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如潮水般漫过天际，将整片秘境染成猩红。


    当师徒二人冲破血雾来到秘境深处时，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结成粘稠的液体，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二十根青铜巨柱巍然矗立，每根柱身上都钉着一名年轻修士。有的心口插着晶莹剔透的血玉匕首，刃尖还在滴落鲜红；有的四肢被粗重的玄铁链贯穿，锁链上刻满诡异的符文。


    地面上散落着碎裂的金银令牌，在血色光芒映照下，这些残片竟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星河之路。


    “师尊……”宋词安喉结滚动，声音沙哑，“这就是您……不让我争夺排名的原因？”


    忘忧仙君沉默不语，只是向前一步，五指坚定地扣住徒弟的手。


    鲜血顺着青铜柱上的古老纹路蜿蜒而下，在中央汇聚成一片暗红的漩涡。


    最前排那根铜柱上，一位年轻修士的道袍早已被血浸透，可那双圆睁的眼睛却仍死死盯着虚空，嘴角凝固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窥见了某个荒谬的真相。


    “喀嚓。”


    宋词安踩碎了地上一块银色玉令碎片。低头时，正对上一对圆睁的双目——这个修士，他还记得那双爱笑的眼睛。可此刻，他被自己的本命剑钉在柱上，剑柄还缠着半截没编完的平安结。


    “活人祭阵……”忘忧仙君剑眉紧锁，目光如刃般刺向血池中央，“那里本该镇着什么东西……”


    宋词安顺着师尊的视线望去，只见血池表面平静如镜，却在血色月光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暗芒，仿佛一潭凝固的朱砂膏。


    他环顾四周，青石铺就的地面刻满古老符文，十二根青铜巨柱如墓碑般森然矗立。“师尊，这里不似寻常祭坛，倒像一座……陵寝。”


    忘忧仙君微微颔首，广袖被血风吹动。


    突然，血池中央传来“咕嘟”一声轻响。


    先是零星的血泡从池底浮起，在表面炸开细小的血花。接着整个池面如同沸腾般翻涌，血泡越来越大，爆裂声越来越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在翻腾的血浪中，一座巨大的石雕缓缓升起，带起的血水如瀑布般从雕像表面倾泻而下。


    那尊石像在血浪中巍然矗立，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龟裂的暗红色纹路，仿佛干涸的血脉。它身披古老的战甲，甲片上雕刻着扭曲的符文，每一道刻痕里都渗着暗红的血渍。


    石像的面容狰狞可怖——额头生出三对弯曲的犄角，眼眶深陷，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绿的磷火在空洞中跳动。它的嘴部大张，露出森然獠牙，似在无声咆哮，下颌处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见里面蠕动的黑影。


    最诡异的是它的双手，十指如钩，指尖滴落着永不干涸的血珠。左手握着一柄断裂的石剑，剑身上缠满锈迹斑斑的锁链；右手掌心向上，托着一颗仍在跳动的黑色心脏，每一下搏动都引得血池翻涌。


    石像背后，十二根粗壮的锁链穿透它的脊骨，另一端深深扎入血池底部。那些锁链随着石像的上升剧烈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在抗拒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即将苏醒。


    “这是……？”


    宋词安惊惧的瞳孔，倒映着血月和这森然恐怖的巨兽，两者在他眼中交叠扭曲，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不由得颤抖。


    “词安！”


    忘忧仙君的怒喝如惊雷炸响。素来清冷的声线此刻裹挟着凌厉剑气，震得四周血雾翻涌。


    “备战！”


    黑白剑刃出鞘的龙吟之声尚未消散，祭坛中央便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喀啦”脆响。


    石像表面的黑岩突然迸裂，蛛网般的裂痕从胸口迅速蔓延至全身。碎石剥落的瞬间，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那根本不是石质，而是某种被封印的活物正在苏醒！


    轰！


    无数碎石如暴雨般炸开，烟尘中隐约可见：


    右臂挣脱束缚，虬结的肌肉上盘踞着暗紫色血管；


    胸口裂开三道竖瞳，金黄色的眼珠疯狂转动；


    原本石质的头颅此刻扬起，犄角刺破血月辉光，下颌骨“咔咔”张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


    但更令人窒息的是未崩解的部分：左臂仍维持着托举心脏的石雕姿态，自大腿以下更是完全与血池相连。那些穿透锁链的伤口里，正汩汩涌出粘稠的黑血，将池水染成污浊的墨色。


    “它被祭血唤醒了部分真身……”


    忘忧仙君剑尖挑起一道冰蓝弧光。


    话音却戛然而止。


    石像胸腔内的三只竖瞳突然同时锁定二人，被黑血浸透的锁链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小心那些黑血……”


    话至一半，两人同时低头——宋词安的靴底刚触到血池边缘，那滩粘稠的黑血突然活了。


    像无数条细小的黑蛇，血丝顺着他的云纹靴面蜿蜒而上，在脚踝处凝成一串古怪的咒印。


    他下意识要挥剑斩断，却听见师尊厉喝：“别动！”


    ——已经迟了。


    黑血咒印突然炸开成雾。


    刹那间，天地倒悬。


    硝烟灼烧着鼻腔，巫妖族骨笛的尖啸声像细针般扎进耳膜。宋词安踉跄半步，铠甲关节处凝结的血痂在动作中簌簌剥落。


    他茫然摊开手掌——半截断剑正黏在掌心，剑身映出的那张脸既像他又不像他，颧骨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诡异地没有流血。


    四周堆积如山的尸体突然同时抽搐了一下。


    远处传来山崩般的震动，焦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每一道裂缝里都渗出黑血。


    那个八丈高的身影踏碎烽烟而来——三对犄角刺破天穹，暗紫色的皮肤上爬满金色咒痕，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燃烧的脚印。


    “巫妖王！”宋词安嘶吼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混着几十个不同声线的回音。


    他抓起断剑向前冲去，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如遭雷击。


    那张脸……


    剑柄突然变得滚烫。


    “为何这般熟悉……”


    这人他明明日日相见，时时相牵，此刻却根本想不起他是谁。


    “哼！”巫妖王竟垂下眼皮，扫他一眼，嗤笑一声，“如此蝼蚁，也敢和皓月争辉？！”


    宋词安只觉心中一痛，断剑“锵”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