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不厌是在十五岁时，被知名收藏家洛先生收养的养子。


    只是名义上的养子而已，实际上傅不厌是他的贴身保镖、打手、助理，是为他清理善后的影子。


    而洛先生作为大名鼎鼎的星系收藏家，收藏了无数奇珍异宝，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他只想主宰他们，当落难又美丽的异族的主人。


    由于常年跟在洛先生身边，傅不厌对于怎么处理那些带有攻击性的异族很有经验，就算护送的时候被人掏了肚子，傅不厌都能先把异族抓住了，才来包扎自己的伤口。


    可是他在面对这个看起来危险系数为零的人鱼面前，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心底一直以来被压制的冲动在不断敲击拍打着门扉，马上就要冲破桎梏，让他报复在这只使坏的人鱼身上。


    蠢东西。


    傅不厌心里想，明明在换鳞期，还故意将尾巴缠在他手上，到时候受了欺负肯定又会控诉他，没完没了地掉着珍珠。


    又娇气又纯真，是傅不厌根本养不起的类型。


    说不定今天要睡火狐拆下来的皮毛软毯，明天就要吃极地深海里的鱼籽膏脂，后天还会含着眼泪要他把整个屋子都打造成海水游池。


    这么娇气的一张脸，这么娇气的做派……


    碰了就丢不掉，甩不出去。


    但是刚才困在笼子里的时候又那么可怜。


    好像就缺他来救似的。


    傅不厌心想，明明长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连求救都不会，只能坐在那里，任人摆布，由人欺负。


    保护他的人呢？都死绝了吗？


    反正男人都好钓，他再钓几个不行吗？


    现在傅不厌来了，却不是来救他的，而是将他带向死亡。


    傅不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心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看到千缘就有没完没了的想法冒出来，他面上一点神色都不显，看千缘还搂着他不放，就中途停车去了便利店。


    傅不厌给千缘拿来了冰袋，力道很轻地摁在千缘的脑门上，这下千缘才总算不抱着他，去抱冰袋了。


    他刚松口气没一会儿，小家伙却又将冰袋丢在一边，蹭到他怀里去，嘀嘀咕咕了半天，但他都没听清楚千缘到底在嘀咕什么。


    好像是听到了“爸爸”。


    傅不厌的神色一下沉了下去。


    他直接将千缘摇醒，将他固定在副驾驶上，然后告诉他：


    “我可不是你爸爸。”


    千缘浑身都很难受，药物的作用在他身上格外明显，他白皙的肤色透着不自然的红，像是被蒸熟的虾子，也像饱满成熟的果实。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了面前似曾相识的身影，失神的视线却聚焦不到他的脸上：


    “你……是谁？”


    “我不记得你了。”


    千缘大口呼吸着，想要触碰傅不厌，却没力气，只能含着泪，眼角都泛红了还在哭。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


    啪嗒啪嗒。


    眼泪化成的珍珠一颗一颗滴在座椅上，就像是傅不厌被哭乱的心。


    啪嗒啪嗒。


    傅不厌猛地刹车，捂住千缘的眼睛。


    “别哭了。”


    “别哭了……我们，”我们不认识。


    不知道为什么，傅不厌说不出来这句话。


    他无措了半晌，还是千缘主动将脸贴在傅不厌的手心。


    他带着鼻音的干净声音响起：


    “你是要帮我擦眼泪吗？怎么又停了？你要是帮我擦掉的话，我就不会哭了。”


    千缘就算忘记了一切，但他却能感受到傅不厌摇摆不定的心。


    所以他在如此境地，仍然会主动为对方考虑。


    当傅不厌手里真的贴了一个又软又热的存在的时候，傅不厌就由不得自己的理智了。他冷着脸，还是帮千缘擦了眼泪，还拿出纸巾给千缘擤了擤鼻子。


    小家伙收敛好了眼泪，继续靠在座椅上强忍着难受，没过一会儿，千缘又睡了过去。


    车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傅不厌看着快要转弯的道路，又通过后视镜看一看千缘的脸。


    刚才的温热触感似乎还在手心，他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念头。


    可是手机滴滴响的提示音一直在催促着他。


    傅不厌似乎在衡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家伙足够份量吗？


    能值得他出一道险棋，背叛养父？


    千缘在水深火热之中，根本没办法动念头去回忆熟悉的身影，也没办法看穿傅不厌的想法，更没力气去找奥西里斯求助。


    他只能再次闭上眼。


    ……


    “心率正常，血压正常，正在释放药效。”


    “他正处于换鳞期，身体也很脆弱，要注意剂量轻重。”


    之后的千缘是被一群人交谈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巨大的培养缸里。


    面前围着许多穿白大褂的人。


    不知道是实验者，还是医生。


    站在最远处的，看样子年纪三四十岁的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见千缘睁开了眼睛，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虽然年纪稍长，但眼神仍然如年轻时深邃锐利，混血让他的五官更加深刻，他随着手杖敲击声来到千缘的面前，带着欣赏的微笑注视千缘。


    “你好，我梦中的缪斯。之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将你做成最完美的雕塑，但是现在看来，你心脏跳动着的样子更美。”


    “完美的灵魂与完美的皮囊相配，简直就是奇迹。”


    “我已经想到将你展示给客人的时候，客人们惊叹的眼神了……我一定会成为最具盛名的收藏家！也会驯养最梦幻的宠物。”


    洛先生也不管听到这些话的千缘如何想，只是又自顾自转过头，问傅不厌：


    “不厌，你难道看到他，都没有一点触动吗？”


    在洛先生面前，傅不厌总是不会暴露自己的任何喜好和习惯，因为有缺点的人不会被洛先生信任。还有一点，他如果有把柄在洛先生身上，也一定会被威胁。


    再加上，傅不厌本身就对他的收藏癖好嗤之以鼻。


    他其实一直觉得洛先生那狩猎异族又驯养异族的手段恶心，才不是这家伙口中展示给别人的那样，没有任何的救赎、温暖，反而只有虐待、控制、强行驯服。


    每一个收藏品都是血淋淋的，失去了灵魂的异族。


    傅不厌只能让自己游走在这样灰白的边界中，不与这些恶魔一起沉沦。


    可是现在，洛先生将他带到千缘面前，问他有没有触动。


    傅不厌几乎没了呼吸。


    他如同让自己死去了一会儿，克制住了所有的想法和欲望，才开口低声回答：


    “没有。”


    可是千缘也刚好游了过来。


    凑近的小家伙正好听到傅不厌冷漠地说不喜欢他。


    傅不厌看见自己没有一点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