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方宇地追问，“万事通”总算点头答应:


    “我先声明啊，这可是你非要问我的，要是因为这件事出了什么问题，你可千万别赖我！好，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说方宇，你真的要去找她？现在她脖子上虽说戴着附身符，那厉鬼不敢靠近她，但是保不准就在她家附近徘徊，伺机下手呢！你真不怕？我不信，就凭你，有这个胆量？得了吧，别在我面前逞强……”


    “……好，我这就告诉你吧，那女生叫何妍，家住五里沟镇马湾村2组……我怎么知道？还不是我那……呸呸呸！我怎么魔怔了？反正就是从我表哥那看到的，之前他俩不是搞暧昧嘛，写了一堆情书，被我偷了几封过过眼瘾，写得可他妈肉麻！嘿嘿……什么？！你现在就要去？可千万别！我劝你！晚自习不上了你？现在去五里沟你晚上怎么回来？让我帮你请假？我不干！喂！你小子真去啊？”


    看着方宇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下，“万事通”突然有种错觉，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方宇吗？怎么老感觉他哪里怪怪的，好像……突然间老了十岁？


    “万事通”看了眼电子表，时间已经是傍晚6点过10分，距离晚自习还剩35分钟，他拖着庞大的身躯，随手扔掉方便面袋子，摇摇晃晃地朝着公园外面走去。


    ……


    方宇来到车站，看到去五里沟镇的中巴车，便一头钻了进去。


    这五里沟镇距离县城大约30几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恐怕到了地方，天色都差不多抹黑了。但是方宇并不担心，一旦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他。方宇记得，那个镇子他曾和母亲赶集的时候去过两次，挺小挺偏的一个镇，没什么像样的经济产业，人口流失严重。以前据说是两省交界处，繁荣过一段时间，后来新路修通就没落下来了。


    等到人坐得差不多，进来一个挎着包的中年妇女，嚷嚷着开始收钱，与此同时，一位膀大腰圆、胡子拉碴的汉子嘴里叼根烟，一头蹿上驾驶位，拿车钥匙打燃了火。等售票员把车费收齐，就朝司机喊了一嗓子，车立即开动起来。


    车上大都是进城卖农产品的庄稼人，他们挑着箩筐、背着竹篓，在那叽里呱啦的，讨论着最近蔬菜、水果的价格，还有两个小年轻，坐在那聊了一路的电脑游戏。方宇坐在最后一排，装着闭目养神的样子，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倾听车里地动静。


    司机把中巴车开得像过山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国道一路狂飙，车里乘客被晃来晃去，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抱怨，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方宇记得，自打他记事以来，一直到他出去上大学后，十多年间，县里的中巴车一共翻了7辆，其中有一辆从悬崖高处跌落山谷，无一生还，其余6辆，也都各有死伤，可即便教训如此惨痛，中巴车师傅们也硬是没有把车速降下来，为了一天能够多跑几趟活，他们简直能把生死置之度外。


    不过当中巴车下一个陡坡时，由于急拐弯，把车上一位担着箩筐的妇女甩得一屁股跌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她这才忍不住骂道:


    “死老鬼！你会不会开车啊！”


    司机并不生气，踩了脚刹车把速度稍微降下来一点，笑道:


    “呵呵，怕什么，我老鬼开车，一向都是快中有稳，不会有事的！”


    那妇女从地上被人拽着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似乎还有点不高兴，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扯开嗓门道:“你有脸说！何老三家的闺女，不是你把人家腿给碾断的咯？”


    那司机被这么一说，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冒火了，和那妇女争辩起来:


    “那件事怪我咯？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不是我老鬼开车技术不行，是何老三家那疯丫头自个儿往轮子底下窜，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麻半仙，他是目击证人，亲眼看到那疯丫头撞邪似的，往我车轮底下钻，自己不要命！怪我做什么！还亏得麻半仙动作快，关键时刻拉她一把，要不然，老子可得倒血霉！”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插嘴说:


    “我和那麻老头一个村的，这老鬼师傅说得没错哟，是那个小姑娘撞邪了，被骑在后背上的恶鬼给推了一把，后来麻老头不忍心看她年纪轻轻被恶鬼害死，就把自己在三圣庙求得一枚护身符送给了那小丫头咯……”


    “可不是这样子的嘛！”


    老鬼握住方向盘，开着中巴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疾驰，头也不回地嚷嚷道，“后来去医院，把腿给锯断了，害得老子赔给何老三7万多块钱！你们说我冤不冤呐？”


    拄拐杖的老先生笑眯眯地道:


    “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你不想想，交警大队可不管你这些神神鬼鬼，人家只看你家车轱辘上面，沾得是不是那丫头腿上的血，就成了，所以啊，这事，也只能是命里注定，躲不开哩！”


    老鬼叹了口气，道:


    “老先生你说得是，我也是经常这么安慰自己，不然怎么办？我总不至于去地府里面找阎王爷他老人家告状吧？”


    司机的话逗得车上乘客们一阵哄笑，车里的气氛也变得相当活跃起来。


    这是这种乡间巴士的一项自发性质的娱乐，也是四邻八乡的山里人交换信息的一个场所，这块土地上有什么乡野秘闻，也能从山民们相互调笑声中了解一二。


    中巴车行驶到三分之二的路程，天色就开始变得晦暗，等到了五里沟镇上，已经全抹黑了。


    方宇下了车，在镇上商店买了只手电筒，顺便打听到马湾村2组所在地，便连忙趁着夜色，快步奔走而去。


    马湾村离五里沟镇其实并不远，但是路不太好走，方宇打着手电筒，在烂泥巴路上走了4里地，借着一点月光，老远就望见山脚下的河边有一个村子，稀稀落落亮着几盏灯火。


    夜色中，只听见路旁的稻田中传出一连窜蛙鸣，还有各式各样的虫子古怪地叫声，以及村子里偶尔传来地狗吠。


    夜幕下的村子，显得如此陌生而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