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江知突然站起来，就这么笔直地矗立着。
鹤骨松姿，潇洒挺秀，和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脱离图层一样，立在他们之间。
持续安静了一两秒，才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啊？”
赵青娥最先反应过来，转过身子去看他。
身后人长身玉立，一副风尘不染的清新脱俗样。
“小纪，你咋了？”
纪江知保持原有的姿势，并没有多加变动。
只不过视线垂下来，落到赵青娥身上。
凉凉的，说不上威胁恐吓，就是叫人一瞬间有点打颤。
但赵青娥何许人也？
她嗤笑一声，轻描淡写地揣测道：
“这么激动，难道大家在骂的人是你不成？”
他没有回答，唇抿成一条线，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瞧。
就这么个人，还能瞧出花来不成。
她泰然自若，倒是她面前的郑秀瞧出些不对劲来。
照理说，纪江知一个带孩子的大男人，不会这么失礼地盯着女人看才是。
现在那眼神都快拉丝了。
她狐疑地揪一把蔡甜甜：“闺女，咋回事？”
蔡甜甜还在嗑瓜子，嗑嗒嗑嗒响。
她一耸肩膀，把搭在上头的手甩出去。
“不知道。”
赵青娥就这么岔进她们的话题中去。
“甜甜还小嘛。”
她说着，重新抓起一把瓜子。
“在学校有没有人追你啊？”
淡定自如的蔡甜甜差点跳起来。
郑秀也不看这头了，扭过视线审视面前的人。
十几岁，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到了大家都担心的早恋的时候了。
她眯起眼睛，视线瞬间锐利起来。
蔡甜甜如坐针毡，瓜子也不磕了。
“怎么可能。”
赵青辰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不行！”
“是啊，你长得也不差！”彭高峻添油加醋。
郑秀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就连蔡师傅也朝这边看过来。
蔡甜甜把手上的瓜子一丢，从板凳上一跃而起。
“我去看看有没有要提前清理的食材！”
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青娥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年轻，正常。”
她拍拍郑秀的肩膀：
“我看甜甜乖得很，不用担心早恋的问题。”
虽然刚才脸红的和烂番茄似的，但她可以断定小姑娘没有早恋的心。
前段时间还在问她关于拒绝别人的事情呢。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早恋了。
她一拍膝盖，将身前的小团子提起来。
“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这头叫停，桌上的氛围也稍微缓和些。
郑秀分了任务，桌上的人也不再闲聊，各自散开。
她回了前台的位置，视线下意识回看一瞬。
哑巴一样的小诚这时候回了纪江知身边，小脸上红扑扑的。
分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是水汪汪的。
他小声和面前的人说什么，虽然隔得不远，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听见。
男人弯下腰来，伸手拭去他的眼泪。
轻声安抚了几句，照着任务安排的地点去了。
一桌人，就这么散开来。
桌上瓜子盘中红艳艳的糖果时不时露出几个来。
一只小手搭上来，费力地凑近，终于在来回晃荡几次后抓住一颗。
天黑得很晚，一桌菜端上来，外头都还是蒙蒙亮的。
店里闷闷的，赵青娥开了门，一回头就见蔡甜甜提了两瓶饮料出来。
“小赵，快来！”
郑秀吆喝着，摘了围裙。
给她流出了位置，也不知道是故意安排还是什么。
唯一空出来的在她白天坐过地方，不过两边换了人。
郑秀和蔡师傅挤一块去了，蔡甜甜挨着她坐。
赵青辰也不知道是为了方便说话还是怎的，非要挨着小姑娘。
他左手边连着的就是彭高峻了，看到她回来，仰头傻呵呵笑了一下。
她一下如鲠在喉。
再看右手边，纪江知挪了个位置，小诚坐在加高的板凳上。
“快来啊！”
郑秀疯狂招手，边传着蔡甜甜递过来的饮料。
不提身边煞风景的人，桌上的菜肴尤其养眼。
她老早闻到了香味，凑近一看，果然是满汉全席。
这难道不是嘉奖？
她乐了，就听见郑秀热情地介绍：
“你面前那几道才是小纪炒的，等会儿可要好好点评一下！”
蔡师傅也跟着说：“说具体点，我好看着要不要上新！”
这话说的……
她一下有点膈应起来。
纪江知的手艺，她不用吃都能评出来。
挑是没得挑的。
但她就是……见不得他现在梯子步上正轨。
没错，她就是斤斤计较、心胸狭隘！
“今天是中秋，大家能聚在一起，是缘分！”
蔡师傅举杯，几个杯子碰上去。
不过他杯子里装的是酒，其他人的杂七杂八。
纪江知不喝酒，彭高峻稍微会一点。
赵青辰野惯了，区区小白自然不在话下。
倒饮料的时候蔡甜甜多嘴问一句她喝什么。
差点被郑秀一巴掌打出去，没想到赵青娥淡定地要了一杯小白。
郑秀一下没话讲，吃惊地看着她。
“你…你喝酒啊？”
她微笑：“逢年过节喝一点。”
“小酌怡情！”
蔡师傅催促她倒酒，日程这才进下去。
桌上并不安静，蔡师傅夫妻俩问着这段时间的情况。
从蔡甜甜开始，紧接着就是赵青辰。
按着顺序顺延下来，很快就应该到她。
不过都是些日常琐事，说出来也不打紧。
讲到后边点，赵青辰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脑袋和蔡甜甜的凑到一块，也不知道在讲什么小秘密。
彭高峻酒量不行，没多久就闷着脸吃饭，时不时咕哝两句。
她坐在旁边也听不见。
蔡师傅难得笑着，“小赵，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就在家里种田，镇上开厂之后就进厂打工了。”
她到这儿不久，能说的东西也少。
好在这样，能够引起的疑虑也少了很多。
“你之前说是因为被人嚼舌根才出来的，没有别的原因了？”
说起来，也不止。
“我在原先那个厂，抢着人家的财路了，不给我痛快路。”
她也是个不爱受委屈的，一来二去，就正好到了彭城这边来。
涉及到上头的话，其间的利害关系就错综复杂起来。
蔡师傅深有感触。
也许是喝了酒，他感性起来。
“我以前也和你这差不多，有这个决心出来，就一定能做得好！”
他端起酒杯，
“碰一个！”
赵青娥双手递上酒杯。
清脆的碰撞声，在饭桌上空荡漾开。
话题谈开，蔡师傅话也多起来了。
和她以前的那些长辈不同，没有自动开启什么历史和军事话题。
不过越讲越伤感，最后更是连连叹气。
“不过你现在是赶上时候了。”
他说着，又是敬她一杯。
“我年轻的时候啊，根本没有这个环境，你要加油啊！”
他并不年轻了，脸上的皱纹明显，皮肤黝黑。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不会让人想到他以前居然也是个热爱经商的人。
现在环境开放了，他却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年华。
上有父母，下有孩子，身边还有个老伴。
经营这家餐馆，已经是他迈出最大的一步了。
赵青娥不知怎的，也稍微有些感伤起来。
她以前总说自己时运不济，处处碰壁。
今天一聊，才发觉各有各的难处。
失意的人，这一瞬间，灵魂是共鸣的。
窗外终于大暗，月华如水。
从窗口倾泻进来，外头居然也是亮堂堂的。
赵青辰吱吱哇哇乱喊：“月亮出来了，月亮出来了！”
手舞足蹈的，带着蔡甜甜就朝门口跑。
桌上瞬间空了位置，谈话声也少了些。
赵青娥转头去看，就见门外两人兴奋地招手。
赵青辰二话不说，进来抓了个月饼把她扯出去。
拆开月饼的包装，一个塞给蔡甜甜，一个塞给她。
最后自己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
“窗前明月光！”
“那是床前明月光！笨蛋！”
“我怎么知道！你别管！”
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地争论着，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着谁。
赵青娥笑望天上一轮圆月。
“我要许愿！”
“中秋你许什么愿？”
赵青辰大着舌头：“你别管！”
“我就管！”
“去……我希望今年能赚一百万！”
“你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