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安！”


    这声呼唤像隔着一层冰面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宋词安猛地转头——


    白衣修士踏着血泊而来，衣摆扫过处，粘稠的黑血竟化作晶莹的冰屑。


    那人伸手抓住他染血的手腕时，宋词安闻到一丝熟悉的冷松香。


    “落星河？”他剑眉紧蹙，对方指尖的温度太过熟悉，可记忆却像被雾气笼罩的铜镜。


    “你的七绝剑呢？”白衣人急喝，袖中突然飞出一道冰蓝剑光，替他斩断正从耳后爬来的黑血丝。


    宋词安茫然重复：“七绝剑？”


    掌心突然一沉。


    漆黑剑身浮现出流动的金色暗纹，那些纹路在触到他手心血污时骤然亮起，剑鸣声里竟夹杂着师尊教他剑诀时的清冷嗓音：“怒，当如海啸狂澜——”


    “巫妖王就是阵眼！”落星河拽着他向前冲去，踏过的地面绽开冰莲。可宋词安突然死死定住脚步——


    “你的剑……？”


    宋词安盯着落星河手中白光刺目的灵剑，只觉亲切无比，却仍想不起更多。


    “苦海。”落星河淡淡回道。


    “师尊！”宋词安猛地醒悟。


    巫妖王突然发出震天咆哮。


    那张与师尊一模一样的脸上，此刻布满蛛网般的黑色血管。


    “那也是师尊……”宋词安喃喃。


    “那是你心中执念！”落星河突然喝道：“词安！快破阵！”


    灵力风暴忽地将宋词安猛地掀上高空，七绝剑在他手中发出龙吟般的震鸣。下方落星河的白衣猎猎作响，剑指长天：


    “斩！”


    第一剑劈在巫妖王眉心，黑血喷溅中那张酷似师尊的脸裂开冰纹：


    “为师何时嫌你弱小？！”


    剑气炸开的气浪将周围血雾震成齑粉。


    第二剑横斩鼻梁，巫妖王头颅后仰的瞬间，宋词安看见它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惊惶：


    “为师又何时嫌你麻烦？！”


    剑风扫过处，八百年前的焦土绽出嫩绿新芽。


    第三剑直贯左目，剑尖捅进眼眶时爆出冰蓝火星：


    “为师何曾看低过你一分？！”


    巫妖王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犄角开始节节崩断。


    第四剑劈向最长的犄角，落星河的声音突然与记忆中的师尊完全重合：


    “你便是——”


    角断时爆发的金光中，宋词安终于看清，巫妖王胸口嵌着的正是自己那句“萤火皓月”化作的心魔黑晶。


    “为师心中的日月！”


    苦海剑还要再斩，却见七绝剑突然划出刺目弧光，剑柄金龙一声龙吟，宋词安化作一道金虹贯穿巫妖王胸膛。


    黑晶破碎的脆响里，他似听见师尊那日未说完的话：


    “萤火聚作星河时，便是新的皓月。”


    七绝剑爆发的光芒吞没天地，巫妖王从头顶到胯骨笔直劈开。


    ～～


    幻境轰然碎裂，现实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宋词安猛然睁眼，视线还未聚焦，便见巫妖王青灰色的右臂高高扬起——那颗跳动的黑色心脏正被它生生咽下，喉间发出黏腻的吞咽声。幽绿磷火在它空洞的眼眶中暴涨，直直锁住宋词安的身影。


    “嗖——”


    漆黑的利爪撕裂空气，指尖泛着毒液般的寒光，直取宋词安面门。他本能地侧身疾退，耳畔同时炸开一声清冽剑鸣——


    “铮！”


    忘忧仙君的苦海剑划出一道雪亮弧光，却只在巫妖王粗壮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淡血痕。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三滴粘稠的黑血从指尖迸溅而出！


    宋词安手腕急转，七绝剑在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黑血撞上剑刃的瞬间，竟发出活物般的嘶叫，在剑身上炸开成扭曲的蛇形血雾。


    一滴漏网之血突然在他眼前放大——


    那血珠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尖牙，直扑他右眼瞳孔！


    “嗷——！”


    剑柄上的小金龙突然腾空而起，金光划过一道凌厉的折线，精准咬住那滴污血。


    黑血在龙齿间剧烈挣扎，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却终究被金龙仰头吞下——


    小金龙突然僵直龙身，从尾巴尖到龙角打了个哆嗦，接着从尾巴喷出一缕打着旋的黑烟。


    “嗝——噗！”


    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屁，在肃杀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师徒二人同时僵住。


    忘忧仙君广袖掩面，指缝间漏出一句低斥，嗓音里却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孽畜。”


    宋词安怔怔地望着剑柄上蔫头耷脑的小金龙，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日剑冢深处，他嫌弃地将那柄黑黢黢的灵剑掷入石缝，可身后却“锵”的一声，自己从石缝中挣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条被丢弃的小狗，却固执地不肯离开。


    而那些紧握七绝剑的日子……


    他不由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金色小龙，这灵剑似乎是他情感的放大：


    他悲时，剑身会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喜时，剑尖会轻轻跳跃；


    他怒时，剑锋震颤如击鼓，比他更渴望斩尽世间不公……


    心底某块坚冰悄然碎裂，融化成滚烫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原来那个一直未被自己真正接纳的，被自己无数次忽视的，早已默默陪他走过千山万水。


    宋词安五指骤然收紧，剑身立刻传来一阵欢快的震颤，仿佛久别重逢的伙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剑柄上的金龙长吟一声，龙身缠绕上他的右臂，每一片金鳞都闪烁着过往千百次挥剑的记忆光影。


    此刻，他感觉自己已与剑融为一体，胸膛中咚咚的心跳声竟与剑鸣共振，在寂静的天地间回荡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唯有他的心跳在牵引着天地震颤。


    额前七道金光依次亮起：


    “喜、怒、哀、惧、爱、恶、欲”


    七字真言如星辰般璀璨夺目！


    “第一剑！”


    七绝剑划破长空，迎向巫妖王再次抓来的巨手。剑光爆闪间，巫妖王咧开的血盆大口中喷出腥臭的黑雾。


    不待那污浊的嘶吼出口，宋词安身形已如鬼魅般闪动。


    “第二剑！”


    剑尖寒芒炸裂，七绝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色流星直贯入那深不见底的咽喉深处。


    “吼——！”


    巫妖王怒喝震天，七绝剑应声倒飞而回，稳稳落入宋词安掌心。


    “第三剑！”


    宋词安云靴在巫妖王鼻梁上重重一踏，借力腾空，剑锋直刺那团幽绿磷火。绿火四溅，所落之处万物焦灼。


    “第四剑！”


    身形在半空极速翻转，堪堪避过右臂的致命一击，剑锋斜挑，在巫妖王咽喉划出一道汩汩冒着黑血的长痕。


    “第五剑！第六剑！第七剑！”


    剑招连绵如游龙惊鸿，每一剑都精准命中要害。


    巫妖王因封印未解，只能困在原地暴怒嘶吼，巨大的身躯徒劳地打转。


    这只曾经能被他一指碾碎的“苍蝇”，此刻却如附骨之疽，将他刚刚复苏的薄弱能量一点点消磨殆尽。


    暴怒之下，巫妖王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咆哮，五指猛地抓向秘境深处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