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躺在床上的钱攸宜面白如纸,唇上不带一点儿血色,浑身都汗透了,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周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明显是一副身体透支过度的样子。
听蓉嬷嬷说完后,钱攸宜强撑着精神虚弱地笑了笑:“我儿今日出生是喜事,大家都盼着呢,何必把我的情况到处嚷嚷,让这喜事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陈二姑忙活了一晚上,情况凶险,她也急得不行,跟着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现下拿了热帕子,和产婆一起在帮钱攸宜收拾身上的污秽。
闻言连忙劝道:“先别说话了,好好睡一觉,没事的,啊!”
嘴里虽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敢在产妇面前表现出来。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今日晚上诸位也辛苦了”,钱攸宜声音虚弱,但语气十分淡定。
孩子平安出生,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又恢复成往日那个聪慧冷静的钱家小姐的样子。
接着又吩咐:“蓉嬷嬷,从我的妆奁匣子里拿银票出来,给诸位一人准备一个红包,虽然二姑是自己人,但忙活了一晚上,辛苦费和药费总要的,总不能让自己人吃亏。”
“哎”,蓉嬷嬷应了一声,抱着孩子走到梳妆台前,伸手从妆奁匣子里取了几个红包出来。
因为时常要打发下人,匣子里是时常备着红包的,大小不同,数目也不同。
蓉嬷嬷想了想,取了几个最大的出来。
产婆是慈县本地人,接生几十年了,这手艺还是从自家亲娘那里学来的,在本县口碑很好,也时常被大户人家请过去帮忙接生。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红包里面银票数目肯定不会小。
她虽是个俗人,爱钱,但她也是个本分人,忐忑道:“夫人,这太多了,知县老爷请我过来就给了不少银子了,您放心,老婆子我就本本分分只管接生,其他什么都不会乱说的。”
按规矩,生了儿子,等给产妇收拾好走的时候,这种大户人家的赏钱是不会少的。
她也不贪心。
“收下吧,沾沾喜气”,蓉嬷嬷强势的将红包塞给产婆,眼神带有威胁之意。
提点道:“能管住嘴是最好不过了,我可不希望在外面听到什么关于我家小少爷的风言风语。”
陈二姑见钱攸宜躺在床上,眼睛只半睁着,明显是累极了,面上也并没有露出阻止之意。
便明白过来了。
主动伸手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个红包。
侧身对产婆轻声道:“收着吧,沾沾喜气!”
产婆这才收下了。
将钱攸宜身上收拾干净后,几人又帮着换褥子。
陈二姑过去将人半扶起来,想将新褥子塞进去,然后再把脏的褥子抽出来。
还没把人扶稳,便看到下身又开始流血了。
“这样不行,人还不能动,先往底下塞几块孩子的干净尿布将就着吧”,陈二姑皱眉道。
说着赶紧将人放下,又拿了止血的药粉出来上药。
蓉嬷嬷见了又开始抹眼泪。
钱攸宜反倒淡定的多,轻声道:“嬷嬷,我先睡会儿,你把孩子看好了啊。”
“哎,小姐,你睡吧”,蓉嬷嬷带着哭腔连声应道。
话音刚落,钱攸宜便睡过去了。
蓉嬷嬷抱着孩子,看孩子乖的很,除了刚生出来那会儿哭了几声外就不再哭了,现在正捏着小拳头在睡觉呢。
便将婴儿小心地放到旁边的摇篮里。
三伏天生孩子,不管大人小孩都受罪。
但有个好处是,好歹不怕孩子轻易冻着了,好养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几人才将房里收拾好。
绕过屏风到了外面花厅后,蓉嬷嬷让产婆先出去了。
然后拉着准备出门的陈二姑,低声问道:“陈大夫,你跟我说实话,透个底,我家小姐还能有多少日子?”
“唉,不好说,看后面养的怎么样,还流不流血吧,情况好的话一年半载没问题,情况不好的话,可能就……”,陈二姑话没说完,但意思表达出来了。
蓉嬷嬷也听懂了。
情况不好可能也就这几天了。
“你要是早早跟我说你家小姐一直在吃神医开的药在续命,不能停,我当初肯定不会给她开生孩子的方子了,现在孩子虽然好不容易平安生下来了,但我这心里还是感觉内疚的慌”,陈二姑也有些难受。
要不是因为怀孕,这钱攸宜也不会停药,身体也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一家是杏林世家,医术不说最好,但绝对不差,竟然都没诊出来。
张家对他们一家有恩,她肯定是希望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眼下这情况是她没想到的。
“我家小姐不让说啊”,蓉嬷嬷又开始抹眼泪,“她打小吃药,身体底子不好,其实之前在钱家时,大夫诊平安脉都说很难有孕,我都没想到您这方子真能起作用。”
“等真怀孕以后,虽然我家小姐嘴里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是打心眼里欢喜的,她跟我说,就算不停药,顶多也只多活几年,还不如拼一拼,把孩子生下来,好歹留个血脉,做一回娘亲,也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您说,我又怎么能忍心说出去呢。”
“唉,都是女人,我能懂她的想法”,陈二姑道。
换做是她,可能也会拼命把孩子生下来吧!
“我这心里一直揪着心,想着能不能有什么奇迹出现,到了还是落了个最坏的结果,可怜我的小姐啊,现在连死都不敢踏踏实实的死,就怕孩子落一个生而克母的名声,以后于仕途亲情有碍”,蓉嬷嬷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也心疼。
虽然她只是个下人,但她是把钱攸宜从小奶大的,十几年过去,感情很深厚。
眼看着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年纪轻轻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凋零,她真的很不好受。
“先养养看,也不是说这么绝对,最近我每天都会过来的”,陈二姑只能这样安慰道。
此时,徐氏敲了敲门,高声问道:“房里收拾干净了吗,要不要我进来帮忙?正好我给孩子拿了一些衣裳过来,都是投了水,大太阳暴晒过的。”
陈二姑连忙应道:“好了,这就出来了。”
蓉嬷嬷也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回了里间。
陈二姑开门出去后,徐氏往里望了望,纳闷儿道:“接生婆都出来半天了,你们在里面嘀咕什么呢?”
“妹子,没啥事儿,我跟蓉嬷嬷和翠枝交代了下怎么照顾产妇和孩子”,陈二姑笑道。
“噢噢,那你费心了,还得是自己人靠得住”,徐氏听后也没多想。
往陈二姑手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喜气洋洋道:“沾沾喜气,过几天孩子洗三,你可得过来啊!”
“一定来”,陈二姑应道。
回首望了望屋内,陈二姑想着,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身上承载了多少人的寄托和希望吧!
但愿孩子能一生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