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着泡沫盒上楼,这栋楼统共有八层,没有电梯,她住在最顶楼,虽说不算高,但每次爬上去也不免气喘吁吁。
钥匙丢在包里,被其他零碎的东西压在最下面,她伸手进去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出来。她开了门,将包往门边的小椅子上一放,随手打开快餐盒,用附带的一次性塑料勺舀了口蛋炒饭往嘴里送,边吃边甩飞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可乐。
「你每天就是这么吃饭的?」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她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过去。客厅的光线被浴室一面墙挡住,白天不开灯就暗得像晚上,不仔细看真没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在。
黎孝安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坐多久了。
安小朵艰难地把饭咽下去,心有余悸地说:「你怎么进来的?」
她随即想起自己喝醉的那晚,他僱人撬开防盗门跟着还换了锁,一定是那次留了钥匙。
黎孝安沉默地打量她,自下而上,仿佛不认识她似的,他的目光傲慢中带着一点挑衅。
「过来。」他命令她。
安小朵只好走过去,她一手盒饭一手可乐,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不免显出几分侷促。
黎孝安自自然然地接过饭盒,看了一眼:「这你都吃得下去?」
安小朵看着他,没有开口。
他忽然笑了笑:「看来以前你说的是实话。」
安小朵一脸茫然,黎孝安动作优雅地拿起那只被她咬得有些变形的塑料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你说,你很好养活的。」
原来是指这个。有一阵子黎孝安加班加得凶,整晚待在书房不出来,她心疼他工作多,总笑话他明明就是个富二代,还要以拼命三郎的形象示人,而他大多时候只是笑笑不理她,偶尔也会叫她过来,等她颠颠儿跑过去,他就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朵,说:「我这个富二代不比老唐,说断粮就断粮了,要是不努力点,将来怎么养得起你这只小馋猫?」
她不服气,转头瞪他:「我很好养活的!」
「嘴巴这么挑,吃顿饭都挑三拣四的。」
「才没有,」她在他怀里扭啊扭,「豆腐青菜我也爱吃啊,实在不行炒饭也能将就啊,你少冤枉我!」
「别乱动!」他按住她,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黎孝安仿佛想到了什么,薄薄的嘴角勾起来。
安小朵说:「你身体都好了?」
「本来还没有,不过听到一个好消息,心情好多了。」黎孝安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想不想知道?」
安小朵感到一阵寒意:「什么?」
黎孝安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安小朵刚弯下腰就被他一把拽住,她立时站不稳,栽倒在他身上。
黎孝安勾起她的下巴,一双眼瞳透着丝丝笑意,却没什么温度,仿佛浸在凉水里:「是关于你父亲的。」
安小朵一颤:「他怎么了?」
黎孝安低下头,在她唇上狠狠碾过,安小朵边躲边问:「我爸爸怎么了?你说啊。」
「他自杀了。」
安小朵完全呆住,脑子一片轰鸣:「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的头髮在刚才的躲避中弄乱了,黎孝安好心替她将贴在脸上的髮丝理到耳朵后面,颇为耐心地说:「监狱长打来的电话,总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
「不,不——」安小朵惊慌地从他怀里滚落,形象全无地满地找她的包,她的手机……
从联络人里调出王剑的号码,她四肢发冷,手指怎么也触不下去,黎孝安伸手过来替她按下:「核实一下也好,省得我弄错。」
等待的嘟声异常漫长,她就像掉进一个冰窟里,如果黎孝安说的是真的,那爸爸对她未免太过残忍。几天前她才去见了他,转眼他就去死,这算什么?算什么呢?
当对方接通的那一剎那,安小朵的声音跟身体都在发抖:「我爸爸,他……」
对方似乎在接起来前就料到了她的心意,压低了嗓音说:「抱歉,我这几天请假,下午过来才知道……」
手机直直地从她手里掉下去,黎孝安眼疾手快地接住,好脾气地笑了笑,放回她的耳边:「听下去。」
「……幸好抢救及时,虽然我没看见,不过打听了下,人应该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
安小朵两腿一软,扑通坐倒在地上。
短短两句话,她仿佛去地狱走了一遭。
黎孝安掐了线,将手机丢开:「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见你吗?你以为是我威胁他?」
安小朵下垂的长睫颤了颤。
「是他一厢情愿,以为只要不见你,我就会放过你。你说,他活了大把年纪,怎么会这么天真?」
安小朵捂住脸,眼泪漫过眼眶流下来。
黎孝安拿出手帕,拉开她的手,仔细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他是一个好情人,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
可是,安小朵看见他唇边那缕残忍的笑。
「你想怎么样?他在里面生不如死,你发发善心放过他吧。」
「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的元元?嗯?」
安小朵痛苦地闭上眼,内心有两股力量在拉锯着,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对半撕裂开来,爸爸……我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