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国境周遭遍地战乱，风残露冷，让人如何自渡？


    半晌，王烛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轻轻取出几粒未曾用过的金丸，递给老人：


    “拿去。够你们买粮。找地方扎根，别再留在破庙，迟早惹祸上身。”


    老人颤巍巍地接过，感觉沉甸甸的。


    “这是……金子？可是恩人，我们……”


    王烛平淡打断：


    “拿着吧。还有，别让其他人知道，省得给你们招来劫掠。”


    一群灾民顿时泣涕涟涟，朝王烛与韩止匍匐叩拜。


    韩止在旁见状，只觉胸臆涨满感慨。


    师父并非无情，只是不会浮夸地当街扮慈善家。


    当王烛出手时，依旧果决，依旧直指要害。


    离开破庙后，夜已深。


    韩止把油纸伞递到王烛手里却被对方轻摆袖穿过，雨丝落在两人肩头，好似不曾打湿衣衫。


    二人一路无言，心境各自翻涌。


    城中暗巷昏灯，照不清来路。


    正如韩止所思，这世道是谁都无法护佑所有人，哪怕强如王烛，也只能看心意选择救与不救。


    回到酒馆小院，韩止又忍不住问：


    “师父，那群灾民当真能自立吗？”


    王烛瞟了他一眼：


    “有金在手，只要不被贪婪噬心，能找到新生。若他们反倒炫耀财富遭人盯上，再度沦落，那也是他们的因果。”


    王烛说罢，就进房省息。


    韩止愣立原地，久久站在房门外，思忖良久，方觉豁然。


    确是如此，若自己不曾惜福，终究自食故果。


    韩止随即进入内室，半夜打坐修行，以期不负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翌日晨光初起，广陵城南岸忽闻丝竹之乐，余音绕梁。


    城里百姓有人议论，说南河口那儿新开了一座红绫琴楼，日夜高朋满座，极为奢华。


    还有传言琴楼幕后似乎有江湖势力撑腰，能聚拢达官贵人、刀客杀手，甚至魔道邪修都可能光顾，交易资源与情报。


    此事在近日闹得沸沸扬扬，但对普通百姓而言，只能远远看热闹。


    此时韩止恰好外出买早粥，听到茶摊人议论红绫琴楼如何神秘，想到自己怀揣的疑虑：那血玉若落在某家势力手中，不也可能出现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也许可以去探探。


    于是韩止把粥拎回去与王烛说了，兴致勃勃地试探：


    “师父，是否要去琴楼走一遭，也可许找线索。”


    王烛淡饮一口粥，微笑不答。


    看韩止眼巴巴盯着自己，也就点头：


    “随你。”


    韩止内心欢喜，却又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莽撞。


    韩止早看惯了这位青衫人淡漠处世，却往往一语定生死。


    地狱与天堂，在这青衫指尖一线之间。


    午后，二人便来到南河口。


    只见那儿一座通体朱漆的小楼矗立在河滩边，门口有侍女笑脸迎宾。


    傍晚时分已是人来人往，各色装扮的客人进出其中，楼外还停着华贵马车，貌似某家老爷的乘坐。


    王烛与韩止走近，侍女立刻殷勤迎上：


    “二位可有邀请帖吗？”


    韩止眼见里头富贵排场，生怕被拒之门外，正思忖找什么借口。


    哪知王烛连看都没看，一个眼神就让侍女呆踉一下，似被大风吹得失去平衡。


    她愣了数秒，竟主动让到一边：


    “贵客里边请……”


    韩止心底好笑：果然师父一丝灵威就可无声镇人。


    步上高阶，扑面是陈设华丽的前厅，香气浓郁。


    天花檐上悬挂无数丝带与玉饰，浅浅摇动，周遭的宾客衣着考究，竟似举行什么盛大宴乐。


    一条回廊通向主楼大厅。


    远远看到宽阔舞台上几名伶人正表演丝竹合奏，曲调糜丽。


    台下坐着各路人等，其中不乏身穿华贵长袍的富绅，也有持刀带剑的江湖客，气氛并不十分热闹，反倒显得诡异，从容而冷漠。


    韩止随王烛走入，挑了个角落位子坐下。


    一名青衣小厮立刻奉上香茗与点心，并介绍道：


    “我们琴楼特色，喝茶赏曲，若贵客志趣更高，可与雅室主人对弈斗琴、亦可谈生意、斗技、换宝，一切皆有可谈。”


    韩止点头谢过，天南地北地装出漫不经心样对子做戏，实则眼神不停扫描四方，想寻蛛丝马迹。


    忽然，他在楼厅远侧看到一个蒙面壮汉与一名黑发女子正低声交谈。


    那女子指尖转动一块猩红果状的东西，亮晶晶的，似宝石。


    韩止心脏猛地一跳，那莫非是血玉？


    韩止几乎要起身奔过去，却猛感肩上被按住。


    回头一看，王烛神情如常，但目光示意他不可打草惊蛇。


    韩止只得强行坐住，心里翻腾得厉害，满脑子想若真是血玉，我家多日心血不就可以寻回？又转念一想，那也未必。


    若只是外形相似的饰品呢？自己还需谨慎。


    只见那黑发女子轻笑几声，将红色宝物收进怀里，同蒙面壮汉似乎讲定什么条件。


    随后他们双双起身，往楼后走去。


    韩止难按冲动，扭头问王烛：


    “师父要不要跟上？”


    王烛平静应：


    “你先去打探，我在此观戏。”


    韩止会意。


    师父常喜欢把舞台留给世人自己折腾，有时到了关键时刻才一剑破局。


    他小心翼翼起身，绕过几桌，悄悄尾随那二人步出后门。


    穿过琴楼偏厅，外面是一条干净的石径，两侧假山林立。


    前方微亮的长廊里，黑发女子与壮汉步履匆匆，似急着离开。


    韩止屏气凝神，施展心法让脚步尽量放轻。


    就快靠近时，脚下一块碎瓦片还是发出“啪”的脆响。


    那二人警觉回头，只见一道白衣青年半藏在角落。


    “什么人？”蒙面壮汉沉声喝道，眼神凶狠。


    黑发女子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有只不知死活的小鼠。”


    韩止暗道不妙，忽然发现这女子目露红光，与之前见过的魔物者有点相似。


    莫非她也是某股邪教？


    韩止不及多想，硬着头皮道：


    “在下只是路过，好奇两位说的话……”


    结果话未说完，壮汉已拔出一柄短刀，猛地扑杀过来。


    动作极快，显然内力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