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寺建在内城,二人骑马不消多时便到了。夏温娄不确定报恩寺的方丈是否知晓内情,谨慎些总归没错。
夏温娄没有直接找方丈,而是找掌管寺院饮食和物资分配的典座。陈寒远的儿子如果真在这里,吃穿用度自是最好的。
他没有说要找哪个人,只是调看以往的记录,看到购买的物资中还有梳子时,夏温娄眉梢动了动。俗家弟子一般不会住在寺庙,那和尚买梳子就很耐人寻味。
典座这里的记录并未写梳子最终分给谁,夏温娄没多问什么便走了。
何起不解的问:“夏兄,怎么不问问典座那梳子的归属?”
“大人心思多,我们去找孩子问。”
夏温娄用十个铜板把一个胖乎乎的小沙弥忽悠到一僻静处。
“你可见过你们方丈身边有个未剃度的孩子?”
小沙弥点点头:“见过,方丈说他的机缘还没到,不能剃度。”
“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他前几日病了,在方丈的院子里养病。”
夏温娄摸摸他光秃秃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好了,你去吧。记住别跟人说今天的事。”
何起微微蹙眉:“夏兄是怀疑那个没剃度的孩子是陈寒远的儿子?”
“不错。”
“陈寒远很关照的那个小和尚我去看了,相貌跟陈寒远确实有几分相似。”
夏温娄看向方丈住的院落:“狡兔三窟,陈寒远这种人做事一般留有后手。那小和尚可能他故意找来掩人耳目的,也有可能那的确是他儿子,却不是他最在乎的儿子。如果真的在乎,不会把人放在明面上。”
何起表示认同:“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去要人,恐怕他们不会交出来。”
“明着要不给,那便暗着偷。”
何起有些迟疑:“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如果他们都是陈寒远的儿子,便该依律处置。如果不是,我们再将人送还。”
见夏温娄误会,何起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怎么偷?又不是个小物件,揣兜里就走了。”
“这种要动手的事,我们当然做不了。回头我找人做。先回去吧。”
夏温娄在何起没注意的时候,给暗处的影绝打了个手势,影绝会意,立刻办事。
出了报恩寺,夏温娄与何起分道而行,何起回家,夏温娄则去了陈家。
萧卓珩已在陈家等着,脸色不大好,“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夏温娄大马金刀地坐过去,自斟一杯茶仰头灌下,感觉嗓子没那么干涩,才回道:“去找陈寒远的儿子。”
“寻着了?”萧卓珩指尖叩了叩桌沿,眼底掠过兴味。
“嗯,我让影绝把人偷回来。”
萧卓珩原本阴沉的面上浮起笑意:“夏状元,偷人是多光彩的事吗?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别说我了,你那边怎么样?”
萧卓珩面上刚浮起的笑意瞬间消失,“不怎么样,我若晚去片刻,陈寒远恐怕要死牢里。”
夏温娄心下一惊:“谁这么大胆,敢在这时候动手?”
“不知道,杀手自尽了。”
“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
萧卓珩冷哼:“陈寒远手中有他们的把柄,陈寒远不死,他们寝食难安。”
“那我们要比他们快一步从陈寒远手里拿到证据。”
二人等影绝把人偷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萧卓珩不悦道:“一点小事办这么长时间,我看你是舒坦日子过久了,想回炉重造。”
影绝慌忙请罪:“属下知错。”
对保护自己的人,夏温娄当然要维护:“别耍威风了,赶紧办正事儿。”
萧卓珩轻哼一声,转身朝隔壁走去。
影绝把两个孩子全带来了,只从相貌看,小和尚长的更像陈寒远。不过,长相嘛,有人随父,有人随母,不好以此作为判定标准。
两个小孩儿惶恐的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夏温娄先将小和尚带了过去。
他将人推到园户面前,仔细观察园户的反应。只见园户微微惊讶,很快恢复如常。
夏温娄又把未剃度的孩子拉过来,园户瞳孔骤缩,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陈侍郎与我的交易。”
随即,将罗萍仿造的亲笔信拿给园户看。看到纸上清晰的手印时,园户沉痛的闭了闭眼,最终还是道:“我带你们去。”
夏温娄打算和萧卓珩一人牵一个孩子跟随园户下地道。园户见状立刻反对:“地下阴暗潮湿,小孩子怕是受不住。”
萧卓珩道:“无妨,等安全上来,我请京城最好的大夫给他们诊脉。”
园户站着不动,夏温娄目光陡然转冷:“你是不是想耍花样儿?我告诉你,我们安全了,他们才能安全。但凡我们有一人出事,陈侍郎全家都要陪葬。”
萧卓珩:这小子说的好像是我的词儿。
园户纠结半晌,还是被迫同意了。萧卓珩的手下帮他把肩头的伤简单处理过,除了受伤的胳膊不能动,身体其他部位并无影响。
松绑后,园户活动了下手腕,走至菜畦边,弯腰拨开边上枯黄的艾草,露出青石板下锈蚀的铜环。
他摸出枚刻着竹节纹的铜钥匙,将钥匙对准石缝轻轻一转,就听地下传来“咯咯”的齿轮转动声,四块青砖突然下沉,露出洞口时,惊飞几只蛰伏的土鳖虫。
园户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几人跟着他顺梯而下。橙红的光晕里,蛛网如碎冰般簌簌坠落,墙缝渗出的水痕蜿蜒成青黑色纹路,混着潮湿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两个小孩儿身子发颤,死死抓住夏温娄和萧卓珩的手。
地道越走越窄,两侧石壁逐渐露出人工凿刻的痕迹,每隔十丈就嵌着锈迹斑斑的青铜灯台。
园户突然停在一处凸起的钟乳石前,伸手在石面摸索片刻,“轰隆”一声,暗藏的石门向两侧滑开,檀香味扑面而来。
入目是三百六十个朱漆木箱码成的整齐方阵,有些箱盖半启处露出成堆金饼,部分玉璧与翡翠在火把映照下流转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