任何行当都不存在绝对的对错乃至贵贱,错的是人本身。 冯恺来自后世,他太清楚商业的重要性,国无商不富更不是空谈,想想看,如果没有商贾的存在,民间生产出来的货物如何完成流通,小打小闹的以物易物吗? 封建时代真正错的不是商业本身,而是规范! 只有完善的商业律条,才有可能规范整个商业市场,同时也能让商贾本身从中获利,而不是为了利益就一味的去行贿去腐蚀去拉拢官员充当保护伞。 当然,这些事不可能完全避免,但是有肯定比没有要强得多,不过完善商业律法,这个工程量可不算小,现在言之过早。 “告诉马捷,民心才是统治的根本,历朝历代的当权者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当他们有一天坐上了高位之后,很多就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对于江西匪患,武力解决必不可少,但是如果能让那些并不是实心从贼的百姓自愿脱离,不失一个好办法。 别以为咱说的这个不切实际,相反,什么是事在人为,如果不去努力,那注定不会看到希望!” “属下明白。”众参赞异口同音回应…… 第二百一十一章 杀出一个辉煌 十月深秋已是寒风凛冽,八万武悦军终于离开川地进驻汉中。 流寇过处,寸草不生,被西贼肆虐过的汉中自然也不可能幸免,不算高耸的城墙残破不堪,遍布暗黑色的血迹似乎在向世人宣告,这座饱经战火的兵家重地不久前还是人间炼狱。 偌大的城池到处都是废墟,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用双手一点一点的在废墟中努力重建家园。 至于城中的那些豪绅富户,要么早就跑了,要么就如被篦子篦了一遍杀了个干净。 流寇也好,义军也罢,他们骨子里面最痛恨的永远都是曾经高高在上,欺凌他们不把他们当人看的贵族士绅,所以造反之后,他们会拼命去宣泄,去无止境的释放心中的恶,比如一刀一刀将豪族子弟剐了,比如将往日里看上去高不可攀的豪门小姐压在身下,听着她们凄厉的哀嚎和痛苦的求饶,仿佛如闻天籁。 八万大军驻扎城外,冯恺率数百亲兵入城,对于能兵不血刃拿下汉中,冯恺并不意外,张献忠死了,李定国率大西军西进,也不知道这群把三分之一个华夏祸害了个遍的流寇最终会流窜到什么地方,又会造成何等惊天的恐怖杀孽。 不过冯恺希望李定国能以战养战,万里跋涉去到欧洲,他也无比相信,能有毅力抵达欧洲的大西军,最终留下来的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有这么一群悍不畏死的精锐存在,对于以血统定尊卑,遍地都是贵族的欧洲来说,绝对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至于李自成……这家伙现在雄心勃勃,集合了全部主力要在潼关和满清一决雌雄,目光自然不可能放在出川的武锐军身上,就算知道,李自成或许也会认定,冯恺出川对于他而言未必会是坏事。 这个时代的民族主义观念远没有后世那么强烈,但不是没有,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是李自成这样的巨寇,他也认为掀翻了崇祯的宝座,那么这个天下就算轮不到他来坐,也不应该是建奴的。 对于雀占鸠巢的建奴,任何华夏豪雄都应该同心协力先将闯进家里面来的恶狗赶出去再说,至少杀狗之后这天下怎么分,那也是自家兄弟的事,大不了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以胜败来定江山归属。 所以在李自成眼里,至少在面对入关的建奴,面对窃居京城想要抢夺华夏正溯的满清,他和冯恺就是天然的盟友,当前的大计自然也该是先灭建奴再谈其它。 当然,这并非是说李自成就觉得大顺军的战斗力不如清军,毕竟战斗力这玩意,可不仅仅只是兵卒有多悍不畏死,除了悍勇无匹之外还有数量。 而军队数量是满清军队的硬伤,说到底清军真正的主力只是本部八旗,至于什么蒙八旗和汉八旗不过就是一群墙头草罢了,只要能给予满八旗以重创,那么获取胜利并非难事。 山海关惨败李自成固执的认定是被吴三桂那个狗贼给出卖了,至于匆匆逃离京城,那是因为京城拷饷闹的天怒人怨,民心已是失了个干净,失了民心就失了统治基础,李自成不想学崇祯那样,自己也被卖掉。 他的主力在陕西在西安,哪里尽管也被祸祸的赤地千里,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龙兴之地。 谷虷 潼关,他在这里击败了义军的梦魇孙传庭,他出潼关入山西,一路势如破竹杀入京城,逼死崇祯然后坐在崇祯的皇位上面傲视天下。 失去的不代表永远失去,李自成相信等到潼关决战之后,他便能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夺回丢掉的山西,进而再次入主皇都! 而冯恺的武锐军,说实话现在还没怎么被李自成放在眼里,哪怕有关武锐军的情报当中将之描述的多强悍也是一样,无非就是一支仗着兵甲之利,却没有上过战场闻过血腥的新兵罢了,对付这样的新兵军队,李自成拥有十足的把握…… 一战定乾坤! “陕西,河南被流寇肆虐了十几二十年,民生凋敝,饿殍遍野,基本上已是白地,对于这样的白地,当务之急乃是恢复民生,与民生息,重新建立起百姓对统治者对官府的信心,能够让那些逃入大山当中的百姓看到希望,然后自发的回来,如此才能让白地恢复生机,再造清平世界。” 徐老五闻言深表赞同,连连点头道:“大帅说的是,乱世经年,民不聊生,无数为了躲避兵灾的百姓逃进了芒芒深山,天下一日不定,指望这些人能自主出来几乎不太可能,如果入山驱逐,效果恐怕也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只有让他们看到希望,哪怕是改朝换代,至少还能在新生的王朝里做一个顺民,然而我军出川征战天下,李自成祸乱江山,满清入关更是心存野志,这天下根本就看不到一统建朔的希望,他们那里敢出来呢。” 冯恺苦笑:“军事是政治的延伸也是吏治的保障,武锐军出川,要的不是酣战千里,而是在军队的征途抵达之处推行属于我们的吏治,抵达一县整顿安抚一县,抵达一州恢复整饬一州,步子不需要迈的太大,太快固然能迅速平定天下,可同样会因为过于激进导致疏漏重重。” 徐老五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大帅的意思是打算在汉中长驻,直到将这座重城的元气恢复?” 冯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武锐军将士在四川憋了好几年,一个个厉兵秣马的好不容易等到出川准备建功立业了,这时候让他们在汉中停滞不前? 那是不可能的,真要那么干,军中不沸反盈天才怪。 在如今这个时代,军队就是暴戾的代名词,手持利刃,腰揣杀人凶器的军人就是一个个杀戮机器,这样的机器如果没有开始运转也就罢了,可已经运转却要戛然而止,鬼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所以汉中可以留,但是绝对不能驻留太久,冯恺需要用全体将士此刻充斥于胸一往无前的锐气消灭所有挡在前路上的敌人,杀出一个辉煌盛世! 第两百一十二章 血未冷 什么是国策? 就是制定的规划举措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实行,甚至会被写入大典,成为后世的标杆,比如兴修水利、科技兴国、发展工业等等。 什么是战略? 战略是在一定的时间内准备的作战意图以及要达到的战争目标。 武锐军的战略是什么? 以前是窝在成都闷头发展,是坐看天下风云突变,冷视豪雄乱战,哪怕天下被打的稀烂,也自岿然不动。 现在武锐军已经不窝了,那么大的战略自然而然就会随之改变,现在的战略就是以武锐军的无敌之势,以最快的速度席卷天下。 具体一点就是先平巨贼张献忠,再灭闯贼李自成,然后再将突入华夏的建奴彻底歼灭在这片土地上,用建奴的血来浇灌,从而让这片大地变的更加肥沃。 这也是武锐军的实力给冯恺的底气,否则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联合李自成和张献忠先用一切力量把试图占据华夏江山的恶狗给砍死,然后在酣战一场决定天下归属。 然而底气太足的冯恺自然不屑如此,在他眼里,什么西贼顺贼,什么蒙古铁骑,什么狗屁满万不可敌的建奴,这些全都是土鸡瓦狗,只要他愿意,大军过处就是犁庭扫穴! 可现在这一路直到汉中,满目的疮痍让冯恺的心里很不舒服,后世灵魂里面的仁慈之念还不足以让他完完全全的漠视生命如草芥。 可是冯恺自己也知道自己肯定会占据这华夏江山,他终究会成为皇帝,而皇帝所谓的仁慈对于文武百官而言是美德,但是历史教训告诉他,皇帝的仁慈充斥着贬义。 能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八个字玩到炉火纯青,最后还能在史上留下大帝之名的才是真正的人主。 只可惜冯恺自认为自己做不到,至少现在他的心肠还没那么硬,身体里的血液也没有变的那么冷。 所以他在看到汉中城里那些如同难民一般满脸都是菜色,衣不蔽体,饿的皮包骨头一样的百姓,一股莫大的羞愧感直接涌满了心扉。 以至于让他对于早就定好的出川战略都隐隐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现在很想先彻底恢复汉中的元气,至少让这座雄城多上几缕活气之后再提兵而去,至少要在汉中搭建起完善的统治制度,消灭掉盘踞在周边大大小小的土匪山贼之后才去鏖战天下。 但是不能,因为他不能容忍入关后的建奴继续待在华夏的土地上,然后将剃发易服这样的政策强加在汉民族的头上,那样汉人的脊梁骨会被打弯,严重一点,民族甚至会失去自信。 他也不能看着为祸天下,肆虐无度的巨寇继续如蝗虫一样啃噬这片土地,那样会死更多无辜的百姓。 而新王朝在废墟上建立,人口资源重新洗牌,再加上冯恺勃勃的野心,这些都需要庞大的人口作为支撑点,而整个世界也将会迎来巨大的人口红利期,绝对不能轻易错过。 在成都蛰伏的头两年,冯恺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川外的世界生灵涂炭,因为他可以用新兵未曾整训完备作为借口,蛰伏三年,他还能用打理蜀中,增强军备作为借口,而现在,他不管什么借口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至少良心上的一关就别想能过的去。 几名身着皮甲的骑士风驰电掣般的冲进汉中城门。 取过骑士背上的火漆信筒随意扫了几眼,冯恺悠然一声长叹。 徐老五接过情报仔细看完,苦笑道:“和大帅说的分毫不差……” 谷傅 情报上的内容很简单,如今清军已经攻陷太原,随即分兵南下,顺军长治守将刘忠抵敌不住,已经率部突围逃往河南。 至此,李自成山西防线基本瓦解。 这和冯恺前一段时间和他说的战况基本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就是冯恺忘记了刘忠的名字。 那么下一步…… 按照冯恺这位穿越人士所说,很快,也就是这个月的下旬,清军会兵分两路攻打陕西,一路由英亲王阿济格率领吴三桂、尚可喜等军由大同向榆林进兵,然后,从陕北南下西安。 另外一路则由豫亲王多铎率领孔有德、耿仲明等部,从河南怀庆攻击潼关。 那么潼关大战基本上也就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再往后就有那么一点遗憾了…… 因为先知冯恺只还记得崇祯政权灭亡到潼关之战这期间的历史,至于潼关之战以后到南明弘光政权这期间发生了那些大战,冯先知只记得扬州十日和江阴保卫战。 然而在这个时空当中,因为武锐军的横空出世,这些后续的战争注定不可能爆发。 既然不可能,也就自然没有参考的价值,那么冯先知的先知头衔基本上也就没了丝毫价值…… “二哥……” “怎么了?”冯恺饶有兴趣的看着脸色有些肃穆的徐老五。 “重庆传来消息,说秦老夫人重疾缠身,恐不久于人世。” 每天军中都会传来各式各样的消息,重要的不重要的都会被归类,对于当前的冯恺而言,凡是不是军事消息都属于不重要的一类,他可以知道也可以无需知道。 秦良玉的生老病死自然不是军事消息,因此也可以归为不重要的一类。 但是徐鹏还是说了这条消息,或许是为了分散一下冯恺的注意力,让武锐军的大帅,光统朝的川王能从狼藉的汉中解脱出来。 谁都无法抹杀秦良玉的彪炳战绩,谁也不能否认老人对大明王朝的铁胆忠心。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将不在少数,比如开创女将之先河的妇好,比如话本演义里的杨家女将和脍炙人口的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比如击鼓抗金的梁红玉。 可要说真正能震古烁今的女将除了秦良玉之外,根本不作第二人去想。 她麾下的白杆军在冯恺的眼里就是古代的特种部队,和什么玄甲军、背嵬军一个级别的存在。 而其本人更是历史上唯一被封侯的女将,绝对的空前,封建时代也绝了后,当然,秦良玉封侯那是南明,不过冯恺一直打算弥补这个遗憾…… 第两百一十三章 内因 冯恺抬头向天,因为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 雨水是好东西,因为能让大地复苏,增加土地的墒情,让这个世界上靠土地过活的百姓明年有个好收成,缴纳了租子赋税之后没准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但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比如雨下的太大,没准就会引起洪灾…… 但是现在汉中的雨不大,只可惜干旱了多年的汉中并不会因为这场细雨就让地里面长出庄稼,而城中的百姓因为这场细雨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得上风寒,进而一命呜呼。 这就是被祸害荼毒了十几年的陕西大地,这就是或许连老天都觉得不忍猝睹的贼世道。 相比起这些可怜如同风中残烛一样的百姓,冯恺觉得秦良玉这一辈子还算是不错的。 比如丈夫是世袭的石柱宣慰使,祖上还是大名鼎鼎的伏波将军马援,儿子马祥麟更是有‘赵子龙’‘小马超’这样的美誉,而她自己本身的赫赫战功更是会让其名垂青史,万代流芳。 这样的人生不管怎么说都算不上有什么遗憾才对。 实际上当初冯恺行险窃占成都之后,在武锐军还没有形成战斗力之前,他最担心的并不是四川的驻军,他真正担心的乃是秦良玉。 毕竟秦良玉实在是太有名了,白杆军也太有名了,组成白杆军的可都是从穷山恶水里面出来的彪悍猛士,战斗力毋庸置疑。 这和从白山黑水里面出来的建奴是一个样,残酷的自然环境造就了真正骁勇的战士,他们能战、敢战、好战,漠视敌人生命的同时漠视自己的生命。 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当回事的,还被军纪约束的战士,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一点不值得奇怪。 满清之所以能够横扫天下,野蛮、凶悍、残暴本身就是决定性的因素,他们用自己的血腥让所有的敌人为之颤栗。 所以在武锐军初创的那段时间,冯恺最担心的就是白杆军会突然间杀到成都城下,然而没有…… 或许是天下糜烂让崇祯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四川,毕竟对于崇祯而言,流寇和建奴才是心腹大患,只要剿灭了流寇,击溃了建奴,那么四川可传檄而定,到时候即便是剥夺蜀王的藩爵都不存在什么难度,所以白杆军一直没出现。 可事实上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对于崇祯而言,流寇和建奴确实需要剿灭,但是他从来没有一刻放弃对藩王的防范之心。 国事糜烂,唐王募兵想要勤王,最后的下场是直接被削藩就是典型的例子。 而白杆兵主力实际上早在二十年就在浑河一战当中折损惨重,侥幸活下来的白杆军也在对抗建奴和剿灭流寇的各种战役当中折损了七七八八,还留在石柱的百杆兵尽管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却已年迈或者残疾,新征的白杆兵没有经历太多的战火历练,还不足以承袭白杆军的荣光。 “在我的记忆当中,秦良玉应该还有几年的阳寿,毕竟她还没有得到这辈子最荣耀的册封,当然,如果因为我的存在让历史发生了转变,那就不得而知了。” 谷鍶 徐老五默然。 冯恺淡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愚蠢,大明亡国之像路人皆知,为一代注定会灭亡的王朝,选择让自己的族群去陪葬? 张献忠进攻四川险些被杨嗣昌干掉,那一战白杆军出力甚巨,可是张献忠再入四川,秦良玉已然按兵不动,即便是杀到了重庆城下,也没看见一个白杆军的人影,仿佛这支忠勇无匹的悍军凭空消失了。 这和咱们一直窝在成都关系很大,毕竟咱们有蜀王当背书,也和石柱宣慰司井水不犯河水,秦良玉没有必要在没有得到崇祯的皇命之前来找我们的晦气。 同样这也是一杆秤,秦良玉判断武锐军战力之后衡量得失,武锐军未崛起之时他们错失了机会,现在我军兵强马壮,她如果还想阻挡大势,说到底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这一次秦良玉突然间病重,想来和我们兵出四川,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夺取四川半境之地不无关系,以她对大明的忠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难免会气急攻心呐。” 徐老五笑道:“川地山匪这几年被我们剿灭的差不多了,可秦良玉以及另外几个土司,二哥却自始至终未动,不知……” 冯恺沉声道:“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剿灭巨寇,还要把建奴彻底消灭,在大明的社稷上建立起属于我们武锐军的江山,至于别的,暂且还顾不上,等到新朝建立,慢慢收拾也就是了。” 徐老五隐隐有些不安,这次武锐军出川,就算不是倾巢而出,也差不了多少,也就是说如今的成都乃至成都辐射的整个川西都显得无比空虚。 这不是说成都现在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但是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冯恺轻叹一声道:“武锐军的脚步抵达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会成为新朝的国土,十几万将士在用他们的双腿来丈量这座即将冉冉升起的江山,但是我曾经和你说过,就算新朝建立了……也很难逃脱宿命轮回的怪圈。” 徐老五脸上苦笑更甚,这是实话,强汉盛唐乃至铁蹄征服四野八荒的大元都已经成为历史的烟尘,大明不会例外,那么他们建立的新朝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甘心?姓刘的,姓李的,姓赵的,姓朱的哪一家又能甘心? “都说历朝历代基本上是亡于皇帝昏聩,亡于吏治腐败,亡于土地兼并和天灾人祸,然而在咱眼里,这些只能算是外因呐。” “大帅觉得内因是什么?”徐老五满脸的不解。 “内因是体制,是特权!”冯恺摇了摇头:“一家一姓之天下,不负责任的乾纲独断,遍及天下的特权阶级,才是亡社稷的罪魁祸首。” 古人终究有古人的局限性,所以徐老五尽管听明白冯恺话里的意思,可仿佛又什么都没懂,因为这话本身就是悖论…… 第两百一十五章 传奇老贼 战场如炼狱,横尸如积蚁! 整座潼关已经彻底被笼罩在战火当中。 崇祯十七年十月十九多尔衮命他哥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率吴三桂、尚可喜等降清汉将,率三万兵马,又征调了蒙古、宣府、大同兵共八万余,进攻西安。 与此同时,因怀庆之战遇挫,多尔衮改变原先战略计划,命东路军多铎先援怀庆,随后兵锋直指陕西门户潼关。 一场围绕潼关,明末历史上在清军入关之后,席卷天下之前,几乎能和山海关大战比肩的潼关战役彻底拉开了序幕。 也正是这一场潼关之战,李自成彻底被击溃,丧失大半老营精锐之后的李自成从此沦为丧家之犬,最后魂断九宫山。 也正因如此,整个华夏大地以李自成和张献忠残部对抗满清长达几十年的斗争彻底拉开了大幕。 武锐军窝在汉中不动弹…… 战争的形式可以是动如风,疾如火那样的千里转进,以快速迂回来打乱敌军部署,从而寻找胜机,大汉王朝名垂青史的冠军侯霍去病就是个中高手。 可战争永远不可能只有一种形式,可以转战千里自然也可以步步为营。 最主要的原因是冯恺压根不急,或者他觉得军议时候制定的推进计划完成的过于顺利了一点。 按照原先的计划,十万武锐军离开川西之后,第一步战略目标是收取川南川北几个重要府州,夺取川东全境并扫荡川东境内的所有匪寇。 这一点执行的非常好,冯恺把蜀王扶上皇帝宝座让那些大明的忠臣孝子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或者说他们就是自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开城迎接武锐军的台阶。 崇祯皇帝身殉社稷,那么从理论上讲,这天底下的朱家子孙在大明没有彻底成为灰烬之前,都拥有名义上继承华夏社稷的资格。 如果是在和平时期,论远近亲疏来决定皇位归属那是文官们说了算,可现在是乱世,乱世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文官?那就是个屁…… 就好像应天府的弘光帝,如果不是江北四镇,他就算是离皇室最近的皇族,朱由崧也坐不上皇帝宝座,因为以马士英、钱谦益、史可法等为首的南京朝廷更属意的是桂王。 也就是说先要破坏规则的是文官,只不过被手握重兵的武将给破坏了,至于武将为什么这么干,或许只是想要文官们清醒一点,让这群人知道,乱世到底是谁说了算! 冯恺也是一样,他在四川的拳头足够大,大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谁都知道端端正正坐在龙椅上的光统帝是一个傀儡,但那又如何? 至少最后一层的遮羞布没被扯掉不是? 所以四川的那些个官员只要不是节烈到无可救药,就不会去死,真要想死,那在崇祯帝殉国的时候就已经追随先帝去了也不会等到武锐军兵临城下。 谷崾 所以冯恺很轻松的完成了在四川的战略计划,至于川南川北的那些土匪还有什么土司,只要老实一点,武锐军的驻防军也没精力去收拾,等到天下大定,随随便便就能料理了去。 另外,因为重庆之战因为张献忠的死,让大西军彻彻底底见识到了武锐军堪称变态的战斗力,这种战斗力强悍到几乎让人绝望。 造反起家的匪寇一开始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求活,可当实力大到一定程度,诸如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改朝换代,自己去做这天下的主人。 所以流寇的性质和观念都会慢慢的发生转变,他们会想要拥有自己稳固的根据地,比如张献忠想要谋四川,而李自成则把西安当成了新朝的国都,哪怕夺了北京也弃如敝履。 因为李自成足够强大,所以张献忠在明知道自己的实力和李自成还有一定差距的情况下,只能盘踞湖南、江西图谋四川,想要拿下四川进而跟李自成分庭抗礼,争夺这个天下最终的归属权,最不济也能在四川裂土分茅。 可惜四川出了个冯恺,而这个冯恺以前竟然还是他老营麾下的一个普通步卒,更没想到的是,在他图谋四川之后,一直缩在成都当鹌鹑的冯恺会悍然出了川西,然后一战要了他的命。 张献忠的死对于冯恺而言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意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惊喜。 这老贼祸乱大明十几年,从流寇到巨贼再到被招安成为名义上的官军,又反叛成为流寇再成为巨寇,然后立国。 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老贼若是不死,就算经历了惨痛的重庆之败,指望他乖乖的退出华夏争霸序列,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他死了,头号大将孙可望也被冯恺摘掉了脑袋,看似强悍的大西军其实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在这种情况下,接手大西军,却没有老贼那么强大号召力的李定国根本不可能有效维持在江西和湖南的统治,否则麾下那些悍将自立分地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且,武锐军已经出川了,自知绝非武锐军对手的李定国,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当流寇。 然而李定国很清楚,这时候冯恺出川就是来夺天下的,强悍的武锐军可不是日暮西山的明廷,这是一支军纪严明,军备强悍,战斗力无比彪悍,彪悍到根本无法抗衡的军队。 和这样的军队对抗,最终的结局只有被一点点剿杀干净,所以流寇能做,但是不能在华夏。 冯恺能容忍流寇肆虐大明,容忍李自成破入京城逼死崇祯,但是他绝对不会允许即将到手的江山继续被流寇祸害。 不远离华夏就只能等死,所以不管是为了整饬大西军内部,确立自己的威权还是为了大西的生死存亡,李定国放弃江西、湖南就成了必然之事。 这不是艰难抉择,而是根本没的选择。 可是他这一走,走的轻松飘逸,却一下子打乱了冯恺在成都制定的军事部署…… 兵不血刃拿下江西、湖南,让其原本拟定在光统元年四五月份扑向潼关的计划直接提前了大半年…… 第两百一十六章 神棍 进入十一月下旬,李自成和清军在潼关的战争已经从一开始的试探性进攻、防御、偷袭转变成为大兵团作战。 然而即便是号称从死人堆里面趟过无数个来回的老营精锐,也毫无例外的一次次在潼关城下折戟沉沙。 满清大军彪悍的战斗力已然让大顺军感到胆寒,最让人愤怒的还不是这个,让人愤怒的是,那些投降了满清的汉军。 这些汉军在当初对阵清奴的时候畏缩不前,征剿起义军的时候百无一用,可现在,一个个势如疯虎,夺关之战,悍不畏死,汉兵的血几乎染红了潼关上的每一块城砖。 一个多月的激战让李自成清醒了,他知道凭借顺军的战力如果在平原上和满清的各路八旗作战,最后的下场一定是被斩尽杀绝,不过好在他还有坚不可摧的潼关。 这是他最大的底气,只要潼关不破,便可力保西安不失。 同样的道理,如果潼关丢了,那就不是丢西安的问题,而是他这个大顺皇帝将会再一次成为丧家之犬。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放在李自成身上也是同理,他从流寇成为了皇帝,又怎么甘心从皇帝再变成流贼。 冯恺怎么还没来! 这是站在潼关上面的李自成发自肺腑的咆哮。 李自成很清楚,在川西崛起还扶持傀儡皇帝的冯恺和他就不是一路人,至少在当前看来,冯恺代表的官,是大明国祚的延续者,而他是贼,是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可是在李自成看来,华夏人面对异族,而且还是如蒙元那种想要窃占华夏江山的异族,那么他和冯恺就应该是天然的盟友。 他觉得面对满清这样的大敌,那么他和冯恺就不会是敌人。 这个时候就应该抛开一切恩怨,放下所有仇恨,共同抵御满清这只关外恶狼才对。 民族大义这玩意李自成不管是不屑一顾还是别的,但这个时候他希望冯恺能真心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含义。 一切的一切都要先以驱逐满清为前提,只要把恶狼撵出关外关上大门,那么接下来如何打生打死那是以后的事,就算他最后战败了,也心甘情愿甚至是罪有应得。 为此李自成这一个月前前后后派出五波使者去求见冯恺,可武锐军仿佛在汉中乐不思蜀,一个多月,近十万大军的步子都没往前挪动一步。 为了表示诚意,这一次李自成没有随便找人充当使者,而是让大顺军师宋献策和麾下第一武将刘宗敏联袂而至。 冯恺非常怀疑,李自成是不是想要借刀杀人,想借他的手干掉这两个已经让他不太爽的家伙,尤其是刘宗敏。 不过,在这之前冯恺还是给予了两人足够的礼遇,比如安排进密室喝茶。 谷錣 李自成觉得他是匪,冯恺是官,但是没有必要在这个大敌当前的时候打生打死,所以渴求联盟,或者单纯的只是想要借助武锐军的力量来分担他在潼关的压力。 而冯恺也是一样,他压根就没有身为官军的觉悟,只在乎对自己是否有利,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本身就是真理。 一位政治家如果连这其中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一味的嫉恶如仇,凭借自己的喜好去行事,这本身就是不成熟,不合格的表现。 冯恺算不上多成熟的政治家,但是他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让武锐军的利益最大化。 李自成既然想要和他结盟,一起去剿杀建奴,这并不违背他此番出川的初衷,或者说,他出川的目的就是平定天下,而在平定天下的过程当中是先干掉李自成还是先灭了建奴,对于冯恺而言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闯王……” 冯恺坐在主位上笑呵呵的开口,他自然不会称呼李自成什么永昌帝又或许是什么顺帝,他站在光统帝和大明的立场,李自成就永远也只能是贼寇。 宋献策和刘宗敏不以为意,两人并无丝毫谦卑,反倒是很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堪称传奇的曹操。 能在成都府那样的重地凭借区区几十人就做下惊天大案,还能无惊无险的拉出一支能够争雄天下的人马,这样的人物事迹如果称不上传奇,谁还够资格。 光是这一份胆魄和宁愿蛰伏,以待时变的长远目光,就不是闯王能够相提并论的,要知道在闯王起事的这么多年当中拥有无数次的战败,无数次的狼狈逃窜,无数次的险死还生。 而冯恺呢?人家就凭借睿智中带着一点点狠辣的手段,就拉起了武锐军这么一支比顺军都丝毫不弱的军队。 关键问题是,闯王在天下人的心目中一直都是贼,而冯恺明明是贼,却偏偏他么的披上了一层官皮,光这一点就比闯王高明了不是一星半点。 冯恺也观察了两人一阵子,宋献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身上穿了一身道袍,却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对于这样的人,冯恺更愿意称呼其为……神棍。 事实上这家伙也确实是个神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谶言‘十八子主神器’,就是这家伙的杰作,不过一个云游四方靠嘴皮子的术士,冯恺更倾向于这家伙就是个骗子。 至于刘宗敏,原本就是个铁匠,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身上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怎么看都不是个善类。 事实上这家伙也确实不是什么好鸟,是好鸟就不会那么短视,在立足不稳的时候在京城掀起声势浩大的拷饷运动,哪怕有李自成的首肯,也不能把事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追赃助饷彻底寒了天下士绅的心,也让所有士人清醒的认识到,新生的大顺政权根本不是什么政权,其本质还是一群土匪,指望土匪坐天下,那简直就是扯淡。 如果是冯恺入的京,他有无数办法让那些为富不仁的权贵把银子交出来,而且还能落个好名声,更加不会把一座都城弄成一座死城。 这就是有文化远见的人造反和土匪流寇造反者们本质的区别。 第两百一十七章 舌灿莲花 “本王之爵乃是陛下赐封,乃是大明之王,而闯王不过就是祸乱天下的流寇,头衔都是自己封的,如今本王奉陛下皇命出川,意在肃清天下妖氛,还华夏社稷一个清平人间,这个时候李自成派你们来居然说要和本王结盟? 另外,大明是太祖高皇帝从蒙元异族手中夺回来的,是华夏之正溯,而李自成称帝,意图窃占天下夺大明之皇统,正所谓天无二日,他岂不知本王要与他不死不休。 崇祯先帝殚精竭虑,虽力有未逮终至功败垂成,但为君还算勤勉,气节更是不缺,然而却生生被逼死在了煤山之上,此等君父之仇未报,本王又岂有和弑君之贼同盟之理!” 刘宗敏双拳紧握,脸色更是被冯恺这番话憋的通红,如果不是看在冯恺身后亲卫端着火枪对着他的份上,当真是恨不得暴起,用自己一双铁拳搏杀冯恺性命。 宋献策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紧张,不过和刘宗敏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外臣觉得,大王应该直接将我二人拿下,然后当着天下人的面千刀万剐,并且宣告和吾君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冯恺微笑,觉得自己是不是低估了这个神棍。 而且最让冯恺没弄明白的一件事是,李自成派一个能舌灿莲花的神棍来当说客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派刘宗敏这样的悍将,当真不怕自己把姓刘的砍了? 要知道刘宗敏虽然跋扈,可对李自成还算忠心,在历史上也为李自成留尽了最后一滴血。 “大王既然让我们来这间密室,自然是不希望我们之间的谈话被外间所知,这岂不是就是要告诉外臣有商量的余地也有合作的可能。” 冯恺呵呵笑道:“李自成派你来游说本王,看来是没选错人,但是至少现在你们还没消除本王的杀心,本王更有兴趣拿刘将军这等悍将的人头来祭旗,顺便告诉天下人,武锐军是平乱之军,本王与李自成之间更是势不两立。” 刘宗敏拳头攥的更紧了三分。 “王朝更替如天道循环,盛唐传承两百八十九年,富宋享国三百一十九个寒暑,凶悍如蒙元在华夏大地上的国祚也不及百年,至于强汉四百载,中间还出了一个王莽的新朝,实际上国祚也就二百一十一年罢了。 大明……承国祚两百七十六载,自嘉靖而弱,至万历而衰,到了天启、崇祯之年已然是日薄西山,到了灭亡的边缘。 皇帝勤勉却昏聩,满朝上下正直忠贞之士屈指可数,尸位素餐之流比比皆是,贪渎如恶鬼者更是充斥朝野,辽东将门养寇自重以至建奴崛起,国内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这些难道不是上天的警示,百姓辛辛苦苦种地劳作只为能有一口吃的养活一家子,哪怕饿一点冷一点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惜,百姓没有活路,都已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了,朝廷还要拿走百姓嘴里的最后一口口粮。 这是把百姓往死路上逼,把我们往造反路上逼,这万恶的世道,就算没有吾皇,没有大西王,还会有无数的豪雄崛起,比如大王您? 谷慍 不过大王的手段更高明,见识更长远,也更能抓住朝廷无暇顾忌蜀地的机会,如此方有今日之势。 大王扶蜀王称帝之意,天下人谁能不知,待到群雄逐鹿,若能击败天下各路义军,驱逐鞑虏于华夏之时,逼迫蜀王禅让帝位,建立一代盛世王朝,不过只是顺水推舟之事罢了,如此和吾皇又有何实质之别?” “你是一位合格的说客。”冯恺微笑道:“尽管本王有很多话能反驳你的这番论点,但是本王没打算说,不管怎么说,建奴乃是外寇,那么驱逐外寇就是每一位华夏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 本王为什么不放任你们和建奴杀他个尸山血海,拼他个两败俱伤然后再坐收渔人之利? 更何况顺军的战斗力根本就没放在本王眼里,本王为何就不能先灭了你们再去剿杀建奴呢?” 宋献策大笑道:“因为吾皇相信大王乃睿智之人,绝不会行愚蠢之事,所以大王出川一路北上,吾皇才会大开门户,不设一兵一卒阻碍武锐军北进,因为吾皇更相信,大王不会在建奴叩关而入的时候,行同室操戈之举,即便大王的军队能够击溃我军,难道就毫不顾忌自身的战损,难道就愿意独面建奴之兵锋?” 冯恺轻叹道:“知道本王与李自成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知道李自成为何会在潼关之战中屡战屡败吗?” 宋献策皱眉道:“建奴兵锋正锐,假以时日……” 冯恺摇了摇头。 “大王的意思是武锐军是官军,而吾皇之军是贼寇?”宋献策冷笑道:“大王何必自欺欺人再欺天下人呢?” 冯恺洒笑道:“你错了,建奴之所以强悍是因为他们从白山黑水当走出来,身体里面的野性并未消退,因此他们残忍,嗜血,把自己当成杀戮机器,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所以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但是光这样远远不够,这样的野人再强悍,遇到装甲精良,战力也不算太弱的明边军最终也只是一个死,但是用威望和酷烈的军纪约束住这些野兽,让他们从野兽变成真正的军队,他们的战斗力至少能提升十倍。 而这一切的功劳就要有赖于那些汉奸,比如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等等,如今的建奴在这些汉奸的帮助下,已经是一个新生的政权,而任何新生的政权在其初期,其战力必然是最强大的。 至于我武锐军,呵呵,就是一支以军纪、军法立身的军队,有错必罚,有功必赏,赏罚分明,完全保证每一位军人应得的利益,如果将官想要贪了军人所得,甚至还想做喝兵血,吃空饷的美梦,那就是上军事法庭,走鬼门关的下场。 军纪严明,军法严苛,全军一心,又有本王不惜血本打造的兵甲火器作为辅助,宋军师觉得,天下谁人能是本王的对手!” 第两百一十八章 江南 冯恺目中射出的寒光直落宋献策的脸上,让其感受到那目光中若隐若现的缕缕杀气。 说实话,冯恺蛰伏成都,操练兵马长达四年之久,这对于川外的巨寇而言更像是一个笑话。 在李自成看来,冯恺之所以不出川,完全是因为胆怯,没有争雄天下的底气,只不过就是一个想要窝在川西,倚仗山川之险,关起门来称王称霸的鼠辈罢了。 等到川外哪一天乱战结束了,等到轰轰烈烈的起义大军灭亡了腐朽没落的大明,然后建立新朝之时,再接受新朝的册封,取代蜀王成为新的藩王。 然而错了,错的离谱,和张献忠不同,李自成并不觊觎蜀地,他更喜欢流动作战,在一次次的逃窜中裹挟百姓用养蛊的方式来壮大自身的同时去消耗官军的有生力量,所以他对武锐军的真实战力完全没有清晰的认知。 如果说张献忠对武锐军只是低估,那么李自成就是真正的不屑。 直到张献忠挺进四川再到重庆之战爆发,李自成原本以为张献忠要么和冯恺拼个两败俱伤,要么就会灭了武锐军占据四川作为根基之地。 然而现实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李自成的脸上,探子的回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大西军面对武锐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武锐军的火炮能够射到十里之外,张献忠也在火炮中丧生! 纵横天下长达十四载,和他齐名的张献忠死的毫无尊严可言。 不过就算张献忠死,在李自成看来也是一个意外,是张献忠对武锐军火炮射程判断失误,但是张献忠死了并不代表大西军完蛋。 要知道大西政权中最不缺的就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和智将。 而李定国当得起智将二字,在张献忠被炸死,孙可望被斩首之后,李定国夺取大西政权本身就没有出乎李自成的预料。 可让李自成无比意外甚至感到震惊的是,李定国不但采取精兵政策,将大西军最精锐的老营编练而出,最后组成一支五万人的强军,最后还直接放弃了江西、湖南两块地盘,西进或者西逃了…… 通过牛金星、宋献策等一干重臣分析,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张献忠在临死之前一定有过部署,这个部署包括将大西政权交到李定国手上,另外给大西军以后的战略规划做出决断。 这个决断是无需为他报仇进而彻底葬送大西政权,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老贼很清醒的认知到,面对武锐军,大西军没有一点点的胜算,而且大明王朝已经算是亡了,这时代也变了,如果还想和往年那样通过流窜来祸乱天下,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所有追随他南征北战的文臣武将包括他的儿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没有老贼之命,凭李定国的资历还不足以掌控大西政权,更加不可能力排众议做出这样的决断。 那么张献忠不是冯恺的对手,难道李自成能觉得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北据建奴,南抗武锐? 那最后的下场一定是灰飞烟灭。 冯恺在权衡,按照历史轨迹,不算漫长的潼关之战以满清大败李自成而收场,失去潼关又元气大伤的李自成会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西安,然后一路流窜进入湖北,最终魂断九宫山。 谷啑 李自成死了以后,顺军彻底分裂,不少将领成为抗击清军统治的英雄。 但这不是冯恺希望看到的,因为分裂的越多对于这个天下的伤害就会越大。 冯恺原先的打算是在李自成部拼的精疲力尽的时候提兵直扑西安,无论如何也要把顺军摁死在西安到潼关一线,然后再与建奴展开潼关会战。 如此一来,就算李自成死了,其部大将也不可能星散成为一股股流寇继续祸乱这个天下。 至于建奴,说实话还没看在冯恺眼里,事实上这天底下不论是谁都没被冯恺正眼想看。 论军队素养还有巨大到几乎到降维打击这种程度的武器代差,绝对不是建奴凭借凶残野蛮和一腔子的血勇所能弥补的。 对待建奴,冯恺考虑的从来不是击溃而是歼灭,彻彻底底的将这股从关外崛起竟然试图染指华夏江山的野人,从精神到肉体上彻底消灭。 只是现在冯恺发现自己有了其它想法,促使他有了这想法的原因就在于江南! 李自成等巨寇祸乱大明江山这么多年,但是祸害来祸害去几乎都是围绕着中原地带打转,轻易绝对不肯涉足江南。 以义军的尿性和抢掠的本质,一遍又一遍肆虐已经快成白地死域的中原,却放着富庶的江南不去祸祸,这本身就是有悖常理的地方。 但是违背常理却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这个道理就是江南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啃不好很容易崩了自己大牙。 流寇不是不想去江南而是不太敢去,江南豪族士绅多如牛毛,民间也相对富庶,因为富庶自然也就安于现状,那么对于任何想要打破这种平静的流寇,江南百姓都会将之视为不共戴天的死敌。 士绅肯出钱保护自己的家,百姓自身也不愿意从贼,相反还愿意杀贼守护家园,那么流寇一旦进入江南肆虐,很容易就会陷入万民抵抗的汪洋大海当中去。 扬州保卫战、江阴八十一日,无不说明江南百姓抵抗外敌的决心有多强烈。 这和异族不异族的没什么关系,事实上江南士绅对于李自成的仇恨甚至还远远在满清之上,如果满清不是强行要让他们剃发易服,或许绵延数十年的抵抗运动都将大大缩短。 对于江南特权阶层而言,流寇就是夺财索命的恶鬼,一旦被流寇肆虐,那么等待他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人间沦为鬼域。 在李自成拷虐北京之后这一点认知更是空前炽烈。 都投降了,都要迎奉新主做新朝的忠臣孝子了,你这个当君父的倒好,直接把北京城的贵族、豪绅乃至寻常的富户都拷了一遍。 让流寇进入江南,士绅会是什么下场,与其身死族灭,倒不如散财博取一线生机! 第两百一十九章 明路绝路 “闯王想和本王同盟共击建奴,等到把贱建奴赶出山海关,再明火执仗的和本王硬战一场来决定天下归属,看来建奴在潼关给闯王的压力不小啊。” 宋献策苦笑,他不觉得在潼关会没有武锐军的探子,也就是说潼关战事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冯恺的耳目。 这个时候如果还藏着掖着,纯粹是把冯恺当成傻子,得到的效果没准还会适得其反。 所以宋献策径直说道:“大王说的不错,建奴凶悍,吾皇凭借雄关御敌也是力不从心,按照当前的态势,最多半年,潼关难守,一旦潼关被破,关中门户失守,建奴大军杀入中原腹地,再和西路建奴汇合,只怕整个天下都将糜烂。 外臣承认,我们原本就是一群流寇,然而流寇之所以是流寇,是因为无力抗拒官军不得已而逃窜,如今明廷已亡,不管是天下人皆知的光统帝还是在南京苟延残喘的弘光帝都不可能延续大明国祚多久,这天下已经到了换主之日。 这个时候吾皇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占据天下,还这天下一个太平人间,是如何能与民生息,创一代盛世皇朝,相信大王也是一样。 既然要占天下,那么自然就想要一个不是那么破败的天下,否则恢复国力还不知道要用多少年,因此建奴才是大敌,不逐建奴,天下难安。” 冯恺冷笑道:“你们进入北京城逼死了崇祯,按理来说已经取大明而代之,可流寇终究是流寇,强盗本质没有改变,于是追赃助饷,天怒人怨,民心尽失。” 刘宗敏豁然起身怒道:“崇祯皇帝死之前在御案上留下‘满朝文武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可见崇祯对文武百官已经恨之入骨,北京雄城,两日而破,不是我顺军战力强悍到了那等地步,而是卖国求荣的狗官开了城门,还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这大明天下与其说是亡在我大顺手里,倒不如说是亡在那些狗官手里,大王是没看到那些狗官奴颜婢膝的模样,若是看见,怕不是得要作呕。 咱们拷饷,杀尽京城里面的那些狗官,让那些为富不仁,心如蛇蝎一样的权贵生不如死,难道不是替崇祯皇帝报仇?不是给满京城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冯恺闻言大笑道:“替崇祯报仇倒是能算得上,可替百姓出气?这话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北京城死于乱兵手里的无辜百姓多到难以计数,更有无数的女子被你们这群强盗凌辱之后生不如死,汝可知道当你们这群强盗离开北京之后,整座城池都没了生气,汝可知道所有北京百姓都恨不得将尔等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刘宗敏脸色发白,却依旧辩解道:“我们一开始拷问的就只有士绅权贵,劫掠百姓是吾皇麾下老营的兵,他们见不得咱们发了财……” 话没说完,就被宋献策用眼神止住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冯恺也没了继续废话的心情,冷声道:“本王是不是司马昭不劳闯王关心,但现在本王是朝廷赐封之川王,武锐军是朝廷的军队,而你们是贼寇,而且还是逼死先帝的贼寇,本王与闯王之间本身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所以不存在什么狗屁同盟,不过本王倒是可以给闯王指一条明路。” 宋献策神情一肃道:“愿闻大王高见!” 谷醥 冯恺冷哼道:“华夏已无流寇生存之土,你们如果不想被本王的大军彻底歼灭就滚,滚去安南、倭国甚至更远之地,如此本王看在同为华夏之人,也体谅你们是因为活不下去被逼而反,这也算是本王的最后一念之仁,否则大军到处,立成齑粉!” 其实按照冯恺的意思是让李自成带着顺军前往江南,借李自成的毒手将江南的土豪劣绅消灭个七七八八。 可是想想还是算了,这群强盗到了江南,遭遇什么样的抵抗先不去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旦如扬州那样的重城被攻下,只怕那些重城瞬间就会生灵涂炭,彻底沦为鬼城。 他从来都不会低估这群强盗的破坏力,届时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会惨遭毒手,不知道多少柔弱女子会被蹂躏至死。 而且李自成随着实力的膨胀野心越来越大,他就算知道现在大顺军的战斗力不如武锐军,但是想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充当武锐军肃清天下的马前卒,那估计也是痴心妄想。 至于现在他给出了李自成出路,而李自成会不会接受摆布,目前还不在冯恺的考虑范围之内。 宋献策悠悠叹道:“大王这是想要驱虎吞狼?” 冯恺冷笑:“好好活着不好吗?看在华夏苗裔的份上,给你们一条活路,如果不愿意,本王并不介意挥起屠刀,先把你们赶尽杀绝,也算是给这全天下枉死在你们手中的百姓复仇,然后在提兵鏖战建奴,让这些关外野人知道,侥幸入关并不代表他们能享有这花花世界,更多的可能是自寻死路。” 宋献策默然,而刘宗敏则是双眼喷火,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记了,他面对的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轻松的摘掉他的项上人头。 不甘是肯定不甘的,起事多年转战天下,面对官军一次次铺天盖地的围剿,被撵的跟狗一样四下乱窜,好不容易杀进了北京,覆灭了大明王朝,这个时候难道不该享受成功的红利? 他乃是李自成麾下大顺军第一猛将,新的王朝诞生,皇帝自然要分封天下,以他的功绩说不得就是国公之爵,这时候让他将到手的胜利果实扔掉,谁能甘心! 宋献策自然也不甘心,但是他比刘宗敏考虑的更加长远。 且不论大顺军和武锐军的战力孰强孰弱,光是现在的形势就对大顺极其不利。 冯恺不同盟就意味着武锐军是敌人,而此刻大顺军前面面对凶悍的满清八旗,如果武锐军从南边杀出,面对两支无比强悍的军队夹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冯恺的一番话,俨然已经将大顺给逼上了绝路! 第两百二十章 蓝图 宋献策和刘宗敏两人带着忧虑、不服、气愤离开了汉中。 冯恺没有杀他们,不是两人不该死,甚至可以说这两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一百遍都无法赎清罪孽,之所以不杀,是觉得一个神棍一个暴徒留在李自成哪里还能发挥些用处,如果李自成能认清现实,最终认识到华夏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只能乖乖接受他建议的话…… 那就让这一支彪悍的强盗去祸害华夏周边的那群恶邻好了,对付倭寇和安南那群不服华夏统治的垃圾,冯恺觉得李自成和刘宗敏的手段可以比在北京的时候再酷烈一百倍。 如今西方世界正在大踏步朝着文明时代迈进,最近这几百年时间将是确立版图划分的关键时期,要是错过了史上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次机遇,冯恺觉得自己会是历史的罪人。 冯恺的野心很大目标很远,就好像你的目标是攀登上珠穆朗玛峰顶,那么平时以高山作为锻炼身体就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目标仅仅只是一座百丈高的山峰,那么或许最后能登上的就只会是一座小小的土丘。 目标和梦想是要有的,万一一个不小心就实现了呢? 冯恺的目标很大,大到可以容纳整个世界,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他想征服全世界,做蓝水星的球长。 但是冯恺也知道这个目标很难实现,至少穷他一生之力也不可能会实现,所以可以暂时定个小目标。 比如当州长,亚洲的州长。 可是冯恺再次发现当亚洲州长这个目标实现的难度依旧很大,大到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去努力才有实现的可能。 那么在当下,就应该认清现实,不要太好高骛远,比如让华夏的版图恢复到他脑海中那个雄鸡的样子。 但是冯恺脑海里面的那只雄鸡旁边还有几只喜欢上窜下跳,不知所谓的家伙。 比如小日子过的不错的倭奴,比如号称宇宙中心的那位,比如被华夏统治上千年,却一直在抗争的那个安南,比如…… 把帝国的版图北边扩展到贝加尔湖,对西域和乌斯藏实行有效统治,往东灭了那群矮子,往南……整个东南都是目标。 冯恺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完成这个目标,难度系数应该不会太大。 但是他更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局面是什么。 王朝衰落直到灭亡,天下秩序重新建立的这一个过程基本意味着人口的大幅度减少,还会诞生出无数沦为废墟的城市。 新朝确立,民心思定,所以历代王朝开国之初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恢复生产,促进经济复苏,说到底就是与民生息,让国家从沉重的换代阴云当中走出来。 冯恺觉得自己也不会例外,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但同时也是需要经济支持的。 汉代经历了文景之治几十年的财富积累才有了武帝的辉煌功业,唐初时期雄才伟略的太宗皇帝因为国库空虚根本无力发动大规模对外战争只能屈辱的接受突袭的勒索,而大宋王朝富庶,哪怕军力不强却依旧能在金国、蒙古人的铁蹄下坚持那么多年,享有的国祚更是超过了三百年。 谷械 这些无一不在诠释经济的重要性,冯恺想要在新朝建立之后就不管不顾的对外发动战争,完成开疆拓土的伟业,这本身就不现实,甚至是在急功冒进。 所以哪怕冯恺知道还算安稳的南方对于新朝而言就是一颗巨大的毒瘤也只能忍受,时间不成熟的时候就悍然对南方挥起屠刀,最终的结果就是彻底崩毁南方的经济秩序,进而把新王朝拉进深渊。 这一点连流寇都能看得出来,冯恺又岂会那么短视? 冯恺能做的只有恢复民生经济,用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让华夏百姓从乱世当中走出来,然后才能去谈什么开疆拓土。 而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需要把境内那些占山为王,大大小小的土匪山贼彻底剿灭,让那些躲在深山老林里面逃避兵灾的百姓主动出山。 需要彻底灭掉大明王朝残存的势力,让华夏重新走到大一统这个正常的轨道上去。 需要大力发展农商,整饬整个南方,适当的时候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土豪劣绅的问题,这些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但是流寇呢? 李定国走了,如今境内最大的流寇就只剩下李自成,李自成和他麾下的文臣武将乃至那数万老营精锐就没一个是无辜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完全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彻底剿灭,但是冯恺觉得李自成活着比痛快的去死更有价值。 让穷途末路的李自成带领他的精锐兵马去和倭国拼命,去安南的烟瘴丛林里面和那群不服华夏的蛮夷去厮杀,最终拼他个两败俱伤才最符合冯恺自身的利益。 但是冯恺估计李自成不太可能愿意,至少他可以确定现在的李自成觉得他自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觉得凭借自己的实力还可以争一争这个天下,而不是学李定国那样被冯恺撵的跟狗一样仓皇逃窜。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凛冽寒冬就不是个出兵的好时机,待在汉中城里组织灾后重建,建立起百姓对于武锐军和新官府的信心,然后通过口口相传把光统朝的政策传播出去才是冯恺需要做的。 在这样的天气出征很不人道,而且冯恺还要等,等四川输送物资过来,毕竟为了让汉中的百姓度过这个寒冬,武锐军拿出了太多的军资。 也在等李自成和建奴的潼关打到快要分出胜负的时候,李自成不到绝望的那一天,就不会乖乖的受他的摆布。 冯恺不觉得在自己没有北进的时候,李自成就会弃关,说到底现在的李自成还没有见到棺材所以还没绝望,他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击溃建奴,然后南御武锐,进而做着新朝太祖的美梦。 不过他也不可能在汉中待太久,毕竟汉中离西安、潼关可不算太近。 因此,最迟开春,冯恺必须提兵北上,在李自成大败之后,成为抗击建奴进入关中的主力! 第两百二十一章 愤怒的李自成 咣当! 杯盏被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碎屑。 “冯恺小儿,欺吾太甚!”李自成一声暴吼,须发皆张,似要吃人。 牛金星笑道:“陛下何故发怒,冯恺小儿狂妄,以为自己率军出川就能如那秋风扫落叶一般抵定天下,本就可笑至极,岂不知,这大明天下是陛下呕心沥血打下来的,冯恺小儿却想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不知所谓,若是识相,当归顺陛下,以武锐军为前驱,立下战功,还能不失封爵之位,如今不识天下大势,还妄图驱虎吞狼,让陛下将这江山拱手相让,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李自成怒气稍微消散了些许,若是换做以前,对于冯恺这种近乎羞辱的言论,他多半会一笑了之,实在不行,也能分出一部分大军,去和武锐军在战场上一决雌雄。 但是现在不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大顺号称百万雄兵,可实际上能战敢战之士最多也就二十万,其余的那些被裹挟入军的农夫,不过就是用来在战场上消耗的炮灰罢了。 当然,几十万炮灰死的差不多了,从其中脱颖而出七八万精兵问题不会太大,这本身就是大顺军一路杀出来最常用的练兵方式。 如果不是这般消耗练兵,百万大军光是吃穿,就算大顺军次次如蝗虫过境,最后也一定是被吃废拖垮。 只可叹,原本战力空前的大顺精兵在山海关一战损失惨重,如今不仅要投入到潼关和建奴鏖战,还要防备西安一线,看似兵强马壮,可实际上真正可用之兵已是捉襟见肘。 潼关之战从去年十月开始,迄今为止已有三月,三月内大顺军将建奴死死摁在潼关之下,看起来犹有余力,可李自成很清楚,他快扛不住了。 三月间关外野战,关城保卫战,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数十战,大顺军难得一胜,建奴八旗军彪悍的战斗力,让纵横天下十几载的老营精锐都望尘莫及。 山海关惨败,原本李自成一直将战败的根本原因归结为吴三桂那个小人,是因为自己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志得意满被卖关求荣的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兵败如山倒。 这是李自成第一次直面建奴兵锋,而在这之前他对于建奴的认知堪称浅薄。 在他眼里,建奴不过就是关外的野人罢了,这群野人自从崛起之后屡屡入侵大明,然而除了劫掠还是劫掠,他们侵犯大明的初衷就是抢掠财物和人口,而不是入主中原。 一旦抢足了抢饱了,这群野人就会绕道关隘从草原返回建州,其中艰难险阻,不足于外人道。 建奴难道不想学蒙元那般占据华夏江山,他们当然想,只是不敢,没有拿下山海关,一旦陷在关内,或许就是四面围剿,关门打狗的下场。 诚然,建奴兵威强盛,但是大明几十上百万军队也不是摆设,说白了就是大明能耗的起,但是建奴耗不起,大明惨败个几次,不会伤筋动骨,建奴遭遇一次大败,那就是元气大伤,没准十年都缓不过来。 所以李自成并不怎么看得上建奴,直到一片石再到自己被撵的跟狗一样来到潼关。 满八旗之残暴,蒙八旗之凶悍,汉八旗的悍不畏死,让李自成清醒了,拥有山海关,已然可以进退自如的满清俨然已经生出了鲸吞华夏的雄心。 这一点从满清迎小皇帝入京就已可见一斑。 李自成不相信冯恺看不清楚这一点! 谷矘 当年蒙元帝国统治华夏,将人分为四等,汉人过的什么日子?猪狗一般,命如草芥! 建奴比蒙元更加凶悍更加残暴,如果一统天下,汉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可想而知。 当然,这不是说李自成有多可怜百姓,他祸乱大明这么多年,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无辜百姓估计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尸山血海! 也不是说李自成的民族情结有多重,这纯粹就是扯,他只是不甘,不甘心自己明明已经拿到手里面的胜利果实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建奴,为了这一点,他完全可以恬不知耻的把民族大义拧出来当成自己的遮羞布。 派宋献策和刘宗敏去见冯恺,一来是想要表现自己的诚意,二来则是他想不出冯恺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大顺军造反起家,是流寇是叛贼不假,可武锐军呢? 冯恺在成都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天下人,其狼子野心更是路人皆知,这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不过手段更加高明罢了。 但是本质还是一样的,他和冯恺都想要取代大明成为华夏这片土地上的主人,那么建奴就是两人共同的敌人! 而且李自成还认定一点,面对凶残如狼,还是异族人的建奴,暂时合作符合两人的利益,关键问题是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建奴的对手,那么冯恺也一定不是,那么两个弱者联手对抗强者,才是正道。 但是没想到冯恺竟然那般狂妄,竟然让他滚出华夏,而他竟然有那么一点心动。 当然,离开华夏那是不可能的,冯恺在汉中按兵不动,无非是想坐山观虎斗,想要自己和建奴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既然冯恺这么想,那么理应和他虚与委蛇,然后慢吞吞的朝潼关挺进才对,没有道理疾言厉色口出狂妄之言。 难道冯恺就吃准了他不会开放潼关门户,起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个妖偏偏令李自成完全吃不透其中因果。 现在面对潼关战局,李自成已然有了撤离的打算,冯恺能坐山观虎斗,难道他就不能? 既然冯恺那么信心满满,觉得以武锐军的战力可以抗衡甚至消灭建奴大军,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届时冯恺和建奴拼个你死我活,他挥军直击,天下何愁不能收入囊中! 但是李自成很纠结,北京城里的事让大顺失尽民心,这个时候想要统治华夏,若不能恢复民心,他完全可以预料到以后执政天下将会遇到何等惨烈的抗争。 而想要恢复民心,还有什么是比剿杀建奴,给华夏社稷正统更便捷的方式呢? 同样的道理,如果武锐军赶走了建奴,届时收获天下人望的就是他冯恺,而他李自成没准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第两百二十二章 没脸见列祖列宗 “建贼军垒森严,用兵有度,我军倚仗坚关雄隘与之鏖战,却依旧损兵折将,难占半分便宜,如今只能死守关墙,此绝非长久之计啊,诸位爱卿可有良策能解当前危局?” 在座的文臣面面相觑,而武将则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他们是武夫是粗人,这种军略方面的是插不上嘴,基本上采取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无错的心态。 也只有如刘宗敏、李过这些李自成心腹中的心腹大将还有一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不过文臣和武将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没有武将的一根筋,喜欢抽丝剥茧的去从上位者的字里行间去感受上位者话里面的真实意图,进而从容应对或者直言相谏。 就好像现在一样,李自成没问可有退敌御敌之策,而是问如何破局,那么就说明李自成已经萌生了退意。 “军师从汉中归来,对冯恺想来也有一定了解,那么军师的意思呢?”李自成见满座无人开口便直接点名。 宋献策起身道:“陛下想来是打算让出潼关,将建贼让给冯恺应对。” “如何?” 宋献策苦笑道:“可亦不可,陛下,冯贼如今远在汉中,就算冯贼此时出兵,每日行军三十里,抵达潼关也需一个月,而陛下要舍弃潼关,就需要留下一员大将死守断后至少一个月,我军拥有大量军队,西安城中还有海量军属,辎重车马庞大,每日行进能走多远? 而建贼骑兵纵横,日行数百里,一旦被其追上,恐有不忍言之事,另外建奴兵分两路,除了和我们作战的西路大军之外,还有沿山东南下的东路军,如今因潼关战事胶着,建贼已然让东路大军西进合击潼关。 我们贸然撤离,除非抛弃绝大部分老弱之兵,精兵简从才有机会摆脱追击之敌……” 李自成面露不悦之色。 宋献策却不管李自成是否高兴依旧说道:“除非冯贼能恰好堵住追兵,否则微臣实话实说,我们就算能摆脱建贼追杀,也必定损失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李自成冷哼道:“想当年朕与孙传庭鏖战最终惨败仅存十几骑逃入商洛山中,一旦出山还不是风卷残云,立拥数十万大军后东山再起。” 宋献策笑道:“陛下乃雄主也,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大明名存实亡,弘光帝就是江北四镇眼里的窝囊废,不过四镇相互牵制还能维持平衡,倒也不会成为傀儡,而蜀地的所谓光统帝就是实实在在的傀儡。 当下江北四镇盘踞南方,以不变应万变,冯恺兵出四川有吞吐洪荒,问鼎天下之志,建奴势大数十万兵马入关,转眼间已夺北直隶、山西和山东部分地盘,明摆着是要扫荡天下,抢华夏神器之打算。 陛下当年退入商洛山,出山即能风卷残云,是因为建贼恰好突袭而入,以至于让明廷无暇分身,进而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可如今呢? 如今不管是冯贼还是建贼都不可能让陛下再有南北转进,四下突击的机会,故而微臣以为当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自成双拳紧握,脸色发青,俨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可他也知道宋献策话虽说的难听,但也是事实,只不过这面子上委实有些挂不住罢了。 谷蠽 “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 “冯恺按兵不动,无非是觉得陛下还有余力挡住建贼,是想要最大限度消耗我军的有生力量。 此贼最是虚伪,在蜀中之时对民秋毫无犯,还让军队不断参与赈灾、救济来获取民心,目的就是想为自己树立一个明君形象,从而为今日出川打下民意基础,此等虚伪之徒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建奴合围破关而入,进而让建奴涂炭生灵。 他想要夺天下,就必须要出兵北上,将建奴打出山海关,还要剿灭我们来对天下人宣告,他乃正义之师,以后接受蜀王禅位自然而然就是水到渠成。 因此微臣以为此时不如和建贼虚与委蛇,至少也要让冯贼知晓我们有准备和建贼同盟剿灭他的打算,如此一来,微臣就不信冯贼还能安坐汉中,看我们与建奴沆瀣一气对付他。” 李自成很心动…… “丞相觉得军师此计如何?” 牛金星出列肃声道:“此乃行险,与虎谋皮之计……冯贼绝非无知小儿,观其这几年在蜀地所作所为,可观此人胸有韬略绝非泛泛之辈,用此计想要取信冯贼只怕很难,除非……” “除非什么?”李自成眉头皱成了一条线。 牛金星叹息道:“除非放建奴入关!”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只有如宋献策等寥寥数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有些理所当然。 “当初朕举兵山海关讨伐吴三桂,那狗贼竟然献关引奴,致使朕有一片石之败,朕在天下人眼里是巨寇是流贼,在崇祯乃至朝廷眼里乃是不惜一切也要剪除的心腹之患,如今朕更是成了建奴、冯贼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朕承认,朕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朕还记得自己的祖宗! 朕揭竿而起是因为大明腐朽已然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是因为天底下的贪官污吏横行,朕之所以一次次失败还能一次次崛起,是因为这天底下有太多太多和朕一向已然被压迫的活不下去的百姓。 朕起兵以来杀人无算,杀的人当中有朱明宗室,有权贵豪绅,但是更多的还是无辜惨死的百姓,至于因为朕而无辜枉死之人更是车载斗量,数都数不清。 俗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朕继天子之位,成开国之君,脚下遍布尸骸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朕百年之后去了阎罗殿再与十殿阎君好好理论理论也就是了。 千秋功罪,朕不在意,万世骂名,朕同样不在乎,活着的时候朕都不怕万民指着朕的脊梁骨骂朕是贼,死了难道还能怕了小鬼。 朕不怕这些,但是朕怕,因为朕不是吴三桂那个数典忘祖的畜生,朕怕自己死了以后没脸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第两百二十三章 停滞 冯恺将李自成的情报扔到一边冷笑道:“李自成的这些话是说给本王听的。” 冯恺未雨绸缪多年,武锐军在大顺内部岂能没有细作,事实上是不但有而且还不少,其中一些甚至还混的不错,比如牛金星的亲信,比如刘宗敏的心腹亲兵。 李自成自然也知道,只不过大顺军内部派系驳杂,即便是他自己的老营当中也不是铁板一块,对于这样一个四处漏风的政权而言,就如同崇祯皇帝的后宫一样,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李自成大义凛然的一顿咆哮,真心实意也好,冯恺并没有多在意,但是他有一点可以肯定,李自成已经快撑不住了,甚至已经生了和建奴勾结或者假意勾结,与虎谋皮的心思。 冯恺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根据历史上的潼关大战走向决定的,而且也确实因为赈灾消耗颇大,必须要得到补充,但是现在的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自成其实根本就已经没了退路,苦守潼关要面对两路清军的狂攻,西安随时都将暴露在兵锋之下,为了力保西安,李自成只能在潼关咬牙强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冯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而随时能提兵北进的武锐军就仿佛是一柄可以插在李自成心脏上的匕首,让李自成惊惶不安。 如果宋献策的游说能成功,那么李自成会赌冯恺是真心实意,因为他相信凭冯恺在蜀中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华夏落入异族之手。 在建奴这个大敌没有被消灭之前,华夏之人同仇敌忾本身就是理所应当之事,所以哪怕李自成会防范,但是也不相信在这个关头冯恺会在背地里面捅他一刀。 身为祸乱天下的一代枭雄,这么一点魄力李自成还是有的。 至于李自成的个人操守,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冯恺同样相信李自成不愿意和死敌建奴同流合污,但是要是把他逼入绝境,他就肯定不会背叛祖宗? 李自成、张献忠死了以后,两人麾下抗击满清的大将确实不少,但是将是将,枭雄是枭雄,尤其是李自成这种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的枭雄,他会甘心失败,恐怕在死之前拉一个下手才符合他的作风。 因为李自成明知道他的话肯定会传到冯恺耳朵里面,还这么义正言辞的说,其目地无非就是威胁和警告罢了。 “李自成能说这话倒还算条汉子。” 冯恺没理会说话的袁老四,对于这种脑子里面长肌肉的家伙,解释的再多也没用。 徐鹏淡笑道:“这就是一盘棋局,如今李自成已然落子,大帅打算如何应对?” 冯恺目光扫视满场战将冷哼一声道:“咱们在成都厉兵秣马数年,诸位虽然有些不爽却也能按耐的住,最多也就说几句抱怨本帅为何还不出兵的话罢了,然而如今呢?咱们出川,到了这汉中这还没几个月,你们一个个的这心都野了,是不是现在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西安平了李自成的大本营,又或者跑去潼关把建奴杀他个血流成河?” 底下嘿嘿奸笑声已是不断。 “笑个屁!”冯恺斥道:“本帅说过不止一次,身为武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服从统帅和参赞部的军令,没有军令,就算憋出屎来,也只能拉在裤子里面,你们自以为是的那些小聪明没有用在如何去执行军令,如何去在一场战役当中以最小的代价来获取最大的胜利上面,反倒想来裹挟上意?” 谷挰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厅内众臣将顿时闭嘴,谁也不傻,自然能听出冯恺话音中的怒气。 但要说这些武将能明白冯恺为何会突然莫名其妙的生气,那也是抬举他们了。 冯恺内心深深叹息,身为后世之人,他太明白华夏民族最大的症结在何处。 不是什么王朝更迭,也不是什么明君昏君在朝对于国家的影响,更不是土地兼并导致的一系列后果,这些说白了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罢了。 真正的症结在于停滞! 汉武帝采用董仲舒的理论,将儒家推上了神坛也将自己送上了神坛,无可否认,君权神授这一理论让天下主宰的皇帝身上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自然而然的能让万民感到敬畏甚至是恐惧。 但是……自从儒家登上历史的大舞台之后,华夏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一代又一代的王朝在强盛中走向衰落,几乎没有例外也毫无新意。 华夏民族无疑是一个勤劳并且拥有开拓创新精神的伟大民族,但是思想守旧,循规蹈矩更是华夏百姓的标志之一,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更喜欢安于现状。 一座没有经历战火的城市,可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没有太大的变化,靠土地里面刨食的百姓能传几十代都没改变,打铁的织布的这一类手艺人,更是将一门手艺永远传承下去,不会一门心思的去寻求改变。 当然,这与华夏社会的大环境关系很大,在什么都匮乏的时代,在话语权被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的时代,想要改变很难。 或者说百姓不是不想改变,而是不敢也不愿意改变,害怕失败就没有勇气去面对挑战。 这一点即便是到了后世很多家长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按照他们设计好的路线去按部就班的去生活,这同样是因为寻常家庭能够承担风险的能力实在是太弱。 后世如此,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代?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容易失去进取精神进而故步自封,对于寻常人家,故步自封算不上错,但是对于那些士绅富户就是大错特错。 因为他们掌握着世道上的话语权,拥有着最好的资源,却只知道去剥欺骗去剥削甚至去奴役寻常百姓,从来不会去考虑什么社会的发展,商业的兴盛和科技的发展。 因为特权阶级更加安逸现状,至于底层百姓,嗯……只要还有活路,有几个人会去反抗? 而这恰恰是冯恺最想要改变的地方,而改变的方法他有…… 第两百二十四章 神游物外 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将领士兵的素质乃至各行各业的整体步伐都离不开高素质人才。 而如今这个时代所谓的高素质人才,说白了就是儒家的读书人。 而这恰恰是冯恺认为华夏最急需要改变的地方,这并非是说儒家不好,哪怕儒家自宋以后就已经变质成为禁锢思想的元凶,也不能轻易否认儒家在历史长河当中所做出的贡献,尤其是对于皇权稳固的贡献。 一种思想能传承三千年,能在两千年当中始终屹立在金字塔顶端,这本身就是一种肯定,一味的去否定,本身就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但是现在不行了,西方世界正在极速崛起,工业革命,大航海时代这些代表着文明进程的重量级事件已经领先古老的华夏,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清醒一点,还继续以前那种一成不变的轮回,华夏只会被西方世界远远的甩在后面,直到有一天被坚船利炮打开国门,才能清醒过来。 想要改变这一切,说到底就两个字……民智! 民智不开,愚昧不除,那么华夏就依旧是一台老迈的绿皮火车慢吞吞的朝前前进,可民智只要开了,华夏就一定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源动力,届时就是飞速奔驰的高铁。 冯恺神游物外,之所以会想到这些,完全是因为军队,因为这里在座的一群身居高位的大老粗。 太平之战前,冯恺和这些大老粗一个样,除了文化人徐鹏以外,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娘的斗大的字认不识一箩筐,他们追随大哥被八大王裹挟着东逃西窜,活脱脱的就是一群流贼,而且还不是八大王本部,属于那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扔出去当成炮灰的流贼。 那几年弟兄们死了一茬接一茬,又补充进来一茬接一茬,谁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天会死,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能不能被草草埋了,又或者被路边的野狗还有山中的野兽给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 这就是一群正经的土匪,指望一群土匪谈军纪?他么的不打家劫舍,不奸淫掳掠就算良心发现了。 但是冯恺头脑很清醒,他知道一群土匪就算招募再多的兵,这些兵最后也只能是土匪,一支军队想要拥有争霸天下的本钱,军容、军纪、高强度的训练还有军队的整体素质必不可少! 这几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所以武锐军建军之初,冯恺下的死命令就是每一位军人除了日常训练之外,还需要读书认字,要求不高但是必须贯彻执行。 然而冯恺还是高估封建时代寻常百姓的惯性,如果这条命令是冯恺下达给成都百姓,让百姓必须让自己孩童出来读书,并且还实行义务教育的话,那百姓肯定会欢欣鼓舞,毕竟在当前这个时代,读书是阶级跳跃最直接的途径,哪怕读了书没有功名,也能有一个不错的营生。 这是因为底层百姓还在为一日三餐苦苦挣扎,哪里还能拿出束脩,哪里能让家里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出来,这本身就不太现实。 另外孩童读书最大的优势在于可塑性很高,并且能对未来产生美好的憧憬,指望自己读书能够出人头地进而改变全家人的命运,更朴素一点来讲就是,他们受够了士绅阶层的欺压,所以也指望自己能够成为士绅,然后去欺压那些原本和他们一样的穷苦百姓。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毋庸置疑,很难改变。 谷羭 但是成年人与孩童有本质的区别,不是成年人接受能力不如孩童,而是抗拒心理在作祟。 十几二十岁了,早就过了读书考状元的年纪,又正好处于家中绝对壮劳力的年纪,读书?别开玩笑了。 征召入伍,算是吃了皇粮,当兵的就该有当兵的觉悟,大帅给一日三餐的饱饭,从来不短缺一文钱的军饷,当兵的该怎么报答? 当然是用命报答,只要上了战死以死想拼,死了还有抚恤还有政策,不算冤,要是侥幸不死,谁敢说自己不能给后代搏一个公侯万代。 当兵的是上战场轮刀子拼命的,玩毛笔算怎么回事? 几乎八成的兵都对军中的文化课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哪怕军中明言,以后晋升需要一定的文化程度在和军功挂钩,依旧没有太好的效果。 冯恺基本上也放弃了,不过在军法军律的强力约束下,武锐军终究还是成为了一支令行禁止的强力军队,也算是对冯恺那颗受伤的心略微有了一点点的安慰,至少没有变成土匪不是。 但是这些将领……还是匪性难改…… 冯恺走神的这段时间,以袁老四为首的众将讨论的极其热烈,其主旨说来说去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大军是快速挺进还是正常行军,一旦抵达西安是直接攻击西安,动摇李自成的根本,还是奔赴潼关击溃李自成主力然后出关杀建奴一个片甲不留。 完完全全没有半点的新意,冯恺听的很烦。 徐鹏发现冯恺回过了神,于是重重咳嗽了几声,众将看到冯恺脸色不悦,于是再次闭嘴。 “汉中事务该做的咱们都已经做了,后面按照成例去执行即可,我军确实是时候北进和李自成、满清会猎于潼关,为今我军不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以我军如今的兵力,太在乎最后也只能是顾此失彼,当前,我们需要确定一个宗旨…… 是先击溃李自成夺取潼关然后再和满清决战,还是联合大顺军共击满清,待到将建奴斩尽杀绝之后,再和李自成一决雌雄。” 徐鹏适时笑问道:“大帅先前神游物外,此刻想必心中已有决断。” 冯恺却摇了摇头叹道:“没有……李自成也好满清也罢,皆是我军一统华夏前进路上的踏脚石,这一点毋庸置疑,无非就是一个先后之分罢了。 先破李自成,咱乃官身,李自成是想当窃天之贼,官军剿贼天经地义,更何况此贼还逼死先帝,若不将其生擒,千刀万剐,咱如何还有颜面披着这身官皮!” 第两百二十五章 安内攘外 闻弦知雅意的意思就是听表面的话却能透过话意看到本质。 现在冯恺的这番话无疑是在表明他与李自成势不两立,是一定要让这巨寇死无葬身之地,对外界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 这个信号就是终崇祯一朝都没能剿杀的巨寇最终死在了武锐军的手里,是蜀地的君王为崇祯报了仇雪了恨,那么这皇明道统理所当然就应该在蜀,而不是应天府的弘光。 这样的道理就算是说到天涯海角都能说的通说的硬。 如今在座的重将此刻听到的就是表象,一个个的摩拳擦掌准备打着为崇祯帝报仇的幌子先灭了李自成再说。 粗鄙的武夫……徐老五在心里面无奈的鄙视了一番众将,然后就是一声长叹。 为崇祯报仇?说实话这大旗扯的确实不错,很有伟光正的意思,但是别人不了解大帅,这些追随大帅这么多年的弟兄也不了解,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天下人都知道大帅扶值蜀王继位是什么意思,就连蜀王自己都担惊受怕的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利用价值没了,会不会被大帅玩一出兔死狗烹,这样的大势下,大帅会在乎一个死掉的君王?会在乎天下人的看法?甚至去在乎南京的弘光朝廷? 笑话! 如果大帅真的要去灭李自成,哪怕也确实用报仇这样蹩脚的借口,那么徐老五敢肯定冯恺连说都不会说,而是会直接下令大军开拨,一路平推到西安城下,再一鼓作气杀李自成一个人仰马翻。 现在既然说了,就可以肯定冯恺的目标不是李自成而是满清。 因为在家国仇恨之前,还有更深刻的民族仇恨! 大明确实是亡在李自成的手里,但是如果不是满清崛起,一次次的突入内地,又不断的骚扰边关,牵制住了大明太多的军力和精力,就凭李自成这些流寇,估计早就被剿灭八百回了,所以在冯恺看来,与其说大明亡于流寇倒不如说是亡于满清。 事实上,如果连南明也算上,在另外一个时空,大明本身就是亡在满清手里,大明最后一位皇帝,也就是永历帝还是被叛将吴三桂亲手用弓弦勒断了脖子。 从民族,从大义,从大势到方方面面看,武锐军面临的最重要的敌人也是满清而不是李自成,更何况在冯恺眼里,李自成还没有完全丧失利用价值。 但是有些话冯恺身为上位甚至是主君并不好直接当着臣下的面说,比如连李抗清,那么这时候就需要他这种能够理解上意的人出面扭转乾坤。 拱了拱手,徐鹏径直道:“大帅,臣以为此时对李自成用兵并不合适也不符合用兵之道。” “军师说说看又和不妥。” 徐鹏笑道:“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这话固然有一定道理,但已经不适用于当下,对于华夏而言,李自成是内贼当先剿之,满清是外寇可缓缓图之,然而现如今内贼正在不惜血战抵御外寇,而外寇已然深入华夏腹地,早已经不可以寻常外寇视之。 谷誫 清廷入关,奉奴酋顺治入主北京城并在紫禁城完成继位大典,很显然是在觊觎华夏之地,妄想占据神州江山奴役华夏万民。 贼王多尔衮更是颁布剃发易服令,更是将奴役我华族之心丝毫不加掩饰的放在了台面之上,其所作所为比起几百年之蒙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为华夏之民,但凡有志之士,都该兴抗击之心,誓于满清不两立于世,才是华夏男儿之本色。 此时大帅若是攻击李自成正在潼关和满清血战的大顺军,只怕难免为世人所诟病,青史之上,对于大帅定下此等亲者痛而仇者快的战略,更是会鄙薄为甚。 即便大帅不以为意,也不在乎声名,可从战略角度而言,臣也认为此时攻击李自成为下下之策。” 众将看冯恺脸上露出不太容易察觉的微笑,这时候要是还不知道他们可能会错了上意,那就真成傻子了。 不过心累啊,都是老弟兄有啥话不能明说,遮遮掩掩的作甚,这不怪众将,身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处置的方式自然也会不同。 “微臣之所以说此刻讨伐李自成是下下策其因有二。 其一,以我军之战力,想要击溃李自成并非难事,即便是李自成倚为长城之靠的老营兵马在我军犀利的火器洗礼之下,也不过就是土鸡瓦狗罢了。 但是李自成佣兵数十万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军能快速击溃顺军,但是想要完全歼灭其部很难,更何况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当中不少都是被其裹挟的寻常百姓,若是不问青红皂白一起屠之,恐非大帅这本愿。 大帅曾经说过,历代王朝衰亡的一个很大原因就在于人口的增长和土地兼并的速度,而乱世到来推翻前朝,实际上就是一个消灭大量人口,进而达到土地再分配的过程。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打下天下建立新朝继续走旧王朝的老路,那么趁乱世消灭人口并不算大错,但现在不是。 大帅说了,这时代已经彻底变了,华夏乃至世界都将迎接来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在不久的将来,土地将不会是万民生存的唯一,在保证能养活人口的粮食产出的前提下,商业的兴盛和工业的发展才是新时代发展的通天大道。 而想要做到这些,就需要大力发展人口,开启民智,大力发展人才,进而去获取巨大的人口红利。 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屠杀李自成部,这不算什么,有罪和无辜也没办法清晰界定,但是从了贼就是反贼,造反这当诛更是千古不易之真理。 但是李自成如今在潼关抵御满清贼兵,我军若是在其背后捅其一刀,李自成部必然士气大失,这个时候还指望原本就难敌八旗的李自成继续死守关隘根本不现实,那么李自成唯一的选择是什么? 只要他不想被我军和满清八旗合击直至灭亡,那么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逃窜,而逃窜本身就是流贼最擅长的刻在骨子里面的本能!” 第两百二十六章 难以置信 “数十万贼寇啊,就算能被我军屠杀、迫降大半,最终会逃出去的也绝对不在少数,而失去李自成防守的潼关,我军需要立即接收,随后就要面对战力远超顺军的满清八旗。 我们的全部精力放在和清军鏖战上面,就不可能去追击那些逃出去的贼寇,那这些贼寇会去哪? 要么躲入深山当山贼,想要在芒芒大山当中肃清一群一群身经百战的贼寇,即便我军火器犀利,也难免折损严重,若是不剿而放任自流的话,后果会是什么无需徐某来多说了吧。 就算贼寇没有入山,可要是走上了老路,不断的奔逃,不断去裹挟无辜百姓,将这个好不容易看到安定希望的天下再冲击的乱七八糟,想必这也不是大帅愿意看到的局面。 其二,我军之强,强在军纪和军备,但论单兵作战之力就算不愿意也不能不承认和满清的野蛮人还有一定差距,而且我军还最缺的大战经验,所以正好可以借助潼关这座坚固关隘好好练一次兵。 战役有战役之规划,战略有战略之考量,夺天下自有夺天下之章程,是先难后易还是先易后难需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的考虑清楚。 我们武锐军十万之众,然而和这天下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武锐要驱逐鞑虏,要平灭流寇,要剿匪杀贼,还要震慑天下。 每一位武锐军战士都是我们宝贵的财富,所以以最有利于我军的方略进而全局的考量才是大帅首先需要思考的问题,这么说,诸位可曾理解。” 袁老四摸了摸脑袋,还是有些懵懵懂懂,不过身为武人,而且还是土匪出身至今难改脾性的武人,这家伙也不废话,直接嘿嘿两声。 “老五说的乱七八糟的咱也听不甚明白,不过多少懂点意思,不就是咱们北进打建奴,先把吴三桂那条恶狗放进家里面的狼打死,最不济也得把脊梁骨给打断了去,至于李自成,断脊之犬罢了,不值一提,随时都能收拾了不是。” 徐鹏有些意外,没想到袁老四这货竟然能说出断脊之犬这种文绉绉的话来。 现在徐鹏把冯恺的决定给说了出来,就算是定下了后续战略的调子,那么就该他这个主帅一锤定音了。 “诸将回去整饬军备,三日后全军拔营,兵进西安!” 全体战将起身,抱拳肃声吼道:“末将遵令!” 春暖花开,没有冬日凛冽刺骨的寒风,尽管空气中还有一丝丝凉意,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浑身上下却是说不出的舒适。 农历二月下旬,本该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然而在这陕西大地上却看不到一缕金黄,空气中自然而然也不会充斥着好闻的油菜花香,不过路边上还有一些桃树,桃树上粉白相间的桃花似乎正在对行进中的大军诉说着昔日的繁华。 光统元年,川王冯恺亲率大军九万离开汉中一路北上,剑指潼关! 谷魅 经过近半年的整饬,原本死气沉沉宛如鬼域的汉中城已然焕发出了许许生机,饱受兵灾的百姓在武锐军的全力救助下从苦难中挺了过来,百姓在临时官府的运作下,在十万大军的协助下,兴建住所,领取寒衣和救济粮,虽然少一点,但是一整个冬天,汉中城基本没发现被冻死、饿死街头的可怜人。 春耕开始,万物也已复苏,大雪、春雨让这片饱受旱灾之苦的土地再次萌发出了生机,就好像那些从灾痛中好不容易走出来的百姓一样,脸上不知不觉间终于有了笑容。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苦难深重的陕西百姓对于兵匪的痛恨甚至还要在流寇之上,对于他们而言,被流寇劫掠了没准还能有一口余粮,可要是被军队洗劫,十有八九就要做好去啃树皮和吃观音土的准备。 对于当兵的,没有任何一个百姓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好感,所以武锐军进城之后,百姓们的态度是极尽冷漠,尽管不敢露出愤恨的目光,不敢有一句痛骂甚至低估诅咒的话,但是心里面早就把武锐军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个遍。 军队,本该是保护百姓不被欺凌,本该是万民的主心骨和最大的底气源泉,只可惜对于,尤其是陕西和河南的百姓而言,当兵的不是保护神,而是一个个来自于地狱的恶鬼。 但是很快,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惊奇的发现,武锐军似乎不太一样。 设在东南西北四面的粥棚,那粥虽然还没到筷子插在上面不倒的程度,可在冬日里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原本认定自己不太可能熬过冬日,肯定不是冻死就是饿死的百姓,渐渐的升起了一股对于生的渴望。 蝼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他们了无生趣是因为对现实绝望,是苟活一天是一天,可武锐军这支军队似乎不一样。 从来只见过军队抢劫百姓口粮充作军粮,什么时候有军队拿自己的军粮来赈济百姓,从来都只有搜刮掉小民最后一个铜子的恶兵,什么时候竟然会有拿出厚厚的军服分给小民,只是为了让小民不冻死的军人。 汉中城的百姓不相信,但是又不得不信,而在数万大军进入城中秩序井然的收集劳工,分配任务甚至是自己动手垒土砌墙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震惊到了傻眼。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但现实就是现实,当城中一排排的看上去坚固的鳞次栉比的出现之后,就算是再不相信,也选择了相信。 汉中靠进蜀地,几年时间就算消息再不灵通,百姓多多少少也知道成都出了一个逆贼,不过这年头逆贼多了,多冯恺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左右就是多一个害民的贼罢了。 但是什么是王道之师?武锐军就是! 大明百姓善良淳朴,当他们发现武锐军的好,心里面唯一期盼的事就只剩下了一件…… 希望武锐军能够席卷天下取江山,唯有如此,天下万民或许日子不会好过多少,但至少能有一条活路…… 第两百二十七章 原则问题 武锐军行军速度慢是出了名了…… 不过没有强行军和急行军的要求,大军又携带了海量物资和数量庞大的重炮,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更何况还一路走一路赈灾。 可要说武锐军任何时候都是慢如蜗牛那也是扯淡,不要忘记冯恺手上还有上万骑兵,一旦有需要,追逃敌军,轻装简从,千里突袭也只是等闲。 就算是步兵,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抛弃大量辎重,以强行军的速度,一天一夜突进一百五十里甚至两百里也不是做不到。 只不过现在……没有必要罢了。 对于冯恺而言,打天下容易,但是想要收拾山河,想要恢复民心则难。 诸如南方等地域也就算了,可是在北方,尤其是被祸害到千里无鸡鸣的河南陕西,做到这一点更难。 但冯恺不会因为难而有丝毫退缩,这是原则问题! 所以他会在行军路上赈济灾民,好在四百里路上都没多少难民,也花用不了多少军资,不过在口口相传当中把武锐军的政策宣传出去,对于在民间树立武锐军形象有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即便如此,从汉中到西安短短六百里地,因为赈济,武锐军后面还坠着四五千相互搀扶,步履蹒跚的百姓。 这些百姓失去了田地失去了家园,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说到底就是一群漫无目的的行尸走肉。 他们原以为自己会有一天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倒下去然后再也爬不起来,成为饿殍冻尸之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野兽的口中食,这些他们都已经不在乎了,了无生趣,有时候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但是突然出现的这么一支军队竟然……于是他们就跟着,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军爷们行军停下来之后能继续施舍一些吃的。 至于最后会如何没人在乎,就算被这些大兵驱赶着去攻城去送死,他们也只是希望在死之前能够有顿饱饭吃,那样至少不会是个饿死鬼。 每天三十多里不超过四十里的蜗牛行军,就算再慢也有抵达地头的一天,光统元年三月十九,崇祯殉国一周年纪念日,九万大军带着五千多难民抵达西安西城。 这六百里路上,任何一座县城对于冯恺而言都是不设防的,而事实上这些地方原本都是李自成大顺国的有效统治区域。 如果不是因为冯恺的出现,这些县城多多少少还有些驻军,哪怕只是维持治安的驻防兵也会有那么一点,至于地方官员,那更是不会缺。 毕竟李自成已经建国称帝,他也想恢复民生,也想让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从沉痛中恢复出来。 然而冯恺出现了,满清更是杀进了关还将大顺军撵的跟死狗一样,大顺这个新诞生的政权俨然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架势。 冯恺出川就是争天下的,直接进驻汉中,很显然就是把刀锋对准了他李自成,以武锐军强悍的战斗力,别说县城,就算是州府在没有主力镇守的情况下,也只会不堪一击,派兵驻守…… 李自成可以肯定都不需要冯恺攻城,估计守军就直接开城投降了。 谷嵖 左右都是白搭,李自成还没那么蠢,于是直接将汉中到西安沿线县城全部抽空,只留下满城悲呼哀嚎的百姓,达到另类坚壁清野的效果。 你冯恺不是假惺惺的爱民如子吗?你在蜀地不是让你的兵干这个干那个,只为蜀地百姓对军人的印象得到彻底改观吗? 那好,你就去救,救了就必然增加军队负担,而且是极其沉重的负担,不救? 你冯恺不要名声了,伪善的嘴脸都撕开了?甚至军队的信念会不会被动摇? 放弃一些无关紧要之地没准就会起到一石三鸟的效果,这种买卖怎么算都亏不了。 只可惜李自成虽然知道流寇终究不是长久生存之道,也知道拥有一块稳固地盘对于自己的重要性,但是他不会知道冯恺蛰伏在四川这几年的资本有多雄厚。 几年时间里冯恺在成都可不仅仅只是练兵那么简单,而是从他掠夺蜀王府财富之后就一直在未雨绸缪。 在蜀中,他厉兵秣马,发展农业,鼓励商业,使得以成都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不算小的商贸圈,而形成的商贸区和大大小小的作坊,足以保证十万武锐军战士的吃穿用度。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想要把川外大量的物资转运到成都,没有后世便捷的交通难度实在太大。 乱世当中最金贵的是什么?是粮食! 北方被流寇祸害的不说颗粒无收,也差不了多少,可南方不一样,南方没遭受大的兵乱,气候温和,雨水充沛,粮食一直都不缺,粮食贸易也同样正常的很。 尤其是那些豪绅大地主,知道乱世来临,怎么可能不去囤积粮食,不但要囤而且是能囤多少囤多少,这也是汉人族群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些粮食可以应变,若是无变也可以发卖掉旧谷再囤积新谷,于是就成了冯恺的目标。 在四川蛰伏的第三年,冯恺就派出一支训练有素的特种军人和侦察兵混合而成的两千人武装,再找了一些商贾,伪装成了几十支商队前往南方。 目标很清晰,用海量的银子去搜集购买大宗的粮食和布匹,然后运到川地边境,选一处深山再伪装成山匪,作为囤积军资的秘密基地。 两年多时间,光是用在川外购买粮食和布匹棉服上的银子就超过了五百万两,可见这座秘密基地储存的战备粮恐怖到什么样的地步。 粮食放久了会坏,布匹保存不当会被鼠蚁咬毁,所以秘密基地的安全性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储存方式,当然,这没有深究的必要。 重要的是,这些粮食被服就是冯恺出川之后最大的底气,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很快会出川,所以他也根本不去担心粮食变质方面的问题。 更何况,军队食用的粮食肯定是新谷,赈济所用质量差点算什么?难道不比树皮和观音土香…… 第两百二十八章 老汉 后世电视剧上有一位著名的天字第一号大贪官曾经说过,灾民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一个馒头就能让一个没有出阁的大闺女毫无保留的奉献自己,一块饼就可以让一群饥民互相残杀,最后死伤相藉。 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事实,远远不是那些自我标榜,却不识人间疾苦的所谓君子可以理解的范畴。 所以大贪官用米粮换麦麸去赈灾,按照贪官的理论,一斤米可以换五斤甚至更多的麦麸,那么原本能救一个人的粮食,现在就能救五个乃至更多的人。 这不是什么狗屁的悖论,但是在道德君子的眼里,人不是猪狗怎么能去吃猪狗之食,乃是对人性的践踏是对良知的泯灭。 这纯粹的就是屁话,绝对的臭不可闻。 十年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是封建时代绝大多数走科举出仕的读书人的现状。 一家当中的读书人就是绝对的脱产,全家人都指望着自家的读书人能够苦读圣贤书之后能金榜题名,从而改变全家的命运,对于这样的读书人,家里人别说让其干农活苦活,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他么的算不错了。 没有大量的社会底层实践,光是从书本上面知道什么赤地千里,什么饿殍遍野,什么易子而食,什么吃了观音土会如何如何,又怎么可能会有太客观的感受。 贪官和清官有很多时候不仅仅只是手段,还有一种真实感受和理想主义理念的碰撞。 冯恺用储存起来的粮食去救灾民,灾民不会觉得粮食不好,他们只会对冯恺感恩戴德,如果有机会能够安稳下来,他们多半还会给冯恺立上一个长生牌位,日日礼敬,传承后世。 而道德君子看待这些只会说冯恺不把百姓当人,然后刀诛笔伐,去评说暴政,至于灾民是活下来还是饿死,很多君子都会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不过这些对于冯恺而言都算不得什么破事,他只需要知道一点,就是用三四年前的粮食能够让大量的灾民不被饿死,用不算厚的衣服让难民不那么容易被冻死,能够让他在这几千追随大军一路来到西安,怎么劝,哪怕承诺发放度日的粮食和种子的情况下都劝不回去的百姓脸上看到重新浮现出对生的渴求,那就足够了。 冯恺不是流寇,他自然不能用流寇的手段去逼迫无辜的百姓,但是他更加不可能带着这些百姓去征战。 那么摆在冯恺眼前首要之事便是如何安置这些难民,而西安就是这几千流民的落脚地。 西安作为李自成的大本营,尽管以前也被祸祸的不轻,可这两年也因为李自成重兵屯守,多少恢复了一些元气。 周边零零散散的也分布着一些村寨,土地也已经开始春耕,只不过因为武锐军的到来,原本忙忙碌碌的百姓一个也看不见,冯恺甚至相信就算去各个村子里面搜,估计都未必能找到几个人。 谷焊 被祸祸了这么多年还能顽强生存下来的百姓多少也有了应对兵灾的经验,比如挖地道,隐蔽工事,深山老林等等。 对此冯恺表示很无奈,想要百姓完全接受武锐军,熟悉武锐军,知道武锐军是保护百姓而不是兵匪,这需要时间,漫长的时间,操之过急,或许就会适得其反。 “老丈……”冯恺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叫林桐,字文夫,南郑县人士,年方弱冠就中了秀才,然后蹉跎二十年也没能考中进士,也就绝了读书出仕的念头,这样的读书人在大明比比皆是。 乱世这些年,林老汉也和绝大多数百姓一样,不知道多少次经历死劫,但是运气还算不错,一次次死里逃生,也算是逃出了经验。 因为是有文化的读书人,所以林老汉在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难民当中也有了不小的威望,再加上在其带领下,总是能一次次的逃过兵匪流寇的扫荡,所以威望日隆,只可惜再高的威望,如果不造反又不能带着那些唯其马首是瞻的难民吃上一口热乎的,最终也必然落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就在林老汉快要彻底陷入绝境,甚至打算带领追随他的亲壮出山投奔李自成寻活路之际,碰上了行军的武锐军,然后通过几天的观察,已然可以确定这就是一支纪律严明的王者之军! 绝非是李自成那种草寇所能相提并论,是真正有仁爱之心的王道之师! 乱世必有枭雄起,乱世亦有王者出,在林老汉看来,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是草寇里面诞生出的枭雄,但还算不上王者,除非流寇能洗掉身上的匪气,让自己至少看上去是军人而不是贼,否则在历史长河当中必然会成为强者的踏脚石。 这样的强军角逐天下,若不能取天下,岂非苍天无眼! 于是林老汉就打算将自己带出来为数不多的几十个青壮送进武锐军当兵,他自己若是也能在军中做些书记一类的琐碎杂事那就做,如果军中不收,那就回山劝说山里面那些苦苦挨日子都快挨不下去的乡亲们出来,因为他感觉好日子真的快要到了。 但是一介难民怎么可能说见就见到冯恺,哪怕他找过好几次都被阻拦,不管说什么,当兵的也不为难只是好言好语劝他回去,很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心怀叵测,想要给大帅提要求之人。 升米恩,斗米仇,这样的事在成都在汉中发生的次数多了,如果什么小事都要汇报上去,就算把大帅劈成十瓣,估计都别想忙的过来。 但是林老汉没想到,就在他一筹莫展,甚至是进退维谷的时候,他见到了这十万大军的主人,武锐军的传奇大帅,当世的王者,而且以后十有八九会成为华夏主人的冯恺! 年轻,实在是很年轻,面白微须,看上去儒雅之气稳稳盖过武将的粗鲁之气,可以说冯恺的形象完全颠覆了林老汉脑海中原本的样子。 但不管年轻还是儒雅,这位以后没准可就是皇帝,林老汉哪里敢怠慢,当即噗通跪倒,以头抢地拜道:“草民林桐拜见大帅,参见大王!” 第两百二十九章 团练 冯恺连忙上前扶起淡笑道:“老丈快莫如此,晚辈年纪轻,老丈如此可折煞晚辈了。” 林老汉有些激动,身为秀才他见官可不行跪礼,但是文人相轻,自古皆然,一甲进士看不起二甲的,二甲的看不起同进士,同进士不拿正眼看举人,举人觉得秀才就是个屁,这些才是常态。 可读书人在当兵的跟前天然就有优越感,若是往年呵斥几句都不算个事,就算遇到权贵,也能摆出一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姿态,来显示自己属于读书人的傲然风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南方不说,可北方的读书人在这狗日的世道都快被打断了脊梁,更何况在盛世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乱世,他摆读书人的风骨,人家就能拿刀子和你说话,甚至都不说,直接砍死你,都没地说理去。 王朝末世,本就是礼崩乐坏,不是你书读的多就有话语权,而是你拳头大,那你就是老大。 这么多年来,林老汉看透了也习惯了,这膝盖也已经软了,面对冯恺这种枭雄一个级别的逆贼,又不知道其性情,你摆读书人的架子,难道还指望冯恺倒履相迎? 现在冯恺这么客气让林老汉有些受宠若惊,让他觉得就算是冯恺装出这副模样,也至少做到了表面上的礼贤下士。 “偶然间听闻老丈要寻冯某,只是求告无门,为此冯某已经责罚了涉事之兵,现在老丈有什么需要,可以说说看。” 林老汉眼泪都流出来了,哽咽着把自己这些年的事简单说说了,其中艰难险阻,拼尽全力求生的事迹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不过冯恺可算不上烂好人,人力终究有穷时,武锐军可以在行军途中尽力救助难民,可你要说把汉中到西安这一路上,甚至把所有躲藏起来的难民全力救助,说实话,他还真没这个能力。 慈不掌兵,冯恺没那么铁石心肠,可要说他仁慈那简直就是个笑话,身为武锐军统帅,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消灭建奴,消灭李自成等巨寇,消灭盘据在各个山头的匪贼,改朝换代之后换一个清平人间,至于其它,事事关心只会顾此失彼。 面对林老汉提出的要求,冯恺只得一声长叹道:“老丈有所不知道,武锐军招募战士有一套流程,而且这流程只会越来越严苛,您老带出来的这些小伙不是不符合武锐军的征兵条件,只是……” 林老汉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为读书人哪里会听不懂冯恺话里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没看上…… 不过想想也是,看看武锐军的这些兵,一个个的精干无比,那浑身上下虽然没有什么煞气,但是那股面对任何敌人都能一鼓溃之的自信却是丝毫不加掩饰。 而他身边的这些小伙,原本也是一等一的壮劳力,可惜这么些年东躲西藏,风餐露宿跟个野人似的,精气神和武锐军的兵差的远了,冯恺看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谷瓡 似乎能感受到林老汉的郁闷和不甘,冯恺微笑道:“老丈,冯某也不是拒绝,只是征兵规矩在哪,就算冯某是武锐军之主,也绝对不会轻易破坏规则,您老是读书人,自然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嘛,而且现在是战时,武锐军的兵都经历了长期刻苦训练才能拉上战场,您老的这些小伙就算是一等一的好汉,也断然没有此时征召入伍的可能,不过,冯某倒是有些别的打算,不知您老可愿意?” 林老汉精神一振,说真的,他一路追随固然是为了找一口吃的,可更想的就是给山里的乡亲们找一条活路。 “老丈,您也看见了,咱武锐军十万兵马,看起来是兵强马壮,可实际上要是想要这天下还远远不够,而且这天下可不止巨寇外贼,还有多如牛毛一般的贼寇,所以想要维护地方安靖,就必须要有一定的防备力量,因此,这一路上咱就在考虑团练之事……” “团练?”林老汉自然知道团练,在大明团练早就名存实亡,大明地方上的武装是卫所、千户所,可实际上这两者也早就废了。 “就是团练。”冯恺笑道:“咱会从军中抽调一些骨干,作为团练使,负责训练和教化,一应用度有咱负责,团练兵不完全脱产,但是必须保证充足的训练时间,在现阶段,团练的任务是劝导那些躲在山里面的百姓出来开垦恢复农桑,也负责肃清地方上滋扰百姓的寇贼,当然还有防御驻地不被侵犯之责。” “可是……可是……”林老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老丈可是有什么顾虑?” 林老汉摇头可看看西安城很快又点头道:“大王是要我们驻扎在哪团练,若是汉中,我们追随大军而来,再回去怕是这几千人心气就没了,可要是就地,这西安巨寇李自成的地盘……” 冯恺大笑道:“老丈,这天下乱了这么多年也该到结束乱世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李自成被逼而反,这些年造下的杀孽堪称惊天,在北京城逼死崇祯之后更是闹的天怒人怨,一座都城被其肆虐的如同鬼域,遍观史书,这样的贼是坐不稳江山的。” 林老汉连连点头,对冯恺的话深以为然。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大明亡社稷之前,贼寇还能称之为义军,是为了反抗暴政压迫,逼不得已揭竿而起,如今大明已亡,亡大明者比大明还暴虐,身为王者却满身贼气,把万民都当成劫掠的对象,这样的王不是百姓需要的,因此,李自成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大王需要老朽如何做?”林老汉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缕坚定。 冯恺笑道:“咱观老丈在这数千难民当中也有不小威望,那就麻烦老丈配合咱派来的人,好好安置这些难民,男子团练开垦,女子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具体的事咱会安排。” “好!”林老汉不再多言。 第两百三十章 原罪 林老汉的事在其他人眼里只是冯恺一时兴起,但是冯恺却是深谋远虑,而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得已。 蛰伏成都,备武强军,说真的冯恺已经将他后世所学运用到了极致,以后世人的眼光他不管别人是否理解,也不用考虑对错,更不会去思考后世那一套是不是适合当前这个时代。 但是他知道通过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历史经验,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少走弯路。 但是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都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这话意思听起来只不过是打江山的时候倚仗的是武力,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只要你的军队足够强大,那么就能消灭所有的敌人,将江山收于囊中。 而坐江山则要文治,是怎么在新辟之朝用最快最合理的方式来恢复民生,让天下万民树立起对新朝的信任,进而服从新朝的统治,这对于开国皇帝或许不难,但是对于后世皇帝的要求很高。 因为开国皇帝的威信如日中天,能讲通道理就说,说不通可以毫无顾忌的动刀,拥有新生政权强大的武力保证,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但是后世之君不一样,因为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根本不可能有开国帝王那么强大的个人魅力和魄力,他们学的所谓帝王之术,说到底就是两个字,平衡罢了。 事实上最后将平衡二字玩脱了的君王太多了。 当然,现在的冯恺还管不了那么多,现在武锐军的首要任务是消灭李自成的反动政权,消灭入关妄图占据华夏的满清主力,让异族知道,腐朽的大明已经灭亡,从这片土地上站起来的华夏人以后将会是他们的噩梦,而他们曾经给予华夏民族的深重苦难,必然需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直到灭族。 这就是冯恺的打江山,但是坐江山,如果冯恺没有后世人的远见和见识,那么他可以如同历史上的王朝更迭那样按部就班,但是没有如果。 正是因为知道封建王朝巨大的惯性,也知道整个世界都在巨变,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出现,一直作为世界第一强权的华夏如果不改变固有的模式,那么就绝对不是亡社稷那么简单,而是会遭遇亡国灭种的巨大灾难,一如晚清。 当然清朝乃是关外蛮夷在华夏巨变之后还运气爆棚建立的王朝,不自信和野蛮是铭刻在骨子里面的,所以满清也是将奴役和愚民政策执行的最为彻底的朝代。 如果把满清的统治时期往前推几百上千年,那么对华夏民族的伤害或许还没那么惨,偏偏在如今这个西方崛起,列强大肆殖民,就连弹丸小国都想着扩张的时代,那么故步自封乃至愚民就是最大的原罪。 因为落后愚昧只会把华夏民族拽入无底的深渊。 冯恺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他要穷一生之力将历代王朝的惯性给打破,那么他坐江山的难度就会几何倍数往上提升。 他要遭遇的最大敌人就是儒! 儒家思想并没有错,华夏统治根基是儒皮法骨更不存在错,但是自朱熹之后的儒就彻底变了味,以君王为中心的儒成了束缚万民的枷锁,甚至一度成为禁锢的代名词。 冯恺在成都发展新学,推行物理、化学这一类新型学科来开启民智,但是时间太短了,而且就算这一批人才能成长起来,也不见得人人可用,更何况就算都能用,相对于天下而言也是杯水车薪。 一个新的王朝诞生,也是最容易确立政体和文化主流思想的时期,这个时候如果不能确立新朝的主流形态,指望后世之君纯粹就是做梦。 谷渢 但是冯恺没时间更没人,所以他一直在思考如何破局,甚至做好哪怕一统天下也不立即接受禅位的准备,因为他很清楚,新王朝一旦上线,就必然要重用儒家来治理天下,他没有机会在儒家充斥新朝各个角落的时候再将树大根深的儒家连根拔起。 除非还有一次巨变,这个巨变就是政权更迭,在这次巨变当中他也只有一次机会!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铁杆的事实,儒家之所以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与晚清时期天崩地裂的巨变外加海外学说思想是分不开的,但是在现在这个几百年前,还没有巨变发生的土壤。 这土壤除非冯恺自己培养,而种子就是冯恺在称成都培养的新学种子。 但是种子破土而出还要成长总归要时间,要多久冯恺没底。 “在当前,治理地方依旧还是需要乡绅和有名望的宿老,想一下子改变整个天下的已经固有的模式太难了。” 冯恺这话是说给徐鹏听的,也只有知道冯恺是穿越人士的徐鹏能听得懂这话里面的意思。 徐鹏知道冯恺这辈子最想干的事是让儒家好好的专心致志的去做学问,是打破皇权不下乡的桎梏,是想从根本上消灭敌方上的乡绅宿老政治,也就是所谓的宗族治理模式。 还想彻底打破王朝因为土地兼并这一绝症导致的轮回怪圈,也就是消灭大地主,从而真正实现耕者有其田,织者有衣穿,不求天下大同,但求万民安乐。 他还想要新学屹立朝堂,让华夏从垂垂老矣焕发出新春。 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完成的地步。 但是这个时候考虑这些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吧? 徐老五看向几里外城门紧闭的西安城,在这座城中驻扎着大顺军十几万兵马,城中还有大顺朝廷上文臣武将的诸多家眷,包括李自成自己的后宫子嗣! 这个时候难道该考虑的是如何夺城?只要拿下西安,大顺军必然不战自溃! 就算不攻西安,至少也该拿出一个章程吧,比如和李自成如何合作,潼关方面如何守御等等。 现在这副对天惆怅的架势,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一名合格的统帅该有的作为。 “大帅……” “人来了。”冯恺轻言一句,徐鹏顺着目光看去,顿时看见前方出现一缕缕烟尘。 第两百三十一章 绊脚石 镇守西安城的乃是李自成的侄子,毫县侯,绰号一只虎,也是李自成最倚重的心腹战将之一的李过。 对于这位曾经在潼关大败孙传庭,还能在李自成败退之后与清王阿济格游战三月不落下风的战将,冯恺印象不错,之所以不错主要却是因为李过在李自成死了以后扛起抗清大旗,成为南明抗击满清中流砥柱一样的人物。 对于冯恺而言,任何能在华夏衰落,异族侵袭战争中成为抵抗外族的文臣武将都是民族英雄。 哪怕这样的民族英雄曾经是流寇,曾经给华夏百姓造成沉重苦难,也是一样。 不过冯恺最喜欢的还是李自成军中的李岩,不是因为这家伙和红娘子的爱情传说,而是此人有勇有谋,属于真正智勇双全的战将,差不多和李定国类似,只可惜被人陷害而枉死。 一群蠢货当中出现一个智将,那么智将受到排挤是必然的,武将会觉得自己蠢,而文官谋士则会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威胁,如果主上英明也就算了,只可惜李自成很显然不是位英主。 对于冯恺出川,在大顺朝廷意见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以牛金星为首,认为应该在冯恺北进之后立即放弃潼关退往湖北,进而兵进南方夺取应天府占据南直隶为根基之地,趁着冯恺和满清恶战的时间努力经营南方,积累对抗胜者的资本,届时中原之战结束,最不济也能划江而治,形成南北朝一样的格局。 而以宋献策为首的则认为满清乃是豺狼,这次入关更是野心勃勃,一旦满清战胜冯恺挥兵南下,想要划江而治纯粹就是与虎谋皮,因此连冯抗清,先集合两家之力将满清这只异族恶狼杀死,至于以后,自家兄弟关起门来打生打死最后决定天下归属才是正道。 而李过就是属于宋献策一个阵营的主要将领,他同样认为满清才是心腹大患,满清不灭,即便大顺能占天下也永无宁日,至于驱虎吞狼借冯恺之手来对付满清,完全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更何况就算重庆一战,冯恺大败张献忠的大西军,确实是展现出了极其强悍的战斗力,可在李过看来,大西军之所以输是因为张献忠轻敌,也还想着和冯恺和议并没有做好殊死一战,没有你死我亡这样背水一战的准备,从而被冯恺辣手葬送了自己性命。 所以李过认为大顺对抗满清有些力不从心,而武锐军之战力就算强也强不过大顺二十万老营精锐,那么武锐军对阵满清八旗必然也是输多胜少。 那么如果按照丞相牛金星的方略让开潼关门户将战场交给武锐军,失去关隘死守的武锐军将会在平原上和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奴铁骑鏖战,恐怕就是一溃千里的下场。 武锐军挡不住满清,满清必定会顺势南下,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夺取华夏富庶的南方各地,哪里会有时间给大顺整饬南方的时间。 合则力强,分则力弱的道理再浅显不过,诚然,大顺和武锐军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甚至表面上还能说一个是大明官军一个是贼寇,可相对于异族而言又同是华夏水土养育的兄弟,自家兄弟当民族之难当头之时,岂有不同仇敌忾的道理,难道非要亲者痛仇者快,让满清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李过之所以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他和满清八旗鏖战数月得出的结论,八旗军强悍的战斗力也给予其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说句丧气话,平原决胜,他不认为大顺会有一丝赢面。 但是李过怎么也没想到,宋献策和刘宗敏去见冯恺竟然会被冯恺言辞犀利的痛斥了一顿…… 这是狂妄,是没有在清军手里面吃过亏栽过跟头,不过为了抗清大计,李过决定忍! 谷皉 现如今武锐军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既没有摆出要攻击西安的架势,也没派人联络,这让李过吃不准冯恺的心思,那么你不派人我派! 于是帐下谋士张元才带了一队人马直驱武锐军大营。 和所有知道冯恺但并不熟悉的人一样,冯恺给张元才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英武,浑身上下充满了锐气。 闯王志在天下,那么天下英雄自然都逃不脱其眼,只可惜哪怕闯王势力最强,可天下间不服闯王如张献忠者也不在少数。 都是肩膀上扛一颗脑袋,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扯旗子造反,都是好不容易积攒了偌大的家业,凭啥你李自成就是天下义军之共主! 不过闯王以共主自居,又喜欢招揽天下群雄,因此对于蜀中突然出现冯恺这个胆大包天,堪称火中取栗的少年英雄很感兴趣,既然感兴趣自然就会招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闯王也没在意,左右也就是个窝在成都想要据四川称王称霸的家伙罢了,待到天下一统,若不纳土称臣,大军一至,立成齑粉! 可谁能想到,没有被闯王放在眼里的小家伙,竟然在短短数年间锤炼出一支拥兵十万,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 后悔倒也没什么后悔,因为闯王依旧对自己的实力拥有绝对的信心,但是这信心随着重庆之战,武锐军大败和他齐名的老贼张献忠,还有自己兵败一片石之后已然荡然无存。 此时的大顺朝上下已然将冯恺当成同等对手,在张献忠身死,李定国率大西军远遁,而武锐军悍然出川的前提下,除去满清,冯恺已然成为大顺能否一统江山的最大绊脚石。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后世伟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在战略上藐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对手’,这句话将伟人超绝的胸襟和长远的眼光还有卓越的战争智慧体现的淋漓尽致。 作为知道这句话的冯恺,他没有伟人那么强的战争智慧,但是他站在伟人的肩膀上去看这个时代,再加上对于历史走向和人物的精准把握,他也拥有伟人所难以比拟的优势! 这个优势将会在即将到来的恶战当中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两百三十二章 见过不要脸的 “闯逆逼死崇祯,按理来说,本王与闯逆乃不死不休之仇,然而如今建奴悍然入侵,甚至不知死活生出鲸吞华夏万里河山之贪恋,身为汉民自当万众一心将胆敢入关建奴斩尽杀绝,从此绝了异族南望之野念,然而本王提兵日夜兼程赶到西安,李将军却将西安城门紧闭,防本王之心历历在目,这也算结盟御寇之道,时日久了,只怕我武锐军十万将士寒了心肠,生出夺城之念!” 张元才对冯恺这番话自是嗤之以鼻,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应道:“前些日子吾皇命宋军师和刘将军前往汉中面见大王,商议共战建奴之事,然而大王厉声痛斥,吾皇只当大王并无结盟之意,已然打算凭借大顺百万大军和建奴在潼关决一死战,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让一名建贼破关而入,伤我中原之民。 吾皇说了,大明倒行逆施让万民没了活路,不得已十几年前吾皇才追随高闯王,势必要将腐朽没落的大明社稷推倒,还这天下一个清平世界,给这天下万万百姓一条活路。 十几年来吾皇身经百战,也是屡败屡战,我义军也从区区几千几万发展到十几万乃至如今拥有百万雄师,大明官军四面围剿,十面张网,剿匪声势不可谓不浩大,明廷也不是尽是无能之辈,诸如孙传庭、孙承宗、洪承畴、卢象升等等皆一时人杰也,然而却始终不能剿灭义师,实乃大明已尽失天下民心也。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强汉盛唐富宋暴元皆成为历史,大明何能例外,既然大明已经到了亡国之年,吾皇取天下换新颜岂非适当其会。 只不过吾皇没想到小小建奴,战力如此彪悍,我大顺虽然兵精粮足,可御敌于关外也是苦苦支撑,吾皇倒不是担心自己和建奴拼个两败俱伤之后让大王坐收渔翁之利,而是觉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王也是当世枭雄,蛰伏蜀地厉兵秣马方有如今气象,如果大王没有雄吞天下之心,那待到天下一统,大王必不失王爵之位,可如今大王已然出川,却坐视建奴肆虐华夏,即便来日吾皇和建奴两败俱伤,恐怕大王也难免被天下人所诟病,失却王者之道。” 冯恺哈哈大笑,大明王朝最大的流寇,祸乱中原导致数百万无辜平民死难的巨寇,竟然恬不知耻的说为了不让中原百姓遭受荼毒,还有脸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明明已经在满清两路夹击,强悍的攻势下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出这么一通大道理,明明就是怕冯恺收渔翁之利,却还鬼扯什么枭雄什么王者,还他么什么统天下之后给冯恺封王,简直贻笑大方。 “大王因何发笑?”张元才一脸的淡定,似乎不觉得自己一番说辞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冯恺冷哼道:“说再多冠冕堂皇的废话都没用,不过有一点本王倒是赞同,就是如今建奴有占华夏江山的野心,如果不将这群从白山黑水里面走出来,蒙昧无知的野人杀到胆寒,本王对不起华夏民族历代先贤。 本王更知道如今闯逆面对建奴东西两路攻杀,败亡只是迟早问题罢了,本王若不出川,一旦闯逆大败,这天下势必会被建奴所占,届时万万汉民将会如蒙元时期一般惨遭异族奴役。 谷迲 因此本王出川,目的就是杀绝建奴,再扫清华夏妖氛,给万民一条活路,免遭异族、贼寇欺辱!” 张元才自然知道冯恺所说扫清妖氛是什么意思,不过也并不在意,这么些年闯王说起来是南征北战,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是被官军四下剿杀的狼狈不堪,甚至孙传庭兵败潼关之前,若非崇祯短智,逼迫孙传庭穷追不舍导致战线过长,从而补给困难又遭遇连绵阴雨的话,没准那一次闯军真的就会被剿灭。 只可惜没有如果,对于大明王朝而言他们本身就是贼,可哪一朝开国帝王对于前朝而言不是贼! 只要覆灭前朝定鼎天下,那就是雄才伟略的开国之主,百年之后史书之上,谁会在意开国帝君在建国之前的劣迹,就算是写也只不过是一笔带过,顺势而为罢了。 大泽乡起义、黄巢起义、红巾军起义这些历史上轰轰烈烈的义军,程胜吴广,黄巢这些人杀的人还少了,最后即便没能推翻前朝,可也是前朝的掘墓人,史书之上也会浓墨重彩的写上几笔因为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是反抗压迫是为了一条活路不得不揭竿而起抗击暴政。 说句丧气话,就算闯王最后没能定鼎江山,就算和历史上黄巢一类枭雄一般落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后世也不会泯灭闯王的历史功绩。 所以张元才对冯恺所言不以为然,因为冯恺也是贼! 而且是没有胆魄的贼,明明是想夺天下,还遮遮掩掩的非要给自己蒙上一块遮羞布,明明就是一个窝在成都的鼠辈,也敢嗤笑乱战天下十几年的豪雄! “将军派外官前来面见大王,不是为了听大王羞辱之言的。”张元才不卑不亢道:“如今我大顺尚在潼关和建奴鏖战,大王领兵至西安,是敌还是友并不明了,若大王同意和我大顺同心抗击建奴,自有同抗之说,若是大王想要趁此机会歼灭大顺,大顺朝尚有百万雄兵,何惧与大王恶战,届时我大顺若不敌大王和建奴围攻进而败亡,最后致使这天下糜烂,甚至华夏之土为异族之贼所占,千秋工笔,吾皇也是一代豪杰,而大王恐怕难道史家之言!” 冯恺微怔,没想到李自成这流寇帐下还有这等人物。 “汝敢言如此狂悖之言,难道你就不怕刀斧加身。” 张元才笑道:“蝼蚁尚偷生何况人乎,但外官既然敢来见大王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大王连宋军师这样的重臣,刘将军这样的重将都能放回来,外官还真不信大王会对外官痛下杀手!” 第两百三十三章 开价 冯恺的记忆当中没有张元才这么一号人物,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号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竟然能让他刮目相看。 “汝既然代表李过而来,自然是为了闯逆与本王合作击清,如今本王已经到了西安,也有打算先接受闯逆的建议,但是李将军这么把本王晾在城外,似乎并非待客之道吧。” 张元才略微松了口气道:“诚如大王所言,大顺与大王之间是敌非友,来日击溃建奴,还要在战场上分个真章,才能决定这天下归属,因此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丝毫的信任基础,那么大王想兵不血刃进入西安,纯粹是强吾皇之所难,但是吾皇也知道,大王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大顺与建奴血拼个胜负之后再悍然入局,如果想要大王出力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冯恺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张元才现在终于说到了关键点,让他还算满意。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武锐军也完全没有替李自成卖命的道理,如今他已经到了西安,就等于是切断了李自成的退路,这个时候他确实可以坐等李自成败亡,然后再将其残部一网打尽,最后再与满清决一死战,这一点是符合武锐军当前利益的。 以前说的那些话还有军议会上说的再如何敞亮,再如何大义凛然也比不过武锐军实实在在的利益,在拥有绝对的底气和把握击溃满清八旗的前提下,冯恺也根本没有必要和李自成联手。 要知道如今的冯恺乃是大明的异姓王,而李自成是逼死先帝的元凶,让名义上不共戴天的死敌合作无间,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不过冯恺并不介意先帮李自成一把,毕竟李自成固然要灭,但建奴更该死,现在就看李自成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愿意付出何等代价了。 “建奴入关之后窃占顺天府,去年十月多尔衮迎清奴酋王顺治入京登基称帝,更是兵分两路攻伐天下,大王也知道,清军西路大军与我大顺一路纠缠厮杀直至潼关城下,不得不说建奴战力确实不容小觑,我大顺虽然兵强马壮,可平原争锋因为缺少战马,难免会吃亏,我大顺死守潼关,阻挡建奴大军不得寸进。 建奴见潼关难破于是贼王阿济格率吴三桂、尚可喜等大明降将汇合数万蒙军绕道陕北,直击西安想要断我大顺军之退路,几个月间西安大战数十场,建奴依旧只能望城心叹。 如今建奴大军屯集于西安东城外三十里,近半月来虽有袭扰但并无大战之迹象,另外一边清贼多尔衮似乎觉得战事胶着对建奴不利,故而命南下山东准备攻打应天府的东路军,也是多尔衮亲弟弟多铎率兵西进,意图侧击打开潼关通道……” 冯恺眉头紧锁不悦道:“本王自有本王的消息渠道,无需汝在此和本王废话,本王更清楚,亲身坐镇潼关的李自成也好,如今西安城里的李过、刘芳亮也罢,他们想要借本王的手来对付阿济格,而阿济格这半月来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攻打西安的军事行动,也完全是因为得知本王率军直奔西安的消息。 你们指望本王与阿济格互相厮杀,不管最终战局如何,至少你们就能抽出最大的精力来应付多铎的压力,可以确保潼关不失,潼关不失,西安稳若泰山,潼关若丢,西安则危如累卵。 谷陦 你们的如意算盘本王很清楚,本王清楚,阿济格也不是傻子,阿济格更清楚本王如今代表的是大明官军,也知道闯逆和本王之间的死仇难解,所以你觉得建奴不会联络本王先灭汝主?” 张元才脸色一白咬牙道:“想必大王早有决断。” 冯恺呵呵笑道:“本王当然有决断,不过建奴虚情假意,本王为何不能虚与委蛇,要知道对于本王来说不管是建奴还是闯逆都是大敌,先灭谁后灭谁并没有太大区别。” “外臣不相信大王会枉顾民族大义,哪怕只是和建奴表面上眉来眼去对于大王这样的豪杰而言都是耻辱。”张元才目光炯炯的看向冯恺道:“大王也无需试探外臣,外臣也知道大王的立场,外臣只会相信大王会做壁上观,但绝不会相信大王与建奴苟合。” 冯恺道:“就凭你这番话,本王来日攻破西安之时,便可给你留下一条活路。” 张元才呵呵道:“外臣不过是大明朝一个失意的文人,胸无滔天之谋,腹无景绣文章,蹉跎半生侥幸入得吾皇幕下,这些年无寸功报吾皇之恩,故而此番甘冒生死之险来面见大王,陈述利害,张某感念吾皇知遇之恩,亦知忠臣不事二主,崇祯无道,其殉国之时尚有忠臣同殉,他日西安若挡不住大王之军,张某虽是文人亦当披坚执锐,战死城头报吾皇之恩德。” “没想到贼窝之中还有你这等忠臣。”冯恺摇了摇头,似乎对张元才是否是愚忠不太感兴趣:“说吧,说说看,你侍奉的皇帝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能让本王不做壁上观。” 谈到正事,张元才脸色顿时肃然了三分道:“只要大王能率军击退阿济格,那么吾皇愿意支付武锐军粮食十万石,金五万两,银百万两!” “乱世之中金银不值钱,不过本王听说李闯退出北京城之时,将在北京拷掠得到的七千万两白银大部分留在了山西,其中一部分在晋商手里还有一大部分藏了起来,不如你让李闯把藏银地告诉本王如何?” “这个外臣未曾听闻也做不了主。” “好了。”冯恺摆了摆手道:“本王提兵而来自然要会一会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奴到底有多凶悍,这阿济格既然来了西安就别打算回去了,你回去告诉李过,让他准备好二十万石军粮送来给本王,至于金银这些身外之物,他现在给不给无所谓,大不了本王破了西安自取便是。” 张元才神色一凛,最后拱了拱手道:“那外臣便恭祝大王旗开得胜,待到大王击溃建奴之日,吾皇自当与大王会战于野!” 第两百三十四章 吴三桂 阿济格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关外苦寒倒是让他察觉不到什么寒冷,但是入了关以后,纸醉金迷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多尔衮打发了出来,忙的跟狗一样追击李自成。 其它还好就是中原这气候让他很不适应,明明是春夏交替的好时节,这风吹在身上却仿佛是要往骨头缝里面去钻,让人很不舒服。 小冰河虽然到了末声,可余威尚在…… 站在阿济格身边的乃是吴三桂和尚可喜这两个大明降将,大明人在太祖时期向来不受重视,哪怕是对满清居功至伟的范文程也不例外,只不过皇太极称帝之后,似乎也知道大清国的体制存在太多弊端,想要完善制度甚至占据华夏,那么光靠区区数万从老林子里面钻出来的女真不行,于是汉人的地位有所提高。 这种情况在洪承畴和吴三桂降清之后更是达到了巅峰。 洪承畴无需多说,那可不是范文程这种三流文人所能相提并论的,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出身,在大明位高权重,属于文人当中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可笑崇祯在洪承畴兵败松山之后还以为洪承畴已然殉国,为了激励民心士气,崇祯还举行了盛大的悼念仪式,最后知道洪承畴竟然没死还投降大清,也不知晓那张脸在朝臣的面前是怎么挂的住的。 至于吴三桂,其麾下关宁铁骑倒也能算得上是一支精锐,不过在大清八旗面前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吴三桂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清入关的第一功臣,能得高官厚禄也算是大清国千金买马骨,做给天下汉人看的。 还有就是如耿精忠、尚可喜这些原本是皮岛毛文龙麾下大将,可笑崇祯听信谗言借袁崇焕之手诛杀毛文龙,致使大清再无腹背之忧,进而能一次次悍然侵入大明腹地……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无需多言,现在摆在阿济格面前的是如何才能攻陷西安,彻彻底底灭了李自成! 毕竟现在大清打着的旗号乃是为崇祯帝复仇,只要剿灭李自成,那么大清取代大明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就能获得很大一批华夏读书人的效忠,而且从法理上也能更加站的住脚。 政治上乱七八糟的事阿济格不太想废自己太多的脑细胞,他现在考虑问题的层面首先是军事,而当前最首要的任务就是拿下西安! 但是西安就像是一块无比难啃的骨头,阿济格崩掉了几颗大牙,西安城依旧岿然不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西安本就是和洛阳齐名的天下雄城,更是周、秦、汉、晋、隋、唐这些大一统帝国的都城,在历代王朝时期虽然毁于战火的次数不止一次,但是一次次重建,城防已然坚固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在这个天下估计能超过西安城防的除了南北两京以外,还找不到第三座。 当初李自成杀到北京城下面对坚城也曾心叹,甚至做好了攻不下北京就南下的打算,可谁能想到北京数门洞开喜迎王师…… 只是不知道随后的追赃助饷,那些选择开城的诸如兵部尚书张缙颜之流是否悔不当初,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既然做了卖主求荣的丑事,那么遭受报应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谷厒 于是大清国进入北京城之时,看到的不是一座繁华之都,而是满目疮痍,民生凋敝的死城,侥幸活着却被李自成祸害的万民一个个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直到多尔衮颁布剃发易服令,北京城里的百姓才开始反抗,这一点始终让满清诸多王公难以理解,被荼毒那么惨的北京百姓对李自成恨之入骨,而大明天下之所以会走到今天,大明万民之所以会民不聊生,北京的百姓之所以会生不如死,基本都和李自成脱不了关系。 现在大清国入关占据了北京城,颁布的一条条政令就是为了让这座雄城恢复到盛世气象,可最后仅仅因为一条无关紧要的政令,就引得全民反抗如潮,最后甚至逼迫多尔衮不得不撤销了剃发易服令。 阿济格是满清王族,他也深研过汉文化,当然也知道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废话,但是他更清楚,对于百姓而言,谁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不管是谁来统治他们都免不了要交税,也无可避免的会被压迫会被剥削。 而统治者只要对万民稍微好那么一点,万民就会对统治者感恩戴德,就会歌颂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是明君贤主。 大明王朝已经腐朽到了必然崩塌的地步,改朝换代也必然会实现,在阿济格乃至多尔衮看来,此时的华夏万民此时盼望明主就该如同久旱盼甘霖一样才对。 那么相对于腐朽的大明和残暴的大顺,秉承推崇华夏文化的大清对于百姓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难道仅仅因为大清是异族就要抗争到底,这算什么道理! “冯恺已经到了西城外十里驻军,王爷有何打算?”一脸严肃还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吴三桂忍不住开口。 他放满清入关,将阻拦建奴数十年的雄关拱手相让,固然是因为不敌李自成为求自保,但是他出卖民族,数典忘祖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凡有些羞耻心的汉人都会对他这种人恨入骨髓,又怎么可能会去管他是不是被逼,是不是有苦衷! 现在说这些都是屁话废话,吴三桂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后面的那一根老鼠尾巴只要一想起来就让他恶心的想要作呕,但是没有办法。 不剃发就不可能得到大清的信任,得不到信任的汉人,哪怕是他这种手握重兵的,估计死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罢了。 现在他只想建功立业,立下足够大,让满清上下都不得不正视的功劳,只要功劳足够大,那么就算满清想要兔死狗烹也得掂量掂量满天下降臣会不会跟大清离心离德。 这也是为何原本的大明官军百无一用,投降满清之后却如狼似虎一个道理…… 第两百三十五章 乱花迷人眼 阿济格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吴三桂,这位大明降将的地位在大清国的地位仅次于汉臣洪承畴。 山海关、关宁铁骑,还有每战必冲锋在前,有万夫不当之勇,有破阵斩将之能,对大清国是不是完全忠心有待商榷,但是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甚至于比不少勇猛的巴图鲁还要凶悍。 但是吴三桂率领的关宁铁骑终究是一支纯骑兵军队,这样的军队在平原野战的时候斩将夺旗不算难事,可要是面对城池也只能望城心叹,更别说是西安这样的雄城了。 所以自从入关以后,吴三桂在追杀李自成的道路上勇猛精进,基本上未尝一败,但是在潼关在西安,那也就只能呵呵了。 现在西安就在眼前如同拦路虎一样杵在这,而潼关不破更是给大清转进造成严重的影响,而且潼关的重要性对于李自成而言是守护中原还能和西安之间构筑一条稳固的防线。 另外,大清之所以要逮着潼关和西安死磕,在战事不顺的时候甚至让东路军西进支援,完全是因为潼关对于大清而言同样至关重要。 不把潼关拿到手里,就没有可能消灭掉李自成的老营主力,消灭不掉李自成主力,大清就没有办法全力夺取中原乃至南下攻占华夏最富庶的南方地盘。 否则李自成随时随地都可以兵出潼关再一次杀入山西进兵北京城。 就山西那群大明降将的尿性,要是李自成出关,城头不立即改换大王旗才叫有鬼。 “冯恺……武锐军……本王对此人了解甚少,不知可有招揽的可能?” 吴三桂微微摇头道:“末将一直镇守边陲,对冯恺的了解原本也不算太多,不过听洪承畴特意提过,倒也有些认识。” 阿济格对于大明的关注度很低,主要是大清内部争权夺利本就严重,比如太祖驾崩之后的皇位之争,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和豪格之间的权力博弈,还有诸旗之间的兵权分置斗争等等。 大清虽小,但该有的破事一样也不少,奴隶制时期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大家都是为了生存,为了以强大的武力压服周边,等到建立大清国之后,皇太极在打服蒙古诸部之后,雄心勃勃的想要侵入大明,再现蒙元时代的辉煌,于是味道变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大清国内,他们对于崇祯,还有大明朝廷上的那些手握重兵文臣武将了解不少,对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流寇也知道的很清楚,要不然每一次李自成等巨寇被官军杀的就剩一口气的时候,清军也不会那么稳准狠的杀入大明腹地,最终让大明的剿匪大业功亏一篑。 可以说,大清没有和流寇结成名义上的同盟,可实际上却是相偎相依了很长一段时间,巨寇们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满清很清楚。 大清朝的有识之士很清楚,如果不牵制住大明的边军,不吸引崇祯帝的视线,那么以大明国的国力想要剿灭流寇不会有太大的悬念,甚至都不需要抽调边军就能把流贼杀的飞灰烟灭。 谷饩 一旦流贼被剿灭,大明内部安靖就能全力巩固边防,民生、国力也不会因为流贼的存在最终衰弱到极致,那些内地的军头也不会敢对朝廷阳奉阴违,最后力往一处使,全力对抗大清。 大清苦寒,不管是粮食还是衣物甚至是铁器等等都需要大明商贾供应,好在这些商贾为了私利枉顾家国大义,否则大清国想要强盛简直就是做梦。 不过现在大清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那些年,如今更是在吴三桂这个叛国者开关之后顺利入关,山海关在手,大清八旗大军再也不用如往年那般从长城防线寻找薄弱点来作为突破口,就算在大明腹地劫掠也只能原路返回,因为不用担心随时被断后路,那么自然而然就有了占据华夏的野心和底气。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按照大清国入关之后的分析,在崇祯死了以后,华夏拥有较强实力的也就李自成、张献忠还有南方的一些军头,比如左良玉,比如刘泽清、黄得功、高杰之类,至于原本实力最强的九边边军,早就被洪承畴在松山一战当中损失殆尽。 而冯恺……大清国上下几乎没有半点认知…… 这也不是说大清的情报力量不够强大,而是关注的重点偏差太大,一个窝在川中的逆贼怎么也不可能让强盛的大清国正眼对待。 至于洪承畴,说实在的也只有皇太极和多尔衮等少数大清权贵看重,这和什么贰臣、数典忘祖没什么关系,只是诸如阿济格一类都觉得没有必要。 大清从白山黑水中崛起,倚仗的是强横的武力来压服天下,而洪承畴这些汉臣张嘴就是礼制,闭嘴就是典章,和这家伙说话除了能弄浑身的不自在以外别无其它。 阿济格想的很简单,大清国还没有占据华夏,那么首先该谈的就是征服,征服就是动刀子杀人,杀一万人不服就杀百万,百万不服就杀千万! 把汉人杀服了,剩下来的汉人自然会对大清国俯首帖耳,这也才是大清国应该走的正确路线,而不是在天下尚未一统之时就舍本逐末去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屁事。 大清国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几百年前江山万万里的蒙古帝国更强,蒙古帝国当中最强的大元帝国统治华夏的时间也没有超过百年,为何? 因为乱花迷人眼,繁华的华夏磨灭了蒙古人骨子里面的血性,他们接受了汉人的那一套就不可避免的被汉人所同化,当那些蒙古王公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面不可自拔的时候,哪里还会想起先祖征战四方,弯弓射大雕时候的无敌风采。 阿济格觉得多尔衮现在就是在走蒙元的老路,而且走的比蒙元还要彻底,那么就算大清帝国能够占据中原,百年之后又会如何? 届时不甘压迫的汉人肯定也会揭竿而起,趁着满清勇士雄风不在之时,彻底掀翻大清国的统治! 第两百三十六章 四面合击 “冯恺原本只是张献忠麾下部将之兵,名不扬声不显,甚至连老营精锐都算不上,然而杨嗣昌、左良玉围剿玛瑙山一役,张献忠死里逃生,其部投降的投降,星散的星散。 从太平县到成都上千里之遥,冯恺率部能全须全尾抵达成都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然而谁能想到这仅仅是不可思议的开始……” 吴三桂慢悠悠的将冯恺的发家史说了一遍,从挟持蜀王到夺蜀王府财富,再用这些财富招兵买马,然后利用朝廷无暇西顾的时机,蛰伏在成都府厉兵秣马,哪怕川外杀成了一锅粥,武锐军依旧窝在川西岿然不动…… 阿济格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目光直接凝成了一道线,射出可怕的寒光。 八旗大军之所以驻扎在西安东城三十里之外,就是知道冯恺率十万大军出川,而且兵锋明显直驱西安,在没有明确武锐军战略目标之前,阿济格选择暂时观望。 在阿济格看来,既然冯恺扶了蜀王为傀儡皇帝还以大明臣子自居,那么就和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 如此,冯恺进兵逼近西安自然就是来找李自成晦气的,阿济格拭目以待,最好能看见冯恺在西安城下碰个头破血流,然后灰溜溜的再逃回四川…… 但是现在阿济格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至少错了一半。 一个能在川西劫持蜀王之后还能好整以暇的招兵买马,还能用数年时间狠狠整训军队,大力发展军工,甚至还让军队数次参与赈灾,还全力发展新学的枭雄,他的目光不可能短视,他的胸襟也一定如汪洋一般宽广。 冯恺的种种作为说到底就两个,一是军心,二是民心! 民心是统治根基,军心则是冯恺掌控军队的保障,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只要把握住了,十万武锐军就是战无不胜的无敌之军! 那么这样的人会为了给崇祯报仇就和李自成死磕? “你说这次冯恺到了西安,目标会不会是我大清?” 吴三桂摇头道:“十有八九,末将相信李自成一定派人见过冯恺不止一次,汉中到西安这数百里,大顺军没有丝毫抵御的战事发生,可见冯恺多半和李自成达成了什么协议。” “君父,是君亦是父!”阿济格哈哈大笑道:“李自成逼死崇祯,而冯恺以明臣自居,那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既想做司马昭行窃国之举,凡此种种,难道不该先灭李自成为君父报仇,收获大明士人之心,再击我大清收取天下民望?” 吴三桂等人不说话,说也没用,就当阿济格自言自语好了。 现如今冯恺已经来了,如何应敌才是正题。 “平西王麾下数千铁骑,本王若是让你率军攻打冯恺,平西王有几成胜算?” 吴三桂笑道:“若是在冯恺和老贼张献忠重庆之战前,末将有十成把握,在末将眼里,真正的精锐敢战之士无一不是尸山血海里面厮杀出来的凶神,武锐军那些只知道在大营里面操练,没有真刀真枪厮杀过,没有用敌人的血洗刷过身体的兵,就算是练上十年也没用,末将有把握率五千铁骑纵横穿插,杀他个七进七出。” 谷朹 “如今呢?” 吴三桂微微摇头道:“战场之上靠的是血勇,连正面厮杀的胆量都没有能算什么精兵,可重庆之战以后,末将觉得自己的认知多多少少出现了一丝偏差,冯恺不惜血本将武锐军的战卒几乎武装到了牙齿,包括咱们大清国在内,这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装备在精良程度上能超过武锐军。 张献忠就是被武锐军的火炮所伤最后伤重不治而亡,据说那火炮射程能达十里以上,比我军乃至这天底下所有的火炮射击距离都要远的多,而这次冯恺出川,带来的火炮足有数百门,骑兵分散冲击还好,若是步卒列阵进兵,武锐军火炮覆盖,恐怕数里路上将会出现一条血河。” 阿济格不悦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末将只是觉得在没有明确冯恺深浅的时候贸然出击,只怕……” 阿济格呵呵道:“华夏有句老话叫做未虑胜先虑败,平西王是这个意思?” “末将认为此战绝对不能给冯恺从容应战的机会,若是对战就没有试探,当集中军中所有骑兵力量,四面合击,破除武锐军火炮优势,一鼓作气杀乱冯恺阵脚,武锐军的兵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血战,一旦我军铺天盖地冲杀,必能最大震慑那群新兵,趁着敌军胆寒之机冲杀大营,必能大溃敌军士气,进而获取大胜。” 阿济格眉头微拧,似乎在考虑吴三桂战术的可行性,片刻后脸上浮现笑意道:“平西王曾经乃是大明数的着的悍将,麾下关宁铁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怎么着也当得起名将二字,既然平西王如此判断,那本王就按平西王方略,务必一鼓溃敌。” 吴三桂很是凝重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阿济格是从骨子看不起汉人,自然也看不起汉将,在其眼中,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大清八旗足以征服面对的所有敌人。 而汉人只是一群只敢窝在坚固的城池关隘里面的胆小鬼,野战争锋,满清勇士足以以一当百! 此处如果是多尔衮在,那么多尔衮肯定会派人去武锐军大营招降冯恺,对一个拥兵十万众的统帅,就算许下再多的好处都不为过。 至于阿济格,连这样的心思都没动过一下。 大清入关要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一统天下,大战略极其清晰,以西路军追击剿杀李自成,破潼关入陕西进占中原,最后深入湖广夺取四川。 而东路军的战略目标则是顺山东南下,直扑南京,覆灭南京小朝廷最后夺取江浙,扫荡江南。 然而潼关就跟钉子一般死死钉在哪,阿济格身为西路军主帅迟迟拿不下潼关,本身就已经引起多尔衮不满,故而才会调整战略让东路军主帅多铎西进,意在拔钉! 所以此刻的阿济格无比气闷,攻潼关不下,夺西安也不下,这时候如果没有一场大胜,估计他这个西路军主帅的位置就别想保得住。 现在冯恺来了,平原野战,八旗铁骑若不能全歼武锐军,阿济格在大清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第两百三十七章 突袭 很显然冯恺打错了算盘! 在他看来面对自己带来的十万大军,不管是李自成还是满清都肯定会派人来拉拢他,许下一大堆的好处之后再玩玩合纵连横的把戏。 李自成派了张元才,许诺了二十万石军粮,建奴也来了,来了五万大军! 五万纯骑兵大军,阿济格动用了西路军所有的骑兵力量,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刚刚破晓,五万骑兵从四面悍然对武锐军大营发起了冲锋。 没有所谓的主攻方向,八旗铁骑、蒙古铁骑、关宁铁骑密密麻麻的四散发起了冲锋。 武锐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也是冯恺战争经验不足导致的弊病,他完全没想到满清竟然会这么疯狂,连最基本的试探性进攻和小规模斥候交战都没有,一上来就是总攻。 仿佛冯恺才是满清不共戴天的生死之敌。 不过武锐军在成都整整训练了四年,无数次的夜间紧急集合早就让每一位战士在面对突发状况的时候拥有快速应变的能力。 清军想杀武锐军一个措手不及,可满清又如何知道,当敌骑大队出现在武锐军周边十里之外的时候,整座大营内就已经布置妥当,严阵以待! “开炮!”炮营主将幸连一声暴吼,高台上的亲兵立即挥动红旗将军令传达四方。 五百门火炮分列大营四周,令下,同时开火。 如同天塌地陷般的轰鸣声震的人耳膜生疼,众炮兵的耳朵里面都塞了耳塞,若非如此,只怕能活生生震聋了去。 火药的硝烟,漫天的烟尘瞬间将武锐军大营弥漫! 面对骑兵冲阵,火炮的威力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知道武锐军火炮威力巨大,吴三桂怎么可能发动集群冲锋,让麾下儿郎被一炸一片。 铺天盖地的散兵线可以将火炮的威力缩减到最低,一轮火炮齐射,五百枚炮弹呼啸着砸向敌骑散兵线,战场太大,兵线太稀,远远没有铺天盖地的威势。 进入射程内的骑兵被炸翻不过两三百,骑艺娴熟的骑兵甚至能从炮弹的落点利用高超的骑术从容避开炮弹的轰炸。 两三百人的死伤对于五万同时冲阵的骑兵而言不过就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即便掀起涟漪,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被炸死炸残是命歹,只要活着就是冲锋! 谷僠 对于骑兵而言,杀向敌军的征途上面遭受远程武器的袭杀本身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以前是弓箭是弩枪,现在换成了火炮罢了,而且在范围这么大的战场上,火炮的威力似乎还不如黑云压城般的箭雨,还有那更容易瞄准,一支弩枪就能把人和马钉在地上的床弩。 幸连的脸色不太好看,身为炮营主将,他固执坚定的认为,火炮乃是战场之上最为强大的武器,随着火炮的体积越来越小,威力越来越大,火炮甚至可以改变战场的形态。 可是现在,透过弥漫的硝烟,看到五百门发威的火炮并没有给敌军造成太大杀伤,顿时让幸连感到无比不爽。 一轮又一轮的炮雨倾泻,冲营敌军已经杀进大营方圆三里之内,依旧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伤亡让幸连越来越不爽,牙关忍不住咬了起来。 “去问问大帅,某请求使用毒烟弹和白磷弹!” 中军帅帐内冯恺慢悠悠的喝着茶,十几名参赞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细细冷汗,看着冯恺淡定的架势很是无语。 包括军师徐鹏在内的所有参赞在昨天得知阿济格大规模调动军队,隐隐有将武锐军包围的架势之后就震惊的一晚上都没敢合眼。 清军五万骑兵出动自然不是来和武锐军聊天的,只是参赞部商议到大半夜,得出来的结论依旧让人难以置信。 阿济格居然打算合围冲营,这他么简直是疯了,众参赞不相信阿济格不知道武锐军携带了数百门重炮,也不可能不知道重庆之战,那么在知道的情况下,还敢做出这样的战术,已然说明其有破营的把握。 而且似乎没有考虑过面对铺天盖地的火力,自身的伤亡会有多惨重。 可如今看来,火炮的威力面对散兵线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如果说这是阿济格的豪赌,那么似乎赌对了。 冯恺咽下一口茶,微笑道:“在阿济格这些女真王公的眼里,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人的命都没那么值钱,如果能用一两万蒙汉骑兵的命剿灭咱们武锐军,进而获取海量的辎重和数百火炮,数万支火枪,那么再惨重的伤亡他都能承受的起,只要旗丁死伤可以承受,那这场突袭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完胜。 不过在咱眼里,整个满清值得咱重视的也只有多尔衮一人罢了,其余的那些不过就是一群脑袋里面长肌肉的匹夫。 按照情报分析,这次满清既然连表面上的拉拢都不屑去做,这说明阿济格对于战胜我们拥有充足的信心,这不管是自大还是无知,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次四面围攻的战术决策不是阿济格的部署,这不是满清王公的风格。 那么会是谁?在咱看来十有八九是吴三桂这个卖国贼,身为汉人的吴三桂这辈子身经百战,绝对不可能如满人那样对于自己的武力盲目自信,那么就不可能轻敌,尤其是咱们重庆一战重创大西军的情况,他若轻敌才是真蠢。 不轻敌又了解火器的威力和弊端,那么何必还拿人命来试探咱们武锐军的战斗力,一鼓作气让咱们顾此失彼,再利用我军临阵经验不足,他或许觉得漫山遍野的冲锋会让我军乱了阵脚。 那么只要冲到我军大营阵前,我军便会大乱,十万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没有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战士,面对近在眼前的马蹄和屠刀,等待他们的就是屠杀。” 看着冯恺脸上浮现出冷笑,徐老五神情略松,连忙附和道:“大帅说的不错,咱们武锐军真正强的可不是火炮,而是数万火枪兵,微臣似乎已经看到大营四周堆积如山的尸骸,还有汇聚成河的血水……” 第两百三十八章 装十三 战争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报告大帅,幸将军请求使用毒烟弹和白磷弹!” “今日东南风,准许在西北向使用毒烟弹,东南边使用白磷弹。” “喏!” 冯恺挥退传令兵后笑道:“咱们武锐军兵工厂这几年呕心沥血,生产出来的火炮足以傲视天下,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众参赞无语,武锐军的火炮在他们看来威力已经恐怖到骇人,尤其是那三门超远射程的榴弹炮更是仿佛天神的礼物,就这大帅竟然还不满意…… 冯恺之所以不满意,不是因为火炮的体积,事实上比起大明主流的大将军炮,武锐军的火炮在缩减两三倍体积的情况下,炮弹威力和射程都不输大将军炮。 大将军炮动辄七八千斤重,拖着这样的火炮,那也不用行军了,所以火炮一直以来都不是战争的主流,实在是因为运输能力差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著名的江阴保卫战,江阴典吏阎应元率领十万江阴百姓硬扛二十四万清军,死守八十一日,干掉清军七万五千余,干掉清廷三王和数十战将,最后没办法清军费尽千辛万苦拖来数十门重炮,江阴城才随之告破。 而武锐军的火炮几乎都保持在一千五百斤左右,最重的也不超过两千五百斤,火炮加装了实心铁轮之后,尽管运输起来依旧费劲,但是无疑省力了几十倍。 让冯恺不爽的是炮弹,如今军中主流炮弹还是实心炮弹,就是那种一炮出去依靠巨大的惯性,在炮弹动能没有彻底消失之前,将炮弹前行路上的敌军砸死砸残废。 其次就是开花弹,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在炸开之后,靠炮弹里面的碎钉四散急射出去杀伤敌军,不过威力远远没有冯恺想象中的那么大。 最后就是白磷弹和毒烟弹,基本上对于当前而言已经属于生化武器范畴,也属于开花弹的变种。 当炮弹射出去炸开之后,炮弹内的火药被触发点燃,迅速燃烧炮弹内的有毒物质进行充分燃烧形成烟雾。 这些毒物乃是于蕊穷两年之功,试验了数百种配方之后得出的产物,一旦被吸入,不能说见血封喉,但是头晕目眩立即丧失战斗力基本上不用怀疑,类似于后世的烟雾弹,但是歹毒无比。 还有就是白磷弹,也就是在炮弹内填充大量白磷,炮弹炸开,燃点极低的白磷遇到空气立即就会充分燃烧。 白磷弹最丧心病狂的地方在于这玩意一落在身上基本上就不死不休,不燃烧殆尽基本上就不带灭的。 在后世毒烟弹和白磷弹基本上都被国际社会禁止使用,有违天道的武器用了有伤天和,也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 不过在当前,冯恺研究使用这些生化武器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在他眼里满清就是一群为了侵占华夏而丧心病狂的野兽,人家能嘉定三屠,能扬州十日,能制造一起又一起恐怖屠杀,他用什么样的武器还需要顾忌? 谷攄 就恨手上没有核弹,要是有冯恺估计会毫不犹豫的丢赫图阿拉还有盛京几颗,从肉体上对这群野兽进行人道主义毁灭。 幸连没有等到冯恺的军令,没时间,几里路对于骑兵而言转瞬即逝,等请示在收到命令黄花菜都他么凉了。 与其说是请示,倒不如说幸连仅仅只是报备,身为炮营主将,也是当年追随冯恺入川的老弟兄之一,他相信冯恺研制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生化炮弹,不是为了供在桌子上面看的,既然生产出来就是用的,那他直接用也就是了。 当然,在当前不存在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不管在什么军队,尤其是在战时,没有得到准确军令就擅作主张,怎么算都是大罪,但是没办法。 战场瞬息万变,身为主帅的冯恺在五万敌骑冲击大营的时候还能稳坐中军大帐,这份视敌军如无物的魄力,看起来更像是在装逼…… 当然你要冯恺承认装逼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是信任,冯恺相信苦练数年,经历过无数场军事演习,推演过无数次战术运用,这些自然也包括武锐军面对敌骑冲阵时候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方式,现在的局面无非是一面两面甚至是三面变成了四面罢了。 所以冯恺相信,几大营主将能够很好的运用战术协作,彻底粉碎敌军的攻势,如果众将不能,那么他也不能,他能坐在帐被不把敌军当回事,何尝不是给众将给全体武锐军战士吃上一颗定心丸。 毒烟弹、白磷弹纷纷被塞进炮管,然后引火! 这两种生化弹在军中存量不多,顶多也就够三轮齐射,三轮过后,炮兵任务基本上也就完成了,届时即将冲到眼皮子底下的敌骑,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武锐军的火枪! 火枪倾注了冯恺无数的心血,耗费了上千万两白银,日以继夜将火绳枪改良成为燧发枪,又生产出不少带有简单膛线的后膛枪,甚至还有几支拥有底火使用椭圆形子弹,纯手工精细打造的半现代军械。 冯恺相信武锐十万大军当中近半的火枪兵一定会给阿济格、吴三桂还有冲营的五万铁骑一个巨大的惊喜。 如果五万铁骑能够突破火枪密集封锁,那么武锐军其实就已经算是败了,败了不代表认输,因为输赢还有更高境界,那就是赌命! 冷兵器交锋是武锐军最大的弱项,毕竟是刀刀入肉,枪枪刺骨式厮杀,和站在远处用弓箭用火枪射杀敌军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近身战考量的就是战兵的心理素质,心理素质差一点当场崩溃,然后被砍死最是寻常不过。 不过要说武锐军的冷兵器战士不行那也是扯淡,冯恺担心的是长枪兵和刀盾兵这两个准备淘汰的兵种,而在深山老林里面厮杀出来的特种兵和纯粹的杀戮机器也就重甲兵,才是武锐军冷兵器的杀手锏。 冯恺相信即便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兵和特种兵正面厮杀也讨不到好处,遇到重甲兵,除非重甲兵累死,否则满八旗一定会清醒的认识到冷兵器时代步卒真正的王者是谁! 第两百三十九章 战争之王 不管是人还是牲口对于未知的事物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恐惧,就好像没有被炮弹爆炸声洗礼过的战马一定会惊恐是一个道理。 常规的实心炮弹面对散兵线几乎成了鸡肋,开花弹的效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于是毒烟弹开始发威。 随着气流飘散的毒烟如同割麦子一般将敌骑一个个放倒,淡黄色还带有一点点香甜味道的毒烟在战场上弥漫,堪称无孔不入。 “此烟有毒!”一名蒙古将领恐惧大呼,但是为时已晚,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再也把持不住缰绳,旋即摔下马去,生死不知。 战马对于毒烟的抵抗力明显要强的多,骑士摔下马,而战马依旧冲锋向前,奔行几十步以后,似乎是感觉到控制它的战士不在马背上面,于是速度骤减直到停下后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吸入毒烟过多的战马也抵抗不住,庞大的身躯倾倒之后,不断的吐出白沫,也不知道毒死的战死肉还能不能食用,如果不能倒是可惜了。 “掩住口鼻,继续冲锋。”很显然汉人的智商和战场应对能力要远远比蛮夷强的多,关宁铁骑的一位骁将看到前阵大量蒙古骑兵栽倒立即发现不对,于是果断下令。 西北方向毒烟弹发威,冲锋的骑兵几十几百被撂倒,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在战场上失去战斗力,那么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命运可想而知。 东南方向因为风向问题根本无法使用毒烟,否则大风一吹,被放倒的恐怕就该是自己人了,而白磷弹的使用时实际效果还是没多好,不过这玩意给敌军的震慑力比起毒烟更加强悍。 悍不畏死的蒙古骑兵并不是真正的淡漠生死,他们只是喜欢死中求生,用自己手中的马刀开出一条血路,给草原上自己的婆娘孩子开出一个未来,当然……如果战死了,那孩子婆娘就都是别人的。 白磷弹炸开,弹内储存的白磷激射,被射中的蒙古兵以为自己完蛋的,不过不用在意,死亡不过就是回归长生天的怀抱罢了。 但是没死,可很快身体附着白磷的蒙古兵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白磷落在蒙古兵的皮甲、脸上和手上,惊恐的蒙古兵侥幸之余用手去拍打,原本以为一小簇火苗算个什么玩意,可是不管怎么拍都拍不灭,那火焰如同跗骨之虫一样以点破面,不断燃烧仿佛要烧尽一切能烧之物。 凄厉中带着无比恐惧的嘶吼声刹那间传遍东南战场,被燃烧的骑兵栽下马后满地翻滚,希望用尘土来熄灭身上的磷火,但是依旧没用。 稍微冷静一点的骑兵眼看着常规的手段没办法于是开始脱甲,但是恐惧造成的手忙脚乱在急切当中如何能有以前的效率,于是…… 四处都是燃烧着磷火的尸体,人尸和马尸裹挟在一起燃烧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那白色的磷火就如同九幽地狱当中的鬼火,让人骨子里面发冷。 只可惜,这一次阿济格听进吴三桂的建议,决定对冯恺不抱有一丝一毫的招揽之心,也同意用四面冲营的方式迅速击溃武锐军,从而获取一场大胜为自己攻击潼关、西安不力而正名。 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没有丝毫商榷和转圜的余地。 谷犋 实心弹、开花弹、毒烟弹还有白磷弹造成的杀伤终究有限,至少远远达不到敌军无法承受的极限,更何况在死命令之下,不管是蒙古骑兵还是关宁铁骑都没有半点退路,因为满八旗骑兵还没有冲阵,他们现在担当的就是执法队,任何胆怯乃至回跑的骑兵都会遭受他们的屠刀。 面对满八旗的屠刀没谁敢反抗,就是那种宁可自己被砍死也绝对不会反抗,因为反抗自己一定会死,自己的家人也一定会死,更严重的甚至会牵连到自己的族群。 满清对待蒙古人从来没有半点仁慈之心,对于清人而言,什么蒙古人、汉人又或者罗刹人都很适用汉人的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只有冲锋,敌人的毒烟再狠毒,白磷弹再如何恐怖也挡不住悍不畏死的敌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冲过去,击溃武锐军才有活路。 这样的阵仗,身为一名真正的合格的战士,他们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习惯了也麻木了,只有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才能去收割敌人的命,将敌人的人头割下来拴在马上成就自己辉煌的战功。 战功即是荣耀! 五里之外的冲锋对于骑兵来说不过就是一段眨眼可过的征程,哪怕现在这条征程上已经有不少战士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可依旧阻挡不住他们冲锋的步伐,挡在他们前路上的,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将会在后续跟进的马蹄下成为一团团难以辨认的肉泥。 那么他们这次冲击的目标,也就是眼前的这座武锐军大营自然也不会例外,这座看起来无比壮阔的大营也将会成为他们前进路上的一片废墟,而这片废墟内的敌军最终也只是他们手中屠刀下的亡魂。 胆小如鼠的汉人,只会依靠一切能成为堡垒一样的防御工事,然后躲在后面放箭,放枪和放炮,一旦被接近,那么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所有的草原战士对此都深信不疑。 他们甚至觉得就算是绵羊都比汉人具有反抗精神,那么现在立刻冲进去杀光这群绵羊。 幸连郁闷、懊恼、不甘,身为炮营主将,他同样深信不疑,他始终无比坚定的认为,火炮就是战场上的王,在武锐军军中,炮营也是最强悍的军队,且没有之一。 在重庆,炮营袭杀,精准轰击张献忠老贼的大帐,尽管没能把张献忠直接炸成碎尸,但是张献忠却因为炮击最终不治而亡,这就是战绩! 大明剿杀十几年,甚至不得不委曲求全的一代巨贼就这么死了,死于炮火之下! 那么天下争雄,炮营一出,谁与争锋! 第两百四十章 血河 然而真正的战场给幸连上了生动的一课,看着越来越近,近到似乎都能看见敌骑狰狞的表情的时候,幸连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原来是多么的幼稚。 火炮确实是战场上当之无愧的王者,这一点毋庸置疑,就好像面对一座坚城,再多的兵不惜一切代价去蚁附攻城,只要守城的兵不少的捉襟见肘,那么除了留下满满的尸体以外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 但是如武锐军这般,能把五百门火炮拖到城外,那么就算坚固如顺天府、应天府那样的雄城,在猛烈的炮火轰鸣下,最终也只会落一个城塌地陷的下场,当然,这得炮弹足够多,多到完全可以无视损耗的地步。 可惜火炮的缺陷同样明显,大炮打蚊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身为汉将的吴三桂太清楚火炮的弱点,哪怕武锐军的火炮足够强大,也不可能完全克服这一缺点。 漫长的散兵线彻底弱化了火炮的威力,让火炮的优势被弱化到了最低,除非现在武锐军拥有数千火炮对前方冲营敌军施展覆盖式轰炸,那么别说五万骑兵,就算五十万,在地毯式轰炸下,也很难会有漏网之鱼。 现在交织出来的网,漏洞实在是太多太大了。 “八百步!”望楼上的信号兵挥动旗帜,准确判断后用旗语告诉众将当前战场的情况。 玩命冲锋的蒙古骑兵前锋已然彻底突破炮火封锁,几百步的距离,火炮俨然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用武之地。 对于前锋蒙古骑兵而言,突破封锁他们就已经彻底胜利,接下来就该他们冲上去收割生命,将孱弱的汉人一个接一个的杀死,顺便在汉人临死前去收获一下他们恐惧的目光,以此来宣泄一下被火炮压着轰了这么久的郁气。 然而对于武锐军而言,战争才刚刚开始。 幸连认为火炮是王者,而其他将领则认为炮火只是给予敌军的开胃菜。 陡然间,冲锋的战马接连开始摔倒,哪怕是钉上了马蹄铁的马足在面对密密麻麻的铁蒺藜的时候也没办法保持绝对的平衡,保持不了平衡,最终的下场就是摔倒,然后被锋利的铁蒺藜刺成一个个血葫芦。 骑兵尤其是重甲骑兵才是战场上绝对的王者,胆小的汉人面对铺天盖地的骑兵冲锋只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迟滞阻碍冲锋,这些手段骑兵们这千多年早就习惯了。 如同旋风一般冲过铁蒺藜封锁区,留下一地惨嚎的伤兵和伤马成为后续骑兵踏过封锁区的踏脚石。 没有拒马桩,这种木质结构的防御装置一般都是就地取材,事实上想在已经坚壁清野的西安周边找树木制作防御阵地和攻城器械基本上不太可能,而且阿济格发动这次突袭实在太突然,武锐军也没有时间。 所以突破铁蒺藜封锁之后,敌骑将会直面武锐军大营,或者说直面的就是武锐军数万严阵以待的火枪兵! “三百步!”前锋营主将禹弘吐出嘴里的草干恶狠狠道。 最新式火枪的有效杀伤距离就是两百步,但也是极限,意思就是说两百步外射杀敌人是可以做到的,前提是敌人正好被击中,而且还没着甲,哪怕是皮甲。 谷叛 为啥说正好?因为火枪的准头,基本上可以说两百步的距离能不能击中敌人完全靠运气,就好像你瞄准了,但是子弹到了两百步外百分之百不可能击中你瞄准的敌人,没准偏个十几步击中另外的,所以说要是想‘精准’,那敌军得足够多而且拥挤,但绝对不包括骑兵的散兵线。 到了一百步,那准头就大大增加,也能射穿寻常的皮甲,但是对精甲基本上还是无能为力。 真要到人当杀人,佛挡灭佛的地步,五十步以内才是最佳,这样的距离,敌骑一个简单的冲锋就能杀到眼皮子底下,也最是考量战士心理素质的时候。 “一百三十步!”禹弘暴吼:“开火,自由射击!” 如同炒豆子一样的枪声顿时大作,这时候考虑屁的精准度,只要火枪兵足够多,只要能交织出一道火力幕布,形成火力屏障,那就算是神仙也别想杀到武锐军的眼前来。 四面都是飞舞的弹丸,但凡冲进一百步左右距离的敌骑成片成片的栽倒,处处都是被击中的战马翻滚痛嘶,火炮数量太少不足以形成覆盖轰炸,但是火枪能! 每个方向超过一万的火枪兵不断开火,弹丸简直无处不在,密集到让人发指的弹幕用无比轻松的方式收集着敌军的生命。 很快,四面战场在距离武锐军大营前方五十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已然密密麻麻全都是尸体,肆意横流的血水渐渐汇聚成了一道道小小的溪流,最后汇在一起成为一条大河。 大河很浅,主要是地面吸收的也很快,但是大河很宽,几乎覆盖了眼前所有的土地。 战争从来都不是仁慈者的舞台,对于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杀人有时候不是暴虐,而是为了以杀止杀。 “很壮观的场面。”走出大帐的冯恺心情愉悦的看着眼前宛如炼狱一样的战场,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倒是那些成都的读书人也就是如今武锐军的参赞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如雪,虽然是乱世,但是没有经历过兵灾的他们只从书本上简单的知晓过战争的残酷,但要说有多深刻的认知,那纯粹就是扯淡。 而且现在的战场已然远远超出了书本上说的那种战争模式,如果非要用一种更加贴切的说法,那就只有两个字。 屠杀! 但这似乎又是另外一种屠杀,在他们对于屠杀的认知当中,就是胜利者冲过去,面对已经崩溃的敌军挥舞起战刀收割一群群敌人的生命。 是用屠杀的方式彻底崩溃掉敌人的斗志,最后在屠杀到一定数量的时候,迫使还没被杀掉的敌军跪地投降,从而达到大胜的战争目的。 可现在的战场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敌骑斗志并没有瓦解,他们被屠杀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相反,他们是嚎叫着冲上来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敌人的子弹…… 第两百四十一章 无底深渊 用生命换子弹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但是参赞们永远不会了解这个世界到底会有多残酷,他们也不会知道被满清征服的蒙古诸部和投降满清的那些汉将在当权者面前是有多么的卑微。 就算给予最高的礼遇,那也是为了榨干你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当价值失去之后,那么只要不是旗人,那么就是奴隶。 奴隶的命不值钱,就好像现在只要能击破武锐军迎来一场大胜,那么对于阿济格来说,就算死再多的蒙古人和汉人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想要拥有这样的人,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只要旗人保持着强悍到足以压服各方的实力,那么其它任何方面都不能算是个事。 但是蒙古王公和汉将们可不会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更清楚,自己的兵就是自己说话的底气,兵如果没了,在清国王公的眼里,自己就是一坨屎,一坨臭不可闻的狗屎。 “王爷……”心理素质一向无比强悍的吴三桂说话时候带着颤音。 一生征战,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残酷的战争没经历过,吴三桂自认自己就算在尸山血海里面也能甘之如饴,他能亲手砍翻上百的敌人,最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被他劈死捅穿的敌人的命不是命,那仅仅只是一只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是擎天彻地的巨人,敌人是蝼蚁,哪怕是在山海关面对李自成的大军,他都觉得自己是非战之罪,他之所以扛不住是因为大顺军的兵力数十倍于他,而他孤立无援,关外还有虎视眈眈的清贼。 他之所以开关投降,之所以会对自己眼中的蛮夷卑躬屈膝,之所以甘之如始的把头发剃成令人作呕的鼠尾巴,是因为他不甘心。 不甘心大明的江山被李自成这样的贼寇夺过去,不甘心曾经从来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流贼成为自己以后跪拜的对象,至于是不是怕死,那就算是,也不会承认。 好在满清对他还算礼遇,这些没什么见识,却因为血脉而身居高位的满清王公就算是皇子皇孙,骨子里面还是野人,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吴三桂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一定会在满清统治整个华夏建立新的帝国当中成为一代豪雄,就算是满清王公也不敢小觑的豪雄,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手里有兵,有数千上万的关宁铁骑效忠于他。 但是他现在赖以生存的关宁铁骑和蒙古骑兵一样被对面的武锐军如收麦子一样收割生命,这让吴三桂心痛到滴血。 从战术角度而言,吴三桂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任何谬误,这是无数次的战场血杀总结出来的经验。 四面突袭,不分主次,以散兵线来弱化武锐军的炮火袭击,这本身确实没错,也确实是将武锐军火炮的杀伤力缩减到了最低,就从先前阿济格督阵时候脸上带着的笑意就知道,这样的战法确实不错。 但是吴三桂现在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而导致他判断错误的地方还是情报。 谷辵 情报上说的重庆之战之所以武锐军会大胜完全是因为火炮,是因为武锐军不可思议的火炮发射距离导致张献忠大帐被轰,也因为指挥中枢被击溃从而导致大西军混乱,从而被武锐军抓住机会,一战而大胜。 情报中描述的主要东西就是火炮,甚至已经断定武锐军超远射程的火炮就没几门,其余的火炮都是很常规的射程,数量也确实不少。 所以制定这样的战术策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算错,阿济格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认可吴三桂的战术,至少说明这战术是切实可行的。 阿济格虽然野蛮,可不要忘了,既然他能被多尔衮放在西路军主帅的位子上,那至少说明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莽夫。 一个拥有丰富战争经验的战将,就算目空一切,可至少在面对十几万人的大兵团作战时候,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然而错就是错,就算阿济格和吴三桂都没有轻敌,但是终究还是低估了武锐军的火力,甚至都不能算低估,因为武锐军交织出来的火力网是从根本上打破了他们对于火枪的认知。 阿济格的脸色难看到滴血,为了防止张献忠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离武锐军大营的距离超过十五里,然而前方恶战的消息还是无时无刻的传到他的耳朵里面。 吴三桂带着颤音的话他自然听的明白,这个贪生怕死的汉人胆怯了,怕了! “汉人有句话叫做开弓没有回头箭。”阿济格冷冷说道:“四面攻营的策略没错,但是武锐军的火力如此凶猛也确实出乎本王的预料,本王问你,此时若是退兵,我们是否还有第二次机会?” 吴三桂摇了摇头。 “那就只有一往无前,只要能突破火力封锁,孱弱的汉军就是待宰的羔羊,如果这个时候退兵,我们下一次冲阵的代价会更大,大到我们都未必能承受得住。” “末将担心,此等伤亡,军心怕是不稳。” 阿济格大笑道:“士气这东西就是要一往无前,只要能短兵相接,无畏的蒙古勇士和骁勇的关宁铁骑一定会让武锐军付出全军败亡的代价,届时我们将会获得的战利品足以震惊整个大清国,同样,如果我们输了这一次,本王或许只是被多尔衮冷落,而将军你的前途只怕堪忧。” 吴三桂握紧了拳头,阿济格说的没错,身为降将又是汉人,在大清国本身并无地位可言,就算封他为王又如何,大清国封王的汉人又不是他一个,左右不过就是一驱使他上战场的名号罢了。 他的全部价值都在战场,如果他在战场上不能所向披靡,那么就是一块可以随时丢弃,任人践踏的破布,至于他开关的功绩,对于大清国的王公来说,或许会感激他几天,想要躺在这样的功劳簿子上面吃一辈子,那纯属做梦。 投降异族本就是数典忘祖,吴三桂也清楚,他根本没有退路,满清如果败了,那么等待他的只会是无底的深渊。 第两百四十三章 战术性撤退 成千上万的骑兵呼啸着从武锐军大营当中冲了出去! 没有被火炮击垮斗志的五万敌骑,终究还是在武锐军火枪兵快要达到承受极限的时候撤退了,大营四面留下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尸体后,在清脆的鸣金声中仿佛捡回了一条命,匆忙而又狼狈的拨转马头撤退。 这一刻鸣金声就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音,让所有冲阵的敌骑感激阿济格一家子之后再把满清所有王公的祖宗十八代刨出来鞭了一个遍。 阿济格就算再漠视蒙古人和汉人的生命,也不可能在五万敌骑战损差不多有三成的时候还能做到泰然处之,当然如果蒙古人和汉人死绝了就能冲破武锐军的大营,然后让八旗旗兵冲杀过去进而获取大胜,那还是值得的,但是似乎不可能。 武锐军的火器其犀利程度远远超出了阿济格和吴三桂对于火器的认知,那交织而出的弹幕完全就是一张死亡之网,想要突破这张网,根本不知道还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这根本就不是冲营,而是驱使人去送死,阿济格很清楚,蒙古人也好,吴三桂这些汉人也罢,之所以会臣服会投降大清,完全是因为大清八旗兵强悍的武力,是对于强者的敬畏。 可现在武锐军的战斗力几乎已经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也就是说武锐军的战斗力俨然已经超过了满清八旗,那么他们会不会起异心? 就算不会,这样驱使他们送死,也只会让蒙古人和汉人离心离德,所以在前方战况一次次传进耳朵,在得知骁勇的骑兵不惜生命去冲营,最终连武锐军大营十步以内都冲不进去的时候,就算是久经沙场的阿济格也绝望了。 既然送死都没有办法达成战术目标,那么死再多的骑士也毫无意义,于是他只能下令撤兵。 当鸣金的那一刻起,阿济格就已经知道,这一次面对武锐军的作战计划已经彻头彻尾的失败。 而且不是单纯的失败,这次失败意味着哪怕是真正的满八旗兵也将对武锐军毫无办法,面对如同刺猬一样无从下嘴的武锐军,接下来的大清国似乎只能处于被动防御,而这恰恰是骄傲的大清国所不能接受的。 阿济格并没有怪罪吴三桂,事实上这次冲营,关宁铁骑也非常卖力,这不是吴三桂的战术水平不行,更不是对武锐军战力的错误预判,甚至于在战前吴三桂就不止一次表述过绝对不能小觑武锐军,而且在面对未知军队前,不论如何拔高对方的战力都不算过分,毕竟小心无大错。 现如今阿济格的心情已然彻彻底底跌落谷底,甚至对未来都感到了无比的悲哀乃至绝望。 潼关折戟沉沙,西安坚城不克,现在西安没拿下来没法交代,又来了武锐军这么一只露出獠牙的猛虎,现在看来,想要击溃武锐军至少凭借常规手段在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那么想要在武锐军眼皮子底下豪夺西安,那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 一连串的打击让阿济格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三分,他很清楚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剥夺军权甚至被削爵都不是没有可能,在大清国没有爵位还无所谓,可要是没了兵权,尤其是以前还是拥有兵权的人来说,在满是豺狼的大清,迎接他的将会是噩梦。 这一场噩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可就在此刻,阿济格的眼中闪出了一缕神采。 “武锐军骑兵出营,兵力上万?”阿济格得到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谷翭 在阿济格看来,拥有超绝火器的武锐军步卒如今就是无敌的存在,那么只要战术安排得当,不至于中了伏击的话,稳扎稳打的进兵作战,这天下将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在正面战场上会是武锐军步卒的对手。 毕竟你面对的是一只刺猬甚至是豪猪,你想咬死他,别说能不能咬得动,估计就算能咬动,最后也一定会刺的自己满嘴血。 可武锐军骑兵?那是什么玩意? 在阿济格听了吴三桂对于武锐军的详述之后,他就已经断定武锐军骑兵存在的意义是追击,也就是当敌军溃败之后承担起剿杀溃敌的重任。 这样的兵力配属很正常,就连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流寇也拥有这样的配属骑兵,不过流寇配置骑兵基本上是为了逃窜起来更快捷,至于追击……十次大战能有一次就算不错了。 现在武锐军骑兵出动追击? 五万冲营大军确实败了,这一点就算阿济格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就是败了,再多的借口说出来也只会显得自己无能。 但败也分战术性撤退,小败、大败和溃败! 从战损来看,这一次冲营无疑是大败,如果战损过万都算不上大败,这天底下也没什么战役能算大败了。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阿济格更愿意承认自己这次失败是战术性撤退,是在明知道不可能获取战果的时候选择撤退,从而避免自身战损再一次扩大的军事撤退。 当然就当是阿济格为自己大败找的借口也行,但无论如何都跟溃败扯不上半点的关系。 什么是溃败,溃败的前提条件是军心崩溃,士气丧尽,那个时候的兵已经不能算做是兵,溃败的兵就是一只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而追兵就是一个个拥有丰富经验的猎人。 兔子急了会咬人,但更多的兔子只会成为猎人的猎物,而且是完完全全失去抵抗能力的猎物,面对猎人的猎杀,乖乖的用自己的命来完成最后的献祭。 阿济格愤怒至极,因为从来都是英勇的大清旗兵将敌人当成猎物,可现在自己竟然被人当成了兔子! 蒙古兵和汉骑败了但没有溃败,他们的手中还拿着明亮的钢刀,他们的心中还憋着一股无处宣泄的怒火,但凡有一丝的机会,阿济格都相信,即便是为了复仇或者找回自己刚才丢掉的荣耀,他们都会回转马身化身猛虎。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压阵的上万八旗旗兵! 第两百四十四章 火枪骑兵 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因素有很多,比如天时地利,比如阴谋诡计,比如兵力多寡,比如军备粮草等等,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最不容忽视的因素就是士气。 拥有滔天士气的军队面对士气低迷的敌军,哪怕兵力再少,哪怕军备再差,也能爆发出极其恐怖的战斗力,然后将面对的那些远比他们装备精良,兵力更多的敌军撕成粉末。 自古以来,不管是谁都知道士气的重要性,比如皇帝御驾亲征就是激励士气最重要的手段之一,而且效果不错,当然要是遇到大明英宗那样的军事白痴,那权当这话没说。 另外最常见的则是主将战前训话激励士气,不过训话的效果肯定没有主将披坚执锐亲自上阵,冒着箭雨玩命冲锋砍杀来的更直接,更有效果。 阿济格披上了战甲,拿起了自己的长戟! 他想要一雪前耻,他要让冯恺知道,派出骑兵来想要扩大战果是何等愚蠢的决定,和大清国的骑兵在野战当中正面交锋,他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希望一次性把武锐军的骑兵彻底打残,让冯恺也尝尝自己费尽千辛万苦组建起来的骑兵被剿杀之后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擂鼓!”精赤着上身,浑身肌肉犹如硬化一般的鼓手立即抡起手中的鼓锤狠狠敲击在鼓面之上。 沉闷无比的战鼓上带着振奋士气的力量在战场上空响起,于是听到鸣金以后撤退的骑兵懵了。 鸣金是撤退,战鼓是进攻,这压根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概念,也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军令。 于是匆匆撤退的骑士很自觉的放慢了马速,这也是阿济格坚定的认为他只是败,却与溃败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原因。 很快,这些回撤的骑兵就知道该遵奉哪一条军令了,因为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有出击的武锐军骑兵,而前面则是嚎叫着冲杀过来的满清铁骑。 八旗兵正式出动,带着如今这个时代有我无敌的气势冲杀,这个时候还不掉转马头和屁股后面的敌骑血杀,难道和迎面杀过来的满骑对冲? 那就是找死…… 梁岚一马当先,手中战刀狂舞,接连劈死几个蒙古骑兵,满甲胄上的血液和满脸的热血让其看上去就仿佛地狱归来的厉鬼。 身为背主而降的大将,也是冯恺将用人不疑体现到极致的大将,梁岚知道就算那些大帅嫡系老弟兄表面上和他的关系再如何融洽,可骨子里面隐隐透出来的那种排斥他还是能感受清晰的。 这种排斥,梁岚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也一定如此,归根结底就是他并没有真正融入那个圈子。 想要融入那个圈子不难,拿战功来说话。 作为武锐军当中花费代价和重甲步兵不相上下的骑兵营,梁岚不觉得自己只配给步兵打扫战场,他知道随着火器的大规模运用到军队当中,冷兵器战争的时代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而这个退出的过程肯定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比如曾经战场的王者骑兵也将会逐渐消亡掉。 谷蓗 梁岚看不到后世,所以他想的没有错,可冯恺知道就算是到了抗战,骑兵也没有真正被淘汰掉,想要真正淘汰骑兵,除非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铁路和各种各样的运输车辆成为主流。 不过至少这一刻骑兵还有用武之地,而这一次也是他梁岚带领武锐军骑兵营为自己证明价值的机会。 但是梁岚更清楚,他面对的是从小就长在马背上的蒙古人,面对的是称雄大明军界,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的关宁铁骑,还有完全是通过一场又一场血腥杀戮,压服整个辽东的满清八旗。 而武锐军的骑兵经历了两年最为严酷的训练是不假,但是要论马上搏杀,那和面对的敌人比起来,说真的就是个笑话。 冯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骑兵的劣势,但是依旧让骑兵营在敌军没有形成溃败之势的情况下悍然出击,那只说明两点。 第一点,他需要练兵,需要通过真正的战场血杀,对武锐军的骑兵完成一次淬炼,让自己的骑兵通过血火的洗礼蜕变成为真正的战士。 第二点,冯恺不认为骑兵营会输,哪怕是这样一群新兵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敌骑也是一样,因为这几年间,成都的军工厂为骑兵量身打造的骑枪早已经完成了全营配属。 如今的武锐军骑兵每人拥有一支短火枪,一支长柄骑火枪,还有一柄刀刃奇长还带有弧度,刀身两边还开有血槽,刀柄只有刀刃一半,看上去有些类似陌刀也有些类似于斩马刀的奇怪兵刃。 这样的骑兵在武锐军中还有另外一个响亮的名字。 火枪骑兵!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骑兵都喜欢用火枪,但不喜欢的只是极少数,比如骑营主将,比如方小六。 身为传统武将还是武痴一样的人物,这两人一个德性,始终坚定不移的认为骑兵就该有骑兵的样子,就是应该在马背上向敌阵发起冲锋,然后如同凿子一样凿穿敌阵,用手中的长枪捅穿敌兵的身体,用长刀割断敌人的咽喉。 每击杀一个敌人就是一份属于骑兵的荣耀,身为骑兵是骑在马上的勇士,学步卒放枪? 这是对荣耀的玷污,但是这是冯恺的决议,就算是梁岚也没有办法更改,但是梁岚有权力将所有不喜欢使用火枪的骑兵编为自己和方小六的亲卫,可以肆无忌惮血杀向前。 寻常的骑兵对战一般的骑兵,论凶悍,谈血勇,还有骑术等等来决定胜负,但是对上敌军大将,那就算在精锐的小兵也只有挨刀的份。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梁岚如同一头疯虎一般冲杀进敌骑当中,手中几乎无一合之敌。 所以在战场上,大军团混杂在一起厮杀,基本上会出现兵对兵,将对将的局面,不是主动迎合上去,而是自己一边的兵自然而然的会给将领之间让出一片战场! 第两百四十五章 对决 将对将,亲兵对亲兵,不是他们想,而是为了将军的荣耀,身为主将就不允许亲兵插手和敌方主将之间的对决! 所以梁岚很自然的和阿济格对战在了一起,而另外一边方小六则是莫名其妙的和吴三桂厮杀到了一起。 除此之外的战场就要简单的多了,在梁岚眼里的骑兵之耻的火枪骑兵骑在战马上呼啸着在战场上游斗,只不过不断想起的枪声还有一个个随着枪响而落马的敌骑。 这种战法确实很恶心,本该是穿插、突袭、冲锋、交错厮杀的骑兵成了战场上游战的勇士,而且还是能不接触绝不接触,只要逮到机会就放冷枪杀敌的庸士…… 但别说,恶心也是恶心敌人,至少自己人觉得这种战法很好也很爽。 战争的奥义是什么?是灭敌是取得最终的胜利,至于过程并不重要。 过程再如何精彩,到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是胜,那也只能算是惨胜,更不足以成为将军炫耀的资本。 如今用最小的伤亡代价来斩获最大的战果,消耗掉敌军的有生力量,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完胜。 如果说精彩,在如今的战场上只有阿济格对阵梁岚和吴三桂厮杀方小六。 毫无例外,梁岚和方小六两人如今都落于下风…… 梁岚身为大明二品武将,武力值自然毋庸置疑,但是阿济格更强,这就是一位天生的战士,追随父汗血杀四方,一身武艺完完全全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在搏杀经验方面,梁岚还不足以相提并论。 满洲是一个崇尚勇士的地方,所以阿济格哪怕是多尔衮的亲哥哥,只要他遭受惨败,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因为他和多尔衮并不亲近,至少没有多铎亲近,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多尔衮不会死保,充其量能保住命罢了。 所以现在的阿济格已经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攻不破武锐军的大营,他还可以把原因归咎于武锐军的火器实在太凶猛,就算满清的王公不信,迟早有一天也能亲身体会到。 到时候满朝上下包括多尔衮就都会知道,他之败非战之罪。 可是骑兵对骑兵不一样,自己麾下如今还能狂战的骑兵是武锐军的数倍之多,而武锐军的骑兵按照吴三桂的说法是刚刚组建两三年,而在两三年前,这些骑兵还只是步卒,在四年前这些步卒甚至还只是农夫! 如果在这样绝对的优势下,还不能干脆利落的杀溃敌军骑营,那是对满清骑士对蒙古铁骑和关宁铁骑的侮辱! 也是他阿济格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洗刷掉的耻辱,而且是注定翻不了身的那种耻辱! 此战不是要胜,而是要大胜,完胜! 只可惜正在酣战的阿济格没精力去观看外面的战局,因为他要应付眼前这个如同疯子一般对他狂攻的家伙。 谷彅 这家伙绝对是十足的疯子,明明武艺和勇力都不如自己,正常而言,最多三十招,阿济格就有信心将梁岚斩于马下! 然而每一次梁岚眼看着就要被自己劈死的档口,这个疯子就会使出亡命打法,自己固然可以一刀斩杀了他,可在这种亡命打法之下,自己也必然会身负重伤! 阿济格觉得自己并不惜命,甚至可以说任何一名满洲勇士都不惜命,也正是因为不惜命,所以活到最后的肯定是自己。 但是也得看值不值,面对一个武力肯定不如自己,只是因为对方搏命就要自己付出惨重代价,这肯定是不划算也是毫无必要的。 所以阿济格决定耗,只要梁岚搏命,他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化解掉,然后一轮狂攻逼迫梁岚再次搏命。 这样的战法对于梁岚的体力消耗无疑是极其巨大的,更何况在对阵自己之前,梁岚至少已经厮杀了一刻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梁岚绝对坚持不了一刻钟,那么当梁岚气力衰竭之时就一定会错漏百出,随便抓住一个漏洞就能轻易置其于死地! 当梁岚意识到已经不可能战胜自己的时候一定会选择跑,那个时候的梁岚一定会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的战斗力,然后迅速拨转马头。 这样的事阿济格遇到的多了,但是对手无一例外都已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梁岚确实累了,也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确实不是眼前这个建奴的对手,甚至于要不是自己的甲胄精良的过份,先前就已经被阿济格斩于马下。 勇力有高低,输赢胜败不可耻,猛如霸王还有乌江之刎,强如吕布也有白门楼之殇,古往今来的悍将败战的多了,他梁岚还算不上名将也称不上猛将,败于敌将之手算个屁。 至于荣耀……梁岚确实渴望,但是也得看怎么取,当初他杀龙文光向冯恺纳投名状,就已经将名誉扔进了臭水沟,他现在效忠冯恺,因为信任,他绝对忠诚,也心甘情愿为冯恺奉献生命,但绝对不会明知不可敌还自己找死! 梁岚明白继续战下去,自己一定会折在这里,这种蠢事他怎么可能去做! 势大力沉的一刀力劈华山,当即将阿济格劈退,就在梁岚转身的那一刻,阿济格似乎早有所料,在阿济格眼里,梁岚已然是他砧板上的鱼,岂有飞了的道理! “想逃?”阿济格脸上露出一丝狰笑,战刀横扫,梁岚若是继续逃,就算甲胄再精良,这一刀不能将其拦腰斩成两截,至少也能让其内腑尽碎! 两名悍将交手如电光火石,却见拨转马身的梁岚脸上浮现出冷嘲热讽似的阴笑,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短火铳出现在梁岚手里,随即枪响。 梁岚不喜欢用火器,但不代表他没有,更不代表他不会,事实上武锐军各营主将副将都拥有一支短火铳,而这短火铳往往就能出敌意料,毙敌于当前。 阿济格一声惨叫,不过好在他的一刀太快,快到让梁岚根本没有时间瞄准,所以哪怕近在咫尺,这一枪也没能将其爆头,不过也正是距离太近,这一枪也直接将阿济格的肩膀炸出一个深深的血洞…… 第两百四十六章 穷寇不追 阿济格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卑鄙的明将竟然会动用火枪。 知道武锐军火枪犀利,但是阿济格委实没想到那火枪竟然无需点燃火绳,而且枪身居然那般短小! 大清国不是没有火器,甚至可以说有很多,不管是火铳还是火炮,在尚可喜和耿精忠归顺大清之后,大清就拥有了火器营。 但是大清火器营的巨炮沉重无比,根本没办法用之于行军,而小炮……效果还没弓箭好,完全是鸡肋一样的存在。 另外就是火枪,大清国的火枪说白了原本也都是大明的,拥有长长的枪管,需要点燃火绳,需要清膛,需要装填火药和弹丸,击发一次的速度足够开弓三次,准头差到发指,射程低到可怜,还喜欢炸膛。 所以对于以勇猛的大清战士而言,火枪同样是鸡肋,而火枪兵的使用者就该是那些老弱的汉兵,这样的兵上不了战马,拿不动刀枪,那就用用火枪好了,真正的好男儿是不屑用火枪的,哪位将领若是用火枪,那简直就是把屎糊在自己的脸上,臭不可闻,无脸见人。 然而眼前这位明将竟然使用火枪,而且还是这种超出阿济格理解的火枪,不过再无法理解也没丝毫用处,因为在枪声响起之后,他就已经一声惨叫翻身栽落马下。 没能将阿济格一枪爆头让梁岚多少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 战马扬蹄,长刀如匹练悍然挥下,阿济格满脸绝望,已然闭目待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亲兵疯了似的扔掉长枪,踏马飞跃,堪堪在梁岚刀落半途虎扑到刀锋之下,一刀被斩为两截。 亲兵用自己的命替阿济格挡下夺命一刀,可说到底也只是迟滞了一瞬罢了。 本就已经战到精疲力尽的梁岚眼中闪过一缕恼怒,这一刀劈断亲兵身体更是耗费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不过敌酋阿济格就在眼前! “死!”意志出动,潜力爆发,又是一刀! 然而那亲兵用命换来的时间,其余亲兵岂能视而不见,一个个顿时如同发了疯的野兽,嚎叫着彻底疯狂。 被砍死被捅穿,用自己的身体搏取时间,用自己的命和梁岚亲兵换命,最终阿济格还是被亲兵抢了回去,梁岚再次开了一枪可惜弹丸被阿济格亲兵所阻,只能恨恨看着被抢出去的阿济格消失在视线当中。 另一边方小六已然是险象环生,吴三桂不愧是大明边镇数一数二的悍将,当年就敢单枪匹马闯入敌阵当中将深陷重围的父亲吴襄给救了回来,那一杆银枪使的当真是出神入化,滴水不漏。 而方小六几年前还只是一个寻常小卒,这几年时间因为到了强筋骨的年纪加上日益苦练,武艺虽然是突飞猛进,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在武锐军军中,若是论单兵厮杀,能和方小六旗鼓相当的也不超过一掌之数。 当然,方小六还年轻,再给他几年强化还有战场搏杀的经验之后,他未必不是吴三桂的对手,但是现在不行。 甚至于有好几次吴三桂有挑翻方小六的机会,最终都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谷瞜 阿济格那边的混乱,自然也惊到了吴三桂,当看到浑身是血的阿济格被亲兵抢下去之后更是大惊! 要知道满人勇悍,练武最常见的方式就是和猛兽搏斗,还喜欢和他们这些降将厮杀,如此也可以相互印证,至于在印证过程中降将是否会被杀,那不在满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面对武力远不如自己的降将,满人一般也不会随意下杀手。 吴三桂和阿济格切磋过,而且不止一次,所以他对于阿济格的武力很清楚,至少和他在伯仲之间,现在阿济格和武锐军战将鏖战竟然重伤,岂能不让其心惊。 这一惊哪里还有半点恋战的念头,当然连出数枪将方小六杀退,马身一转便已策马而逃。 主将阿济格重伤生死不明,关宁铁骑主将吴三桂逃了,那些在先前冲营时候就已经损失惨重的蒙古诸王公本身就没什么斗志,只不过是摄于阿济格之威才不得不死战,现在这情形,还战? 难不成想要把自己麾下的儿郎全部都葬送在这不成。 谈不上兵败如山倒,但是撤退如旋风还是可以肯定的,这些几乎是为了战场而生的骑兵撤退起来章法丝毫不乱,很快就跟武锐军脱离了接触。 不存在什么穷寇莫追的说法,武锐军骑兵这次出击只是想要练习实战,而不是跟满清数万骑兵死磕到底。 事实上就算武锐军的骑兵拥有火枪,但整体实力终究还是有所不如,追击下去只有两个结果,其一被逼的敌骑疯狂反扑,最终全军覆没,其二也是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清脆的鸣金声再次传遍战场,只不过这一次鸣金的是武锐军。 等到武锐军骑兵尽数入营,敌军骑兵主力也已经如潮水一样退了回去。 战场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尽,这一场对于满清而言的攻坚战,对于武悦中而言的防御战,在经历了四个时辰之后也终究落下了帷幕。 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满地肆意横流的血水还有那冲天的血腥气味,还在向苍天诉说中这场战役的惨烈。 “清扫战场,敌军伤者一律补刀集体焚烧,我军阵亡之兵火葬骨灰装坛,伤者命护理营立即展开救治,尽量保证每一位伤兵的生命。” 冯恺发布一系列军令后看着垂头丧气的方小六笑道:“怎么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方小六捏了捏拳头,眼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不甘道:“我不是吴三桂那恶贼的对手。” 冯恺闻言大笑道:“吴三桂可是大明数一数二的猛将,你不是他对手有什么奇怪,给你多一点时间历练,以后把场子找回来也就是了,说实话,你和吴三桂厮杀最后还毫发无伤的回来,对于本帅来说就已经很意外了,咱可是实话实说,你可不要以为咱是打击你心气呐。” 方小六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 第两百四十七章 后路 “吴贼未用全力,甚至我能感觉到他如果想杀我,二十招内就能做到,事实上他好几次都留了手……” 冯恺眉头一皱,吴三桂竟然留手? “详细说说。”一边的徐老五问道。 于是方小六将先前交手的细节囫囵说了一遍。 “大帅怎么看?”徐老五脸上带着一丝肃然。 冯恺冷哼道:“吴三桂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徐老五肃声道:“很有可能,李自成兵进京城,吴三桂奉诏勤王,然而在进京路上吴三桂磨磨蹭蹭,致使北京城陷于李自成之手,可以说崇祯之死和满京城的权贵,官员乃至无数的百姓遭受大顺军的毒手,吴三桂都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不是说吴三桂快速勤王就一定能挽狂澜于既倒,但是不可否认,天底下那些接到勤王旨意的将领当中吴三桂无疑是最强大的一个,他麾下数千关宁铁骑,也是大明最后一支拥有强大战力的军队。 这样的一支军队面对李自成那群乌合之众就算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可配合京城驻军,牵制住李自成并不算难事。 而那些奉诏不至的将领如果得知李自成被牵制住或许就会放弃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而进京,毕竟要是能在北京城下灭了李自成,必然是大功一件,甚至于那些在李自成进兵路上选择投降的各地将领也会反水。 比如山西那些将领在李自成二十万大军进入山西之后纷纷请降,这些将领降顺无非是觉得大顺势大,而大明日衰,亡国之像已然彰显无余,其中一些将领想必还是愿意当大明的将,而不愿意当反贼。 这吴三桂原本也是打算投降李自成,只不过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了回转山海关,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纯粹就是笑话。 大帅曾经说过,李自成即便是占了北京即便是称帝也依旧是是难以成事的草寇,崇祯虽然被逼死,但是大明还有南方,南方还有百万大军,吴三桂一代枭雄,在天下形势不明朗之时,怎么可能会轻易投靠李自成。 而后来李自成兵进山海关,吴三桂手中兵力太少不足以和其抗衡,最终选择降了满清,并引清兵入关一举重创大顺军,这其中缘由更加简单。 在和李自成成为死敌之时,吴三桂想要保住自身,故而引清兵退李自成,那个时候吴三桂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也根本没想过区区满清竟然有野心想要吞并整个华夏。 那个时候就算他幡然醒悟也已经迟了,所以他便要将这汉奸的帽子一戴到底,如果满清真的取代大明成为华夏的主人,那么他也是开国功臣,日后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直到今日一战之前,吴三桂都一直是甘为满清鹰犬,愿意将汉奸之路走到底,也心甘情愿的率领关宁铁骑,死心塌地的给满清卖命。 谷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满清确实很强,强到吴三桂没有反抗的心思,也强到他认定满清确实拥有一统天下的实力。 而且吴三桂更清楚知道一点,满清人太少了,少到根本不可能依靠自己满洲的力量来统治华夏,所以满清就必须要倚重汉人,这至少是开国初期必须经历的过程。 而多尔衮在北京颁布剃发令,说白了也是因为知道自己人少,所以多尔衮想要打断汉人的脊梁,磨掉汉人的精气神,他也知道汉人在初期一定会强烈反抗,但是依靠强大的武力,他足以杀到天下无声。 因为多尔衮清楚,在华夏这个花花世界,他们这些从白山黑水当中走出来,过够了苦日子的人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堕落下去,如果一开始在最强悍的时候做不到,那么以后大清国一定会陷入无休无止的乱战当中。 而吴三桂也知道,所以他唯多尔衮马首是瞻,情愿充当满清的一把尖刀,哪怕背叛祖宗也要让满清知道自己的价值,从而不会兔死狗烹。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满清必须要能夺天下,否则所有的一切都是扯淡。 原本吴三桂对满清夺天下并不存在疑虑,可是这一次甚至在更久之前的重庆之战,我军的横空出世震撼到了吴三桂,让他对满清是否能夺取华夏产生了质疑。 尤其是先前五万大军冲阵,我军凭借超强的火力封锁,愣是没让敌骑冲破咱们的封锁火幕,这就让吴三桂俨然意识到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满清到底能不能夺取天下! 满清毕竟是异族,面对的敌人不但有李自成这样的巨寇,还有如朝阳初生的我们,乃至还有这天下万万的汉民。 吴三桂或许会觉得李自成不过就是冢中枯骨,就算还能撑一会,但是在满清的狂攻下也肯定撑不住,而南明号称还有百万雄兵,可也就是一群还不如匪的垃圾军队。 至于汉民,只要屠杀,杀到万民胆寒也就行了,他唯一算漏了的地方就是咱们武锐军,他没想到一直蛰伏在四川不参与中原乱战的我们武锐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彪悍。 彪悍到蒙古骑兵和他的关宁铁骑都不是对手的地步,现在这一战,咱们的火器让冲营兵马痛入骨髓,那么在没有办法对抗我军的前提下,大清国拿什么去争天下。 甚至于,吴三桂觉得咱们武锐军的脚步走到那,满清在无法抗衡的前提下只能退避,直到退出关外。 吴三桂投降满清可不是想在关外当野人的,他需要满清夺天下然后洗刷掉他身上背叛祖宗的污点,现在满清有可能夺不了天下,他自然而然也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所以吴三桂没有对小六痛下杀手,就是想给咱们留个善缘,说白了就是两头下注,如果真到了大清国不敌我军兵退之后,我想吴三桂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帅上书,没准还能给咱们纳上一份足够厚实的投名状……” 徐老五的一番分析听的方小六头大如斗…… 第两百四十八章 火柱 冯恺脑海中浮现出后世历史当中吴三桂的形象,这位在明末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传奇人物,一生完全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是辽东将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胸有热血满怀报国之志,对于舅舅祖大寿投降满清是愤怒至极。 然而随着大明日益衰落,随着崇祯诛杀袁崇焕致使辽东将门和大明离心离德,不说人人自危,至少也都已经抱了自保的念头。 在崇祯殉国之前,曾经的热血少年已然不在,俨然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处事圆滑更清楚什么是拥兵自重的军头。 等到大明北方政权沦丧,等到李自成占据北京,那个时候的吴三桂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在这乱世的浪潮当中保全自身,如何能在王朝更替之际谋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然而李自成并没有给予吴三桂需要的一切,或者说清醒过来的吴三桂也不觉得李自成能够给的起他想要的一切,于是在降大顺没多久就悍然去了山海关,拉起了抗击大顺的大旗。 再接下来就是山海关大战,再然后就是引清兵入关,最终让李自成遭遇一片石大败。 对满清居功至伟的吴三桂最终成了满清不值钱的平西王,并且充当起了为大清国定鼎天下的急先锋,多年征战,最后亲手用弓弦勒死了南明永历皇帝,彻底宣告大明三百年天下彻底成为历史。 最后自然就是吴三桂恬不知耻的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谋反,最后干脆连旗号都不要了,直接自己当了皇帝,最终病死于征途,否则最后到底会是个什么局面,谁都说不清。 单骑救父,冲冠一怒为红颜,镇守山海关,引兵入关,三藩之乱…… 吴三桂身上的故事太多,以至于让这家伙成为华夏几乎家喻户晓的人物,就算没能流芳百世,至少也是遗臭万年留其名了。 站在愤青的角度,站在民族的角度,冯恺有一万个理由杀了吴三桂,然而到了冯恺这样的高度,他考虑问题绝对不会那么片面。 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吴三桂该不该杀,而是利益取舍,是如何利用这里面的文章来达到符合武锐军利益的事。 当吴三桂的利用价值结束了以后,再考虑走狗烹为时不晚。 “静观其变吧,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冯恺没有直接对吴三桂的事进行表态,这让徐老五有些失望。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冯恺真实身份,也知道吴三桂后世历史的人,徐老五对吴三桂的观感远远没有冯恺那么憎恶,他坚定的认为,吴三桂之所以引清兵入关并不是坚决要做民族的罪人和华夏的叛徒,而仅仅只是为了自保。 毕竟在李自成围攻山海关的时候,在没有强援对抗大敌的时候,不引狼入关,那么等待吴三桂的唯一下场就是身死族灭。 至于大败李自成之后,顺势投降满清并且成为满清的平西王,徐老五觉得这是顺势而为罢了。 因此徐老五坚定的相信,只要给吴三桂一个机会,那么吴三桂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归降大帅,然后在归降之前狠狠捅满清一刀,比如阿济格的人头就很适合做投名状。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徐老五还没觉得吴三桂已经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毕竟现在吴三桂还只是被迫投降,还没有造下后世那种种罪孽,那么理应罪不至死,至少也该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谷錃 但是徐老五也知道冯恺脑海当中根深蒂固的印象和好恶,所以现在还在杀吴三桂还是不杀之间没做出决定,因此他准备劝劝,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鏖战了一天的武锐军战士们并没有休息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夏天,尸体不处理了很容易发生瘟疫,伤兵不得到最快最有效的救治,也会造成非战斗死亡,还有就是这大营。 大营外面死的人太多了,四面的土地都快被血水染红了,刺鼻的血腥会引来铺天盖地的蚊蝇,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所以大营得换地方…… 很快离大营数百米的地方燃起了一支支巨大的火柱,几百上千具尸体被堆放在一起浇上火油点燃开始发烧,空气中焚尸的味道很快掩盖了血腥气,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于是第二日一早,忍受了一夜的冯恺下令拔营换地方…… 至于那些还在燃烧的尸体没人去管,事实上还能烧很久,没办法火油只是引火,尸体内的油脂才是让火堆经久不息的罪魁祸首…… 不过不停燃烧的火柱足以给西安城内的大顺军造成最大的震慑。 想想看,将他们困在城内苦不堪言的满清铁骑,一战之中被武锐军杀的这么惨,如果武锐军开始攻城…… 满清没有大量火炮,可是武锐军有,而且很多很多,如果数百门火炮对准西安狂轰滥炸,西安能坚持多久? 谁的心里都没底。 武锐军正在统计战损和战果。 “我军步卒阵亡一百六十七人,七百三十五人皆为轻伤,阵亡将士都是被清军弓箭、投枪射中要害而死,不过好在我军甲胄足够精良,否则阵亡人数怕是要翻上几倍,伤者皆为轻伤,并无大碍。 骑兵阵亡六百三十一人,重伤两百一十四人,轻伤过千,重伤兵不知道有多少能熬过来,就算熬过来绝大多数只能退役。” 冯恺听完汇报保持沉默。 这样的伤亡面对这次满清志在必得的冲营之战,完全可以接受,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代名词,战场本身就是杀戮场,冯恺也只能是最大限度的去保证每一位战士的生命,但想要完全杜绝,这不可能,他也没那个本事。 至于骑兵……冯恺在骑兵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那银子花的更是如流水一样。 在火器将会成为战场主流之际,骑兵至少当前还不可能成为鸡肋,因为当前面对的主要敌人还是以骑为主的满清和蒙古骑兵。 如果不是考虑到两条腿的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的,如果武锐军的主要敌人仅仅只有流寇,那么冯恺绝对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组建骑兵营。 第两百四十九章 刺 失去燕云的大宋虽然因为商业兴盛而富裕,但是缺少骑兵就只能一直处于防守的弱势地位,甚至不惜向辽国乃至西夏那样的小国缴纳岁币以图苟安。 没有骑兵的代价是什么?是在一场战役当中如果胜了却没有办法扩大战果,也就没有所谓的大胜。 而一旦战败,人跑不过战马,最终一场小败都可能会成为席卷全军的溃败。 战争的本质本身就不是在一场面对面的战斗当中杀戮多少敌人,而是在取胜之后如何最大程度给予敌人以重创。 冯恺岂能看不透这么浅显的一点,所以他必须要有一支独立的骑兵营,骑兵营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追击,为了扩大战果,最好能一次性将败退的敌人杀到残废。 骑兵和步兵还不一样,步兵可以通过高强度的训练来达到令行禁止,可以把每一个战士练成机器人,在接受命令的时候形成下意识的行为。 如此一来,依靠坚固的步兵阵势,就算没有真正亲临过战场,可只要能端起手中的枪,能像训练时候那样稳稳的发射,那么就能够成为好兵精兵。 但是骑兵不一样,骑兵是要追击包抄,移动作战的,这也就难免会和敌军短兵交锋,他们对于临战经验和心理素质的要求要比步兵高的多,不通过战场上几次真刀真枪的厮杀,骑兵永远不可能完成质上的蜕变。 因此这次大营在抵挡住敌骑疯狂的扑击之后,冯恺果断下令梁岚率骑兵出击,目的就是练兵。 也是为了检验一下火枪骑兵在战场上的运用效率,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只不过上千的阵亡和重伤让冯恺心口隐隐作痛,这可是他几年间倾尽心血练出来的骑兵呐,仅仅一战就战损了接近一成,要是不心疼才叫有鬼。 不过…… 和战果比起来,似乎又不值一提。 “此番我军共阵毙敌军一万三千余,其中重伤两千俘虏已经尽数格杀,俘虏三千两百三十八人,其中包括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一百七十三人……” 冯恺沉声喝道:“押到西安城下枪毙!关宁铁骑全部放了,就算吴三桂手下留情的报酬。” 徐老五应下,脸上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哪里是给吴三桂报酬,纯粹就是给姓吴的添堵。 想想看,这一次阿济格五万骑兵冲营,最终折损近两万,损失之大,估计从老奴努尔哈赤算起都不曾有过如此大败,甚至就连阿济格自己都身负重伤,能不能挺过去都很难说的很。 遭遇如此惨败,满清会如何处置阿济格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想象那些损失最惨的蒙古王公必然担忧到极致,他们肯定最怕的就是下一次会不会继续被驱使来啃武锐军这块根本啃不动的硬骨头。 这个时候要是得知自己麾下的勇士们被处决,而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被释放,他们会怎么想? 英明一点或许会认定这是武锐军的离间计,毕竟这做的也太明显了,可那又如何?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是一根刺,深深的埋在阿济格等满清王公的心里,从今往后,吴三桂还想获得清国的信任,那纯属是做梦。 谷荳 在清国得不到信任就必然会被排挤和边缘化,如果哪一天关宁铁骑死的差不多了,吴三桂没了利用价值,会是什么下场? 相信吴三桂自己心里都会有一杆秤来衡量衡量,那么现在他会如何抉择…… 不过这根刺最终会有多大的效用不管,如今在西安城下发生的一幕足以让大顺西安驻军色变。 现如今城头上的李过脸色已然苍白如雪。 昨天那一场几乎算是发生在椅眼皮子都大战,李过对于过程和结局一清二楚,说实话,和满清战斗的次数不算少,几乎每一个大顺军的高级将领都非常清晰的感受过满清骑兵的战斗力是何等的强悍。 在李过看来,五万大军突然间绕过西安对武锐军发起突袭,这将会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恶战,最终的战局很有可能是武锐军彻底被击溃,冯恺十有八九会是仓皇率领残部逃回四川苟延残喘。 就算冯恺最后扛住了满清的突袭,最终也一定是损失惨重,没准那个时候认清战场残酷和满清战力的冯恺就会积极的向大顺寻求同盟对抗满清。 不管怎么说,这一战对于大顺而言都不是坏事,武锐军灭了,大顺没了在背的芒刺,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清军,武锐军若胜……似乎没这个可能。 但是现在武锐军不但胜了,而且是大胜! 五万清骑战损四成,而武锐似乎都没伤筋动骨,这让李过不寒而栗。 这可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精骑,是现在把大顺打的生死两难,甚至倚仗坚城雄关都难以抵御的清兵,在面对武锐军的时候仿佛一头撞到了刺猬身上,扎的自己遍体鳞伤。 简直难以想象,不可置信。 五万强骑对阵以步卒为主的武锐军,最终的战局竟然会是这样,委实颠覆了李过对于战争的认知。 李过觉得自己已经非常高估武锐军了,没想到终究还是低估了,而且低估了太多,这让他突然间寒意袭遍全身。 毫无疑问大顺军在野战当中绝非满清的对手,现在满清在武锐军面前又碰的头破血流,两相对比之下,大顺军如何能是武锐军的对手? 如果说这天底下只剩下南明、大顺、蜀明和满清四股能争这天下的势力,谁的力量最强谁就拥有更多的机会成为天下的主人。 以前李过一直觉得大顺军一定会笑到最后,因为满清虽强,但终究是异族,而且本部旗丁人太少,麾下那些受清国压制的蒙古人和汉人不可能和满清一条心,一旦清国战事受挫,没准就是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可是这几个月间和清兵接连大战,李过已经清醒了,他也不得不承认,大顺的军事力量比起满清还有很大的不足,可是他依旧坚定的认为满清夺不了江山。 现在李过清醒了,原来满清不过就是入关的野狼,自己家里面竟然还卧着一头名叫武锐的猛虎! 第两百五十章 狠毒 几千颗人头就在西安城下,在李过的眼皮子底下落了地,那腔中喷射的血水,将原本还被血腥味道笼罩的西安城又蒙上了一层血云。 李过很清楚冯恺之所以这么干就是杀鸡儆猴,是明明白白告诉城里守军,他们原本面对,觉得难以战胜的清军,在武锐军面前也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效果很明显,守军畏畏缩缩的窃窃私语时不时能窜进李过的耳朵里面,和以骑兵力量为主,缺少大型攻城器械的清兵不同,武锐军那如同天塌地陷般的炮击已经成了守军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果武锐攻城,西安能不能守的住,或者说面对无休无止的炮击的时候,能守住多久? 谁都想知道答案,可惜注定谁都不知道答案。 “把军粮送去武锐军大营。”李过叹了口气下令。 为了坚守,西安屯粮五十万石,给冯恺二十万石算不上什么,如果能用这二十万石军粮买十万清兵的命,李过觉得还是值得的。 至于冯恺剿杀清军之后会不会转头对西安下手,现在李过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昨天武锐军和清军一战的战报一五一十的送去潼关,然后让皇帝拿决断。 现在等决断的不只是李过一个,还有吴三桂…… 阿济格被火枪击中肩胛,虽然有军医救治,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高烧不退,就连军医自己都说了,能不能扛过这一劫,完全要看阿济格自己。 满人从骨子里面看不起汉人,同样对汉人也防备的很,如今阿济格是生是死,整个大营都没人知道。 经历了一场堪称大清立国以来最大的惨败,如今整支西路军都是人心惶惶,大清赖以震慑的武力资本在此时已经弱到了极致。 吴三桂甚至可以断定,如今那些损失惨重的蒙古王公已经打算逃跑。 这也可以谅解,毕竟对于蒙古王公而言,他们手里的兵就是自己唯一的资本,也是在草原上的话语权,兵要是打光了,那什么也都完了。 以火器称雄的武锐军彻底打破蒙古人的骑射,别说蒙古人,其实吴三桂也是一样,毕竟他麾下的关宁铁骑也是纯骑兵,要是真刀真枪的厮杀,就算是凶悍的满八旗,他都不惧,但是现在面对的武锐军,已然让他通体彻寒。 冲锋的骑兵面对密集的火枪,根本就是冲上去送死,人家一颗小小的弹丸就能要一个好汉的命,你骑兵再多也多不过人家的弹丸,更何况就算一百颗弹丸换一条命,对于武锐军而言都是核算的不能再核算的买卖。 徐老五的分析没有一点错漏,吴三桂确实怕了,当他看到勇猛的骑兵前赴后继的倒在弹幕之下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什么绝望。 这种绝望在后世满清身上也出现过,僧格林沁指挥数千精骑面对数百英军发起冲锋,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区区七个,可想而知当时的僧格林沁心里面有多绝望。 绝望的吴三桂不能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所以他在完全有能力格杀掉方小六的时候选择了留手,但是他也没什么把握这手留的到底有没有用。 他为了保命选择投降满清,放清军入关不论怎么洗都不可能洗掉他身上数典忘祖的污点,冯恺会管他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现在的吴三桂很彷徨,如果满清能夺天下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横空出世的武锐军就仿佛是难以跨越的大山横在满清的眼前,大清国想要夺天下,只怕难了…… 谷雚 如果满清夺不了这天下,吴三桂几乎可以肯定,多尔衮一定会让蒙古人和他们这些汉将先去和武锐军恶战,届时他们自己是留还是退出关外,看看再说。 总之,他们肯定落不着什么好,送死倒是一定的。 现在摆在吴三桂面前的就三条路,其一是陪满清一条道走到黑,看看有没有机会从黑暗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当然只要武锐军在,恐怕很难,所以陪满清等于把自己往棺材里面送。 其二是逃跑,跑的越远越好,比如草原比如西域,要是有机会逃去东南那些小国似乎也不错。 其三就是投降冯恺,但是投降冯恺就是赌命…… 就在吴三桂胡思乱想之际,麾下亲信大将张国柱来了。 “冯恺将咱们的人给放回来了?”吴三桂一惊。 张国柱脸色无比凝重道:“一百七十三名被俘将士一个不少全送回来了,受了伤的也得到了救治,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吴三桂眉头一皱,张国柱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现在吞吞吐吐,让他不由自主升起一股不详预感。 “送他们回来的人说了,汉人不杀汉人俘虏,说将军您当初献山海关是不得已,此时当弃暗投明,还说……”张国柱牙一咬道:“还说将军您先前在战场上放了川王把兄弟方将军一马,川王足感盛情。” 吴三桂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毒,实在太狠毒,如此一来就算阿济格相信这是冯恺的离间计也没用,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从今以后,满清任何人都不可能再相信他,甚至处处防备,上了战场肯定也是关宁铁骑打头阵,直到死绝。 关宁铁骑死光了,他吴三桂的命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走!咱们连夜走!”吴三桂目光一凝,已然有了决断。 “咱们去哪?” “去哪都成,总之清营是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咱们关宁铁骑全得死光。” “不如去投冯恺?”张国柱小心翼翼道:“我看冯恺有成事之势,不管是满清还是李自成都不太可能是武锐军的对手,此时投他,没准……” 吴三桂摇了摇头道:“你们都能投冯恺,唯独吴某不能,吴某不会把自己的命随随便便拿出去赌,冯恺腹黑的很,和他赌命,吴某输的可能性太大。” 张国柱不说话了,算是认同吴三桂的判断,不过这天下虽大,哪里却是安乡之所,要知道关宁铁骑五千弟兄,人吃马嚼的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地方就能养活的…… 第两百五十一章 鳌拜之计 阿济格烧退了人也醒了,他这次重伤完全是因为没料到到梁岚竟然那么卑鄙。 堂堂大将,战阵厮杀,不敌之余竟然用火器偷袭,简直丢尽了战将的脸面。 不过阿济格也无比庆幸,如果不是梁岚仓促开枪导致准头大失的话,他必然会被一枪爆头,最终死于非命。 不过现在醒了,阿济格情愿自己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甚至就算是战死或许对他而言都不算坏事。 此番采用吴三桂四面合击的作战计划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们都低估了武锐军火器的威力,那密集的弹幕就如同一张张肆意收割生命的巨网,冲营的骑兵就是这张网里面活活被勒死的鱼。 哪怕再勇猛在面对这张巨网的时候也没半点用处,这让清醒过来的阿济格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没有撕开这张网的手段,大清就一定不可能战胜武锐军,战胜不了武锐军,想要夺天下就是做梦。 现在的问题还不是以后会如何,而是当下! 这一次突袭武锐军,武锐军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大清出击的五万骑兵折损四成之惨,面对这样的惨败,他阿济格难辞其咎。 面对如此惨败,就算他是多尔衮的哥哥,就算多尔衮能压服满朝,也不可能不给满朝王公一个交代,否则多尔衮自己恐怕都会弄的人心尽失。 对于多尔衮这样的枭雄人物,阿济格相信,他绝对不可能为了自己站在大清所有王公的对立面,多铎有可能,但是他不行。 “王爷,如今大营人心惶惶,军心已然不稳,末将估计……”阿济格麾下悍将鳌拜忧心忡忡道:“末将估计达尔罕几个蒙古王有打算脱营而去。” 阿济格一口逆血险些喷出了口。 “大清国赖以威慑蒙古诸部和汉军的就是强大的武力,他们原本想着追随大清杀入中原,等咱们占了这江山,他们也能鸡犬升天,恢复祖上的荣光,可如今知道武锐军如此强悍,强悍到几乎不可战胜。 那么我大清想要夺天下只怕就没了什么指望,这一次蒙古军伤亡最是惨重,他们还怕被我们当肉盾使,直到消耗光所有的力量,所以想脱离我们回草原,并不奇怪,去告诉他们,本王已有破敌之策,先稳住军心再说。” 鳌拜也知道这是阿济格的权宜之计,但是在当前的形势下,也只能是拖一时是一时。 “还有吴三桂……”鳌拜将冯恺送关宁铁骑俘虏回来的消息,包括说的那些话也复述了一遍。 阿济格冷笑道:“汉人狡诈,即便战力占优也还想着用阴谋诡计来离间将帅,当真是可笑至极,吴三桂和蒙古人不同,蒙古人觉得力不能敌会想跑,那是因为他们的根子是在草原上面,可吴三桂不一样,他和关宁铁骑都是汉人,他要是也想跑去草原,估计他麾下的兵能跑掉一半。 谷鯓 另外他开关降了我大清,在汉人的眼里就是罪人,没有丝毫被开释的希望,就算现在冯恺能接受他,以后也一定会找借口杀了,这和当初崇祯招降张献忠一个样,张献忠自己也很清楚,毕竟他挖了朱家的祖陵。 如果祖陵被挖了,崇祯还能在腾出手之后不杀张献忠,自己别说没法对天下人交代,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 吴三桂也算是一代人杰,他不蠢,自然不可能看不清这么浅显的道理,所以他不可能投降冯恺,但是冯恺毒计毒不在本王,也不在大清而是在吴三桂。 吴三桂肯定会疑神疑鬼,他会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我们猜忌,也肯定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得到我大清的信任,进而和大清离心离德。 所以吴三桂或许也会生出逃的心思,但是往哪逃有待商榷,去告诉吴三桂,本王相信他,大清也相信他,就说冯恺小儿想用这不入流的离间计来离间他和大清,简直就是笑话。” 说到这里,阿济格沉叹一声道:“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如何才能击败武锐军,只要能在战场上杀败武锐军,那么就算蒙古人和那些汉将有再多的心思也不会敢表露分毫,要是不能,他们要逃,就算用再多的安抚手段也是没用。” 鳌拜郁闷的点了点头,他乃是大清国勇悍的巴图鲁,甚至自认在整个大清国,论起武勇能胜过他的绝不超过一掌之数,他是战场上无敌的猛将,不惧和任何对手正面搏杀,可现在…… 卑鄙的汉人竟然将火器发展到了这等地步,让他引以为傲的武力似乎成了一个笑话,这如何能不让他如同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但是难受也没用,英亲王武力同样彪悍,可在面对火枪的时候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就算穿了刀砍不破,枪刺不穿的战甲依旧重伤垂死,他也是血肉之躯又何能例外。 阿济格抚摸着手中火枪,这是在战场上好不容易从战死的武锐军战士哪抢过来的。 “大清从来看不起火器,觉得哪是无能老弱,是胆小如鼠之兵才会用的玩意,可现在血淋淋的代价摆在面前,多尔衮如果不引起重视,别说夺这天下,恐怕对于整个大清国都是灭顶之灾。” 鳌拜狠狠点了点头道:“这火枪和末将以前见过的那些火枪很是不同,明军用的那种火枪需要捣实火药,需要塞进铁丸,点燃火绳才能发射一次,发射过后还要清理枪膛,发一枪的时间,足够弓箭射出三次甚至四五次,而且准头奇差,还容易炸膛,未杀敌先伤了自己。 可武锐军用的这枪根本不需要点燃火绳,甚至都不需要清膛,虽然加入药包和弹丸需要时间,但是和明军的火枪相比,节省了数倍时间,也就比弓箭略微慢了一点罢了。 只要配合适当,排枪射击,这火枪击发几乎能没有间隔,这才是我们这次冲营损失惨重的原因,末将觉得我军可以准备几千面这种火枪射不穿的铁盾,战勇们在巨盾后面朝武锐军阵线挺进,届时……” 阿济格眼睛一亮! 第两百五十二章 东南 阿济格的安抚策略在士气低迷的大营当中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那些个一直在徘徊当中想着是不是脚底抹油的蒙古王公们终究还得安定了下来,决定先观望一下再做最后决定。 没有办法,这些年草原上蒙古诸部被清军杀的太惨,但凡不肯臣服的部落基本上都被屠杀灭绝,狠毒的女真人对于敌人的手段残暴到了极致。 蒙古人被杀怕了,于是女真人把大棒给收了回去扔出了甜枣,比如不断和蒙古大部联姻等等。 面对更加凶残的武锐军,没有任何一个蒙古王公愿意充当清国的炮灰,可同样是没办法,因为他们就算是跑也只能跑回草原上去,可按照汉人的话说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八旗兵干不过武锐军可杀他们还是绰绰有余,面对武锐军,大清国最大的败局无非也就是撤回关外,届时抛弃大清国回转草原的蒙古诸部,没准就会面临来自满人的疯狂报复。 现在阿济格说了,可以用火枪射不穿的铁盾掩护前进,诸蒙古王公脑袋本身就不太灵光,于是仔细一想,觉得此法没准真的可行。 武锐军强就强在火枪,那些孱弱的汉兵没有正面搏杀的勇气,所以只能倚仗犀利的火器远程杀伤英勇的蒙古战士,如果能举盾抵达武锐军营前,那火枪成就了废铁,武锐军自然也就只是没了牙的老虎。 昨日那一场冲营之战,蒙古军损失太惨,以至于一向自恃武勇直接被杀到懵圈,战场上前赴后继,玩命冲锋的时候或许还不觉得什么,可战事结束之后再去回望整个战场,那是透骨的寒。 身为蒙古战士,这些年他们见惯了尸山血海,手中的马刀也割开过数不清汉人的咽喉,对于死亡几乎已经麻木了,可是现在,当蒙古人发现死的都是自己人之后,发现比自己还要勇猛的战士被武锐军当成靶子射杀,死的毫无价值的时候,谁还能淡漠生死。 吴三桂也得到了安抚,不过根本没当一回事。 “说的再冠冕堂皇又有何意义?”吴三桂冷笑道:“某敢保证,下次和武锐军交锋,关宁铁骑必然会被阿济格强令举盾冲营。” “末将觉得这举盾冲营之计或许可行。”张国柱哼哧道。 “可行?”吴三桂凝视张国柱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对武锐军了解的太少,可乱世经年,我们为何对一个窝在四川腹地的巨贼了解如此少,是因为蜀道难行,是因为消息闭塞,也是因为冯恺懂得隐忍。 短短四年时间,将新征募的农夫训练成了一群虎狼,也是这短短的四年,冯恺拼尽全力发展火器,并且克服火枪种种缺点才有了如今武锐军手中堪称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利器。 这说明在冯恺眼里,他非常清楚火枪才是以后战场上的王者,昨日一战,也确实证明了火枪为王! 一个能如此深谋远虑,重视麾下战卒性命,甚至不惜让最底层的小兵都拥有精良甲胄的统帅,他会那么短视,会想不到敌人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克制火枪的办法,而且还是用巨铁盾这么浅显的办法?” 谷壨 张国柱深以为然,一想到昨日战斗一开始时候武锐军火炮发射出来的那种可以毒死人马的毒烟,还有那怎么也无法熄灭直到把人烧成白骨的未知之物,他就浑身惊颤。 可以说武锐军的战争方式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这些人对于战场上的一惯认知。 一个能如此出其不意的统帅,冯恺赖以左右战场胜负的利器,若是随随便便被破解,那才是笑话。 “好了,计划不变,我们漏夜奔走,现在阿济格经历如此惨败,蒙古人人心惶惶,他就算手段再狠辣,满洲人再凶悍,也断然不敢在这个档口堵我之路,我们一路南下走湖北入湖南再走广西去往东南,凭借咱们手中的兵马,夺了缅甸或者安南称王不会有什么难度,而这东南对于中原王朝而言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届时管他这天下是冯恺还是满清占了去,咱们称臣纳贡,何愁不能如当年南越国那样立国称祖。” 张国柱想说话可还是咽了回去,东南哪有那么好拿下,烟瘴丛林,毒虫遍地,骑兵杀进去根本没办法发挥平原野战的威力。 而且就算拿下了……以吴三桂背叛满清,若满清得天下,会置之不理?若冯恺夺天下,凭借武锐军之强悍,他会对纵清兵入关的吴三桂听之任之,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立国? 想想都不太可能,但是张国柱之所以不说话,也是因为没法谏言,面对武锐军这个几乎看不到一点战胜希望的敌人,留在清营最终的结局十有八九是陪葬,降了冯恺,这人心隔肚皮,也确实是等于把自己的小命放在冯恺手上任其拿捏。 吴三桂一代枭雄人物,自然不会干赌命的蠢事,于是算来算去,似乎只有东南一条出路。 不去东南,难道去西域承受风沙之苦,又或者去草原与天争命? 其实在张国柱看来,离中原越远越好才对,只有离的足够远,才能避开华夏新生王朝,立国之初的强大武力。 另外,武锐军之强是强在火器,这火器以前没有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那么仿造起来应该不难,那么只要离华夏远一点,也不需要立国,只需要有一块稳固不会受到侵袭的地盘,再拥有充足的时间,届时完全可以锤炼出一支不亚于武锐军的火器军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关宁铁骑加上火器军未必没有杀回中原夺取这天下的机会。 张国柱相信以吴三桂的见识和眼光还有那深不可测的野心,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灰溜溜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走,更相信吴三桂考虑的一定会比他更加长远,那么身为部将,唯命是从也就是了。 夜色渐渐降临,整座清营都归于沉寂之中,而关宁铁骑大营内,所有的战士已然喂饱了战马,准备好了够十日食用的干粮,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第两百五十三章 让路 子时,一身戎装的吴三桂抬头看着夜空中微弱的星光,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清兵大营,他知道自己这边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阿济格,甚至关宁铁骑内部都未必没有奸细,但是那又如何? 吴三桂还真不相信,在满清这次大败于武锐军之手以后,阿济格还有胆量来阻他之路。 真想阻拦也得看看关宁铁骑是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真要火拼,大不了两败俱伤。 如今西安城有十几万守军,背后潼关还有李自成的数万老营,武锐军在西面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让清军和关宁铁骑火拼,阿济格没这个胆子。 阿济格确实没有这份胆量,他早就收到吴三桂要漏夜而去的消息,也知道吴三桂之所以夜里走,纯粹就是为了让他脸面上好看一些,这个时候他只需要不闻不问,等到明天故作姿态一番,比如说解决武锐军,了结西安战事之后对吴三桂必杀之,那也就过去了。 吴三桂为何要走,很显然是认定大清国不是冯恺的对手,是在先前一战被杀破了胆,是不想充当大清国陷阵的马前卒,从而消耗掉关宁铁骑不多的力量。 但是他这一走,阿济格好不容易安抚住的军心或许随时都会有崩溃的可能,汉将尚可喜还有那几个蒙古王公或许也会走,届时大清西路军就只剩下满洲八旗勇士直面武锐军和西安坚城。 那么大清国西路战略就已经彻底失败,而这失败之势还会影响到潼关城下的多铎乃至整个东路军,一旦大清两路大军无功而返,北京城能守住? 北京守不住,大清就只能退出山海关,那么从此以后或许都不会再有半点入主中原的机会,甚至满洲的存亡都在冯恺一念之间。 因为冯恺若是凭借武锐军征服天下建立新朝,那么新朝又怎么可能会跟腐朽衰落的大明一样? 哪一代新朝不是兵强马壮,名将辈出的时代,开国皇帝的征服野心又岂是后世守成之君所能比拟的? 所以阿济格来了,他只带了几个亲兵就堵在了关宁铁骑的辕门之前,但是要说他想要强留,那也是纯扯。 吴三桂和尚可喜、耿精忠这些汉将不一样,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是快速机动军队,激战四野,转进千里,疾速如风自可来去自如,甚至以战养战,抢掠地方,只要不遭遇过于强大的敌军,那么这天下没人能拦得住吴三桂。 可尚可喜等汉将不一样,他们几乎都是步卒,步卒想走就只能靠两条腿,需要携带大量辎重,如果不带,那就只能靠抢,抢来抢去就抢成了和李自成一样的流寇,最终被撵的跟狗一样,然后被彻底剿灭。 所以阿济格从来没担心过尚可喜等汉将,这些汉将除非直接去投降冯恺,或者甘心给李自成这样的流寇屈膝,否则就只能永远和大清绑在一辆战车上。 此来,不是为了挽留吴三桂,阿济格也知道他根本挽留不了,他只是来做做姿态,给其他人看,顺便显示一下大清国的度量。 吴三桂打马上前,目光落在阿济格脸上抱了抱拳沉声道:“英亲王是来……” 谷艮 话未说完,阿济格还未恢复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苦笑道:“良臣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这是汉人的老话,平西王认定我大清国不是武锐军的对手,故而铁了心要走,本王又岂会强留伤了和气。” 吴三桂眉头一皱。 “关外苦寒,我大清国自白山黑水间崛起,这些年和天抗争,向地争命,与人搏杀,数十年努力方有今日气象,这些年来,大清国屡屡杀入大明,但从未生出过要夺取这大明江山的念头。 毕竟我大清国人马太少,而万万汉民曾受蒙元之苦,又岂会甘心被异族统治,哪怕我大清表现的再如何和善,对于汉民而言也只是伪善,若有机会定会誓死反抗。 然而,若是真有机会离开苦寒的关外,谁又愿意饱受那风刀冰雪,缺衣少食之苦,平西王给了大清国一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在当初多少有些迫不得已,可大清国一直都足感盛情,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携手并进,同享这天下繁华。 然而平西王在咱们大清经历了一次战败就心灰意冷,想要脱离大清而去,本王很想问问平西王,难道在平西王的眼里仅仅靠着火器,又并非无解的战力,难道平西王就认定大清会输? 还有平西王开关迎我大清入关,对于大清国而言居功至伟,可对于汉人而言就是罪人,是引异族来统治华夏的千古罪人。 平西王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那么平西王想要洗刷掉身上的污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协助大清国占了这天下,让大清国成为华夏正溯,如此一来平西王就是的开国元勋,史书之上记载山海关,也不会是污点而是弃暗投明。 可如今平西王居然要背弃大清而去,如果是去投奔冯恺,难道平西王就笃定冯恺会对平西王冰释前嫌?平西王也知道自己数典忘祖,就算冯恺暂时能和平西王虚与委蛇,日后也必定有清算之日。 以平西王之智,本王觉得平西王应该不会这么愚蠢,平西王当初没有接受李自成的劝降,宁肯和李自成亡命厮杀,宁肯引我大清入关也要剿杀顺军,可以想象平西王这心里是瞧不上李自成这等流寇的。 而冯恺原本也不过就是张献忠麾下小卒,窃占四川之后也只是一草寇,难道平西王就甘心对这样的草寇俯首称臣。 想来是不愿意,那么平西王或许不是想去投了冯恺,那么平西王出路又在何方?” “说完了?”吴三桂冷冷应道。 阿济格愕然,他想过吴三桂或许会有很多说辞,但是没想到我是个竟然如此淡然。 “英亲王如果不是打算出兵阻断在下之路,还请让出前路,从此一别两宽,在下以后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就不劳大清国费心了。” 阿济格忍住胸口翻腾的气血,恨恨看了吴三桂一眼,最终也只能让开了路,眼睁睁看着关宁铁骑五千兵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两百五十四章 鸡肋 “吴三桂跑了?”得到消息的冯恺满脸愕然。 前日一战,武锐军让满清见识到了半近代化军队堪称恐怖的战斗力,对于冷兵器时代而言,武锐军的火器几乎就是无解的存在,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冯恺相信以吴三桂枭雄心性,在意识到武锐军很难战而胜之的情况,选择脱离满清,另谋他路是必然的选择。 但是冯恺没想到吴三桂会这么快这么果决,按理来说,就算大败一次,但是满洲八旗主力并没有遭遇到严重战损,那一战死的骑兵至少有八成都是蒙古人,也就是说,阿济格还有压服全军的能力。 这个时候背叛,阿济格岂能坐视,他难道就不怕发生多米洛反应,引起雪崩式的叛逃。 这时候吴三桂要逃,阿济格就算是冒着折损严重的风险也应该把关宁铁骑剿杀干净,杀鸡儆猴才对。 但是没想到,无比果断的吴三桂直接率关宁铁骑五千人马堂而皇之的背叛满清,这分明就是料定阿济格不可能在当前局势下和他血拼。 这等魄力常人委实难及。 “吴三桂终究还是不敢来投降本帅。”冯恺呵呵干笑了两声,实际上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吴三桂、尚可喜还有耿精忠这样叛逃的汉将一旦归顺他,他又该如何处置。 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杀了,这满清三藩可都是手握重兵的实权武将,麾下战兵都是正儿八经的职业军人,远远不是李自成麾下那些流寇兵所能比拟的。 那些流寇除非是穷凶极恶之徒,否则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就还能老老实实的做好农夫的角色,可职业军人不一样,他们就是为了战争而存在,也是因为战争而生存。 这跟后世义务兵与职业军人之间的结构其实差不太多,当了一辈子兵的职业军人多多少少也会跟社会有些脱节。 你要说李自成麾下老营悍卒就没几个无辜的,既然不无辜,那杀起来自然也就没几个是冤枉的,可关宁铁骑呢? 在如今这个时代,与其说关宁铁骑以前是朝廷的军队,倒不如说是吴三桂的家丁,是吴三桂从数万边军当中精挑细选出来,花费无数代价整编出来的精兵。 这样的精兵别说什么民族荣辱,也别说狗屁的国家大义,他们忠心的对象只有也只能是自己的统帅或者家主……吴三桂! 吴三桂要投降满清,他们身为家丁,自然唯家主唯命是从,至于杀人,不管是以前镇守边关时候杀关外人,还是现在追剿李自成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这又是另外一个概念。 说来说去,这些当兵的没有必死之理,但是身为主将的吴三桂等人不死不足以服天下。 冯恺知道吴三桂之所以没来投奔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他明白现在投奔,就算当前不死,等到兔死狗烹的时候他也必死无疑。 当然,也不是一定非死不可,只不过人家不愿意赌,也不敢赌…… 谷凂 “朝南而走,吴三桂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西域和北塞,不过这家伙想来也不至于胆子大到准备拿下南方和咱划江而治,这么看的话,他十有八九是要去东南。” 徐鹏笑道:“东南烟瘴凭借吴三桂的铁骑想要拿下恐怕并非易事,中原王朝这千百年间一直想要吞并东南,化州立县,最终却都是折戟沉沙,吴三桂要是想要覆灭东南小国国统,最后难免镜花水月一场。” “未必……”冯恺淡笑道:“华夏一统,广义上指的是这个世界这天底下的每一寸角落,而狭义上则是周天子铸九州鼎镇天下之九州,每一代大一统王朝的目标都是想要囊括九州之地,实际上基本也都做到了,就算是富宋没有真正意义上完成大一统,可实际上也只不过就是少了燕云罢了。” 徐鹏微笑着没说话,身为读书人,他对于大宋朝有着一股莫名的向往,事实上大宋也确实是文人的天堂,但是用冯恺的话来说就是要从客观辩证的方法来看待问题。 怎么看? 就是要看到好的地方也要看到不好的地方,比如大宋的新旧党争,比如靖康之耻,比如偏安一隅,比如纳岁币…… 文人喜欢大宋,那么武人不喜欢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连狄青那等名将都被文人排挤的郁郁而终,连岳武穆都冤死风波亭,武将要是还对大宋有什么好感才叫有鬼。 “东南那些小国之所以能够存在,不是中原王朝没有能力征服,更不是没有能力统治,而是不值得。 拥有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这天下就没有征服不了的地方,但是统治呢?很难。 就好像满清统治这片土地,他们可以不间断的靠杀戮来威慑,靠一个接一个的文字狱来禁锢思想,靠各种各样的手段来达到有效统治的目的。 事实上在后世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可最终的结果呢? 有清一代从反清复明,白莲教,天理教,太平天国,义和团这样大规模的起义层出不穷,至于零零碎碎的反抗压迫统治的抗争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在万万汉民的眼里,异族终究是异族,就算能盛极一时可终究会有衰落的一天,撇开那些野心家不谈,寻常的起义就如同添薪加火一样慢慢燃烧,终究会有一天将这大清国的天下燃烧成为一片灰烬。 对于安南、缅甸同样如此,对于东南一地的百姓而言,他们的民族思想哪怕只有雏形,但有就是有,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么汉人想要统治,他们就必然会延绵不断的反抗。 当然,如果只是想要那片土地,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暴虐的方法就是屠杀是种族灭绝,把那些原住民通通杀光了,把东南变成一片白地,然后移民过去也行,可关键的问题不在这,而是在利益。 开国时候的皇帝完成大一统之伟业,他们更需要的是安定是与民生息,千百年来形成的固有观念是防御北方草原上的大敌,而东南哪怕是倭寇最猖獗的时候也不过是芥藓之疾罢了,那么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第两百五十五章 最强兵种 每当冯恺和徐鹏两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其他人不管亲近如袁老四和方小六,又或者是不怎么亲近的众参赞都不会靠近,不是不想,而是在袁老四挨了几顿踢之后,众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鹏也习惯了,作为这天底下唯一一个知道冯恺身上最大秘密的人,他必须要充当起垃圾桶的角色,免得先知冯老二被憋死。 说实话徐鹏对于自己的才智原本没有太大信心,但是在一群武夫当中,他毫无疑问必然是最最睿智的那一个,而且没有之一。 但是当他在知晓冯恺最大隐秘之后,他就成了聆听者,而且轻易不会发表意见,毕竟你才学就算能成为状元,可在冯恺这个挂逼面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优势,用冯恺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站在无数个巨人的肩膀上来看待这个世界的。 徐鹏有时候自己也想过,要是他也能如冯恺这样穿越一把,比如穿到千年前的大唐或者几百年前的大宋,那么他也会成为一个学贯古今,通天彻地的巨人,这压根就没个地方说理去…… 所以很多时候闭嘴就是最好的选择,比如现在,哪怕徐鹏对于东南有很多自己的认知,他也不会轻易去发表自己的意见,除非不得不说。 “天下熙熙,皆以利驱,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冯恺叹了口气:“对于开国帝王而言,民生凋敝,土地足够养活人口,那么只要占据华夏九州之地,最多把触角伸到西域,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就行了,哪里会有精力去管对中原王朝还算恭谨的东南小国。 等到王朝传承个几代,后世君王没了开疆拓土的雄心,也没有那么多的钱来支撑一场场的灭国之战,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那些小国不那么老实了也只能听之任之,比如安南和倭国就是其中的典型。 而且在国人固有的观念当中,别说更远的东南,就是云贵这些地方都属于不怎么服王化的蛮夷之地,治理这些地方都耗费无数心力,哪里有精力去开拓治理更远的东南。 这就是眼光决定前路,他们不会去考虑东南的矿藏,不会去管那些地方的气候是多么有利于粮食的生长,更不会觉得在东南沿海开辟海贸对王朝的经济有着多么的举足轻重。 权衡利弊,权衡来权衡去,最后权衡出来的结果就是得不偿失罢了。” “二哥的意思是放任吴三桂前往东南,等到我们夺了天下之后再去收拾他?” 冯恺呵呵笑道:“东南几个小国乃至已经臣服于清国的朝鲜还有一直野心勃勃却实力不济的倭国都应该纳入华夏版图之内。 王朝一代,总没有嫌弃自己土地多的时候,从小的方面来讲,更多的土地也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往大了说,就算有一天咱们建立的王朝成为了历史,那么后世继承咱们王朝道统的新朝,也会把咱们征服的这些地盘视为新朝固有的不可分割的领土。 这是原则问题,不容一丝一毫的置喙,就好像当年明太祖一家饱受元朝的酷政,最终朱元璋掀翻了大元统治之后还是让文人修元史一样。 朱元璋承认元朝是华夏的大一统王朝,不是他愿意承认,咱相信只要有可能,朱元璋甚至宁愿把有关元朝的一切记载都给焚了,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继元朝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那么元朝的一切就该是大明的,包括土地。 这就是师出有名,他要开疆拓土就可以高举收复前朝土地,也就是华夏固有领土的名义把草原锤一个遍,自己不锤,后世子孙也能锤,锤来锤去自然也就是自己的,神圣不可侵犯的。” 谷関 徐鹏笑了笑,算是理解冯恺话里面的意思,于是说道:“大帅未雨绸缪,志在东南,这份眼光实在非常人所能及哉,不过微臣担心,吴三桂手上毕竟拥有五千精兵,他这一走,只怕富庶的南方要遭血洗。” 冯恺撇了眼徐鹏道:“这个你就想多了……南方富庶,这天底下谁都知道,流寇就不说了,那些南方的军头难道不清楚,但是你看看有几个重城被军阀祸害过,就算如左良玉这种拥兵十万的兵匪也轻易不敢染指州府,倒霉来倒霉去的就是县里面的富绅和乡下的土财主罢了。 至于吴三桂,他手上也就数千关宁铁骑,这是他在乱世赖以生存的本钱,别说靠骑兵打不下城池,就算能偷袭拿下又能如何? 咱永远都没有小觑过这些土豪劣绅对于自家财产护卫的决心以及他们在事到临头之时所发挥出来的巨大能量。 所以对付南方豪族必须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一鼓作气,不是只有一次机会,而是只能一次,而这一次一定要把事情做好甚至做绝。” 徐鹏嗯了一声,他明白冯恺话里面的意思,也知道冯恺为了对付南方盘根错节的豪族动用了多少手段。 武锐军最精锐的部分是什么? 不是骑兵,骑兵只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但不是决定性力量,不信可以看看五万敌骑围攻武锐军大营最后的下场。 也不是火枪手,火枪手只是常规兵种,甚至是可以批量复制的军种,武锐军只要枪支弹药足够,那三万长枪刀盾兵随时随地都能转变为火枪兵,甚至将武锐军转变成为纯火器军队都不是什么难事。 同样也不是重甲兵,重甲兵确实是花费代价仅次于骑兵的兵种,但是弊端太多,只有在合适的战场抓住恰当的战机才会蜕变成为杀戮机器。 武锐军最强的兵种,其一是特种兵,其二是侦察兵。 特种兵可是马疯子亲自拉进茫茫大山里面和豺狼虎豹厮杀经年,狠狠锤炼出来的,他们正面搏杀,丛林作战以及野外求生等等技能都远非其它兵种可比,说白了,这就是一群能够利用无数手段杀敌于无形的刺客。 而侦察兵则是从十几万大军当中挑选出来的机警、狡黠,对于风吹草动都有灵敏认知的军队,战斗力或许差点,但是生存能力在全军没谁能和侦察营的兵相比。 而特种营和侦察营的一万多战卒,只有两千在现在的军中,其余的在哪? 在南! 第两百五十六章 鼎立联合 李自成拿着西安战况的手在微微发抖。 当初他从北京逃离,一直逃进关中进驻西安,没过多久清军衔尾追至潼关,几番鏖战,大顺军虽然对阵清兵输多胜少,但是倚仗关墙,清军想要轻易破关也是做梦。 但是没想到阿济格虚晃一枪,趁着冬日酷寒黄河冰封最终绕过潼关,渡黄河直驱西安。 西安不容有失,西安若是丢了,整个大顺军分崩离析就在眼前,于是李自成只能率主力回援西安。 面对阿济格大军强攻,大顺军依旧凭借西安高耸的城防和大顺将士悍不畏死的血拼,最终数次杀退清兵。 再接下来阿济格似乎也知道想要强攻破掉西安城,这难度实在太大,于是就是接连不断的骚扰,似乎是在等待援兵携带大型攻城武器前来破城。 果不其然,李自成很快得到满清东路军多铎率军进逼潼关的消息。 西安和潼关唇齿相依,潼关丢了,西安面对两路清兵夹击必然不保,潼关不失,至少还能拖住两路清兵不至合围。 于是李自成趁阿济格不备再次回到潼关,而将西安城的安危留给了亲信大将,也是侄子的李过。 李自成并不会因为阿济格攻克不了西安城就小觑满清西路军的战斗力,事实上从山海关到北直隶到山西再到如今,大顺军和清军交手的次数多了,八旗强悍战斗力早就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乃至刻骨铭心的印象。 可即便如此,阿济格还是在西安围剿武锐军的战事当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甚至是大清自金国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这让李自成的如意算盘直接落了空,同时也让西安城处于空前危机当中。 从汉中到西安,武锐军没有碰到半个敌人就到了城下,这本身就是李自成的算计,按照李自成的谋算,既然冯恺不识抬举,还小觑清兵,那行,就让武锐军顺风顺水的抵达西安城下,他甚至已经命令李过,只要冯恺提出的要求不是过份的没边,大可以先答应下来,慢慢拖也就是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目的就是要让冯恺和阿济格厮杀一场,最好能拼个两败俱伤,然后看看有没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千算万算,能把他揍的跟狗一样的清兵竟然会被武锐军杀的这么惨。 现在清兵败了,那么对于西安乃至大顺的形势已然严峻到了极致。 纵横天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干翻了大明王朝,甚至直接逼的一代帝王崇祯自挂东南枝,眼看着就能成就王道霸业,开创新朝,称祖称宗了,这个时候李自成岂能甘心失败。 谷兎 “西安那边的战事,诸位爱卿也都悉知,武锐军之强,远超我等先前想象,现在阿济格大败,在没有破敌之策前,绝对不会轻易挑起战端,简单点说,现在战场上的主动权已然被冯恺牢牢掌控,他下一步……” 李自成话未完,目光冷冽的扫视满殿文臣武将,在这些人当中他最信任的文臣是牛金星和宋献策,最信任的武将是刘宗敏和高一功,然而这四人又分成两派。 所以李自成没有直接指名道姓去问,因为他知道他先问谁就会成为朝堂上的风向标,一个合格的帝王最忌讳的就是被臣子猜中心思。 牛金星几人被李自成的目光盯的发毛,不过他和高一功两人并不支持连冯抗清之后再决定天下归属的策略,在他们看来三方乃至四方实力均衡,哪怕暂时形成三足鼎立这样的局面都对大顺军更加有利。 因为大顺军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多将广! 不足的地方同样也是兵多将广,兵多却有几十万都是没什么厮杀经验,只会打打顺风仗的流民,至于将广,那些将有一大半都不是李自成起家时候的本部人马,这些将差不多都是大顺军势大先后投奔,想要在新朝分上一杯羹的。 如今大顺已经脱离了流寇的范畴,那么自然而然也该去掉盗匪的风气,而这最好的办法就是精兵简政。 趁着和武锐军和满清鏖战的机会,把麾下的那些不堪大用的流贼拉出去好好淘汰掉一批,还能消耗掉那些不是本部将领的实力,最终可以随意揉捏。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不能再划算,然后宋献策却一直在主张连冯抗清,他认为武锐军和大顺面对如日中天的大清国都处于弱势,唯有两家联合起来才会拥有抗衡满清的实力,同样的道理,如果不联合,就必然会被满清各个击破。 然而现如今看来不管是以牛金星为首的鼎立派还是以宋献策为首的联合派,这算盘全他么打错了。 不过现在明白的似乎还不算太晚,至少满清已经用两万大军这个血的教训给大顺表演了生动的一课。 “微臣以为……”宋献策内心叹了叹,只能出列道:“阿济格四面攻营最终大败,如今清营人心惶惶,那吴三桂更是带了关宁铁骑远遁,由此可见,就连满清西路军的那些蒙古人和汉将都已经对清兵战胜武锐军不再抱有希望,这个时候,只要武锐军再次给予清军当头一棒,满清西路军分崩离析只在旦夕之间。” 李自成皱眉不悦道:“军师说的这些朕心里清楚,朕想知道的是,一旦满清西路军溃败,冯贼会不会攻打西安,如果攻打西安,武锐军有数百门随军火炮,李过如何御敌。” 宋献策无奈道:“冯恺向李过将军索要军粮二十万石,这并非是因为武锐军军中缺粮,而是为了让李过将军为了让陛下放心,是明明白白告诉陛下,武锐军当前之大敌乃是满清,也就是说在武悦军没有杀灭阿济格的西路军乃至将所有入关清兵杀溃,没将满腔入主北京城的小皇帝拉下皇位之前,他应该不会对咱们大顺开战。” 牛金星冷笑道:“人心隔肚皮,如此揣测,怕有难言之祸。” 宋献策朝牛金星拱手道:“丞相说的是,但是我大顺目前所面临的形势也只有如此,难不成让陛下弃潼关回转西安和冯恺决一死战?” 第两百五十七章 苦涩 西安城风声鹤唳,李过看着城下行军而过的武锐军整个人如临大敌。 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直到武锐全军从北城外过去,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二十万石军粮买了平安还是冯恺在未灭清军之前不打算对大顺动手,总之就目前而言,冯恺并没有对西安城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同样的问题也摆在李过的眼前,就是一旦满清西路军被武锐军击溃,冯恺会不会掉转炮口强夺西安城。 西安城的安危绝对不能放在冯恺的一念之仁上面,但是李过身为守将,推演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让其无比悲观。 面对以骑兵为主,没有太多攻城器械的清军,严防死守他李过还有信心保证城池不失,可面对携带数百火炮的武锐军,就算是古之名将当前,都未必有勇气拍着自己的胸脯,然后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一定能坚守到底。 李过不敢想象一旦武锐军攻城时候的场景,更不敢去想一旦西安守不住,对于整个大顺而言将会面临什么,他只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李过除了一死报君王,根本不存在第二条路可以走。 至于现在,武锐军很显然是去找清军晦气去了,有仇不报非君子嘛,武锐军被清军四面突袭,经历了那么惨烈的恶战,如果不把场子找回来,冯恺岂能咽下这口恶气,那么他拭目以待也就是了。 次日,武锐军驻军于清军大营西面十里,在大营身后二十里就是西安城,从军事地理位置上而言,武锐军扎营的位置正好在大顺和满清之间,两家若是联手……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阿济格第一时间将帅帐往东移了五里。 重庆城下,武锐军几门远程炮轰碎张献忠大帐的战绩他也知道,自然不可能愿意自己成为张老贼第二。 至于为何不是全军东撤,因为没有意义,武锐军那种超远程火炮应该就没几门,否则在先前一战时候,武锐军不可能把冲营骑兵放入五里内才开始动用火炮齐射。 其二全军一起退? 那明日武锐军继续挺进,清军是不是还要继续退,人家前进你就退,这仗也不用打了,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跑到潼关和多铎内外夹击,看看有没有机会快速拿下潼关,然后也学学汉军据关死守。 现在说这些都是屁话,现在阿济格需要的是破敌,不能破敌,军心士气必溃,到时候阿济格可以肯定,跑的就不是一个吴三桂,整个西路军最后还能剩下多少,都他么难说的很。 所谓兵败如山倒,说的可不光光只是战场之上。 如何破敌,按照鳌拜的建议是准备大量能够挡住火枪的铁盾,可事实上有没有鸟用不知道,但是冯恺根本就没有给出时间倒是可以确定的。 也就是说,在当前还去想着搜罗锻造大铁盾已经没有丝毫可能,那么就只剩下唯一的办法。 “智顺王。”阿济格虎目看向尚可喜。 谷誈 “微臣在。”尚可喜双目低垂上前,似乎知道阿济格打算说什么。 “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是以骑对骑,孱弱的汉人自古以来都没有太多的战马,所以他们的将军喜欢结成一个个坚固的防御阵势来抵挡骑兵的冲击。 这一次我大清之所以遭遇惨败是因为本王对武锐军火器认知上的不足,在没有办法完全克制武锐军火器的时候,再派骑兵冲阵,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但是本王相信,武锐军既然已经有了最坚固的盾,那么他们的矛就一定不会有多锋利,他们喜欢缩在乌龟壳子里面,我们也没必要非得去砸烂这龟壳。 现在冯恺来了,就在我们西面十里处扎营,或许还在等着本王去一雪前耻,然后再在他的乌龟阵前碰个头破血流。 本王没那么蠢,既然他要当乌龟,本王为何不能缩头,智顺王麾下的汉兵也有三成是火枪兵,还有二三十门火炮,咱们当了一次靶子,这次咱们也严防死守,看看他武锐军敢不敢来冲击我军的大营! 智顺王,这个任务本王就交给你了,只要你能顶住武锐军冲击,那么本王定然会找准时机精骑四出,杀冯恺一个措手不及,为我们死在先前一战,忠勇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智顺王若是能摘下冯贼人头,本王可以保证你为我大清一字王!” “微臣领命……”尚可喜满心苦涩领命而退。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说真的,阿济格能成为满清西路军统帅,此人虽然有些自大,但绝对不是目空一起,但是见识终究还是短浅了一些。 阿济格必然还没有认识到武锐军的火器和自己这边火器之间巨大的代差,说实话,在武锐军的火枪跟前,自己这边的火绳枪就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 火枪的所有缺点说白了就是火绳枪的缺点,如果没有武锐军火枪这个珠玉,尚可喜还不觉得火绳枪有多差,可现在有了对比,那自己的火绳枪就是屎堆里面的垃圾。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距离,很显然武锐军的火枪有效杀伤距离超过一百步,五十步内已经能击穿硬甲,而火绳枪杀伤距离还不到五十步,而且五十步外那弹丸早他么不知道飞什么地方去了。 简单点来说就是武锐军的火枪手站在六七十步外可以把他当成靶子,而他的火枪兵就只能干瞪眼看着。 阿济格指望以自己的火枪营来退武锐军的火枪兵,这他么可不就是开玩笑。 现在尚可喜已经有些后悔了,后悔在得知吴三桂要跑的时候没有当机立断。 当然关宁铁骑是骑兵可以随便跑,他麾下基本都是步卒,那就不可能学吴三桂那样跑,而且阿济格之所以在吴三桂跑的时候选择打落门牙往肚子里面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也不值得。 但是他要跑,阿济格要是不派铁骑把他麾下这上万汉军踏成肉泥才有鬼。 但是逃窜不行,投降冯恺行不行…… 第两百五十八章 尚可喜发疯 “兵贵神速!”冯恺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前几日那一场大战说到底还是没能击溃清兵的精气,让阿济格还心存侥幸,这一次换咱们主动出击,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虎贲营主将戴柳豁然起身断喝道:“大帅,此番破满清贼营就交给末将,末将若不能生擒阿济格,甘受军法!” 前锋营主将禹弘见被戴柳抢了先,顿时双目充血,但还是憋住了,毕竟这时候再请命,难免有拾人牙慧之嫌。 冯恺微笑道:“区区阿济格的命还没放在咱眼里,多尔衮的还差不多,咱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某一个将领或者统帅,事实上击溃一支军队,就算那些主要将领跑了又如何,没了牙的老虎,再威风也没用。 本帅要在这一役彻底打残满清西路军,这一战要让多尔衮让李自成让这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军阀看着,咱们武锐军进可攻退可守,大军过处,所向无敌!” 说完这番鼓舞之言,冯恺看向戴柳道:“本帅从来不怀疑虎贲营之战力,但是要靠虎贲一营就想达到全歼七八万清兵的目标还不太可能,所以这一次是全军出击,协同作战,阿济格既然给咱玩了一出四面合击冲击大营,那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戴柳!” “末将在!” “咱以前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对手,但要在战术上重视对手,满清能在关外杀到整个草原臣服,能在山海关大败二十万精锐顺军,还能一路势如破竹杀到西安杀到潼关,就绝对不是泛泛无能之辈,任何时候的轻敌都有可能会让我们付出难以承受的惨重代价。” “末将明白。” 冯恺严肃点头道:“虎贲营负责主攻西面,前锋营负责主攻北面,亲卫营负责主攻南面,梁将军。” 梁岚起身。 “梁将军去东面,一开始我们采取的是围三阙一战法,尽可能瓦解掉清军斗志,一旦清军大溃,梁将军就负责收住东面的口子,利用骑兵的快速机动力,最大化杀伤敌军逃窜的有生力量。” “我呢?我呢?末将……”袁老四顿时急了。 冯恺呵呵道:“陷阵营的重甲兵是要在关键时候陷阵,而不是为了攻坚而存在,好了,军师。” “大帅。”徐鹏起身,微微躬身。 “具体作战部署就由你会同参赞部和诸位将军共商,明日辰时总攻!” 次日,清晨。 五百门火炮直接推到了清军大营前方四里半! 清军没有重炮,这个位置足以对清营外围造成毁灭打击。 这是典型的现代战争模式,但凡战斗先以重火力开路摧毁掉敌军防御工事,然后步兵突击! 谷嚊 这说白了就是武锐军在欺负人,但是没办法,武器代差明明白白摆在哪,如果不欺负人,冯恺难不成有癫痫费那么大劲制造数百上千门火炮,还费那么大劲一路上带火炮转进千里? 明明知道甚至心有余悸的知道武锐军的战争方式,可当尚可喜直面那五百门黑洞洞的炮口时候,脸还是阴沉的似要滴水。 自家火炮最远射程都射不到武锐军炮兵阵地,仿佛是冯恺量算好了的,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退后,全军后退!”尚可喜声嘶力竭大喊,没有道理让自己麾下的兵就这么暴露在武锐军的炮火之下,真要挨上几轮炮袭,损失惨重不说,这仗基本上也不用继续了。 但是迟了…… 加装实心铁轮的火炮不说运转如飞,可是在七八个人同时出力推进下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发射地点,而尚可喜麾下上万人马要后撤其实也不难,但是整座清营可不光只有尚可喜的人马。 吴三桂的弃清对于阿济格乃至所有的满清权贵都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身为满州人,他们确实不相信蒙古人和汉人,也不需要相信,但凡这些外族人流露出异志,那么杀了也就是了。 残酷的血杀本身就是最好的震慑方式,可这一次吴三桂要走,阿济格竟然连阻拦都不敢,这无疑是扣在旗人头上最大的耻辱。 而造成这耻辱的是吴三桂更是冯恺是武锐军,是武锐军强大的战争能力让这些外族人不愿意继续捆绑在大清国的战车上面血战到底。 阿济格岂能不知道如今还在营中的蒙古王公和汉将其实都已经生出了脱离的想法,只不过碍于大清八旗强大的武力不敢异动罢了。 如此局面想要破局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在正面战场击败武锐军一次,重新将外族对于大清国武力的信心给拾起来。 但这同样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这一战大清再败,那就完蛋,就算武力弹压,蒙古军和汉军也一定会回过头来攻击大清旗兵,届时会是什么场景?估计营啸都未必会比这来的更加惨烈。 说到底这就是一个无比危险的信号,长久下去,大清国必然分崩离析,到时候别说西路军,就算是东路军中的那些外族也一定会迅速脱离。 所以尚可喜想要退又往哪里去退,更何况就算退又如何,武锐军的炮营阵地可不是焊死在五里之外的,人家要将清营西面阵线笼罩在炮火之下,难道不会前进。 退无可退,就只能前进,退必死,前进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面对普天盖地的炮火,面对死伤枕籍的麾下战卒,面对那一个个被炸的血肉模糊,被白磷烧得撕心裂肺惨叫的兵,尚可喜彻底疯了! “汉家儿郎们,你们是无畏的战士,这些年你们追随本将血战沙场,一次次向死而生,一直走到了今天,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从未有过的强敌,这一战若不能胜,本将就随弟兄们一起战死在这沙场,绝不苟活于世,若是能胜,你们以后就是我尚可喜的至亲弟兄,本将若有一分荣华必予弟兄们三分富贵,弟兄们,随本将杀出去!” 一番不算多慷慨激昂,更像是临终之时的悲壮遗言的鼓舞话语落地,尚可喜已然在亲兵的簇拥下,越过已然被摧毁的营地栅栏,迎着武锐军已然不算猛烈的炮火冲了出去! 第两百五十九章 稀烂 “尚可喜这是存心找死?”冯恺目光冷凝的看着战场移动的尚字将旗,嘴角泛起一缕冷笑。 冯恺对于任何投降异族甘为异族为虎作伥的汉将都是发自肺腑的痛恨,这跟后世抗战时期那些为倭寇残害国人的汉奸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这满清开国三顺王当初归降满清,固然是因为袁崇焕持天子剑诛杀毛文龙,但这不是理由,或者说,任何在民族大义和自身荣辱之间选择后者的都没有原谅的丝毫可能。 因为就是这样卖祖求荣的汉奸,甘心为满清当狗的多了,满清才能以区区几十万人,旗兵甚至只有几万人的时候生出鲸吞华夏的野心。 也正是因为这些汉奸让满清有了底气统治整个华夏,进而奴役万万汉民,若非如此就凭区区几十万人口的满清想要统治这万万里疆域,岂非痴人说梦。 若非愚昧无知又严重缺乏民族自信的满清统治了华夏,让华夏一直在前行,遥遥领先于世界的先进文明戛然而止,何来后世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何来被西方世界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何来那么多丧权辱国的条约,又何来华夏大地迎接来百年屈辱。 后世清黑在键盘上敲出了诸多大明的黑暗,诸如怠政的皇帝,特务政治的恐怖,太监的权倾朝野等等。 但就算黑,谁又能黑不和亲、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的风骨,谁能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区区十个字和吊死在煤山上的崇祯那不屈的英魂。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满清,如果在那所谓的大变局时期统治华夏的依旧是大明王朝,那么面对西方列强,就算大明的火器停滞不前,他们会如何应对西方的侵略。 朱家的皇帝会不会签下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会不会如狗一样的东逃西窜…… 所以冯恺骨子里面就看不上吴三桂、尚可喜这些汉奸,因为他们相对于蒙古人而言,根本不值得万万汉民原谅,真要原谅那也是阎王爷的事。 吴三桂跑了,之所以没有选择投降冯恺,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投降冯恺,最后的下场一定也不会好,现在尚可喜玩命的发起冲锋,似乎打算葬送在前进的路上,其心理和吴三桂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其实心里面都很清楚,他们投靠异族,残害同胞就是最大的原罪,这和那些投降李自成的同样是本质上的区别。 投降李自成,完全可以说大明王朝已然腐朽,他们是弃暗投明,为万万汉民争一条活路,是为了葬送那些奴役汉民长达三百年的勋贵,是为了社稷换新颜,为了开辟新朝,与民生息。 投降异族,呵呵…… 正如尚可喜自己说的那样,他带头冲锋就是已经知道自己已然没了半点退路,所以他要向死而生,只要能突破武锐军的火力封锁,能和武锐军正面搏杀,那么阿济格一定会抓住时机,掩杀过来给予武锐军以重创。 谷晴 但是很显然,任何敢于小觑武锐军火力网的敌人都将会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尚可喜没被火枪射成马蜂窝,但是运气实在太差,哪怕被亲兵重重包裹着,一颗实心炮弹当头而落,直接将尚可喜头盔连带着头颅砸的稀烂…… 在历史上留下赫赫丑名的一代汉奸以近乎屈辱的方式死去,就是不知道在临死之前可曾为自己投靠异族有过那么一丝的后悔。 上百亲兵眼睁睁看着被武锐军炮弹精准砸死的主将,几乎全都傻了,然而就在下一刻,所有的亲兵嚎叫着继续前冲。 在如今这个时代,能够成为主将的亲兵,那就是绝对的心腹家丁,他们被主将厚待,因此也早就把自己的命献给了主将,对于家丁亲兵而言,他们在战场上唯一的职责就是护卫主将的安全,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护翼主将不受伤害都是在所不惜。 而且对于一只大军而言,主将若是身死,亲兵也不可能活下去,因为他们保护主将不力,就算大胜就算活下来,最后的下场一定是惨烈无比,所以只要主将死了,亲兵就算是自杀也不会独活,活下来一定会死,没准还会连累家人……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性质就是如此的残酷,并且容不得一星半点的质疑。 但是亲兵愿意去死甚至是去主动找死,可那些普通兵勇不会,主将一死,甚至主将没死只要将旗倒了,他们的士气就会崩溃。 事实上当眼前冒着枪林弹雨玩命冲锋的袍泽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的时候,当他们连冲进武锐军火力封锁网五十步以内都做不到的时候,他们的士气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就算尚可喜不死,那么再过上片刻,当他们意识到冲锋和找死没什么区别的时候,心底里面对于死亡的恐惧就会无限放大,一旦这种恐惧感被放大到极限,哪怕是训练有素,也一定会发疯。 在战场上一旦发疯,那么人就会化身成为杀戮机器,因为对生的渴望会让他们举起手中的刀,瞪着充血的双眼去砍向任何挡在他们逃跑路上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袍泽,这种乱兵甚至已经不是人,而是最原始的野兽。 崩溃只在一瞬间,尚可喜死的那一刻,亲兵发疯冲锋然后一个个被点杀的时候,满清西路军尚可喜部彻底炸了。 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汉兵,漫天都是挥舞的刀光,整个西面阵地彻底混乱,这些往日里称兄道弟的袍泽们嚎嚎叫着用手中的刀砍向昔日兄弟的脖子,下一刻自己或许就会被战刀捅穿。 或许也只有到死前的那一刻这些发了疯的乱兵才会有片刻的清醒,然后看着满地的尸体,闻着刺鼻的硝烟味道,慢慢闭上了眼。 死的释然,对于他们当中很多人而言,死并不痛苦,有时候更是解脱。 当他们追随尚可喜投降满清,当他们剃出老鼠尾巴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背弃了自己的祖宗,但凡有一点羞耻,都会觉得有时候活着才是真正的煎熬…… 第两百六十章 营啸 整座清营内不管是满清贵族还蒙古王公,谁都没有心情去顾忌西面的战事,因为北面和南面也在爆发大战,而且比西面的混乱程度轻不了多少。 不管是满清还是蒙古,他们作战的主要方式还是以骑兵为中坚力量,然而前几日那一战,武锐军已然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整个西路军一个真理,那就是在他们的火力覆盖下,所谓的骑兵冲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阿济格也知道在当前没有充足盾牌的情况下,用骑兵冲击就是找死,所以他必须要用蒙古兵的身体充当盾牌,因为在阿济格眼里旗兵的命要远比蒙古人的命金贵一百倍。 但是蒙古人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如果大清国的军队还是以前那个所向披靡的军队,那么驱使蒙古军也就算了,现在…… 他么的蒙古铁骑不是武锐军火器的对手,你满清八旗同样不是,他娘的谁比谁勇猛,谁比谁高贵! 于是当阿济格下令蒙古军打头阵冲锋的时候,西路军内三位蒙古王彻底怒了,可即便是怒,他们也还不至于掉转马头和清兵拼命,而是选择逃! 朝东面逃! 武锐军围三阙一是什么打算,对于蒙古人来说太正常了,但是东面并非是绝路,因为在东面几里之外驻守的乃是武锐军的骑兵。 骑兵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缺口,很显然是在等,等到西路军被击溃之后,四散奔逃的时候再利用骑兵的机动力来从容收割生命来清扫战场,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满洲人还是蒙古人都将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蒙古人没那么傻,只不过阿济格自以为是的觉得他们很傻罢了,让英勇的蒙古人去冲击南面和北面,吸引住武锐军的火力,然后清兵从东面突围,这他么就是做梦。 于是几位蒙古王公这一次直接将阿济格的军令当成了放屁,想要他们送死那是门都没有,于是清兵和蒙古兵直接绞杀在了一起。 阿济格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他只是下令斩杀几个已经开始不听话的蒙古将领,没想到以前一直唯大清马首是瞻,甚至送死都不敢反抗的蒙古人这一次彻底反了。 南面和北面荷枪实弹,列阵等待清军突围的武锐军彻底懵了,西面打的惨烈无比,惨烈到那仿佛就是一场屠杀,然而他们还没有放上一枪,仅仅只是只是几十门炮轰了两三轮,清军大营就彻底炸了。 到处都是在互相残杀的清兵和蒙古兵,四处都在血战,一个个精锐骑兵摔落马下然后被踏成肉泥。 这一刻蒙古兵和满洲兵仿佛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这样的场景如今在西安东城城楼上观战的李过没有料到,就连冯恺自己都没有想到。 “多民族协同作战的最大弊端在这一刻的战场上显露无疑。”冯恺笑着叹了一口气。 谷遏 作为一个拥有后世目光的现代人,他很清楚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就是战场武力的天花板,千百年来汉人为了对抗骑兵集群冲锋付出了太多的智慧,也付出了太多惨痛的代价。 骑兵的王者一直都在草原,他们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若是论这天底下谁能在操控战马的技艺上超过他,那么答案就是没有。 就连满清绝大多数所谓的骑兵也都是骑步兵,满清之所以强是强在单兵作战,强在悍不畏死,之所以能够征服蒙古,是因为蒙古诸部之间一团散沙,如果蒙古上能出现一位王者,哪怕不是黄金家族的子孙,就凭满清那点可怜的人马还想征服草原? 对于战力,蒙古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旗兵弱,尤其是在马上厮杀! 强者只会臣服于更强者,以前满清强横,蒙古诸部为了不被满清剿灭也为了不被其它部落吞并,所以选择了归顺,并且在充当马前卒的时候无比的卖力,就是为了能够取悦满洲权贵,让自己的部族获取更加丰美的草场。 可如今更狠的武锐军突然间冒了出来,那火器就如同小年轻的乱拳将他们这些战场的老师傅揍的找不着北。 真刀真枪的厮杀,就算是死起码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是被谁给杀的,可跟武锐军干,那漫天飞舞的弹丸鬼才知道是从哪一杆火枪里面射出来的。 原本战场上无比骁勇的战士还没来得及向敌人挥舞一下手中的马刀,额头上就多了一个血洞,那些身手矫健的骑士,在马上翻滚腾挪躲避掉敌人的羽箭不费事,可是武锐军一颗炮弹过来,人马俱碎…… 这种蛮横无理的战争方式让一直以战力自傲的蒙古人自傲,这几天甚至都没怎么睡好,每一次都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梦见前几日那一场如同炼狱,最主要还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所谓恶战,最后蒙古人悲哀的发现,这群汉人才是被长生天眷顾的战士,和他们作战,就是对长生天的挑衅。 谣言有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办法祛除谣言的时候所有人都信以为真,所以当这种言论在蒙古军中蔓延之后,几位蒙古王公就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驱使自己的儿郎去面对武锐军这个魔鬼,否则他们自己都有可能会被愤怒的兵给撕碎。 那就当成真的好了,长生天的宠儿不好惹,可满清旗兵? 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子孙岂能怕了这群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野人! 更何况和清军作战那是看得见摸的着的,就算是死也是死的明明白白的。 整个西路军大营彻底乱成了一锅粥,那些渐渐冷静下来的汉兵,几乎都趴在了地上把自己的脑袋贴在地面上当起了鹌鹑,至于被俘之后…… 看看上次,人家吴三桂的兵不是被放了回去,而那些蒙古人全都在西安城下被削了脑袋,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死…… 连侥幸心理都有了,还指望他们继续战斗?那当真是在做梦,恐怕这个时候不让他们投降的,才会成为这些侥幸活下来的汉兵不共戴天的死敌…… 第两百六十一章 战绩 从清晨到黄昏,从黄昏到黑夜…… 除了西面战场,北面和南面严阵以待的武锐军战士似乎都没经历一场战争,他们只是端着手里的火枪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包围圈里面的满清大营内疯狂的厮杀。 谁也没有想到战争的走向会走到这种地步,或许前几日哪一战给蒙古人留下了实在难以磨灭的阴影,以至于他们宁肯自相残杀,也不愿意齐心协力去对付武锐军这个大敌。 最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的不是冯恺而是阿济格…… 如果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不会想方设法去安抚,吴三桂跑了,这些蒙古人也好汉人也好想跑就跑好了,毕竟到最后他能信任的也只有自己的旗兵。 若是知道他最不济也该带着人心离散的西路军远撤,哪怕绕道湖北在折向山东回北京去请罪,也不至于为今日之惨烈埋下无可挽回的祸根。 朝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整个满清大营已经没有还能站着的人了,跪地请降的汉军已经被收编,等待他们的是筛选,那些中上层将领和罪大恶极的战兵难免会挨上一刀,至于下辈子是做人还是做畜生那是六道轮回的事,冯恺管不了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 至于蒙古人和满清旗兵的尸体铺满了整座大营,触眼所及都是,那肆意流淌顽强的不肯凝固的血水真的汇聚成了一条河流,一直延伸出去,不知道最终会在哪里停止。 除了死尸就是发出痛苦呻吟的伤兵,这些伤兵无一例外都是重伤兵,能从昨天熬到现在还没死,已然可见这些伤兵确实拥有不俗的生命力。 然而生命力再顽强也挡不住刀枪,冯恺的命令很直接,不需要俘虏,更何况是重伤只会浪费粮食和药品的俘虏。 于是成百上千的伤兵被割断了咽喉被捅穿了心脏,看到他们脸上临死前的模样就知道,这些人死的一点都不痛苦,他们早就想死了,只不过根本没有力气拿起刀给自己脖子来这么一下,或者有力气的时候下不去手,直到没力气下手。 没有成为清营内死尸的自然都跑了,厮杀了整整一天,等到入夜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满洲兵都选择离开这片死地,黑夜是最好的掩护,他们相信无比重视武锐军战兵性命的冯恺不会在黑夜当中派遣他的兵冒着战损无限扩大的风险来追击。 事实上也确实这样,冯恺知道阿济格和蒙古人要跑,于是给梁岚下令,令其在黄昏时分彻底放开了东面,给要逃的让出一条路。 对此,梁岚非常不甘心,但是军令如山,袁老四和方小六在战场上或许还敢抗命,幸连这个炮营主将还敢在没有得到正式军令之前就自作主张,但是他不行。 或者说梁岚自己也不敢赌,他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在冯恺哪里建立起来的信任因为自己的抗命而烟消云散,这不值得。 然而不敢抗命不代表梁岚不想知道原因,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首先是不值得,尽管梁岚觉得就算是在黑夜当中,他锤炼出来的骑兵战斗力也不会弱到哪去,也一样能像割麦子一样轻松的收割那些已经失去斗志,一心只想着逃命的溃兵性命也是一样。 但是冯恺坚定的认为穷寇莫追,这些残兵败将在厮杀了一天之后还能不约而同的趁着黑夜突围,很显然,他们对于生的渴望很炽烈,他们的士气甚至都没消亡多少,这个时候阻止他们,尽管能杀敌甚众,自身伤亡也不会小。 不是冯恺觉得武锐军战兵不能死,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毫无价值的去死,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既然能轻易的打死一条狗,为什么要让狗在死之前狠狠咬自己一口? 其二,这些逃出生天的溃兵精气神已经彻底废了,他们现在都已经觉得自己不是武锐军的对手,宁愿选择自相残杀也不愿意冲击武锐军大阵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不敢,那么以后就只会视武锐军为洪水猛兽,武锐军所到之处,恐怕连躲都来不及。 这种恐惧感就跟瘟疫一样是会蔓延的,等到这些溃兵跟东路军汇合,就会把这恐惧感传到东路军,去了北京,瘟疫也就到了北京。 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其三,收获……这一战的战果很大,大到已经超出了冯恺的预计,尚可喜部一万一千人马,冲阵的时候死了不到两千,跪地投降的有九千多,很显然这些投降的不是不想逃的越远越好,而是不敢。 武锐军的骑兵就在东面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要逃跑,能跑的过马? 到时候恐怕就是一路横杀,尸横遍野,别以为扔掉了刀枪,脱掉软甲就能化妆成流民,当过兵的和没当过兵的哪怕眼神都能分辨出来,更别说他们手上还有握刀的茧子还有身上的伤痕。 逃,就是死,不逃,应该能活,毕竟他们头上的老鼠尾巴也不是自己愿意剃的,罪魁祸首是尚可喜,现在尚可喜已经死了,脑袋都成了烂西瓜。 就是不知道冯恺有没有用敌王人头制作酒器茶盏的习惯,要是有,那未免有些可惜。 很显然,他们选择投降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冯恺诛杀了不到一千投降的,其余降兵把脑袋剃的光秃秃的就被发放口粮和种子给打发了出去。 这些年中原被祸害的人烟绝迹,别的没有就是土地足够的多,这些降兵四散出去开垦,只要不太懒,或者还想去做无本的买卖,就至少不会饿死。 冯恺相信,在这里会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村落,村落里面的人会安定祥和的生活,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当然在这之前,他们得先找婆娘传宗接代,否则几十年之后就会自然消亡。 还有就是满清大营里的一场火拼,蒙古人死了至少一万五,装束上明显不同的是满洲兵,差不多也有四五千! 满清旗兵有多少,满打满算也就六万多,这一场内耗,损失一成多,这样的战果已经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行尸走肉 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细雨当中一支看上去颓废不堪军队正在狼狈彷徨前行。 这支军队的统帅是阿济格,当夜色降临的那一刻,他就在鳌拜等悍将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昨日大营被武锐军包围,按照阿济格的打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是唯一死中求活的办法,并且为了同心协力,他让尚可喜攻打西面,让蒙古军主攻北面,而满洲旗兵强攻南面,至于东面,那所谓的围三阙一,直接被阿济格所无视。 但是谁能想到,号称草原上雄鹰的蒙古战士其实早就被武锐军的火力给杀破了胆,这一次一被围,这群没种的蒙古人竟然调转了枪口对准了大清! 原因竟然是他不肯放他们从东面突围,这群蠢货也不想想,冯恺那个恶贼怎么可能放出一条生路留给他们,这不过就是汉人上不得台面的心理战术罢了。 一旦真的从东面突围,那整支军队的士气就彻底散了,旗兵或许还好些,可蒙古军已经被杀破了胆,他们只会想逃命而不是作战,那么就会陷入到无休无止的追杀,最终流尽最后一滴血。 阿济格不相信蒙古王公看不透这一点,但是他没想到即便是这些王公也已经没有办法强行驱使麾下去拼命,因为瘟疫一样的谣言早就深入每一个蒙古战士的脑子里面,让他们生不出对抗武锐军的心。 于是一场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乱战降临…… 阿济格知道恐怕冯恺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幕,但是这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吴三桂的离去,他本身就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蒙古人竟然敢向他挥刀,那么他就理所当然要让蒙古人付出代价。 这一战,四五千精锐旗兵留在了大营,蒙古人被斩杀过半,算得上是一场大胜,只不过是一场可笑至极的大胜…… 这一战从他被裹挟着漏夜逃亡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对于阿济格而言,他活着其实也已经死了。 大清西路军八万人马,这是他那个并不怎么待见他的弟弟多尔衮交给他的,现在只剩下这一万…… 损兵折将都已经不能形容他这一次的惨败,那么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就已经可以想象了。 削爵,圈禁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大清国朝堂上那些和多尔衮不对付的王公一定会趁着这次机会大肆攻讦,该落在井里面的石头更是一块都不会少。 阿济格已经不止一次想要拔剑自刎,甚至在第一次惨败的时候就应该英勇的去死,但是不能…… 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身边还有很多对他忠心耿耿的将领,而这些人都是他以后能不能东山再起的关键,这次的惨败需要有人背锅,他的后背足够宽能背的起,但是忠于他的将领背不起。 他若是死了,愤怒的多尔衮一定会来一次大清洗,彻底消弭掉这次惨败对于大清国的影响,而且他还必须活着,他要亲口去告诉多尔衮,大清国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 大清国如果没有足够的警醒,还沉醉在自己天下无敌的幻境当中,那么今日的阿济格就是明日的多尔衮。 尽管他阿济格和多尔衮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但是从大清国的角度去考虑,他都不得不为整个族群去考虑。 还有就是要防备蒙古人和汉人,吴三桂的逃离和蒙古人的刀兵相向已经让西路军灰飞烟灭,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接受教训,大清危在旦夕。 前几日一战和大营一战,蒙古人死伤无比惨重,活下来的最多不超过原先的三成,而这三成蒙古人在没有潼关退路,黄河也没有结冰的时候会流窜到什么地方去已经不是阿济格所需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只想着带着西路军的残兵败将如行尸走肉一样往东走,只想着能多了一个满洲的兄弟回到北京,乃至关外…… 鳌拜的一只胳膊无力的垂着,凭借无敌的勇猛,昨日死在他刀下的蒙古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然而就算是猛虎也扛不住群狼的围殴,若非亲兵舍身挡刀,他现在也只会是大营当中的一具尸体。 一想到昨日和蒙古人的一场血战,鳌拜的心里就不寒而栗,做梦也没想到往日里对大清唯唯诺诺的蒙古人在面对大清勇士的时候竟然会爆发出那么强悍的战斗力,那些如恶狼一般杀红了眼的蒙古兵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身为大清国最勇猛的战士之一的鳌拜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怯懦的蒙古人既然有勇气向满洲勇士拔刀,为何就没有勇气冲击武锐军大阵,相信只要大清勇士和蒙古人一起合力,未必没有杀翻武锐军的机会。 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当然在昨日战斗的时候谁也不会想的更多,那个时候就只有战斗的本能,不消灭扑击而来的敌人,就要做好自己被砍死的准备。 看着骑在马上缓缓前进佝偻着身体的阿济格,鳌拜很清楚阿济格玩了,这次能不能安稳回到北京不说,就算到了,阿济格不死都得丢半条命。 潼关不克,西安不破,两次和武锐军交手最终大败亏输,大清西路军在他的手上灰飞烟灭,满洲自崛起以来从未遭逢过如此之惨败,这些都会被加在阿济格的身上,成为他的耻辱乃至整个大清国的耻辱。 满洲是一个崇拜强者的地方,战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打断了脊梁,如今的阿济格就是那条失去了所有锐气的断脊之犬。 人废了…… 同样在淋着细雨的还有西安城头上的李过,事实上从昨天大战开始,到日落再到日出,他的双腿就如同钉子一样钉在了城头上。 尚可喜是怎么战死的,满清大营是怎么开始内乱的,围困他长达数月,十几次让他损失惨重的满清西路军是怎么灰飞烟灭的,他都历历在目。 他和阿济格一样很清楚,如果皇帝陛下不给予武锐军足够的重视,再不拿出应对之策,今日满清的西路军就是明日的大顺……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天要下雨 六月末的天气就跟火炉没什么区别,这样的天气让人汗流浃背,尤其对于武锐这等军纪极其严明的军队而言,即便不身穿精甲,但是军服必须齐整,否则被军营当中无处不在的眼睛看见…… 没人愿意和执法队的人打一点点的交道。 上一战过去已经一个多月了,说实话这等强度的战斗对于武锐军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挑战性,而这毫无疑问就是冯恺这四五年以来精兵政策展现出来的效果。 在如今这个时代,冯恺完全不需要一群有自己思想的军队,因为想法多了不好,怎么不好冯恺说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比如如臂使指木头人一样的军人,这样的军人可以严格,不带丝毫含糊的去执行军令,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只要一声令下,也能毫不犹豫的冲进去。 这样就足够了,好在整整四年的军事训练出来的兵并没有让他失望,于此同时,他不惜代价发展军工,让每一位军人都配备最好的火枪或者最锋利的刀枪,将他们武装到牙齿,于是,这样的军队就是无敌的代名词。 而在这之前,无敌是形容满州大兵的,区区八旗,不过数万军队,就能凭借凶悍压服蒙古统治中原,那么冯恺就用最现实的例子告诉满清,他们自以为是的武勇,在半现代化的军队眼前,其实就是一群垃圾,要撕碎他们就如同撕碎一张纸一样简单、粗暴而直接。 冯恺需要的武锐军是跟推土机一样的军队,只要发动起来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推平前路上的一切障碍,为新时代推出一个光明坦途。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的敌人,比如盘踞在北京雀占鸠巢的满清,比如眼前的大顺还有在南方苟延残喘的残明,当然还有南方多到根本数不清的豪绅世族。 有时候冯恺很偏执,他始终偏执的认为在华夏这片土地上就不应该有贵族甚至千年世家的存在,因为这样的阶级往往就代表着剥削,是寄生在王朝身上的水蛭,一点点的吸食王朝血液,直到王朝轰然倒塌的时候顺便压死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 武锐军在当前而言肯定是无敌的存在,但是冯恺满眼皆敌,他考虑问题的目光甚至可以看到三五百年以后,这一点就算是知道一点凤毛麟角的徐老五也远远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但是与此同时,封建时代巨大的惯性力量也让冯恺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力不从心,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体制才是最适合脚下这片土地的,但是新的体制诞生和旧有体制不是格格不入,而是存在巨大的矛盾冲突,想要革新,无异于一次改朝换代。 不过那些都是很遥远的事,他可以用一生的努力去尝试去奋斗去改变,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只有天知道…… 而当前,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参赞室看着一个个参赞上下翻飞的嘴皮,等他们将汇聚来的情报一一陈述拿出自己的意见之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很烦,但是不能不烦,想偷闲,不是权力的流失,而是会失控,冯恺就好像是一只巨舰上的舵手,没有他亲自把控,这艘巨舰飘到什么地方去无所谓,怕就怕会被风浪掀翻,而他们这些人最终的下场就只有成为鱼食。 “吴三桂突入湖北,一路劫掠扫荡养兵,但没有攻县破州府的意思,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和草料,他们就绝不停留半刻钟,目标很明确,就是打算走广西入东南。” 参赞上官从汇报完关于吴三桂的最新消息之后,就不再开口,等着冯恺拿主意。 冯恺只是冷笑道:“吴三桂麾下就几千精骑,他敢去攻打州府?就算打下了又怎么样?充其量狠狠劫掠一把罢了,可是纯骑兵的军队又能携带多少辎重,能准备十日的口粮和草料对于吴三桂而言也就足够了。 南边的那些军头尽管没什么卵用,可也不是瞎子,吴三桂想要祸祸南方,他们难不成装聋作哑,蚁多咬死象,吴三桂才没那么蠢,他麾下的每一个关宁铁骑都是他以后攻伐东南小国的中坚力量,也是能不能站稳脚跟的资本,损耗在内地不值。 这条仓皇逃窜的野狗就不用理他了,让他去东南祸祸那些小国,管他是被耗死在茫茫大山,烟瘴丛林当中还是真能取代一个小国作为王道之基,这些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至少十年之内没什么关系。” 简单几句话就等于彻底替吴三桂给定了性,也显示出了冯恺对于吴三桂无尽的蔑视。 冯恺相信当吴三桂跨入东南那茂密的丛林,等待他的只会是无休无止的噩梦,除非关宁铁骑能步步为营,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侵占,并且用高压和怀柔同时并行的政策,否则结局堪忧,不过这需要很强大的政治智慧,在冯恺的印象当中,吴三桂好像有点。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随他去吧,现在说再多都是废话,毕竟现在的冯恺对吴三桂是真正的鞭长莫及。 国内的烂摊子才刚开始收拾,他那里有心情去收拾别的。 “阿济格回到了北京,刚进城就被拿下,关进了大狱。”参赞杜星如实汇报道:“随后多尔衮就下令让多铎率东路军回撤,按照时间来算,这个时候多铎应该已经接到命令,那么潼关……” 冯恺眉头深皱,阿济格连番遭遇惨败,就算逃回京城,倒霉是可以肯定的,就算他是多尔衮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没用。 这一点从历史上阿济格的下场就已经可以预见了。 然而冯恺委实没料到多尔衮竟然会那么果决,连给阿济格开口争辩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他哥下狱,而且还会命令多铎回师。 要知道多尔衮迎接顺治母子入关还在紫禁城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这无疑是向天下人彰显满清入主华夏的决心,可现在…… 很显然多尔衮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所以撤回多铎,并不是要放弃占据华夏,而是要让出空间,让他先和李自成决一死战! 第两百六十四章 诏狱 自古以来,牢房就是黑暗、阴森、血腥、腐臭的代名词,在大明,锦衣卫的诏狱和东厂的私牢更是将酷刑和恐怖文化发挥到了极致。 阿济格就被关在诏狱…… 不过现在占据北京的是满清,满清可没有锦衣卫,不过这座赫赫有名的监牢有时候还是能废物利用一下的,而就在不久前,这座监牢甚至还人满为患。 刘宗敏拷掠全城,再多的监牢都不太够用,更别说拥有数不清刑具的诏狱了。 不过如今的诏狱里面显得干净整洁,应该是特意清扫过,空气中也没有腐臭和血腥的味道,除了依旧昏暗以外,怎么看也不像是关犯人的地方。 如今的诏狱里面只关押了一个人,也就是目前还没有被剥夺爵位的大清国英亲王,也是大清第一权臣摄政王多尔衮的亲哥哥阿济格。 真要说起来阿济格也只是没有回到自己的府邸,没有和家人见面,只是换了一个不太爽利的地方睡觉罢了。 但是阿济格自己也清楚这只不过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片刻的宁静罢了,西安先后两次大败的罪责终究还是要他来背,会面临什么样的处断他也都认了。 好在他虽然和多尔衮的关系并不亲近,但终究还是兄弟,也算给了他一份体面。 对于连分辨机会都没有便被直接下狱,阿济格并不怨恨,相反,他也知道多尔衮此时面临何等巨大的压力。 皇太极暴毙,其长子豪格本身是法统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更何况成年的皇子本身就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者,但是他还有那么多手握重兵的叔叔,偏偏这些叔叔当中还有一个叫多尔衮的家伙。 多尔衮的母亲是被皇太极以殉葬之名杀害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皇太极对于自己这个战功赫赫而且雄才大略的弟弟一直都极其防范,但数次打压都不得不重新起复,因为多尔衮的战争智慧是满清这个野蛮蒙昧又新近崛起的民族不可或缺的人才。 可以想象皇太极要不是不知道自己会死的这么突然,如果知道他一定会在死之前干掉多尔衮为自己的儿子上位扫除障碍,但是他偏偏暴毙…… 于是本该是豪格的皇位出现了变故,不过豪格终究还是有一大批的支持者,多尔衮想轻松上位也不可能,于是权力博弈最后的结果就是只有六岁的福临登上了皇位,至于多尔衮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大清国的第一权臣。 但是多尔衮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豪格乃至豪格的支持者是不可能甘心皇位就这么被夺走的,于是暗潮涌动,伺机夺权一直都是豪格一派的最大目标。 这个时候多尔衮一系但凡有点小错都会被无限放大,更别说阿济格葬送西路军这样的大罪了。 所以阿济格已经认命了,哪怕多尔衮要杀了他来平息大清国内反对派的声音,他也认,因为他很清楚哪些人的目标根本不在他而在于多尔衮。 多尔衮若是完蛋,他同样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那死又何惜? 被关在诏狱差不多半个月,阿济格没有见过任何人,关了他的诏狱对于整个大清国的王公而言就是绝对的禁地,谁也没资格越雷池一步。 阿济格知道为什么多尔衮会下禁令,很简单,尽管他和多尔衮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不怎么和睦也是有目共睹的,原因就在于母妃之死。 所以豪格一派的人要拉拢他分化多尔衮的实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一次这么大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们岂能不把握? 一方面给多尔衮施加压力,让多尔衮亲手削掉哥哥的爵位,夺掉哥哥的兵权,让两兄弟之间的裂痕再也没有愈合的机会,另一方面由他们的人假惺惺的做保,顺势将之拉入自己阵营,这种手段很简陋,和汉人的阴谋诡计比起来简直不堪入目,然后却又不得不承受,这很有效。 只不过阿济格两次惨败于武锐军之手,此时心丧若死,心灰意冷,哪里还有半点争权夺利的心思,待在这诏狱里面醉生梦死,如果真能醉死过去,其实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多尔衮走进诏狱的时候,诏狱内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但是他知道阿济格现在是清醒的,因为自从昨天阿济格醉倒,到今天醒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再喝过一滴酒。 被断了酒的阿济格也没吵嚷,因为他也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该来了…… 多尔衮在阿济格的对面坐了下来,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怔怔看着。 阿济格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茬笑了笑道:“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一些,原本以为能见到你最少也是三个月以后。” 多尔衮依旧没有说话,这半个月大清国内部暗流激荡,十几个豪格坚定的支持者在朝堂上吵闹不休,一致要求,对于让大清国遭受如此惨败的阿济格处于极刑。 这些人什么目的多尔衮很清楚,无非就是想要利用阿济格死,来打击他的威望,想想看,多尔衮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护不住,那些追随他的,唯其马首是瞻的王公会作如何感想? 威望散尽就是树倒了以后的猢狲,他就没有办法继续操控大清国的权柄,他倒了,皇位上的顺治小皇帝必然被掀翻,然后就是豪格上位。 而他们这些政治上的失败者,最后的结局很显然不会太好。 军事,战争永远都是为了利益和政治服务的,这一点不管在任何地方都是至理,大清国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保住阿济格就是多尔衮的第一要务,这无关对错,只是政治需要。 当然,阿济格两番大败,甚至葬送西路军这样的大罪也不可能不惩处,可如何惩处是一门学问。 要是换做别的事,多尔衮不管如何惩处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现在不行,因为阿济格的结局和他的威信直接挂钩,他不能因为惩处过重,让自己的威信受到一丝一毫的质疑,哪怕用拳头也在所不惜…… 第两百六十五章 王者王道 “武锐军兵临西安,大哥对那冯恺未有半分招抚,而是选择听信吴三桂之言趁其立足未稳四面冲营,最终损兵折将,更是一战溃了蒙古士气军心,让蒙古人畏武锐军如虎,致有反噬之败,不知大哥可曾后悔?” 阿济格楞楞的看了看多尔衮,旋即哈哈大笑道:“我对那冯恺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听了吴三桂言说才知道此人何等胆大包天,此人盘踞川西,厉兵秣马长达四年之久,此番趁崇祯殉国之际,悍然将蜀王扶上傀儡之位,自己则率大军出川,一战便要了大明积年老贼张献忠的命。 兵抵汉中之后又盘桓数月,坐视我大清兵困西安,攻打潼关,此贼很显然是想要坐看我大清与李自成拼个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直到李自成已然岌岌可危,为了不让顺军溃兵四散,故而提兵而至,你觉得拥有这等枭雄心性的贼子会接受我大清国的招揽?” 多尔衮摇头道:“不会,但是未必没有机会以离间分化之计拉拢其部将领,甚至还可以从长计议,让武锐军先和顺军厮杀一场,不要忘了,我大清入关打的旗号可是为崇祯皇帝复仇,而冯恺扶蜀王为傀儡,至少在当前还是大明的法统,那他和李自成之间便是不共戴天之敌,我们与他之间有共同的敌人李自成,未必没有合作的可能。 如果能促成武锐军和西安守军之战,那么至少也能衡量出武锐军真正的战力,如此一来我大清有了防备,何至于葬送整个西路军。” 阿济格长叹道:“推诿避责是汉人的长项,我追随父汗南征北战,半生经历恶战不计其数,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没什么好说的,我乃大清西路军主帅,如今西路军遭此大败,罪不在他人只在我一人罢了,朝中要如何处置,我没有半句怨言。” 多尔衮冷笑道:“以兄长之罪判死理所当然,可兄长可曾想过,你死了,弟和多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阿济格沉默。 “豪格,阿巴泰,巴布泰他们这些日子在朝堂上上蹿下跳,一个个想要置兄长于死地,进而好削弱弟之威望,再一步步蚕食弟之势力,让拥护弟之王公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届时他们在蜂蛹而上,将弟和多铎啃噬的血骨不存,如今的大清朝堂处处算计,步步都是陷阱,弟虽为摄政王,看似权倾朝野,可谁又知道弟是在如履薄冰,生怕在自己的手上葬送父汗,先帝的万世基业。” 阿济格呵呵笑道:“十四弟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我乃战败之将,是生是死,是削爵还是圈禁,对于我个人而言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武锐军,是冯恺这个大敌。 父汗当年以七大恨起兵伐明,四哥在位这些年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踏入山海关,从而让辽东和中原之间成为通途,但是千算万算,谁又能料到,两代帝王未能完成的伟业最后竟然在福临这个娃娃身上得以实现,更是成就了十四弟的绝世威名,当真是造化神奇,不得不服。” 多尔衮冷哼道:“汉人有句话叫做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大明王朝垂三百年江山到了今日已现必亡之兆,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不过就是草寇,焉能染指社稷,而我大清以十三副铠甲起兵,数十年征战方有如今气象,安能说是侥幸。” “冯恺呢?他算草寇还是巨贼又或者是……王者?” 多尔衮沉声道:“能以微弱之代价击溃兄长所率的西路军,冯恺此人当得起豪杰二字,这些年能蛰伏川地,死死隐忍,等到时机合适一举出川震惊天下,更是当得起枭雄之称,但是王者,他还差的远。 顺天时,得天命,能御万民者方能称之为王者,在如今这个时代,舍我大清其谁! 那冯恺只不过是倚仗火器犀利,能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然而仰仗外物,以巧取胜岂是王道,我大清这次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却也未伤筋动骨,何惧来哉。 本王已经征集数百能工巧匠,用不了多久就能仿制出同样的火枪,届时我大清也组建出一支纯火器军队,如此便抵消了武锐军的优势,冯恺没了火器优势,他拿什么和我大清一决雌雄!” 阿济格道:“我之败,不在于轻敌,而是在于对冯恺对武锐军了解的太少,以至于第一战就吃了巨亏,后来我也细细打探过这个冯恺,已然可以断定此人绝对是百年难遇的一代枭雄人物。 此人看似胆大包天,实则谋定而后动,他在成都的所作所为,目标极其明确清晰,甚至于他连崇祯会死在乱匪手中这一步都被谋算好了,否则不可能在崇祯一死就立即扶了蜀王登基,用名正言顺的方式来承继大明的皇统。 我猜测他之所以蛰伏在四川没完没了的练兵,甚至顶住军中不出兵所带来的怨气就是为了等崇祯死,因为只有崇祯死了,只有蜀王上位,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大义名份。 汉人最重视讲究的就是名份,所谓师出有名就是这个道理,拥有了这个名份,他就能打着皇帝的名义轻轻松松的接收各地的州府,哪怕这些州府的官员明知道冯恺的狼子野心,明知道冯恺就是现世的司马昭也没用。 因为冯恺给了这些官员一个说服自己投降……不能说是投降只能说是投靠冯恺的理由,至少他们归顺的是新帝,就算不上是贰臣。 能未雨绸缪到这等地步,十四弟以为他冯恺会不知道武锐军最大的优势和劣势?他会不知道一旦让我大清拥有一支火器军队会对武锐军造成什么样的冲击,他会给出时间让我们造枪造炮,再和他决一死战。 十四弟的睿智,整个大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难道堪不破其中道理? 武锐军拥有至少五百门火炮,所谓的坚城雄关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一旦他突破潼关进入山西,很快就能一路势如破竹杀到北京城下,届时十四弟觉得自己能造出多少火枪多少火炮,能让多少大清勇士熟练使用新式火器?” 第两百六十六章 逆贼之耻 “不见棺材不落泪。”冯恺冷哼微怒。 两战大溃满清西路大军,这样的战绩足以让任何武锐军的敌人感受到惊颤,冯恺觉得李自成也不会例外。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李自成以为凭借雄城就能把武锐军拖在城下,也能让他好整以暇的准备好对付武锐军火器的办法,这简直就是在痴心妄想。 事实上面对武锐军如此强悍的火力覆盖,以古人的智慧,短时间能想到的也只有用坚固的盾牌来防御弹丸的穿透力,那么只要火枪失去效用,除了正面交锋还能如何? 不管是满清还是李自成都对自己正面厮杀充满了信心,也一致认为武锐军的兵也只能端起枪射击,若是兵刃相搏,就是一群随意屠宰的羔羊。 诚然,冯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兵从身体素质,从搏杀经验等等方面和满清那群人形野兽还不能比,可要是觉得武锐军的兵是软柿子,那一定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当然,要让冯恺选择,他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兵去冷兵器搏杀,不是武锐军不行,而是没有必要。 最重要的是,武锐军的兵可都是精兵,那些所谓的长枪刀盾兵之所以没有转化成为火枪兵,完全是因为成都军工厂生产的最新火器还没有办法进行全军武装。 而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那么暂时留下纯冷兵器兵未必没有必要。 事实上在武锐军军中,真正的冷兵器兵种,也是唯一没有接受过系统火器训练的兵种只有陷阵营的重甲兵,然而强如重甲兵对于冯恺而言,肯定也将会成为武锐军第一个淘汰的兵种。 这大半个月来整座西安城都能看到浓浓的黑烟遮天蔽日,李过派兵几乎搜集了全城的铁器,然后日夜锻造成一面面坚固的盾牌,目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一个多月,武锐军一直在清理战场,另外就是派人去潼关沟通,也不是让李自成投降,冯恺给李自成开出的条件很简单。 带着大顺兵马西出嘉峪关,大顺军以后是生是死,是在西域之外建国延续大顺皇统还是消亡,冯恺绝不干涉。 很显然李自成没有理睬冯恺的建议。 纵横天下十几年的巨寇,不可能因为冯恺两战大败清军就被吓住,要知道他可是李自成,是亲手葬送大明王朝的一代枭雄,是有很大机会夺取这个天下,开创一代皇朝的帝君。 经年累月的恶战,一次次的功败垂成,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快要摘果子的时候了,冯恺让他将胜利果实拱手相让? 更何况冯恺竟然让他去西域吃风喝沙,这他娘是在打发叫要饭花子还是咋滴? 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之主了不成! 大顺还有二十万带甲敢战之士,大顺朝文臣如雨,战将如云,冯恺不过区区十万人马,凭什么就觉得这江山一定就会是他的! 李自成不服,也不可能会服,在他眼里这天下霸业是他一步一喋血最终打下来的,那满清不过是靠着吴三桂这个奸贼才能入的关,要不然就是一群野人罢了,至于冯恺,更只是一个窃国之贼,而且还是非常不光明磊落的窃贼,简直就是逆贼之耻。 江山如画,社稷如卷,大好的山河已经到了他的掌心,竟然想让他拱手相让,李自成一度觉得冯恺是得了失心疯。 “满清得了我们的火枪,阿济格又被我军杀到大败,多尔衮乃是满清难得的智者,他一定会搜罗工匠,用最快的速度打造新式火枪。 我军新式火枪的工艺相对于老式的火绳枪而言其实就隔了一层窗户纸,想要破解委实不算太难,最大的难点在于枪管的锻造和批量生产,当然也可以包括火药的颗粒化和定量,这些也是窗户纸没有太大的技术难点。 咱相信给多尔衮三个月时间,他就能仿造出咱们的火枪,但是想要批量产出,没有两三年功夫想也别想,然而两三年的时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咱们没道理给满清,所以就不能和李自成在西安,在潼关干耗。” 军议室内,众将一个个摩拳擦掌,身为武将,没有什么是比战争获取战功更能让他们兴奋的事了。 “可笑的是,李自成也好,满清多尔衮、阿济格也罢,他们都以为已经窥视到了咱们武锐军之所以强悍的原因,以为破解了火器就能抵消咱们的优势,然后就能凭借整体上的武力优势一举击溃我军,却不知他们看到的只是咱们武锐军的冰山一角罢了。 现如今李自成既然不知好歹,那咱也不介意教他好好做一次人,顺便把崇祯皇帝的大仇给报了,也好让咱扶持起来的光统皇帝更加的名正言顺。” “二……大帅这是决定攻打西安城,大帅某请命!” “你请命个屁。”禹弘没好气的啐了一口道:“难不成要陷阵营去爬城头,别没杀敌先把自己给累死。” 袁老四一张脸涨的通红,怒道:“二哥,咱要和姓禹的换换,他来当陷阵营主将,某去前锋营。” “你放屁!”禹弘差点没被气吐血,然后心虚的瞅了一眼冯恺,虽说都是一起到成都的老弟兄,但是大帅和袁老四可是把弟兄,论起亲疏自然比他要亲多了,这万一…… 最郁闷的还是梁岚…… 骑兵是冲锋陷阵,平原厮杀的王者,可是攻城……还是他么算了…… 冯恺狠狠拍了拍桌子,满脸怒气的盯着袁老四道:“咱花费无数代价才锤炼出来这么一支重甲兵,怎么?给你统带,你倒还不乐意了?” 袁老四缩了缩脖子,不敢搭腔。 “还有你,是不是用火枪用顺手了,就看不起用刀的了?” “末将不敢……”禹弘果断闭嘴。 “咱们武锐军是一个整体,每一营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也一定会在适合的时候发挥最大的功用,兵种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好了,咱也不和你们废话,小六。” 方小六肃然起身。 “今夜,亲卫营主攻西安城,咱睡醒之后希望能直接入城!” “末将定不辱命!”方小六抱拳应下。 身为武痴,在战场上因为敌人手下留情才捡回一条命,这对于他而言就是刻骨铭心的耻辱,此耻今夜他要用血海来洗刷。 第两百六十七章 与天抗争 李过在榻上翻了个身,今夜这般翻来覆去几十次,始终难以入眠。 实在是睡不着,于是披了件衣裳,李过便上了城楼,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武锐军大营,总觉得心里面不踏实。 满清西路军已经被杀残了,西安却依旧危机四伏,取代满清对西安城虎视眈眈的陡然间变成了武锐军。 这是一支令人惊颤的军队,那弥漫的硝烟,密集的火力网,直到现在,李过似乎还能看得见闻得着。 说真的,他对满清军队并没有多惧怕,哪怕在清军手上吃过不是一次亏也是一样,以骑兵为主的满洲人和蒙古人,面对坚城屁用不顶,倒是以尚可喜为主力的汉军数次攻城对西安城造成过一定的威胁。 不过也没事,突入西安的清军手上没有重型攻城武器,那火炮也是小口径,轰击坚城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想要输送大量攻城器械,除非能破了关中数道雄关之一,打通入关中之通途,否则想都别想,黄河结冰还能人马通行,你运个几千上万斤的火炮试试。 但是武锐军不一样,当初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才有了他一片石惨败,这一次他也效仿吴三桂的故智,从汉中到西安这一线,大顺弃城弃关,为的就是让武锐军能快速抵达西安和满清决一死战。 谋算的不能算差,毕竟在李自成眼里,武锐军的战斗力肯定会比清军差上不少,那么借清军之手灭了冯恺,顺便还能消耗清军的力量,这怎么做都是一笔核算的不能再核算的买卖。 可是满清败了,败的惨不忍睹,凶悍的清军在武锐军的面前孱弱的就仿佛是刚出生的婴儿,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于武锐军只是围三阙一,就让清营内的蒙古军士气崩溃,进而掉转了屠刀。 这样的战争闻所未闻,自是见所未见,现在清军溃逃,西安城下就只剩下了虎视眈眈的武锐军,而且是拥有重火力的武锐军。 征战这么多年,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李过累了,他希望皇帝能和冯恺握手言和,先一致对外将闯进家里面的清贼彻底剿灭,然后再去谈江山归属。 但是很显然,这只不过就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顺皇不可能甘心将到手的胜利果实拱手相让,冯恺似乎也不屑和大顺虚与委蛇。 那么围绕西安城的大战随时随地都会打响,或许就在今夜,又或许只在明日。 对于守住西安城,李过其实并没有太大担忧,毕竟西安乃是数得着的雄城,城内更是拥有数万精锐老营兵马,而武锐军也就十万,而且是精兵训练出来的十万兵马,也是冯恺征战天下全部的资本。 对于冯恺而言,他的兵很金贵,至少不可能随随便便消耗在城池的攻防战当中,否则的话这天下这么多城池,武锐军的牙齿就算再锋利,最后的结局也一定是全部崩碎。 所以李过断定武锐军不可能对西安发起强攻,多半也就是用火炮狂轰滥炸然后伺机夺城。 但是谈何容易! 平原之上和武锐军争锋,清军都不是对手,李过也不觉得自己头铁能和武锐军抗衡,但是守住城池,在武锐军不敢承受大量死伤的前提上,他有十足的信心让武锐军攀不上城头一步。 打了个哈欠,李过略微有了一些困意,刚打算回去想办法安心睡觉,陡然间发现武锐军大营当中似乎突然间升起了数百团火焰! 站在城头上面又是漆黑的深夜,那些火焰刺眼夺目,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当然就算整个武锐军大营都燃烧起来也对西安城够不上什么威胁,难不成武锐军还有本事将那数百团火焰化成火球扔上西安城头不成,冯恺要是真有这本事,李过二话不说,立即投降! 然而李过浑身上下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寒意,因为他看见那些火焰似乎在升高,然后又掩藏在了黑夜之中,似乎是熄灭了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自古以来都颠覆不破的真理,李过搞不清楚武锐军军中出现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肯定有鬼。 一瞬间,李过睡意全无,瞪着一双眼,死死的看向武锐军大营,那目光仿佛要将前方大营彻底烧穿了一般。 方小六精赤着上身,露出满身的腱子肉,满脸的严肃,随后看了一眼大帐方向,见没什么动静,便直接一步跨进了吊篮。 武锐军对于外敌而言拥有太多的未知,但是对于自己人而言没什么秘密,比如飞天军。 飞天军很神秘,对于自己人没什么秘密的武锐军都很神秘,只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但是这支军队训练的地方不在大营不在校场而是在山里面。 知道名字却不识真容才是大多数武锐军战士对于飞天军最大的观感。 现在这支神秘的军队终于在所有战士的眼前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然后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支神秘的军队叫做飞天军了。 三百只由鳄鱼皮制作而成的热气球在燃料散发的热能效应下带着巨大的吊篮和吊篮里面的人与满满的一吊篮的瓦罐升上了天空,渐渐的越来越小,最后彻底隐入黑夜当中。 武锐军不兴跪礼,因为冯恺说过军人的膝盖不能弯,军人的膝盖如果弯了,整个国家也会难以避免的走向衰落,军人在任何时候都需要挺直自己的脊梁,只有脊梁挺直的军人才会成为敌人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但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尤其是对于神的敬畏哪里能说改变就改变,而且武锐军的兵在几年前也不过就是最普通的百姓罢了,他们对于神迹拥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很多战兵看着这飞天神迹,膝盖都忍不住发软,这个时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军事理念教育终于发挥出了作用。 他们想跪下膜拜神迹,但是脑子里面传出的声音却不允许,在告诫他们,一旦他们跪下就是屈服,哪怕是屈服于神迹也是一样,只要跪下他们的脊梁就会弯掉。 所以,所有的兵依旧顽强的站着,似在与天抗争! 第两百六十八章 丧心病狂 冯恺说他安睡于帐中,待到天明昂然入城的话自然仅仅只是宽慰之言,他心还不至于有那么大,能在攻城之战的时候还能安睡如山。 说起来他这个统帅在战役爆发之后能起到了作用远远没有那么大,他更像是一个精神象征,传达战略任务罢了。 至于战役的过程如何进行,那是参赞部和各营主将的事,他指手画脚纯属多余。 就好像这飞天军,他提出方向,让武锐军打造出这么一支靠热气球飞上天空的军队也就行了,然后在一次又一次乃至无数次的试验当中去完善,至于别的,呵呵难不成让他这个统帅亲自跨进吊篮去试验热气球是否合格? 他么的掉下来怎么办…… 而如今热气球在经历过摔死几十人之后已然趋于完善,操控热气球的飞天军已然能够完美的驾驭热气球升空,并且利用风向轻松的将热气球飘到指定位置。 这对于冯恺而言已经足够了,不能要求再多。 而今天就是飞天军第一次将往日里的训练成果用于实战,一切对于冯恺而言都算得上是水到渠成,只要飞天军能完美完成任务,那么这天底下的任何雄城雄关乃至天堑对于冯恺而言都将不存在。 唯一让冯恺有些不爽的是方小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压根没有几次操控热气球的经验,还非要一起升上天,他么的别摔下来真个上天了才好。 袁老四站在冯恺身边跃跃试试,然后被冯恺狠狠踹了一脚。 “想上去?” “想试试……”袁老四嘿嘿直笑。 冯恺怒道:“飞天军自成立以来前前后后摔死了四十六位弟兄,从几十丈高的地方摔下来,整个人都摔的稀烂,你还想试试?” 袁老四不屑道:“小六能上俺也能上。” 冯恺懒得和这惫懒货说话,转回头似乎是在自语。 “咱们弟兄六个,老三战死沙场,死之前这牙齿还咬在明军的脖子上面,老大也死了,是为我们断后而死,我到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老大死之前看咱的眼神,他是在告诉咱,一定要用自己的命来护住你们的周全。 小六性子直,咱劝不住他,老五稳重不需要咱劝,就你这个憨货,你以为飞上天是去玩的?那是去作战,人在半空之中不能确定的事太多太多了,你若是这么憋屈的死了,咱对不住老大,对于咱而言也是失去了一个至亲兄弟,对于武锐军而言则是失去了一员虎将。 咱从来不反对你们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就算是战死了,只要杀敌足够多,咱也敬重你是一条好汉,会好好把你厚葬了,再找个孤儿给你续上香火,可你要是觉得这飞天是好玩,当成儿戏,最终摔死了…… 那咱只能把你尸首扔在荒郊野地里面,至于最后是入了狼腹还是狗肚都随意,咱绝不心疼半分。” 袁老四嘿嘿傻笑,老二话说的挺狠,但是他知道这是真个关心他们这些弟兄,不愿意看到自家弟兄横死。 “今夜火树银花。”冯恺看向十里外的西安城,淡淡的说了一句。 咣当! 一只瓦罐砸碎在李过身侧不到两步的地方,将李过吓的亡魂皆冒。 不过多年的战阵经历让其一瞬间警醒过来,当即狂喊:“敌袭!” 话音方落,天空就下起了瓦罐雨! 黑夜之中,从天而降的瓦罐如同细雨一般洒落在西安东城城头上面,这个时候就算武功盖世也没半点用处,因为你根本看不见,除非能迅速找到掩体或者盾牌,才有可能躲得过瓦罐雨的袭击。 李过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当他瞬间意识到攻击来自于天上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武锐军会有能力从半空当中对西安城发起攻击,但是他知道,落在他身侧的瓦罐没有砸死他只能说他命大。 所以在电光火石之间,李过就拿起了边上的一面盾牌罩在了自己的头顶。 转眼间瓦罐就如同冰雹一般纷纷而落,一只瓦罐狠狠的砸在李过的盾牌上面,粉身碎骨之前,将其手上的藤盾砸的凹陷下去一块,受到巨大冲击力的李过闷哼一声,手臂臂骨尽碎! 整座东城都被笼罩在了瓦罐雨当中,密密麻麻,噼里啪啦的下个没完,被当场砸死在内城边上和城头的顺军已达数百之众。 三百个热气球,每个热气球上面携带了三十个瓦罐,就是足足九千,九千瓦罐足以将整个东城覆盖!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这种味道李过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似乎是黑油的味,不过黑油粘稠,但是这瓦罐里面的看起来有些清澈。 但是李过瞬间还是想明白了,他已然可以确定这就是油,武锐军高空中扔下装满油脂的瓦罐,那就是用屁股想都知道冯恺要干什么。 “速速离开城头。”李过一声狂呼,换了一只手顶住盾牌就往城梯跑,武锐军竟然用不可思议的方式来焚城,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力量,李过甚至可以肯定,很快这东城就会成为一片火海,人间炼狱! 任何还想驻足在城头上的大兵都会被活活焚烧成为一团焦炭! 半空中突然间出现了几百支火点,像是繁星又有些像烟花。 裹满火油的火把从天而降,落在城头,刹那间,西安东城已然成为一片火海。 没来得及逃出城墙的大兵哀嚎惨呼着在城墙上翻滚,然后渐渐不动了。 通天彻地的火光几乎烧透了半边天,飞天军已经在投掷火把之后第一时间撤离,如此漫天大火,就是空气都会被焚烧一空,待在火海上空,估计得给西安东城陪葬。 李过跑的足够快,但凡慢那么一点点,他此时就会成为火海当中的一具焦尸。 然而看着东面城墙上如同炼狱一般都场景,李过的眼角竟然淌出了血泪。 难以置信,无法想象,面对眼前的火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武锐军是如何悄悄到了西安城上空,还能发动如此丧心病狂的攻击的。 但是他知道西安完了…… 第两百六十九章 兵贵神速 夜间一场火袭彻打破了守军和武锐军之间的僵局,李过本以为倚仗城防和守军的力量足以将武锐军死死摁在西安城下,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在冯恺的眼里或许是一个根本不值得笑的笑话。 但是李过依旧想不通,武锐军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手段飞上的天,而且还携带了那么多的火油直接一把火将东城烧成了白地,他也想不通既然冯恺有这样的手段,还和大顺废什么话,直接夺城难道不行? 想不通也没时间去想,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武锐军先锋营数百火枪兵已然穿着厚厚的木屐,踩着登云梯上了还在发烫的城头。 没有遇到半个顺军的狙击,因为能看见的顺军兵勇已然全都成了蜷缩在地上的焦尸。 厚重的城门没有被烧毁,但是被打开之后已然失去了最后的防御作用,数万武锐军战士冲进了城内。 说起来这一次夜袭确实突然、诡异到让人无法察觉,那通天的火海也让顺军升不起一丝一毫的抗拒之心,但是真要说伤亡,其实还真不算多惨烈。 夜间守卫在城头上的顺军本身就不多,再加上遇袭之后果断逃走的,最后被砸死烧死的顺军加起来都不到五百人。 五百人的伤亡对于西安八万守军而言甚至连零头都算不上。 可以忽略不计的伤亡并没有让李过有半点的轻松,因为他很清楚,武锐军突破城防杀入城内,就算大顺军的老营战士再如何悍勇,也不可能在正面交锋当中战胜拥有火枪的武锐军。 但是正面交锋不行,那就巷战,李过要利用西安城的每一条街道对武锐军展开节节狙击,尽最大可能消灭掉武锐军的有生力量! 很快武锐军遭遇伤亡,那些突然间从某个民房里面窜出来和武锐军战士厮打在一起的顺兵根本就不会给敌人开枪的机会,在这种残酷的单兵搏杀当中,不少武锐军战士最终饮恨。 还有就是藏在树上,犄角旮旯里面偷袭放冷箭的顺兵,还有突然从下水道里面跳出来的顺兵几乎是层出不穷。 很显然,李过已经放弃了城防,就是要把武锐军活活拖死在城中的大街小巷里面。 冯恺想要破局其实不难,但是李过笃定冯恺不可能那么做,因为想要破局除非武锐军一寸一寸搜索,最好能将平推路上的所有百姓赶尽杀绝! 不这么做,城中的八万守军足以让冯恺付出难以承受的恐怖代价,可冯恺要是真敢这么干,他假仁假义,努力建立起来的爱民如子形象,努力将武锐军打造成王道之师的形象就会轰然崩塌,那些将冯恺视为神一样的战兵也会绝灭掉自己的信仰,这样的打击对于武锐军这样的军队而言更加致命。 选择权一下子就回到了冯恺的手里,但是冯恺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立即派兵包围李自成皇宫,立即按照情报消息缉拿顺军文臣武将的家眷,传话给李过,不降,就杀光顺军家眷,让李自成的后宫鸡犬不留,杀光之后咱们就离开西安,咱倒要看看他如何向李自成交代,如何向顺军所有人交代!” 军令如山,冯恺军令一出,前锋营、虎贲营三万人马立即分成三十个千人队,以最快的速度朝目标挺进,在沿途但凡窗户开着的,但凡屋门虚掩的,但凡茂密可以藏人的大树等等可以容身的隐秘角落都会遭受枪击,但凡下水道都会遭到手雷轰炸。 战争本身就是残酷无情的,对敌人仁慈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时候还能胆子大到开门不闭窗,武锐军有必要怀疑里面的人对自己存在敌意,有敌意就是敌人! 快速突击,猛烈的枪火一时间让隐藏起来准备无所不用其极展开巷战的顺军伤亡无比惨重,尤其是大批大批躲藏在下水道里面来回流窜的顺兵被炸的人仰马翻,别想再从某一处窖井当中突然冒出头来。 兵贵神速,很快刘宗敏、高一攻、贺锦、牛金星等等大顺朝的文臣武将的府邸被破门而入,一个个曾经的泥腿子,现如今锦衣玉食的所谓权贵之门被连根拔起。 李自成将西安交给李过,给李过的要求就两个,一是守住西安,其二,在西安守不住的情况下尽最大努力将大顺朝官员家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必要时候可以隐藏在民间,当然就算是李自成也知道这种方式效果未必有多好。 西安城只要破了,只要攻入城中的敌军想搜,那么大顺军的家眷就不可能跑的掉,尤其是面对那群如同厉鬼一样的清奴,他们会顾忌杀伤? 不把人找出来,恐怕就算把西安城杀的血流成河都不是没有可能。 在李自成的盘算当中,潼关一旦到了危急时候,他就会率主力从潼关撤回西安,然后直接放弃西安,率大军直入湖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在阿济格没能攻破西安的前提之下,但是李自成知道满清西路军没有大型攻城器具,那么想要攻入驻守军队高达八万的西安城几乎就是做梦。 但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最后杀入西安的会是武锐军,而且是以极度不可思议的方式破了西安城,这种速度简直颠覆了李过对于攻城战最基本的认知。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突入城中的武锐军根本没有留给李过太多可以从容转移家眷的机会,想在短短的半夜之间做到这些,还要妥善安置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原因很简单,大顺朝的官员武将家眷可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任由顺兵随意呵斥驱赶,让他们去哪就去哪,这些家眷哪里是李过能得罪的,李过得罪不起,他麾下的将领敢得罪,尼玛谁不怕自己最后被当成替罪羊出来挡刀! 所以只能好言相劝,然后武锐军破门…… 骑兵展现出了快速机动的优势,风驰电掣般的奔过一条条大街,上万骑兵奔驰,那种地动山摇就足以让任何顺兵生不出半点抵抗之心。 很快,大顺皇宫,也就是以前大明朝的秦王宫被上万骑兵包围! 第两百七十章 最后通牒 一间在西安城最最普通的民宅已然成为守将李过的作战临时指挥中心。 此时一屋子的守将满脸凄惶的看着李过,等待李过拿出最后的决断。 武锐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下了大顺朝七八成的高层家眷,现如今皇宫都被上万精骑所包围。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此时冯恺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日落之前不降,就在皇宫正门前斩杀所有顺军家眷,并且杀入皇宫血洗! 没人怀疑这道通牒的真实性,冯恺或许不敢在城中大肆屠杀百姓,可要说杀几千家眷,血洗大顺皇宫,那根本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如果大顺朝高层家眷被屠杀一空,要是皇宫被鲜血染红,皇帝乃至牛金星、刘宗敏这些人都会发疯,他们可不会管你李过为什么没有守住西安,他们只知道自己家人死绝了,那么肯定会报复。 谁会是他们发泄的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李过,然后就是他们这些守将,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的了。 可同样没有任何人敢劝李过投降,哪怕所有将领都迫切的希望李过赶紧降了,但没人敢说,投降,就意味着数万大顺老卒弃械,意味着西安城彻彻底底沦入武锐军之手,这样的重责他们同样扛不起。 这个时候谁劝,以后十有八九会被李过推出去当替罪羊。 于是选择权再一次回到了李过的手里…… 此时大顺皇宫前密密麻麻都是人,这些被驱赶着来到这里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大顺朝高官重将的家眷,这数千人中自然也包括丫鬟婆子、仆役家丁等等。 现在参赞部官员正在带人分成几十拨在甄别,把那些丫鬟杂役给剔除出去。 当然,一股脑的杀了也不是不行,但是没必要罢了。 整个皇宫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李自成的皇后高氏满脸冷漠的看着惊惶不已的后宫人群,对着几个妃子忍不住一声厉喝。 “都慌什么!冯贼围困皇宫却未破宫而入,可见他还没想着和陛下撕破脸,就算要翻脸,我们这些妇人自尽不辱没了陛下便是,慌慌张张难道冯贼就会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完,将一柄短刀拍在身边的桌子上,显然已经做好一旦武锐军破宫,就立即自尽的打算。 三个如花似玉的妃子全都是李自成从豪门大户家里抢来的千金小姐,身为乱世女子,命运哪里能自主,被李自成抢了,也只能认命,但要说心中不恨那也是假的。 虽说李自成待她们还算不错,但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家人惨死于李贼之后,没有夜刺李贼就已经算是贪生怕死了。 这样的女子会甘心给李自成陪葬?那简直就是扯淡。 皇后高氏和他们不一样,人家是大顺重将高一功的妹妹,高一功可是是李贼倚重的左膀右臂,而且高氏能耐不小,故而更深得李贼信重,她愿意为李贼殉葬,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桌子上的那把短刀是高氏留给自己的,她当然知道这几个妃子的想法,不过没关系,只要冯恺破宫,她会在第一时间内结果这三女的性命,绝对不会让夫君的盖世威名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经过甄别七八千被抓到皇宫门口的家眷,其中有一大半被释放了去,剩下来的还有不到三千人,而这三千人最后的命运包括皇宫里面的那些人最后的生死就在李过一念之间。 “一刻钟后,枪决,破宫!”看着夕阳,冯恺下令,到这个时候李过依旧没出现,冯恺已然没了多少耐心。 既然李过不在乎这些人的命,还想着在西安城和自己巷战到底,那么就如他所愿,对于他而言,无非就是废点手脚罢了,还不至于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困扰。 街道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上身精赤的李过终究还是出现了,身上背着荆条,摆出一副负荆请罪的架势。 李过想通了,其实就算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当东城被破的那一刻,甚至是东城上第一个瓦罐落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输的彻彻底底,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继续顽抗下去不是不可以,但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这城中的守军弟兄会被武锐军刮地皮式清扫,最后斩尽杀绝,这些大顺朝文臣武将的家眷,包括皇后以及陛下的几个女儿,最终也一定会倒在武锐军的枪口之下! 当然这些都不能促使李过投降,因为和大顺国的霸业相比,家眷…… 老婆没了再娶几个,儿女死了再生一堆也就是了,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他之所以投降,是因为绝望。 李过真正绝望了,武锐军用酣畅淋漓的两场完胜击溃满清,让满清西路七万大军如同雪崩一般灰飞烟灭,这次攻击西安,更是用了匪夷所思的手段,让八万守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城被笼罩在火海之中,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力。 武锐军的手段层出不穷,更是出其不意,和这样的军队巷战,一开始的时候或许还能占些便宜,可时间拖的越久,最后的下场几乎是可以注定的。 都是这么多年追随陛下南征北战的老卒,白白葬送在这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不值得。 而且,冯恺能用从天而降的打击瞬间破了西安城防,那么驻守在潼关的陛下就能挡得住武锐军这种从天而降的打击? 西安东城烧塌天的火海若是在潼关上燃起,最后的结果必然比西安更加惨烈。 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面对神一样的对手,想要抗衡,几乎就是在与天抗争。 西安城破,非战之罪,李过相信,得到西安消息的陛下一定会知道面对这样的破城之法,别说他李过,就算是古之名将复生,也只能折戟沉沙。 所以他认了,走到大街中心的李过直挺挺的跪在路面之上,夜色降临枪声终究没有想起。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李过跪的踏实,但是他没想到这一跪,就是整整一夜…… 第两百七十一章 杀人诛心 清晨,空气中带着湿气,哪怕身体足够强健,可跪了整整一夜,也被蚊虫咬了一夜,李过整个人也已是萎靡不堪,似乎只需要轻轻一个指头,就能将这个昔日里鏖战疆场的悍将戳翻在地。 李过的眼底出现了一双靴子,靴子的主人是冯恺。 “知道本王为何要让你跪在这里一夜吗?” 李过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然缔造出了一个传奇,甚至简简单单的就超过了大顺皇帝霸业的一代枭雄人物,心中忍不住一顿感叹。 “败军之将,生死不由己,莫说败将只是跪了一夜,就算大王要败将跪这里跪死,败将也认命。” 冯恺大笑,须发皆舞,旋即哼声道:“你是李自成的侄儿,少年之时便追随叔父征战南北,勇猛非凡,战功赫赫,人送绰号‘一只虎’,乃实实在在的一员虎将,大败孙传庭于潼关,被封毫县侯…… 大明无道,天下群雄揭竿而起,虽为流寇实为义师,然而当你们势大之后,李自成并没有严明军纪,整肃军伍,流贼之风不改,义军之像无存,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贪官污吏、失德权贵、土豪劣绅死在你们手里那是天道昭昭,该去轮回为猪狗。 然而你们这群蝗虫但凡到了一地,抢掠民财民粮,夺走那些原本就吃不饱穿不暖的良善百姓最后一口口粮,迫不得已只能被你们裹挟着成为匪贼流寇。 你们练兵的方式就是养蛊,驱使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拿着棍棒农具冲上战场,几次战斗活下来的见了血的,杀到心肠如铁的就是你们那所谓的老营勇卒。 可笑,可笑至极啊。 多少百姓之家惨遭灭门,多少汉子失去妻子,多少孩童失去双亲,这是你们这所谓义军的罪孽。 尸横遍野,赤地千里,处处都是饿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你们短短几年就将河南、陕西祸害成了人间地狱。 在北京城,你们追赃助饷拷掠全城,那些达官显贵在你们的刀下哀嚎,很好,这是他们的报应,但是百姓何辜,你们难道忘了自己入北京的时候,那些饱受大明朝压迫的百姓是怎么欢迎你们的吗? 你们都知道都忘了,你们手握重兵,就彻底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揭竿而起,事实上当你们成为当权者之后,你们比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公卿更狠更恶毒。 你们如愿以偿的杀进了北京,还逼死了想要励精图治,想要大明中兴,却被满朝东林忽悠了半辈子的崇祯。 李自成如愿以偿的坐在了原本属于崇祯的皇位上,以为自己已然是君临天下的天子,可惜的,他骨子里面依旧是贼,贼就算穿上了龙袍也还是贼。 本王让你跪在这里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本王只是要你们赎罪,赎你们滔天的罪孽,是给那些惨死在你们手里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赎罪。” 李过彻底被震撼,浑身忍不住颤抖,冯恺说的这些就好像用刀子在他身上刮,一层一层的刮,直到把他身上光鲜亮丽的外衣刮成了碎片,最后一刀捅穿了他的心脏。 毫不留情的话揭穿了农民军起义的本质,而这本质也彻彻底底的决定了义军最后的前途,自古以来起义为何只能成为王朝灭亡的推手,而很难成事的根本是什么? 就是义军的领导者泥腿子出身,身上完全不具备成大事者的优秀品质,他们小富即安,一旦有了成绩,首先想到的就是纵情享乐,一旦裂土分王,就似乎忘记了他们起义反对的目标并没有彻底消亡,还在整军备战想着剿灭他们,恢复山河一统。 这一点就连大明的太祖皇帝都不算例外,若非刘伯温这些人的劝谏,朱元璋当年不也一样要称王,想要用称王这样的荣誉来宣示自己的崛起,不过好在最后采纳了忠言,采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转移了陈友谅、张士诚乃至元廷的注意力,从而得到发展自身力量的机会,进而拥有了对抗天下的资本。 冯恺也是一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逆贼,都知道他挟持了蜀王,如今更是都知道他扶值蜀王上位的本质是什么,可那又如何? 没有撕破最后的那一层伤口,就算崇祯知道威胁,可是在清贼未逐,反军不灭的前提下,也只能对冯恺不闻不问,因为冯恺还没有举起叛旗,那么就没有触及大明的底线。 现在说起来也是一样,披着一层虚伪的外皮,固然让天下群雄耻笑,可那又如何? 如果在成都的时候,冯恺不借用蜀王的大旗,他那里会有四年的时间可以安安逸逸的锤炼出一支精兵,如果不是扶值蜀王这个傀儡皇帝,他能兵不血刃的接受四川那么多城池,而不费一兵一卒? 和冯恺比起来,闯王这些年走的路,做的事,尤其是进入北京城之后,眼看着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就差最后伸手摘果子了,最终却又失尽士绅阶层乃至民心。 冯恺说的没错,流寇终究还是流贼,身上最缺的就是王霸之气,所以从一开始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注定了难以笑到最后。 反观野蛮的满清,这群野人入主京城之后还知道如何安抚,如何恢复北京城的生气,还能发布一条条与民有利的政令,即便颁布剃发令引起百姓抗争之后,还能及时废除,也没有动辄就以屠杀来作为威慑镇压。 两者相比,高下已是立判。 杀人诛心,现在冯恺给李过的最直观感受就是这四个字,但是李过无从反驳,也不想反驳,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胜利者既然是冯恺,那么冯恺说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而他恰好相反。 “起来吧,去召集西安城内所有守军守将去本王给你们准备的集中营当中跪上一天一夜,去为你们所犯下的罪孽悔过,要是觉得自己无罪,不需要悔过的,可以不跪,跪者本王不杀!” 李过神情一凛,冯恺的话云淡风轻,然而同样是杀机毕露,这话分明就是告诉他,告诉满城守军…… 不跪,杀! 第两百七十二章 处断 一张薄纸从李自成的手里滑落,纵横半生的绝代枭雄,这一刻目光呆滞,毫无生气。 滑落的纸是李过写的亲笔信,甚至有可能是绝笔信,信上将西安为何会在一夜当中失陷写的清清楚楚,也详细叙述了他命令大军化整为零展开巷战的全过程。 然而冯恺竟然以脱兔之速一举将满城文武家眷拿下,还让上万骑兵困住皇宫,并言明日落不降,家眷尽斩,血屠宫墙。 毫无疑问,西安城早就被武锐军的奸细渗透成了筛子,以至于冯恺的动作太快,快到让他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组织,当然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只是让李自成痛心疾首的是,西安城数万老卒缴械,而潼关守军彻底成了孤军。 最让李自成寒彻心扉的不是损失了七八万老营弟兄,也不是什么家眷皇宫落入敌手,而是武锐军破西安城的手段。 当初冯恺派人来潼关,看在他是为了推翻暴政而举义的份上,让他弃关然后率二十万精锐老卒远去西域,只要出了嘉峪关,那么从此一别两宽,恩怨永清。 李自成只当这话是个笑话,想想看,他可是积年老贼,这么多年和大明官军鏖战,那么多次败亡,却又一次次崛起,最惨的时候甚至只有十几骑人马逃进了商洛山,然而凭借他李自成的名头,凭借他巨大的威望,一出山就如积沙成塔般迅速席卷数十万部众。 这是名望更是天命所归! 终于,他进了北京,曾经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位为了银子裁撤驿站,让他险些饿死的皇帝,那位为了剿匪为了边疆战事拼了命勒索百姓的昏君,死了,吊死在了煤山之上。 十几年戎马倥偬,他终于成了最后的胜利者,他如愿以偿的坐在了那张代表至高无上的皇位之上! 然而没想到的是,人爬上了山顶就不可避免的走下坡路,和别人不同的是别人走下坡路是一步一个脚印,而他则仿佛是被满清从山上踹下去的。 被踹了个猝不及防不可怕,站起来再爬上去也就是了,可没想到刚刚爬起来,又被一个叫武锐军狠狠补上了一脚。 往事就如同幻灯片一般一点点在李自成的眼前慢放,让这位大明朝的巨寇,也是大顺朝的开国皇帝彻底陷入到了呆滞当中。 牛金星等重臣传阅了李过的密信后,一个个脸如土色,半响无言。 “陛下……陛下!”牛金星连连呼唤终于将李自成从呆滞状态拉回了现实。 “丞相有何话说?” 牛金星拱手道:“陛下,西安已失,潼关虽固却是孤关,一旦冯贼断我供给,潼关危在旦夕,值此生死存亡之际,陛下当早做决断!” “决断?”李自成脸上露出一缕惨笑道:“朕能做何决断,如今西安城落在冯恺手里,朕的皇后,女儿还有你们这些文臣武将的家眷都落在了他的手里,朕若不顾,他们必死无疑,他们死光了死绝了,你们估计会恨朕入骨吧,朕若是顾,就要乖乖从了冯恺的意思,朕如何甘心!” 不甘心是可以肯定的,满朝文武不管是一开始就追随闯王打天下的还是后来投靠最终成为亲信的,没一个甘心。 如果李自成最终能夺了这天下,那么就算西安城里的家眷全都被杀了,他们或许都能捏鼻子认了,然后把冯恺当成复仇的力量和其血战到底。 成大事者如果不足够冷血,就凭战场上的尸山血海,就是想想曾经被他们杀掉,驱使着攻城的无辜百姓都能发疯。 可现在呢?大顺建国了,看似如日中天,然而一片石的大败,再到被清军撵的跟狗一样,一路退守潼关,原本偌大的地盘,如今也只剩下陕西和部分湖北,几乎一下子就回到了几年前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个时候大顺朝堂上要是还不对未来前途悲观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想要征服天下,大顺朝还有太长的路要走,而这条路似乎都看不到尽头。 光是一个满清就让大顺疲于应付,别说还有南京的明廷以及几十万大军,还有如今能轻轻松松杀的清军大败的武锐军横空出世,放眼望去,满眼都是强敌。 如果仅仅这样其实也就罢了,但是现在最让满朝绝望的不是别的,就是武锐军破城的方式,按照李过的说法,那一日深夜,武锐军不知道用了什么鬼神手段,让数百上千的武锐军战兵到了东城上空, 那些仿佛长了翅膀的武锐军在东城上空投掷了数以万计的瓦罐,那些瓦罐里面装满了火油,一旦燃气,玉石俱焚! 西安城就在这种匪夷所思的打击下被攻破,谁都承认这不是李过无能,这是真正的非战之罪。 换做大顺朝任何一员大将镇守西安,面对这样的攻击最后也只能饮恨,也不会有半点还手之力,谁都不会例外。 谁都在想,如果冯恺用这一招对付潼关,潼关会如何? 估计下场不会比西安好半分…… “陛下,还是议和吧。”宋献策沉重道:“冯恺在成都厉兵秣马,不打无把握之仗,几乎什么都算计到了,所以清军才会在火力网下死伤惨重,蒙古人才会被吓破了胆,那吴三桂也算一代豪雄,却也知道不可敌故而远遁,而我们这次更是被不可测之手段重创,谁能知道冯恺是否还有我们没有见识过的手段。 超远射程的火炮,能够形成火力覆盖让骑兵难以寸进的火枪,半空之中宛如天威一般的杀戮手段,凡此种种,对于冯恺而言,兵力的多寡已经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而对于我们对于满清乃至所有想要和武锐军敌对的,只要没有办法破解武锐军这些战法,那么在战场上就不存在一丝一毫的胜算。 因此微臣以为,我军此时最需要的是时间,如今大明亡了,不会再有明军对大顺围追堵截,清国被打疼了,缩回北京再想应对之策,而南京的残明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们有时间,也应该争取时间,拉近大顺和武锐军之间的武器差距,只要接近甚至超越,来日撕毁盟约,再战天下不晚。” “臣等附议!”众臣尽皆躬身。 第两百七十三章 失望 皇位上的李自成无疑是悲凉的。 当初孙传庭出潼关剿杀闯军,闯军一路溃败,麾下部将悲观绝望想要降明,是他晓以厉害,而且做出承诺,若此战不胜,大可拿他人头去向大明纳投名状,如此才稳定了军心,最终拖垮了孙传庭,为闯军迎来了最大的转机。 进了北京城之后,刘宗敏这样的心腹都说大家都是贼,皇位是他李自成坐,难道还能不让弟兄发财享福这样的话,可见刘宗敏对于他这个皇帝并无多少尊敬的意思。 那次派宋献策去游说冯恺,怎么轮也不可能轮得到刘宗敏这样的大将去涉险,李自成忽悠、激将了半天,刘宗敏才愤然而去,说到底李自成就是想借刀杀人,可惜的是冯恺并没杀了刘宗敏,让他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骄横跋扈的大将在大顺军当中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没办法,刘宗敏这个山头太大,就算李自成也没办法轻易动之。 现如今大顺再一次遭遇困境,这些骨子里面依旧是匪是贼的混账,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御敌,而是议和、逃跑乃至投降。 在他们这些重臣大将的眼里,要是能带二十万大顺军,还有陕西和湖北的地盘投降冯恺,那么就一定会受到重用,就算地位不及大顺,可荣华富贵想来还是少不了的。 能有荣华富贵,能锦衣玉食,娇妻美妾的过活,总比和武锐军这等强悍到没谱的军队鏖战要强的多,而且就当前而言,大顺完全看不到战胜武锐军的希望。 想想看,那么强悍的满清西路军是个什么结局? 吴三桂直接跑了个没影,尚可喜自杀式冲击,蒙古人直接掉转战刀也不愿意去和武锐军鏖战,而满清在西路军溃败之后,多尔衮直接把潼关城下的多铎还有东路军直接撤了回去。 满清都如此,何况是连满清都不是对手的大顺。 所以认清形势,当断则断,否则后果堪忧。 “上次冯贼派人来,让朕率大顺军离开中原,直接前往嘉峪关,出关之后征战西域,永生不得返回,这就是冯贼开出的条件,难道你们也愿意?” 宋献策苦笑应道:“形势没人强,不得不低头,这是不争的事实,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罢了,陛下鏖战经年,难道还看不开吗?” 李自成冷冷的撇了眼宋献策道:“在大明眼里我大顺是逆贼,在满清眼里,我大顺当剿之而后快,现如今又来一个武锐军,想要把朕当狗一样驱使,朕就算认了,难道诸位爱卿也愿意远去西域,忍受苦寒!” 牛金星摇头上前道:“陛下,武锐军如今来看确实不可力敌,若是有万一之可能,微臣以为可联合残明、满清共剿之。” “你在说笑?”李自成怒了。 他是什么人?纵横天下的巨寇,而且如今还建立了大顺,逼死了崇祯,冯恺这个披着明臣外衣的逆贼也就算了,可残明,那可是大明那些官员和正经武将合力维系的大明皇统,从法理上而言,蜀王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窃国之贼。 你让残明和大顺联合起来讨伐冯恺? 人家冯恺至少现在还是名义上大明的臣子! 更何况南方残明那个皇位上的弘光帝说的话估计都出不了皇宫,每日里除了醉生梦死也没别的,据说要选秀,城里的百姓直接把女儿全他娘嫁了,指望这样的皇帝合作,那是开玩笑。 南方说的算的不是皇帝不是大臣而是左良玉这些手握重兵的军头,这些军头把自己手上的兵看的跟命一样,指望他们来围剿武锐军? 都是大明自家人,联合起来剿了他李自成还差不多…… 至于满清,人家满清入关打的旗号都是替崇祯帝报仇雪恨,当然,关外野人毫无廉耻,背信弃义的事干起来不会有什么负担,真要有利,联合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也得分清楚形势,满清西路军溃败之后,多尔衮直接把多铎从潼关给调了回去,很显然是意识到,当前的武锐军只能智取不可力敌,再没有破解火器之法前,他们根本不会再派兵和武锐军正面厮杀。 连蒙古军和汉军都不会派,否则鬼知道西路军的惨败会不会在他们身上重演。 这个时候多尔衮估计巴不得大顺能在西安在潼关死死拖住武锐军呢,就算是答应,是多尔衮会信任他李自成,还是他李自成敢信任多尔衮? 牛金星的建议让李自成无比的失望,这不是一代王朝开国丞相该有的水平才对。 似乎看出李自成的失望,牛金星亡羊补牢道:“微臣打算亲自去一趟西安,去见见冯恺。” “去求和?还是替朕上降表?”李自成话音中隐隐夹杂着一股怒气。 牛金星摇头道:“陛下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微臣只是想去和冯恺谈判,为我大顺争取最大的利益。” 李自成眉头紧锁,牛金星说的话遮遮掩掩,似乎有什么顾虑,又或者说有些话不方便在朝堂上说,面对强势的武锐军,就连李自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朝堂是否已经被冯恺渗透,更不清楚有多少人已经投靠了过去。 “那就去吧。”李自成叹了口气道:“朕就在这潼关等丞相的好消息,但是底线不可破,若是冯恺还想羞辱朕,朕宁可和他血战到底!” “微臣明白。”丞相躬身退下。 李自成摆了摆手示意退朝,等到众臣退下,身子一软就斜靠在了椅子上面。 这么多年激战,多少次的沉浮,现在终于有了今天,难道到头来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知道冯恺会化身成为今天的猛虎,当初他就一定会挺进四川,先把冯恺灭了再说。 四川天府之国,山川之险,最是适合固守发展,若是当初入了四川,又何必转战中原…… 为时已晚,现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作为一代枭雄,他败的起,输的起,也坚信自己有一天肯定能东山再起。 现在就看牛金星去和冯恺谈判最终的结果了,但愿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第两百七十四章 目光短浅 武锐军内部已然吵翻了天…… 李过眼见事不可为,也为了保全大顺重臣家眷和皇宫,最终选择了投降,并且按照冯恺的意思召集所有守军守将去了城外,在上万武锐军火枪兵的注视下跪在了城外为自己往日所造的杀孽赎罪。 那场面无比壮观,无数百姓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这些窃占西安的逆贼,平日里在城中不说无恶不作,可也差不了多少,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 无数的百姓跪在西安知府衙门,也就是如今川王冯恺的落脚点外控诉大顺权贵和军兵的暴行,希望冯恺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怎么还这个公道,自然是把城外跪着赎罪的几万贼寇斩尽杀绝! 往日里百姓逆来顺受习惯了,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恨,只不过就算再恨也不敢表露出来罢了,否则就有灭门之祸,事实上在城中惨遭顺军灭门的百姓绝对不在少数,不过和顺军在北京城里的所作所为比起来,这又实在是不值一提罢了。 现在大顺在西安完蛋了,别管武锐军是不是来给他们主持公道的,但是可以肯定,来向冯恺控诉大顺的暴行绝对不会错,面对恶狼,一般人不敢冲上去搏斗,但是痛打落水狗这种小事,绝大多数人还是很愿意干的。 或许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就在数万顺军跪倒之后没多久,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陡然间风云突变,转瞬间就是阴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倾盆大雨似乎是在洗刷数万顺军身上的罪孽,也似乎是在清洗西安城中的阴秽,大街上肆意横流的污水被冲入下水道,也似乎在宣告大顺对于西安的统治也彻底被冲走。 “咱以为自己心肠已经够硬的了,但是没想到你们更硬,是不是觉得在战场上杀的不过瘾,所以想要对数万已经放下武器,任我军宰杀的降兵动刀?”军议室门口,冯恺看着天空一声长叹。 现在军中意见分成了对立的两派和中立的一派,对立其中一派觉得大顺的这些老营降兵这些年对百姓造成的杀孽足以死上几百回都不带无辜的,既然有必杀的理由,那为什么不杀,不杀留着难道不是浪费粮食? 另一派则是认为人家都已经降了,杀降不祥,非王道之师所当为。 中立派自然无需多说,杀也好不杀也好,他们都没意见,不过中立派多少有点偏向于杀,因为他们也觉得留着这数万降兵确实是浪费粮食。 乱世之年,粮食可金贵的很呐,尤其是在饿殍遍野的陕西,要是把这些给降兵的粮食拿出来赈济百姓,一定能活人无数。 “你们不懂……”冯恺再次叹道:“战争也好,杀戮也罢,说到底都是为了政治服务的,身为将领你们只需要考虑一场战争的成败,而身为统帅,咱要考虑全局。 当年诸葛亮兵出祁山,征伐中原,魏延出谋划策说是领一万兵马出子午谷奇袭长安,只要顺利,长安一战可定,但是诸葛亮没有采纳魏延的建议坚持兵出陇右。 数次北伐,直到星落五丈原,后世都觉得诸葛北伐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没有采取子午谷奇谋,是用兵太稳。 然而事实对错呢?是没有对错,因为魏延只是将军,他的眼光只局限于一场战役的胜负,胜了能名震千古,成为妥妥的一代名将,可要是败了,充其量就是赔上一条命罢了,马革裹尸嘛,本身就是武将最好最荣耀的归宿。 可诸葛首先是政治家,他要考虑的是全局,他不能败,至少不能大败,一旦大败,蜀国就完了,中兴汉室的宏图也将彻底破碎,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这是政治和军事层面本质上的区别,换到我们现在,认为咱应该杀了那数万降兵,是因为这些降兵浪费粮食,而且还容易哗变,是不稳定的。 这一点没错,这和这些降兵曾经犯下过多大的杀孽没有半钱银子的关系,此中之罪,罪在将而不在兵。 要是真论起来,你们这些追随咱的老弟兄曾经也都是八大王的麾下,咱们追随八大王的时候转战千里,死在咱们手上的无辜百姓也不在少数,用这样的理由来诛杀数万降兵岂非可笑。 历史上举义造反的,谁的手上不是斑斑血迹,但是史书之上还不是一样认为他们的举义是正义的,是为了反抗压迫反对剥削,是为了推翻腐朽黑暗的统治而造反的。 死在这些义军手上的无辜难道少了?左右也就是个成王败寇罢了。 到了成都之后,若非咱严明军纪,若非咱不允许你们踏出营门一步,你以为你们会是什么德性? 李自成是乱匪,咱们也是乱贼,没有高低上下之分,咱和李自成一样都是为了反抗暴政,为了推翻大明,李自成不是建奴。 建奴就是闯进咱们家里的恶狼,不把这头狼打死打残,它就会吃了我们,所以对待建奴绝不姑息,包括蒙古人也是一样。 如吴三桂、尚可喜也是一样,他们为了自保,甘愿成为恶狼身前带路的狗,本该是看家护院的狗,现在却把恶狼带进了村子里面,这样的狗比狼更可恨,杀多少咱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咱为何要扶持蜀王上位,是为了大义名份,因为咱知道这天下还有不少人心向大明,如今咱竖起蜀王的大旗,就是遵奉明统,那些视我们为逆贼的就会不铁了心的反抗我军,而我军就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无数的地盘。 同样的道理,如果咱杀了这些降兵,现在还在潼关的李自成一定来和咱拼命,因为他没了退路,拼命没准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就是死路一条。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逃,继续去当他的流寇,毕竟也已经当习惯了,无所谓了,可这天下乱了这么多年,天下万民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难道我们就因为把李自成逼上绝路,进而让他再去祸害天下,而我们再去疲于奔命一样的剿匪? 当然,剿杀李自成在你们眼里轻松至极,因为你们觉得咱们武锐军是无敌的,任何敢于挡在我军面前的敌人都会成为齑粉,这没错,但实在是目光短浅!” 第两百七十五章 理由 冯恺说的吐沫横飞,然而看在场的将领却有不少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很显然,这番说辞是在对牛弹琴。 指望一群流寇出身的家伙能有多高的政治远光,冯恺觉得自己纯粹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徐老五呵呵笑了两声,打起了圆场道:“大帅说的没错,杀了这些降兵确实能省咱们不少粮食,也确实能让咱们武锐军的兵多见见血,提升提升胆气,但是从长远来看终究还是不值得。 咱们武锐军横空而出,满清惊惧,顺廷胆寒,天下震颤,如今这天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呢,我们杀是杀痛快了,可也把天下那些摇摆不定的军头心杀凉了。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灭了李自成夺了潼关以后,肯定要东进直奔京城吧,在山西和北直这些地方还有不少的重城和雄关阻隔,难道我们要一路拔钉子拔过去? 当然要拔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拔掉这些钉子,咱们要用多少枪支弹药,需要多少的火油,咱们的辎重是否能支持我们一场接一场的恶战? 恐怕是不能,既然不能,那就得不断的从成都输送过来,这几千里地,转运一次辎重又需要多少时间,这个账大家想必都没有认真算过吧。 可我们要是留了这些降兵一命,这一路上的军头,他们既然曾经能投降李自成,后来又能投靠满清,现在我武锐军崛起了,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己曾经投靠异族,进而遭受大帅的清算? 没有人不怕,然而这个时候大帅连李自成都放了一马,他们就会觉得咱们武锐军是仁义之师,是王道之军,最不济也会在做出试探之后,最终选择归顺我们。 当然,诸位或许还是会不以为然,认为武锐军哪怕经历了几场大战,但是战阵经验依旧缺乏,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来练兵,顺便血杀山西以震慑天下间那些蛇鼠两端的家伙。 如此也不为错,但是诸位不要忘了满清,和满清比起来,北面的军头还有南方的军阀说起来就是冢中枯骨罢了,但是满清不一样。 满清自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再到如今的多尔衮,他们毕生追求的目标就是压服蒙古,进而统治华夏,如今他们距离这一目标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之遥。 甚至于要不是咱们武锐军,一旦满清击破潼关,消灭大顺军主力,那个时候就凭南方的那些老爷兵,农夫兵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清军,届时清军就是席卷天下,一统山河。 可如今清军大败,也知道自己败在哪,那么以多尔衮的魄力,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发展火器,指望着一天能够和咱们分庭抗礼。 当然多尔衮自己也肯定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那么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 多尔衮一定会把能够搜罗到了工匠以及难以计数的百姓和财富输送出关,然后在辽东继续厉兵秣马,等待有一天能够杀回来,再和我们决一死战。 也就是说现在的满清最需要的不是别的,就是时间! 咱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浪费,多浪费一天时间,这天下的百姓就要遭受满清荼毒一天,所以现在大帅在等,等李自成的抉择,而李自成的抉择也关系到这几万降兵最后会如何处置,诸位可明白?” 众将纷纷点头,不在吵吵嚷嚷的,冯恺于是挥手将人全都撵了出去,才算眼不见心不烦。 同样口干舌燥的徐鹏笑道:“三五日内李自成就该派人来见二哥,不知二哥打算如何处断?” 冯恺冷哼道:“咱的刀已经架在了他李自成的脖子上面,李自成现在没有和本帅讨价还价的本钱。” 徐鹏点头:“确实,不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李自成好歹也纵横了半生,让他轻易坦诚失败,恐怕并不容易。” “知道为什么我不杀那些降兵,不杀李过这些顺军将领的真正原因吗?” 徐鹏呵呵道:“二哥眼光能穿透几百年岁月,小弟可看不了那么远,不如二哥为小弟解惑如何?” “是因为抗清。”冯恺抬头叹道:“李自成兵败身死之后,他麾下的那些奖领比如这李过,都坚定不移的扛起了反抗满清统治的大旗,经年累月的激战,最终被满清剿灭在了岁月长河当中,但是这些人的民族大义终究没有缺失,说明他们还记得自己的祖宗是谁,所以我饶了他们,也愿意给他们和李自成一条活路,当然,前提是李自成愿意选这条活路。” 徐鹏苦笑,他觉得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众将,当然这种荒诞的理由也没办法开口。 其实真要说起来,杀与不杀说白了就是冯恺这个统帅一句话的事,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包括袁老四和他在内。 这是统帅绝对的威望,任何质疑都是对统帅威望的挑衅,那么质疑者唯一的下场就是退役,强制退役。 所以徐鹏觉得冯恺将杀与不杀拿出来给众将商议,这本身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如果你这个统帅没有拿定主意也就算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还商议个屁,这他么可不就是拿众将耍着玩? 腹诽归腹诽,身为老二的铁杆心腹和毋庸置疑的支持者,徐鹏早就放正了自己的位置,而且他知道冯恺太多的秘密,要是不有点数,别看他是老二的把兄弟,最后的结局一定会无比凄惨。 关键就算他孤注一掷最后说出来的话也一定不会有人相信…… 望着窗外的大雨,冯恺彻底陷入沉思。 张献忠死了,李定国在权衡之后选择远走西域,但是李定国的目标并不是西域,而是转道前往印度,哪里土地肥沃,而且与华夏隔着千山万水,哪里的什么莫卧儿王朝跟大明比起来都不值得一提,那么遇到他这支身经百战的军队,最后灭国几乎是一定的,当然,前提是李定国能无惊无险的抵达印度才行。 李定国不愿意待在西域,李自成难道愿意,如果不愿意,李自成更不会去印度和李定国争地盘,那么这天下何处才是大顺安身立国之所? 第两百七十六章 骨子里的贼 西安到潼关不过区区四百里,在西安之战结束后第五天,大顺朝丞相牛金星就快马加鞭到了西安城。 不过牛金星并没有立即见到冯恺,冯恺让军师徐鹏陪同,带着牛金星在西安城里转转,然后再去关押降卒的集中营。 东城上黑黢黢的还保留着火烧烟熏的痕迹,不少西安城的百姓正在用一桶又一桶的清水洗刷着,看上去无比卖力,也没有被强征来做苦力的不满。 “一天一钱银子。”徐鹏笑呵呵说了句,算是回应牛金星并未问出口的质疑。 武锐军入城清剿之后,第二天就撤了出去,如今的西安城已然可见恢复了秩序,百姓的脸上没有什么担惊受怕,反倒是一副非常庆幸的样子。 五天的时间还不足以让西安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不能忘了,这里是大顺朝的都城,是大顺权贵云集的地方,特权阶级扎堆,那么生活在这里的百姓要说没有受过压榨或者凌辱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好歹是京城,什么都会有个度,否则把北京的事在西安玩一遍,冯恺想要恢复这里的生机估计没有三五个月是想都不用想。 对于百姓而言,他们压根不在意自己头上的统治者是谁,他们只在乎新的统治者会不会让他们过上好过哪怕一点点的日子,在新朝交完税之后能不能养活自己一家子人。 要求低的几乎不能再低,可即便如此,有时候都是奢望。 从大明朝统治末期,到彻底陷入乱世,原本还能成为陕西百姓避难所的西安最终还是没能守住论入贼手,那个时候的李自成可是实打实的流贼,于是西安遭遇浩劫。 等到明军杀回来,又兵败潼关,旋即西安再次落入李自成之手的时候,大明朝已经没了力量剿灭流贼,而李自成的实力也已经壮大到了足以自立为王的程度,不是草头王而是真正的王! 随后就是定都,西安终于恢复了一丝元气,百姓依旧逆来顺受,并没有感觉到比明朝统治时期好到哪去,甚至在很多地方还远远不如。 毕竟大明统治下的西安,还是讲律法的地方,虽然豪门权贵苛虐百姓的事依旧层出不穷,但多多少少还有点顾忌,然而你和土匪强盗谈顾忌? 身为大顺的丞相,牛金星很清楚西安是什么状况,不过大顺只要夺取北京一定会迁都,所以西安会变成什么样也没人关心,更何况此时的大顺重心依旧是战略而不是在天下未定的时候谈什么狗屁的与民生息,讲什么轻徭薄赋一类的屁话。 所以说在大顺统治下的西安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百姓依旧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只不过经历乱世这么多年的百姓早就适应了,甚至已然觉得没有战争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富足的日子。 然而,就这么短短几天,牛金星竟然在百姓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笑意,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感激…… “相国很惊奇?”陪同的徐鹏微笑道:“其实没什么奇怪,川王入主西安第二天就在城中大街小巷贴了安民告示,声明武锐军乃是王师,绝非草寇流贼,对百姓秋毫无犯,另外,欢迎百姓举告,但凡是这些年被欺诈被残害,只要证据确凿的立即缉拿人犯,按案件严重程度给予叛罚,最高斩首。 咱们武锐军八成的读书人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是在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做的就是审理案件这些琐碎之事,三天内共计斩首人犯三百八十七人,被判苦役者多达两千人。 不少案件涉及到大顺国的重臣之家眷,不过川王多少还给闯王和诸将留些颜面,涉及到家眷的一律以家丁和家奴顶罪,否则的话,多了不敢说,这大顺重臣的子嗣起码有一半得上断头台。 除此之外,川王开仓放粮,平抑粮价,但凡有敢囤积居奇之奸商,一律抄家,城中乞丐还有难民全部妥善收留,发放粮食,设置粥棚,给予衣物,以工代赈等等。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恶,什么是伪善,更知道谁对他们是真心实意,谁对他们是虚情假意。 假以时日,当咱们的政策深入人心,这里的百姓就会发现西安会变成一片乐土,会知道战乱带给他们的灾难已经过去。 如此一来,人心思定,满目疮痍的陕西大地围绕这西安城便会恢复勃勃生机。 在你们眼里,川王和闯王一样都是逆贼,只不过川王更阴险,隐藏的更深罢了,然而你们错了。 闯王当初揭竿而起,造这大明的反,固然是被逼无奈,当闯王实力不济之时,四下流窜本没有什么,然而当实力雄厚之时,却依旧没有认真想过出路。 你们不管是弱还是强,玩来玩去永远都是那一套,就是如蝗虫过境一般去抢,去裹挟百姓当你们的炮灰,你们自己都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王师,你们骨子里面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贼。 一群贼开辟了王朝又能怎么样,看看北京城里哀嚎的百姓,看看你们出潼关入北京这一路上被你们杀掉的百姓有多少? 骨子里面的贼就算穿上了龙袍依旧只是贼,你们君临这天下,最终百姓活的未必会比在黑暗的大明更强。 你们如今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你们曾经最痛恨的样子,你们残酷、压榨、剥削,将百姓性命视为蝼蚁,何曾想过当年起义时候的初衷。 没有,你们都忘了,所以你们注定只会失败。 而川王不同,川王很清楚百姓是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川王懂,你们不懂。 川王更知道蛰伏、隐忍、大义、根据地是稳固大后方的道理,你们依旧不懂。 当然你们可以反驳说自己一直被明军追杀,怎么可能会有稳固的根据地。 错,简直是大错特错,当你们把害民当成乐子,把抢掠当成习惯,把裹挟当成任务的时候,你们就算身在这天底下任何一个地方都没用,因为没有百姓作为屏障,你们永远都只是流寇,永远就都只能是贼!” 第两百七十七章 帝王之基 牛金星被骂的狗血淋头,偏偏不好发作也无法辩驳,身为大顺朝的丞相,徐鹏骂的这些与其说是在骂闯王,倒不如更贴切一点就是在骂他。 徐鹏骂了一通,感觉气顺了不少,便微笑道:“你知道你们大顺朝最可笑的地方是什么吗?” “请指教。”牛金星拱了拱手。 “川王说过你们两个最可笑的地方,其一就是宋献策提出那狗屁‘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口号的煽动性倒是挺强,可惜……” “可惜什么?”牛金星并不觉得这句口号有什么不妥,而且闯王也确实在打出这句口号之后势力增长极快。 “说到底这句口号将会直接导致闯王的败亡,哪怕没有清军,没有我们武锐军,大顺迟早也会被推翻。” “危言耸听。” 徐鹏冷笑道:“百姓并不抗拒缴税,华夏几千年以来,王朝统一天下,百姓缴纳赋税本身就是天经地义之事,百姓不缴税,朝廷拿什么养军,不缴税拿什么赈灾,拿什么去发放官员的俸禄,拿什么去发展民生建设。 这句蛊惑人心的口号其本质就已经荒谬绝伦,而闯王却当做珍宝,可惜当他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就算明知道是错的,也只能坚持下去,就好比相国您,难道就真的觉得这句口号一定是正确的? 未必尽然,只不过你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没法回头罢了,于是也就只能将错就错,先扛一步是一步。 为了践行这句口号,你们只能靠抢掠,因为就算你们占据再大的地盘,就算你们拥有和川王一样稳固的根据地也没用,因为你们承诺不收税,没有税就只能靠抢,否则养兵的银子哪来,可抢来抢去,豪门大户被你们抢光了,你们抢的赤地千里抢到抢无可抢了怎么办? 只能换个地方继续抢,一路走一路抢,一直抢到了北京,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惨案。 就算闯王称了帝又如何?你们不收税,又如何维持帝国正常的运转,所以还是只能抢,否则只要收税,大顺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望,和闯王的信誉就会轰然崩塌。 全天下翘首期盼王师的百姓就会从心底把你们当成是骗子是贼,原本有多欢迎你们,以后就会有多恨你们,这根本就是解不开的死结。 不过你们运气好,还没来得及走到那一步罢了。 其二,你们根本不懂夺取这个天下的根本是什么? 川王说了,是民心,也是士族的拥戴,两者缺一不可,然后再加上强悍的军力才能迅速抵定天下。 而你们认为百姓是可以随意盘剥酷虐的对象,这天下的士族更是该斩尽杀绝,当真是可笑可悲又可怜。 诚然,这天底人的豪门士族确实有无数该杀,但也有不少乡间良善,义商,义族,你们在北京不问青红皂白杀的血流成河,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是北京城的百姓恨你们入骨,是全天下的士族恨不得食尔等之肉,寝尔等之皮。 南方可不是北地,在富庶的南方士绅如雨,豪族如云,他们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就凭大顺在北京城的恶行,你觉得南方士族会不假思索的投靠你们大顺。 我敢肯定,即便是清奴南下,那些士族都会欢迎,但是你们只会迎来延绵不绝,无休无止的反抗,别以为屠杀就能解决问题,当士族抱团,他们要人有人,要钱粮有钱粮,就凭你们一座城一座城去啃,满嘴牙崩了都别想做到……” 牛金星已然脸色发白,冷汗如雨,宋献策的口号存在巨大的弊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都知道,但大家都仿佛在饮鸩止渴,知道迟早一天会爆发出来,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罢了。 至于拷掠北京城,牛金星曾经苦口婆心的劝说过李自成,但是李自成不以为然,劝刘宗敏,那匹夫没有给他这个丞相丝毫的颜面,直接将其给轰了出去。 于是牛金星也就懒得再问,直到事态发展超出了想象,李自成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听徐鹏所言,凡此种种,即便牛金星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武锐军才是真正的王道之师,冯恺才是能够真正一统天下的霸主,而李自成真的只能算是穿上龙袍以后东施效颦的草寇。 良臣择主,如果有可能牛金星真打算弃了大顺投奔冯恺,然而注定不可能,他身上大顺的烙印太重了,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对他有多信任,既然如此,还是待在大顺这条随时可能倾覆的破船上算了。 只是不知道,今日一番话,来日传到李自成的耳朵里,这位纵横半生,觉得自己是盖世霸主的一代枭雄会做如何感想。 不过牛金星已然是心灰意冷,以至于在接下来前往关押李过以及数万降兵的集中营,见到这些人安然无恙,甚至都没遭受过什么虐待的时候,也没有半点激动的意思。 一连几天,牛金星在没有得到冯恺接见的时候就一直在西安城内转悠,细心感受在大顺国治下和冯恺统治下的西安到底有哪些方面上本质的区别,还时不时去城外转转。 看着城外零零落落的村庄,迎风而散的炊烟还有地里面忙忙碌碌的农夫,带给牛金星除了绝望以外,就是大势已去这四个字。 最引他注目的是那些大光头农夫,打听了一下竟然发现这些光头竟然都是投降满清三顺王之一的尚可喜部卒之后,牛金星更是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能赦免叛国之将麾下的兵,可见冯恺的胸襟已经宽阔到了何等地步,再回过头去思量徐鹏说的那些话,愕然发现句句都是真理。 冯贼这几年间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倾力打造属于他的帝王之基,其目标明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每一步都是未雨绸缪,几乎做到了极致。 这样的豪雄若是都取不了天下,天下谁人能取! 终于,牛金星见到了冯恺,于是想到了张献忠。 可笑张老贼当年麾下有此等璞玉,却被其当成了瓦砾,何其可笑来哉! 第两百八十八章 出路 冯恺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这几天他对牛金星不闻不问,就是让此人在西安城好好转转,去切身感受一下如今的西安和大顺占领的西安到底有何不同。 只有自己去亲身感受了,才会明白大顺和武锐军控制下的城池到底有何不同,这就是诛心。 不管怎么说这牛金星也是大顺国的丞相,是李自成非常倚重的文官之首,由他嘴里面说出去告诉李自成,什么是真正的义军什么是贼,显然比冯恺带着军队去告诉他更有说服力。 现在看看牛金星脸上落寞的神情就知道,他这把火烧的已经差不多了。 “本帅上次遣使去见闯王,曾好言相劝让闯王率军远走西域,西域虽然苦寒,可只要走的足够远,亦有丰腴之地可载基业,然而闯王觉得本王不自量力,又想着自己有坚城雄关作为屏障,故而对本帅不屑一顾。 如今西安城已被本帅弹指而下,即日便可发兵直驱潼关,不知道闯王觉得面对我武锐大军兵临关下,他有几分把握能守的住潼关!” 牛金星拱手苦笑道:“大王用兵神鬼莫测,城坚如西安在大王手里不过一夜而破,外臣也不会昧良心说话,武锐军兵抵潼关之日,恐怕便是潼关被破之时。” 冯恺多少对牛金星这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有些意外,看来这几天西安城给牛金星的触动效果还远远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战争艺术的最高级境界,以武锐军的战力,想要拿下潼关乃至把李自成剿灭都不会存在丝毫难度。 但是冯恺有自己的考量,觉得顺军还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五日后,本帅就会领兵进军潼关!”冯恺冷哼一声道:“本帅拿下西安,对于请降兵将一概未杀,已经算是给足了李自成面子,他若还不知好歹,待本帅抵达潼关之日,便是玉石俱焚之时!” 牛金星脸色无一丝血色,他知道冯恺这话绝对不是虚言恫吓,而是武锐军确确实实有这个实力,届时恐怕在西安东城上的炼狱将会在潼关关城之上再度上演。 “李自成不愿意去西域,本帅也不强迫,他可以去东南,如今吴三桂已经去了东南想要寻那些小国的晦气,但是在本帅看来,关宁铁骑这些骑兵想要在多山丛林地带占到那些小国的便宜并不容易。 而且闯王和吴三桂之间还有血海深仇,若是愿意去东南,一来可以报仇雪恨,二来也可据东南之地,成就立国之基。 当然,闯王若是连东南也不想去,还可以北去,北面有草场有牛羊,不过蒙古人可不好对付,再往东北方向就是罗刹人的地盘,哪里冰天雪地,还真不是个立国的好地方。 另外还可以去往福建和郑氏联络,实在不行以闯王的实力抢了郑氏在陆地上的地盘也不是难事,届时可以和郑氏谈判,让他派遣大船送你们去爪哇。 若是嫌爪哇太远,可以去倭国,倭国自大明始,对我华夏王朝一向不恭,大明中叶之后更是屡屡侵扰内陆,杀我汉民无数,与我华夏乃有不共戴天之血海深仇。 闯王若是去了倭国,本王对他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他能发扬这些年在陕西和河南的作风,若是能把倭国祸害的成为人间炼狱,本王还敬重他是一条汉子,他若是能把倭岛上的倭人杀到灭种,那么本王可以承诺向倭岛输送百姓五百万,作为他统治下的子民。” “大王此言当真?”牛金星眼睛一亮。 冯恺呵呵笑道:“人无信不立,何况本王乎?不怕和牛丞相交个底,本王对倭寇深恶痛绝,原本就打算天下一统之后,率大军踏平倭岛,亡其宗庙,绝其苗裔,不过就怕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 闯王也是举义而起,本王多少还有些敬重,因此哪怕破了西安也没有对闯王部众大肆杀戮,甚至可以将这些降兵尽数还给闯王……” 牛金星瞪大了眼,满眼都是难以置信,毫无疑问,让陛下甘心失败很难,毕竟潼关还有十万大军驻守,而且以陛下的威望,想要拉起百万大军不过是等闲之事罢了。 征战这么多年,陛下遭逢那么多次惨败都不曾屈服过大明,如今又岂会被武锐军轻易吓倒,所以不管去哪,想要说服陛下,只怕很难。 但是冯恺说了,他能把八万降卒还给陛下…… 这可是八万老营战兵,绝非是临时裹挟的所谓百万大军能比,简单点来说就是想要拥有这八万大军,起码要从裹挟的四五十万农夫里面死上一大半才有可能拥有,这也就是徐鹏所说养蛊练兵。 牛金星做梦也没想到,冯恺竟然会这么大方,不过想想还是问道:“大王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这八万降卒还给吾主吧,不知大王有什么条件?” “条件自然是有的,本帅多了不要,一个兵一百两银子,其余的按照军职定价如何?” 一百两银子一个,八万就是八百万,在加上李过这些将领,算死了也不过超过一千万两。 这要是换做以前,这一千万两还真未必能拿出来,可不要忘了,尽管在北京城拷的天怒人怨,但是银子也是实打实拷出来七千万两。 这七千万两白银大部分都运到了潼关,也好在是在潼关没来得及往西安运,要不然…… “大王开的价公道,不过外臣需要回去和吾主好好商量一下。” 冯恺大笑道:“不急于一时,就算闯王一时半会拿不出来也可以欠着,本王可以等,对了,闯王若是南下难免要路过富庶的江浙,咱不反对闯王一路烧杀抢掠,但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不得裹挟百姓入军,不得无辜杀戮平民,至于那些土豪劣绅,权贵世家闯王想怎么杀怎么杀,本帅没有意见。” 牛金星心中凛然,好狠毒的谋划,这冯恺分明就是要借陛下的手来清洗南方士族,最后落到便宜,背黑锅的却是陛下。 这等谋算,当真是让人心寒。 第两百七十九章 朕不争了 潼关城。 坐在简陋的所谓龙椅上的李自成目不转睛的盯着牛金星。 牛金星将在西安和冯恺和徐鹏交谈所言以及在西安城内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事无巨细的和他说了一遍。 这时候李自成没有因为徐鹏一口一个流贼,满嘴的草寇而愤怒,而是如牛金星当初一样遍体彻寒。 兵进潼关,旦日可破,这很显然不是冯恺在吓他,而是拥有飞天遁地本事的武锐军可以轻易做到的事,他倚仗为长城之靠的雄关天堑在冯恺的眼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最让李自成寒意袭身的还是那八万降兵,这些日子李自成一直都在想冯恺会如何去处置八万大顺降卒,想来想去除了诛杀之外,便是劳役,干最重最苦的活直到累死。 然而没想到冯恺竟然愿意将八万身经百战的精锐降卒还给大顺,代价只是区区千万白银…… 银子是个好东西,但是在如今这乱世,再多的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海量的粮食,银子买不到东西,就是一堆废铁。 也就是说如果冯恺要问他索要百万石军粮,他没准会肉疼,但是银子……小事罢了,大顺现在不差钱,就算差钱了,也可以继续去抢嘛。 让李自成生惧的是人家冯恺压根没将这些精锐战卒放在眼里,似乎就是在告诉他李自成,若是不与他为敌,那这些精锐还能为大顺征战沙场,要是与武锐军为敌,那么西安能俘这些降卒,在这潼关也是一样! 刘宗敏的脸色难看的如要滴血,刚才牛金星回报的那些话言犹在耳,尤其说到北京拷掠,失尽天下民心、士心,乃至天下人无不对大顺恨之入骨的时候更是气的须发皆张。 他娘的追赃助饷是闯王同意的,他追的也是那些贪官污吏,是那些权贵豪绅,连崇祯自己都说了这些人都该杀,他拷这些人难道还有错了? 难道不记得自己杀戮这些权贵脏官的时候百姓是如何弹冠相庆的了,至于抢掠百姓,他娘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是闯王亲兵犯了眼红病,然后对寻常百姓下的手,也正是这些亲兵带头,导致大顺军彻底把北京城的百姓给祸害了一个遍,这黑锅也能算到他刘宗敏的头上,简直是岂有此理。 除了刘宗敏外,脸色不好看的就是宋献策,原本宋献策一直都是鼓动闯王和冯恺联合的中坚人物,可现在…… 那句口号乃是他的得意之作,如今却被贬的一文不值,甚至还被扣了一个比刘宗敏还大的锅。 什么叫大顺败亡就是缘于此口号,大顺之衰在吴三桂,在满清,如今更是在武锐军,是兵力不盛,难敌强敌所至,和他提出的口号有什么关系。 至于赋税什么信用,他娘的待到闯王一统天下,再让百姓缴纳赋税,百姓谁敢不从,谁又敢有怨言? 如今提出不过就是为了收拢人心罢了,何错之有,简直是不知所谓。 李自成双目微凝,面上不动声色,这心里面早已经是翻江倒海。 他在回顾自己这戎马倥偬的半生,说实话他真没想过造反,哪怕当初失去当驿卒的机会,他也只是想着当一个农夫,但这狗日的世道,越是老实人就越是没有活路。 没完没了的苛捐杂税,无休无止的盘剥凌虐,不把人逼死就要把人逼疯,老实人只想老实的活着,可官府、士绅不给活路,那他娘的不反更待何时。 于是他反了,这么多年,好些个名震天下的巨寇被朝廷活捉然后被凌迟,也有数不清的豪杰战死于沙场,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期间多少次险死还生,遭遇过多少次背叛? 就连当初他倚为左膀右臂的高杰,最终都拐了他老婆邢氏跑了,现如今更是成为残明朝廷的大将。 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李自成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战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被捉住然后千刀万剐,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会被手下出卖,成为晋升途上的投名状。 但是他终究还是笑到了最后,潼关大败孙传庭,消灭了大明在腹地最后一支精锐官军,至于左良玉、刘泽清、黄得功这些,还没放在他李自成的眼里。 夺取潼关,杀入山西,一路上山西守将、边军望风而降,除了在宁武关遭遇激烈抵抗外,大顺二十万大军几乎是无惊无险杀到了北京城下。 然而就算到了北京城,他也没想真的能破了北京,这里毕竟是大明之都,兵多将广的第一雄城,他想的是和崇祯来个城下之盟,逼崇祯割土封他世袭为王,从此结束当流寇的日子,毕竟他也知道大明还有辽阔富庶的南方,再战下去,鹿死谁手还真没个底。 谁能想到大明朝早就烂到了骨子里面,今日攻城,次日内贼就开了城门…… 逼死崇祯、拷掠京城、挥兵山海关,大丈夫意气风发,当取天下!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的他已然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可惜爬到越高摔的越惨,他被吴三桂那狗贼坑了,再接着就是一路败亡,一退就到了潼关,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强悍的清军让李自成升起浓浓的无力感,他也知道光凭一座潼关根本不可能挡住满清大军,只不过是挨一时是一时罢了。 但是谁能想到风云突变,原本的驱狼吞虎,最后引来了一头真正的吊睛白额猛虎…… “罢了,罢了。”李自成回过神来便是无尽长叹。 “朕纵横多年,不是输不起,既然冯恺仁义,朕就给他这个面子,这华夏的天下朕不争了便是。” 众臣将尽皆微微垂首,似乎对李自成的这个决定并不意外,而且武锐军也确实给予了他们太大的压力,再加上家眷还在人家手里面呢,不妥协,难道真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眷成为冯恺的刀下亡魂。 “牛卿。” “微臣在。” “你再去见冯恺一面,就告诉他,武锐军抵达潼关之日,便是朕弃关之时,朕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倭国,定会让倭国尸山血海,成为炼狱之地,只望他不要背弃承诺才是。” 牛金星躬身道:“微臣遵命!” 第两百八十章 兴亡 武锐军的行军速度一如既往的慢…… 没办法,就算是火炮得到了改良,可长途运输也是一个沉重的拖累,想要带着火炮飞奔,那除非有火车…… 古代行军,十万人的大军出征,最少也要配备十万民夫来运输辎重,如此一来,大军在突然遇袭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而是能快速结阵。 但是带着民夫同样也是大军沉重的负担,冯恺既然把武锐军定位为半近代化军队,那么自然也会按照近代战争模式来行军,这民夫能不要就不要。 之所以不要也是因为有底气,武锐军主要构成是火器军,火枪兵在遇到突袭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结阵,只需要快速反应过来按照往常训练时候的标准迅速结成火力网覆盖,那么就足以将任何敌人挡在火幕之外。 想要做到这一步,这天底下估计除了武锐军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做到,这也是武锐军的兵在四年苦训当中结出的璀璨果实。 没有民夫但不代表不需要粮草辎重,所以冯恺征掉了数以千计的骡马用来转输辎重,反正有火炮拖累也不急,慢慢走也就是了。 于是这四百里路走了快半个月…… 不过梁岚领了军令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抵达了潼关,在和李自成短暂会面之后,李自成就直接率军,同样是军队输送辎重缓缓离开了潼关,一路直入湖北,与已经被释放的李过和八万降卒汇合。 二十万大军南下,粮食再多也不够,所以李自成打算先勒索一下左良玉…… 坐镇武昌城的左良玉想必也愿意破财免灾。 不过这些和冯恺半钱关系没有,如今他已然完成了出川以后第一个大的战略计划。 占领潼关,打通前往北京的通道! 潼关城面上处处都是烟熏火燎的大战痕迹,接到多尔衮军令前来驰援的多铎从阿济格的手里接过攻打潼关的任务之后,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力,对潼关城发动了十几次大规模攻击。 东路军和西路军不一样,阿济格的西路军以骑为主,主要任务是追击李自成的溃兵,一路逼降山西各州府,所以没有携带大型攻坚武器,那么面对潼关这等在华夏关隘史上都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雄关,只能是望关兴叹。 但是东路军不一样,东路军的主要任务是南下山东进军南京,覆灭残明,追求的可不是快速转进,作为并没有被乱兵祸害多甚的南方,在多尔衮的眼里,即便南方残明军队战力不值一提,但是坚城太多,攻坚任务很重,所以需要稳扎稳打,打下一城便有效占领一城。 所以东路军以汉军为主,大清开国三顺王之二的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就是随着东路军南下的。 而耿仲明部更是一支完全由火器组成的强悍军队,当初随毛文龙驻守皮岛袭扰满清后方的时候,这支火器军让满清吃了无尽的苦头。 而随着毛文龙死在袁崇焕所持的天子剑下之后,毛家四将,也就是包括三顺王在内的四名汉将选择投靠了满清,一举弥补了满清火器上面最大的短板。 正所谓此消彼长,失去这么一支精锐火器军队,大明能拿出手的纯火器军队就只剩下了神机营一个,而神机营也在连年大战当中逐渐消亡殆尽。 说到底还是对火器的重视程度不够。 满清统一华夏之后,对火器也不重视,甚至有意识的去阻碍火器的发展,这是因为满清统治者担心火器发展过于迅猛,会让大清国内那些心心念念都想把大清赶出去的农民军坐大,所以到了晚清时候,面对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清廷甚至还在用明末时期的火炮…… 但是这个时候不一样,别说努尔哈赤基本上就是被大炮给轰死的,就算不是,以皇太极和多尔衮对汉人的重视程度,他们也不可能摒弃火器。 确实,如今的火器对于战场而言还存在很多很多的弊端,但是在很多时候也能起到奇效,因此,耿仲明的这支火器军在崇尚武力的清国非但没有没落,反倒在皇太极的支持下发展的不错,至少新造的火枪不是大明朝那种废品多过合格品的垃圾。 攻打潼关这样的坚固工事,换以前而言就是拿人命去耗,玩命的蚁附攻城,最终攀上城头展开近身搏杀,最终夺城。 这样的战争方式往往绵延数月乃至数年都难以竞功,于是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接踵而出,比如偷袭,赚城,离间,内外合击……乱七八糟,不一而足。 如果不是西路军被武锐军杀到崩溃,多尔衮在确定武锐军暂时无法力敌的情况下将多铎调了回去,重新调整战略的话,那么李自成坚守潼关的时间估计剩不下三个月。 这还是因为冯恺这个穿越到来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蝴蝶效应,否则此时潼关已经丢了,估计李自成自己都已经逃到湖北去了。 李自成这一次为何会这么干脆让冯恺兵不血刃拿下潼关,固然是因为武锐军大败西路军的战绩和夺取西安城匪夷所思的方式震惊了他,但是另外一个方面,他也很清楚,死守潼关在前有满清后有冯恺的情况下,最终必然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走,把主战场交给了冯恺,期望冯恺能和满清狗咬狗一嘴毛,最好能杀个两败俱伤,那时候他再杀回来,未必没有机会。 不过李自成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他也确实按照冯恺的意思南下,打算先去祸害一下倭国再说。 至于以后?先他娘把眼前顾好了再说,哪里还能顾及以后……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冯恺慢悠悠的念叨出张养浩这首有名的潼关怀古,满心都是感叹。 别说是封建时代的战争,就算是到了后世高度文明时期,战争…… 最终倒霉的依旧是无辜百姓罢了…… 第两百八十一章 四姓家奴 徐鹏摇了摇折扇道:“二哥可不是伤春悲秋式的人物,竟然也会发如此感叹,倒是让小弟颇为见外。” 冯恺淡笑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只可惜咱没有李杜的诗才,所以只能借用一二来舒缓一下心境。” 徐鹏奇道:“后世几百年难道就没有诗人词人,就没有留下什么大作让二哥借鉴一下?” “抄就抄,还借鉴……”冯恺无语:“不过咱对后世诗人词人了解的很少,只知道清代有一个叫纳兰性德的写了一本书的词,还有一个皇帝,就是现在满清顺治帝的重孙子写了几万首诗,不过全都狗屁不通,至于写潼关的……没什么印象,要是有印象咱早就抄了。” 徐鹏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老二的无耻程度。 “张献忠死了,李定国走了,吴三桂跑了,满清缩回去了,如今李自成也按照本帅的意思去荼毒倭国去了,而今咱已站在潼关,历史的轨道已经彻底偏离了方向,接下来咱可就开不了挂咯。” 徐鹏呵呵道:“武锐军大势已成,天下间已难逢抗手,二哥剑指何方,大军一路平推,自可抵定天下。” “五弟说的也是。”冯恺对这话深表赞同:“按照我们在成都时候的既定战略,拿下潼关之后便可以发动南方血屠计划,告诉疯子,给潜伏在南方各州府的特种兵、侦察兵下令,血屠计划,一个月后,自行选定时间同时发动!” “报!”亲兵急速到了冯恺身前一丈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说。” “报告大帅,大同总兵姜瓖派人递送降表于关前。” 冯恺嘴角泛起一缕阴冷的笑容,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下。 徐鹏再次摇了摇折扇道:“姜瓖此人乃是大明边镇重将,可谓是深沐皇恩,然而此人在李自成出潼关入山西之后不曾出一兵一卒狙敌,反而远在数百里之外便派人向李自成献上了降表,致使李自成可以一路高歌猛进直到宁武关被周遇吉所阻。 那三关总兵周遇吉也是一员虎将,愣是凭关死守,杀伤顺军数万,一度杀的李自成都打算回师返回潼关,这时候要是这姜瓖肯夹击顺军,未尝不得大胜。 只可惜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周遇吉最后还是寡不敌众,战死沙场。 若是那个时候姜瓖肯发兵驰援,明末战局未必没有转机,崇祯不死,吴三桂不会叛变,那么山海关不失,满清何来今日之势。 说到底这姜瓖就是大明灭亡的罪魁之一,属于十恶不赦之徒。 可笑的是姜瓖以为大明亡国已属必然,而李自成称帝,大有取代大明建立新朝的架势,那么投降李自成就等于是有了从龙之功。 谁想到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一路溃败回潼关之后,这姜瓖觉得李自成大势已去,便立即杀了顺军将领张天琳,毫不犹豫的就投降了满清。 如今满清又从潼关败退回去,我武锐军大势已起,这姜瓖又向二哥上降表,俨然已是四姓家奴!” 冯恺微笑道:“看来老五对这姜瓖怨气很大?” 徐鹏冷哼道:“此等蛇鼠两端,毫无节气之徒,注定要遗臭万年,和其置气,不值得。” “你说的这些姜瓖自己难道不知道,多尔衮难道不知道,但是他依旧给满清给咱上了降表,为何?” 徐鹏微怔,叹道:“如今天下归属未定,这姜瓖料定二哥一定会接纳他的降表,因为在这山西先降李自成,后降满清的比比皆是,虽然我们占了大义名份,可这地方州府的官员毕竟不是四川之官,他们不知道二哥对他们的态度,所以……” “不错。”冯恺打断徐鹏话头冷声道:“他这是笃定在这个档口咱一定会接纳,就算是千金买马骨做给全山西的官员看,也不得不接纳,否则我大军奔赴大同,这山西的官员只怕要有一大半要逃,届时山西统治基础,瞬间就会崩塌!” 徐鹏不解道:“姜瓖难道就不怕我们一统天下之后,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他?” 冯恺摇了摇头道:“他当然怕,不过不要忘了,姜瓖可是手握重兵的边关守将,连续投降了几次,他岂能不未雨绸缪,咱要真对他动手,信不信,隔着几百里之外,他就能逃到草原上去,临走之前,大同府必然免不了一场通天浩劫!” “这样的贼子不杀,弟总感觉这胸口憋着一股郁气。” “杀是肯定要杀的,但要看怎么杀,什么时候杀,怎么个杀法,不过在当前,咱有更想要杀的。” “谁?”徐鹏不解。 冯恺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告诉姜瓖的人,咱接受他的投降,并且依旧任命他为大同总兵,另外,咱们也该走了,再不走,咱怕多尔衮在北京城快要等急了,让梁岚来见我!” 徐鹏领命而去,不一会功夫梁岚上了关墙,火急火燎的小跑到冯恺跟前敬礼。 “大同总兵献了降表,如此山西可以传檄而定,你派精骑前往山西各州各府各县,让山西各地官员手书一封,表示拥护光统皇帝承继大明皇统的文书,告诉他们,光统皇帝知道他们先降李自成,再降满清的苦衷,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剃了发的必须全部剃掉。 多尔衮不是说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吗?光统朝也是一样,不愿剃光头的就做好丢官丢头的准备。 不过咱相信汉人没谁喜欢自己脑袋上的老鼠尾巴,想来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和咱过不去。 至于那些不愿意承认光统为正溯的官员,要么趁早滚,要么就等着咱去割了脑袋。” “末将遵命!” 冯恺点了点头继续道:“另外,你亲自率三千精骑去给咱杀几个人……是去灭几家门。” 梁岚愕然。 山西那些里通外国的奸商,也就是满清时代的八大皇商一直都在冯恺的必杀名单之上,以前鞭长莫及也就算了,如今他抬腿就能跨入山西境内,那么再继续留着那些卖国贼就委实没什么必要了…… 为了渔利,不惜勾结异族,出卖祖宗,这样的不杀不足以慑天下! 第两百八十二章 好兆头 介休县,范家。 “老爷,得到消息,那冯恺已经接受姜瓖的降表,并且继续任命姜瓖为大同总兵,另外潼关那边派了无数精骑前往各地,宣扬武锐军既往不咎,只是必须书文承认光统帝为大明正朔,如此便能继续留任原官,马知县已经纳了文……” 范永斗等到管家范承喋喋不休的说完,原本紧捏的拳头这才缓缓松了开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身在乱世更是不易。 范家靠走私边贸崛起,成为晋地排得上号的大商,这些年和满清和草原上做生意,不但是粮食,就是违禁品,都不知道卖了多少。 要不是其中利润丰厚到让人眼红,范家也不会这么快崛起,至于是不是数典忘祖,那就是个屁。 商人逐利,一倍利便可铤而走险,三倍利便能无所不用其极,十倍利,什么律法,什么祖宗,什么人性或者抄家灭族都是个屁。 晋地和草原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的可不止他一个范家,身在边地却能和敌对之异族生意不绝,若不打点好官府、边军岂非是笑话。 大明朝的贪官污吏早就被晋商们喂饱了,上下都是如此,哪里会去管他们卖进草原的粮食让草原躲过了多少次灾,又哪里会管那些违禁品最后会不会成为武器,成为侵入大明那些战兵手中的利刃。 在商言商,什么国仇家恨,那和商人有什么关系,商人只管赚银子就是了,哪里会管的了那许多。 更何况大明王朝骨子里面都烂透了,若非如此,就算要和异族做这个丧天良的生意,他们又岂会如此明目张胆。 如果李自成没有杀进山西,如果大明王朝没有覆灭,那他们依旧可以就这么一直把生意做下去,但是崇祯死了,至少北地的王成了李自成。 不过好在李自成目标直指北京,而他们这些商贾又是银子又是酒食犒劳顺军,这厉鬼一样的顺军这才没有行破门夺财之举。 不过新朝必有新气象,如何在顺朝依旧能风生水起的和草原做生意,已然是摆在所有晋商眼前最切身的问题。 可做梦也没想到,入主北京还没几天的李自成竟然遭遇惨败,被入了关的清兵追杀一路逃回陕西,对于北地的统治瞬间土崩瓦解。 随后满清入主北京,顺治于金銮殿上称帝,向天下人宣告大清国即将成为华夏大地的主人。 这样的消息对于晋商们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要知道这么些年和满清做生意,他们这些晋商和满清诸多王公的关系极其融洽,就算是大清国第一权臣多尔衮都视他们为座上宾。 可以说满清统治华夏对于天下汉民而言或许是灾难,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晋商,那简直是最大的福音。 真正属于晋商的好日子即将到来,这一点所有以前和满清保证贸易往来的晋商都深信不疑。 所以他们这些晋商在多尔衮颁布剃发令之后,立即将脑袋剃成了金钱鼠尾,在范永斗等晋商看来,属于晋商的辉煌时代即将开启。 可是好景不长,追击李自成的清军原本已经快要抵定胜局,只要夺取潼关,那么整个关中都将成为大清国的囊中之物,然后离开关中直入湖北,就凭大明乱世这么多年,天下百姓人心思定这一点,大清国都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天下一统。 然而西路军溃败,多铎被抽回北京,而这些时日以来,大清忙着追击李自成,根本没有对山西行成有效统治,山西各地的官员甚至还都是当初大明的降臣,降了李自成再降大清,如今又要回归大明统治,城头变换大王旗,这未免也变的太快了。 对于乱世豪族富绅而言,他们的立身之本就在于迎上,尤其是对统治阶层的把握,对天下形势的把握都远非常人所能及。 但是他们了解崇祯,了解李自成、张献忠,也了解大清国的上上下下,可要说起对冯恺的了解,那当真是少的可怜,可怜到可以忽略不计。 最多也就知道冯恺窃占成都,挟持蜀王,如今更是将蜀王这个傀儡扶上皇位,最后必定行夺位禅让之举罢了。 其余的一概不知…… 很显然,和李自成、大清国一样,强势崛起的武锐军必然会成为下一个山西的统治者,那么在新的统治者到来之后,山西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不管是官员还是他们这些豪绅富贾的心里都没底。 但是现在看来…… 范永斗狠狠松了一口气,冯恺接纳山西官员,就表示既往不咎,这是一个好兆头,那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个乱世之年。 这冯恺若真有一统华夏之势,那新朝自有新气象,这生意以后该怎么做,当见机行事。 转眼间两日已过。 梁岚亲率上千铁骑悍然抵达介休县城外,介休知县马知恒已经写了文书,表示坚决拥护光统帝为大明正朔皇帝,至于南京明廷……那自然就是不合法的篡明之朝,是乱臣贼子。 当然,要是有一天南京的兵马杀到山西,那毫无疑问,马知恒也一定会义正言辞的痛骂冯恺的狼子野心,进而说光统帝不过是皇室远支,安敢生出窃夺社稷神器的心思,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现在,那自然是呵呵了。 马知恒听闻武锐军上千精骑到了城外,当真是丢了三魂吓掉了七魄,不过想想自己已经上表,冯恺万万也没有为难介休县的道理,于是急忙到了城门,喝令开城,当先便迎了出去。 “介休知县马知恒恭迎将军。”马恒恒硬起头皮对端坐马上连正眼都不看他的梁岚拱了拱手。 当真是世风日下,匹夫当道,他可是正经的进士官,要是换做承平岁月,又岂会搭理梁岚这样的武夫,就算他是七品,这梁岚二三品,他充其量也就是敬而远之罢了。 可如今……不行。 梁岚嗯了一声道:“奉川王令特来拜会介休大商范永斗,还请马知县前面带路。” 马知恒连忙答应,这心里屈辱也只能忍着,只当是冯恺想要勒索范家,也不疑有他,当即带路先行。 第两百八十四章 血屠计划 扬州。 马义马疯子得到命令,南方血屠计划正式开始。 血屠清洗计划,一寸刀锋一寸血,整个南方都将陷入滔天血海当中。 这是当初在成都之时就已经制定好的计划,以蜀王大义之名份,再加上武锐军强横无匹之战力,一路平推过去,先灭张献忠,再平李自成,最后杀到北京,将窃占京师的清贼斩尽杀绝,这些说起来都算不得什么难事。 最难的地方还是南方,不管是南方的弘光朝廷,还是南方根深蒂固而且极其庞大的豪绅士族,这些士族扎根于南方,几百甚至上千年手上拥有的财富、资源堪称惊人。 最重要的是这些士族为富不仁者有之、残暴虐民者有之、但是别管是不是真心实意,又或者只是为了民间声望而自保,进而伪善者更是比比皆是。 按照大帅的话来,这些地方士族绝大多数并非是罪恶滔天之徒,他们手上拥有海量的财富,却也更喜欢诗礼传家,所以不能一棍子打死。 但是地方士族庞大的力量同样是国家身上寄居的毒瘤,尤其在大明更是如此。 大明对士族免税,甚至各种各样优待政策层出不穷,就好像崇祯皇帝为了银子,不断给民间加税,但是富庶的南方增加的赋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已经民不聊生的北地乃至中原,这税甚至都征到了几十年之后,如此倒行逆施,百姓岂能不反? 可真要把这口黑锅扣在崇祯身上也未免有失偏颇,朝堂上都是些什么人? 满朝绝大多数可都是南方人,其中还有不少是被南方士族资助读书,十年如一日,长线投资,最后才位列朝堂的。 说什么满朝公卿代表全天下人的利益是屁话,说代表南方的利益还差不多。 而士族在大明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利益群体,更是拥有免税特权,也就是说这群拥有大量土地,无数商铺,富的流油的人从他们身上基本上连一根毛都拔不下来。 而且朝堂上的大臣们别管是清廉正直的,还是贪赃枉法的,几乎都会想方设法为南方士族说话,这也不管是为了自身利益,还是因为知恩图报,总之一句话,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崇祯,实际上早就已经失去了对南方士族的绝对控制。 这里面的事绝对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讲明白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南方一省在崇祯加派征税之后,需要多交的赋税一年差不多三四十万两,而如陕西、河南这些已经被祸害的不成样子的省,就因为朝堂上没有帮说话的,最后竟然要缴纳上百万两。 简直毫无天理。 末世,乱世,不管是北地还是中原又或者是南方的人心都在思定,也都盼望着雄主横空出世,能够一扫社稷妖氛,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这位雄主是张献忠还是冯恺,更或者是异族,其实对于南方士族而言关系并不是太大,当然,这并不包括李自成在内。 没办法,李自成在北京城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天下士族寒心乃至惊惧,既然投降了都不好使,投降了都能被抄家灭族,那为什么还降,你李自成要杀到南方,南方士族不和你玩命才叫有鬼。 冯恺之所以笃定若是武锐军挺进南方,完全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整个南方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历史上满清南下几乎没有遭遇太多的反抗,除了江阴八十一日和扬州保卫战以外,也没多少能拿得出手的战绩,至于如南京那样的雄城直接投降的简直数不胜数。 满清还是异族都如此,别说他冯恺还是汉人,而且还拥有大义,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取南方进而一统天下。 但是士族怎么办? 开国之初,最重要的就是予民生息,是天下安定,能不发起战争就不发起战争,能不引起社会动荡就不引起动荡。 这才是关键,如果冯恺一统天下之后再对南方士族下手,那么腥风血雨的南方必然会立即陷入动荡之中,这对于新朝的统治很显然是不利的。 因此他必须要在这之前把南方士族给解决掉。 怎么解决?血屠计划! 特种营和侦察营就是执行血屠计划的先行者,这也是为何武锐军最精锐的两大营却从来不出现在战场上的原因。 当然,光靠两大营的兵力就想彻底干掉南方士族,那也是扯淡,但是士族有大有小,作恶有深有重,取舍之后,再做计较。 “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送这些无良奸商上路,八月十五中秋节团圆日,送他们去地府团圆也不错。”马疯子砸砸嘴自言自语。 “来人,传本将军令,命潜伏于徽州、安庆、杭州、湖州……”马疯子一连报了二十几个地名后继续道:“七月十五启动血屠,计划目标铲除之后,除谍报成员外所有潜伏特种营兵,侦察营兵立即南下福建、两广,于八月十五根据情报,铲除此三省不良士族!” 亲兵领命而去,随着军令传达,扬州城上空似乎都已经笼罩上了一片血色阴云。 马疯子仿佛自语道:“扬州城乃盐商汇聚之地,城中富商足有数百之众,想要全部铲除不太可能,而且这其中也不乏真正之善商,全部杀了有失偏颇,末将细细分析后,决定对城中四家巨商动手,四家覆灭,足以震慑!” 阴影当中,一道人影听了马疯子的自语之言,默默退下,不知去了何处。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六月下旬,这天气就没几天是正常的,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就是阴风骤起,再接着没准又是烈日当空,又或许是一阵恶雨,当真是烦不胜烦。 留下三千兵马驻守潼关,七万武锐军出潼关,一路向东进入山西,很显然,传檄而定的效果不错,武锐军大军过处,沿途州府尽皆城门洞开,喜迎王师。 别说根本没法抵抗,就算驻有雄兵的大同又如何? 难不成大同兵力还有西安雄厚,大同的城墙能有西安高耸? 抵抗等于是找死,既如此何不光棍一点,也好向冯恺表明自己诚心归顺之意。 第两百八十五章 铁骨 遇吉巷战,马蹶,徒步跳荡,手格杀数十人。 身被矢如猬,竟为贼执,大骂不屈。 贼悬之高竿,丛射杀之,复脔其肉。 此为《明史》记载明将周遇吉之壮举。 来到宁武关,冯恺自然而然想起这位为了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便是妻子也能杀敌,最终英勇而死的巾帼英雄,当真是羞煞那些昂藏男儿。 也不知道坚守待援,最后却没盼来一兵一卒的周遇吉在临死前会是什么感想。 更不知道近在咫尺却对宁武关血战视而不见的大同总兵姜瓖在听闻宁武关之惨烈之后又可曾会有一丝一毫的羞愧。 想来是没有的…… 可怜大明王朝在最后并非无一搏之力的时候竟然会落到那等凄凉的地步,竟然落到整个山西竟然只有周遇吉一名大将肯为其尽忠的地步。 悲哀,铁骨铮铮的大明王朝在末世之年竟如此悲哀,那软骨头的大宋王朝在最后时候都还有十万军民为之殉葬,两相对比,何其讽刺。 临近宁武关之时,冯恺一直在想,当年若是他率兵抵达宁武关,是不是也会遭遇周遇吉的激烈反抗,不过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扯淡。 要知道周遇吉护卫的乃是大明王朝,忠的乃是崇祯天子,他说到底和李自成没什么不同,同样都是乱臣贼子,崇祯不死,他就算以蜀王的名义打出清君侧的名号也没什么鸟用,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臣,可不会跟你玩那一套虚的。 “备好三牲,本王当亲祭这位大明铁骨忠臣。” 周遇吉死后,也不知道是李自成感怀其忠心命人将其收敛埋葬,又或者是被其属下还是乡民收拾了遗骨,总之这位爱国将领最终没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其墓就在后世宁武关火车站附近,后来宁武关建火车站,于是墓就被迁了出去,在迁移发掘其墓的时候,据考古发现发现‘缒城被执’这样的记载,也就是说宁武关之战,周遇吉并没有抵抗到最后一刻,而是选择同李自成谈判,最终被李自成斩首。 这与史书上记载周遇吉中箭身亡,以死殉国存在很大的出入,当然《明史》是清人所编,而清人为了抹黑大明,抹黑李自成、张献忠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真实性实在有待商榷。 不过这一次冯恺选择相信一下《明史》上关于周遇吉的记载,相信周遇吉就是战死于沙场,因为汉民族需要周遇吉这样的英雄,需要这样的铁骨。 三牲设祭,摆了香烛,烧了纸钱,又把徐鹏亲书,洋洋洒洒的一篇祭文给读了,最后还表示在天下一统之后,一定会为其迁坟厚葬之后,冯恺完成了祭奠。 说起来这次祭奠周遇吉固然是冯恺确实感叹明末这样一位英雄,但同样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就是不知道那姜瓖在得知冯恺此番祭奠之后又会做何感想。 想当初李自成过黄河,进山西,豪夺汾州、阳城、蒲州,怀庆,杀卢江王,随即攻克太原。 而太原之战,也是李自成入山西之后遇到的第一场大战,然而太原尽管抵抗却没能对李自成造成多大的战损,反倒是守城的五千战兵在牛勇,王永魁等将出城鏖战之后尽数战死,随后太原守将张雄献城。 太原之战之所以名声不显,完全是因为周遇吉的宁武关之战过于惨烈,要知道李自成二十万兵马出潼关,在周遇吉驻守的代州到宁武关就整整战死七万之众,活着的都基本带伤。 周遇吉战死之后,大同总兵姜瓖立即投降,随后宣府总兵王承胤献上降表,至此大顺军再未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三月初八,兵至阳和,十一日,大顺军开进宣府。 史载宣府‘举城哗然皆喜,结彩焚香以迎’。 那个时候崇桢才急了,于是也不管什么开拨银子不开拨银了,赶忙征调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勤王,但是为时已晚…… 三月十五日,顺军抵达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同时,刘芳亮率领南路军,东出固关,真定太守邱茂华、游击谢素福出降,大学士李建泰在保定投降。 三月十六日,李自成部过昌平,抵沙河,十七日进高碑店、西直门,入午攻打平则门,彰义门,西直门。 两天后,北京城破,说是大太监曹化淳献城,其实就是放屁,是文人给自己找了一个遮羞布罢了。 那个时候曹化淳还在老家守孝,他么的能飞到北京来开城不成? 真正开城的乃是兵部尚书张缙彦!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对于冯恺而言,至少在他头上还挂着大明的招牌之前,有些人该清算的还是要清算的,该钉死在历史耻辱柱子上的那是一个都别想跑。 如今冯恺正在走李自成入京师的老路,和李自成不同的是,李自成进北京好歹还经历了几场战斗,还死伤数万之众,而他只是在赶路。 这就是政治正确带来的最大福利了,他给了全天下守城官员乃至武将一个理由,一个麻醉自己的借口,这就够了。 而满清虽然在追击李自成的过程中对山西实行了名义统治,但是时间太短,连地方官员都没换,哪里存在什么有效统治。 当然就算是完成有效统治却没有驻军也没用,面对能把西路军打残,把东路军逼回去的武锐军,山西各地官府也不是傻子,留满洲人当地方官,最后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地方上削掉脑袋,拿去给冯恺做投名状。 离开宁武关,武锐军行军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慢,兵贵神速这四个字似乎和冯恺没有一点点的关系,他喜欢的风格就是稳扎稳打,绝不急功冒进,更何况急什么? 一步一个脚印把天下慢慢收入囊中难道不香么? 七月十五到了,一场在南方空前的血色风暴已然渐渐成型,燥热的天气,让扬州这座千古名城显得无比的萧瑟和压抑…… 第两百八十六章 血屠 七月十五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驱赶走了天空中的阴云,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湿润气息,让人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街边上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百姓,那一团团的火光映忖着一张张因为哀思而显得有些沉重的脸庞。 国人信仰驳杂,拜佛祖菩萨、道祖神仙什么的都有,但要说拜了就有多虔诚,那也是扯淡,有事相求的时候没准还能虔诚一会,可要是没灵验,指着佛像骂秃驴,望着苍天骂贼老天的比比皆是。 但唯一的例外就是祭拜自己的祖先,祭祖的时候也正常会说些保佑子孙上进,暴富发财的话,可就算屁用没有,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更加不会妨碍下一次祭奠的时候那颗无与伦比的恭敬之心。 家里人读书有成了,升官发财了,国人就会说祖先保佑的结果,而外人则会说,你看……那家祖坟冒青烟了…… 这就是国人的信仰,纯粹而简单。 寻常百姓烧上一些纸钱,稍微富裕一点的摆上一些酒食,等到祖先们享用过了以后自家人再食用,可富贵人家那是要多隆重有多隆重,一言一行,自有成法,绝对不带有半点含糊的,否则就是对先祖的不敬。 身为扬州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以贩盐起家,最后生意遍及各行各业的范玫,此时正率族人云集于家庙前祭奠先祖。 此乃惯例,每年皆是如此,但凡嫡出,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只要不是在外求学或是为官,都必须回到家族祭奠先人。 此时范玫带着族中子弟近百男丁正在举行盛大的祭奠仪式。 而马疯子则到了范家大宅门口,之所以会选在七月十五动手,就是因为今天发动血屠计划能够最大限度上把一些豪门一网打尽,免得还要四处找人,一个个的收拾。 潜伏在扬州城中的特种军人和侦察兵差不多四百之众,这四百人又分成了四组,奔赴城中四大豪绅之门。 范宅还算高耸的院墙自然不可能挡得住身手矫健的特种军人,近百特种兵翻入院墙之后,血屠正式开始。 这个时候不存在什么无辜不无辜,只要是特种兵遇见了碰到的,一律格杀! 范家在祭祖,家中上百家丁护院此刻也都集中在家庙一带,前院后宅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弱妇孺,遇到凶神恶煞,而且不问青红皂白的特种兵哪里能有半点抵抗之力。 就算见机快的也会问上一声什么人,然而不会等到答案就被一刀封喉。 一路杀过去,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这里可不是武锐军的地盘,驻守在扬州的还有大明的城防兵马,就算这些驻防军再如何垃圾,可几千人围剿过来,也足够城里的武锐军战兵们喝上一壶的。 所以但凡能无声无息的完成任务,自然不可能多费半分手脚,至于什么残忍,呵呵,那都是鬼话。 很快,范宅被杀了一个通透,数十上百的丫鬟、婆子、杂役、护院倒在了血泊当中,特种侦察兵就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无声无息的展开了杀戮。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扬州城内四大富商正遭遇灭门惨祸,也不知道不仅仅只是扬州,还有如徽州、安庆、杭州、湖州这些重镇里面,都在同一天展开了血腥杀戮。 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是一潭死水,扔块石头进去都掀开不起多大的涟漪。 或许今夜还会有一场暴雨,然后将这场杀戮带来的血腥味道彻底冲刷干净。 范玫的眼皮子一直在乱跳,显得很是心神不宁,却也没多少在意,只当是闷燥的天气给身体带来的微微不适,祭祖之时可容不得半点马虎,更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别看他是家主,是族长,在祖宗眼前也是不肖子孙。 “什么人!”家庙外值守家丁发现异常,哪怕主家正在进行庄严肃穆的祭奠仪式,也忍不住一声大喝。 解决掉范宅内部的特种兵已经按照先前制定好的计划将范氏家庙彻底包围。 马疯子敲开了大门,门房还没来得及问,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然刺穿了其咽喉。 门房尸体倒了下去,马疯子则是将宅门掩上,栓上门栓,风轻云淡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淡定的冷血。 血屠计划其实也可以说是一场纯粹的刺杀行动,是制定好针对南方那些恶迹昭彰的豪绅和丧尽天良的巨贾的一场清洗行动。 既然是刺杀,那自然就是暗夜当中见不得光,因此每位特种兵身上虽然都带了短火铳,可能不用就不用,能用刀的绝对不用枪,毕竟火枪的动静太大,一旦要用就肯定不是一支两支的事,动静一大,把驻防军招来,虽然也不惧,但是所有特种兵都知道大帅为何要他们暗杀,而不是光明正大杀的原因。 然后就算再小心,该暴露还是暴露,不过这一暴露,隐藏在黑暗当中的特种兵顿时一拥而上,刀如匹练,直击要害。 能够成为豪门大户的家丁护院,可不是后院那些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可比,但是跟特种兵比起来终究还是不太够看。 短短片刻间,上百家丁就被杀死大半,而特种兵也有几个身上挂了彩,其余的家丁就算再凶悍,可看到这群完全不能力敌的杀神,哪里还能顾得了主家,当即拔腿就跑。 不过这次血屠行动的目标就是灭门,想跑哪里那么容易,火枪不能轻动,但是短弩可以。 瞬时间,短弩四射,所有想要逃出去的家丁一股脑被射翻。 家丁充其量也就地痞流氓一个水平,和在武锐军军中都属于战力天花板的特种兵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群拿着棒子挥舞的娃娃,若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对于武锐军而言都是耻辱。 但是终究还是不够干净利落,家庙外面的动静和接踵而至的惨叫声传到里面,让范玫顿时意识到不对,连忙走到庙门前,刚要招呼,那院门已然洞开,一群身穿黑衣,手持利刃短弩的凶神已然杀到院内…… 第两百八十七章 督师 “你们是什么人!”范玫声音发颤,浑身上下都忍不住打起了筛糠,可依旧强自镇定喝问。 来者不善是可以肯定的,这群黑衣人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见多识广的范玫第一时间内就已经判断出,这些人要么是从战场上百战余生的老卒,要么就是窝在山里杀人无算的悍匪。 不过看眼前黑衣众行动如一,错落有致的架势,十有八九是兵,而且是真正的悍兵。 尤其是那一双双露在外面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眼中射出来的寒光,让范玫全身寒气直冒,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些兵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家庙里面的范氏子弟纷纷跑了出来,纸钱的烟火味道虽然掩盖了空气中的杀戮气息,但是面对这样一群杀神,所有的范家子弟还是忍不住颤抖,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已然瘫倒在地。 马疯子是唯一没有带面罩的,缓缓走上前去,冷笑道:“什么人?夜幕时分,持凶刃入大宅,我们还能是什么人?” 先前的动静和惨叫已经让范玫意识到自己当前的处境,很显然守在家庙外的那些家丁护院要么已经死绝了,要么就已经逃之夭夭。 范玫毕竟也是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闯过来的,心里虽然依旧惊恐,但脸上已然镇静了不少,尽量忍住恐惧沉声道:“义士可是求财,不妨说个数,范某只要拿得出,就断不会说个不字!” “准备!”马疯子一声令下,百余特种兵同时端起手中的短弩。 “壮士饶命。”范玫再也装不了镇定,双膝一软,旋即跪倒,涕泪横流问道:“壮士,范家可是以前得罪过壮士,若是真有,范某愿意倾家荡产赎罪。” 马疯子叹了口气道:“在你这种浑身铜臭的奸商眼里,似乎就没有用银子解决不了的事,可惜呐,你范家崛起这些年,这路上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多少小商小贾因为你范家的巧取豪夺,最终选择悬梁、服毒,满门尽墨者可就有七家之多。 当初你们将他们逼上绝路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报应,没想过吧,如今报应来了,该还了。” 范玫目瞪口呆,眼前这群杀神和他无冤无仇,此来竟然是为了除暴安良,伸张正义? “杀!” 利箭呼啸,一只弩三只弩箭,几百只弩箭顿时将一大半范氏子弟射成了马蜂窝,一时间惨叫声,喊冤声不绝于耳,凄厉哀呼,响彻夜空。 马疯子叹了口气,想要无声无息的对范氏这样的大族行灭门之屠,当真是谈何容易,不过无所谓。 侥幸没有被杀掉的范家子弟,被冲上来的特种兵一个接着一个割喉,那些中了弩箭没有当场断气的也被一一补刀。 今夜就在这祭奠先人的家庙前,扬州范氏一族被灭门! 同样一时间被灭门的还有扬州粮商赵声全家,盐商冯武全族以及当铺、赌场遍扬州的大贾薛文全族。 马疯子等人按照计划迅速撤离,这里的血案最多小半个时辰就会被发现,他们必须要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抵达潜藏地点,然后找机会离开扬州城。 至于这被灭门的四大豪商的家财,就凭他们的人手想要取走根本不现实,不过几百万两银子转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掩人耳目,这些事自然会有继续潜伏在扬州的密谍继续盯着,等到大帅拿下扬州的那一日,这次不管是谁黑了四大家的财富,都得连本带重利给吐出来。 不过这些不是马疯子的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下一步就是继续在这南方富庶重城,掀起一场接一场的灭门计划,将血屠进行到底。 灭了扬州四家可不代表其余大商豪贾就一定是无辜的,离去了可不代表不回来。 就看这次四家灭门惨案能给扬州商界震慑到什么地步了。 突如其来的凶杀灭门惨案,瞬间惊动了扬州府。 扬州知府任民育得知惨案,震惊的足足小半个时辰都没能缓过神来,等到稍微有些清醒,立即喝道:“备轿,本府去见督师。” 大明北京朝廷覆灭并没有给南京的弘光朝廷丝毫的警醒,朝堂之上依旧争权夺利,满朝的妖氛更是凝结成了挥之不去的阴云。 在中枢饱受排挤的兵部尚书史可法最终实在无法忍耐,自清督师江北,如今就在扬州坐镇。 今日或许是有些累了,祭奠先祖之人,随便用了些饭食,史可法便早早安寝,直到任民育到来。 督师衙门自有属官,不过今日祭祖是大事,衙门里早早放了差,等到灭门案传出,各属官赶回衙门,见督师已经睡下,倒也不敢打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是这事太大,否则也不至于惊动督师衙门官吏,毕竟督师衙门管的是军务,这凶杀案怎么算也是按察司的事,不过按察衙门不在扬州,那自然就该知府衙门和提刑衙门去管。 关心则乱,督师衙门官员商量了小会便打算打道回府,等到明日督师醒了再做计较。 可就在这时,任知府到了。 “督师何在?”任知府满脸的焦急,先前他已经派人去封锁了四家大宅,凶杀之惨烈还远远在他预料之上。 诚然,这等凶案确实与督师衙门无涉,但任民育觉得也得分分情况,这可是发生在承平的扬州,被屠杀的四家之人高达八百之众,简直骇人听闻,恐怖至极,任知府觉得自己头上的官帽太小,实在扛不住这破天的大案。 “督师已经睡下,府尊若是有事还是明日再来吧,我等先行告辞。”众属官纷纷告辞而去,本身也没什么交集,再遇到这么件事,谁也没有心情在这档口扯淡。 等到众属官都走了,任知府来来回回在衙门里面转来转去,转了也不知道多久,直到外面来了两拨衙役把最新消息告知之后,任知府才猛的跺脚,对史可法义子史德威抱拳道:“劳烦还是通报一声督师,兹事体大,下官静等督师面授机宜。” 史德威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还是去了后院。 第两百八十八章 三大敌 史可法身为大明南方朝廷兵部尚书,然而却没统兵调兵之权,身为江北督师,江北四镇除了黄得功外,其余三镇外加左良玉对其根本就是不理不睬,基本的三分颜面都没打算给的那种。 王朝末世,群魔乱舞,武将跋扈,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若是换作二十年前谁敢! 可如今,也只能背地里发发牢骚罢了…… 心忧国事,自是睡的不沉,义子史德威刚一敲门,史可法便已惊醒问道:“怎么了?” 史德威放下手应道:“义父,任知府求见。” 任民育? 史可法眉头紧蹙,深更半夜的任民育怎么会突然造访,既然造访自是大事,可史可法想不通能有什么大事。 要说前段日子,因吴三桂那狗贼献关,十万满清八旗和蒙古诸部兵马入关,窃占北京之后便派两路大军征伐,其中东路军多铎沿山东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只不过因潼关战事吃紧,贼王多尔衮抽兵共击,南京压力骤减,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迹象。 在史可法看来,南京有三大敌,其一是兵锋正锐的满清铁骑,其二乃是祸乱天下的李自成,其三则是南方军阀! 不错,就是左良玉等一众南方军阀,对于这些军阀,朝廷已经失去了控制力,也就是说即便南方大军能平了满清和李自成,这些军头也将成为一个个藩镇,到最后大唐之祸未必不会在大明身上重演。 但是做梦也没想到,原本史可法一直认定窝在成都的冯恺胸无大志,只是想要凭借川地险峻的地势,窝在里面称王称霸,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再和朝廷谈条件列土封疆。 如今看来他的判断错的离谱,冯恺扶蜀王登基为帝,已然不是想和南京分庭抗礼,而是暴露了其真正的狼子野心。 其实史可法已经很累很累了,大明已经近三百年天下,遍观历代,国祚超过三百年的也就两汉和两宋。 可真要算起来,汉代在王莽篡汉的时候就已经亡了一次,宋朝也是一样,在其衣冠南渡之后就已经算不得是大一统王朝。 大明享国近三百年,按照王朝兴替,确实也快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身为儒家纯臣,大明若亡,他唯有一死报社稷! 可大明若亡,谁主天下! 最坏的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是满清,满清兵强马壮,士气锋锐,入关之后,挟无敌之威,迅速夺取山西乃至山东半部,若非潼关之战受阻,或许山东已然沦陷,满清贼军的兵锋没准已经杀到了扬州。 满清进军神速究其缘由,在史可法看来并非大明各地驻军不堪一击,而是疲了倦了。 大明乱了十几年,内寇外贼,不管是百姓还是军将都已疲倦不堪,都想着江山能够再次一统,至于没落的大明王朝就成为历史好了。 百姓或许并不会在意满清成为华夏土地上的主人,但是史可法在意,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满清一统山河,那么蒙元旧事必将在汉地重演! 清廷剃发易服令已然将建奴奴役华夏万民的狼子野心丝毫不加掩饰的放在了台前,史可法无法想象,那些惧战怕死的降清之将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自己子孙被清贼当成猪狗一样使唤,难道就不怕自己被钉在历史的耻辱薄子上面受万世唾骂,连带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若满清不得天命,那最有可能入主华夏,建立新朝的便是李自成。 相比起满清,史可法认为若李自成得天下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不是腐儒,所以能认清形势,他知道王朝兴替乃是历史不可撼动的规律,那么大明亡了,取而代之依旧是汉人王朝,便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不过身为大明忠臣,他依旧会为大明而殉! 然而草寇终究是草寇,北京城一场轰轰烈烈的追赃助饷,将顺军草寇的嘴脸暴露无疑,更是将全天下的士族乃至百姓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李自成有当皇帝的野心,却无当天子的命,这就是史可法对李自成下的定论。 现如今冯恺悍然出川,并且一战就将祸乱大明十余年的张献忠炸死,从李定国西去之时,巨寇张献忠的势力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史可法做梦也没想到武锐军会那么强,强到让人瞠目结舌。 灭张献忠,挺进西安,两战大破满清西路军,一战不费吹灰之力夺取西安,迫使李自成放弃潼关! 李自成率领大军过湖北,镇守湖北襄阳的左良玉为求自保,竟然恬不知耻的赠送军粮二十万石,眼睁睁的看着顺贼将襄阳周边祸害成了一片白地最后扬长而去。 如今得到的最新消息,李自成大军已然到了浙江,二十万大军正在台州打造战船,很明显是准备渡海逃窜! 当真是让人一想起就不寒而栗,浑身冰冷彻骨! 面对武锐军,张献忠战死,李定国逃亡西域,面对冯恺,李自成选择渡海而去,不足中原。 满清面对武锐军更是收缩防线,放弃所有已然占领的地盘,一路退回北京城!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不管是李定国、李自成还是多尔衮都已然认定武锐军太强,强到根本无法抗衡,若是顽抗到底,最终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彻底绞杀! 南京朝廷各路大军连李自成都不是对手,面对满清更是毫无一战之力,那么面对更强悍的武锐军,最终结果会如何? 史可法连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那必然是一溃千里,甚至不战而降! 届时弘光朝廷如何? 弘光帝就算是江北四镇联合推上的皇位,但是从皇室亲疏论,弘光帝都是毋庸置疑的顺位,代表着大明绝对的正统。 而远在成都的光统帝乃是十足的乱臣贼子! 最关键的还是这个乱臣贼子还是冯恺这个逆贼扶值起来的傀儡! 也就是说一旦冯恺击败满清,将清贼赶出关外,那个时候天下一统已是指日可待,但是可悲的是,大明依旧会亡…… 因为不管是弘光帝还是光统帝都不可能阻止的了逆贼冯恺篡夺这华夏社稷江山! 第两百八十九章 一叶障目 穿戴齐整的史可法在厅内看见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来回乱窜的扬州知府任民育。 尽管知道必有大事,可史可法还是将养气功夫发挥到极致,淡然问道:“任知府漏夜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任知府可没史可法那么淡定,连忙拱手道:“大事,破天的大事……” 史可法眼皮子直跳。 “就在今夜,盐商范玫满门、冯武满门、粮商赵声满门、大贾薛文全家,四家加起来连护院家丁,丫鬟仆役在内共计八百多人被血屠,四家上下仅仅只活下来不到十人,还都是不到十岁的孩童……” “你说什么?”史可法骇然,养气功夫瞬间不存。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此刻下官已然派府衙衙兵封锁四家,督师可以随时查探!” “贼人可曾捕获?” “贼人行动极快,算算时间,应该是同时发动,诛灭各家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杀人之后立即遁走,杳无音信。” 史可法目光凝结成线,愣了半响才说道:“看来是早有预谋的灭门惨案,时间如此之短便破灭四家,想来不是为了夺财,难道是寻仇?” 任民育道:“和四家有仇,还能组织起这等阵势,瞬间破灭四门?” 史可法身躯微颤,他在朝廷本身就受排挤,这才在愤懑之余借口督师来到扬州,为的就是不想参与朝堂倾轧,可如今他才到扬州几天,扬州便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朝中和他不对付的那些人,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对他大肆攻伐! 他来到扬州,就已经存了以死报国的打算,朝中攻讦,他毫无所惧,只是心生悲凉。 要知道如今弘光朝廷已是危如累卵,朝中那些大臣还在勾心斗角,还在做梦想着划江而治,还想学大宋衣冠南渡,能得半壁之安! 简直是痴心妄想! 大宋南渡还有岳飞还是韩世忠,大明现在有谁? 左良玉还是高杰? 醉生梦死,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 文臣党争不断,文武不合,武将与武将之间甚至还能大打出手,这样的朝廷根本就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希望…… 更何况就算同心协力又如何? 满清大军南下,想的是席卷天下,是想占据华夏,现异族之辉煌,满清会与大明和议,最后划江而治,简直是做梦! 冯恺扶蜀王登位,根本就不承认弘光帝是大明正朔,对于冯恺而言,消灭南京朝廷让光统帝成为大明合统正朔,进而取天下最后得禅继天下,才是其真正的盘算,他会与南京朝廷虚与委蛇? 可笑南京朝堂诸公,尤自一叶障目! “督师……督师?” 思绪飘到九霄云外的史可法被拉回现实,蹙眉道:“按照任知府所言,这灭四门之贼不为求财,也不似寻仇,那会是何缘由做下此等惊天之事?” 任民育想了想道:“下官还没去现场查勘,不过倒是有两点可供督师参考。” “说说看。” “其一,这四家名声都不太好说恶贯满盈或许有点过,但作恶多端是肯定的,尤其是范玫,本就是个小盐商,因为勾结转运衙门,甚至不惜将获利大部分都用在上下打点上面,于是逐渐坐大,在其坐大过程中,强取豪夺,构陷迫害,数家小盐商因其而破家灭门……” “这还不是恶贯满盈!”史可法暴怒。 任民育讪讪,其实他也收了范家不好好处,可那又如何,范家已经灭门,这所有的事都往范玫头上推也就是了,难不成还怕死人站起来咬他一口? “另外,据回报,这几家的护院家丁不少都是死于强弩之手,其中一人还是死于火器,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这几家应该是被骁勇甲士所屠!” 史可法倒吸一口凉气! 任民育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灭门惨案牵扯到了军队! 一念及此,史可法脑中一阵恍惚,若非史德威见机及时,史可法险些栽倒。 军队……军队! 如今他督师江北,那是名义上江北各路军队的主帅,简单点说,军队的一切行动他拥有名义上的指挥权! 他刚来扬州没几天,就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惨案,惨案还牵扯到军队,偏偏被灭门的还是恶贯满盈的富商巨贾! 届时朝廷将会如何看待此事,那些政敌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朝他头上泼脏水。 比如说主导这场灭门惨案的就是他史可法,而他史可法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光明正大的侵夺几家的家产,然后用这些家产来招兵买马云云! 这件事如果扯不清,或者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那么他史可法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都是屎,他史可法一辈子的清名或许都将为此而毁于一旦! 麻烦事还不止朝堂,四家大户身家巨厚,如今被灭门,他们留下来的财富如何处理? 可以想象,那些一个个瞪着血红双眼,为了军资甚至比流寇还狠的军队一定会逼着他拿银子犒军,如果给的不够,这些军头或许就会效仿此惨案! 届时繁华富庶的江浙将会成为人间地狱! “一切待明日再说。”史可法长叹一声,任民育觉得扛不住这么大的事,所以来找他史可法,可他史可法肩膀难道能扛得住? 这一刻史可法最后悔的就是为何要来扬州督师…… 转眼已是天明…… 一夜未睡,双眼熬的通红的史可法在同样一夜没合眼的任知府陪同下到了范宅。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史可法强忍不适走进范宅,看到满地死尸,当真是惊骇欲裂! 等到了范家祠堂,看见祠堂内外遍地的尸体和已然凝结的血河,整个人都彻底傻了。 说实话,为官这么多年,他看到的惨事多到已经数不清,被兵匪、贼寇肆虐导致整村整村被屠的惨况也见过不少。 可如这般纯粹为了屠杀而屠杀,而且是如此密集屠杀的场景,撇开战场,史可法还真没见过。 “确实是强弩所射。”史可法低头查验了一名明显要逃离的家丁伤口之后断言道。 能有强弩的只有军队,那么会是何人所为? 史可法陷入沉思…… 第两百九十章 血财 很快,扬州、杭州、湖州等大府惨案传遍整个南方! 史可法彻底麻木了,能同时高效组织数十起灭门惨案,幕后黑手是军阀已然可以确定。 那么会是谁有这般大的手笔? 左良玉?刘泽清?高杰?刘良佐?黄得功? 甚至是西军余孽又或者是南下的吴三桂,甚至是李自成,亦或是冯恺? 谁都无法断言,但是可以抽丝剥茧! 左良玉远在湖北,刘泽清在山东,这两人离的远,似乎不太可能组织起这等规模的血杀。 至于大西军余孽,主力精锐都被李定国带去了西域,指望剩下的散兵游勇,似乎更不可能。 李自成败退而去,如今主力在台州,劫掠台州等沿海地域倒是有可能,劫扬州? 至于冯恺,如今正在高歌猛进,兵锋直指京师,准备和满清在北京城下决一死战,他哪来的功夫血屠南方重镇! 而且冯恺狼子野心,很显然是想要染指天下,他会冒此天下之大不韪,把自己推到天下士族的对立面,犯李自成同样愚蠢的错误? 似乎更加不可能! 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刘良佐、高杰和黄得功。 不过黄得功名声一直不错,也没什么太大的恶迹,是他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剩下的刘良佐,这一两年劫掠江淮,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了个遍,世家豪族皆深恨之。 还有高杰也是一样,几次三番想要进驻扬州,都被关死在城外,谁都知道这家伙就是一兵匪,让他进扬州,扬州必然沦为人间地狱,届时恐怕就不是四家富贾遭受灭门之灾,恐怕全扬州城的富户都得遭受毒手。 刘良佐和高杰两人都有最大的嫌疑,而且两人也都有实力派遣精锐潜入各城展开血屠! 或者两人联手造此惨案都不是没有可能。 动机是有,但是目的呢? 这些重镇死的巨贾按罪行论,当真没一个是冤枉的,被灭门都能算得上是天理昭彰,活该被屠! 看看这些巨贾全家被屠之后,各城百姓欢天喜地跟过年似的,就能知道什么叫做罪有应得。 往日里那些作恶不少却没被屠的富贾,这些惨案发生之后,个个都吓的魂不附体,现在都忙着让自家嫡系带着财货转移出去,就已可见一斑。 但是你要说高杰和刘良佐是为民做主,是纯粹的想要除暴安良,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要真有这觉悟,史可法觉得他们首先应该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那么目的是什么? 如果真是高杰和刘良佐干的,他们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劫富贾之财以充军资。 但是所有被灭门的富贾家中银库分毫未动,就连那些被杀害的闺门小姐清白都未曾受辱,这和这些兵匪的作风完全不符合。 史可法直觉上认定不太可能是刘良佐和高杰制造的这次惨案。 那么会是谁? 总之史可法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会是如今正在高歌猛进的冯恺…… 史可法猜不透,然而南京朝廷已然吵翻了天! 军队无疑,但是谁做的,已经是分成了数派,其中主流意见就是史可法主导,刘良佐或者高杰执行,两者之间内外配合,文武勾结,最终制造出了这惊天血案。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财富! 这么多家巨贾被灭门,其族财富高达数千万两,这是何等一笔庞大的财富? 大明自立国以来就没富过,到了崇祯后期,因为贼寇声势越发浩大,关外满清彻底崛起,朝廷对于武将的控制力已然弱到整个大明时期的最低点。 之所以会弱,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廷没钱! 当兵拿饷,天经地义,当兵的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没有军饷谁给你卖命! 这个时候武将为了控制军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抢,兵匪就是兵化身为匪,甚至比匪更加凶残狠毒,抢多了抢习惯了,就算是兵也成了真正的匪。 但是这难道全都是武将和当兵的错? 在民族大义没有完全觉醒的时代,拿钱卖命才是政治正确,你不给我钱,我凭什么卖命。 可自己的将军能让自己有钱,能让自己吃饱,所以当兵的自然愿意给将领卖命,于是军阀私军遍及天下。 说到底还是没钱,但凡有钱能发给军队,当兵的也知道养活自己的是朝廷,自己拿不到足额军饷,那也是武将喝了兵血,如此一来即便武将要反,绝大多数的兵也不会盲目景从。 这就是丝毫不加掩饰,无比残酷的现实! 如今南京朝廷也是一样,缺钱似乎成了朝廷永恒不变的主旋律,有见识的朝臣自然也知道他们想要控制军队就必须要有银子,最不济只要有足够的钱粮,他们自己都能拉出几万几十万大军出来,而不需要再看江北四镇的脸色。 现在泼天般的财富出现了,别管朝臣是真心实意为了朝廷好,还是想趁机大肆中饱私囊,总之催促史可法将扬州四大巨贾财富运到南京的决议,已然充斥督师府的案头。 至于湖州、杭州等地,朝廷早就已经派官员下去抢钱了…… 人是不是你史可法杀的,这个委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史可法得把钱拿来。 现实就是这么的操蛋,当初史可法自请督师江北,朝廷一钱银子都没划拨,现在扬州发了这么一笔带血之财,朝廷诸臣倒像是闻到血的苍蝇一样,全都扑了过来。 “统计出来了。”史德威抬头禀告道:“四大巨贾族中田亩共计十七万八千四百余亩,名下店铺在扬州的共有一百七十六家,家中银库抄出金银折合约六百三十万两,除此之外还有宅院、字画、古董、玉器等等价值不菲……” 史可法嗯了一声道:“贴告示,本督师要募兵八到十万,凡受征之兵,皆给予良田或者安家银,四大商贾名下宅院、店铺尽数发卖,字画珍玩让扬州城里大户认购,另外派人去南京,持本官印信提武库所有刀枪甲胄!” 史德威被震撼的险些没栽倒过去。 第两百九十一章 屎盆子 “乱臣贼子,此举与谋反何异!”弘光朝廷内阁首辅马士英将书案拍的山响,已是须发皆张,狂怒不已。 数府血案,不能不了了之,否则根本没法对天下臣民交代,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朝廷丧尽人心,所以必须要找一个背锅的。 谁最适合背锅?史可法、刘良佐和高杰! 但是朝廷诸公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知道刘高两人兵强马壮,根本轻动不得,但是弄一道旨意去申饬一下还是可以的。 于是内阁奏请弘光帝下旨申饬两镇,倒没直接说做下此等滔天血海的是他们两个,然而你刘良佐在江淮晃荡,你高杰一直对扬州虎视眈眈,这事不是你们做的,你们两个身为驻地重将也是难辞其咎。 申饬归申饬,实质性的惩罚一点也没有,但是你以为完了?当然没有! 刘良佐和高杰是大老粗,但是他们帐内出谋划策的幕僚可不是,于是二将得出结论! 朝廷旨意申饬是表,里子实际上是想要将这血案的帽子扣在二将的头上! 如果这事真是他们两个干的也就罢了,这些年富绅大户也没少劫,劫了杀了又能怎么样,那些被杀的巨贾名声那么烂,要真是他们杀的,大大方方承认,还能让自己提升些许民望。 关键二将比他娘的窦娥都冤呐,就好像是一只偷腥的猫,最后鱼没吃着,还惹了一身的腥。 都是刀头舔血,不肯吃亏的主,谁能受得了这个鸟气! 于是二将听从幕僚的建议,直接回文南京,首先明确无误的告诉朝廷,这次通天血案和他们一钱银子的关系也没有,他们也没有从中落到一钱银子的好处。 没落到好处还被申饬,他们非常不服,要求朝廷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什么交代? 一百万两银子的精神损失费! 如果不给交代,那么高杰说了,他会提兵攻打扬州,自己去向扬州富户去要,刘良佐也是一样,他也要攻击周边府州,朝廷不给钱,他就自己去取! 以马士英为首的内阁做梦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落到这么个结果,当然,朝廷奈何不了这些军头,但也不惧。 高杰想打扬州?他娘的姓高的早就想打了,但是扬州城防坚固,他高杰要是能有本事拿下扬州,还会放着嘴边上的肥肉不吃? 至于刘良佐也是一样,都是有那贼心没那实力,只能学那疯狗狺狺狂吠。 这二将要是换成左良玉或者刘泽清,朝廷没准还能紧张一下,至于他们?呵呵。 现如今屎盆子扣不到刘良佐和高杰头上,那么能扣谁? 史可法! 史可法本身就和朝廷不对付,要不然也不至于排挤出去,当个有名无实的督师,你既然是督师而且还坐镇扬州,那么别的地方不说,光是扬州发生如此惨案,你史可法就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最让内阁诸公振奋的是,他们本来要扣屎盆子还没那么容易,毕竟史可法在仕林中的名声还算不错,这屎盆子乱扣,没准会引起仕林非议,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朝廷要史可法押解五百万两白银前往南京,史可法不但当成放屁,还贴出告示招兵买马,而且还强制扬州富户高价购买四大巨贾珍藏的字画古玩乃至宅院店铺。 除此之外,史可法竟然利用兵部尚书职权,悍然征掉南京武库,当然内阁要拦,史可法的人也带不走大量刀枪甲胄,但是为什么要拦? 你史可法没有朝廷诏令私募兵将,没有皇帝旨意便大肆挪用武库,什么目的? 造反! 就这铁打的事实摆在跟前,你还狡辩什么? 这扬州血案就是你史可法干的,动机就是要钱招兵买马,目的就是想谋反! 完美! 八月下旬,武锐军抵达居庸关下! 冯恺手里拿着南方急传过来的情报一阵阵发愣。 血屠计划的目的是消灭南方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豪族,要让南方的那些世家看看被灭门的惨状,进而对江北各军镇生出深恶痛绝乃至同仇敌忾之心。 也是为让冯恺统一北方进军南方的时候可以兵不血刃拿下绝大多数州府,从而避免没有遭受太大战乱,相对而言还算富庶的南方免受战火荼毒。 如此一来新朝建立,便能迅速稳定局势,并以最快的速度让新朝从战乱的阴影当中走出来,让华夏大地焕发出勃勃生机。 但是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彻底偏离了冯恺的预估…… 南京朝廷竟然会将血案的黑手栽在史可法的头上是冯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在他看来,南明把责任推到史可法头上就已经算是没底线了,然后他还是高估了政客的腹黑和政治斗争的残酷。 最让冯恺惊奇的是史可法竟然没辩解,俨然摆出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淡然架势。 说实话,对于史可法这样的民族英雄,冯恺还是很佩服的,只不过佩服的乃是其气节,但是其它……呵呵…… 政治倾扎,朝堂斗争的失败者,军事战略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手腕几乎没有,能力非常一般…… 这样的人若是在盛世估计还能有些作为,但是绝对不能升到一部尚书乃至内阁首辅的高位,因为没有太多的私心,就注定会为群臣乃至皇帝所不喜。 如今史可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用扬州巨贾带血的银子招兵买马,还一口气招了七八万,难道他以为就凭这七八万临时拼凑起来的大军就能护翼南明不失,最后用自己的战绩来洗刷掉身上的污名? 那只能说他想的真的是太天真了,冯恺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南明朝廷同样不会! 更让冯恺意外的是,高杰尽然当真攻打扬州城了,不过扬州驻防军或许野战不堪一击,但是守城…… 于是高杰碰了一鼻子灰,恨恨而退! 至于刘良佐,这家伙倒是老实的很,一直龟缩在驻地不动弹,按照历史记载,这家伙在多铎南下之时立即率部降清,很显然已经没了半点争雄之心,如今想来是看各路豪强谁先杀到他跟前,他就先降谁了…… 第两百九十二章 瓷娃娃 蜀王……大明光统皇帝的御驾缓缓驶出成都东门。 陪同光统帝一起的还有川王于王妃和王侧妃朱氏,以及包括玲月郡主在内的众多皇室成员。 浩浩荡荡的车队,三千荷枪实弹的甲士护卫,皇家气派彰显无虞。 离开东门不到三里,光统皇帝下了马车,眼中擒着热泪,俯下身一点点的揽起地上的碎土,然后珍而重之的将碎土放在了一块绸布上包起,再放入怀中。 朱至澍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成都,他知道这一走,就再也不可能回的来了,他也知道从这一刻起,朱家对于成都乃至整个四川的统治彻底宣告结束。 当然,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居于蜀王宫,至少还有那么一丝心理安慰,而今什么都没有了。 他很清楚,这次前往北京预示着什么? 他这个天下人眼中的傀儡将会迎接他最后命运时刻的到来,大明江山注定是要亡了,他这个蜀王说起来要比宗室诸如福王、秦王、襄王要幸运的多。 可是朱至澍自己明白,他只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罢了,他的命早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他的生死只在冯恺一念之间。 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有利用价值,但是利用价值用一点少一点,当他禅让皇位给冯恺的那一天起,他的所有利用价值都将不复存在,届时是生是死,是荣是辱,谁能知道。 把国色天香,貌若天仙一般的女儿嫁给冯恺这等泥腿子出身的贼寇,算不上政治联姻,朱至澍很清楚志在天下的枭雄绝对不会被儿女之情所牵绊,但是他还是希望女儿能够获取冯恺的欢心,让这位枭雄能够念及香火情,最后能兑现自己的诺言。 现如今按照女儿的说法,冯恺很重情义,那么朱至澍已然在考虑是不是把小女儿玲月郡主也塞给冯恺,听起来有些无耻,但无耻对于权贵而言算个屁。 如果冯恺最后真占了这天下,那么就是一国之祖,成为冯恺妃子何尝不是荣耀! 当然,他之所以会动这个无耻的念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冯恺看玲月的神情不对,玲月虽然没有她姐姐那等天姿国色,但也生的娇俏可人,男人嘛……不都那么回事。 带着繁杂的愁绪,朱至澍回了马车,他需要思考怎么和大女儿开口,要是大女儿不愿意,他也不是不能强行促成,但是那样伤了大女儿的心,或许有些得不偿失。 然而很显然朱至澍多虑了。 已然十七岁,依旧如同瓷娃娃一般的玲月郡主朱萍把头埋在姐姐胸前,面庞羞红如要滴血。 “玲月……”朱荷抱着妹妹微笑道:“姐姐可不是和你说笑,夫君乃是三百年一出的盖世豪杰,来日取天下已是必然,届时夫君成为新朝帝王,开创一代盛世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朱家……” 玲月郡主抬头懵懂道:“妹妹知道,我们朱家的天下快要亡了,取朱家江山的会是姐夫,可……可……” 朱荷笑道:“可什么呢?民间有句话叫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要是大明依旧昌盛,那我们即便不是凤凰也是孔雀,可如今大明要亡了,看看秦藩、襄藩…… 两座藩府里面的姐妹还有王室家眷……当西安、襄阳城破,当那些流寇杀进王府的时候,迎接她们的是何等悲惨的命运。 当初李自成杀进北京之时,崇祯皇帝赐周后自尽,手持天子剑杀戮后宫的时候内心又是何等的绝望,何其的悲凉…… 生在皇家王室,你我姐妹是幸运的,但是生在王朝末世的王室同样也是我们的不幸。 夫君雄才大略,又重情重义,乃是世间难寻的良配,他日夫君坐了龙庭,后宫又会有多少妃嫔,妹妹若是能嫁过来,姐姐在宫里也有个依靠。 来日我们姐妹生下一男半女,就算是年老色衰,失了君王之宠,也能母凭子贵,安度后半生。” 玲月郡主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脑海里面不由自主的幻想出襄藩家眷被贼寇凌辱的场面。 曾经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那些贼寇就算是看她们一眼都是亵渎,被活活打死都是活该,可当城破的那一刻,或许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生不如死。 如今看来,冯恺流窜到成都,挟持父王还侵吞王府财富,对于父王和她们而言倒未必是坏事。 大明将亡,成都若是被张献忠那流寇攻陷,她们会是什么下场,就算成都未破,四川未失,一旦新朝建立,新皇又岂会容忍父王这种前朝王室余孽存活于世。 乱世人命不如狗,落毛凤凰不如鸡,话说的不堪,可何尝不是血淋淋的现实。 这一刻瓷娃娃想到了很多,心里面对于冯恺最后仅存的那一丝怨恨也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但是夫婿…… 瓷娃娃是位很有主见的姑娘,妙龄中的少女对于自己以后的夫婿必然会充满无尽的幻想,谁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位夫君,她也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但是现在听了姐姐的一番话之后…… 前朝王室郡主成为新朝帝王妃嫔,到底是荣还是辱? 瓷娃娃分辨不清,但是她从小就很听姐姐的话,那么潜意识里就认定姐姐说的是对的。 朱荷微笑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姐夫大权在握,蛰伏成都长达四年之久,可也仅仅只有王妃和姐姐两个女人,可见他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你呀,想给他做妃子,指不定他还不愿意呢。” 瓷娃娃当即炸毛,轻嗅瑶鼻不屑道:“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妹妹相信这世上有不爱财的男人,但是绝对不相信有不爱权不好色的男人,姐姐你可不知道,当初姐夫刚在王府见到姐姐的时候,那眼睛都直了,要不是父王说把姐姐嫁给她,妹妹估计姐夫都要冲进王府抢人了。” “就知道瞎说。”朱荷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瓷娃娃的俏鼻。 “妹妹才没有瞎说,妹妹就不信姐姐当时没感觉到姐夫那种恨不得抢人的目光。” 朱荷无语…… 第两百九十三章 兵抵居庸关 居庸关下,肃杀满空! 上百门巨炮黑洞洞的炮口已然对准了居庸关关墙! 满清镇守居庸关的乃是和硕郑亲王,也是唯一一个不是老酋努尔哈赤直系子孙的济尔哈朗! 镇守居庸关的乃是大明原密云总兵,李自成东进抵达居庸关之时,唐通出关与李自成鏖战,守关太监杜之秩开关投降,腹背受敌的唐通果断降了李自成。 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一路溃逃,唐通认定顺军必然败亡,于宁武关击败顺军大将李过,等到阿济格大军追击而至,旋即投降满清,于是被一心追击的阿济格仍在居庸关继续镇守。 身为明臣,先降逆贼李自成,后降外寇满清,这唐通和大同总兵姜瓖几乎没什么两样,妥妥的三姓家奴。 不过唐通比起姜瓖更狠,姜瓖多少还有点明哲保身的意思,可唐通不同。 这家伙在居庸关降了李自成之后,立即提兵和李自成一起攻打北京,等到吴三桂降而复叛之后,更是充当马前卒率领大军剿杀吴三桂,然后被吴三桂揍的连他妈都不认识。 等到李自成败亡之后,这家伙又毫不犹豫的和李过火并,想要用李过的人头向满清邀功,缴上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 阿济格兵败,满清自知武锐军短时间内不可力敌,于是多尔衮立即调回多铎,并委任济尔哈朗前来居庸关,接替唐通镇守北京门户。 对于这种人,多尔衮岂能毫无防范! 多铎败退入关,多尔衮知道唐通就是典型的墙头草,于是让济尔哈朗来镇守这北京门户,若有机会,可当场将唐通拿下! 阿济格的惨败让北京已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武锐军不可战胜的消息已然充斥整个八旗,蒙古不少王公,乃至汉军已然准备见机不对立即逃跑。 可以说,因为阿济格的惨败和武锐军不可思议的战绩,已然彻底打碎了满清宣扬的‘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此时北京紫禁城城内,多尔衮明显憔悴了数分,终于等到皇太后出来,便直接迎了上去,看都没看一眼被布木布泰牵在手里的小皇帝爱新觉罗福临一眼。 “太后,冯恺大军已至居庸关,冯贼兵锋正锐,兼有神鬼莫测之法,在本王看来,居庸关挡不住冯贼几日,此时不走,只怕我大清数万精锐都将陷于关内!” 其实真要说起来,满清自立国以来就没有雄霸华夏的野心,说到底还是他们本族人口实在少到可怜! 想要靠区区百万人口就统治拥有万万人口的华夏,简直难如登天。 哪怕当初吴三桂献关,八旗大军杀入关内,多尔衮都没想过真的要占领整个天下! 按照满清诸王的意思是拥有了山海关,那么华夏对于满清而言就是可以随时获取财富的粮仓,所以只要控制住山海关,那么八旗大军就再也不用翻山越岭找破口潜入关内,自然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掠夺财富与人口。 对于满清王公而言,关外才是他们的家,也是立身之根本,华夏虽好,但是大清国想要统治,想都不用想,以后肯定是没完没了的反抗,他们只想过太平安逸,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不想整日征战平灭叛乱过的那么辛苦。 需要壮丁了,派军入关来抓,需要女人的时候来抓,就把关内当成是猪圈,关内的汉民都是猪猡不就完了。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王公的想法,但还有一大部分王公觉得满清之所以能崛起,是因为他们从苦寒的白山黑水当中走出来,身上的凶悍之气长存,想要保持大清国强悍的战斗力,那就一定不能过的太安逸。 满清如今凭借强悍的武力确实能统治天下,可用不了几十年,关内安逸的日子就会消磨掉八旗子弟身上的血勇之气,到了那个时候,汉人若是不满他们异族统治,必然会接连叛乱,层出不穷。 蒙元当初那么强大,最后呢?仅仅不到百年,那些蒙古骁勇善战的战士就成了软脚虾,最终被赶出了关外,黄金家族因此而覆灭。 谁敢保证大清不会走上蒙元的老路! 然而多尔衮独断专行,为了绝了诸王公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将顺治小皇帝接入北京,并且在紫禁城的大殿上再次举行了登基大典,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向天下汉民宣告大清国要雄霸天下的决心! 事实上多尔衮的判断是正确的,八旗大军追击李自成,一路上势如破竹,西路军进军路上,山西绝大多数府州望风而降,东路军南下路上受到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潼关南下,此时的多铎多半已经杀到南京城下。 按照降臣洪承畴所言,关内战乱日久,军心思定,民心亦思定,那些带兵大将都已经厌恶了战争,唯一的心思就是拥兵自保,这时候只要给上些许好处,这些军头立即就会缴械而降。 洪承畴判断的一点没错,洪承畴和范文臣、宁完我这些汉臣不一样。 他是崇祯皇帝最为器重的大臣之一,即便多次剿匪失败,却依旧能被崇祯帝委以重任,最后还督师辽东,抵御满清。 松山大战之后,崇祯认定洪承畴必然已经以身殉国,还设坛祭奠,祭奠之言当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可以说洪承畴背负着崇祯皇帝最深厚的恩典,最终却做了最令人不耻的叛臣。 所以他急切的希望大清能够席卷天下,那么他就是大清的开国元勋,就能洗刷身上的污点。 洪承畴看到了希望! 按照洪承畴的盘算,击破潼关,西安就成了一座孤城,李自成就算再如何短视,也不可能不知道孤城难守的道理,所以李自成一定会弃西安而逃,先逃入湖北,然后恢复他流寇的本色,一路逃窜,一路肆虐。 大清不需要急功猛进,两路大军只需要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稳固占领地盘,一点点压缩李自成的生存空间,那么要剿灭顺军并不存在太大的难度。 剿灭大顺之后,残明? 大清国谁能比他洪承畴更清楚明军是什么成色? 那就是一群连流寇都比不上的乌合之众! 第两百九十四章 梦醒了 布木布泰面对这样的军国大事,她的考量很简单。 保护儿子的安全! “摄政王是不是已有决断?” 多尔衮道:“八旗王公支持暂避冯贼锋芒,待到日后我大清有能力克制武锐军火器之时,再杀回来,只不过以洪承畴、范文程为首的汉臣汉将则认为一溃必是千里,冯贼绝对不可能让我大清掌控山海关,一旦撤出北京,冯恺必定会追至山海关,夺关之后重兵驻守,然后再回头夺取天下,而我大清也将彻底错失这次占据关内天下的机会!” 布木布泰蹙眉道:“那武锐军竟然强到连八旗军都不是对手的地步?” 多尔衮点头,沉声道:“太后只知道阿济格兵败,但败的何等惨烈却一无所知,可以说在我大清没有克制武锐军火器之策,或者没有拥有同等火器,进而抵消掉武锐军武器优势之前,我大清远远不是武锐军的对手。” 布木布泰默然,很显然她根本没预料到事态竟然会演变到如今这地步。 她太清楚多尔衮是什么人了,这就是大清国绝对的枭雄,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摄政王,战场上所向无敌的盖世猛将! 在她的眼里,多尔衮固然是她们孤儿寡母最大的威胁,但并不妨碍多尔衮也是大清国所有臣民眼里的英雄。 然而这位为大清国立下无数战功的摄政王竟然想到了逃离,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入关的八旗军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回关外。 武锐军的强大竟然让这位满清的大英雄都生不出对抗之心,竟然要避敌锋芒,布木布泰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布木布泰不知道的是,多尔衮根本不想走,而且极度不甘心! 正如洪承畴等汉臣说的那样,这是大清国最好的一次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大清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踏足中原的机会。 因为多尔衮很清楚,和腐朽没落,已然丧尽人心的大明不一样,新生的王朝也是最为强盛的时候,华夏历朝历代几乎没有例外! 当初蒙元面对中原如火如荼的贼寇,同样是难以抵挡,最终被赶回草原,可你要说那个时候蒙元就无再战之力,那也是纯扯。 永乐皇帝五征漠北,这才算是将黄金家族的脊梁骨给打断了去。 任何一个朝代只要延续百年,战斗力是必然远远无法与开国时期相提并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说大清国遇到了最好的时代,否则就凭大清国区区数万旗兵打服如同一盘散沙的草原诸部还行,想和强盛的中原王朝争锋,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现在梦醒了…… 多尔衮信天命,皇太极死了以后,帝位空悬,他多尔衮本身拥有绝对的优势坐上那个位子,然而大清国内派系林立,就算他足智多谋,就算他勇冠三军又如何? 皇太极在世之时推崇汉人制度,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去招降洪承畴这样的汉人大儒,也正因如此,大清国帝位传承也奉行汉人那一套。 比如父死子继,比如嫡长继承。 不管是不是因为汉制之因,总之皇太极之子豪格成了他最强的竞争者,最终双方权衡利弊,相互妥协,福临得以继位,是为顺治帝。 对于这样的结果,多尔衮只能觉得天命不在其身,而大清国自父汗到皇太极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入关,最终却都没能得以实现,而他多尔衮身为大清摄政王,却率领八旗勇士杀入关内。 时值大明帝国日薄西山,社稷江山已是摇摇欲坠,落日黄昏和新生朝阳,天命不在大清还在何方! 李自成,草寇尔,岂能与大清国相提并论! 可冯恺出现了,就好像是上天为了拯救汉人社稷,特意在这片土地上降下了一位救世主,武锐军凶悍的战斗力,让大清国引以为傲的武力,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无数次,多尔衮单枪上指喝问苍天,为何要对大清国如此不公,为何不肯给大清国一丝一毫的机会! 难道就因为这片土地世世代代都是汉人统治,就不容外族染指! 苍天何其不公! 然而再多的怨愤也改变不了现在大清国面临的局面。 多尔衮相信大清国的勇士都是悍不畏死的猛士,相信他们无惧任何敌人,更相信八旗子弟有绝对的实力可以将挡在面前的所有敌人撕成碎片。 然而当一次次战报放在多尔衮的案头,这位战场上无敌的悍将终于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变成了恐惧。 阿济格确实败了,但是汉人有一句话叫做。 败,非战之罪! 在明知道武锐军火炮凶猛的情况下,吴三桂提出四面突袭,最大程度削弱武锐军火器之威的办法,本身就是切实可行的一种战法。 但是谁也没想到,武锐军火器强的并不是火炮而是火枪! 那火枪多尔衮也看了,设计精妙无比,打造更是极其精良,填充弹药之后,这种不需要点燃火绳的新式火枪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击发弹药,速度差不多是火绳枪的三倍以上,而且在射程和精准度上,火绳枪都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是战场一等一的犀利杀器,难怪武锐军能交织成一片无比密集的恐怖弹幕,难怪能让大清国五万大军损失整整三成! 这是大清国立国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惨败,在诸王公要求严惩阿济格,至少也要将其剥夺爵位的声浪当中,多尔衮一直强硬的替其正名。 不是因为阿济格是他亲兄弟,是因为他知道阿济格败的不冤,把阿济格换做任何一位王公,最终的下场一定不会比阿济格更好,就算是他多尔衮亲临战阵,也不可能改变战局。 因为武锐军是他们前所未遇的敌人,论骁勇善战,即便八旗子弟一个能砍十个武锐兵也没用,因为武锐军根本就不会给八旗近身鏖战的机会。 这是多尔衮见过最无耻的战法,也是他目前为止认定最无解的战法,想要破解,唯有以火器制火器,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让多铎撤回北京,将先前的胜利果实毫不犹豫的彻底放弃! 其中果断、决断,谁人知道他多尔衮承受了何等巨大之压力! 第两百九十五章 背锅 大清国当初入关的时候打的旗号乃是为崇祯天子报仇。 这样的旗号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拥有剿灭李自成的大义名份,名份这东西对于大清国而言也就那么回事,可对于这片被儒家统治近两千年的土地而言,名份大过天。 其二可以降低汉人对于满清的抗拒之心,毕竟对于汉人而言满清终究是异族,而汉人讲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是多尔衮乃至清廷诸王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整个京畿之地被李自成祸害的太狠了,这里的百姓几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半点生气。 等到他们进入北京城,几乎没有遇到一星半点的抵抗,就兵不血刃的占据了这座古都雄城。 更让大清诸王公意外的是阿济格追击李自成,这一路上,那些原本投降李自成的大明降将争先恐后的向大清国奉上了降表。 这让多尔衮立即意识到一个天大的机遇摆在了大清国的跟前。 中原已经是礼崩乐坏,大明已是民心尽丧,值此千载难逢之机,大清若是还抱着小富即安的心态,那就是对苍天赐予的机会最大的亵渎! 于是多尔衮毫不犹豫的派遣多铎领东路军南下,准备一举歼灭残明南方朝廷,最后两路合围占据整个天下! 与此同时,迎接顺治帝入关,向天下万民宣告,大明王朝已经灭亡,华夏这片土地将会迎来新的统治者…… 大清帝国! 可以说这一系列决策没有任何错漏的地方,如果不是武锐军异军突起,大清国就算遭受一些损失,也能按部就班夺取整个天下。 至于异族入主中原是不是会遭受汉人的激烈反抗,这一点多尔衮根本不在意,因为统治可以刚柔并济! 一边以怀柔,安定民心,大明乱了这么多年,千千万万的百姓早就厌恶了战争,他们不会在意统治这片土地的是汉人还是满人,他们只在乎新的统治者会不会把万民当人看,会不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时候只需要颁布一些安民、利民之策,很容易就可以迅速安定华夏局势,至于那些冥顽不灵之辈,大清国还有锋利的屠刀! 大清国可以让百姓看见仁慈的一面,也必须要让万民看到凶残的一面! 若有必要,便是杀到血流成河,为了震慑天下不臣,也是在所不惜! 但是冯恺出川了,冯恺一天窝在川地,多尔衮都不会把他当成一盘菜,就算轻轻松松到了西安,多尔衮、阿济格也只是把武锐军当成是稍微强悍一些的流寇,说白了就是一只比较强壮的蚂蚁,踩死一个个小的蚂蚁和踩死一只个大的蚂蚁,在本质上不存在太大的区别。 谁能想到,那就不是一只蚂蚁,而是一只紧闭着血盆大口,一张开就能吞噬天地的无敌凶兽。 整支西路军就成了这只巨兽的开胃菜…… 也正是因为冯恺因为武锐军的出现,让多尔衮意识到了大清国急攻猛进的最大弊端! 为了不给李自成喘息之机,也是为了不给残明整饬南方的时间,八旗军进军速度太快,也就是说占领一块地盘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巩固,这本身并没有错,毕竟大清志在天下,等把江山拿下来之后,再去一州一府整顿也不算迟。 但是因为武锐军过于强悍,以至于让多尔衮苦思之后根本没有破敌之策,为了让东路军不重蹈西路军的覆辙,多尔衮只能把多铎给抽回来。 可是这么一抽,原本已经归降大清的山西各府州在没有八旗军控制的前提下…… 一旦武锐军东进,立即就会城头改换大王旗! 事实和多尔衮料想的没有两样,武锐军出潼关一路东进,兵锋剑指北京城! 而这一路上武锐军甚至连零星抵抗都没遇到一次,那个当初投降大清无比积极的姜瓖这次更干脆,远在千里之外就向冯恺递去了降表! 大清国对于山西的统治瞬间土崩瓦解! 竹篮打水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多尔衮入宫请示太后,也并非是征求太后的意见,他只是需要一份诏书。 顺治帝还没有亲政,大清国的实权在他多尔衮的手里,但是名义上的主人还是太后,所以即便要退出关外,也需要太后开口,对于多尔衮的意义更是非凡,因为他需要一个背锅的来承担诸王公的不满。 那么很显然皇太后就是最佳的人选! 他多尔衮想要和冯恺小贼决一死战,但是为了大清国,皇太后背这个锅正合适。 布木布泰似乎知道但是她并不在乎,对于她而言福临的安危和皇位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别的,无所谓。 所以很快就写好了诏书并盖上了皇太后印玺交给了多尔衮。 乾清宫内,多铎、岳托、豪格等满清诸王,以及汉臣洪承畴、范文程、孔有德、耿仲明,蒙古科尔沁、喀喇沁、乌珠穆泰王公都在焦急等待。 大清国从来没有遇到过此等局面,本以为入关之后能够开创一代盛世王朝,能让旗人子弟在这片繁庶的土地上繁衍生息,本以为他们将会成为华夏的主人,本以为万万汉民都将成大清帝国奴役的猪狗。 谁知道,倾盆大雨当头而降…… 多尔衮的梦醒了,诸王公的梦醒了,不过对于诸王而言,占据华夏和回去关外都无所谓,他们依旧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依旧是大清国的主人,他们依旧可以奴役汉民,锦衣玉食,奢华一生。 但是洪承畴的梦碎了! 身为大明重臣,他太清楚大明王朝已经走上了陌路,一个黑暗腐朽、吏治腐败、大失民心的王朝最终必然会走向灭亡,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立志想要中兴大明的崇祯天子,又是一个没有手段,不够狠辣,且猜忌心重,毫无担当的皇帝,这样的皇帝若是在盛世或许还能有所作为,可在乱世,对于帝国而言就是灾难! 面对此等乱世之局,在洪承畴看来,除非洪武复生,永乐在世才有破局之可能,崇祯……不行! 第两百九十六章 浩劫 大明朝病入膏肓,已是药石无救,身为大明重臣还是崇祯天子极为信重并委以重任的大臣,大明若亡,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殉了社稷江山! 松山兵败,他洪承畴也该一死以报君恩! 然而他没死,他很清楚自己没死意味着什么。 果不其然,当他未死降清的消息传入关内,为他设坛祭奠的崇祯天子颜面大失,宗族更是不堪其辱,将他逐出宗门! 无宗无族之人即便死了也是孤魂野鬼,洪承畴不想成为孤魂野鬼,他也想在死了以后享受后人的血食香火。 所以他只能尽心尽力的为大清出谋划策! 松山之败,让洪承畴清楚的意识到了大清国就是当空的烈阳,只要能入关,那么席卷天下指日可待! 甚至于不需要破山海关,只需要十万大军走大同、宣府一线,就能轻松突入关内,因为松山一战已经葬送了八成大明边军,这上万里的九边防线对于大清而言就跟筛子没有什么两样。 只要能杀入关内,只要能如皇太极当年那样杀到北京城下,只要能攻破北京城,那么大明统治将会立即土崩瓦解,一旦崇祯天子罹难,大明无主安社稷,大清国的机会就来了。 定鼎中原将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悬念! 然而事态的发展总是出人预料,谁也没想到孙传庭兵败潼关彻底葬送了大明内地最精锐的一支剿贼力量,更没想到李自成竟然会那么轻易便杀到了北京城下,而北京城两日告破! 可见大明士心丧尽到了何等地步。 意外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北京城破,大明已经可以宣告灭亡,取而代之的自然会是杀入北京城的大顺军。 按照常规而言,李自成只要站稳脚跟,以北京为圆点,山西、山东、湖北、湖南、河南等省几乎可以瞬间纳入统治,至于山海关,亦可传檄而定! 然而草寇终究只是草寇,抓了一手好牌最终却被打了个稀烂…… 一场轰轰烈烈的拷响,让天下士族,让万民百姓彻头彻尾看清了流寇的嘴脸,也清醒的认知到李自成并非天命之主! 吴三桂降而复叛,于是李自成兵进山海关,为求活路,吴三桂开关! 可以说,这崇祯十七年开始,发生的这一切就如同走马灯一般令人眼花缭乱,而大清迎来最大机遇的同时,也让洪承畴看到了回归宗族,成为开国勋臣的希望。 入关之后,洪承畴鞍前马后,日以继夜为大清国操劳,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大清国什么时候能一统天下,开朝正朔。 可这个时候,多尔衮竟然要逃! 大清国逃了也就逃了,可他怎么办? 他死了以后不但会成为孤魂野鬼,而且必然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没准还能和秦桧那样被铸成跪铁像,永远跪在崇祯陵前忏悔,受千万年唾弃! 早知当初,何必今日! 这是如今洪承畴脑海里面时时回荡着的八个字。 若知大清国不能席卷天下,他当初为何不死,至少死了还能万世留芳,还能享有后人香火祭奠! 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完了…… 一念及此,洪承畴头脑一阵发晕,若非范文程一把扶住,只怕已经昏倒在地。 在场的诸王公无一不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洪承畴。 对于诸王公而言,范文程在微末之时投靠大清还情有可原,可这位就是典型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败类,死了以后都要上贰臣传的那种佞臣! 当真是死了都是活该。 多尔衮出来了,一出来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后懿旨。”多尔衮手捧诏书道:“奉太后懿旨,大清八旗、蒙八旗、汉八旗,诸王公即刻撤离北京城,回转关外!” 明知道会是这结局,但是听到这消息,洪承畴还是直接晕了过去,至于范文程,同样的一脸灰败之色。 他也是汉人,能比洪承畴好到哪去,大清要是一直在关外也就罢了,可大清入了关,他范文程的大名也早就响彻仕林,这数典忘祖的名声是无论如何都别想洗刷的清了。 武锐军都已经到了居庸关,一旦居庸关被破,快马加鞭,区区百里路程,半天功夫就能抵达北京城下。 可如今多尔衮才领了懿旨准备撤离,看上去并不急切,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该撤的早就撤了…… 当初多尔衮让多铎回师,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两个月间,诸王公大臣的家眷,乃至搜罗而来的各种匠人、财富还有青壮男子和美貌女子无数尽皆陆陆续续踏上出关之路。 他们之所以留下,一来是因为太后、顺治帝必须留下安定民心安稳军心,二来其余尽数都是战兵,且九成九都是骑兵,汉军旗的火炮、辎重也早就踏上了出关之路。 这很符合满人的作风,每一次入关是能抢多少抢多少,能俘多少人口就俘多少人口,本来就是抓去当奴隶的,死多少都不会在意。 这次入关无非是相当于玩了一票大的,大到合皇太极在位期间历次叩境所得总和都不及本次的地步。 可想而知京畿、河北、山西、山东这些地方百姓遭受了一场何等的空前浩劫! 此时居庸关城头上空飘荡着上百只热气球。 夺取西安之役,武锐军以热气球空袭夺城,手段堪称通神,别说守军毫无防备,就算有防备,最后也只能是望空兴叹。 想要对付热气球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高射炮,比如对空床弩。 高射炮肯定没有,别说顺军,满清没有,就是冯恺自己都没有,他又没有来自空中的敌人,要高射炮有个毛用。 至于对空床弩,不好意思,这名词都是冯恺发明的,因为这年头的床弩根本没法大规模运用于战争,想想看,一架能够将弩枪射到一千多步的床弩动辄就要几十人操作,在没有火炮的时代还能有市场,可如今火炮射程更远,操作更方便,谁用床弩? 更何况床弩都是平射,或者空对地射,哪来的对空…… 第两百九十七章 墙头草 热气球第一次最能出其不意,后面已经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火油不足以支持大幅度消耗。 多尔衮显然没有料算到这一点,否则的话只需要在潼关到北京这一线的府州驻扎少量军队,就足够头疼的了。 但是冯恺没想到多尔衮竟然那般果决,把山西撤了个空,以至于武锐军一路行军到了居庸关,眼看着北京城就在眼皮子底下了,才在居庸关被阻住去路。 冯恺计算过了,要是想保持西安空袭那样的烈度,那么面对居庸关和北京城这两座拦路虎,他手头上的火油储备就得消耗一空。 那么就算拿下北京城,一旦满清大军逃窜,以冯恺手头上的力量也无力追击,就算追到山海关,也只能望关心叹,最后白白暴露自身底气不足的缺点。 战争嘛,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所以在这朗朗晴空,冯恺命令一百只热气球飘飘荡荡的就到了居庸关上头,还朝下面扔了几包炸药包…… 济尔哈朗是坚决的主战派,因为他不是努尔哈赤的子孙,所以想要在大清国站稳脚跟,就必须拿出比阿济格这些王公数倍的努力。 好男儿,爵禄但凭马上取,这也一直都是济尔哈朗从来都秉持不移的坚定信念。 然而这一刻,这信念动摇了…… 对于阿济格战败,差点葬送整支西路军,他虽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是其内心依然认定是阿济格御下无方,导致蒙古军和吴三桂叛逃。 当然之所以这么认定,也是因为阿济格一回京城就被投进了大狱,而他也没有审问那些败兵的兴趣,说白了这家伙就是自以为是。 但是济尔哈朗现在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然而不得不服气多尔衮立即撤回东路军是何等英明的决策。 前来镇守居庸关,济尔哈朗本以为凭借守关上万战卒,将武锐军死死摁在关下不得寸进轻而易举,与其说他要应对武锐军攻关,倒不如说他要时时防备一旦战事受挫,唐通会不会阵前倒戈。 毕竟唐通手上有七千守关之军! 这是防备墙头草最基本的觉悟,就算唐通没有先降李自成后降大清的先例,就凭他是汉人,也不足以得到大清帝国的信任! 可如今看着头顶上飘飘荡荡的热气球,济尔哈朗狠狠吐出一口浊气道:“汉人最喜奇技淫巧之术,战场之上总会弄出一些出其不意的物事,唐将军是汉人也是久经战阵的悍将,不知可有破敌之策?” 唐通有个屁的破敌之策…… 看着飘在头顶上的热气球,说实话要不是心理素质足够强,他差不多能被吓尿。 当初听闻武锐军一夜之间破西安重城,城中八万守军直接缴械,他还觉得是胡扯鸟蛋,现在看来这他么就是真的。 据说那一日,西安城头上空砸下无数瓦罐,那些瓦罐里面装满了火油,罐落油出,火势连天! 唐通本以为是投石车,毕竟是夜晚,只要足够大的投石车也不是不能将陶罐给射到城墙上去,可投石车就算再大又有什么用,只要火炮轰上几轮就成了一堆碎木头。 西安城被破,想来是守军懈怠,灯下黑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所以这次守居庸关,唐通一开始还是憋了一股气性的,只要能守住居庸关,那么对于大清而言毫无疑问就是大功一件,不过只能死守! 当初李自成杀到关下,他还敢带兵出关鏖战结果被那个姓杜的死太监出卖,这次他可不敢。 武锐军野战面对五万铁骑,四面冲阵都能岿然不动,他几斤几两和人家野战争锋,那不是争锋,那是找死。 倒不如缩在关墙里面,看你武锐军的火炮炮弹多还是居庸关的城墙结实! 只要关墙耗光了武锐军的炮弹,唐通不信冯恺舍得自己好不容易拉出来的兵马白白消耗在蚁附攻城上面。 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却没算到居庸关最大的威胁不是关前那几百门火炮,而是天上的不明飞行物…… 仗不是这么打的啊……唐通也是沙场老将,可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头顶上那玩意哪怕从上面扔一两斤的石头都能砸死人,扔那个能爆炸的布包…… 那布包一炸,里面无数的铁石、利刺激射而出,没有重盾防护,一死就是一片。 关键问题是面对这种攻击,他们唯一的战法只能躲避,半点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候唐通里面乱七八糟的想着事,自然和如何破敌无关,而是在想怎样才能干脆利落的干掉济尔哈朗,给冯恺纳上一份厚重的投名状。 想来大清国的和硕亲王的头颅足够份量。 事实上在得知多尔衮撤回东路军的原因之后,唐通就已经打算降了。 不错,他就是墙头草,他宁愿做墙头草,也不太愿意在清人面前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李自成进山西,为什么山西边军和驻军纷纷投降? 是因为绝望,没有一丝一毫念想的绝望! 朝廷拿不出军饷还在其次,可你崇祯皇帝寒了天下武人的心呐! 当年袁督师镇守辽东,宁锦大捷,边军归心,可就因为清贼绕道突入关内,打了大明一个措手不及,就因为清人散布谣言,你崇祯皇帝不查清楚就把袁督师凌迟? 兵部尚书陈新甲奉皇命跟满清议和事败,你崇祯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到臣子头上,悍然腰斩陈新甲,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是瞎子,陈新甲没有你崇祯皇帝的旨意,他敢私自去和满清议和? 这是连大老粗都懂的道理,你崇祯还偏偏自以为天衣无缝。 孙传庭奉旨剿贼,本来连战连胜,只要稳扎稳打,不难将李自成逼入绝境,可你崇祯皇帝毫不知兵,却要指手画脚,不断催促孙传庭快速进军剿贼,以至于战线过长,导致粮道被断,四五万精锐大军惨死于潼关之下。 孙督师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而你崇祯却说孙督师畏罪潜逃,不但不给予孙督师身后之名,还大泼脏水? 这就是皇帝,薄情寡义的皇帝! 天下将士为何还要替你崇祯这样的皇帝卖命! 第两百九十八章 信箭 李自成入山西,虽然打过几场恶仗,比如怀庆之战,也在宁武关遭受周遇吉强势狙击,损失数万之众,险些便打了退堂鼓,可更多的是如姜瓖一般的投降派。 身为军人,保家卫国,天经地义,就算再不知道耻辱,也该知道给大明当将比投降流寇要强的多,说的难听一点,降了流寇,流寇一旦败亡,那就算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但是为何山西众府州望风而降,只差没敲锣打鼓喜迎王师了,说到底还是崇祯失尽了民心。 沉重的苛捐杂税,遍及天下的贪官污吏,崇祯皇帝对百姓狠,对领兵大将永远猜忌,袁崇焕、熊廷弼、卢象升、孙承宗、孙传庭无不如此,唯独对洪承畴恩遇有加,人家还投降了异族。 毫无底线的去压榨北方百姓,对南方士族盘踞之地的赋税比起已然民不聊生的北方少了数倍不止,对满朝蛀虫心慈手软,若有李自成追赃助饷三成的狠毒,大明何至于因为财政破产而灭亡。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亏他崇祯皇帝待在皇宫里面还哀叹为何天下百姓要反,为何不能和朝廷共度时艰,为何不能勒紧裤腰带,等到灭了关外建奴再让他去补偿。 他娘的都饿的吃土吃人了,你还要老百姓体恤皇帝? 由此可见,崇祯这皇帝做的有多失败。 所以姜瓖也好,唐通也罢,他们对于降了李自成没有半点的羞愧之心,百姓能被逼反,他们这些将领还是府州官员也反了算什么稀奇。 至于先降李自成后降满清,那也有说道。 你看李自成入山西的时候,那时候崇祯皇帝还没被逼死不是,按理说流寇都朝北京挺进了,这京城的皇帝怎么还能做的住,还不赶快收拾收拾跑去南京? 可是皇帝没跑,李自成破城之后竟然吊死在了煤山之上,虽然薄情寡义,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是这份宁死殉社稷的气节还是值得所有人称赞的。 你李自成攻北京也就算了,为什么要逼死君父! 大顺军势大,他们万万不是对手,只能把恨意藏在心里等待时机对不对? 现在满清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雪恨的旗号入了关,那么他们顺势降了满清,一起出力剿灭你这个逼死君父的恶贼有什么错? 和满清强悍不强悍的没什么关系。 现如今李自成兵败潼关,西安也被武锐军拿下,尽管还没能诛杀李贼,但是已然算是报了一点君父的大仇,那么他们投降冯恺,等待时机再去剿灭李闯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毛病! 但是济尔哈朗明显对他有防备之心! 突然下手干掉济尔哈朗不是难事,但是杀了济尔哈朗之后,他必然会被其带来的三千八旗兵砍成肉酱! 所以这桩买卖要从长计议,就怕冯恺未必会给他这个时间。 冯恺让上百不明飞行物飘在头顶上面却不攻击,显然是为了震慑守关将士,军队什么最重要,士气当头! 士气一旦崩溃,那什么也不用说了…… 当将官的杀人如麻或许还不在乎鬼神之说,可当兵的不一样,看着天空中飘着的巨大物事,早已经骇的两腿发软,就差没跪地膜拜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唐通感慨了一句道:“武锐军重庆城下大败西军,老贼张献忠都因此役而死,西安城外大溃阿济格后一夜夺取西安城,迫使李自成弃潼关而去,此等强军,唐某平生未见,明日本将就率军出关和武锐军鏖战一场,称量称量此军到底是何成色!” 济尔哈朗狐疑的看了眼唐通,似乎对于唐通说的这番话很是怀疑。 要知道武锐军可是让五万铁骑围攻都大败亏输的存在,你唐通麾下不过区区五千战兵,还有至少七成都是新征入伍的新兵,你出关鏖战? 那不是鏖战,那是送死! 唐通是喜欢送死的? 很显然不是,他要真有这魄力,当初就和李自成决一死战哪怕以身殉国了,现在和他胡吹大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济尔哈朗绝对不相信唐通敢出关和武锐军厮杀,那唐通为何如此说? 在济尔哈朗看来无非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借出关的机会,开关,或者出了关直接投奔冯恺! 第二种恐怕今晚必有异动! 济尔哈朗也打算杀了唐通,消除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倒戈一击的家伙,但是如今武锐军兵临城下,他还需要五千汉军效死,若是无缘无故斩杀唐通,五千汉军必然哗变。 当然汉军哗变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斩尽杀绝也就是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十万武锐军就在关外虎视眈眈,这时候关上自相残杀,恐怕就是最愚蠢的将军都干不出这样的蠢事! 不过唐通如此反常,济尔哈朗已然留了心眼,要不然不小心着了道,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毁! 很快,夜幕降临。 关外,武锐军中军大帐内,冯恺将手中密函投在烛台上烧成灰烬。 密函上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炮响,献关! 这是唐通射出关的信箭,冯恺不关心这家伙是如何瞒过济尔哈朗把这箭射出来的,也不关心唐通是不是真要献关。 事实上只要不蠢,就知道这个时候献关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一旦武锐军大举攻关,那便是玉石俱焚! 今晚的夜很透,头顶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冯恺站在黑夜当中远眺居庸关,却也只能看到小如蚕豆一般的火把微光。 五百名斥候兵,每人携带一柄腰刀,一支火枪,几枚手雷,身穿漆黑的夜行衣潜伏到了居庸关前不到两百丈的地方。 这年头人一百个有九十九个都有夜盲症,到了天黑要是有星有月那还好点,要是没有,那就是彻头彻尾的瞎子。 武锐军的兵伙食供应极其丰富,但夜盲症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不过依旧能用白路等参照物来确定地理。 所以济尔哈朗根本就没往关外派斥候,都成瞎子了,还派个屁,相对于关前,他更担心来自天上的威胁! 西安就是夜袭,一战而破! 第两百九十九章 唐贼反了 武锐军大营当中,所有战兵全部于营房当中集结待命,只等居庸关信号递出,数万大军便会直扑关墙,将守军斩尽杀绝! 济尔哈朗同样没睡,包括三千八旗兵同样持刀枪待命! 唐通或许做梦也没想到,他随口表表忠心的一句话,竟然会引起济尔哈朗这般警惕,若是知晓此刻济尔哈朗如同防贼一般防着他,没准他得狠狠抽自己大耳刮子。 想要献关,靠杀了济尔哈朗根本不现实,唐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清楚他麾下五千汉兵是个什么货色,毫不客气的说,要是把这五千人拉出关墙,面对如林敌军,估计片刻就得逃掉大半。 十万武锐军,守关的只有八千,当然背靠居庸关这样的大关,靠八千人抵御十万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多也就是艰苦一点,死伤惨烈一点罢了。 想当初李自成进山西,周遇吉麾下也不过只有数千敢战之兵,愣是凭借宁武关杀伤顺军数万之众! 可如今不一样,武锐军有飞天神器,还有几百门随军火炮! 正常打仗,谁会携带数百门火炮,这玩意死沉死沉,携带几门都能拖慢大军行军速度,何况是几百门! 很显然,冯恺早就做好了攻坚的准备,武锐军出潼关,就是打算一路拔钉子拔到北京城,最后再将北京城这颗最大的钉子给拔了。 谁能想到,山西各州府望风而降,居庸关竟然成了武锐军要拔的第一颗钉子…… 死战,毫无胜算,不想死,自然得寻条活路。 “将军,那冯恺若是不来怎么办?”副将马平问道。 唐通看了看马平道:“那我们就用根绳索吊下关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马平无语…… 按理说里应外合夺关,怎么也该派个人去跟冯恺联络,然后敲定细节才对,然而在济尔哈朗的眼皮子底下,别说开门出关,就是偷偷吊一个出去都不可能。 那信箭能射出去,也是唐通赌了一把,因为唐通能感受到,济尔哈朗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如果没有这份警觉,他唐通也活不到今天! 外有强敌,内有想杀他却一时半会没借口的济尔哈朗,唐通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守关死战到底,二是勾连冯恺,献关投降。 想要在三千女真八旗的护卫下杀了济尔哈朗没有半点可能,被杀还差不多,至于下毒…… 济尔哈朗防他跟防贼似的,邀他饮宴,还要在宴上下毒,那根本就是逼济尔哈朗和他当场翻脸。 所以唐通决定赌一把。 因为他听说那一日西安城破是数不清的油罐当空落下,旋即燃起熊熊大火,原本以为是投石车,现在看到那飞天神器,唐通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想想看,要是冯恺给居庸关也来这么一出,居庸关会是什么下场? 自然是连天炼火,居庸关焚,届时但凡敢留在关墙上的估计不会有一个活物。 但是冯恺为何不攻,难道非得等到晚上,那飞天神器白天还是晚上能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唐通看来,武锐军的火油数量肯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当初西安一把火是烧给李自成和满清看的,而今那飞天神器当头也是给他们看的。 但是不多不代表没有,只能说冯恺不愿意把大量火油消耗在居庸关上,更不代表不能消耗。 更何况就算不多又如何,顶多花时间运过来,届时居庸关的下场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只能降! 他不相信冯恺会不动心,这也是他全部的赌本! 那边满清营内,济尔哈朗听完汇报蹙眉道:“唐通夜守城头……来人,去让唐将军来见本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济尔哈朗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汉军哗变也先要将唐通拿下,否则恐有莫测之变。 守御关墙,可不是汉军守一段,女真守一段,真要那么守,一旦唐通有意降敌,居庸关就会瞬间失守。 所以汉军和女真军都是犬牙交错在一起,如此一来一旦汉军异动,女真军就会立即挥刀解决掉周边的汉军。 由此可见,济尔哈朗对唐通的防范到了何等地步,守关一王一将,都已经猜忌到了这等地步,要是还能守得住关,那才叫有鬼。 “唐将军,王爷有请。”济尔哈朗亲兵到了唐通跟前,连礼都不带行一下,傲然发话,不过说的还算客气。 唐通微怔,知道自己已经引起济尔哈朗的怀疑,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当即笑道:“遵命,请。” 女真兵很是傲气,话已带到,转身便走。 可就在此等,变故顿生! 唐通明知道济尔哈朗深更半夜唤他前去十有八九是没安好心,又加上心里本来就有鬼,此时已是下定了狠心! 刀光如同匹练一般划破夜空,随着唐通一声‘动手’声传出,那亲兵的人头已是高高飞起。 亲兵头颅飞上半空,那眼珠子还在动,看着下面自己腔中喷溅出热血,随即眼前一黑,自是死的不能再死。 今夜在关墙上的汉军可没有新征的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唐通的心腹家丁,这些家丁和守城的女真兵一样都东倒西歪的靠在关墙里面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假寐还是真睡着了。 但是家丁肯定没睡着,他们一个个手里握着钢刀,就等唐通令下! 就在唐通喊出声的那一刹那,所以家丁尽数跃起,然后毫不犹豫的将钢刀递进身边左右女真旗兵的胸口! 旗兵何等凶悍,然而此刻本就是人最困顿的时候,又被有心算无心,杀的何止是措手不及! 唐通的家丁这些年也是刀头舔血过来的,杀起人来,而且还是跟屠杀没什么两样,岂能有半点手软! 转眼间,无数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撕裂长空,那守在城头上的五百女真旗兵被突然暴起的上千家丁杀了个通透,尽数一刀毙命,无一活口。 恐怕这也是大清自崛起以来,五百旗兵死的最痛快,最毫无还手之力的一次。 济尔哈朗听到惨叫走出营帐,脸色已是狂变! “唐贼反了!” 第三百章 夺关 轰然一声炮响! 这是号炮,按照非正式约定,炮声一响,武锐军立即夺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唐通能趁旗兵不备斩杀五百,然而如今居庸关内还有两千五百旗兵,区区五千汉兵,别说二对一,就算十对一,估计都不够济尔哈朗杀的。 所以不存在什么里应外合,唐通能以最快速度肃清关头,给武锐军获取攀上关城的时间,已然是其能够做到的极限。 至于关门,那是想都别想,那里是旗兵把守之地,汉兵一个没有。 而且唐通也想好好看看武锐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值得不值得他投效卖命。 当然现在说这些屁用没有,一刻钟,最多只有一刻钟,如果武锐军没有反应,那么他唐通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逃命。 不过冯恺又岂会让人失望。 随着炮响,城外百丈顿时燃起数十支火把,那火把宛如一条蛟龙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快速靠近关墙。 远处,武锐军大营也在同时燃起无数只火盆,顿时将整座大营照的灯火通明。 刹那间,数万武锐军山呼海啸般冲出大营,迅速朝居庸关突进。 武锐军大队需要在前锋突击队夺取关墙之后打开关门的时候冲杀进去,将所有女真旗兵斩尽杀绝。 一道道攀城索被扔上了关墙,爪钩牢牢锁在城垛上面,这要是攻守战,那这时候所有的绳索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斩断。 可现在唐通巴不得武锐军能快些上城,自然不可能派兵斩断绳索,只见武锐军突击队一个个抓住绳索,就如同猿猴一般攀墙而上。 看的唐通直咽口水。 光是这份本事就足以看出武锐军的兵是何等强悍,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唐通不知道的是,这五百兵可是冯恺真正的亲兵! 冯恺直属亲卫军兵力超过两万,但是核心亲卫就这五百,而这五百亲卫全都是特种兵和侦查兵当中的佼佼者,是马疯子亲自挑选出来留在冯恺身边护卫其周全的。 至于其余的侦察兵和特种兵自然是潜入南方,开始血屠计划去了。 济尔哈朗明知武锐军绝非以前遇到的那些垃圾明军可比,但是身为大清国的和硕亲王,他追随老汗努尔哈赤,追随先帝皇太极南征北战,什么样的恶战没经历过,如此又岂会被武锐军所谓的名声给吓退。 所以他自请来镇守这居庸关,也是想要称量一下武锐军的真实战力,看看是不是真如多尔衮说的那么夸张。 如果只是寻常强上一点,那自当大溃之,如此多尔衮的决策就是极其错误,其名声也将在大清国一落千丈,届时他扶保的顺治皇帝能不能坐稳皇位可就难说了。 尽管努尔哈赤家的皇位传承和他没什么关系,可是济尔哈朗还是觉得皇位还是应该有长子继承。 也就是说济尔哈朗支持豪格继位,但是多尔衮势大,他又岂能插的上嘴。 当然,这还是次要,济尔哈朗最不满的事还是多尔衮尽然要撤回关外! 当初要举族入关的是他多尔衮,甚至不顾诸王公的反对执意入关,完全不顾人口稀少的大清国怎么可能统治偌大的华夏万民。 可事实上证明多尔衮是对的,汉人确实孱弱的不堪一击,可为了能在新朝出人头地,一个个没有化身猛虎也成了恶狼。 试想当初这些明军要是有投效大清国之后的战斗力,当初旗军又岂会逮着明军一次次暴锤! 现在说这些没用,济尔哈朗只想把武锐军死死摁在居庸关,让多尔衮打消回去关外的念头。 济尔哈朗本就防备着唐通,但是真不知道唐通下手竟然那般狠,虽然让值守关墙的五百旗兵小心一些,但是如今看来,那五百旗兵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不过此时哪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济尔哈朗反应何其迅速,炮声一响即知有变,当即调兵直冲关墙,目的很简单,就是冲上关墙将唐通斩杀,先稳住局势,再把可能攻关的武锐军杀回去。 旗兵本就是凶山恶水里面出来的悍卒,这群人还没被中原的花花世界给腐蚀的骨软筋酥,一声令下,一个个如同出笼猛兽,迎着箭雨便冲杀上了关道。 阻挡的汉兵大多都是新兵,何曾见过如此凶残的杀戮,面对疯子一般的旗兵,只差没被吓尿,当即死命往后退,将后面的唐通家丁倒是给冲的七零八落。 旗兵叽哩哇啦怪叫着挥舞着钢刀杀上关墙,还没来得及杀个过瘾就被一阵排枪给射了个头昏脑涨。 五百突击前队攀上关墙的时候,正赶上旗兵也冲杀上来,这一刻整个关墙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战机不能轻失,突击队哪里管那些溃兵,直接抽刀砍翻十几个溃兵,那些溃兵前面遇狼,后面又窜出一群猛虎…… 能闪开的全闪,闪躲不及的直接趴在地上装死,倒霉的直接被挤出了关墙,摔倒在关下,是死是活只能看命够不够硬,不过有几个倒霉的后队突击兵被墙上翻倒下来的溃兵砸了个正着…… 旗兵确实凶悍,尽管被排枪射倒一片,却依旧悍不畏死的踩着受伤或者被击毙的旗兵身体往上冲,迎接他们的是手榴弹…… 手榴弹在拥挤的关道上接连爆开会是什么场面,那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死神镰刀,一刀割出去就是一整片。 几十颗手雷扔出去,关道上的旗兵已然没一个还能站着的了。 女真旗兵确实凶狠,也确实悍不畏死,但悍不畏死说的强悍,不是说真不怕死。 面对比他们弱的,他们就是凶神,砍杀敌兵就如砍瓜切菜一般随意,如果遇到势均力敌的,那更是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力,将敌军撕成碎片。 强悍的武力才是满清能够压服整个草原的根本,但是一旦武力没了用武之地…… 就如同眼前这般,骁勇善战的旗兵连武锐军的跟前都杀不到,就被射死炸死,这谁能受得了? 或许这一刻,这些旗兵已然能够深刻的感受到当初五万铁骑围攻武锐军大营时候那种真正的绝望…… 第三百零一章 三姓家奴 济尔哈朗脸色发白,尽管已经在心里无限高估了武锐军之战力,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预估是何等的可笑。 看着关头、关道上巨大爆鸣、突起的火光还有密集不断的枪声,看看如同被割麦子一样被射死炸翻的旗兵,济尔哈朗终于明白为何多尔衮会那么果断,会让东路军在没有和武锐军正面接触之际,就将多铎调回京城。 不是他太蠢,而是对于战场形势的预判,多尔衮确实是强过他一头。 承认别人优秀并不困难,至少济尔哈朗还拥有这份胸襟。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将,对于战局自然会有自己清晰的判断,济尔哈朗很清楚,居庸关肯定是守不住了,继续死战,最后没准连他都会陷在关内。 “萨察!” 牛录章京萨察知道济尔哈朗要说什么,眼中闪过一缕狠辣道:“王爷,奴才留下断后,冯贼要想过去,除非踏过奴才的尸体!” 济尔哈朗不存在什么感动不感动,他是和硕亲王,大清国一等爵位,若是陷在居庸关,萨察这类的牛录章京必死无疑,这里所有旗兵都会发配给披甲人为奴! 很显然萨察也知道济尔哈朗是要他留下来送死,但是他别无选择。 战死,至少家人还有条活路,济尔哈朗死,他死,全家都得死! “你家人,本王不会亏待!”济尔哈朗淡声一句。 萨察大笑,暴喝道:“散开阻敌!” 继续正面刚,毫无疑问就是留下来当枪靶子,萨察虽然粗俗可还没那么蠢,而且他已经抱了死志,自然想着能杀一个保本,多杀一人赚一个的心思。 但是五百突击队那可是武锐军当中精锐中的精锐,当年被马疯子拖在深山老林子里面和猛兽为伍,那警觉性估计当世也找不出哪只军队能够他们相比。 这关墙内可供藏身的地方本身就少,旗兵冲锋厮杀个顶个的凶悍,可要说掩藏身形,玩出其不意这一出,那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纯粹找羞辱的。 不过萨察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本身并非是杀敌,而是要给济尔哈朗争取到足够逃走的时间,天生都是死,能杀一个总归是亏的少点罢了。 但是梦想终究是梦想,看着留下来断后的旗兵一个个被点射杀死,还有的躲在掩体后面被炸成了筛子,萨察瞪着赤红的双眼,嚎叫着杀了出去…… 砰的一声,萨察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在大清国都份量不轻的牛录章京未杀一敌,已然横尸在地。 居庸关城门已被突击队洞开,数万武锐军涌入关内,而此时济尔哈朗率两千余旗兵已然逃出居庸关十里之外。 “末将请命!”梁岚到了冯恺面前啪的一声站的笔直行了军礼道:“大帅,济尔哈朗逃不了多远,末将请命率三千精骑追击,就算追到北京城下,末将也当将济尔哈朗的人头摘下来献于大帅!” 冯恺呵呵笑道:“梁将军立功心切,本帅自是感同身受,不过咱要济尔哈朗的人头有什么用?咱可没那种拿人头当茶盏酒器的恶俗,更何况在咱眼里,活捉的济尔哈朗可比死掉的郑亲王有用的多。” “那本将就替大帅将他活捉了来!”梁岚把胸脯拍的山响。 “来不及了,咱们武锐军骑兵固然被梁将军调教的足够精锐,但是满清铁骑也不是浪得虚名,如今又是夜间,想要漏夜追击倒不是没可能,可梁将军想想看,济尔哈朗乃是满清和硕亲王,他带了三千兵马进驻居庸关,又不是没听说过咱们武锐军的威名,他会轻易让自己深陷险境? 恐怕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早就部署好了后路,论对地形的熟悉,梁将军岂会有未雨绸缪的济尔哈朗熟悉,此时追击,追不上追得上另说,可万一要是重了埋伏岂非不美。” 梁岚有些丧气,他也知道大帅用兵一向谨慎,但不得不说这番分析很有道理。 只是实在郁闷的可以,对于梁岚这一类的传统武将而言,骑兵永远都是战场上绝对的王者,冯大帅让他统帅骑兵,固然是因为麾下没有骑兵统帅这样的人才,但他毕竟是降将,能被用人不疑,自然要以死相报! 但是梁岚做梦也没想到冯大帅会如此重视火器,而且武锐军火器竟然能发展到这等凶狠犀利的程度,以至于骑兵在武锐军当中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之所以这么说,不是说骑兵不重要,而是武锐军行军速度从来都是慢吞吞,当然携带大量辎重,为了减少粮食消耗,又没配备民夫,大军行进速度自然不可能快。 还有冯大帅最喜欢的是歼灭战不是追击战,所以武锐军骑兵的用武之地实在是少的可怜。 不过梁岚相信既然冯大帅花费重金,锤炼出这么一支纯骑兵军队,那绝对不是为了看看撑场面的,现在没有用武之地可不代表以后没有,只不过实在是等的焦急难耐罢了。 不过想想看重甲兵,梁岚这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重甲兵的花费可不比骑兵少,可比起骑兵来,用武之地更少,都快成鸡肋了。 梁岚估计冯大帅肠子都悔青了……当然,这想法也只敢想想,他是一个字都不会提的,不仅是他,估计就算是大帅最亲近的异性兄弟如整天喜欢以小诸葛自居的徐老五和觉得自己张飞转世袁老四也不敢提。 可惜冯恺不知道他费尽千辛万苦锤炼出来的重甲兵在众将眼里成了鸡肋,要是知道估计得骂娘。 唐通来了,到了冯恺跟前直接单膝跪倒,抱拳道:“唐通拜见大帅!” 冯恺冷笑道:“唐将军可不是武锐军部将,冯某可担不起唐将军这般大礼。” 唐通心里面顿时咯噔一下。 “不知冯某该称呼唐将军总兵还是征西伯,又或者是定西侯呢?” 唐通头上冷汗如雨,他本大明密云总兵,降了李自成之后受封征西伯,叛顺降清又被清廷封为定西侯,冯恺这般说,等于指着他鼻子骂三姓家奴! 第三百零二章 见过不要脸的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能屈能伸! 身在乱世,若不明哲保身,他估计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不管冯恺如何羞辱,唐通都不以为意,他只在乎结果,不过看来,他想要一个自己预想当中满意的结果可能性不会太大。 但是没什么好后悔的,总比死了强不是? “大帅!”唐通梗着脖子,显得很有节气道:“大明朝廷是如何对待我们这些武人,大帅不会不清楚,唐某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的道理。 崇祯皇帝不把我等武人当人,我等为何要视其为君,皇帝不把百姓当人,百姓岂能不反! 李自成、张献忠这些积年老贼为何屡剿不灭,李自成为何被剿杀的只剩十几骑,可一出商洛山轻易就能拉出百万军队。 朝廷不给百姓活路甚至不给我等武人活路,民岂能不反,李自成虽是流寇,可也是万民领袖,乃顺应天时民心而起的一代豪杰,身处乱世已有王霸之资,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席卷天下,一统山河的机会。 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侍,末将不忍这连年战事让更多百姓陷于战火,故而在李自成杀入京畿之后弃暗投明,本想着能追随明主开创一代新朝盛世。 此举固然无君无父,但唐某扪心自问,对得起这天下万千黎民!” 冯恺都他么震惊了,明明是背主之贼,到了这家伙嘴里却被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仿佛不降就对不起全天下的黎民百姓! “然而唐某做梦也没想到,自以为追随的乃是明主,本也坚定以为大明腐朽,社稷将终,李自成必定能开创盛世,却没想到狗贼终究是狗贼。 这狗贼入了京城逼死崇祯不说,竟然还丧心病狂追赃助饷,拷饷也就罢了,竟然将北京城拷成了人间地狱,无数无辜百姓因其灭门,数不清的女子被顺军祸害。 这哪里还有半点明主之像,这还仅仅只是北京一城,若是李贼夺了这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因其遭灾! 本该是为民做主,推翻腐朽之朝的义军,却终究难掩其贼寇之本色。 唐某本打算立即反了李贼,奈何势单力孤,只能暗自蛰伏等待时机,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李贼倒行逆施致使天怒人怨,终究在山海关遭了报应。 满清虽是异族,然而大破李贼,还打出为崇祯帝报仇雪恨的旗号,唐某虽然也明白清贼的狼子野心,但也想借助清军之力为满京城的百姓讨要一个公道。 是以假意先降了清贼,只等清贼灭了李自成,舒了胸中这口恶气,再卸甲归田,隐避山林,天可怜见,大帅横空出世,诛张献忠,败李自成,大溃清贼大军,当真是三百年难得一见的豪杰,五百年一出的王者,真乃雄主之像哉。 唐某本打算立即相投,可听闻贼王多尔衮竟然派济尔哈朗前来镇守居庸关,唐某便多留了一份心思,一来想着给大帅纳个投名状,二来便是如今夜这般伺机让大帅夺关。 武锐军战力天下闻名,唐某或许多此一举,但是唐某一份拳拳心意,也不想藏着掖着……” 唐通义正辞严的说了一大通,只差没把冯恺说傻了去,他可不相信这话能出自唐通这样的粗人之口,那么很显然,这家伙的幕僚早就为这家伙准备好了说辞。 能不能说服冯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说出来! 不过这番话出来,这家伙俨然就成了一位铁骨铮铮,忠心耿耿还忍辱负重的豪杰! 冯恺对此只想说一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如此说来,唐将军竟然还是位卧薪尝胆的忠臣?” 唐通对于冯恺的讥讽毫不在意,说道:“唐某降了李贼,已是气节有亏,无论如何也当不起忠臣二字,但是军队有护境安民之责,这一点唐某觉得自己大节不亏!” 你他么说的好有道理! “如今崇祯皇帝已然殉国,大帅奉蜀王为帝,承续大明皇统,都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末将只盼能追随大帅……” 冯恺摆了摆手,止住唐通表忠心的话头,他不会杀唐通,理由也是一样,如今这个时候还不是杀降臣降将的时候,否则这北方统治秩序非得被他杀空了不可,暂时留着这些气节有亏的,对于稳定地方局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同时也是做给南方那些惴惴不安,正在观望风色的士族和武将看的,满清靠杀戮征服南方,而他坐拥天下最强的武锐军,想的一直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唐通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乱世乱的太久了…… 至于这些三姓家奴如何处置,等到他将弘光帝撵下皇位天下一统之后,有的是办法慢慢料理,现在还不急于一时。 不过有些敲打还是很有必要,这不仅仅是要敲打唐通,也是在敲打全天下的墙头草。 “唐将军说的这些固然有些道理,不过……”冯恺冷哼道:“终究只是一面之词,本帅就算不计前嫌,可若是对唐将军委以重任,也怕成了第二个李自成。” 唐通肃然道:“李贼岂能与大帅相提并论,大帅在川地所作所为,唐某虽不甚了了,却也知道一些,大帅爱民如子,李贼虐民如狼,大帅奉的是大明皇统,李贼终究是寇贼,唐某先前便说过良将当择主而侍,也知道说的再多也难以消除大帅疑心,不过只要大帅肯给唐某一次机会,唐某自当为大帅披坚执锐,虽万箭穿身而不悔!” 冯恺大笑道:“身为明主,岂能没了海纳百川的胸襟,本帅虽然不知唐将军投本帅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又或是不得不降,但是本帅倒也愿意给唐将军一次机会,这居庸关本帅便依旧交给唐将军,事不过三,唐将军莫要让本帅失望才是。” 唐通大喝道:“当为大帅效死!” 第三百零三章 丧家之犬 在冯恺的印象当中,多尔衮也算得上是位乱世枭雄,当然更多的还是这家伙和孝庄皇太后的那一段半真半假还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什么权谋斗争,什么政治较量那能比爱江山更爱美人有市场,更能搏人眼球。 所以哪怕多尔衮跟孝庄清白的跟雪一样,也没半点鸟用,文人的笔杆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至于文字狱……那你得先找到编排的作者再说,找不到难不成还能把天下读书人都给杀了? 于是孝庄皇太后这位清初极具份量的女政治家便成了文人笔下的女主角,比如和多尔衮一见钟情,比如皇太极横刀夺爱,比如为了劝降洪承畴不惜以身委之,比如为了儿子的皇位不惜下嫁多尔衮等等。 这一世满清注定不可能君临华夏,那么那些恨满清入骨的文人还会不会编排出一幕幕大戏,可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冯恺关心的可不是狗屁爱情故事,他只知道多尔衮不愧能称之为睿亲王。 睿者聪慧,睿智者也! 能在阿济格惨败之后就立即意识到武锐军战力并且还果决的抽回东路军,就能看出多尔衮见识确实不是寻常满清王公可比。 能在形势未明之际,立即派人接顺治小皇帝入关坐镇北京,可见其雄心魄力,满清诸王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能在冯恺刚出潼关就无比果决的开始大转移,而后在武锐军进入京畿之地时就力压诸王公,统帅满清、蒙旗、汉军,把北京城洗劫一遍便立即逃窜,这等果决,此等能屈能伸,就不是一般豪杰能做的到的。 只是可怜了北京百姓。 大明王朝这京师也是多灾多难,本是一等富庶之地,可李自成来了,一顿拷饷成了人间地狱,城里没被拷死逼死的也都成了行尸走肉。 清人来了,抱着一统天下的心思,自然不会学草寇那般杀鸡取卵,为了恢复北京生机,也是不遗余力,不过剃发易服令终究还是伤害到了百姓们的心,也让万民看清了满清想要奴役他们的狼子野心,这也是冯恺唯一看不起多尔衮的地方。 你要说已经拿下整个天下,再玩这一套,然后慢慢镇压反抗也就算了,可你清兵入关才多久,才占领多少地盘,就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那不是特意把天下人往对立面推? 当然,这其中是不是故意为之,冯恺不太清楚,毕竟他对于真正的多尔衮的了解也很有限,不过就算满清短智,可还有老谋深算的洪承畴,还有为满清大业差不多已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范文程,有这两货,多尔衮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除非多尔衮因为入关入的太顺,东西两路军也太顺,所以开始自我膨胀了。 如今多尔衮在他抵达北京之前逃之夭夭,以满清的性子不把北京城刮地三尺,然后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给冯恺才怪。 说到底,苦来苦去终究还是京城百姓罢了…… 对于满清逃窜,在冯恺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之所以说意料之中,是因为多尔衮撤回多铎的东路军,既然撤军,那就说明多尔衮清晰意识到了武锐军的强悍至少是当前的大清铁骑所难以抗衡的。 现在不能抗衡,冯恺自然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时间,至少在冯恺杀到北京城下之前,大清还没有对抗武锐军的本钱。 和武锐军在西安的两战,尽管死伤最重的是蒙古军和汉军,但是前前后后旗兵也战死了上万! 上万是什么概念? 满八旗旗兵也就六万,这次死了六分之一,已然是伤筋动骨,要是死守北京,就算能战胜武锐军,可大清旗兵再遭受两三万战损,那就算赢了也是输的惨不忍睹。 大清国终究还是旗人太少,本部旗兵只是震慑力量,为大清打天下的还是蒙古诸部和汉军,有旗兵威慑还能老老实实听大清国的话,要是失去了震慑力量,蒙古人和汉人不调转刀口,狠狠从满清身上削下几片血肉来才怪。 要是无休无止的让蒙古人和汉人血拼,恐怕西路军的故事就会在北京城再次上演。 从长远来看,多尔衮选择出关是最为明智的选择,用一句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以空间来换取时间。 而且也算不上失败,毕竟这次大抢掠,满清抢的实在是太饱了。 对于冯恺而言,此番出川的第一步战略目标也算完成,夺回北京,迎蜀王北京登位才是在正统上能够盖过弘光朝的根本。 否则蜀王这远支登位还非要说自己正朔终究有些底气不足,而现如今即便盖不过南京朝廷,至少也能分庭抗礼。 至于满清跑了,可惜不可惜……冯恺倒不想清军跑,可他也得能拉的住啊。 武锐军可就万余骑兵能担任追击任务,清军骑兵超过十万,让梁岚追击,就算足够强悍,冯恺也敢保证,这一万骑兵也必然死的连渣都不会剩下一点。 也就是说在冯恺定义的武锐军骑兵,其作战主旨是追歼溃敌,绝非当面锣对面鼓的和敌军骑兵主力硬拼,就算一定要硬拼,也需要势均力敌才行,以一万对十万,若是步兵,冯恺有把握,骑对骑…… 那是送菜! 所以说满清要逃,没可能拦得住,不过没关系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满清之所以能压服蒙古和强压汉军靠的就是所向无敌,如今无敌神话被打破,还跟丧家之犬一般逃了,其威慑力和威信都将跌落谷底,要说蒙古人不起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那些为了逃跑和阿济格火拼的各部也断无再听满清号令的可能,估计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联合起来然后去游说各部,与满清对抗。 倒是耿仲明这些汉将毫无选择,便只能追随满清一条道走到黑,不过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崛起的满清终究是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冯恺也绝对不会给其半点成长的空间! 时机到了,自当毕其功于一役! 第三百零四章 天道好轮回 光统元年九月初,冯恺进驻北京城! 惶惶帝都,在秋风中透出无尽凄凉意,哪怕是正午,街道上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紫禁城的大门洞开着,没有守卫的禁军,仿佛这座皇宫已然成了鬼蜮。 冯恺就这么站在宫门前发愣,他不知不觉间没来由的想到了几百年后的八国联军进北京,估计都没现在的北京城凄凉。 想当初李自成进北京,街道两边都是箪食壶浆的百姓,还有无数跪在这宫门前喜迎王师的官员乃至勋贵。 那些跪在地上跟狗一样向着逆贼李自成摇尾乞怜的官员,或许还不知道他们曾经的主子已然吊死在了煤山之上,而死前以天子之名恶毒的诅咒着他们这些帝国的背叛者。 缺德事做的多了,肯定是会有报应的,报应不会没有,只争来迟与来早罢了。 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很显然没想到他们的报应会来的那么快,那么狠,狠到风云变色,狠到鬼畜哀嚎。 北京城成了人间炼狱,数十万百姓成了行尸走肉,官员勋贵们遭了报应,也连累了数十万无辜的百姓。 那是一场空前浩劫,也是一代王朝灭亡几乎必然会面对的命运,不过真要计较的话,北京城本身至少还是幸运的。 至少李自成逃出北京城的时候并没有一把火把紫禁城烧成白地,或许也是想着有一日能杀回来,免得到时候再盖皇宫费事吧。 想想看,当初大汉亡的时候,长安、洛阳几乎成了废墟,大唐亡的时候那帝都大明宫直接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名词。 由此可见,北京、紫禁城终究还是幸运的。 不过现在在冯恺看来北京城不但是幸运,而是福泽深厚! 多尔衮护卫太后和小皇帝以及满清国大臣逃离北京,也没有焚了紫禁城,难不成雄心勃勃的多尔衮觉得自己还能从冯恺的手里抢回这花花江山? 估计是不太可能……而且不合常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冯恺觉得现在多尔衮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潜伏在北京的探子汇报的情况是,早在两个月前,多尔衮就发布命令,将超过十万匠人,尤其是铁匠和会打造火器的工匠全部押解出关。 如今这京畿、山西和山东北部,也就是满清曾经两路大军征服过的地方,你别想找到一个匠人! 不仅仅是匠人,事实上这一次满清驱赶出关的百姓高达近三百万,这北京城几乎所有壮年男女乃至半大的孩童几乎全都被抓,然后输送出关。 另外装物资的马车多达上万,光是紫禁城里的珍宝就足足有上千车之多。 如果说李自成追赃助饷是刮地皮,那满清这一次就是真正的掘地三尺!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也确实很符合满清的作风,毕竟这么多年了这伙强盗都一直以抢掠为生,只不过这一次这一票干的着实有些太大罢了。 但由此可见,多尔衮似乎也没打算回来,既然不想回来,为何不烧紫禁城? 这不是乱贼最正常的标配动作? 最终冯恺自己给出答案,很显然,多尔衮是做了两手打算,他不确定大清国还能不能入主中原,如果能,那么烧了紫禁城未免有些过于可惜,这和李自成一个心态,如果不能,那这一次抢饱了抢足了,也没什么亏本的。 左右就是一座皇城罢了,毁灭不毁灭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数百亲兵先一步入宫去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活人。 很快,几个老宫女、老太监就被搜了出来。 这十几个属于绝对中绝对的漏网之鱼…… 多尔衮滚蛋的时候裹挟无数百姓,怎么可能会放过千娇百媚的宫女和有用的太监,那些哭哭啼啼的,叽叽歪歪的杀上一批,剩下来自然只能认命。 至于老宫女老太监当然是杀了了事,但是紫禁城太大了,论起熟悉程度,谁能比得上这些一辈子的宫里人。 所以看似凶险,实则也就那么回事。 这次武锐军进北京,这些幸存者当然可以继续藏,但是藏来藏去也不是个事,也想着新主入宫,怎么着也得有人伺候,于是主动出来,勉强也能算是毛遂自荐了。 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冯恺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同时对于放跑了清军,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但这后悔没坚持半刻,因为后悔也没用,以武锐军的机动能力,至少现在还没有能力留下清贼。 这就是一个闯入家里面的恶贼,迟早都要绳之以法! 满清可以跑去关外,等到武锐军大举出关,冯恺倒要看看这贼还逃不逃,或者说还能往哪逃! 冯恺最终还是没进紫禁城,这里毕竟是皇宫,而他至少现在还是大明帝国的川王,奉的是光统正朔。 也就是说,够资格入主紫禁城的目前只有光统帝,当然弘光帝也行,不过得看他敢不敢来。 冯恺住进了成国公府,这家伙就是李自成兵临城下的时候,崇祯皇帝将太子、定王、永王托付给他,希望这位勋戚能够把三个儿子送去南京,延续大明皇统。 谁知道,这家伙也真够无耻,受大明国恩三百年的勋戚之门,在李自成进入北京之后为了邀功,毫不犹豫的就把三位皇子给献了出去,还和百官一起劝谏希望李自成能在紫禁城继皇帝位,如此一来他这位旧朝勋贵还能落一个劝进之功,就算国公位置不保,凭借劝进和献皇子的功劳,估计一个侯爵没的跑…… 只可叹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丧心病狂的成国公朱纯臣很快自食其果,非但没捞到劝进之功,就连献皇子的功劳都被直接忽视。 然后就是轰轰烈烈的追赃助饷,而成国公身为前朝勋贵,自然是第一批被拖出来严刑拷打。 最终灭门…… 冯恺漫步在成国公府内始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他在成都蛰伏四年,没日没夜的打造军火,锤炼武锐军,为的就是一旦出川就能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扫荡天下。 武锐军做到了,顺利的让他难以置信…… 第三百零五章 法统 “大帅到!” 城外,冯恺走进武锐军大营参赞部。 “都坐吧。”冯恺压了压手,待众参赞坐定便说道:“我军进驻北京城已有十天,这北京的情况诸位也都看在眼里,想要收拾民心,恢复北京城的元气……任重而道远。” 徐鹏微微点头,这几日间武锐军将安民告示贴满全城,几乎把武锐军的政策都给说透了,然而老百姓基本上不买账,整日里躲在家里,看武锐军的兵就跟看贼没什么两样。 被李自成、满清祸害的太惨,寻常的百姓已然对统治者失去了最基本的信心。 没办法,冯恺便安排军中所有能说会道的挨家挨户去宣扬政策,但是反应平平。 “大帅,当务之急还是秋收。” 说实话,满清入主北京城,也经历过冯恺如今的局面,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北京百姓虽然被李自成祸害的不轻,但终究还有那么一点活气,可现在的……当真是扎堆的行尸走肉。 当初多尔衮也是一样,首先贴安民告示,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这才让百姓慢慢接受满清异族成为新的统治者这一现实。 要不是多尔衮急不可耐的玩剃发易服把事给玩脱了,也不至于引起动荡进而掀起绵绵不绝的反抗。 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最终多尔衮还是小看了华夏民族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重视程度,最终无赖只能废除剃发易服令。 然而剃发易服乃是满清打断汉人脊梁的重要手段也是奴役汉人的根本之策,岂能轻易废止! 所以多尔衮也是憋了一股气,就等着东西两路军能够迅速平定天下,然后再推行这一政策。 届时即便天下皆反,他也会抽出屠刀,将这天下杀他个血流成河! 不过现在多尔衮已经逃了,再谈这个已无意义,而且也已经让天下人看清了异族想要奴役天下的丑陋嘴脸,再加上连番大败于武锐军之手,所谓的不败神话早已经成了笑话,如此就算武锐军败亡,满清再卷土重来,还想如以前那样轻轻松松夺取江山,也已不可能。 不过值得肯定的是,满清入主北京之后的安民举措还是值得肯定的,至少让京城恢复了些许生机,也保证了春耕的正常进行。 转眼已是秋收…… 如今城外就是一片金色的世界,沉甸甸的稻穗一眼望不到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丰年。 满清也没赶及收取秋粮,更何况就算来得及,那也会增加大量辎重,这对于已经决心逃窜的清军而言很是不利,至于毁了稻田…… 这倒不是不可以,不过多尔衮虽然早就做好了逃窜的准备,可济尔哈朗还在居庸关,他还报着最后一点希望,毕竟能不走自然也还是不走更符合大清的利益。 等到济尔哈朗败逃回去之后,武锐军随时随地都能杀到京城脚下,这时候再去毁田? 又不是粮仓,一把火烧了也就烧了,想把京畿之地的良田全毁了,那也得看看武锐军会不会给多尔衮这个时间。 民以食为天,这是华夏这片土地上永恒不变的主旋律,然而秋粮沉甸,却没被收割多少,便可见此时的京畿地虚弱到了何等境地。 “如今也只能让大军去抢收秋粮了。”冯恺苦笑,多尔衮这掘地基掘的实在太狠,裹挟走了八九成以上的精壮,没被裹走的几乎都是因为躲进了山里逃过了搜捕,这才逃过一劫。 如今武锐军初至,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状况,这些青壮那敢冒头? 安民告示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没用,李自成没贴过安民告示还是满清没贴过,最后呢? 现如今京畿之地都是些老弱病残,指望他们收割秋粮根本不现实,那也不能让粮食烂在地里,那是要遭天谴的,没办法,只能靠大军去收割了。 不过有了这批秋粮,对于恢复京畿地的元气也是大有好处。 秋粮的事就这么早早定了,冯恺又道:“京畿百姓十不存一,惶惶帝都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当真是可叹,如何让京畿地恢复往日繁华,还要靠诸公拿个主意。” 徐鹏眉头深锁,众参赞也是面面相觑。 这已经成了症结所在,也是很让人头大的问题。 光统帝已然启程,如今已然出川到了汉中地界,就算再慢,年底前也该到北京了,光统帝来北京可不是游山玩水的,他是来登基当皇帝的…… 别觉得蜀王在成都蜀王府登基就能得到天下人认可,那是不可能的,就好像满清顺治帝在盛京登基,到了北京又登基一次一样。 弘光皇帝是被江北四镇扶上皇位的,而且还是在崇祯皇帝三个儿子失陷京城注定无法登基的前提上,最合乎法统的大明继承人。 南京那帮道貌岸然的鸟大臣,往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 想当年万历皇帝的国本之争,就是这一帮子文臣和皇帝打了十几年的拉锯战,对于万历帝的非暴力不合作,当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仿佛不立泰昌帝,这山河社稷转瞬之间就会倾覆,这大明天下转眼间就会易主一样。 说白了就是从法统上去算,身为长子的朱常洛比朱常洵更具备具备继承天下的资格。 至于人品、能力是不是荒唐这些狗屁倒灶的都不是个事,君王嘛,只要大臣们用心辅佐,尽心规谏,废柴也能成为璞玉不是。 可到了南京呢? 史可法就差没把朱由崧的底裤给骂穿了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支持潞王朱常淓继承皇位。 按照法统继位论,朱常淓他爹潞简王朱翊镠是明穆宗朱载垕的第四子,也就是明神宗朱翊钧的弟弟。 如此一来朱常淓就是万历皇帝的侄子,比崇祯皇帝朱由检和朱由崧上一辈还要高上一辈。 从法统论,崇祯皇子儿子没指望就往上找天启,天启无子不谈,再往上追泰昌帝。 泰昌帝倒是有几个儿子可活下来的就朱由校和朱由检也就是天启和崇祯,所以没指望,那就再往上追,便追到万历。 那么万历这支自然而然就是福王一脉,哪有不立福王还继续往上追到隆庆帝的道理! 第三百零六章 迁徙疗伤 南京的大臣狠起来能把自己的巴掌抽肿了去,结果笔杆子在乱世终究没枪杆子有用,获得军阀支持的朱由崧坐上了皇位,是为弘光帝。 如此,大明皇位传承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之上。 但是冯恺可不管这些,在这个讲究礼法的世界,你们文官可以不要脸,他这个土匪要什么脸? 更何况就带你们做初一,就不带老子做十五? 你们能从隆庆帝那一代立皇帝,视近支血脉于无物,那他就更远一点,远到太祖又有什么问题? 江北四镇军阀能拥立皇帝,他这个挂名在蜀王名下的武锐军军头为何不能拥立? 很显然,对于冯恺拥立蜀王,南京朝廷充耳不闻,文官武将自己本身就理亏,还有什么资格脸面来指责冯恺。 你说冯恺的光统帝是傀儡?难道人家就不能说弘光帝是江北四镇的傀儡? 乱世当中,拳头才是硬道理,把蛋扯碎了也没个鸟用。 但是不管光统帝还是弘光帝,都无法忽略一个问题,就是宗庙!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华夏可是宗族社会,礼法大过天! 你说你是正统没关系,宗庙呢? 太祖?孝陵? 不好意思,那才一个,北京有成祖,有十座以上的皇陵! 太庙也在北京,两百年来皇家祭祀也在北京不是南京! 大明朝可不止南都、北都,还有中都凤阳,难不成随便一个藩王在凤阳继位,都敢说自己是存亡断续,合法继承大明皇统? 说到底,光统帝继位名不正言不顺,你弘光帝也未必有多光彩! 可要是光统帝在北京登基了…… 那么天下舆论风向必然顿变,至少民心所向必是光统而不会是弘光! 这就是法理! 天有二日的局面也将会彻彻底底摆在天下人面前。 那么这种局面如何破解,很简单,冯恺一脚把光统帝踹飞,然后把弘光帝这个明显更合适的接到京城来继位,左右都是傀儡也没多大区别。 不过很显然,冯恺不太可能愿意,南京朝廷也绝对不可能愿意。 那么剩下来的就一条路,南北大战! 胜者为皇! 但是现在光统朝遇到的最大问题不是别的,而是京畿凋零,光统帝到北京继位,要是只有武锐军庆贺,未免也太难看了。 众参赞交头接耳,说了半天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 问题很现实。 如今天分南北,冯恺控制的地盘包括陕西、河南、山西、四川还有湖南一大部分加上湖北一小部分。 这些地盘除了四川以外,这些年都被流寇祸害的赤地千里了,想要从这些地方进行人口大迁徙,几乎不存在半点可行性,从四川则不现实,因为太远…… 武锐军控制的地盘当前最重要的事就只有一件,就是想方设法让那些躲避兵灾逃到山里面的百姓早点出山,然后开垦荒废的土地,让这些土地先爆发出生机再说。 至于南方倒是没被军队祸害的太烈,人口也足够富余,但那是弘光朝的地盘,你想抢人? 那得先抢地…… “从山西迁徙百万百姓入京畿。”冯恺叹了一口气,陕西、河南肯定没指望,想来想去也只有山西还算好点,凑个百万人出来问题不大。 “大帅,故土难离,人口迁徙兹事体大,想要凭几张告示,几句政令就促成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怕是不容易。”徐鹏小声提醒。 冯恺呵呵道:“如今京畿人口都被满清卷走了,留下了数之不尽的土地,告诉山西百姓,但凡愿意来京畿的,每户赐予良田百亩!山西各地官府不但不得阻拦,还需要保证百姓能够安然抵达京畿,嗯……年底之前。” 徐鹏心道,时间有些紧了,又临近冬日,迁徙势必更难成行,山西各地官府若不动用强制手段,别看只有区区百万人口,都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不过这事也只能这么办,武锐军出潼关入山西抵京师,这一路上对百姓秋毫无犯,再加上刻意宣扬光统朝养民护民政策,想来愿意闯一闯的百姓也不会少数,且看时变再说。 迁徙计划便至此算定了调子。 “如今,我武锐军已然杀到了北京,张献忠、李自成这些草寇不堪一击本是预料之中,可本帅没想到满清竟然也会跑,而且还跑的这么快,他这一跑,倒是给本帅留下来这么个烂摊子。 北京城的民生问题,操切不得,如今也只能循序渐进,慢慢给这座帝都疗伤,如今我军在成都时制定的第一步战略也就是直捣京师的大计已然完成。 李自成、张献忠这些祸害大明,导致江山倾覆,社稷崩塌的罪魁祸首也已经死的死逃的逃,这天下间的小股流寇自有各地驻军料理,不足以为患。 本帅不说诸位也知道,咱们的下一步大计,也是战略方向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南下平灭弘光朝廷,彻底一统天下。 另外一个则是出关,彻底剿灭掉祸害大明边陲数十年的关外建奴,解救我汉家被建奴所虏的数十万子民。 诸位议议看,是先一统天下还是先灭建奴!” 有些事尽管没有拿到台面上说,可事实上参赞处的众参赞已经私底下议了无数次,不过意见自然也分成了两派,谁也没法说服对方。 认为应该先伐南京朝廷的参赞意思很明确,就是天岂能二日共存,不安内如何攘外! 说白了就是要覆灭掉弘光道统,还大明社稷一个朗朗乾坤,解救身处弘光帝治下水深火热的万万百姓。 于是被坚决要求先出兵关外的参赞抓住话柄。 建奴掳掠了那么多百姓去关外,这些百姓会如何? 那些工匠还好些,毕竟是做事了,建奴也不至于虐待,可那些寻常百姓会如何? 为奴为婢都是好的,估计十有八九会被当成牲口,女子则会被夜夜蹂躏,为建奴繁衍人口。 论起水生火热,富庶的南方百姓还能有被掳走的北方百姓更水生火热? 那都是不是水生火热了好吧,那根本就是身处人间炼狱! 第三百零七章 时间 还有什么狗屁的攘外必先安内,谁都知道建奴掳掠那么多工匠是因为什么,谁也都知道建奴为何连正面交锋都不敢,就直接放弃北京城逃回关外。 说到底不就是觉得没办法抗衡武锐军火器,所以多尔衮必然会利用撤回关内的这段时间好好打造新式火器,一旦拥有充足的火器装备再卷土重来,到时候会如何? 武锐军最大的优势若是不复存在,就算军纪严明也未必会是满清悍勇的对手。 兵力终究还是武锐军的硬伤,十万大军听起来足够唬人,但是随着地盘越来越大,要是想要有效控制,就不得不分兵出去,而这还是常规军。 武锐军的特种侦查营、虎贲营是不能算在常规营内的,如此一来,真正能够用于作战的军队还能剩多少? 当然,这也是因为冯恺对于军队的纪律素质要求太高,否则征壮丁入伍,随随便便拉出个几十万的军队根本不费事。 然而参赞部几次提议都被主帅断然否决,理由很简单,兵贵精而不再多,武锐军若是因为扩军导致军纪废弛,那么不但无法增加战斗力,反而会无限将战力拉低。 很显然得不偿失,但是如此一来,就算武锐军不会遭受大幅度战损,为了控制地方,这兵力也会越打越少…… 这两者之间如何平衡倒也不算太难,但是得要等湖南、湖北和四川新成立的驻地军队把新兵给整编出来,四川的军工厂必须要保证足够的武器配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兵虽少但足够凝练,就好像是一支无比锋利的长矛,一矛刺出去,就算手持皮盾,也一定会被戳个透心凉。 等众参赞吵嚷了一阵子,冯恺笑道:“军师为何一言不发?” 冯恺说话了,众参赞自然也就停止了争吵,也都知道就算再辩上三天三夜也不可能辩出个结果,遇到这种情况,也就需要主帅一言而决了。 徐鹏苦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下官看来,不管是先伐南京还是先去找满清晦气,都是各有利弊,而下官觉得无非两点,其一,伐谁对于当前而言更符合武锐军的利益,其二,都需要多少时间。” 冯恺微笑点头,徐老五话说的很中肯,主要是时间问题,满清需要时间打造火器来对抗武锐军,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 武锐军的火器主要包括手雷、炸药包、火枪、火炮和热气球投放火油。 说实话,手雷和炸药包委实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但是满清在掌握不到火药颗粒化的前提下,就算仿造出来,对于冯恺而言也没有什么威胁。 至少威胁不会太大,炸药包需要就近投放才能形成杀伤,可惜在热武对阵冷兵器的战场,想要把炸药包扔到武锐军的阵营当中都不太现实。 用骑兵,那是火枪手的靶子,用投石车……就以现如今投石车的射程,那纯粹是给火炮塞牙缝的。 手雷若是不得要领,那是体积巨大的轰天雷,用人力扔,保证先把自己炸个人仰马翻。 其实轰天雷早在宋代就已经出现了,而且是守城利器,只可惜经历几百年,也没有太大的改进,体积大了不方便,体积小了威力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似乎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还有火炮,榴弹炮在军中也仅仅只是三门,而且不管是火炮本身还是炮弹都属于纯手工打造,和寻常几乎形成流水线的火炮,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也正是因为制造难度太大,所以至少在几年十几年内不解决诸多问题的情况下不可能实现量产。 能够远射达十五里的……榴弹炮,其实就是冯恺自己给脸上贴金罢了,别说跟后世的那种动辄就是数十里的轻型火炮比,就算跟晚清时候比,都还有一大段的距离要去追赶。 所以拥有底火的火炮现在注定不能成为主流,但是武锐军的火炮之所以远胜同时代的大将军炮,是因为制炮材料。 这里面牵扯到材料学,就不多废话了,而且武锐军火炮至少保证了每一根炮管内都刻了膛线,这才是火炮精度、射程的最大保障! 没人为多尔衮裹挟走的那些工匠打开这扇窗,就靠那些工匠慢慢摸索,估计没个三五年的时间想都别想。 至于火枪,武锐军火枪主要是完成了从火绳枪到燧发枪的转变,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多尔衮已经有了成品,就算照葫芦画瓢,也不会费什么事。 说起来颗粒定装火药,想必也难不住一心扑上去的工匠,甚至就连膛线也能刻出来,但是难就难在流水线标准化作业。 没有流水线,纯靠工匠手工…… 给多尔衮十年,他也别想制造出一万支标准化的线膛燧发枪。 要知道冯恺在成都蛰伏四年之久,前两年呕心沥血的筹办兵工厂流水线,后面日日夜夜打造火枪,最终也只造出了不到五万支,连全员装备军队都做不到。 这也是为何武锐军如此强悍,却依旧有半数还是使用刀枪冷兵器的主要原因。 只要火枪足够,五万刀枪兵瞬间就可以转化成为火枪兵! 不过也快了,进驻北京城的武锐军战卒总数差不多八万五,其中火枪兵和列装火枪骑兵差不多四万五,也就是说还有四万火枪的缺口。 这次光统帝前来北京登基,庞大的辎重当中就有三万支火枪以及无法计数的弹药、火油还有新征入伍,操练了一年的两万新兵。 三万支火枪先列装老兵,至于新兵先拿刀盾撑撑门面也就行了。 多尔衮看清了武锐军强大的本质,难道南边的人都是瞎子? 或许朝堂上的诸公忙着政斗,会选择当瞎子,但是那些军头呢? 这些军头难道不想强大,难道不会打探消息,他们不会搜罗工匠打造新式火器?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那么他们也需要时间,可一样都需要太长时间,而冯恺根本不会给他们时间。 成都四年编织巨网,如今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第三百零八章 形态 “攻略天下的核心是轻重缓急,武锐军如今面临的形势也是如此,南方军队孱弱,不堪一击,但是地域辽阔,想要征服难度不大,但是要耗费的时间绝对不短。” 冯恺顿了顿道:“而满清狼子野心,亡我汉家之心不死,如今只是觉得我军强悍,故而暂避我军锋芒,若是给足他们时间,这群恶狼必然会卷土重来,撕咬我汉家血肉。 得民心者得天下,南方百姓没有遭受大的兵乱,所以他们对于弘光朝并无排斥,此不利于我军征讨,而建奴裹挟数百万汉民出关,这些汉民却在日日哀嚎,期盼天军能够早日拯救他们于水生火热之中……” 支持先伐建奴的参赞顿时露出会心的笑意,支持先伐南京的参赞则是一个个闭上了嘴,虽然不太服气,但是大帅一言九鼎,他们还不够资格来质疑大帅的决策。 要是足够占理,那还能据理力争,可他们的理都说服不了对方,那还据个屁的理。 “其实纠结先伐南还是先灭建奴,这都无关紧要,争来争去也没多大的意思,按照本帅的意思,完全可以齐头并进,两路进兵!” 这话一出,众参赞包括徐鹏都目瞪口呆,要知道一般重大决策,冯恺都会先和他商议,商议好了以后在军议的时候徐鹏来拿调子,冯恺最后拍板。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省去不少各抒己见,相互扯皮的时间,也能树立起冯恺在军中的无上权威。 众参赞不是没想过要两路出兵,但是武锐军兵力单薄的弊端此时已经显现而出,这可不是装傻充愣就能当看不见的。 要知道北方可不只有建奴这一个心腹大患,真正的心腹大患是草原诸部! 建奴不担心草原是因为草原诸部早就被揍服了,甚至都和建奴成了自己人,如此一来建奴自然不需要考虑边患问题。 但是建奴不考虑,哪一代的中原王朝能不考虑? 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别管其它乱七八糟的原因,但肯定有天子守国门的意思在内,是为了将北方打造成军事中心,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对付草原强敌。 武锐军杀去关外,把满清杀到大败,甚至覆灭掉满清政权其实不难,什么难? 守御! 这和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是一个道理。 大明九边防线万里之阔,边军高达数十万,每年财政收入的一半都供应去了边军,你以为这银子是白花的,皇帝、户部勒紧裤腰带,都不敢克扣边军的军饷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不料理好边军,一旦草原诸部破境,那就是生灵涂炭,遭受的损失远远不是几百万两银子所能相提并论的。 皇帝不知道还是满朝的大臣不知道边军将领吃空饷喝兵血甚至养寇自重? 他们都知道,但是无力改变,因为小改不如不改,大改必然伤筋动骨,边军随便一场有策划有预谋的哗变就能让满朝诸公的头颅一个有三个大。 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罢了。 三品以下的官不够资格管这些,三品以上? 不好意思,人家还要努力钻营,准备往上升呢。 升到六部尚书乃至内阁一个级别,明哲保身才是头等大事,又不是一辈子不挪屁股的阁老,永垂不朽的尚书,为这事把自己搭进去? 不值…… 所以冯恺面临的现实问题还是九边,去攻打建奴,把建奴杀到胆寒容易,但是想全歼几乎不可能,建奴败了往白山黑水里面一逃,到哪搜去。 在没有办法彻底解决草原袭边问题之前,老老实实的以守为主才是正谈。 不过如今还好些,毕竟草原诸部没有诞生出一统诸部的强横人物,否则也不至于被区区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建奴压服。 但是冯恺知道,在座的参赞也清楚,这种事不可能长久。 就好像匈奴没了还可以有鲜卑、突厥、契丹、瓦剌、鞑靼一样。 这是游牧民族特殊的地理环境造成的特殊政治形态,恶劣的自然环境迫使各个小部落联合起来抱团取暖,然后大部落之间的相互攻伐,最终形成一统的草原政权。 草原一统,就意味着内部的敌人基本上已经被消灭,但是自然环境却没有丝毫改变,以前互相攻打会导致人口的急剧下降,还能抢掠对方来充实自身,现在难道自己抢自己? 不能抢自己怎么办?自然而然就会南下。 这种形态千百年来一直持续,并且看不到解决的希望,所以秦始皇才不得已修筑长城,历代也不遗余力的加固延伸长城纵深,说到底都是被逼的罢了。 不过众参赞不知道,冯恺可是很清楚的知道再过几百年,草原之患就会彻底消失。 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坦克大炮让跃马扬鞭的草原民族彻底变的载歌载舞起来了。 游牧民族赖以称雄的资本是骑兵,来去如风和茫茫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让中原王朝想要彻底剿灭牧患,几乎不存在任何可能。 然而随着火器的发展和大规模的运用,面对越来越凶残的火力网和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机械化军队,战马?骑兵?还骑射? 不载歌载舞还能作甚…… 可如今毕竟不是后世,冯恺一提两头并进,参赞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兵力薄弱问题,再紧接着就是九边防线问题。 如今防御九边的还是崇祯时代的边军,但是不要忘了,就算是崇祯刚接位那两年,皇太极都能从九边的防御缺口突入长城以内,然后肆虐一番后扬长而去,更不用说洪承畴的松山之败,直接把边军底裤都给输掉了。 现如今就边防线处处都是缺口,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筛子。 蒙古人被武锐军在西安揍的不轻,想来在三五年内不太可能大举犯边,但是草原人也要生存,一旦遇上大灾,冯恺也清楚,就算诸部知道南下和冯恺血拼死多活少,也一定会南下! 因为南下没准还能搏出一条活路,但是留下,当真是九死一生…… 第三百零九章 谈笑间 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把仁慈施加在对头那边,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冯恺面临的局面是他就算想征兵也没地方征去…… 算了,烦心的事这时候想也没用,只能靠时间来慢慢疗伤。 徐鹏委婉的把兵力不足的问题说了一遍。 “军师觉得,把满清打残,解救汉民回关需要多少兵力?” 徐鹏皱眉思索了小会说道:“至少三万!” 按照徐鹏的意思,讨伐建奴起码需要五万兵力,甚至只留下驻守北京的兵力,其余的必须全部出关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建奴也不是吃素的,建奴自身旗兵差不多五六万,蒙古诸部的军队只多不少,而汉军差不多也是这个数,这还是在阿济格兵败西安之后的数字,也就是说,武锐军出关要面对的建奴兵力差不多有十五万之众,甚至能达二十万! 就算对武锐军的战力足够自信,徐鹏也不可能盲目乐观,不过大帅的意思是两路出兵,他不可能直接说倾巢而出,于是说的很保守。 冯恺洒笑道:“建奴乃我军大敌,尽管遭遇惨败,但是主力尚存,不可掉以轻心,本帅自出川以来步步为营,宁可龟速进军也不急功冒进,就是因为我军兵力薄弱,经受不起太大战损。 咱们武锐军数万之众,说起来足以称雄一域,但撒向整个天下,委实是捉襟见肘啊。 本帅说两路进兵,可不想贪功冒险,军师说的没错,建奴的军事力量远非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可比,更不用说对阵流寇都屡败屡战的明军了。 所以这两路进军也需要有侧重点,本帅以为,打建奴要稳扎稳打,最忌急功冒进乃至轻敌,因此过关以步军为主,骑兵为辅,军事目的是溃敌救民。 进攻南面则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军事目的是歼灭和招降! 南方五大军团,如今左良玉已死,其部由其子左梦庚统帅,此子威信不足,根本震慑不住左部十余万骄兵悍将,估计此子如今时时刻刻都在担忧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死于非命。 所以本帅以为,可对左梦庚招降之,左部若降,尽管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胜在兵多,我军声势必然大震! 江北四镇,其一刘泽清反复无常,刘良佐胸无大志,这两人同样可以招降,不会有太大问题,那高杰本是流寇,残毒暴虐,不过势力终究还是太小,我军要是大军压境,此人多半也会投降,不降也会跑。 最后就是黄得功,这位倒还算是忠臣良将,不过实力比起高杰都不如,我军招降左部和三镇,黄得功自是独木难支,届时若降可委以重任,若不降灭之便是。”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徐鹏等参赞无不苦笑,弘光朝廷的中流砥柱就是江北四镇和左部,这五支军队若是没了,那么弘光朝廷岂能不亡…… 只是,大帅是不是说的也太简单?要知道弘光帝可是江北四镇拥立的,让他们放弃拥立之功,直接投降北京? 似乎不太可能啊…… 如果冯恺不是穿越过来的,那他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在南京朝廷,江北四镇再怎么说也是一方大佬,可要是投降了北京,那么武锐军就是一座压在他们头上休想搬得动的大山。 届时这些军头的地位就会恢复到崇祯十年以前,皇帝叫你干什么你敢不干?阳奉阴违都是极限了…… 但是冯恺知道,清军南下的时候,刘泽清降了,到了江淮刘良佐降了,左良玉见到清军杀过来直接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准备杀向南京,然后病死,其子左梦庚降清,高杰若不是被清将许定国诱杀,最后多半也会降清。 也就一个黄得功和清军死战到底,最后不敌自刎! 可以说除了潼关之战,还给满清造成一点麻烦外,在满清席卷天下的征途当中,对清军造成最大伤害的不是弘光朝的左部,也不是江北四镇,而是各地州府驻防力量,其中以江阴八十一日最为惨烈,又以扬州保卫战为典型。 至于南京……水太凉以及南京城里的那些勋贵直接投降了。 可叹弘光皇帝,坐上皇位的时候没准还想着自己也和当年的赵构一样,能当个几十年的皇帝,可才一年多,清军杀向南京的时候逃亡芜湖被俘,被押去北京处斩。 要是知道,朱由崧还愿不愿意当这个皇帝可就难说了。 一句话,天下百姓倦了累了,军头也好,匪寇也罢,都从内到外,从心到身累了…… 军议说到底就是给参赞们一个各抒己见的机会,免得让这些家伙一个个以为自己吃干饭的,至于意见没有那么重要。 冯恺会听取意见,但是他自带几百年的见识,以众参赞的局限性,能给予冯恺的帮助委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军师。” 徐鹏知道冯恺这是要宣布决定了,连忙起身俯身道:“下官在。” “参赞部拟文,送至各州府,还有江北四镇以及左部,本帅希望内斗早日结束,不要再让天下黎民百姓再受刀兵之灾。” “下官遵命。” “行文南京,告诉南京诸臣,若是归降,还可保官位不失,恩荣不减,若是执迷不悟……来日兵临城下,自有清算之时!” “是。” “以光统皇帝名义行旨朱由崧,让他承认自己乃是伪朝,接旨之日立即退位,可保亲王之爵!” “是!” “给史可法去信,言明民族大义,若是执意顽抗到底,届时受难的依旧是千千万万的扬州百姓,告诉他,本帅不愿妄加杀戮,但是也绝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他若要战,本帅奉陪到底,他若降,内阁有其一席之地。” “是。”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 冯恺想到了江阴八十一日,想到了阎应元,想到了这首绝命诗…… 上一世,阎应元为了抵抗异族统治,于江阴血战八十一日,杀戮十几万清军,满清三王因江阴之战而死。 那么这一世,阎应元面对的不是满清,是同样拥有旗号的明军,他会如何选择…… 第三百一十章 无君无父 军议的目的就是裁定战略方向,制定具体的战役细节。 传檄天下各府州,各领兵大将乃至南京朝廷诸臣和皇帝,目的自是兵不血刃,一统江山。 当然,打天下不可能光靠笔杆子和嘴皮子,还需要实力。 武锐军的实力天下皆知! 刘泽清、刘良佐、左梦庚连和满清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冯恺还真不信这些军头敢和武锐军鏖战! 至于南京,冯恺更不担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兵的没准一根筋,可这些圆滑世故的官油子,十有八九都不会把自己吊死在一棵已然快要枯死的大树上面。 所以在冯恺看来,南下……应该很轻松。 于是军令:梁岚率八千骑兵南下,前锋营副将陶康率五千火枪兵为辅,攻略南京朝廷。 虎贲营主将戴柳率全营,方小六率两千骑兵,先锋营主将率一万千火枪兵,袁老四率重甲步兵五千,主帅亲卫营战兵两万,总计差不多五万五千兵马,开赴山海关。 而冯恺则亲自镇守北京城! “大帅……如此一来北京守卫力量是不是过于单薄?”徐鹏不解问道,而且这一次冯恺分兵两路,他自己竟然不随军? 冯恺呵呵道:“我军的敌人只有草原、建奴和南京。 建奴和南京,本帅的大军现在去找他们麻烦,他们还敢来北京?至于草原,现在草原诸部的主力要么在建奴那边,要么就是上次被我军打断了脊梁,一两年内他们要是敢南下,本帅倒还敬他们是条汉子,说到底别说本帅还留了一万多兵马随时策应,就算只留个两三千,这天下谁又能奈何得了本帅!” 徐鹏觉得冯恺说的很有道理,都没个敌人,那还要那么多兵力驻守做甚? 军队的本职是保境安民,可你现在看看,这京畿还剩多少人…… 冯恺之所以不随军出征,是因为他要居中调度,而且还要在北京迎接光统帝入京登基,另外还要组织人口迁徙填充以及恢复民生计等等。 事情多了去了…… 将领的职责是完成主帅既定的战略目标,而冯恺这位主帅……自从他成为川王以后,实际上他就已经完成了从军人到政治家,身份上的华丽转身。 冯恺不是老妈子,没有当了主帅还要当保姆的责任,这次让麾下大将自己领兵征战,也是为了培养大将独当一面。 说到底,自己麾下看似猛将如云,战将如雨……实际上纯属往自己脸上贴金。 除了梁岚是大明正宗的武将出身,有长时间领兵的经验外,其他高层将领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泥腿子出身,五年前谁不是炮灰…… 热武军队和冷兵器军队最大的区别就是淡化了猛将的作用,说白了就是不需要将领亲自带兵厮杀,所以说梁岚和方小六这一类的将领,其武力值在武锐军军中的作用会无限淡化掉。 冯恺真正需要的是能够运筹帷幄,独挡一面的大将! 所以这些高级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磨砺去成长! 武锐军攻破居庸关,毫无阻碍进驻北京城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南方。 史可法手里拿着送来的情报,双眼发直,许久两行泪水竟然不自觉的流淌而出。 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哀伤又或者被风迷了眼睛…… 浑浑噩噩从城中大营回到督师府,史可法彻底迷茫了。 他和南京朝堂诸公斗争,被排挤,最终自请江北督师,是因为他已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朝堂上党争激烈,朝外军头火拼,王朝衰亡之像已然彰显的一览无余,这样的王朝若是还有希望,那当真是老天爷都瞎了眼。 甚至于史可法已然可以肯定,一旦建奴大军南下,这些拥兵自重,全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军阀,十有八九会投降满清继而倒戈一击。 身为督师却调不动军阀一兵一卒,你说可怜不可怜,悲哀不悲哀,史可法做梦都想拥有一支强军,然后跟建奴血战到底,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死的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大明的历代先帝。 但是想要拥有一支军队谈何容易,没银子什么都是空谈,所以与其说他是坐镇扬州,倒不如说他是在扬州城等死。 但是骇人听闻的血屠发生了,史可法惊骇之余,终究还是做出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般的决定。 他太清楚南京城里的那些官员是个什么德性了,他也很清楚,发生了这么多起灭门惨案,为了给士族豪绅一个交代,也为了安定豪门大族之心,南京必须要找出一个替罪羊。 而他是兵部尚书,督师江北,又恰好身在扬州,还遭受满朝排挤,毫无疑问必然是最合适的背锅人选。 这个锅他史可法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但是他知道,一旦背上这口黑锅,他的一世英名必然尽毁,自己孜孜不倦追求的身后名也将毁于一旦! 所以他豁出去了,想要他死可以,但是想要往他身上泼脏水,想要波及到身后名……不行! 所以史可法豁出去了,乱世当中什么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兵权,是要有军队效死! 只要有军队,就算南京诸公死命往他身上泼脏水……那又如何! 于是史可法直接用扬州四大被灭门商贾的家财征兵八万! 扬州人口不过八十万,等于是十征一! 只是如此一来,别管灭门惨案是不是他史可法做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私自募兵,视同谋反! 意图谋反的大帽子直接扣在了史可法的头上,可那又如何? 公道自在人心罢了! 朝廷非要给他扣要造反的帽子那就扣好了,弘光皇帝下旨让其回京述职,他只推脱军务在身,剥夺他兵部尚书职衔,无所谓,让他交出兵权,史可法就当成了放屁。 什么招数都用尽了,对史可法半点效果没有,朝堂诸公自是气极,但除了狂骂无君无父,乱臣贼子以外,甚至都不敢动手抓史可法在南京的家人。 因为史可法说了,不要逼他清君侧! 第三百一十一章 信念崩塌 当一代王朝从骨子里面开始腐烂,那么必然是没救了。 史可法已然认定大明王朝骨头已经烂了,都什么时候了,朝堂上还在争权夺利,还在如同疯狗一般互相攀咬,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始终想不明白。 除了想不明白,史可法如今还失去了方向。 清贼入关,志在天下,身为大明之臣,身为儒家子弟,他岂能眼睁睁的看着社稷落入异族贼手,但是史可法自己也知道,凭左部,凭江北四镇挡不住建奴,所以当以死报国! 这是一名胸中自有浩然气的节臣最后的倔强! 但是现在风云突变…… 满清被从四川山窝窝里面冒出来的武锐军杀了个落花流水,曾经杀的边军惨不忍睹的建奴,在武锐军的面前孱弱的就像是一个挥舞大棒,龇牙咧嘴的幼儿。 随着一场场战役的消息传到扬州,从来没被史可法正视的武锐军,也从不值一提到不可忽视,再到如今的如临大敌。 但是…… 武锐军不是建奴,冯恺也是汉人,而且冯恺打的还是蜀王的旗号。 当然,天下人都知道冯恺这是在掩耳盗铃,也都知道冯恺的司马昭之心,更清楚如今的光统帝不过就是冯恺手里的棋子,活脱脱的一个傀儡。 但是儒家最重礼法,至少现在冯恺还没有篡位,至少蜀王现在还是皇帝,尽管这个皇帝并没有得到南京的承认,但是为什么要南京承认,南京朝廷又有什么资格对四川政权指手画脚? 江北四镇能拥立弘光帝,冯恺凭什么不能拥立光统帝,难道蜀王就不是大明太祖的子孙! 这要是换做一年前,南京朝廷谁都不会在意什么狗屁的四川政权,在这群自以为可以划江而治的官员眼里,若是北伐能够成功,那么四川政权传檄可定,若是北伐不成,南京和四川互不干涉,你别烦我,我也不烦你也就是了。 可如今梦碎了…… 武锐军定四川全境,出川拿下湖南、陕西、河南、山西,直到如今拿下北直隶! 夺回祖宗宗庙,南京朝廷的正统性已然摇摇欲坠。 按理来说,值此危急关头,朝廷也该消停消停,想想看该如何应对当前局势才对,然而没有…… 朝廷诸公依旧醉生梦死,选择装瞎,还在做着南北朝的美梦,仿佛北军一日不兵临城下,就好像这天下依旧安宁,太平无事一般。 说真的,如果是建奴,凭借建奴那可怜的人口,南京朝廷若是虚与委蛇,没准还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和满清议和,争取划江而治。 但是和冯恺……绝无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大一统思想已然决定,南北两边绝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换句简单的说法,要么弘光帝退位,要么光统帝去位! 说到底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谁的拳头够硬,谁说话的底气就足! 但是对于史可法而言,就彻底陷入了两难之境。 面对满清,他可以舍身就义,可以慷慨殉国,但是面对同样拥有名份,虽然不怎么大义的光统朝,他还舍身赴难,到底有没有必要? 有必要……是因为谁都知道冯恺必然篡位,但那是以后的事,就算要殉国,那也该在冯恺篡位的时候殉。 没必要?他是大明的忠臣孝子,岂能委身事贼,哪怕这贼还没篡位。 史可法呆呆的坐在太师椅上,双目空洞无神,义子史德威到了近前连唤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 “龙江啊……你不在大营,来此何事?” 史德威蹙眉道:“义父,如今城中人心惶惶,都说冯逆拿下北京,不日就会南下,一旦到了扬州,岂不是兄弟内斗,民不聊生,不少家中有子弟应征入伍的家人都在大营外徘徊,试图把自家人给领回去……” 史可法目中精光一闪,旋即黯然失色。 对抗想要奴役汉民的建奴,全天下的百姓都应该同仇敌忾,当初他征兵的时候,告示贴满全城,宣扬的也是民族大义,言明一旦建奴统治华夏,那么万民将如同猪狗,还以当年蒙元将人分四等,南人命如草芥的事例说了一遍,这才应者云从,若非募兵之资不足以支撑,他即便要征募二十万大军都不存在丝毫难度。 可以说,这些选择入伍的青壮,他们入伍的初衷或许是为了拿安家银子,或许是为了有一口饱饭,但是在军中日复一日的宣教下,早已经对建奴恨之入骨。 如此一来,建奴即便杀到扬州,迎接建奴的也将会不死不休之战,即便不能胜,史可法也要让建奴知道华夏男儿誓死不给异族为奴的血性。 可如今…… 建奴跑了,即将南下的是明军,他们也是明军,这就是兄弟相残,何来大义! 信念一旦崩塌,再想收拾回来可就难了。 “军中如何?”史可法终究是一声长叹,连他自己都迷茫了,更别说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兵了。 史德威苦笑道:“军中骚动,不过还能弹压的住,大营外面的百姓也驱逐了几次,但是太多……” 史可法嗯了一声,这次征募的兵要么是扬州城里的,要么就是周边的,可以说都是乡里乡邻,之所以会应者景从,也是为了保卫扬州,护翼家人不失。 可也正是因为尽是扬州子弟,这一刻弊端也显露无疑,可不招本地兵去招外地的? 这些都是新兵,全靠一股信念支撑,你要是换了其它地方的兵,他们有多少能真心实意的为了家乡为了家人死战到底,尤其是当得知自己家乡都沦陷了,家人都生死不知的情况,你还指望他们血战? “人算不如天算。”史可法怅然道:“兄弟之争,岂能让百姓受难,你去军营就明说吧,告诉他们如今建奴已退出山海关,即将南下的是武锐军……也是大明之军,谁愿意留下护卫扬州不被武锐军所侵,就留下,不愿意的就去吧。” 史德威顿时大急,要知道这支军队对于义父而言意味着什么,一旦散了,南京那边…… 想要开口劝劝,但是见义父摇头摆手,这到了嘴边上的话终究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嘴脸 武锐军出征了…… 冯恺窝在以前的成国公府,现如今的川王府书房内,看着眼前的旨意发愣。 不错就是旨意……来自南京朝廷弘光皇帝的旨意。 不过在旨意的一边还有一封书信,书信是马士英写的,废话啰嗦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还是存心卖弄文采,总之一封信写的那叫一个文采横溢,花团锦簇。 他娘的,冯恺是大老粗好不好,写的这般文采飞扬算哪般鸟事?对牛弹琴咋滴。 看这种纯粹的文言文,大致的意思冯恺懂,但是要说完全理解……那几乎可不能。 所以在参赞充当翻译之后,冯恺也算拟清了意思。 首先,南京朝廷对于冯恺炸死张献忠的大功做出肯定,又对武锐军战败李自成之功,抒发无尽赞誉,言明冯恺乃是大明立国三百年第一良将,功绩甚至还在大宋岳武穆之上。 李自成逃了,南京朝廷表示遗憾,不过尽管冯恺没能诛杀李自成为先帝报仇雪恨,但驱逐建奴,夺回宗庙之功,已然可昭日月。 这封书信的核心意思就两样。 第一,对冯恺的功劳予以肯定并大加赞赏,引用了七八个古之名将来衬托冯恺的功劳足以彪炳千古,值此国难当头,社稷倾颓之际,冯恺就是上天降下来挽救大明江山的武曲星。 第二,冯恺身为大明之臣,理应派兵迎接弘光帝入北京,朝廷为酬其功,奏请皇帝,当封冯恺为王! 全文只字未提光统帝,甚至连蜀王两个字都没有,冯恺都不得不赞叹,这么夸他,是怎么才能让蜀王彻底消失的。 不过对南京朝堂诸公这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冯恺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当真是不服不行。 “五弟怎么看?”冯恺将圣旨扔在一边笑问道。 这次徐老五也没随军,说实话,徐鹏的军事水平真没有多高,他能成为参赞部部长,完全是因为是冯恺的把兄弟,不过华夏本身就是人脉关系社会,无才之人窃居高位者比比皆是,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参赞部也没有张良,刘伯温一类的军事谋划天才,或许也是因为历练不足的缘故,所以和将军们一样,都需要独当一面,先好好磨砺一番,再看看谁是沙子,谁是金子。 不过徐鹏军事策划能力一般,内政处理能力却也不俗,差不多相当于萧何一样的角色,因此留在京城处理内政、后勤诸事才算人尽其才。 “无非是拉拢分化罢了。”徐老五笑了笑道:“咱们武锐军一出川就席卷了半个天下,连凶狠强悍的建奴都望风而逃,南京诸公也不是傻子,他们心里面很清楚一旦我军南下,必然是摧枯拉朽,那么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大明两京,南都官员虽然不乏以此为跳板最终去了北京位极人臣的,但是更多的还是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养老之官。 北京陷落,崇祯天子罹难,北京朝堂大臣十不存一,这南京城里坐冷板凳的官员犹如枯木逢春,自然是卯足了劲争权夺利。 只可惜好景不长,他们还在幻想着和建奴划江而治,而我军已然杀进了北京。 北京乃宗庙之所在,法统之根本,二哥你扶蜀王上位,自然会迎立蜀王于紫禁城登基,南都官员岂能不慌? 但是不管怎么说弘光帝都要比蜀王继位名正言顺的多,这也是南都自认为的唯一优势。 另外,南都众臣虽然位高权重,可内部苟且,外又受制于武将,如此岂能甘心? 那么为了自身权势荣华,南都众臣自然会想方设法破局,而破局的关键就是二哥你。 只要二哥能够顺了南都官员的意,他们不但能借二哥之威压制江北四镇,还能继续保有现在的权势,至于坐在皇位上的是谁并不重要,左右都是傀儡罢了。 甚至于二哥就算自己称帝,小弟都敢说这南都众臣十之七八都会纳头便拜,这个时候大明国祚能否延续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自身的荣辱才是最关键的。” 冯恺笑道:“那么依五弟的意思若何?” 徐鹏大笑道:“大明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这群南都官员深受国恩,却无丝毫报效之心,当真是大明之悲,若以小弟的意思,当尽诛之,以谢天下!” “五弟,这胸中戾气不小啊。” 徐鹏讪讪道:“有感而发罢了。” 冯恺点头道:“五弟说的不错……”脑海中浮现出清兵抵达南京城下时候,那些南都官员奉迎新主的丑陋嘴脸,这心里就忍不住阵阵作呕。 希望武锐军抵达金陵城的时候,这群垃圾还能笑的出来。 转眼又是一月。 武锐征东军已然抵达山海关!征南军兵不血刃拿下整个山东,明山东总兵刘泽清降。 左部原本拥兵二十万,不过自左良玉死后,其子左梦庚压制不住军中的骄兵悍将,左部分崩离析,没有野心的部将有的躲入山中当起了山大王,还有的更干脆直接解甲归田,超过十万众则学李定国和李自成,选择离开华夏去征讨万方。 谁都知道大明天下乱了这么多年,也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不管是强势入关的满清还是如同大星一般当空的武锐军都已然具备了囊括江山的实力。 如今建奴已然仓皇败逃,武锐军主力已然向东而去,很显然说明一个问题,冯恺要将为祸大明数十年之久的建奴斩尽杀绝! 然而武锐军南下军队只有区区一万出头,而且大部分还是不利于攻城的骑兵! 建奴以骑兵为主,对付骑兵自然是骑兵最佳,而南方则以重城为凭,骑兵如何攻城略地? 冯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说明什么? 说明冯恺早就认定大明天下已经是其囊中之物,派遣一万三千兵马南下,都算是给左部乃至江北四镇面子了。 这天下对于冯恺对于武锐军而言,已然可以传檄而定! 开城投降……这新朝还是用人之际,自然不会做杀鸡取卵的蠢事,顽抗到底……无非是为大明陪葬罢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兵不血刃 能够成为高官的在这个时代就没有傻子,能够成为带兵大将的就算粗鄙,帐中也不可能没有拾遗补缺的幕僚。 这些可都是聪明人,但是聪明人最容易多想。 对于冯恺如此反常的军事调动,聪明人自然会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几乎大同小异。 不是冯恺不重视南方,而是冯恺认定一万三千兵马对付南方诸军绰绰有余! 对于南方诸将而言是不是很屈辱?屈辱个屁…… 冯恺可是能干翻张献忠,逼的李定国和李自成不敢争锋,只敢一个逃往西域,一个下海的狠人。 对了,还有那个原本号称大明最强悍的武装力量,拥有五千关宁铁骑的吴三桂,也被吓的逃去了东南,如今估计还在深山老林里面和东南那些小国捉迷藏呢。 满清那么强,洪承畴统率大明十几万军队遭遇松山之败,以至于丧尽边军精锐,李自成纵横天下十几年,大明帝国都可以说亡在了这巨贼手里,可一片石一战,杀的李自成二十万大军如丧家之犬。 连那般强悍的满清都迫于武锐军之威,最终舍弃一切逃出了关,南方这些连李自成都不是对手的军队还妄图抗衡武锐军? 鸡蛋碰石头都不带这么碰的。 所以南下军队当真是如势如破竹,早被建奴羞辱的毫无斗志的刘泽清还没等武锐军抵达济南,梁岚就收到了刘泽清的降书,至此山东抵定! 只剩下三万人马的左梦庚本打算南下逃去福建,毕竟襄阳离冯恺的地盘实在太近了,近到估计用不了半年就得被包围。 左梦庚自然知道,冯恺派遣大将入驻河南、湖南、陕西和湖北,其中驻守湖北的武锐军大将名叫简傲,这厮带了两千兵马到了宜昌之后,立即发布征兵令,征兵两万! 左部兵马至少四五千竟然跑去宜昌投了武锐军。 而他左梦庚即便事后知道都不敢派兵去管,否则必然哗变! 可也正因此事暴露了左梦庚软弱的本性,左部越来越多的部将选择背弃。 就在左梦庚惶惶不可终日,打算率领本部最忠心的三万人马南下之际,冯恺的招降信到了。 信中恩威并施,阐明当前形势,明确无误告诉左梦庚,武锐军即将大举南下,发起统一天下之战,任何妄图阻止天下一统之人,必然会在武锐军征讨之下成为飞灰! 念在其父左良玉这些年征剿流寇颇有功勋的份上,力劝左梦庚弃暗投明,若改弦易撤归于光统朝,不失封侯之位! 左梦庚就算软弱可也不傻,听取幕僚建议之后,对于天下形势已然有了最基本的判断。 这个判断就是武锐军兵出山海关与满清决一死战,若胜,天下必归于冯恺,若败,就算武锐军元气大伤,左部也绝非其敌手,至于苟安于南京的弘光朝廷,不管谁胜谁败,覆灭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若是想当弘光帝的忠臣良将,那就要做好殉葬的准备,若不想…… 若是不想死,左部还有两条出路,其一学李定国、李自成或者吴三桂那样率领本部人马离开华夏,不管是出海还是去西域甚至去草原都不是不可以,但是总之一点,不归顺冯恺,在华夏就绝对不会有活路。 第二点自然就是归顺,但是冯恺此人究竟会不会卸磨杀驴谁都没办法保证,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如今还有用的着左部的地方,若是没了,左部被收剿兵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左梦庚确实没他老子那么圆滑和硬气,但是软弱不代表优柔寡断,仅仅一个晚上,熬了一夜眼睛通红的左梦庚就做出了决定。 降! 之所以降原因也很简单,首先他乃至麾下部卒都是土生土长的汉人,若是远离故土,这三万人最后能剩下多少,谁也说不清。 左部和李定国、李自成不一样,这两个家伙都是十足的流寇,一个掘了大明皇帝的祖坟,一个逼死了崇祯皇帝,完完全全就是巨寇中的巨寇。 对于他们自身乃至麾下贼寇而言,他们这些年作的孽实在太多太多了,说是天怒人怨都不为过,他们可以降,但是必须要做好被冯恺清算的准备! 其部也是一样,天下不稳一切不提,一旦天下大定,鬼知道皇帝会不会一一甄别,给这些年死在流寇手里的无辜百姓报仇,进而获取天下民心! 能成为皇帝的谁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几万乃至几十万颗人头落地,估计都未必会让开国皇帝皱一下眉头! 冯恺如今终究代表的官,而李自成是贼,官贼不两立! 当初张献忠被明廷招降为何死抓兵权不放,因为他早就看透了官贼不两立的本质,也早已经认定明廷之所以招降他,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一旦天下大定,第一个被清算甚至被凌迟的肯定是他。 谁让他张献忠挖了老朱家的祖陵,这要是都能放过,崇祯帝就算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但是左部不一样,左部说到底还是官军,而冯恺明是窃国之贼,但名头依旧是明军。 即便分属不同,可都是明军,至于别的,那是朝堂上攻伐扯皮的事,他左梦庚如今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屁事。 现如今左梦庚也算是心力交瘁,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打算降了以后,即便是交卸了兵权,也全指望朝廷能不食言,让他做一个安乐侯爷了事。 于是降! 左部一降,湖北尽落武锐军之手。 随后冯恺军令传达襄阳,命左梦庚率本部三万人马立即启程进军南京! 至此,武锐军南下未经一战,未放一枪,已然坐拥左部军和刘泽清军,兵力已达超六万之众! 一切皆在冯恺料算之中! 随着左梦庚和刘泽清投降,武锐军高歌猛进,不日便挥师进入南直隶! 南京诸公彻底慌了…… 光统元年十一月初,武锐军抵达淮安,驻淮大将,江北四镇之一的广昌伯刘良佐部投降! 十一月十六日,八万大军抵达扬州城下! 第三百一十四章 火舌之吻 三百只热气球在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山海关上空肆意倾砸着陶油罐。 西安夜袭,已然让满清知道武锐军拥有空中打击的手段,只不过不知道具体是何等手段罢了,然而居庸关上的热气球终于让这些从白山黑水当中走出来的土鳖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神乎其技。 几乎通神一般的手段传到多尔衮耳朵里的时候,让这位大清国摄政王,满清的绝代枭雄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深深的绝望。 既然已经暴露自然也就没了藏着掖着的必要,所以在大军抵达山海关的第二日,明知绝无可能招降的前提下,统兵主将袁老四,即刻下令攻打山海关。 面对雄城坚关,没有什么是比火攻更完美的战法,而用火什么能比得上热气球? 袁老四一次性拿出五成储备的火油直接倾泻在了山海关之上! 天下第一雄关顷刻间成了天下第一火关,西安城墙上的那一幕再次上演,只是远比那一次更加惨烈。 原因很简单,打西安的时候是夜间,西安守军只有少量在城头上宿卫,加上李过见机的快,所以哪怕是城头守军都逃掉了不少,但是山海关不一样。 面对来势汹汹的武锐军,清军如临大敌,光是关墙上准备御敌的汉旗兵马就达七八千之多。 而且袁老四还用了绝户网! 武锐军投掷火油罐并没有直接投在关头之上,而是投在了清军退路上面,那些守御关墙的清军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势,一个个的直接都看呆了去,等到号丧着发觉不退,几十根火把从天而降,瞬间便是冲天大火。 随后热气球极速升空,否则冲天而起的热浪非得将热气球给冲掉下去不可。 很快又是无数的油罐砸在关头上面,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火把,同样的冲天之火。 山海关关头倒没有被火焰彻底吞噬,但是没有被火焰笼罩,挤满了守军的区域,只会更加惨烈。 铺天盖地的火焰连空气都被焚烧一空,挤在空地上的守军最终的下场只会是窒息而死。 和在火海当中翻滚哀嚎的守军相比,活生生被憋死或许还算好些,至少死了不会成为一具焦炭,但是死后那恐怖狰狞的面庞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心惊胆战,夜夜难以入眠。 随军参赞庄不疑默默念诵着佛经,似乎是在为惨死于关头上的守军往生超度。 “二哥在成都的时候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还自相矛盾的话,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说以杀止杀,是为了能让更多的无辜百姓免于战火之灾,本将耳朵听的都快起老茧了,也觉得本将已然足够铁石心肠,可看到眼前的火海炼狱,竟然会泛起一丝不忍……” 西安夜袭之火和这山海关之火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个是在夜间,而且出动的就只有飞天军,夜色之中看到的只有通天之火,对于炼狱之景体会的终究有限。 而且西安守军当时被烧成焦炭的也仅仅只有数百,当武锐军漏夜杀上城去,又哪有闲情逸致去看那些焦尸。 可现在不一样,大军就在数里之外观看飞天军在山海关上的表演,那关墙上上万守军浑身冒火,四处乱窜,跟下饺子一般砸落关下,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即便隔着数里远都声声入耳。 山海关守军已经彻底疯了,还没被烧死被憋死的守军哀嚎着从关头上接连不断的往下跳,八里长的关城四处都是惨叫着摔落城下的守军。 山海关高近五丈,那可是接近十五米,从这种高度摔下来,除非漫天神佛保佑,否则就算侥幸不死也是骨断筋折,在战场上重伤……几乎等于是宣判了死刑。 镇守山海关的乃是努尔哈赤第七子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和三顺王之一的怀顺王耿仲明。 满清三大顺王之一的智顺王尚可喜随阿济格西征,在绝望之余,选择拼死一战,最终如愿以偿死于西安之役。 如今怀顺王耿仲明步上了尚可喜的后尘,不过想来耿仲明在临死前一定会无比羡慕尚可喜,因为至少尚可喜死的还像个男人,他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虽死不冤。 可他却是被活活给憋死了去,死的憋屈无比,也狰狞无比。 阿巴泰死的更加惨烈,飞天军升上山海关之时,他就意识到不妙,等到飞天军投掷油罐时候,惊骇欲裂的阿巴泰立即撤离关墙,然而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火把从天而降。 刚才踏上火油路的阿巴泰瞬间被火海吞噬,身边护卫的几十名亲兵谁也没能逃过火舌之吻…… 袁老四有些不满,于是脑子里面又想起了老二说的话。 还记得当初在成都的时候,面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完没了的操练,不少将士都心存不满,认为武锐军足够强悍,早就该拉出去征战天下,为二哥打下这大明的花花江山了。 然而二哥一直强压着,最终还在崇祯殉国之后将蜀王扶上了皇位。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武锐军高层目瞪口呆。 当初弟兄们潜入成都,有惊无险的拿下蜀王府,那个时候他们还需要蜀王这面大旗来遮风挡雨,也是吃定了崇祯皇帝在当前形势下,就算明知道蜀王或者说冯恺图谋不轨也只能咬牙忍耐。 要不然如何?派兵攻打四川?那也得有兵才成…… 但是武锐军兵强马壮,战将如雨,甲士如林,蜀王的利用价值早就没了,那个时候就算冯老二一刀把蜀王杀了,自己坐上皇位,崇祯帝又能如何? 但是冯老二咋说的? 他说蜀王的价值不在成都不在四川,而是在天下! 他不惜一切代价锤炼出武锐这样的强悍之军目的何在? 不在战争,而在威慑天下! 还说过武锐军一旦出川,不会经历太多的大战、恶战,至少不会有太多两军正面冲杀的机会,因为只需要几战,就足以让天下间任何一支军队胆寒,包括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奴! 至于蜀王称帝,则是大义,是名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天下传檄而定之根本! 第三百一十五章 猛将的悲哀 没人能吃透冯恺说的那些话,也根本不觉得乱战的天下会传檄而定。 至于军队……费尽千辛万苦,花费数千万两白银整饬出来的大军,说是不为作战为了震慑? 谁都不会相信好吧。 不过最让众将接受的不是这些而是…… 冯大帅曾言,随着武锐军火器震撼天下,这天下的军队将会在几十年间彻底完成蜕变。 这个蜕变就是冷兵器搏杀的时代将会彻底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会是热武争锋! 冷兵器时代的厮杀需要能够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将,因为猛将冲杀在前最能激励士气! 可冯大帅说了,热武时代的战争不需要猛将,需要的是智珠在握,能够坐镇中枢,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灭敌于无形之中的智将! 所以武锐军的将领需要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学习并巩固学到的知识,比如军事理论,战役论析等等。 基本上也就是将军和参赞合一的存在。 那么为什么不用参赞直接带兵? 答案是可以! 但是武锐军的参赞……不可以! 因为武锐军的参赞只是寻常的读书人,读的依旧是四书五经,走的仍然是科举出仕的老路,他们并没有实战经验,也就没有通过一场场战役归纳总结出得失的机会。 武锐军需要的是比如崇祯年间的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乃至汉奸洪承畴这一类的智将。 诚然,这些人也都是读四书五经出仕,但是他们中了进士之后,自然不需要再去啃书本,于是杂书便成了这些人的案头之物。 嗯……兵法也是杂书…… 光有理论自然远远不够,军事理论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也难免纸上谈兵之嫌,理论结合实践才能培养出真正的帅才。 好在乱世从来都不缺实践的机会。 好男儿谁不想封侯拜相,这几十年间苦读兵书,苦学兵法的官员多了去了,可最终也不过出了那么寥寥十来位儒帅罢了。 对于冯恺的话,诸将自然不会反驳,但是不反驳不代表不可以不以为然,索性冯恺也知道说教委实过于苍白,于是只是告诉诸将,战场将会印证他所说的一切。 看着完成任务飞回来的飞天军,袁老四嘴角直抽,可算是真正理解冯大帅说那些话的意思了。 眼前感觉还不算强烈,可山海关上的大火实在是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仅仅只是安排飞天军出马,然后他们就站在这里看戏,戏结束,山海关便已成了囊中之物…… 要猛将何用?屁的用…… 悲哀…… 对于大明而言,山海关乃是抵御建奴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山海关不失,建奴就算想要抢掠中原都必须绕道草原寻找突破口,山海关一日不拿下,就算建奴杀入华夏几百次也没用,因为退路不通,一旦大败被围追堵截,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由此可见,当初吴三桂献山海关对于建奴而言确实算得上是居功至伟,在后世,主流观点也认定,吴三桂献山海关以图自保乃是华夏被奴役的始端,所以说吴三桂是汉奸走狗都算是轻的,这家伙就是十足的民族罪人! 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 如果满清统治了华夏,那么山海关的作用就会彻底消失,可如今建奴逃回了关外,那么山海关就成了建奴抵御中原王朝出关的重要屏障。 多尔衮很重视这道屏障,所以在山海关驻守了三万兵马,并且让阿巴泰和耿仲明为正副守将,目的就是要将武锐军死死拖在山海关! 耿仲明可不是唐通,怀顺王对大清国那叫一个忠心耿耿,其麾下火器营更是对大清这些年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多尔衮相信阿巴泰会造反都不会相信耿仲明会背叛大清。 山海关也不是居庸关,多尔衮也知道武锐军有飞天军,但是靠那大号孔明灯来运送军队入关,那是异想天开,来多少估计都不够塞牙缝的。 当然还可以投掷火油,多尔衮岂能对此没有防备,防止火油燃烧肯定不能用水,这是常识,用水基本上和火上浇油没多大区别。 但是以沙土覆盖效果绝佳,更何况火油投掷还需要引火,这中间是有时间差的,利用好这个时间差,孔明灯投放火油的威胁就会被缩减到最小。 所以山海关关头上面堆放了无数袋沙土,只要火油罐砸在关头上面就立即以沙土覆盖,当然这样不可能完全杜绝火油攻势,但是能将威胁降到最小!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孔明灯上扔下引火之物也无所谓,被沙土覆盖大部分火油不会引发多大的火势,小股火焰沙土随手就能给灭了。 可以说,多尔衮的应对没有半点问题,这种方法也确实能让火海攻势彻底失去作用。 没有了飞天军,武锐军攻城利器就只有火炮,不过多尔衮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冯恺的炮弹多,还是山海关的城墙更结实! 笑话,要是山海关能被火炮随随便便就轰踏了城墙,那也好意思称之为天下雄关,也不够资格将大清国死死摁在关外只能望关兴叹。 当然沙土覆盖只能算是制标,还治不了本,如何治本,想治本唯有把孔明灯给弄下来。 多尔衮集思广益,倒是有两个法子,其一就是床弩,正常床弩最远射程高达一千三五百步,不正常的那种需要七八十个上弦的超级床弩甚至能射到两千步开外! 按照济尔哈朗所见,武锐军的孔明灯高度差不多也就五六百步,如果让床弩对空射击,以床弩的精准度自然是一射一个准,根据孔明灯的原理,只要那球体破了漏气,自然而然就会坠落下地。 可还是那个道理,自从有了火炮以后,床弩就渐渐被淘汰出了战争序列,不过多尔衮为何不觉得火炮也能射? 因为准头太差,没有刻膛线的火炮,在炮弹射出去以后只能预估一下落点,想精准打击,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管是床弩还是火炮,想要对空射击,放在平地上面肯定不行,那么就需要搭设发射台…… 第三百一十六章 威慑力 制作组装床弩,搭设发射台都是需要时间的,然而冯恺入京不过小半月便派遣大军进军山海关,建奴哪来的时间……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空对空,建奴自己鼓捣出这种大号孔明灯出来抗衡武锐军,但是这想法也就想想而已,多尔衮连实验的兴趣都不带有的。 飞天如果那么容易,古往今来也不会至今才有人能升空。 多尔衮不知道的是,就算他能把热气球给鼓捣出来也没用,要知道飞天军组建以后,光是热气球改良都进行过十几次,从组建到成军更是摔了几十位军人。 窝在山里面训练了大半年,这才让每一位飞天军人能够熟练掌控热气球,能够根据风向把热气球送到任何一个地方,也才能熟练控住火焰,让热气球内的蒸汽密度变大或者变小,从而控制起落。 算来算去都还是以沙土克制最为简单和划算,但是多尔衮做梦也没想到冯恺竟然那般无耻…… 飞天军竟然没有先攻击山海关本体,而是先断了守军后路,后路上面可没有沙土袋,大火冲天而起之后,恐怖的高温直扑关墙,身在关头上的守军面对冲天之火和恐怖热浪,在加上空气被燃烧以后那种压抑的窒息感,彻底慌了阵脚,等到飞天军开始朝关体进攻,守军就成了没头的苍蝇四下乱窜,那里还有精神去用沙土掩埋。 于是守军最后一个个被做成了烧烤…… 关头上万守军被烧死,那种场景震撼的可不光是武锐军的兵,还有近距离观看这场大戏的建奴和蒙古兵。 此刻就算再如何凶悍,面对眼前这种宛如灭世一般的恐怖场景,耳朵里面传进来的凄厉哀嚎,没有上城的两万兵马差点疯了。 阿巴泰和耿仲明死了,汉军和八旗旗兵群龙无首,作为预备军随时准备出关给武锐军致命一击的蒙古兵直接逃了…… 说实话,蒙古人早就想逃了,在阿济格大败于西安,旗兵和蒙古三部火拼,最后三部残余人马逃亡之后,东路军和在北京城的蒙古诸王就已经打算逃了。 一盘散沙的蒙古被女真打服,并不代表蒙古诸王心里面有多服气,至少没谁愿意被当成奴才如同狗一样被建奴驱使。 但是没办法,各自为战,互不统属的蒙古诸王谁也不是建奴的对手,于是被威慑,被压服。 建奴的本钱就是八旗兵马,威慑的力量来源于八旗兵悍不畏死的恐怖战斗力,面对孱弱的大明,攻伐大明能抢饱掠足,蒙古人追随的自然还愉快。 可如今汉人出了一个更狠的,仅仅一战就打断了建奴的脊梁骨,吓的多尔衮狼狈而逃,可想而知,只要武锐军一天不衰亡,估计就算借建奴几个胆子,建奴也不敢轻易犯边。 无敌神话被打破,军事震慑力顿时没了一大半,再加上西路军的三位蒙古王宁愿和建奴血拼都不愿意和武锐军正面厮杀,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军事威慑力已经发生了转变,蒙古人怕了,不仅仅是怕了武锐军,而是怕的中原王朝。 从古至今,除了极个别的一统王朝比较废柴以外,大一统王朝在开国几十年间几乎都能把蒙古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比如汉武帝、唐太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明的成祖也是一样,五征漠北把北元黄金家族揍的彻底灰飞烟灭,但是王朝有兴盛就会有衰败,一旦衰败,失去压制的草原就会迅速崛起,不管会不会诞生出一统政权,都会成为中原王朝之大敌。 永乐帝五征漠北把草原各部揍的痛不欲生,可没过多少年,鞑靼、瓦剌相继而起,于是大明边患不绝。 李自成运气逆天杀进北京逼死崇祯,若是大顺朝能够一统天下,或许开始的还不至于对草原、关外产生威胁,但是用不了多久,大顺必然会锤炼出一支强军,然后强势狙击草原各部,这是肯定的,毋庸置疑的。 之所以一开始不会,是因为顺军虽然号称百万,然而八九成都是被裹挟的平民,手上连武器都没全,裹在军中除了壮声势以外,就是当炮灰。 但是一统了天下,这种情况必然会改变,厉兵秣马是可以肯定的,再加上开国的老营精锐,轻轻松松就能锤炼出真正的百万大军,届时不管是建奴还是草原各部,都会迎来真正的噩梦,还想如皇太极时代那般隔三差五的来关内抢掠,做梦去吧。 可惜李自成不是天命之子,冯恺才是! 窝在成都,白手起家,死死蛰伏,仅仅用了四年时间就锤炼出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悍大军,彻底打破精锐不是练出来而是杀出来的这一论调,清晰无误的告诉天下人,就算是埋头苦练出来的兵,一样是天底下一等强军! 这还仅仅只在四川一隅,仅仅只用蜀王府的财富,若是冯恺得了天下,给他两三年的功夫锤炼出一支百万大军,建奴还有活路? 建奴是死是活,蒙古诸王不关心,他们也不担心自己,因为草原太辽阔了,中原王朝就算再强悍,也不可能占据不适合农耕的广袤草原。 所以谁他么愿意和建奴绑在一起去承受新兴崛起的中原王朝之怒火。 不过多尔衮不愧是用睿字打头的亲王,这家伙有勇有谋,能说会道,一番大忽悠之后,蒙古诸王也觉得多尔衮说的有道理。 多尔衮说的很简单也很客观,就是武锐军之强是强在火器而不是强在兵卒本身,甚至断言,只要有足够的火器,那么新征的兵经过几个月最多一年的训练,就足以成为一名合格的火枪兵! 而火枪兵和刀枪兵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不需要直面厮杀,所以也就无需通过血战来培养胆气,这才是冯恺能够短短四年时间就锤炼出十万大军的根本。 甚至于多尔衮断言,其实武锐军早就锤炼的差不多了,甚至提前两三年出川都不存在任何问题,而冯恺之所以按兵不动,死死蛰伏的原因就是等死。 等崇祯死…… 第三百一十七章 踏关 多尔衮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崇祯已经死了,所以他可以倒推,然后得出崇祯必死无疑的结论,但是这个结论忽悠那些一根筋的蒙古王没什么问题,但是很难说服自己。 因为漏洞实在是太多了,但是细思极恐的是冯恺为何会预测到崇祯几年内必死? 要知道五年前,大明的局势还没糜烂到两年前的地步,大明未必会亡,大明不亡,崇祯怎么可能会上吊。 说来说去都是悖论,但是多尔衮很自信,所以他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多尔衮也不是那种死钻牛角尖的蠢货,所以想不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不想。 可仅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说服蒙古诸王,说白了蒙古诸王需要的是干货,是满清到底能不能干掉武锐军。 这是唯满清马首是瞻的第一前提! 所以多尔衮列举了几种破解武锐军火器的办法,比如使用巨盾,比如身穿火器无法穿透的重甲等等,但是这同样不足以让人信服,因为武锐军不光有火炮,他们还有火炮、炸药包、手雷…… 铁甲能挡得住火枪,难道能挡得住火炮,挡的住一旦爆炸就能炸翻一片的炸药包。 于是被引出重点,多尔衮也知道治标不治本,所以他为自己撤出山海关找到了绝佳的借口。 这个借口就是暂避锋芒,伺机而动! 大清国从关内抓捕了数万工匠,这些工匠日以继夜的仿造武锐军火器慢则半年,快则三两个月就能完美仿造。 然后就是量产,再然后就是装备出一支三五万兵卒的火枪军出来。 多尔衮算过,这个时间大约是两年,最迟不超过三年。 三年,足够了! 在多尔衮看来,冯恺进了北京,就拥有了法统上的大义名份,那么他绝对不可能容忍南京朝廷的存在。 所以冯恺会在第一时间发起统一战争! 就算要来找大清国的晦气,多尔衮算来算去,也认定冯恺最多会派上万兵马,以牵制蚕食为目的,和大清国作战。 而他在山海关布置了三万雄兵,其中蒙古兵就有足足两万,他就是要让蒙古人亲眼看看他的破解战法,是如何把武锐军死死挡在关内不得寸进,进而恢复对大清国的信心。 可惜的是他想错了也玩脱了…… 冯恺直接派五万大军进攻大清国,而统一战争仅仅只派了一万三千兵马,这说明冯恺也意识到绝对不能给大清国时间,他必须要在大清国喘过气来之前,毕全功! 他更没想到被他依为长城之靠的山海关在飞天军的火海攻势下是那么的脆弱,脆弱到那般的不堪一击。 判断失误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也就是典型的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关城上的七千汉军,三千女真旗兵,阿巴泰,耿仲明尽数死难! 随时待命准备出关冲阵的两万蒙古兵出关了,不过不是向关内和冯恺拼命,而是屁股一掉出了关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入草原…… 对于蒙古人来说,建奴惹不起,冯恺更惹不起,留下来,蒙古军肯定会被建奴驱使和冯恺玩命,那么到最后是什么下场? 炮灰是什么下场,蒙古军就是什么下场,至少在目前不会有一点悬念。 死道友不死贫道,原本草原被建奴压制不得不服,现在你建奴自己都快完蛋了,谁他娘的还陪你玩? 撤回草原,天高地阔,建奴能咋滴,先看看自己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再说好了,以后要是真能干掉武锐军,那大蒙古再来投也就是了…… 于是两万蒙古军跑了,比建奴从北京逃跑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山海关一战的影响绝不止于此,那些没来山海关的蒙古王公必然也会逃,而且建奴还不敢拦,就如同当初吴三桂要走,阿济格同样不敢拦是一个概念,否则如今畏武锐军如虎的蒙古王公必然会和西路军一样,爆发内部冲突。 火拼的代价是建奴根本就承受不起的。 蒙古军要是跑光了,汉军如何? 比如三顺王如今唯一还活着的恭顺王孔有德,一想到尚可喜和耿仲明死的那么惨,会不会兔死狐悲,然后生出异心? 还有洪承畴,这家伙现在估计已经如丧考妣了吧。 袁老四踏上了天下第一雄关! 但是上了关墙的兵卒都吐了,一时间空气中混杂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没办法不吐,实在是……真的是太恐怖了。 几里长的关墙上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的焦尸,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拥挤在一起,因窒息而死,面目狰狞的尸体。 这一刻,战争的残酷再一次丝毫不加掩饰的出现在了众兵卒的眼前。 “尸体全部抬下去集中掩埋,虽说如今天气冷冽,但是不能掉以轻心,若是发了时疫,可就是灭顶之灾。” 袁老四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毕竟是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悍将,心理承受能力选非寻常小兵可比,尽管看着眼前如同炼狱一般的关头有些不适,但还能忍得住。 一具具尸体被抬下了关,运送到五里外早就挖好的大坑直接扔了进去,这坑是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开挖,未雨绸缪做到这等地步,天下间除了武锐军以外,估计也是别无分号了。 但是很明显坑挖小了,谁能想到飞天军办事这么靠谱,一场大火竟然烧死敌军破万! 按照原先的估算,能烧死三千守军就算不错了,这一把火的目的是把山海关关头烧空出来,然后如同西安那般见机抢关。 可谁能想到飞天军竟然恐怖如斯,不但烧死上万,还吓退了关内的两万蒙古铁骑。 而武锐军自己毫发无伤,除了一个攀城头崴了脚的小兵外连一个伤兵都不带有的…… 袁老四已然佩服的五体投地。 “冯……大帅说过,多尔衮将山海关视为抵御我武锐军的绝对屏障,想凭借山海关将我军死死拖在这里,从而为建奴争取到足够弥补差距的时间,可如今山海关一日而下,估计多尔衮已经慌成狗了吧。” 多尔衮确实慌成了狗,或者说建奴诸王全都慌成了狗…… 第三百一十八章 逆血 盛京,睿亲王府。 向来以沉着冷静,英明睿智,英勇善战,享誉大清国的摄政王多尔衮此刻一脸阴霾的坐在主位上面,沉默不语。 山海关战况以最快速度传到了盛京,听清战报的多尔衮彻底傻了,慌了,往日果敢睿智的形象已是荡然无存。 惨烈,自老汗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萨尔浒之战,征服草原之战,宁锦之战,松山之战…… 大金乃至大清国虽偶有败绩,但更多的则是风卷残云般的大胜。 偌大的大明王朝说是亡在大清国手里都不为过,若非大清国死死牵制住明朝边军主力,以至于让大明没有空闲腾出手去剿灭国内叛乱。 那什么狗屁张献忠、李自成早就被剿灭八回了,若非流寇屡剿不灭,崇祯帝又岂会不择手段的强征赋税,以至于国内民不聊生,流寇动辄就能卷起数十上百万大军。 数十年如一日,大清国才有如今之国势,本该高歌猛进,一举夺了汉人天下,却没想到凭空冒出来一个武锐军。 大清国何曾经历过西安城下那等惨败,何曾经历过山海关如此沉痛之败! 在大清国眼里不可逾越的雄关在武锐军的眼前孱弱的如同一堵土墙,仅仅只是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随之埋葬的还有三千骁勇善战的女真旗兵。 可笑可怜的是,山海关破了,大清国死难战卒上万,还有两万蒙古军直接逃回了草原。 如今的大清国仿佛就是风中飘摇的棉絮,只要风势一大,或许便会飘的漫天都是。 多尔衮想不通为何本该是如日中天的大清国,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就日薄西山了。 当然,这都拜武锐军所赐,多尔衮也觉得自己已经无限高估了武锐军的强横战力,可到头来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远远的低估了。 想当初因西路军之败,他顶住无比巨大的压力,让尝到甜头的大清国诸王公选择将东路军撤回,旋即面对来势汹汹的武锐军,又直接毅然决然决定让大清国回转关外。 为此,他被诸王公在背后戳脊梁骨,尽管还是被其以皇太后懿旨强令拉出了关,因为他意识到武锐军势大绝难力敌,所以想以空间换时间,也是笃定冯恺必然会发起一统战争,而不会将战略重点放在关外。 觉得自己算无遗策的多尔衮彻底算错了这一步棋,但同时也为了以防万一,故而在山海关驻扎了三万雄兵,枕戈待旦! 该做的都做的,该算的也都算了,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多尔衮只觉得胸口堵的难受,逆血更是在喉口吞咽,若不是强咽着,只怕早就喷吐而出。 面对突破山海关的武锐军,大清国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际,若不拿出对策,只怕灭国之祸不远。 耻辱,真正刻骨铭心的耻辱, 此刻,大清国诸王,八旗旗主,汉人洪承畴、范文程等,蒙古科尔沁等部王公云集于睿亲王府,一个个面色晦暗,彷徨难安。 “说说吧,我大清国何以应对?” 任谁都能听出多尔衮话音中的虚弱,顿时一个个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多尔衮的目光在洪承畴和范文程的脸上转来转去,论起谋略,大清诸王估计捆在一起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最主要的是多尔衮绝对不怀疑洪承畴和范文程两人的忠诚。 范文程自不消说,这位为了大清国不敢说鞠躬尽瘁,但绝对是大清国的忠臣孝子,妥妥的一条忠犬。 至于洪承畴,此人或许已经后悔,但是没有退路,只能追随大清国一条道走到底。 此时在场的大清国王公对于多尔衮的质疑已然荡然无存,想想看,武锐军面对那么雄峻的山海关都能旦夕而破,要是不撤回关外,死守北京的话,估计此刻他们已经被冯恺尽数生擒! 洪承畴问道:“摄政王是打算和冯恺决一死战还是打算暂避锋芒?” 多尔衮眉头一皱,心道这还需要你问? 要是大清国有克制武锐军火器之力,他会调回东路军回来,为何不在潼关和冯恺决一死战。 若不是明知武锐军不可力敌,他会如丧家之犬一般丢掉北京? 决一死战是不可能的,送死还差不多…… 可以说武锐军的连番战绩,已然彻底灭掉了大清国的精气神,看看在场的蒙古王公,除了已然和大清国休戚与共的科尔沁部外,其余的…… 估计已然想跑了,而且就算科尔沁也未必,毕竟和族群利益相比,大清国的生死存亡不甚紧要。 生死关头,谁都没有和大清国共患难的心思。 至于暂避锋芒……北京都让了,算你冯恺够狠行不行,惹不起打不过,我大清退还不行? 现在还暂避锋芒,避到哪去,难不成把盛京也让出去,大清国难道不要脸面的吗? 战无可战,避无可避,多尔衮这辈子都没活的这么憋屈过。 那咽喉中的逆血似乎都快压制不住了。 洪承畴并不觉得自己的回应是废话,悠然道:“树挪死,人挪活,壮士断腕不过是为了卷土重来,摄政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多尔衮沉默,他知道洪承畴说的有道理,但是没用,你让诸王公从北京撤回关外,虽有压力但问题不大,可让他们舍弃盛京,舍弃老汗、先帝陵寝,那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他真要这么干,身败名裂的下场就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除非,能有借口说服诸王,或者等待武锐军兵临城下之后一场恶战之后再谈其它。 前者多尔衮自己不好撸袖子亲自上阵,因为他还能起到缓冲的作用,自己上,等于断了自己后路。 所以只能是提议的洪承畴,因为洪承畴早就没了退路,就算是吸引了火力,只要有他力保,也会安然无恙,当然,若是舍车保帅,那么洪承畴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后者……真要等到兵临城下,估计那个时候想后悔都没机会了,就算武锐军不可能灭了大清,可大清国想要恢复元气,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第三百一十九章 精准判断 洪承畴眉头紧锁,双拳紧握,他岂能不知道自己谏言会在大清国内部引起何等炸裂般的影响,估计现在这些王公把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吧。 但是没办法,自从他上了大清这条看似金光闪闪,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的破船,乃至被宗族除名之后,他就已经注定不存在还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王爷。”洪承畴坚定了一下信心道:“武锐军有两大并不致命的弱点可以利用。” 多尔衮顿时来了精神,脸上泛起和煦的笑容道:“亨九先生不妨直言。” 没有称呼洪承畴的官衔,而是以字号带之,多尔衮就是要向诸王公宣示一个信号,洪承畴虽是汉人,但一心为了大清,谁也不得为难于他。 洪承畴正色道:“说到底,冯恺手上的兵力也仅仅只有十万罢了,微臣细细搜寻其在四川所作所为,发现此子整饬军队极有章法,时时刻刻都在宣扬军队乃是百姓保护之神的观念,川西地震,此子更是派遣大军积极抗震救灾,一时间赢得赞誉无数。 很显然,冯贼是想要打造出一支全新的,不同于历代的军队,他想要在万民当中树立起一个成为军人乃是荣耀的象征,微臣说实话对此很是佩服。 所以在微臣看来,武锐军之所以强,火器能占五成,剩下的五成则是来自于武锐军的军纪,这是一支纯粹的作战军队,没有掺杂一丝一毫别的东西在内……” 多尔衮眉头越皱越紧,诸王公也纷纷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有对冯恺如此练兵的不以为然,自然也有对洪承畴本人的不以为然。 前者是觉得冯恺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后者则完全是觉得洪承畴是汉人,所以咋说来着? 其心必异! “如此练兵,效果诸位也看见了,但是最大的弊病就是靡费甚大,而且练兵时日太长,以至于冯恺蛰伏成都四年之久,又有蜀王府三百年财富支撑,最后也仅仅只练出十万兵马。 当然,这并非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武锐军珠玉在前,那他如何去对待那些投降的原大明之军,诸如姜瓖、唐通乃至以后的那些明军。 若是下狠手整饬,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让大明遍地再燃烽烟,若不整饬,那么武锐军之理念就成了一家之言,最后只会成为笑话。 所以冯恺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两难之境,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全面整练新军,等到训练出数十万如武锐这样的军队出来,那么足以将原先大明的那些个骄兵悍将彻底压制,为身家性命计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需要至少三五年的时间,另外,大明幅员辽阔,冯恺想要让中原恢复元气,就必须把武锐军打散分驻各地征募锤炼新军,在这个大前提下,他绝无可能在关外把战线拉的太长,进而让关内局面失去绝对控制。 故而微臣可以断言一件事,就是冯恺为何一反常态会舍一统而征大清,还有冯恺此番大举向关外出兵的战略意图到底为何!” 多尔衮面色凝重,洪承畴后面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这几日间冥思苦想的就是这个问题,而且得出的结论一直无法说服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局者迷的缘故,现在洪承畴既然这么笃定,他自然要洗耳恭听。 “是因为冯恺知道大清国需要时间,也知道摄政王裹挟十几万关内工匠的真正用意,所以他不想给大清这个时间,他必须要在大清制造出足以抗衡武锐军的火器军之前,杀得大清元气大伤,狼狈而逃。 至于关内,只要完成了这一战略任务,山河完全可以慢慢收拾,想来在冯恺的眼里大清国才是心腹大患,而关内诸如南京朝廷不过就是芥藓之疾罢了。 但是武锐军最大的短板是骑兵力量不足,所以武锐军麾下一万骑军,这次出关的仅仅只有两三千,这已经能够说明一切问题。 冯恺知道想要打败我大清问题不大,但是想要重创乃至围歼几乎没有半点可能,那么冯恺的用意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他就是要夺取盛京,把被我大清俘虏来关外的汉民解救出去,这是第一要务,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武锐军一定会穷追猛打,哪怕将我大清追击至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甚至于冯恺要是心肠够硬,他甚至都不见得需要活着的汉民!” 这话当真是如石破天惊,要知道这一次大清国裹挟汉民超过三百万,这可是三百万条人命,冯恺难道真的就不怕大清国最后鱼死网破,把这三百万汉民屠杀以泄愤。 说实话,多尔衮已经做好了和冯恺谈判的准备,也准备好了低头,而这三百万汉民就是他最重要的筹码之一,现在洪承畴这般说,无疑是告诉他,自己可能打错了算盘。 “盛京乃是祖地,岂可轻易弃之,若是为避武锐军之锋芒便弃之而去,多尔衮岂不是成了爱新觉罗家的不孝子孙,来日去了地下又岂能有颜面去面对父汗和先帝。” 洪承畴笑道:“舍得,有舍才有得,关外苦寒比不得关内的花花世界,舍弃盛京,就算入不了关,这天下也并非无大清国立身之地。” 多尔衮哦了一声,示意洪承畴继续。 “微臣观冯贼一言一行久矣,已然可以笃定此子野心极大,其自出川以来,当真是一步一算计! 重庆之战,武锐军炮袭西营,炸死老贼张献忠,一战俘虏西军过万之众,然而这上万西军最终被其释放,还给了李定国! 这其中岂能没有深意,如果微臣没有猜错,那么冯贼一定是与李定国达成了协议,故而李定国让出占据的湖南等地,率五万老营精锐直扑西域。 李自成也是一样,武锐军拿下西安,俘虏顺军八万之众,然而最后依旧被其尽数释放,而李自成弃潼关,入湖北驱浙江,如今只怕已然杀到了倭国……” 第三百二十章 当诛之 “亨九先生的意思是这一切是冯恺故意为之?”多尔衮故意问了一句,其实他早就知道这肯定是有意的,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冯恺的反常举措。 洪承畴笑道:“必然如此,包括吴三桂能从西安撤离出去,也必定是冯恺有意所为。” “为何?” “自古以来,对于中原王朝的威胁无非是北面草原、辽东、西域、东南,到了本朝又多了一个倭寇。 冯恺如此所为,无非是驱虎吞狼罢了,利用李定国、李自成还有吴三桂去和西域蛮夷,东方倭寇乃至东南小国血拼,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是胜还是败亡,对于冯恺新朝而言都有益而无害!” 多尔衮道:“不愧是一代枭雄人物,以天下为其棋盘,以天下豪杰为其棋子……不过,这和我大清有何关系?” 洪承畴蹙眉道:“微臣以为,冯恺是想把我大清赶去朝鲜!” “朝鲜?”济尔哈朗冷笑道:“你意思冯恺是想驱我大清猛虎去吞朝鲜这只狼?你可知道,朝鲜历来都是中原王朝藩属之国,朝鲜之名都是明朝太祖所赐,朝鲜历代国王更是需要明王朝册封才能合乎法统。” 洪承畴笑道:“微臣曾经也是大明之臣,岂能不知道这人尽皆知之事,然而朝鲜已然臣服于我大清,已然可以算作是背弃了中原王朝,如此一来,便是寇仇。 历代开国之君,谁不想开疆拓土,创万世不移之基业,藩属国终究只是藩属,只朝贡称臣的藩属国又岂有真正的疆域来的更加安稳,最不济多出这么大一块地盘,还能把内地的藩王分封出去,那么就算藩王如何祸害地方,对于中原王朝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大明太祖想过,成祖也想过,然而那个时候北元未灭,战略重心就只能放在北境,等到北元完蛋了,草原上的鞑靼和瓦剌已经开始崛起,大明便只能望朝鲜而兴叹。 这两百多年间,大明和草原争战不休,只望四邻安稳,偏偏东南和倭寇从来就没安稳过。 更何况开疆拓土的战争需要大量的赋税支撑,可大明……历朝历代,谁有大明穷困,到了崇祯年间,国库存银早已经是入不敷出,征的税都征到崇祯二十年开外去了。 没钱,打什么仗?但是冯恺不一样,新的王朝崛起,打破的是旧有的统治阶级,只要冯恺够狠,能如抢掠蜀王府那般,他很快就能积累出一笔恐怖的财富,这笔财富足以让其支撑起绵延的对外战争。 但是不管怎么说朝鲜都对中原王朝称臣纳贡了那么多年,贸然对其发起灭国之战,恐怕冯恺也难逃千秋史笔。 可要是我大清占了朝鲜之地,灭了朝鲜国祚呢?届时冯恺就有了大义之名出兵朝鲜!” 多尔衮听出了意思,冷笑道:“按照亨九先生的意思是,我大清就要乖乖任由冯恺摆布,充当其马前卒?” 洪承畴摇头道:“绝非如此,敢问摄政王,现如今大清最需要的是什么?” 多尔衮笑道:“自然是时间。” 洪承畴嗯了一声道:“不错,大清最需要时间,冯恺同样需要时间,而且他比我们更需要时间,这就是我大清可以利用的地方,只要我们能拿下朝鲜,那么就有了厉兵秣马的时间,届时我大清拥有一支火器之军,在破解武锐军飞天之术,冯恺还想染指朝鲜,那是做梦。 朝鲜山势连绵本身就不利于攻伐,中原王朝若是出兵朝鲜,光是辎重就是一大需要解决的难题,千年前隋朝国力何其强盛,唐太宗何其雄才大略,可攻打高句丽还不是一样折戟沉沙。 所以微臣以为,当舍则舍,先据朝鲜以为根基之地,再图后计不晚。” 多尔衮沉默,诸王沉默,舍弃辽东,避其锋芒,说起来简单,想要做到太难了。 “诸位王公有何想法?” 豪格怒哼道:“祖宗基业岂可轻弃,洪承畴危言耸听,当诛!” 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引得诸王纷纷侧目,然而洪承畴却安之若素,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架势。 豪格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小皇帝的皇位本该就是他的,然而一场权力和实力的交锋,他不得不将皇位拱手让出,从而让双方得以妥协并达成共识。 如果大清国能夺取关内江山,那说明多尔衮确实雄才大略,豪格没准捏鼻子也就认了,可如今呢? 兵败如山倒,大清国如同丧家之犬,你多尔衮身为摄政王,岂能毫无责任! 说实话,大清是否会放弃盛京对于豪格而言无关紧要,他关心的是能否借机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 “肃亲王慎言。”多尔衮不悦道:“亨九先生自从归顺我大清以来,当真是兢兢业业,一日不曾懈怠,如今大清面临强敌,亨九先生为大清出谋划策,所说之言仅供诸位参详,若合适便采纳之,不合适则弃之,动不动就要诛之,这天下还有谁愿意降我大清!” 豪格被软刀子硬出,脸上毫不掩饰的浮现出愤恨之色道:“大清崛起于关外,山海关外乃是大清根本之所在,岂能轻言放弃,洪承畴却要将祖宗之地拱手让人,难道不是其心可诛?” 多尔衮冷哼道:“那么我问你,亨九先生如今谏言,对他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就喜欢站在大清国诸王对立面,来日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话怼的豪格哑口无言,洪承畴枉顾圣恩,叛明降清,在关内已然是喊打喊杀,境遇之惨甚至都被家族逐之,这个时候的洪承畴若是不死死站在大清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去处? 答案是没有去处…… 所以说大清颓败,对于洪承畴本人而言,才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室内,诸王争吵不休,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无非就是死战到底还是暂避锋芒,很显然,和大多数的争论一样,吵到最后别想得出个什么结果…… 这时候需要能有决定权的人物出来一锤定音。 于是多尔衮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面……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太平王爷 南京震动! 武锐军一万三千人马南下,摆明了是要把弘光帝给撵下皇位,本来南京还不怎么当回事,区区一万多兵马罢了,而且大部分还是没有攻城能力的骑兵。 而南京有左部二十万,还有江北四镇数十万,再加上东南各省卫所,带甲百万都是等闲。 冯恺想以武力让弘光帝去除帝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朝堂诸公算盘打的山响,可谁能料到,武锐军未经一战就悠哉悠哉的到了扬州! 左部传檄而定,山东刘泽清不战而降,临淮刘良佐喜迎王师,扬州城外的高杰连武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便逃了个无影无踪。 如今只剩下黄得功部未降,还有扬州城内一万人马…… 而武锐军已然膨胀到了八万之众! 这仗还没打,弘光朝就已经输了个一败涂地。 朝廷彻底乱了,这时候也不忙着争权夺利玩党争了,当然同仇敌忾那也是不存在的。 和洪承畴建议满清远赴朝鲜,夺朝鲜之地为立国之基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不是决一死战和暂避锋芒,而是弘光帝去帝位投降,或者逃跑…… 大胖子弘光帝此时就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看着大殿上朝臣争论不休,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 “陛下,速作决断。”马士英戕声道:“敌军势大,绝难力敌,史可法募兵八万众驻守扬州,本来还有一战之力,可史可法竟然遣散征募之兵,很显然已是打算降了冯恺,此时再无决断,恐有难言之祸!” “朕……朕该如何……如何决断?”弘光帝吞吞吐吐惶恐道。 被从天而降的皇冠砸脑袋上面,他还没得及多享受几天荒淫无度的好日子呢,这时候就要去帝位? 古往今来被废掉的皇帝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他不怕被废,但是他属实怕死啊。 高弘图肃声道:“陛下,冯贼势大不假,仓促之间绝难力克,老臣以为,朝廷当移驻福建,南安伯郑芝龙对陛下忠心耿耿,其部二十万众,还有海船无数,去了福建,进可攻退可守,当能护陛下周全!” 钱谦益冷笑道:“高阁老觉得南安伯部众是冯贼武锐军的对手否?” 高弘图也不会昧了良心说话,当即回道:“武锐军陆路无敌,此为公论,南安伯虽强,也确实不是武锐军对手,但是南安伯强在水师,其麾下战船何止千条,这些年佛朗机人屡屡败于其手,便已足见其水师之凶悍,陛下只要到了福建,即便冯贼掩杀而至,陛下只需出海……” “笑话……”钱谦益大笑道:“郑芝龙虽是明臣,实则海寇罢了,这种人毫无家国大义,胸中只有利字当头,陛下若是去了福建,最好的结局是被其软禁当成傀儡驱使,很大可能则会被其献给冯贼,以图买安! 诚然,如今武锐军确实没有海上力量可以抗衡郑芝龙,但天无二日,光统帝要想名正言顺坐稳皇位,就必然要追击陛下于天涯海角。 如今武锐军确实没有水师,可三年以后呢?五年以后呢?就算依旧不是郑芝龙的对手,但是郑芝龙会为陛下和冯贼血战到底否!” 高弘图也怒了。 “陛下乃皇室近脉,蜀王乃是远支,更何况天下谁人不知冯贼狼子野心,一旦山河一统,必然会逼蜀王退位,届时江山易主,大明社稷不存!” 这话就没法反驳了,因为说的是事实啊,谁敢说冯恺没有篡位之心。 “能议和,南北分治么?”弘光帝嗫喏道,话音低沉,没有丝毫信心。 钱谦益冷笑道:“冯逆占据北京之后,从未派人前来南京,可见其绝无半点议和分治之念,如今兵分两路,南下之军仅仅只有万余,而进兵山海关之军则超过五万,皆为精锐敢战之士,由此可见在冯贼眼里,南方不足挂齿,须臾之间便可弹指而定。 陛下,天下人苦乱世久矣,说句诸位不爱听的话,冯贼兵锋直指南京,显然是势在必得,退一步讲,此时冯贼若是南下扬州驻足,然后檄文天下,南方数省只怕瞬息可定,便是那郑芝龙恐怕都会在权衡之余归降。 此时若前往福建,实则送羊入虎口罢了,我等大臣有一个算一个,绝无幸免之可能! 冯贼此人可怕之处就在于其懂得隐忍,知道大义名份对于一统天下何其重要,所以他死死蛰伏于四川,天下不定,绝不篡夺皇位。 对于这天下各省,各州府卫所驻军,乃至万千百姓而言,他们并不在意皇帝是谁,他们在意的是这天下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乱战,谁能给他们好日子过。 如果能保证这一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这江山不是大明的,他们都无所谓……” 朝堂上诸臣色变,钱谦益说的这番话绝对是大逆不道,若是换做几年前,哪怕崇祯皇帝对于帝国的统治力已然低到了发指的程度,可就凭这番话,也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可如今……钱谦益掌控着南京驻防军,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京营了,这也是南京朝廷除了江北四镇,左部以外,最强大的一支名义上归属于皇帝,皇帝却控制不了的军队。 所以钱谦益说话的底气一向都很足,这也是水太凉在满清兵临南京城下之时,他能率先开城喜迎王师的根本。 满朝大臣义愤填膺,钱谦益却是甘之若饴,不过草包弘光帝却越想越觉得有理。 奇货可居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南京诸臣,江北四镇拥立的皇帝,更是万历皇帝的孙子,轮起血脉亲疏,自己比蜀王不知道亲近多少倍。 但是有什么用?南京朝廷的拳头没有冯恺拳头大,说什么都是假的…… 别说自己去了福建有很大可能会被郑一官给卖了,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他也不敢赌啊。 万一因为自己跑了,冯恺怒急攻心,最后抓到自己把自己杀了怎么办? 不是没有可能,是非常有可能好不好…… “朕若降了,能得太平王爷否……”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义 史可法只觉得手脚冰凉,他虽然被南京官场集体排斥,但是朝堂上的动向每日都会送上他的案头,身为大明重臣,兵部尚书,就算背负叛国恶名,他在朝中又岂能没了门生故吏。 所以朝廷的风吹草动史可法知道的一清二楚,可现在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至于内心如这般悲凉。 “大明完了……”史可法虎木擒泪,虚弱的躺在大椅上面喃喃道。 一边伺候的史德威也是感同身受,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颅。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亡社稷,这本身就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大明在万历年间就已经大失民心,到了崇祯朝更是民心丧尽。 这样的王朝社稷覆灭几乎是注定的,天下难得三百年王朝,大明至今已御极两百七十七载,确实是已沉疴难起。 沉重的苛捐杂税逼的百姓民不聊生,接连不断的天灾更是让中原大地饿殍遍野,朝廷若是能轻徭薄赋,给万民度过灾年的机会,这大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贪官污吏横行,豪强权贵苛虐民间,土地兼并越演越烈,百姓最后的一点生存空间被压榨殆尽,百姓彻底没了活路,难道就只能躺在家里看着自己全家老小和自己活生生饿死?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乱世十几年,豪雄层出不穷,杀了高迎祥还有李自成,灭了滚地龙还有八大王,如今消停了…… 可大明也真正走到了陌路尽头。 朝堂诸公不知冯恺的狼子野心? 他们知道! 但是不在乎! 或许有些人在乎,比如高弘图,但更多的不在乎,比如钱谦益。 对于不在乎的官员而言,大明是不是会亡,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亡了以后,他们的荣华富贵,还有冯恺若是篡位,会不会礼遇他们,让他们仍居原职。 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悲哀,苍凉的现实。 现如今,以钱谦益为首的主降派已然占据了上风,主逃派…… 其实没几个,因为主逃派也笃定,就算冯恺拿下南京,就凭武锐军这等纯粹的军旅,想要治理天下等于是做梦,想要天下大定就注定离不开他们这些文臣。 可要是逃去福建…… 郑芝龙可不是冯恺,他纵横海疆这么多年,拥有一整套自己的嫡系班子,他们这些弘光朝的大臣去了以后受到排挤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届时只能看人脸色过日子,对于如今位高权重的他们而言,岂不是生不如死。 别管是南京还是北都,但凡能混迹到部阁大臣的就没有一个会是傻子,史可法顶多也就是性情耿直,眼里不太能容沙子罢了,他要是傻子也不至于敢胆大妄为直接截留四大灭门豪商的银子,然后连请旨都不请,就公然征募新兵,这可是造反的本质。 史可法早就认清了本质,知道朝廷不过就是一群色厉内荏的小人当道罢了,他只要手里有兵,任你雨打风吹去,谁能奈何得了他!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朝廷对于他私自募兵极其愤怒,三令五申要求他前去南京谢罪,都被他当成了放屁。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朝廷奈何不了他史可法,最终只能赦免他私征大军之罪,还多加拉拢,说到底还是想打他手上八万大军的主意罢了,只可惜他史可法早已经看透了朝堂诸公的丑陋嘴脸,心里也早已经失望至极。 但是史可法做梦也没想到南京朝廷现在投降派已然甚嚣尘上,似乎弘光帝退位已然是大势所趋! 弘光帝朱由崧可是皇室最近支脉,皇位承续第一顺位继承人,岂有让大位于远支的道理。 但是,满朝皆是如此,他史可法又有何力回天! 累了……真的累了……如今武锐军八万大军已然兵临扬州城下,以武锐军战力之强横,扬州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最重要的还是士气…… 当初他征募八万大军,是认定满清要侵占华夏江山,所以已然抱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打算,对军中士卒宣扬的也是为了抵抗想要奴役他们家人子孙的异族而死战。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民族大义! 可如今呢? 满清跑了,支撑这支大军的基本信念轰然崩塌。 什么是大义!冯恺是光统朝赐封的川王,武锐军也是大明正统军队,不管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有一点终究无法否认,那就是光统帝是昔日的蜀王,蜀王是太祖皇帝子孙,他拥有承续大明江山的资格。 一如当年的汉昭烈帝刘备! 论血脉亲疏,昭烈帝比光统帝远海了去了…… 所以不存在什么蜀王够不够资格登基的问题,只要崇祯皇帝死了,那么朱家子孙都有资格。 真要说资格,天底下继承皇位最有资格的是太子! 弘光帝继位之后追谥朱慈烺为献闵太子,可谁也不知道朱慈烺是不是真死了,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以朱慈烺的身份,他若是真死了,不可能连一天风声都没有,可不管是李自成还是满清都没有公布朱慈烺的死讯,那就说明朱慈烺十有八九还活着。 太子是唯一的合乎法统的继承人,在太子没有明确死亡之前,谁继承皇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包括朱由崧在内也是如此。 所以弘光帝才会追谥,用以来确定自己继位的合法性。 但是光统朝却没有追谥前太子,这表示光统帝宁肯承认太子还活着,承认他是窃占皇庭,也要否认弘光帝继位的正统性。 这一手极其高明,你弘光朝要是敢说光统帝是乱臣贼子,那么光统朝可以用前太子未死进行反驳你弘光也是乱臣贼子,你要说朱慈烺在哪? 别说能不能找到正宗的,就算没有,他随便弄一个出来塞皇宫里面甚至玩一出禅让皇位与蜀王,你朱由松能咬他,还是南京朝堂上的诸公能咬人? 光统帝是太祖子孙,他姓朱,这就够了,大义够不够大不要紧,只要有,武锐军就能兵不血刃,拿下南边大多数州府! 献府纳州之官员都不能说大节有亏…… 第三百二十三章 攻城为下 扬州城外,八万大军当真是旌旗如海,刀枪如林! 奉大帅军令,梁岚率一万三千兵马南下,这不是梁岚第一次全权领兵,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大帅会让他成为南征主将! 论及亲疏,他梁岚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副将陶康相提并论,人家可是大帅没有发迹前的生死弟兄,当初入川,大帅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然而大帅还是毅然决然将南征主将的位子交到了他的手里,梁岚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信任! 甚至于,再妄加猜测冯大帅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都是对冯大帅的亵渎! 几年的时间,梁岚在军中勤勤恳恳,众将士都看在眼里,这时候若是再以亲疏来论,那还谈什么袍泽弟兄! 所以,武锐军上下将领对于梁岚的态度已然从不屑到质疑再到不以为然,再到如今的信任有加。 对于梁岚胜任南征主将,而陶康却成为副将之事,全军也没有质疑,因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论起全局统筹,梁岚在整个武锐军当中估计算得上是仅次于冯大帅的存在,由他领兵,算得上是实至名归。 此刻端坐于主位上的梁岚一脸的沉肃,此番南征,大帅曾经面授机宜,战略意图极其清晰。 以招降为主,以攻伐为辅! 梁岚到现在都是无比惊恐,因为南征这一路,所有的一切都尽在大帅掌控之中。 说料敌如神都一点不为过! 大帅说了,此番南征,各州府皆可传檄而定,山东刘泽清,临淮刘良佐必然归降,湖北的左梦庚投降的可能性超过八成! 梁岚对于各州府投降深信不疑,毕竟州府的驻防兵力极其薄弱,武锐军又打着明军的旗号,各州府根本没有顽抗到底的必要。 福王能当皇帝做这天下之主,蜀王凭什么不能! 都是明皇,他们也都是明臣,为何要抗拒,让百姓平白无故遭受刀兵之灾,这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情。 如果冯恺自立称帝,他们不想成为贰臣,那么誓死抵抗还说的过去,可关键问题是冯恺没有篡位,那道理就不在他们那一边。 故而改弦易枳都算不上…… 但是对于刘泽清、刘良佐和左梦庚会降,梁岚终究还是持怀疑态度,毕竟是手握重兵的大将,江北四镇更是拥立弘光帝继位的元勋,他们投降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是偏偏三人都降了,令梁岚比较意外的是,左部二十万人马仅仅只剩下了三万,说左良玉一死,左梦庚众叛亲离都不算过份。 不过真要说起来,左部二十万,真正拥有战斗力的其实就是左良玉的嫡系,也就是如今左梦庚投降过来的三万兵马,这三万兵马当中还有五千精锐骑兵! 除此之外,大帅还说了,江北四镇当中的高杰投降的可能性不会太大,这家伙十有八九会逃! 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高杰名为明将,可这个李自成部下,贼寇出身的贼将终究不改贼之本性。 身为明将却不改劫掠本性,当然,乱世之中,兵匪横行早已是司空见惯,但是兵之所以成为兵匪,很大程度上是被逼的。 朝廷连一文钱的军饷都不发,你让将领自己掏腰包给兵勇发饷? 倒不是不可以,但一次两次可以,你常年累月的让将给兵发饷? 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兵勇是朝廷的兵还是将领的私兵? 诚然,将领真正可用的兵是家丁,家丁完全可以说是私兵,但这能拿到台面上去说? 养家丁的银子也是要朝廷给的,现在朝廷不给钱,将领不肯自己掏钱养私兵,在乱世当下,兵力不足又底气不足,所以为了养更多的兵,为了壮大自己的军威以图自保,将领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了抢! 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的抢,这就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但是再如何抢,说起来也就是抢抢地方乡村镇集罢了,就算是县城,官军一般都不会去招惹,因为性质完全不一样。 攻打县城……那十足就是造反,当然,你要说官军也不在乎造反不造反,但造反总得有利吧,李自成、张献忠造反那么多年,头前十来年不都是被官军揍的跟狗一样,保持一个官军的名头,自然要比当匪强太多了。 可是高杰……他竟然要抢扬州,而且还把大军开到了扬州城下准备攻城! 被流寇肆虐的城池有多惨,南方州府心里能没个数? 所以别说扬州府兵和史可法新征募的青壮兵,就连寻常的百姓都上下一心,家家准备了武器,想着一旦高杰破城,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高杰在扬州也不是没有探子,一见这种状况,知道凭借自己手上的力量,估计讨不了个好,于是灰溜溜的跑了…… 不过这种事毕竟是犯了忌讳,高杰尽管也想投降,可又担心自己所作所为会不容于冯恺,为了身家性命计,决定还是先逃远一点,看看风色再说。 于是江北四镇仅仅只剩下一个黄得功。 按照大帅的说法,黄得功投降的可能性不会太大,至于什么原因没说。 南征之军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也不是黄得功,而是扬州城! 史可法亲自督师扬州城,清军南下之时摆明了要与扬州城共存亡,如今满清滚了,史可法会以什么态度来应对武锐军,很难预料。 于是,武锐军八万众云集扬州城下,就是要给史可法施加压力,史可法若是深明大义选择开城,那一切都好说,可要是顽固不化…… 按照大帅亲自制定的战略方针,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如何攻心,一为何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二是绕过扬州,直扑南京! 史可法知道朝堂上狗屁倒灶的事,武锐军又岂能一无所知。 别看南京朝廷现如今还没有什么动作,可只要大军开到长江边上,那城里的达官显贵,只怕会迫不及待的出城渡江,喜迎王师了…… “高杰扬言渡江夺取南都,马士英、钱谦益之流便被吓的屁滚尿流,本将倒要看看,我大军到了江北,南京会是如何反应,左梦庚!” “末将在!”左梦庚昂然出列。 第三百二十四章 游说 大帐当中,左梦庚、刘泽清、刘良佐,这南京朝廷的三大军头都在。 不过和往日里的嚣张跋扈不同,如今三人当真是比鹌鹑都要老实的多…… 他们敢不把弘光朝廷放在眼里,但是绝对不敢对光统朝假以辞色,人的名,树的影,武锐军的光辉战绩,足以让这几个兵匪头子乖乖的收起自己的棱角,否则的话,几人都无比坚信,武锐军要灭了他们,不会比拍死一只蚊子来的更加困难。 梁岚还记得冯大帅有一次随口谈起江北四镇和左良玉的时候,给出的评价。 在冯大帅看来,江北四镇加上左部,除了黄得功外,其余军中主将乃至高级将领都该凌迟处死! 不活剐了这些兵匪将领,都无法告慰死在这些人手里的无辜百姓。 但是不能,就好像冯大帅宁肯如吃了苍蝇一般接受唐通、姜瓖的投降一样,现在也只能接受自己恨不得剐之后快的这些兵匪头子,但是有什么办法…… 杀了他们简单,一场屠杀,几番血洗的事罢了,可要是不能全功,那些逃出去的兵匪必然会成为祸害地方的贼寇! 这天下可不光只有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巨寇,还有多如牛毛的盗匪、山贼以及一个个以前也干过无数恶事的卫所指挥。 杀了这几个,这天底下的那些山大王、卫所指挥们必然人人自危,届时就算能肃清天下,还不知道生灵涂炭到何等地步。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武锐军的兵力实在太少太少了…… 梁岚把脑海中纷杂的思绪给抛出了脑外,这些破事……这些人杀不杀,以什么罪名杀,什么时候杀……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让冯大帅去操心好了。 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完成冯大帅既定的战略目标。 “刘泽清!” “末将在。” “刘良佐!” “末将在。” “本将命令你们三人立即带兵前往江北,打造渡江船只,待本将军令一到,立即渡江,夺取南都!” “末将尊令!” 三人同时抱拳,旋即领命而去。 “哪位愿意前往扬州城,哪位愿去招降黄得功!”梁岚目光在随军的几位参赞脸上扫来扫去。 参赞贺澜拱手道:“下官不才,愿入扬州,鼓三寸不烂之舌,会一会南都史部堂。” 梁岚笑道:“有子斋出马,想必史可法开城之时不远矣。” 参赞龚都笑道:“岂能让贺兄专美于前,龚某愿走一趟黄得功大营。” “好,好,不过大帅曾经说过,黄得功此人还算忠义,不过有些死脑筋,其部也无甚劣迹,招降黄得功可不简单。” 龚都洒笑道:“高杰想要攻打扬州,最后知难而退,史可法担心高杰贼心不死,故而传命黄得功来到扬州以为策应,在如今这世道,身为统兵大将还能对弘光朝廷唯命是从,黄得功确实是忠义之将,这等将领可不多了,龚某定当竭尽全力,力劝黄得功迷途知返。” 梁岚微微颔首,其实想要黄得功投降,光靠游说……很难。 主要还是得看扬州,看史可法,史可法若是降了,黄得功十有八九不会顽抗到底,反之…… 一直在关注扬州城外武锐军动静的南京,陡然间发现原本被弘光朝倚为泰山之靠的三部大军竟然同时拔营,前锋直驱江北,顿时慌了神。 而此时,贺澜已然进了扬州城。 督师府,史可法足足凉了贺澜一个时辰,这才姗姗来迟,进了会客厅,也没给出半分好脸色。 “贺参赞此来,是为游说乎?”史可法冷哼道:“本官乃弘光朝大臣,贺参赞乃光统朝之臣,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想鼓动唇舌,还是莫开尊口的好。” 贺澜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部堂可知为何梁将军会派遣三部兵马直驱江北否?” 史可法寒声道:“蜀王窃占皇统,已让祖宗蒙羞,冯恺篡位之心更是丝毫不加掩饰,如今仗着兵强马壮,意图染指江山,却不知乱臣贼子,终有一日会为天下人所不耻。” “部堂此言说笑了。”贺澜摇头道:“且不说我家大帅未有篡逆之举,即便来日当真荣登大宝,那也是天命所归!天下何来不败之王朝,大明垂三百年之天下,早已是日薄西山,走上陌路,天下人苦明久矣,冯帅顺天应命,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妥?” 史可法委实没想到贺澜身为说客,竟然这般不加掩饰,竟然毫不否认冯恺要篡逆的事实,这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打算要了? “公道自在人心,冯恺想要这天下,也得问问大明朝的忠臣孝子答不答应。” 贺澜轻叹道:“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正如部堂所说,我武锐军兵强马壮,若是执意以兵戈临天下,这天下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可怜可叹的终究是这天下间千千万万的百姓,兵灾一起,生灵涂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小民为此而流离失所,最终横尸于荒野。 就好像这扬州城……部堂几个月前征兵八万之众,汇合这扬州府军,凑也能凑出个十万大军出来,不过说句部堂不爱听的话,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三十万,在武锐军数万将士眼里不过就是土鸡瓦狗罢了。 当初我大军兵临西安,阿济格五万铁骑冲阵,被我大军杀的大败亏输不说,那归附于建奴的蒙古军见武锐军主动出击,宁肯倒戈相向和建奴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直面我军兵锋。 号称大明第一精锐之军的关宁铁骑在吴三桂的带领下更是逃出了那片死生之地。 那西安城驻军多达八万,这八万大军可不是李自成裹挟的流民,而是李自成部真正的老营精锐,那驻守大将李过同样也是顺营悍将,这么些年追随闯贼南征北战,算的上是战功赫赫。 可最后又如何?西安城一夜而下,八万守军两日归降,那李过更是亲缚己身,到我家大帅跟前负荆请罪。 部堂觉得扬州城是比西安更加雄壮,还是觉得自己新募之兵比起李贼老营兵马更加精悍?” 在铁打的事实面前,史可法无言以对…… 第三百二十五章 豪言 贺澜见史可法有些意动,趁人打铁道:“梁将军大军驻于城外,却迟迟未曾攻城,不是扬州难攻,实在是不愿意太多无辜之人死于战火呐。” “史可法生为明臣,死亦为明鬼,武锐军虽然打着大明旗号,然实为叛逆之军,本官若是降贼,他日有何面目见历代先帝于地下!” 贺澜大笑道:“部堂此言差矣,知道为何我军一路南下,沿途州府能传檄而定否?” 史可法自然知道,但是不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为了一己之名,置万民于水火之中,部堂倒是对得起历代先帝,可如何对得起这扬州百姓,对得起这天下万民! 部堂征募大军应者无数,是因为建奴想要奴役华夏之心人尽皆知,故而扬州百姓能与部堂同仇敌忾,为保家护国而不惜此身。 说到底就是为了抵御异族统治而不惜此身,是不想华夏重蹈三百年前之覆辙,是不想自己的妻女成为异族肆意凌辱之对象。 所以本参赞相信,若建奴大军抵达扬州城外,就算能破扬州,也必然会付出难以想象之代价。 可如今……武锐军乃是大明之军,弘光朝和光统朝之战乃是内战,寻常百姓不会想那么深远,他们只知道不管谁胜谁负,都还是大明的天下,而他们依旧是大明的子民,敢问部堂,值此情形之下,谁愿奋不顾身而死战到底。 诚然,本参赞也不否认冯帅或有一天会取大明天下而代之,但那又如何? 大明难道还能山河万代,传上千秋万世? 部堂乃是大明重臣,自然知道大明王朝已然到了积重难返之地,宗室豪强,军备废弛、吏治腐败、经济崩溃等等这些都是压在大明身上的巨石,皇位上的帝君没有本事挪开这块巨石,那么被活活压死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三百年代有王者出,冯帅便是天下的王者,若是能建立新朝,与民休养生息,整饬吏治,打击豪强,让国泰民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难道不比黑暗腐朽的大明末世强上一万倍! 做大明王朝的忠臣孝子也得分分时候,为了所谓的忠就枉顾这天底下万万计的寻常百姓,请问部堂,这样的忠有何意义! 冯帅说个,身为帝国统治者的崇祯皇帝在大明生死存亡之际,却只敢对小民下手,而且是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去下手,而对于那些家财万贯的巨室、宗室、权贵还有千千万万为富不仁,祸害民间的豪强置若罔顾,不管是心慈手软也好,魄力不足也罢,他崇祯就算不是昏君,也不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若是崇祯肯下狠手,大明何至于因为财政破产而去劫掠百姓,若能给万民哪怕一丝活路,谁又愿意揭竿而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冯帅说了,新的王朝在旧有王朝的废墟上诞生,一开始的时候必然是欣欣向荣,但时间久了,王朝延续过程中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弊端,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强力人物进行改革。 比如本朝的张居正,张居正虽说威凌君上,但是在他主政的十年里,大明朝的改变有目共睹,就算不敢说一扫积弊,但是种种举措只要能延续下去,大明至少不会自崇祯而亡国都! 部堂是明白人,也看不惯如今南京朝廷的党争之风,明明已是危急存亡关头,那些朝臣还想着争那可笑之权,大帅让在下问问部堂。 这样的朝廷可还有一星半点的希望,这样的朝廷到底是不是社稷之福!” 史可法满腹经纶,然而在这一刻,却是半字难以出口,因为他知道,就算舌灿莲花,说到底也不过是无理辩三分罢了。 贺澜拱手道:“在下言尽于此,部堂如何选择请自便,明日一早,扬州若不开城,我大军自会强攻,扬州百姓因此战而陷于战火,皆部堂之罪哉。” 说完这句,贺澜告辞,该说的多说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是气节但更多的是愚蠢,他相信,史可法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史可法没有起身相送,而是就那么直直坐在大椅上,目光已然陷入呆滞。 “父亲……父亲?” 史可法惊醒过来,看了眼义子问道:“怎么了?” “黄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吧。”史可法长叹一声。 很快黄得功就在史德威的带领下进了书房。 “末将黄得功拜见督师。”黄得功一丝不苟的拜见行礼。 “虎山呐,坐。”史可法招呼了一声,待到黄得功坐定,这才微笑道:“当初李自成入山西进逼北京,先帝下诏天下兵马勤王,各驻地总兵,将军们要么以各种理由推脱,要么就是缓缓而行,存心是想要看着李贼杀进京城,酿社稷之祸,只有虎山你领兵急进,只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步呐……” “督师,末将……”黄得功想起往事,不由一阵伤感。 史可法微笑压了压手道:“虎山这些年征战迫降五营兵,擒马武,杀王兴国,破张献忠,战功赫赫,天下人皆知虎山忠义,无需多言。 本督师将虎山安排在城外,本意是和扬州护卫犄角抵御建奴南下之军,然而没想到,建奴没等来,却把冯恺的武锐军等来了,在虎山眼里,冯恺如何?武锐军如何?虎山能堪一战否?” 黄得功苦笑道:“督师说末将战功赫赫,可要是更冯恺比起来,末将的战功委实不值一提,在末将看来…… 冯恺此人是大明忠臣还是乱臣贼子不重要,从战将的角度来看,此人能在潜伏入成都,一举拿下蜀王府,并借蜀王之名厉兵秣马,仅仅用四年时间就锤炼出这么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军,论练兵之能,末将远远不及。 武锐军之强,世所罕见,此乃天下共识,败张献忠,逐李自成,威建奴之军,战绩彪炳,实乃天下第一强军,末将有自知之明,自不敢相提并论。 不过末将忠义之心长存,只要督师一声令下,那武锐军大营便是龙潭虎穴,末将也敢奋身一闯!”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忠臣不事二主 史可法看着满脸正色的黄得功,脸上露出我没有看错人的表情。 说真的,江北四镇乃至整个南方兵马,他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黄得功,因为黄得功忠于大明,忠于皇帝。 大明正统的皇帝是弘光帝,不是光统帝! “城外武锐军异动,左梦庚、刘泽清和刘良佐三部人马近七万已然离开扬州直奔江北,虎山觉得南京能扛住这七万大军多久?” 黄得功眉头紧锁,片刻后说道:“南京乃是太祖皇帝亲自督造,城池极其雄壮,城内驻防兵马也有一万,若是发动青壮,七万大军想要破城很难。” 史可法笑道:“西安城之坚,比起南京也弱不了多少,闯贼更是在城中屯了八万兵马,然而一夕被破。” 黄得功脸色惨然,尽管无法理解武锐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无法否认这个既定事实。 “本督师得到情报,那武锐军在居庸关之时,曾经将上百只硕大的孔明灯升到了关头百丈之上,那孔明灯底部还有无比巨大的吊篮,想来那吊篮内可以放置火罐,飘到关头上扔下火罐,再点燃火油,自然便是火海炼狱,此等天威,非人力所能抗衡呐。 武锐军就是凭借此等战法夺取西安,杀了闯贼一个措手不及,旋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西安城中顺贼诸多文臣武将之家眷,最后迫使李过投降…… 本督师在想,若是武锐军对扬州或者南京故技重施,扬州能坚守几日,南京城防是否能挡得住天上攻势?” 黄得功也是老将,自己也盘算过数次和武锐军鏖战的胜算能有几成,答案是……零。 面对这样一支一出川就无敌的军队,估计战神复生都不敢拍自己的胸脯说自己能战而胜之。 武锐军太强,太稳,而且还拥有大义,若非大义名份,短短一个多月,如何能从北京不紧不慢的来到这扬州城下。 这一路上连半次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一次,可见大势所趋,天命何在。 当然,在黄得功看来,南京城的弘光帝才是正统,蜀王窃占大位,乃是造反,人人得而诛之! 可惜也只能喊喊口号罢了,武锐军的手臂比南边的大腿都粗,让弘光帝拿什么来和冯恺掰腕子…… 身为人臣,唯有尽忠罢了。 一声长叹,史可法道:“马士英,高弘图,钱谦益等人至今没有劝架离开南京,想来是打算降了……” “啊……?”黄得功一呆。 “整日里勾心斗角,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争权夺利,这样的朝廷能有什么好结局?” 史可法愤然道:“现如今敌军即将抵达江北,不日就会渡江,那些尸位素餐之臣,这时候有几人还能想着家国社稷,估计一个个忙着明哲保身都来不及了吧。” “那督师,我们……”黄得功后面的话终究还是没能出口,他对弘光帝效忠,自然也愿意为南京赴死,可要是南京都降了,他还算什么? “刚才武锐军一位参赞来游说本督师,他说的话尽然让本督师无从反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若是扬州死命抵挡,最后的结果不会改变,但是不知道多少兵勇会因之而亡,这些兵可都是扬州子弟,本督师岂忍他们死于内战……” 黄得功明白了,史督师已然决定降了,虽然他也明白降武锐军,并不算是背弃大义,但是总觉得这心里面堵的难受。 “虎山回去吧,去降了武锐军,早一日结束这纷乱天下,对百姓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末将……末将遵命。”黄得功起身抱拳,一步一退离开。 “龙江也且去吧,为父静一静。” 史德威嗯了一声退出书房。 “一个时辰后……开城!” 史德威一怔,旋即领命。 史可法目光空洞的看着屋顶,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瓷瓶。 瓷瓶里是剧毒,见血封喉! 这瓶毒药原本是打算等到建奴破城时候殉国所用,如今建奴不可能再杀来扬州,按理来说,这瓶毒药本该无用武之地了才对。 然而史可法还是决定…… 他不想在苟且偷生下去,如果武锐军真的是大明的军队,或许他还未必能下的了这个决心,可惜武锐军不是。 武锐军是冯恺的不是大明的,冯恺是逆贼出身,以后也必然会从蜀王的手里篡夺大明的江山。 蜀王自己也肯定知道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傀儡,或许也在等待禅让的那一天,也希望自己能成为汉献帝或者刘禅…… 他若是降了……等到冯恺篡逆的那一天,他依旧会为大明殉葬,晚一天死和早些天死又有多大区别? 忠臣不事二主,身为大明之臣,就当是提前为大明唱一首挽歌吧。 一念及此,史可法拔开瓶塞,再无半分犹疑,径直将一瓶毒药灌进了口。 可惜了……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史可法微微有些后悔,不是后悔为大明殉葬,而是后悔刚才少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很久了,他想问问,发生在整个南方的几百家灭门惨案,幕后黑手是不是冯恺…… 一开始的时候,这灭门惨案也就是江浙一带的十几个州府,可后来福建、两广……都发生了大规模灭门大案! 手段和在江浙一带的如出一辙,同一时间,不动则已,一动血满半空! 史可法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怀疑过冯恺。 可现在他只怀疑冯恺一个…… 实在是这众多的灭门惨案组织性、纪律性和目的性太强太强的。 被灭门的无一不是豪门巨室,无一不是往日里横行地方,恶贯满盈,被灭门后,家中女眷即便被杀,但生前未遭侵犯,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豪门巨室的家财一点没少。 不是劫财不是劫色甚至不太可能是寻仇,那么贼人的目的是什么? 史可法想了很久,得出的结论就是贼人想要消灭掉盘踞地方的世家大族,那么深层次的目的又是什么? 统一!消除地方豪强力量,为了以后更简单容易控制地方! 谁有动机这么做? 唯独冯恺,有这个顶级动机。 想通如何,想不通又如何,史可法嘴角泛出一缕缕鲜血…… 第三百二十七章 该缩头时且缩头 扬州城沉重的巨门缓缓打开,城头上战战兢兢的守军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城中谣言四起,全都是武锐军光辉战绩,还有说光统帝才是大明正朔,弘光帝如何如何的…… 谣言这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众口铄金,更可怕的是连个辟谣的都没有。 官府不辟谣,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当八万武锐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守军终于明白,谣言肯定是真的,因为山东刘泽清、临淮刘良佐、湖北左梦庚的旗号全都在扬州城下,这俨然是在告诉扬州,这些弘光朝的大将无一例外全都降了。 时不时游荡在城外的高杰大军,这时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人哪去了?自然是逃了。 人的名,树的影,武锐军彪悍若斯,连西安雄城都能一夜而下,扬州拿什么来抵御武锐军的强攻? 恐惧是会蔓延的,于是原本上万的扬州驻防军队这几日间陆陆续续逃了上千,这更加刺激了还没逃的兵卒的恐惧之心。 不用问,武锐军若是能在扬州城下盘桓半月,估计守军能逃一半。 当然扬州城不仅仅只有原本的驻城府军,还有史可法招募的新兵。 史可法招募八万大军,打算凭借扬州城和建奴决一死战,可最后建奴没来,那么募兵最重要的民意基础直接荡然无存。 八万神魂不属的新军就算强行留在军营,最后也只是浪费粮食罢了,所以史可法颁布军令,建奴已退,谁要是不想同室操戈,可自行回家,时限一天。 一天内,七万两千新兵星散…… 还留下的大军仅仅只剩下七千不到,而这七千兵基本上都是生活无以为继或者身上了无牵挂又觉得自己烂命一条,在哪都是混吃等死,在军中不也一样。 所以史可法对于组建不过几个月的新军不抱半点希望。 至于百姓……史可法的宣传实在是太过于深入人心,建奴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然不是洪水猛兽,而是厉鬼,真正从地狱归来的厉鬼。 为了不给厉鬼吃了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扬州百姓上下一心,想要和建奴决一死战的决心可谓空前高涨。 但是和当兵的一样,当自己心心念念的目标突然没了以后,胸口憋着的那股恶气,自然而然也就泄了个干干净净,指望百姓和武锐军死战到底,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好了,督师的义子开了城门,说明扬州城免于战火,百姓遂安。 梁岚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而行,先先锋军已然先一步入城,拿下城头,控制了城门。 这是将领最基本的防范意识,否则的话敌军诈降,把主将诳进城去,围而歼之,岂不是死的太过冤枉。 城门吊桥外,扬州知府任民育以及诸多扬州府属官包括史德威在内,全都恭恭敬敬的肃立,扬州众官的眼里多为释然,而史德威眼中则是无尽的悲哀凄凉。 梁岚翻身下马,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走上前去,对着俯着身体,手上捧着印信的任民育说道:“府台大人不必如此,按陛下旨意,但凡归顺之州府,一应官员仍居原职。” 任知府微怔道:“谢陛下,臣定当克勤克俭,不负陛下信重。”说完还拱手朝北面拱了拱。 “不知哪位是督师史可法史大人?” 史德威抬起头,咬牙道:“督师……已然去了!” “去了?” 很快,梁岚便到了督师府,史可法一脸安详的躺在床上,自是无声无息。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梁岚长叹道:“大明内部兄弟之争,身为大明之臣,报效谁不是报效,何至于此呐。” “义父说了,忠臣不事二主!”史德威此言出口,原本都面带哀戚的扬州众官无不尴尬无比,这话说的,可不就是指着鼻子骂他们是贰臣? 众官也是委屈呐,要知道这扬州城如今官最大的可是史可法,下令开城投降的也是史可法,现在好了,开城降了,你史可法倒好,自己来了一个自我了断,岂不就是把众官架在火上面烤? 梁岚委实有些郁闷…… 在临行前,大帅说了,驻守扬州的史可法乃是大明难得的忠臣,想要他放弃抵抗估计不会太容易,如果史可法不肯降,那便绕过扬州,夺取南京! 若弘光帝逃跑,八千铁骑就拼死追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弘光帝捉住! 先前他派人贺澜游说史可法,最后还给出时限,说到底也没做什么指望,到了明天早上,扬州城不降,他便绕道…… 只要夺了南京,逼迫弘光帝退位,那么史可法还有什么理由坚持,这天底下各个还没有降的州府拿什么坚持! 没想到,当真是没想到,史可法尽然如此刚烈,竟然下令扬州开城,而他自己竟然选择殉…… 殉什么? 殉崇祯,崇祯早死了,殉弘光,弘光还活着,殉社稷,社稷还没亡了…… 梁岚长叹一声,对着史可法的尸身拜了三拜道:“史公忠义,梁某当上禀陛下,为史公清名追谥,好生厚葬了吧。”说完,转身而去。 史德威抹了抹眼泪,他本待追随义父而去,然而义父没有亲眷在侧,后事岂能无人料理,便先苟活着,待料理了义父身后之事再做计较。 生逢乱世,百姓一怕匪,二怕兵,百姓如此,士绅巨室更是如此。 太平世道,士绅盘根错节,就算是官府也有的是办法对抗,当然更多的是沆瀣一气,至于朝廷? 那是什么? 但是乱世不一样,尤其是手里拥有大军的泥腿子王,那些个反王或许是被豪门大户迫害的惨了,一旦起事,首先瞄准的就是豪门。 所以各大豪门迫于无奈只能招募家丁以图自保,可谁都知道,那不过就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城池都挡不住的敌人,指望家族? 看看被破灭的各大王府,论武装力量,谁不胜过豪门几十倍,最后呢? 下场个顶个的惨呐。 所以呐,人有时候就得学学王八,该缩头的时候就得缩头,该把头伸出来给人砍的时候也不能犹豫…… 第三百二十八章 黑手 扬州城里的豪绅巨室现在就把头给伸了出来。 他们怕了,从骨子里面怕了,四大巨商被灭门乃至江浙富户遭受的灭顶之灾,一直蔓延整个南方。 这个时候如果还看不出来是有人在针对他们这些豪族,那当真是傻的无可救药了。 而随着天下间的豪雄越来越少,真正的幕后黑手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差不多都已经快浮出水面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因为谁都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至于那只黑手为什么会这么做,豪族也不傻,他们会给出自己一个正确答案。 他们对于大明王朝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心知肚明,比如土地兼并导致越来越多的小民无以为生,迫不得已走上造反之路。 豪族也知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土地兼并最后会酿成什么样的恶果,也知道土地投献会给朝廷的财政收入造成多大的创痛,但是没办法,因为谁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当中的贪婪。 这就是一条不归路,一杯毒酒,知道继续往前走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也知道喝下去会死,但是依旧义无反顾。 那么黑手为何这么干? 因为北方乱了,彻底经历了一场乱世洗牌,但是南方没有,根深蒂固的豪族成为黑手一统江山之后最大的掣肘力量。 王朝更迭,破而后立,不破则不立,黑手需要用重拳砸碎旧有的社会结构,把无数的小民给释放出来,让他们拥有土地成为自耕农,进而成为新王朝的养份。 这就是秩序结构的颠覆,那些拥有无数土地,接受无数小民投献避税的豪族,无疑会成为第一波被强势拔起的群体。 那些被灭门的豪商,相对于整个南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震慑力足够! 从这其中,豪族已然看清了黑手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们可以跑,但是人能跑,土地跑不了,几乎所有豪族都意识到,如果不老实一点接受新的命运,他们必然会成为新王朝的祭品。 所以他们来了,带了无数的财物,以及数不清的土地契约,还有人口花名册来了。 目的就是要让黑手看清楚他们的诚意。 “你们当真要捐输?”梁岚看都没看几尺厚的地契和几十箱子的黄白之物,冷声问道。 这冰凉的问话,更是让来捐输的豪绅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判断。 说实话,土地对于南方豪绅而言并非是不可舍弃的财富,因为他们获取财富的途径太多了。 比如盐、矿、茶、丝绸等等,当然其中最大的一环就是走私。 走私指的是海贸,大明之所以海禁一直开不了,就算开了海禁的口子也仅仅只是开一道缝,因为这个口子一开,几乎牵扯到了南方八九成豪绅的贴身利益,没了走私,他们拿什么来赚取泼天的财富。 当年的汪直,如今的郑家说到底都是大明历行海禁,最后生出的产物罢了。 土地当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豪族大肆兼并土地,说到底不是看重土地能够带给他们的利润,而是因为华夏民族根深蒂固的土地情节,自古以来华夏都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金子银子再多也没有比土地更适合的传家物。 久而久之,这种观念就植根脑海,坚信不疑了,至于土地产出,呵呵,和走私的利益没得可比性。 豪族知道,王朝诞生前后统治者是最冷酷也是最残暴的,为了达到目的也是完全可以不择手段的,所以没人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新统治者的仁慈。 但是这种现象过上几十年,等到王朝头几代皇帝死了,他们今日失去的一切,自然会毫发无损的拿回来。 “为什么要献田捐地?”梁岚沉声问道。 是啊,为什么? 总不能说姓冯的泥腿子快占天下了,明摆着会在改朝换代之前血洗天下吧。 众豪绅七嘴八舌说了一大通冠冕堂皇,让人听起来舒服也不忍拒绝的理由后,便被梁岚轰了出去…… 冯大帅和他说过,对于南方豪族没有必要给半点好脸色,武锐军的到来要让这些豪族怕,怕到骨子里面,这才有利于他以后整饬整个南方,推行新政。 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让那些豪族看看武锐军破而后立的决心。 但是这些豪族当家人实在是太聪明,这一番操作直接堵死了梁岚的嘴,以至于冯大帅给他出的几条建议都没法直接说实施。 梁岚有些郁闷,也似乎有些认命了…… 当将军还是统兵大将却捞不着仗打,还有比这悲剧的事? 有时候,他甚至想对那些投降的府州或者军阀不理不睬…… 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是南征军主将不假,但是军中还有军法官,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汇报上去,若是真敢那么干,估计武锐军的那个什么军事法庭就该开张了。 当然,军法官的存在并不是针对他梁岚一人,而是针对全军,这些军法官没有插手军务之权,但就是一双双盯在军中将领身上的眼睛,军中将领乃至军士任何不法事都会被这波人拿小本本记下来,然后……你懂的…… “子斋。” 贺澜上前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梁岚用手指了指那厚厚的一叠地契道:“扬州的士绅倒是很上套,这也能省我们不少事,这扬州便交给你了。” 贺澜点了点头,也不客气便领了这差事。 这本身就是定好的差事,简单点来说,就是大帅麾下八成的文官这次都随军南下,他们不需要出谋划策,而是要办一件事。 拟清各州府的实际人口,以及实际田亩数,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税收,也是为了消灭掉大明最大的顽疾之一……隐户! 对于那些非暴力不肯合作的大户,也无需多废话,最多警告一顿然后全部都上黑名单,届时天下大定,就是这群人的死期。 王朝新建,不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阵痛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放弃掉不切实际的幻想,需要血海滔滔的时候,就该屠戮天下! 第三百二十九章 得月 天空中飘了鹅毛大雪,弘光帝却顶着寒风飘雪率南都众官员亲自在江东门外等候。 形势没人强,不得不低头,冯恺进驻北京的时候,朝堂上就已经为去留争执不休。 武锐军还没到扬州,弘光朝满殿大臣就在弘光帝的支持下,投降派以绝对优势战胜了逃亡派。 不存在什么主和派,也不存在什么南北议和,如果是建奴还有可能议和,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太祖皇帝子孙,蜀王所立光统朝。 弘光帝不退位,光统帝一天皇位就不会稳,此乃天下共识! 简单来说,两帝之间就是不死不休,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逃去福建有用? 郑芝龙会力保弘光帝? 别做梦了…… 郑芝龙又不是傻子,他不会不知道此乃法统之战,弘光帝如果逃到福建,就已然是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么谁收留弘光帝,谁就是冯恺不共戴天的死敌! 武锐军没有水师力量确实不假,可那又如何? 海上奈何不了郑家,难道陆地上也奈何不了,可以想象,只要郑芝龙敢收留弘光帝,那么郑家在陆地上的所有势力都将被彻底摧毁!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郑家以后也别再想和内陆走私做生意,牵扯到法统,谁敢和郑家交易,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族诛! 郑芝龙海匪出身,哪怕现在披了一身官皮也无法掩饰其海匪逐利的本性,收留弘光帝对于郑家能有什么好处? 很显然屁的好处都没有,那郑家为什么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招冯恺忌恨的蠢事? 除非是不想在福建混了。 弘光朝堂上原本支持弘光帝逃亡福建的如高弘图、姜曰广的那些大臣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们更多的是不忿。 他们不愿意看见明显更加正统的弘光帝败在远支的蜀王手里,因为那意味着礼崩乐坏,只可惜万历朝的大礼仪之争,大臣们迎得了最后的胜利,可如今,他们连还手之力都不存在。 更不愿意看到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当他们还是大明臣子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王朝被冯恺篡夺。 所以高弘图等人选择致仕,说他们软弱也好,逃避也罢,总之是不跟你玩了。 那么剩下来的自然就是还愿意继续玩下去的。 左梦庚、刘泽清、刘良佐陈兵江北,连船都没开始征集,弘光朝内阁首辅马士英便乘着一叶扁舟到了。 带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弘光帝……去帝号称臣! 自此大明崇祯帝之后,唯一正统的皇帝便只有承续宗庙的光统皇帝! 梁岚得知消息,便立即到了江北大营,然后在南京派出来的上百艘大船载运之下渡江到了对岸。 于是便有了以前一幕。 弘光帝……朱由崧自然没穿龙袍,一身亲王服饰的朱由崧在凌冽的寒风当中被冻的瑟瑟发抖,却只能强忍着寒意,比起身体上的冷,心里面的寒才让他真正的寒彻心扉。 看到梁岚踏步而来,朱由崧深揖道:“小王拜见梁将军,梁将军远道而来,小王不胜荣幸,还请移步,小王已在城中得月楼备下薄酒,还望梁将军能不吝赏光才是。” 梁岚有些恍惚,眼前这位可是弘光帝,如今姿态竟然放的这般低,当真是让人感叹。 “大王客气了,只是末将军务在身……” 朱由崧神色一紧忙道:“自是不敢耽误将军军务,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小王若不能为将军驱驱身上寒意,如何能说的过去,梁将军切莫推辞呐。” 梁岚目光若有若无的撇了一眼旁边一人,见那人微微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既如此,本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朱由崧大喜,不过刚才梁岚的动作他也看见了,心里面倒也奇怪,为何一军主将竟然会用征求的眼神去看旁边那人? 朱由崧当然不会知道,那人名叫赵贤,乃是南征军的军法官,武锐军军法处副处长! 级别没梁岚这个主将高,但是请宴这种明显涉及军法之事,梁岚岂敢不问问赵贤的意思。 冯恺没有搞大明品低权高那一套,因为没有意义,他以后肯定是要把司法权、监察权做一个完善的规划,所以没有必要玩那些毫无意义的花头。 得月楼在南京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从规模而言,估计也只有大宋年间传说中的樊楼能稳稳压上一头。 这酒楼临河而建,楼高三层,典雅华丽,装饰极其考究,一扇扇屏风,一幅幅字画,无一不是名人手笔。 不过得月楼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什么水? 秦淮河哉! 这里可是金陵一等风月地,留下了无数才子佳人之佳话,时至今日,不知是谁,将近几十年间八位色艺俱佳的女史编在了一起,是为秦淮八艳。 此等公务应酬,梁岚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几年间虽然没在涉足过,但本事可一点没落下。 所以梁岚也知道,吃这酒,一上来别谈事,谈事就是伤感情,唯有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一个个看似醉眼迷离,实际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之时,再说正事不晚,免得好好的被搅了兴致。 包厢内,梁岚居于主位,朱由崧和马士英、钱谦益三人作陪,那边厢几名女史翩翩起舞,另有一女,手把琵琶,浅唱低吟。 混官场的酒量谁都不会弱,虽说如今蒸馏酒已经问世,不过官场主流还喝不惯太烈的白酒,因此迎来送往,只要客人没有特别要求,那么一般还是喝发酵酒。 也就十几度的样子罢了…… “此女倒是谈了一手的好琵琶。”梁岚微笑道:“听闻秦淮有八艳,不知这位女史可是其中之一?” 钱谦益略微有些尴尬,毕竟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如今已然被他给纳了,不过官员纳女史为妾,只能算得上是一桩风流雅事,只要不将柳如是扶为正妻,那便百无禁忌。 当然,他也没那个胆量,否则必然被言官弹成筛子,为了一女子让自己仕途尽丧,那得多蠢…… 第三百三十章 天下布武 “此女名叫卞敏,是卞赛的妹妹。” 梁岚捋了捋胡须笑道:“‘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楫渡江皋。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与春风问薛涛’,秦淮八艳卞玉京,琴书画无所不能,擅小楷,通文史,画艺精湛,落笔如行云,号称‘一落笔尽十余纸’,当真是一代奇女子,不知为何……” 钱谦益笑道:“将军有所不知,两年前,卞赛便嫁给郑建德为妾,去年……据说入了道门,如今已是香踪难觅。” “原来如此。”梁岚嗯了声。 钱谦益淡笑道:“这卞敏才艺可不输其姐,之所以名声不显,只是可叹被其姐掩盖了风头罢了,其姐出家之后,如今秦淮河上也是颇有名气的清倌人,将军不妨纳之为妾。” 梁岚肃声道:“钱兄可莫要害我,武锐军军中自有规矩,本将如今出征在外,岂敢纳女为妾,被军中执法参上一本,说不得得走上一趟军事法庭。” “军事法庭?” 梁岚呵呵道:“专门审查军将乃至兵卒违背军纪诸事所设衙门,又分为将官庭和士卒庭,如今士卒庭倒是审了百余次,可将官庭还没开张,梁某可不愿为本军之先。” 作陪几人目瞪口呆。 梁岚放下酒杯道:“诸位什么心思,本将心知肚明,本将奉大帅令南征,在临行前大帅曾面授机宜,大帅有言,天下万民苦战久矣,所以能以和平的方式……福王深明大义,宁愿去帝号,也不忍看到万民陷于战火,大帅自当请旨陛下,保留福王王号,恩养终身。” 朱由崧本身就是个没心机的,这些日子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武锐军进了南京之后,会将他锁了押赴北京,如今听了这话,略略放松了些许心神问道:“敢问将军,若本王未去帝号,而是据城而守,届时城破,本王会如何,又或者本王逃了……” 梁岚哈哈大笑道:“大帅早对本将有言在先,福王若是贪恋皇位,南京城破,即刻锁拿福王乃至一应南都内阁部堂官员入京,届时恐怕难逃一刀。” 朱由崧浑身一颤,马士英、钱谦益则是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暗为自己的选择庆幸不已。 “至于福王若是要逃……”梁岚冷笑道:“能逃去哪?能依靠谁?左梦庚自身难保降了,江北四镇只剩下一个逃之夭夭惶惶不可终日的高杰,来日被擒住难免一顿凌迟,更何况让福王逃去高杰那,福王敢否? 想来是不敢,那算来算去,似乎只剩下福建郑芝龙,福王可知,就在我大军兵临扬州城下之时,郑芝龙已然派人持降表到了我军大营,此时本将业已派兵护送北上,不日便会抵达京城。 想想看,若是福王逃到了福建,落在郑芝龙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福王浑身筛糠,心里面已经把力劝他前去福建的高弘图和姜曰广恨入了骨髓。 马、钱二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福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其实他最担心的不是现在,现如今冯恺为了一统天下,自然不会对他如何? 可以后呢?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大明皇统最正的继承人,也确确实实做了皇帝,等到天下太平了…… 而且冯恺狼子野心,天下人尽皆知,等到篡位那一天,冯恺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前朝宗室? 光统帝没准还能捞一个安乐公做做混吃等死,可他…… 朱由崧心情郁闷,一杯接一杯灌酒,不知不觉中就醉死了过去。 一顿接风宴一直喝到月上半空才勉强结束,梁岚看上去醉的一塌糊涂,可一回到营地,立即清醒。 南京降了,南直隶遂定,整个天下其实已经囊括于光统帝治下。 但是福建郑芝龙…… “大帅曾言,郑芝龙虽然降了大明,可骨子里面依旧是海贼,此人之所以降明,无非是想要占一个名份,方便其海上走私罢了。 说到底,郑芝龙就是一颗嵌在福建乃至整个大明身上的毒瘤,必须拔除,不过郑家海上势力极其庞大,其在日本、台湾、爪哇、吕宋等地势力都非同小可,想要歼灭郑家必须要谋定而后动!” 陶康蹙眉道:“军议之时提及郑家,军师曾言,消灭郑家在福建的势力不算太难,可要是彻底消灭郑家,除非我军能拥有一支无敌于海上的水师力量,否则一旦掘了郑家在福建的根基,郑家必定报复,当然,我武锐军无惧区区一个郑家的报复,可毕竟望洋兴叹,届时海上波涛汹涌,大帅只怕也要头疼欲裂。” 梁岚点了点头道:“但是没想到郑芝龙竟然这般果断,如今已然弃暗投明,我军暂时也没有对福建动兵的借口。” 陶康洒笑道:“大帅曾言,对付郑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锤炼出一支足以压制郑家海上力量的水师,其次就是分化,先让郑芝龙入京参拜皇帝,然后扣下,利用郑芝龙弟弟郑芝豹的野心,再将郑成功扶植起来,利用内部不和,分化瓦解,如此用不了多久,郑家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再要收拾可就简单的多了。” 梁岚微微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开来,片刻后长叹一声道:“按照大帅制定的南征战略,拿下南京,迫使弘光帝退位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直抵福建,逼郑家投降,可笑我们连南京的城墙都没摸着,郑家就已经降了,老陶啊,你说咱们武锐军在四川辛辛苦苦练了四年,到最后一场轰轰烈烈的南征之战,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混上,当真是凄惨的可以。” 陶康笑道:“如此方可见冯帅眼光之长远,当真是将不战而屈人之兵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如今福建是没必要去了,陶某也该着手整饬各部降兵,组建南直隶军区诸事了。” 梁岚微笑,这本是既定方略,按照先前布置,武锐军拿下南京之后,就成立南直隶军区,由陶康任军区主将。 南直隶军区留三千陶康前锋营本部兵马,着手将左梦庚部和江北四镇兵马按照武锐军的操练章程集训,那些个老**,还有无法接受武锐军训练章程的兵一律清除化为民户。 大帅说了,当这天下两京十三省都有了如武锐军这样的军队部署,当新军拥兵五十万,他就有了对天下动刀的底气! 梁岚以及众将领也相信,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天下也该改姓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精神麻痹 锦州。 原大明在关外的军事重镇,广宁中屯卫和广宁左屯卫驻军之地。 自奴酋努尔哈赤夺取辽沈之后,锦州就成了抗击后金军极其重要的战略据点。 督师袁崇焕在宁锦驻守重兵形成宁锦防线,大明也依托此防线死死将后金大军挡在外面不得寸进,进而形成战略僵持。 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明军惨败,锦州成为抗击清军前沿,皇太极继位后心心念念想要获取明清之战的最终胜利,就必须突破宁锦防线,首先拔掉锦州这只拦路虎。 崇祯十三年三月皇太极派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为左右翼元帅,围绕锦州大战自此拉开序幕… 洪承畴兵败松山,边军十几万精锐为之尽丧,明军失掉宁锦防线,只能退守山海关,从此之后大明再无半分余力和清军正面鏖战。 原本还指望十几万边军击溃清军之后能够抽调主力回转围剿贼军的崇祯皇帝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便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孙传庭这个他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家伙身上。 多疑猜忌,胡乱指挥,有点小胜就指望官军能犁庭扫穴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剿灭掉内地烽火,最终潼关一战,正式为大明灭亡拉开了序幕。 如今崇祯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满清在带路党吴三桂的引领下悍然入关,一路势如破竹,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北直、山西、山东,若非潼关攻势受阻,迫使多尔衮只能改变既定战略,调多铎合击潼关的话,就以多铎南下势如破竹的战力,估计南京朝廷早就在其兵峰之下瑟瑟发抖了。 当然往事已矣,多说已经无益。 如今武锐军已然兵临锦州城下! 镇守锦州城的乃是满清摄政王的亲弟弟,原本的南征军主将,八大****之一的豫亲王多铎! 多铎脾气暴躁,冲动易怒,按理来说绝非是锦州这样一座盛京前沿重城的守城主将的最佳人选。 然而大清国在武锐军手里屡遭败战,两代帝王都没能完成的伟业,好不容易在他哥多尔衮执政时期达成,本来以为入主中原这花花江山已然是指日可待,夺取华夏江山已如囊中取物一般,却没想到被横空出世的武锐军打的如同狗一样凄惨。 毫无疑问,不仅仅是多铎,便是满清诸王,蒙古诸王公还有各旗旗主等等都很是不服,这种不服在整个大清国内部曼延,进而导致清廷内部对于多尔衮的不满越发高涨。 多尔衮权威正在遭受自皇太极死了以后最为严峻的挑战,但是满清国毕竟是新诞生如朝阳初升一样的政权,所以清廷上下尽管对多尔衮的不满声浪越涨越高。 可即便如此,哪怕是豪格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掀翻多尔衮的意思,和喜欢内斗的大明朝不一样,大清国很清楚此刻他们面对的局面,可以说只要武锐军不亡,他们就寝食难安,这个时候内斗不就等于是找死? 武锐军会亡?现如今满清上下只能感叹汉家王朝气数未绝,否则怎么可能在大明王朝即将成为历史烟尘,大清国即将入主中原的档口冒出一个冯恺。 五百年代有王者出,上一代的王者是朱元璋,这他么三百年还没到,这冯恺是从哪冒出来的。 此刻大清国已经无需去考虑什么入主中原,他们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在新兴的中原王朝雄霸天下之时,逃脱灭亡之厄。 想逃,逃的越远越好很显然是一个不错的策略,关外野人可没有中原王朝那么根深蒂固的祖宗观念,什么祖宗陵寝不可弃都是屁话,种族都已经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了,你跟我说陵寝不可弃? 难不成非得等到武锐军将满清八旗子弟杀的血流成河了再逃? 所以此刻的大清国内部已然有了共识,就是在明知道武锐军短时间内难以匹敌的情况下,暂时避敌锋芒,很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关外苦寒,大清国的八旗骁勇不会那么快被磨灭掉自己身上的血勇,而中原王朝的惯性千百年来都一个样。 想想看四百年前的蒙古是何等的强悍,大蒙古帝国的版图方圆万万里,在其兵锋之下,大国也好小国也罢无不成为飞灰,等到忽必烈建立大元帝国,灭掉南宋将整个中原作为蒙古人的牧场之后,没用多久那些蒙古王公就被华夏的纸醉金迷给泡烂了骨头。 再看看大明朝,洪武皇帝驱逐蒙元一统河山,大明开国之初当真是猛将如云悍将如海,等到了永乐年间,永乐大帝五征漠北,将已经被打断了脊梁的残元杀的尸横遍野,可接下来呢? 永乐帝才死了十几年,明英宗率二十万精锐大败于土木堡,若非大明出来一个于谦,估计大明将沦为和大宋同样的下场。 在降臣洪承畴的循循善诱之下,诸王觉得非常有理,大清就算入关,那么用不了几十年也会被泡酥掉骨头,或许蒙元的旧事也会在大清国的身上再次上演。 而同样,现如今冯恺的武锐军确实彪悍,可就算冯恺再彪悍又如何,等到他死了,几十年一过,只要大清国依旧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那中原江山迟早还是大清国的。 这或许就是一种在品尝到失败苦果之后诸王给予自己的一种精神麻痹,又或者说纯粹的就是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么的真不是对手。 既然认清了不是对手这一事实那么该如何? 按照多尔衮的意思是暂避锋芒,另外寻求和谈。 当然,多铎绝对不是和谈的料子,他能来锦州也不是为了挡在武锐军进兵路线上打算如同钉子一般钉在这让武锐军寸步难行的,事实上连山海关在武锐军面前都脆弱的跟三岁孩童一样,指望锦州能挡住那是痴人说梦。 但是满清想要议和,为了显示诚意就必须要有一位够分量的亲王,那么除了多尔衮本人外,谁能比多尔衮的亲弟弟多铎更够份量!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绝地求生 锦州城门开了…… 对于拥有空中打击能力的武锐军而言,再雄悍的城池关隘都跟纸糊一般脆弱。 不过此番开城倒不是多铎要投降,而是派人议和。 议和嘛就是谈判,谈判这东西没有一次就能谈妥的可能,所以先派人去谈,谈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之后,主要人物再出场一锤定音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大清国需要知道冯恺的底线,形势没人强,作为弱势的一方,他们能接受狮子大开口,但是不能接受毫无底线的谈判结果。 真要几次谈判有谈崩的可能,那么在盛京的多尔衮接到消息后,恐怕就该和在北京时候一样准备弃城而去了。 武锐军从不急功冒进,喜欢稳扎稳打的风格早就被大清国所熟悉,所以在多尔衮等王公看来,他们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大转移,武锐军唯一能够追得上大清国的骑兵,其主力根本没东进,就算东进也无所谓。 区区一万骑兵,失去了火力庇护还远远不是大清国的对手,武锐军要是真敢派主力骑兵追击,那么多尔衮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予其狠狠一击,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夺回谈判桌上的主动权。 只可惜冯恺没那么愚蠢,所以多尔衮根本看不见一丝一毫翻盘的希望。 此番出城谈判的乃是洪承畴…… 这位明末历史上给予皇帝和大明最耻辱的降臣,此刻的心情已然复杂到了极点。 他自己很清楚,大明朝的读书人有多恨他,估计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都未必能解恨,更清楚大明的百姓有多恨他,是那种恨入骨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那种恨。 甚至于洪承畴极其清楚多尔衮为何让他来和谈,因为多尔衮也知道冯恺这个以后注定会篡夺大明江山的巨贼,至少在当前还是大明的忠臣孝子。 那么不管冯恺是务实还是虚伪,他一定会在谈判条件中要求满清将他洪承畴交出去,然后在天下人的面前将他洪承畴剥皮拆骨,多尔衮也知道,但是在大清国的生死存亡面前,他洪承畴的生死自然是可以随时抛弃的。 洪承畴后悔了,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不是当初认定大明必亡,大清必兴,他又怎么可能背弃祖宗选择投降建奴,如果不是为了洗脱身上的污名,他又怎么可能充当起灭明的急先锋。 后悔已经迟了,该死的时候没死,现在就算是死,他也会背着大明的贰臣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也只会成为这天地间的游魂,死了都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所以他想搏一次,看看有没有绝地求生的机会,看看有没有机会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为了覆灭满清不惜委屈求全乃至自污寻找机会的大明忠臣。 当年祖大寿不也降了满清,可最后一旦逃离清营,还不是和满清血战到底。 祖大寿个匹夫能在当时得到天下人谅解,他这么个两榜进士为何不能! 踌躇满志的洪承畴虽然有被满清卖掉做人肉包子的愤恨,却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觉悟。 “谁?” “洪承畴……”随军第一参赞,参赞处副处长穆郊微笑道。 “把人给本将绑了,立即送去北京。”袁老四毫不客气的下达了军令。 南征的梁岚郁闷,他袁老四同样郁闷,梁岚算是倒霉,因为面对实在过于彪悍,战绩堪称恐怖的武锐军,那些军头乃至地方官员根本就没有一点点想要反抗的念头,于是南征军俨然就跟南下游玩没什么两样,晃晃悠悠的就进了南京城。 但是东征建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因为冯老二都快把袁老四的耳朵说出了老茧。 战争的目的很多时候不是为了歼灭敌人,而是要利用敌人为自己创造最大的利益。 在遇到顽抗的时候要以最凶猛的火力去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让人建奴感受到什么是疼,痛彻心扉的那种疼,要让建奴怕,闻听武锐军之名就发抖的怕。 山海关之战就是给建奴秀肌肉,让建奴知道武锐军不仅仅只是野战强悍,攻城夺关战同样攻无不克! 而在此之前,西安之战对于建奴而言没有太深刻的认知,宁武关之战也只能算是小试牛刀,悍然夺取曾经让建奴望而兴叹,最终只能靠吴三桂献关才能侥幸入关的所有建奴看看,他们以为的天下第一的雄关,在武锐军面前同样弹指可夺! 这就是典型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对武锐军战力越发认知深刻的建奴其实不难做出选择。 所以冯恺料定满清一定会求和! 接受还是不接受这本身就是摆在冯恺面前一道并不算太复杂的选择题。 还是那句话,以武锐军当前的军事力量还不足以彻底消灭掉建奴的有生力量,既然消灭不了,那为何还要白费力气? 因此冯恺的算盘很简单,目前以盛京为界,宁锦防线为军事缓冲区,迫使满清转移去寻找新的生命线。 至于最后能谈出什么结果,那可以慢慢谈嘛…… 不过冯恺本以为多尔衮十有八九会派范文程来谈,却没想到来的是洪承畴,而冯恺给给予谈判团的底线条件之一就是交出卖国贼洪承畴! 袁老四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命令将洪承畴拿下! 可悲洪承畴还准备摇唇鼓舌,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被绑了个结实,然后送上了囚车直接拉去了北京。 此时双方谈判人员已然分列两边坐在了谈判桌上,以穆郊为首的大明谈判团成员自是趾高气扬,而满清十余名谈判人员一个个垂头丧气,仿佛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这也是废话,还没开始谈呢,正使就被绑了,还能有什么底气? 弱国无外交,武锐军一记下马威直接把清使团给干趴下了。 穆郊坐在谈判席的正中,以一种居高临下,极度藐视的眼神看向对面的清副使费怀道:“费怀,山东济南府举子,崇祯十二年建奴入寇被俘……” 第三百三十三章 睁眼瞎 费怀目瞪口呆,感觉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 在大清国,他只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不过好歹也是大明的举人,于是降清之后就被范文程选为了幕僚。 毕竟还没有被官场的污秽给熏染过,费怀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廉耻心,知道自己降清乃是真正的背叛民族,数典忘祖,所以他也愿意成为一个小小的幕僚,全指望着时间消逝,就权当这世上没他这么一号人物。 然而这一次他竟然被范文程选中,作为副使来和武锐军交涉,不过话说回来了,副使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觉得自己只要足够低调,那么混过去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谁能想到正使洪承畴连谈判桌都没挨到边就成了阶下囚,更没想到对面的明使对于他的出身来历竟然如数家珍。 由此可见,武锐军对于大清国的渗透已经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可大清国就算被渗透成了筛子对于费怀而言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他自以为的秘密已经不成秘密的时候,他降清之事是不是会大白于天下,而他自己是不是会被那些以为他已经死了的父老乡亲唾弃一辈子…… 谈判桌上,攻心为上,费怀知道,这一场还没有开始的谈判,大清国已然输了个一败涂地。 “多尔衮想议和……”穆郊冷笑道:“议和不是不行,但是我军想要看到摄政王的诚意和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另外还有愿不愿意接受我军的好意。” 费怀学问不错,但委实没什么谈判经验,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来打酱油的,现在陡然间成了正使……哪里知道该怎么谈,于是本着见招拆招的原则,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可谁承想穆郊直接将球踢给了他…… “贵使觉得摄政王应该付出什么诚意又该付出什么代价?” 穆郊呵呵道:“这就要看尔等怎么说了。” 费怀胸口堵的委实难受,他明知道这是对方想要了解大清国的底线,却不知道该如何避重就轻。 见费怀犹犹豫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穆郊顿时怒道:“费长清,你莫要忘了你是汉人,不是建奴的狗,你现在替建奴卖命,等死了以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费怀痛苦的闭上了眼,大清国使团如果全是汉人也就罢了,但是这里面有旗人,而且身份极其尊贵。 多罗显荣贝勒,爱新觉罗·喀尔楚浑,老奴努尔哈赤的曾孙,礼烈亲王代善孙子,克勤郡王岳托之子! 身份这般尊贵却冒充普通使团成员,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很显然不管是多尔衮还是多铎从来都没把汉人当成自己人,但是也知道凭满人的口舌肯定不是汉人的对手,于是便派个贝勒一起,说白了就是监视,并且谈判的细节也会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汇报上去。 他也好洪承畴也罢,如果肆无忌惮的出卖大清国的利益,最后的下场一定是死的惨不堪言。 费怀深吸一口气道:“摄政王的意思是,大清和大明乃兄弟之邦,此番大清入关也是为了替被李自成逼死的崇祯皇帝报仇雪恨,大清国于一片石大败李自成,将李贼撵出北京城后一路追杀至潼关,为了剿灭李贼这个祸乱中原长达近二十年,让无数百姓死于非命的巨贼,大清将士死伤枕籍,直到冯帅出川,摄政王知道中原英主出世,故而率大清上下让出北京,不损帝都分毫……” 穆郊乃至整个大明使团成员都他么快吐了…… 见过不要脸的委实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见过说瞎话的,还真没见过说瞎话睁着眼睛还能说的心平气和,如此坦然自若的…… 诚然,建奴入关确定是打着为崇祯帝报仇雪恨的幌子,可颁布剃发易服令,想要奴役华夏万民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东西两路军,分明就是想要一统华夏,想要鸠占鹊巢,建奴以为自己把眼睛蒙起来,天下人难道都是瞎子? 最可笑的竟然说大明和建奴是兄弟之国…… 建州女真祖上从白山黑水当中走出来,是大明给了他们栖息之地,成立建州卫让这群野人有了窝身的地方,几百年来,大明对待建奴可谓是仁至义尽,然而建奴强大之后,面对日益衰弱的大明,顿时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这群恶贼打着女真后裔的名头,喊出不知所谓的七大恨,悍然对大明开启了战争。 野狼终究没办法驯服成温顺的家狗,最多只会成为一只有狂犬病的疯狗。 这番话不是费怀想说的,而是使团在临行前,摄政王多尔衮亲自定下的调子,也就是说不管最后谈的如何,必须要把这基调给定下,如此一来,似乎大清国仿佛就能站在正义的一边。 当真是可笑,只不过洪承畴也好他费怀也罢,谁也不敢反驳多尔衮罢了。 现在看看明朝使臣一个个脸上讥讽的表情,费怀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如此说来我华夏还得感谢大清国仗义出手相助,而我大军东进于此,是不是兴无道之师?为了感激,为了赔罪,我大明是不是还得给大清奉上几百万两银子的好处?” 费怀擦擦汗道:“岂敢,岂敢,兄弟之间难免误会争斗,如今把话说开了,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最好不过。” 穆郊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面,两边使臣皆被吓了一跳。 “大帅在北京时曾经说过,这天下乱了几十年,对于天下万民而言,迫切期盼的乃是和平止戈,若能兵不血刃定这江山自是上上之策! 然而建奴奴役华夏之心不死,中原永远别想安宁,故而大帅派遣大军追击建奴逃窜大军,势必要将建奴亡族灭种,杜绝死灰复燃的半分生机! 然而徐军师说了,这天下不服华夏统治之外族多矣,绝非只有你们建奴,如今华夏思定,大帅也腾不出手去一一料理,但战有可为有可不为,所以对建奴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若是能满足大明条件,倒也不妨予其一条生路!”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吞天 贝勒喀尔楚浑神情一正,他冒充普通使团成员自是不方便多嘴,所以也只打算做好旁听者的角色,谈判扯的废话再多也没半点意义,他关心的只是大清国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换得武锐军退兵,从而为大清国迎来喘息发展火器的时间。 现在重头戏来了! 穆郊冷哼道:“尔等建奴栖息之地乃是大明皇帝所赐,尔等不知感恩反而噬主,实乃丧尽天良,绝灭人性……” 喀尔楚浑肺都快被穆郊一口一个建奴,还近乎羞辱的辱骂给气炸了,但是他不傻所以只能强忍,他很清楚这个时候暴露身份会是什么下场,估计十有八九得和洪承畴去作伴,所以哪怕快要冒烟,这脸上却依旧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可怜多铎、喀尔楚浑自以为隐藏行迹有多高明,可实际上穆郊能对费怀如数家珍,又岂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只不过喀尔楚浑觉得自己身份尊贵,可在大明的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杀了也就杀了,不杀无非就是留其一条狗命罢了。 可笑一条狗还以为自己活的多有价值…… “尔等建奴既然不知感恩,大明乃天朝上国也不想与尔等计较,若是想要我大明放过尔等也不是不行,首先退出辽沈!” 大明要大清国让出辽沈之地是预料之中之事,对此大清国上下并无丝毫抵触,当初朝廷商议举国前往朝鲜,摆明了就是要离大明这头猛虎越远越好。 猛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算大明不说,大清国也打算离这头猛虎越远越好,免得猛虎有事没事惦记,遭受无妄之灾。 但是谈判嘛,就算没底气也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谈个屁,所以必要时候该讨价还是得还还价。 “盛京乃大清国先帝陵寝之地……” “少他妈的和我讨价还价,此乃大帅给予本使底线之一!”穆郊再次一拍桌子喝道:“自己走,努尔哈赤、皇太极之坟尚能保全,我主可没有挖坟掘墓的打算,可要是我大军夺了辽沈,届时定要掘了双墓,开棺鞭尸!” 喀尔楚浑脸色顿时煞白。 费怀嗫嚅道:“兹事体大,在下不敢自专,此事需要请示摄政王之后方能定夺。” 这次穆郊没有发火,因为费怀说的没错,他就算能做主也不可能做主,要是满嘴应承,穆郊都得骂娘。 “尔等这些年屡次寇境,掳掠我大明百姓数以百万计,此番退回关外之前更是掳掠百姓高达三百万之众,这十几年间尔等在我大明掀起无边杀孽,数以百万计平民百姓惨死于尔等屠刀之下,这一桩桩一件件堪称是触目惊心,人神共愤! 前前后后这账,我主也不愿意和尔等建奴细算,我主说了,尔等掳掠我华夏百姓人口就算五百万,既然是五百万,那就得还我汉家子民五百万,少一个多了不算就一百两银子抚恤!” 喀尔楚浑双眼瞪的跟牛睛没什么两样…… 五百万……说真的,真要算起来大清国从大明掳掠出关的人口肯定不止,可现在还活着的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三百五十万,这还是因为这一次掳掠三百多万人口。 至于以前掳走的百姓……自然死的差不多了…… 一百五十万,每个百姓一百两,那就是一亿五千万两! 这他么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嘴巴张了能吞天。 就算把大清国卖了都不可能凑出一亿五千万两银子,真要这么谈……那也不用谈了。 “贵使如果没有和谈的诚意,那不谈也罢。”费怀也升起一缕火气,在他看来穆郊根本就没打算好好谈,纯粹就是想要羞辱于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就是了。 穆郊嘿嘿笑道:“看来尔等是觉得我主要价太高难以接受,那么本使倒要问问,难不成建奴在我华夏犯下的累累血债,便可轻易揭过?难道尔等真以为我大军不能追击尔军八旗于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费怀咬牙道:“大清国没这么多的银子,川王这是强人所难,大清国摄政王承认如今八旗大军难敌武锐军,但是八旗勇士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真要血战到底,未必没有机会将武锐军精锐拖死在白山黑水之间,川王麾下十万部众,却要镇服整个天下,不管是被大清拖住还是被拖死,恐怕都与川王自身利益不符吧,说到底若武锐军真有能力迅速亡了大清,又何须让穆兄坐到这谈判桌上,穆兄越是声色俱厉,越是显得川王底气不足罢了。” 穆郊略微有些意外……他太了解建奴使团成色了,自然知道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一个能做主的,包括锦州城里的多铎也是一样,既然这场谈判就是宣读一下冯大帅的条件,那么他自然不介意好好羞辱对方一下。 可费怀说的一点没错,武锐军最大的弊症就是兵力太少,至少相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太少,另外就是快速机动能力太弱,至少和以骑兵为主的满清、蒙古比起来太弱,而建奴最大的弱点则是明明有强大的骑兵力量,却依旧不是武锐军火力网的对手,所以只能隐忍退避。 简单而言就是建奴不想继续消耗自身的实力,而武锐军在满清铁心要逃的前提下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完成歼灭战。 与此同时,冯大帅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稳定国内,肃清各省匪寇,让满天下的百姓从十几年战乱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予民以休养生息。 在安定国内的这段时间里好好整军备武,狠狠锤炼出几十万大军出来,届时就算建奴拥有了能和现在武锐军比肩的火器力量又如何? 热武对热武,个人武勇再强,战斗意志再凶悍又能怎么样,就凭建奴这区区一点人口,拿什么和中原王朝死战! 更何况武器代差存在,等到建奴真觉得自己的热武能和大明抗衡的时候,他们会更加绝望的发现,那代差就好似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会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无冕之皇 “本使真为尔等祖宗感到羞愧。”穆郊毫不客气的开了一记诛心地图炮。 费怀等汉人顿时涨红了脸,明廷无能致使清贼屡屡入境寇掠,他们难道愿意为清贼所掳,他们难道就愿意脑门上顶着一根丑陋至极的老鼠尾巴,他们难道就愿意背负数典忘祖的恶名声屈辱的苟且偷生。 朝廷无能却要让他的子民背负恶名又算得了几分道理,身为读书人难道就该死? 社稷亡,国祚终的时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选择向新主投诚的多了去了,那些身受国恩的官员尚如此,凭什么苛求他们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举人、秀才! 大道理谁都会说,你穆郊也不过就是狗屎命好跟对了明主罢了,若是和他们一样遭遇,难道就一定不是一只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只可惜这世间从来如果,所以哪怕穆郊骂的再如何难听,他们也只能生受着,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除非此刻他们能有勇气当场一死来表明自己的忠贞不二,否则哪怕是委曲求全,也是贪生怕死。 “好了,本使也不打算和你们说太多的废话。”穆郊似乎有些烦躁,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名合格的谈判者应该表现出来的气度,或者说穆郊乃至这里的所有所谓明使也从来没将这场会面当成一次谈判。 “想要我主罢兵,第一满清国所有旗人一个不留全部离开当年我大明皇帝赐予的建州之地,若是不想大明天兵朝发夕至,那就滚的越远越好。 其二,赔偿百姓抚恤银两千万两,军队开拨银五百万两,军械辎重损耗五百万两,共计三千万两,先行交付一千万两,剩余两千万两分四年交付。 其三,交还所有被掳掠之百姓,清国但凡留下一人,我主都会视为对大明之挑衅,皆时刀兵再起,过皆在清而不在明。 其四,倭岛弹丸小国却屡屡对天朝不敬,此乃取死之道,我主本打算过上三五年,待国内局势稳定便起兵杀入倭岛,诛民绝嗣,然我主采纳军师之谏,决定将倭岛赐予尔等,尔等当报皇明赐予栖地之恩,每年当向大明输送百万倭奴,为期二十年! 此四点乃我主罢兵之底线,清国若是还想讨价还价,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届时清国若胜,华夏江山任尔等取之,若败……亡族灭种!” 喀尔楚浑拳头捏紧,指甲掐入掌心刺出一缕缕血迹,他感觉快装不下去忍不住了…… “喀尔楚浑。”穆郊看向面目渐渐有些狰狞的喀尔楚浑冷笑道:“建奴贝勒,若要杀你,如同杀鸡,滚!” 喀尔楚浑浑身直颤,直到此刻才知道,他所谓的隐藏行迹,在明国使臣眼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人家根本就不屑取他狗命。 费怀一行灰溜溜的回了锦州,如今冯恺已经划下了道,而且态度强硬,丝毫没有给大清国讨价还价的余地,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大清国拒绝,武锐军立即就会强攻锦州,进而一路杀奔盛京,届时或许再无丝毫转圜之余地,就算有,大清国也一定会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咳……咳…… 多尔衮拿开绢帕,只见那绢帕当中一团鲜红的血迹,看上去无比的触目惊心。 “离开祖宗之地,赔偿三千万两,归还所有汉人,还要驱使我大清去和倭奴厮杀……”多尔衮呵呵冷笑了两声,看着跪在地上的喀尔楚浑冷笑道:“冯恺当真是好大的口气,是不是觉得我大清已然是他案板上的鱼肉,想如何炮制就如何炮制?” 喀尔楚浑头上冷汗淋漓,大清贵族太了解多尔衮了,狂怒中的多尔衮其实并不可怕,那时候的多尔衮最多只是摄政王,可一旦这般平静的说话,那多尔衮就是狡诈如狐的睿亲王,是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的大清国无冕之皇! “起来吧。”多尔衮抬了抬手,便不再理会喀尔楚浑,而是将目光缓缓扫视在场的众王公道:“冯恺步步紧逼,一旦拿下锦州,用不了多久大军就会抵临盛京城下,冯贼这是在逼我大清国,想要用堂堂正正的阳谋将我大清国给逼上绝路啊,诸位难道就没什么想要说说的?” 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还有从锦州赶回来的豫亲王多铎,以及各郡王、贝勒齐聚一堂,这无疑是一场彻底决定大清国命运的会议。 对于多尔衮执意要避武锐军锋芒,用空间换时间的策略,其实绝大多数的王爷贝勒是不赞同的。 但是面对武锐军强悍的火力,不论是谁都没有半分信心能在正面战争中阻挡住武锐军前行的步伐,于是大清国似乎陷入了死循环,打肯定不是对手,逃又不甘心,那么能如何?难不成要在这里等着武锐军杀到跟前,用一场充满血性的厮杀来终结大清国的所有希望? 此乃大清国自立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屈辱,这一刻所有看过《三国演义》的王公都不免升起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愤感叹。 如果不是武锐军,此刻的大清国应该拿下了潼关! 拿下潼关夺取关中之地,以关中为圆点驱使汉军拿下湖北、湖南进军江浙,夺取富庶的南方,天下……弹指可下! 只可惜凭空出现了一支武锐军,让大清国本来唾手可得的江山彻底沦为了泡影,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大清国的根基本身就在关外,在关外立住跟脚,大清国未必没有机会。 而如今……哪来的机会? 生死存亡之际,性命攸关之时,说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保住大清国,才有以图后效的机会。 但是不到真正的绝境,是人就会存了一丝侥幸之心,本来指望和谈争取一下,可最后搭进去一个洪承畴,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最为恐怖的是冯恺竟然对大清国内部了如指掌,可见如今的大清国已经被其渗透成了筛子,谁把大清国的一切透露出去的,是汉人还是旗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应断 “怎么?冯恺咄咄逼人,显然是觉得吃定了我大清国。”多尔衮目中闪过一缕精光冷哼道:“大清国以武立国,以武压服诸部,以武方有今日之雄威,然而征战关外遭遇强敌,使我大清几乎面临绝境,而今冯恺欺人太甚,想着将我大清国逼上绝路,诸位王公、旗主,难道就能甘心?” 众王公看向多尔衮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尤其是豪格一派都快晕了。 要知道多尔衮一直坚定的认为此时的大清国应该避武锐军之锋芒,在没有力量对抗和消解掉武锐军火器优势之前,与武锐军展开大战,即便能消耗掉武锐军的大半力量,最后自己也一定会损失惨重。 不错,即便到了此刻,哪怕对战武锐军,大清国遭受难以承受的惨痛教训,多尔衮依旧认为大清国并非没有战胜武锐军的机会。 战争……对于凶悍的满清而言,仰仗外器之利,终究是舍本逐末,大清国若是拼死一战,或许真会亡族灭种,但是他也一定会让冯恺痛彻心扉。 多尔衮不相信冯恺意识不到这一点,他更知道这个时候刚进北京城的冯恺其战略重心绝不在关外,所有这些汇集起来,就是大清国在谈判桌上最大的底气。 所以在多尔衮看来,冯恺要价越狠,反而就越显得色厉内荏,如此反倒不足以为惧。 甚至可以说,当大明和大清坐到一张谈判桌上的时候,在多尔衮眼里大清国就已经胜利了一半。 否则的话冯恺何须跟大清国谈判,直接进军平推不就完了? 多尔衮之所以不愿意战,并不仅仅是因为武锐军火器太凶悍,而是冯恺实在太稳,稳的令人发指,大清国原本可以利用一切能够用到的手段,在武锐军的稳扎稳打面前就是一场笑话。 冯恺很显然是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点一点把大清国给煮死。 豪格等王公不理解的是为何一直坚定主张避敌锋芒,甚至不惜远遁的多尔衮,此刻似乎因为和谈的四条,仿佛打算和武锐军决一死战? 要知道这个时候和北京一样,不少王爷都已经让家眷收拾好了一切,随时准备抬腿开溜了。 “摄政王是不打算接受冯恺提出来的条件?”豪格问道,一脸的不屑。 多尔衮冷笑道:“第一条,冯恺让我大清离开龙兴之地,在本王看来,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城一地得失对于大局而言无关紧要,可我大清国人口终究太少,死一点就少一点,而冯恺占了关内,他可以随时随地拉起几十上百万的军队,就算拼消耗,大明也能轻易耗死我们,所以哪怕冯恺不提此事,我大清也不应该立足于此,将全族之安危置于敌军炮口之下。 第二条,赔偿三千万两,而且冯恺还知道我大清国一时半会拿不出三千万两,所以要求先付一千万,这是为什么?很明显,冯恺对我大清国的底细一清二楚,是谁出卖了大清,本王一时半会追查不清楚,可哪一天本王知道了…… 这是冯恺的弱清之计,想要通过勒索让大清国一直处于虚弱,利用大清虚弱之时稳定关内,整饬军武,待到时机合适,对我大清是剿还是抚,恐怕只有冯恺自己知道。 第三条倒没什么?冯恺的司马昭之心,大明天下百姓皆知,只不过此为篡逆之道,天下愈安,民心愈思定,自然而然也不愿意出现改朝换代的事。 说到底,冯恺崛起时日太短,威望还不足以定天下,当然他也可以学赵匡胤,凭借手中兵力,来一出黄袍加身不是难事,但是此子也不愿意五代十国旧事在华夏轮番上演,所以他必须要为其篡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一个足以让天下人心服口服,认为大明当亡,新朝当取而代之的借口。 因此他要大清国将三百万汉民归还,无非是想要收拾民心,为其篡位铺路罢了。 第四,攻略倭岛……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倭奴岛上乱战数百年,直到近些年才稍微消停些许,然而倭寇身处灾难频发的岛屿之上,故而从未断过侵入华夏的打算,万历年间,朝日之战便是其证之一。 冯恺很清楚倭寇和我大清还有草原诸部皆为中原王朝腹心之患,而以如今武锐军之力,根本没有余力对倭岛用兵,为防倭岛坐大,故而想要驱大清猛虎吞倭岛之狼,当然倭狼若是能在死之前让大清身负重伤,冯恺也是求之不得。” 不愧为大清国以谋著称的睿亲王,一番分析说的众王公纷纷点头,一个个深以为然。 但是如何破局? 济尔哈朗凝声道:“摄政王说这是阳谋,既然是阳谋,就说明冯恺根本不担心我们会识破他的心思,如今冯恺提出四条和议条件,若不答应,我大清国不管是退还是战,都当早做打算才是。” 多尔衮冷笑道:“第一条可以答应,毕竟本王原本就打算走,第四条也不是不可以,离开建州去朝鲜还是日本,其实对本王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于拿下日本作为基业之地,比起朝鲜来还更强些,这奴隶也能答应,将那些不肯臣服于我大清的日本贵族、百姓全送给冯家小儿便也是了,至于第二条想弱我大清之计,第三条归还百姓……呵呵……” 济尔哈朗蹙眉道:“第二条索要金银倒还好说,这第三条……想来乃是冯恺小贼的底线,若是不肯归还,即便另外三条尽皆答应,冯贼也未必肯善罢甘休。” “给!谁说不给,但要看怎么个给法!什么都痛痛快快的答应,冯家小儿岂不是觉得我大清真怕了他,如今就算我大清不敌,也要让冯家小儿知道,我大清国真要被逼到绝境,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众王公神情大振,对于咄咄逼人的冯恺,他们委实已经受够了,可以说自太祖起兵讨伐大明以来,大清国还没受过这样的鸟气,身为努尔哈赤的子孙,这般受制于人,当真是天大的耻辱!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博弈 “不愧为一代豪雄。”冯恺冷笑着将锦州和议递送回来的文书扔在一边。 徐鹏看完文书叹道:“多尔衮这是掐住了我军软肋,将了大帅一军呐。” 冯恺嗯了一声眉头微蹙,大明提出四个条件,多尔衮接受大清国离开辽东,这一点并不出乎冯恺的预料,多尔衮又不傻,他很清楚面对强悍的武锐军,困守盛京最后的下场一定是举族同殉。 想要保住全族以图东山在起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离大明远一点,实在不行甚至可以躲进深山老林里面和武锐军展开游击战,利用地利优势将武锐军拖死在白山黑水之间。 当然游击战的前提是冯恺不打算放过大清,甚至是要不死不休的和大清国一直鏖战到底,如果冯恺没有必灭大清国的打算,多尔衮自然也不愿意在明知道败多胜少的前提下去赌上大清国的国运。 冯恺提出的四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想把大清国撵去日本,这就说明冯恺很清楚想要彻底灭掉大清国根本不可能,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可能。 限死在一地的大清国和逃窜入密林当中的女真,很明显前者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有了这个基本判断身为豪雄的多尔衮自然不会乖乖的给冯恺牵着鼻子走,你想大清去日本就去日本?想要大清和倭寇拼个两败俱伤,让大明坐收渔翁之利? 天底下哪里会有那么便宜的事,其实真要说起来日本和朝鲜两者之间,四面环海的日本无疑地理优势更加适合大清国的长远发展,但是不要忘了,倭寇经历长达数百年的乱战,国内武士之凶悍远非承平数百年的中原王朝可比,大清国若是对日本发动战争,就算能胜,恐怕付出的代价也是如今虚弱到极致的大清难以承受的。 至于冯恺为何要奴隶,这一点无需深究,无非就是要把倭人当成真正的奴隶去干最危险最致命的活罢了。 所以多尔衮面对大明提出的条件,第一条同意,但绝不去日本,而是去朝鲜。 朝鲜此时虽然臣服于大清,但是多尔衮很清楚这臣服只是表面上的臣服,毕竟朝鲜臣服于中原王朝长达千年之久,骨子里面对于中原王朝的畏惧和敬仰早已经根深蒂固,也一直以中原王朝的藩属国自居。 所以想利用朝鲜达到牵制中原王朝的目的根本不可能实现,既如此,为何不直接占了朝鲜,只要占据朝鲜,进可攻大明,远可退入海岛,还能留下日本这个中原王超的心腹之患,当真是何乐而不为? 而奴隶,多尔衮肯给,他甚至不介意把所有朝鲜人都当成奴隶送给大明,这同样是阳谋。 你大明不是自诩天朝上国吗?不是承认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吗? 那么,朝鲜人说起来也算是大明之子民,你中原王朝好意思奴役自己的子民? 如此一来这几百万朝鲜奴隶非旦不会成为大明的助力,反而会成为大明极其沉重的负担。 至于朝鲜人会不会哭诉想要大明皇帝替他们收回故土,多尔衮根本不担心,原因很简单,冯恺要是铁了心要灭大清,就不会玩什么和谈还提出四条条件,条件既然提了,就说明冯恺也没有把握灭了大清,所以条件提的越狠,多尔衮也只会站在大清国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还有就是赔偿与放人,三千万两的赔偿……说实话,就凭大清国入关之后又明知道要逃出关外,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狠狠搜刮一下民间,只不过先前被李自成狠狠拷掠了一遍,剩下的油水委实不太多罢了。 可就算不多,两三千万两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但是多尔衮明知道冯恺勒索大清是为了虚弱大清国的力量又怎么可能痛快答应,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所以多尔衮只答应给三百万两。 一下子缩水十倍,就这还是多尔衮为了照顾一下冯恺的面子,好给这位新近崛起的雄主一个体面台阶好下。 否则的话就真的是逼冯恺和大清国不死不休了…… 还有就是放归三百多万汉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是冯恺所有条件的底线,不放人甚至冯恺在国内都没有办法交代。 而对于大清国而言,这些掳来的汉人本身就是奴隶,有没有都无所谓,需要奴隶,去抓朝鲜人也就是了。 所以满清诸王都觉得应该把人给放了,当然那些工匠不能放,这些工匠,尤其是造枪炮的工匠对于大清国而言可是真正的财富,也是大清国拉近和武锐军火器距离的唯一保障。 但是多尔衮不同意…… “多尔衮的意思是只要我军对大清国穷追不舍,他就屠了三百万汉民,此等毒辣,当真是凶悍至极。” 冯恺冷哼道:“本王相信,多尔衮若是屠杀汉民之后肯定会派人四处散步谣言,将这三百万汉民之死全部算在本王的头上,届时本王当真是要迎风臭十里,史书之上本王估计永世都别想翻身了。” 徐鹏呵呵笑道:“多尔衮确实是看穿了二哥心中所想,也是料定二哥不可能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宁肯葬送三百万子民性命也要和大清血战到底,只是如此一来,二哥怕是要被动了。” “告诉多尔衮,本王绝对不受其胁迫,归还汉民乃是本王绝不妥协之底线,他要是敢屠杀汉家子民,就要做好承受本王怒火的准备,届时本王就算不要这江山,也必定亲率大军追杀建奴于天涯海角,不将建州女真全族杀的不存一人,本王誓不甘休!” 徐鹏微笑,他很清楚这是冯老二和多尔衮之间的一次没有硝烟的博弈,而赌注竟然是骇人听闻的三百万百姓的命! 多尔衮想用三百万汉人的命来胁迫冯老二,为大清国争取到喘息的时间,而冯老二需要用三百万汉民的回归来为他登上大位获取广泛的民间拥戴,也是在赌多尔衮为了满清全族不敢对三百万汉民发起屠杀令。 这场豪赌,看似凶险,可实际上冯老二赢定了,因为在满清诸王眼里,汉人不过就是奴隶罢了,用奴隶的命来赌大清全族的生死存亡? 就算多尔衮敢赌,他拿什么去说服诸多权贵…… 第三百三十八章 贰臣 冯恺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送往盛京。 或许文书还没到锦州,北京城里的冯恺就收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多尔衮死了…… 骤然听到这消息的冯恺目瞪口呆,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多尔衮死于顺治七年,然后在顺治八年的时候被顺治皇帝开棺鞭尸。 这才什么时候,真要算的话,现在满清是顺治二年,多尔衮的阳寿还是五年,怎么会突然死了? 多尔衮为什么会突然死了,这个没有计较的必要,或许是因为历史的改变,让一生致力于一统华夏,让大清国入主中原的多尔衮梦想破灭,从而气急攻心,进而导致一病不起,再接着沉疴难起,一命呜呼。 总之多尔衮死了,这个消息对于冯恺而言实在是算得上真正的意外之喜,似乎老天爷都在帮着他一般,随手将他毕生最大也是最难缠的敌人给抹除掉了。 对清廷了如指掌的冯恺非常清楚他的四个条件之所以会成今天这个局面,完完全全就是因为多尔衮看准了他的软肋,所以才能有的放矢,进而做出最有利于大清国的回应。 如今多尔衮死了,多尔衮一脉最为坚定的支持者多铎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别说拥有多大的话语权,能不能保住当前的地位都难说的很,还有就是阿济格这个在西安城下被冯恺揍成死狗,葬送西路军的家伙如今被削了王爵贬为庶民,没了多尔衮,这辈子都别想回到重返清廷朝堂。 除了多尔衮三兄弟外,清国朝堂上能说话算话的还有礼亲王代善,不过代善年事已高,已然不怎么问事,郑亲王济尔哈朗,这位也算是多尔衮的支持者,不过宁武关一战已经被武锐军杀到胆寒,乃是最为坚定的逃窜支持者,自是不足为虑。 豫亲王多铎一个注定失去话语权,必然被边缘化的家伙,还不被冯恺放在眼里。 肃亲王豪格,皇太极死了以后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也是支持者最多的亲王,然而拥有雄厚的政治资本和近半八期旗主支持的豪格却输给了多尔衮,用近乎屈辱的方式将皇位拱手让出,这等垃圾又怎么配冯恺慎重以待。 庄亲王硕塞,属于多尔衮、多铎一系,同样不足为虑。 除了这几位外,其余诸郡王、贝勒拥有的话语权要弱了太多,不值一提。 多尔衮这一死带来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在眼前这个档口,满清新一轮争权夺利必定会出现,如果这个时候遭遇来自大明的外部压力,或许还能上下勠力同心,可当外部压力消失,盛京皇宫里面的那位大玉儿恐怕就需要考虑如何才能保住她儿子的皇位了。 这个时候冯恺措辞无比强硬,展现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势一定会给满清朝廷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反倒可以算做是间接帮了那孤儿寡母一把。 只要满清那些个王爷不傻,他们就一定不会在这风口浪尖上和大明死扛到底,所以接受冯恺的条件就是大清国唯一的出路。 可实际上满清如何选择,冯恺并没有多关心,满清选择去朝鲜还是日本对于他而言没有丝毫不同,因为朝鲜、日本早在冯恺还在四川的时候就被其规划的天下版图给囊括在内。 现如今冯恺没有足够的兵力,也确实是腾不出手去料理满清,但是三五年乃至十年后呢?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这是老祖宗留给华夏的国训,对于一个让华夏大地饱受苦难,让无数百姓惨遭其奴役的民族,若不诛灭,如何对得起那些惨遭屠戮,死不瞑目的万千黎民。 别说近在迟只的朝鲜、日本,就算是逃去西欧,冯恺也会组建远征军万里追杀,就算逃去新大陆,迎接满清的也将会是海上的无敌舰队。 至于躲进深山老林,想和冯恺打游击,那更是一个无比可笑的笑话,冯恺不会介意用无尽连天的大火将这群老鼠一个个给烧出来! 不管是个人还是民族,都需要为自己做过的恶事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就是强权者对待弱者的普世准则,没有对与错,只有弱肉强食。 就好像历史上满清统治华夏之后,为了镇压反抗,掀起那一场场丧尽天良的血腥屠杀一样,就好像为了能够奴役汉民,满清不惜弱民,不惜打断华夏民族的脊梁骨而掀起一股股恐怖风暴一样。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后日之果,今日之因罢了。 满清的破事揭过不提,此时冯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蓬头垢面如同乞丐一般的洪承畴。 据说当初洪承畴兵败松山被满清所俘,一开始倒也表现的铁骨铮铮,什么绝食、痛骂等等招数都用上了,最后范文程前去劝降,绝口不提劝降之事,而是和洪承畴谈古论今,谈话之间,房梁上落下来一块灰尘,掉在洪承畴的衣服上。洪承畴一面说话,一面屡拂拭之,于是范文程断定洪承畴不会死,果不其然,不久后洪承畴降清。 由此可见,冯恺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洪承畴有重度洁癖,只不过如今论为大明的阶下囚却没了成为大清俘虏的待遇,这浑身的恶臭和脏兮兮的衣袍,也不知道这个重度洁癖患者此刻会是个什么心情。 “带下去好好洗涮干净,换一身干净的衣袍再来见本王。” 倒不是冯恺有多照顾洪承畴这个卖国贼,而是他也不愿意和一个满身臭气熏天的家伙聊天,他么的影响心情…… 很快,被暴力洗刷干净的洪承畴再次被带到了冯恺的面前,果然是重度洁癖患者,先前的洪承畴目光当中毫无生机,仿佛就是一具直立着的行尸走肉,可现在被洗涮过了以后,那眼神当中竟然多出了几分神采。 “亨九先生可曾想过会有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大明?” 洪承畴微闭双眼,沉默不言。 “亨九先生深受崇祯皇帝厚恩,却背主降贼,不知在闻听崇祯皇帝吊死煤山的消息之后,可曾有过一次的后悔和羞愧?” 洪承畴陡然睁开双目怒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川王何须折辱洪某这贰臣贼子!” 第三百三十九章 狡辩 洪承畴这般大义凛然,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倒是让冯恺颇为惊异,一个深受国恩最后却叛国降敌的柱石大臣,被陷入困境的敌国反手卖了,这一刻竟然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委实让人刮目相看。 “亨九先生难道觉得自己不该死?”冯恺呵呵道,他对于明末这位历史上的头号国贼一直充满了好奇,所以便存了戏耍的心思,想要看看此人是不是具备双重人格。 当然也有人觉得明末最大号的国贼洪承畴还排不上,要排的话理应是吴三桂排第一。 但是冯恺不这么觉得,因为洪承畴和吴三桂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洪承畴是兵败被俘,而且是崇祯皇帝极其信重的文官,其总督辽东军务,等于是崇祯皇帝将边境安危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却生生葬送了大明的边军精锐。 当然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上的得失成败其因素很多,完全苛责于主将未免有失偏颇,但是败光了大明王朝的家底也就算了,偏偏洪承畴这样的大臣没有在被俘之后以身殉国,还降敌成为灭明的急先锋。 可笑崇祯皇帝在听闻洪承畴兵败松山之后都笃定这位被自己那般看重的大臣一定会以一死来报君恩,所以为了收拾人心,还亲自致祭,结果却被一巴掌狠狠抽在脸上,冯恺估计那个时候得到洪承畴降清消息的时候,十有八九是从难以置信到悲愤的想要提前上吊…… 可笑洪承畴为了大清国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最后还被清廷列入贰臣传,也不知道泉下是否有知,若有知又会不会被气的指着满清统治者血喷怒骂。 而吴三桂不一样,这位可以算做是压死大明朝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罪难恕,其情可免。 对于吴三桂这样的卖国贼,冯恺没有半点为其翻案的意思,开关降清,致使华夏万万子民被奴役近三百年,就凭这一点就足以将其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就事论事,曾经的吴三桂也是军功赫赫的一代战将,李自成杀入山西直逼京师的时候,崇祯皇帝下诏天下兵马勤王,天底下那些军头是如何对待的? 除了耿直汉子黄得功千里勤王外,其他的不是重病不起,就是受了这个伤那个伤,实力最为强悍的左良玉更是把皇帝的诏令当成了放屁,将那拥兵自重,骄横跋扈诠释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可吴三桂呢?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是奉诏出了兵,哪怕在路上磨磨蹭蹭,存了观望局势的心思,可他既然出兵,至少说明当时的吴三桂还没有叛明的念头。 再后来李自成杀到北京城下,那个时候别说吴三桂,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不可能想到煌煌帝都竟然两日而破,谁能想到同样深受国朝大恩,差不多已经算得上是位极人臣的兵部尚书张缙彦会那么痛快的开了城门然后喜迎王师…… 吴三桂确实降了李自成成了贰臣,但是在明末降贼的文臣武将多到数不清,拿这破事来苛责吴三桂是乱臣贼子很显然有失偏颇。 天底下哪来不败的王朝,崇祯年间,大明末世乱像已然彰显无疑,是选择以身殉国做末代王朝的忠臣孝子,还是投靠新朝对于很多人而言算得上是一个艰难却又未必多艰难的选择。 话说回来,把明朝灭亡归咎到东林党祸国,不算是冤枉了东林党,但是把全部的责任全都扣到东林党身上很显然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表现。 大明之所以会亡,历史原因太多了,可以说已然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原本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生机,然而好死不死的碰上了崇祯这么一位猜忌多疑,刻薄寡恩还志大才疏的主,也算是社稷江山倒了八辈子血霉。 吴三桂身上最大的污点是引清兵入关,然而吴三桂为何要引清兵入关? 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是放屁,事实上是因为大顺军在北京的倒行逆施让吴三桂清晰的认知到李自成就算是当了皇帝,这骨子里面也是匪是贼,这样的匪贼是不可能坐的了江山的。 简单来说,在吴三桂的眼里,李自成不是明主,他降了李自成,祸福难料不说,还注定会被边缘化,为了不被李自成拖累死,吴三桂才回转山海关,之所以会引清兵,也是因为面对李自成的强大军事压力,不甘心死于贼手,故而放手一搏最终成了遗臭万年的卖国贼。 在冯恺看来洪承畴和吴三桂这两个加上头皮痒,水太凉的钱谦益,凑成了明末历史上最著名的贰臣三剑客,只不过头皮痒比另外两个更无耻更加不要脸罢了。 所以说冯恺认为洪承畴降清是舍不得死,这心里面压根就不存在为家国社稷不惜殉命的打算,他在被俘之后之所以一开始表现出那么的坚贞不屈,甚至还玩绝食这一套把戏,完全就是料定满清不会也不舍得让他死,所以表现的铁骨铮铮,说到底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是为了获得满清的重用而表现出来的政治作秀。 而吴三桂则是纯粹的不甘心外加不服,甚至抱了江山宁予外敌也不予家贼的念头,他宁愿对关外野人称臣也不愿意向贼寇叩头,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吴三桂根本就不觉得满清有夺取中原的雄心和能力,毕竟人口基数摆在那里,想要凭借区区百万人口就统治亿万华夏子民,简直和说天书没什么两样。 或许等到满清狠狠抢上一把以后就会和往常一样退出关外,届时被八旗兵狠狠教训的李自成若是失去了一统江山的资本,那时候满清又抢饱了走人,他手上有五千精锐关宁铁骑,未必不能争一争这天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面对冯恺的质问,或许是本能求生欲爆发,洪承畴仰天一声长笑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洪某委身事贼,想的只不过是火中取粟罢了,只可惜如今说什么在国人眼里都是狡辩罢了,多说又有何益……” 第三百四十章 三日 果然能当卖国贼的这心理素质就得过硬,尤其是如洪承畴这一类卖国贼当中的佼佼者,这无耻嘴脸当真是被刻画的入木三分,冯恺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没准这家伙自己自我麻醉之后都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九日,汝追随多尔衮率军十万大举南下攻明,多尔衮得知李自成攻占北京,崇祯帝自缢于煤山之上,遂用汝之谋,以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进,直趋北京。 清兵入关定鼎北京,顺治帝对汝十分器重,汝因奇策之功被封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乃是满清首位汉人宰相。 清兵追击李自成,汝屡屡献策,让满清威势日隆,大有歼灭李自成进而席卷天下,一统华夏之势,对于入关后的满清国所作之贡献可谓居功至伟。 若非本王在成都厉兵秣马,用四年时间锤炼出武锐军这样一支奇兵,恐怕整个华夏都将成为建奴的囊中之物,而你对于建奴一统大业的功绩,这天下人想来也是有目共睹。 就凭这些,亨九先生竟然也好意思自比周公,本王倒是想问问,你哪来的脸面说出此等无耻之言。 只可恨崇祯皇帝这一辈子当真是将识人不明这四个字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么多为国而死的忠贞之臣他视而不见,偏偏对你这个脑后生反骨的贰臣信任有加,你说他是不是眼瞎?” 洪承畴冷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洪某一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既如此,便是天下人误解洪某又能如何?”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冯恺委实无语,瞬间便失了和这货继续扯淡的兴趣。 洪承畴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死中求生的目的,很显然注定只会成为笑话一场。 北京城连日阴霾被一扫而空,光统元年十二月初九,洪承畴被押赴刑场。 凌迟! 不要求割满三千多刀,但要求必须三日割死。 第一日于菜市口行刑,北京城还远远没有恢复往日繁盛,但是在冯恺签署的移民令之后,大量山西人口被迁徙到了北京,这人气倒是有所恢复。 这一日菜市口围观行刑的百姓高达数万之众,但是对洪承畴有刻骨之恨的北京百姓大多被满清掳掠去了关外,新迁徙过来的山西人对于这位国贼的感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 不过冯恺在凌迟洪承畴之前还是狠狠刷了一波舆论,将大明朝是如何对待此人,将崇祯皇帝又是如何恩遇此贼,再然后此贼又是如何背主贪生,又是如何充当满清伐明急先锋的等等事迹给说了一个通透。 百姓的情绪是最容易被调动的,他们获取消息的途径本身就少的可怜,如今有官方打前站,顿时掀起一股同仇敌忾的怒火狂潮。 洪承畴在被押送刑场的途中就已经被愤怒的百姓用各种远程武器,诸如臭鸡蛋、粪球子一类物事给砸了个半死,这还是官兵用盾牌极力护卫的缘故,否则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砸过来,洪承畴基本上也就不用上刑场了。 第一日,洪承畴被割了八百三十七刀…… 每一片血肉一割下来就被抢食一空,吃人肉这是违背伦理道德的,但是这个时候在万千百姓的眼里洪承畴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这就是一等的畜生,吃畜生肉和吃鸡鸭鱼肉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好吧…… 原本北京城里会凌迟这门手艺的刽子手同样也被满清掳去了关外,为了让洪承畴享受到被千刀万剐的极致服务,冯恺特意从南京调来一位已经封刀十余年的高手,这位高手尽管十几年没操刀,但这手艺却是一点没生疏,那肉片的薄如蝉翼,跟透明似的…… 更何况冯恺的要求委实不高,要是按照凌迟的标准,那当真是要全神贯注,一刻都不能分神,割重了一不小心能把人割死,而且凌迟讲究在三千六百多刀的最后一刀送被行刑之人咽气,能熟练拥有这份功力的当真是国宝一个级别的存在。 于是洪承畴被割了一天,当天晚上还喝了一碗小米粥,显得精神还不错。 第二日没有在菜市场,这让满京城第一天没吃到洪承畴肉的百姓多少有些遗憾,但是没办法,因为第二天行刑点在煤山。 如今煤山上那颗歪脖子树旁边勒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 大明毅宗正皇帝于此殉国。 南京弘光帝继位之后追谥崇祯为孝烈皇帝,庙号思宗,这种能够宣示正统的事当然不能让朱由崧那个胖子专美于前,于是光统皇帝追谥崇祯为孝正皇帝,庙号毅宗,现如今南京朝廷投降了,武锐军占据了北京,那么弘光朝廷就是伪朝,伪朝的一切行为自然是不能作数的。 洪承畴看着眼前的歪脖子树精神有些恍惚,被绑在行刑架子上面也不知道作何感想,或许在走到生命尽头之前,多多少少还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悔意,再想想自己为满清不惜背负万世骂名,最终还被出卖落到如今被凌迟的下场,或许真会悔恨当初没能在松山兵败的时候自刎殉国,又或者被俘之后未能全节尽忠吧。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更没有回头路可走,行查踏错终究是要付出难以承受之代价。 第二日洪承畴被割了七百六十九刀,双腿、双手已然没了一丝血肉,然而就那么吊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也不知道是刽子手处理这种伤势的本事过于了得还是人的求生意志实在过于强悍…… 第三日,已然奄奄一息的洪承畴被带到了思陵。 这里原本是崇祯妃子的墓地,按照皇朝惯例,皇帝继位之后便可以修建陵寝,可怜崇祯实在太穷了,国内烽火遍地,连剿匪的钱都没有,哪来的钱修陵。 于是在其殉国之后,李自成为了收买人心,在将崇祯帝尸身示众三日之后,草草葬入田妃墓,于是田妃墓也就成了明思陵。 而今天,被崇祯最看重的大臣,也是背叛他最狠的大臣洪承畴将会在这里,面对崇祯皇帝的陵寝结束其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