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俯瞰着渔阳上百丈的近水楼上的三人，那双巨大的竖瞳如同永夜中唯一的金色焰火，摇曳着光芒，让人误以为是天空中最为瞩目的两道星辰。


    粗壮的十余根龙须足足有一丈之宽，数十米之长，漂浮在半空中。


    它看上去并不苍老，充满了一股神圣之感，和苏锦印象中出现在电视剧里那些厚嘴唇、大嘴巴、呆滞眼睛、褶皱皮肤的龙型道具不一样。


    这是一个至高贵、至霸气、至威美的巨龙。


    庞大的头颅能够一口气轻松将整个亭阁吞下去，数十米长的龙角远胜于强壮漂亮的雄鹿犄角，生长开来。


    在这只黑色巨龙的双眸之间，额头之上，还有一个散发着金色光点的暗金犄角，看上去仅有一尺之长。


    隐藏在乌云中的庞大身躯足足有数百里，盘沿不知多远，粗壮的身躯包裹在厚厚的鳞甲之上，看上去竟比城墙更加宽广。


    鳞片在悬浮飘动的过程中缓缓扣合，天空中响起来起此彼伏的金戈之音，仿佛无数天兵铁马自上界而来。


    神圣、强大、尊贵。


    这是苏锦看见这只巨龙后唯一的印象。


    他在虞玉妖韵中见过的任何一只上古异兽的压迫感，也远远比不上如此近距离亲眼看见一只太古遗种的感觉。


    不……不是太古遗种。


    苏锦的目光在这只巨龙的爪上停留片刻。


    五爪真龙。


    它是一只真正的太古圣兽。


    苏锦睫毛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珠，滴落下来，就像是早晨枝叶上滑落下的晨滴。


    亭阁上起了一阵微风。


    那是这只巨龙的吐息。


    由于异妖盏的原因，苏锦并不害怕，也不兴奋。


    他沉默的看着不远处的巨大龙首，异妖盏上泛起悠远的追忆。


    虞玉也是如此，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丝毫感情。


    梅铸神情则有些震撼，他不清楚这位时长在渔阳湖下沉睡的真龙为何在今夜苏醒，他单膝下跪，有些诚惶诚恐的道：“老祖，何事把你惊动了？”


    黑色巨龙缓缓开口，亭阁上顿时掀起一阵大风，声音晦涩低沉，是无比古老而沧桑的语言，如同低沉连绵的春雷，但进入耳畔落尽耳朵里，却能让人听清楚意思——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锦知道它是对着自己说的。


    准确的说，是对异妖盏说的。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色巨龙。


    梅铸额头上滴下几滴冷汗。他先前见过不少上五境的强者，在这只巨龙前也谦卑之至。


    他脑海里在疯狂转动着，想要提醒苏锦回答。


    好在一分钟后，苏锦终于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天空中响起一道低沉的叹气声。


    乌云中有黑雷滚动。


    是这只黑色巨龙。


    它没有将目光停留在苏锦身上，望向了虞玉。


    【你身上有股久远古老，但是很奇怪的气息。】


    乌云猛然崩塌，在方圆百里下起了一阵猛烈的骤雨。


    虞玉神情很是坦然的打量着这只巨龙，充耳未闻。


    【我可以救你们，将这个小女娃收作门生。】


    雷声接连不断，在三人耳畔炸响。


    苏锦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虞玉有些疑惑。


    而梅铸则是猛的抬起头，一脸震惊。


    上一位被这只黑色巨龙收作门生的，是上千年前，他们梅家的祖先，上五境的强者。


    他在黑色巨龙的指引下，来到了渔阳湖，在这里建立起了这座巨大城邑的最初雏形。


    如果虞玉真的被这条真龙收作弟子，莫说区区一个望月宗了，便是中土神州的天尊亲自莅临，也带不走她。


    【但我有一个条件。】


    那双星辰般的烛焰龙眸望向苏锦。


    【你得回到苍茫域。】


    苏锦摩挲着指尖，在心中思量。


    而虞玉神色突然冷了下来。


    梅铸看不透苏锦体内的天机，但通过两者的对话，他隐约知道自己这位贤侄身体中隐藏着足以让天下震荡的秘密。


    这个秘密使得黑色巨龙不惜现身，亲自护下虞玉，只为了让苏锦去往苍茫域。


    成为一只真龙的弟子。


    梅铸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疯狂的了。


    这是足以令中土神州那些天才们为之不惜一切争抢的机缘。


    以真龙的修为见识，指导任何一位天才都毫无问题，更何况成为古龙之徒后，还有无穷无尽真龙之气加身。


    仅仅以梅铸所知，那些中土神州与这只巨龙有过往来的强大存在们，无疑不是十二境以上的天尊！


    当年梅家祖先，也是半步十三境的恐怖修为。


    换而言之，只要能被这只巨龙收为弟子，未来成就天尊之名，指日可待。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虞玉摇了摇头。


    什么？


    她居然拒绝了！


    纵使梅铸见多识广，一时间也有点恍惚。


    她刚刚……是点头还是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会拒绝？


    虞玉转身望着苏锦，只说了一句话：“带我回望月宗。”


    她未曾去往苍茫域，但听说过那座界域的赫赫凶名，即便中五境强者进入苍茫域，也是九死一生。


    中五境妖兽比比皆是，上五境妖兽横行天地间。


    在许久许久之前，只有三座界域的无数大能联手，在各个妖兽种族相互斗争，明争暗斗，互相插刀的情况下，才能打入苍茫域。


    让苏锦以神游境的修为去往苍茫域，无疑是让他送死。


    苏锦没有回应虞玉，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虞玉看着苏锦，眉锋上染了一层清寒，她冷声重复道：“带我回望月宗。”


    苏锦翻手一压，虞玉顿时浑身一颤，像是个提线傀儡一般，按部就班的在黑色巨龙身前行了道家师徒之礼。


    虞玉尝试挣扎，但根本无济于事。


    【掌控】天赋的操控之下，一切反抗都显得软弱无力。


    她只能被迫的走向苏锦给她安排好的退路，这条大道光芒万丈，一旦踏上，今后青云直上。


    而苏锦身前则是万丈悬崖，他只要再走一步，便会落得万劫不复的境遇。


    她似乎又回到了望月宗那个暗无天日的阵法之中，整个世界都已经离她远去。


    心中被黑色淹没，通体寒意，没有一寸不是冰寒。


    这种冰寒淹没她，似乎灵魂被抽离了身体，她漫步在哀洪荒野中，无数的尸体骨骸。只有她一人孤独的站着。


    四处冰封，眼前除了那些骸骨就是黑暗的洪荒，暗无天日。


    她想逃开，拼命的奔跑，可是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


    行完礼之后，虞玉僵硬的身子突然瘫软下来，跌坐在地上，双眸之中，千帆过尽，洪涂荒野，一片死寂和苍凉。


    她有些迟缓的扭过头去，望着苏锦，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你以为你是在为我好？”


    一股强烈的妖气如同刀锋一般扑面而来，黯凰之躯猛的盛放开，四只以暗红色咒火组成的羽翼绽放。


    少女浮空而起，像极了佛家典籍中描绘的阿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