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烛来到一道浅丘之上，极目远眺，见到前方十余里外的平野处浓烟滚滚。


    两支旗帜互不相让，隐隐能听见兵戈声与战马嘶鸣，如同闷雷在大地上滚动。


    他驻足了片刻，从那两面旗帜的颜色和纹样看出这是两个小国的军队对峙。


    一方看似“武昭国”，另一方似为“景幽国”。


    这两国在天辰界算不上强盛，疆域不广，所掌控的修行资源也极度有限，难见真正强者坐镇。


    所以每次交战，多是兵卒刀对刀、箭对箭，死伤惨烈。


    仅偶尔有个把修士将领在双方阵营里充当杀手锏，但远称不上可以左右战场的“高人”。


    王烛负手立于丘顶，轻轻迈步，隐匿气息，往那烟尘弥漫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战鼓雷动的呐喊声清晰可闻。


    大片烟尘中，两拨人马混战在一起。


    武昭国的主力身披褐红色战甲，多用长矛和大盾结阵。


    而景幽国的军队则以青色与银白为主，擅弓骑突袭。


    这场交锋正处于激烈阶段，双方各自阵脚都有伤兵退却，喊杀声此起彼伏。


    空中虽有一两道真气波动，却远不及修真大能的层次，更像是炼皮、炼骨之流，或略有小术法，都不足道。


    王烛没有大摇大摆地深入军阵，只在战场外围那片被踩踏得稀烂的荒地上稍作逗留。


    远远地，他看见一些溃散的百姓拖家带口，慌忙朝战场后方逃离。


    也看见各色盔甲的逃兵相互厮杀或抢掠财物。


    此等乱世之态，在他漫长的岁月中并不罕见。


    在这番混乱中，最先吸引王烛注意的，是战场一隅传来呼救声。


    几名景幽国的骑兵在追赶一年老平民，要将其斩杀。


    那老人行动迟缓，眼见就要倒地之际，忽地冒出一名穿着武昭国轻甲的小兵，把老人护到身后，挥刀抵挡住追兵，好让老人能逃跑。


    王烛远隔数百丈，依旧将此景看得分明。


    那小兵很年轻，模样二十岁上下，身板并不壮，但眼里闪着热忱与坚定。


    他在乱战中多半也顾不上深思，只见无辜平民被欺凌，便不假思索地冲过去。


    尽管刀法算不得高明，但胜在拼劲十足，硬是把两个敌骑的攻击格挡下来。


    最终那老者得以逃窜到安全地带，而这小兵自己则被马蹄与长枪所逼，一时陷入险境。


    这时，又有一骑狂奔突刺过来，那小兵就要腹部中枪，自知难以闪避，勉强抬刀阻挡，却恐怕抵不过对方气力。


    危急关头，王烛随手轻轻一拂袖。


    那看似飘忽的一拂，却让长枪在接触小兵刀刃的瞬间偏了半分，硬生生滑失要害，只把那小兵肩头擦破一点皮肉。


    而驾驶战马的敌兵则因重心不稳，自个儿被颠下马来。


    小兵心中一凛，却还来不及多想，迅速趁机挥刀击倒那人。


    小兵喘着粗气，心跳如鼓，暗暗庆幸自己此番无碍。


    年轻小兵正打算再去护送伤者，然而战场呼喊轰鸣，又有大批敌方骑兵、刀盾兵来回冲杀。


    能在此等乱局中活下来已是万幸。


    小兵见势不妙，赶紧往本方的阵地撤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了死角里有一个身影正缓缓走来——那人看似穿着普通布衣，一副文弱书生模样，连兵器都没有，看上去毫无自保之力，却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入这危险区域。


    “喂，快躲起来！这里很危险！”小兵一边捂着受伤的肩头，一边朝对面喊。


    那布衣男子自然就是王烛。


    他神情平静，在烽烟弥漫中步履并不慌乱。


    反倒是旁人眼里，只见他波澜不惊地径直前行，好似完全对周遭厮杀、弓箭乱飞毫不在意。


    小兵见状，心想这人说不定是附近的村民，也可能是过路“书生”，竟莽撞地闯来？


    再不将其带离，很可能丢掉性命。


    虽然小兵自己在乱军中也走得艰难，但军纪与良知都让他不忍对这不相干的人视而不见。


    因此，他压住伤势，快步冲过去，劝道：


    “兄台，你若不想被乱刀砍死，赶紧离开这里！”


    王烛淡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小兵正是一脸焦急，脸上还溅着血污，却顾不上擦，只唤道：


    “别发愣！这儿随时会有敌军劈来。听我话，先随我走——”


    说罢，他强行拉起王烛的手臂，朝一侧后方隐蔽地带急奔。


    王烛并未挣脱，只是任凭他牵着自己。


    两人绕出兵马最凶险的焦点，才算暂且避开刀枪。


    小兵回头看战场形势，脸色凝重，又看向身旁的布衣男子，皱眉道：


    “你是谁？这儿是武昭与景幽的边境交锋，短时间内谁也不会善罢甘休。这里死伤无数，你再留着会送命。”


    他还怔怔地等待答复，发现眼前这男子瞧着年岁不大，更无什么慌乱神色，宛如旁观人间纷争似的淡静。


    “路过。”王烛简短回应。


    小兵听罢，更觉难以置信：


    “我看你也不像个愚钝之人，怎会跑来这等战场？算了……我先带你回我军阵后方，你好歹保住性命。”


    他深吸口气，指着远方：


    “那边我武昭国的左翼阵线略弱，你跟着我，一路小心闪避，看看能不能能找到安全处。这一战看来势头不妙，唉……”


    他话未说完，就有同袍军士带伤退来，与之碰头。


    见到这年轻小兵居然还带着个老百姓，不免惊诧：


    “赵豫，你怎还带个闲人乱跑？”


    被唤作赵豫的小兵只道：


    “他是过路之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军士叫苦：


    “你都伤了肩头，还能护谁？”


    但也没多废话，带着他们俩继续往武昭军阵营方向撤退。


    刚出七八十步外，又有景幽国的追兵杀到。


    三五名手持弓弩的刀客堵住去路。


    赵豫见势不妙，只得咬牙再度硬挺，一边示意王烛趴下躲好，一边和同伴出刀格挡。


    最后，赵豫和那同伴轮番火力，总算勉强逼退了对方，自己又添了几道伤口。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死死护着身后那位书生。


    待那群追兵退散后，赵豫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咬牙忍痛，一边招呼：


    “快跟上，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