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铛”声。


    刀罡激荡，刮开遍地的积雪，露出冻得发紫的草根。


    小打小闹，不过如此。


    只是角力的话，何肆赢在体魄。


    于持单刀磕在何肆双刀之上，后者自然轻易抽出一刀，错步突进，大毒蛇吐信，刁钻直取于持面门。


    刀法也是枪法。


    于持偏头，将屈龙顺势上扬，刀背磕在何肆大辟刀腹，借力旋身时刀刃划出半轮寒月削向其腰侧。


    蕴含两招变式，拨云见日和迎风斩草。


    何肆以大辟横斩下盘，戡斩却虚晃变招，拧腕猛削于持半拉脑袋。


    于持惊异于何肆对自己家传刀法的了如指掌，恍惚生出些被敌料尽的骇然。


    连退三步，抱神守一，驱除颓势。


    何肆见他一退，一招《斫伐剩技》当中的埋头顾影当时使来。


    双刀好似剔除狂枝恶蔓，在这雪地施展如有神助，刀刀都是播糠眯目。


    吴恏见到两个惊艳刀客纯粹比刀，目不转睛盯着战局。


    嘴里时不时就蹦跶出几个“好”字。


    本就风雪迷茫之中，两人招招凶险，少了气机相佐，便是少了很多预见的可能，出招就显得不够圆融，甚至失了底气。


    而何肆和于持，你来我往，目前这拆解的几十回合，堪称完美。


    虽不至于让吴恏耳目一新，但也觉得，这些招式应对，由自己施展化解才算合理。


    李且来只觉身边的吴恏聒噪，轻笑一声，问道：“你觉得好在哪里？”


    吴恏当即阴阳怪气道：“怎么回事？咱们的天下第一连这都看不出来？”


    李且来曾经化名李二，吴恏曾经化名吴好人，这两人都是那妖人设立昙花一现的武评中前十，自然相识。


    武人倚仗气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两人缠斗，气机纠葛，才能更好地见招拆招，都气机靠引动，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故而时日一久，气机反客为主，倒成了先导者。


    或许可以美其名曰，归类成一种战斗的本能。


    但当武人骤然失了气机傍身，就像穿红戴绿的大美妞行走闹市，忽然没了衣物，你说心里慌不慌？


    李且来只道：“好在那小子是你师侄？还是好在你大惊小怪，境界和眼界都低？”


    吴恏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反唇相讥道：“你在狗叫什么？你懂刀法还是我懂刀法？”


    李且来实事求是道：“你更懂一些，但是你打不过我。”


    面对这话，吴恏倒是没有异议，因为所有人都打不过他。


    当一座山峰无人能攀登的时候，人们往往就会退而求其次。


    吴恏便从另一个角度讥损李且来，“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这种不世出的怪物，真当自己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出来的武道？”


    李且来没有反驳，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两人言语之时。


    何肆已经来来回回施展三次铺地锦了。


    一招鲜吃遍天，何肆如此作态，就差把行气心法都倾囊相授对面。


    于持突单足点地腾空，跳出一地的碎冰，以及被何肆快刀磔碎的雪霰。


    一招“力劈华山”，自上而下劈落。


    何肆见他刀招，眼中闪过精芒。


    都说了刀法本无多，这和连屠蛟党的上剔下有何区别？


    没有附带任何气机，何肆撩刀相迎，也回应一招连屠蛟党的下剔上。


    戡斩和屈龙交击迸出火星。


    何肆有些心疼屈龙，于持这是在借自己的手，消耗屈龙的神异。


    但同样的，自己施力，也像一把榔头，作用于持身上。


    听他方才所言，若是可信，这小翼王打完收工，就要回化外逍遥了，当然不会在意这本就千疮百孔的宿慧身。


    于持刀势未停，借着下坠之势，横压何肆脖颈，何肆肩头喷血。


    果然武人气血雄厚，和童子滋尿一般，射得老高了。


    何肆戡斩以“缠头裹脑”的巧劲锁住于持刀势。


    左手还是一招下剔上，直击于持面门。


    于持仓促偏头，被削去一片耳廓。


    显然是何肆受伤更重，但他最不怕的就是受伤。


    吴恏便算作何肆小捷一手，龇牙问李且来，“喂，天下第一，你眼界高，你觉得谁会赢？”


    李且来不答，他只看到小打小闹，十分可笑。


    吴恏不阴不阳道：“不会吧，你不会连这点儿判断都没有吧？”


    李且来反问道：“那你怎么看？”


    吴恏想当然道：“我自然是站我师侄这边的。”


    李且来摇头，只能说何肆有些小聪明，只比刀法，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见得会占优，毕竟这是秩次之差，真正的云泥之别。


    何肆眯眼挺刀硬磕，两人较力间雪地开裂。


    于持单刀压着双刀下沉，忽抬膝撞向何肆小腹。


    何肆撤步后仰，刀刃顺势削向对方双腿。


    上头下足，中斩腰膂，此乃刀法至简要诀。


    大辟过处，血珠溅雪，洇开朵朵冒着热气的红梅，却被卷雪覆盖。


    于持眼看就要被何肆一刀三断，当即弓腰，双手使力，将屈龙斩击更深，屈龙单论锋芒，是人屠一脉的刀中最逊，但凭着气力，还是斫断了何肆的锁骨。


    于持借力，整个人倒立起来，好似一张角弓。


    何肆直接拧转身子，卸去力道。


    听得骨节轻响，却见屈龙擦着肋下划过，衣裂血出。


    屈龙好像在自证，“我的刃又何尝不利？”


    何肆持握大辟的左臂直接被整个削掉。


    雪粒子打在断口上，辣得发麻，他看也不看，小伤。


    只是在想，得快些将手臂捡回来续上，不然就要抽芽新长一条胳膊出来了。


    于持还未站定地面，就又是挥刀，欺身向前。


    何肆面无表情，以戡斩抵挡，边打边撤，往断肢靠去。


    少了小半脑袋的吴恏见状，五十步笑百步，笑骂道：“这小子，仗着如今体魄非比寻常，真是太不惜命了。”


    那话里，分明就是欣赏。


    李且来却是摇头，道：“不是个练武的苗子。”


    江湖上哪有这么多打打杀杀？


    亮青子后必见血，不死就是好事，缺胳膊少腿最是平常。


    没有气机傍身，都是速战速决，别说致命伤，身上随意一点儿见红，就输赢立判了。


    何肆翻身滚地，一个扫退，攻向于持下盘。


    于持一脚扎地，两条小腿硬碰一下，何肆借势一个懒驴打滚，身子在断臂上一裹，又是衔接回去。


    立刻使出鹞子翻身。


    结果刚起身就撞上于持劈头盖脸的一刀。


    何肆随机应变，骤然下蹲，以脚蹬地，拧腰顺肩，猛突冲击于持怀中。


    一个贴山靠，将其顶退数步。


    不过那屈龙之上，刀罡绽放，一丈之遥，还是划开了何肆的身子。


    两人各自拉开身位，对视一眼。


    何肆有些无奈道：“你怎么还耍诈？不是说好不用气机的吗？”


    于持翻了个白眼，“我就没见过胳膊断了还能立刻长回去的，咱俩到底谁耍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