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家里的电视机和病房里的墙壁画面几乎成了重影，在他眼前不断闪现，他实在没熬住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像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周围似乎漂浮着一些东西，但他没办法形容。
他只能模模煳煳地听到程欢妈妈好像在对她说话：「欢欢，你在家这么多天，也该出门去玩玩了吧。」
程欢咬了一口苹果，用他再熟悉不过的腔调，但是隐约带了点鼻音：「不要，林珊又不是不来找我玩，外面那么冷，还嫌你闺女病得不够重啊。」
与此同时，他又好像听到了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声音：「医生，你看宁乐怎么样？虽说他自己挺有奉献精神，还想着牺牲自己造福后来人，呵呵，但是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像他有这么离谱的遭遇，所以这没什么意义。我跟他妈是绝对不能接受他有任何损伤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解释：「宁先生，您放心，我敢肯定不出两天，他肯定能醒过来。」
何婉也在说：「我不是让你去找林珊，你忘了原先怎么答应我的了？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男孩，比你年纪大点，回头也能照顾你。我看着还不错，想让你们去认识一下。」
程欢发出了一声哀嚎：「哎呦妈，我…」她咬了一下舌头，「我病成这样怎么去嘛，我在家祸害你们还不够，还让我出门去祸害人家陌生人。冤大头也不能这么当吧？」
他听见他爸说：「李医生，我希望这是您最后一次对我说这句话。」紧接着，宁乐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和一声幽远的关门声。
这边安静了。
何婉：「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跟你见个面怎么就成冤大头了，你要是能看上他他该烧高香了他。」
程欢那边沉默了。电视声音大了点，他听得更清楚了。
她似乎在看古装剧，演员正一口一个「皇上」。
「欢欢，这可是你王阿姨好不容易约出来的，你要是不去的话妈妈这边真的不好交代。你就看在妈妈面子上去看一眼行不行，我看着这男孩条件真的挺不错的，现在一年赚不少钱，你俩估计能处到一起去。」
「妈，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这么爱财的形象。」程欢烦躁地喝了一口水。
但就在何婉起身要走的时候，她屈服地看了一眼手机，忽然有点丧气地说：「我去我去行了吧？」
何婉喜出望外。
「欢欢，你是不知道，那男生你王阿姨给我看了照片。我看了一眼，长得真不错，妈妈估计你肯定喜欢。」
「妈，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个颜狗。」程欢打了个喷嚏，淡淡地说。
宁乐哪能愿意，这会就想像往常一样跟程欢发消息--发什么他暂时还没想到，反正要胡编乱造一个藉口要阻止程欢。
可惜，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浑身都无法动弹分毫。他的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么徒劳无功了一大段时间，宁乐急得满头是汗，但还是放弃了。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程欢去房间里换好了衣服，拿起钥匙出了门。背影跟他以前无数次描摹过的那样。
可能是因为程欢随身带着手机，宁乐还是可以看到程欢。
程欢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雪，路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她把伞撑开，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路，然后打开手机叫了个车。
不对，程欢不对劲。宁乐想。
他跟程欢相处这么长时间，当然知道程欢一不开心就会不说话。所以这一路上她没有跟宁乐说一句话已经很可疑了，照往常估计早就跟他吐槽「这次不知道会看见什么极品男…」、「母命难违」之类的。
而且宁乐回忆了一下，自从那天他跟程欢说完「自己可能要走之后」她就好像没再跟他说过话了，怎么看怎么像闹脾气。紧接着又生了一场病，除了看电视之外就没有了什么别的娱乐活动，连个眼神都不带给手机的。
宁乐有点心酸，程欢不会是生他气了吧？
但是…程欢是个直女啊。
什么时候了还自作多情。宁乐摇了摇头。
他们见面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程欢很快就下了车。她抽了抽不通气的鼻子，把手揣在兜里，就在店前撑着伞看牌匾上的几个大字。
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天气这么冷，雪花一直落个不停，宁乐怕她再感冒，嘴里呜呜咽咽个不停，可就像声带被割裂一样根本就没法发出声音来。
宁乐怀疑老天在跟他开玩笑。像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偏偏让他还能看见。也不知道瞎了还是不瞎好。
好在程欢朝手上哈了一口气，已经准备进去了。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说了句：「没想到约的地方还挺正式，吃这一顿估计要花不少钱。」
看四周没有声音，程欢带着厚重的鼻音又自己喃喃：「我好不容易才攒下的工资可禁不起我妈这么给我折腾，要不我这次直接跑了算了，以此来证明我打死也不相亲的决心？！」
「你说怎么样…宁老师？」
没有回音。大雪路滑，路上车都很少，行人更少，一时间只有雪静静地落下来。店里倒是应该很热闹，可惜热闹都是他们的，跟程欢隔着一层玻璃，窗里窗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程欢的脸看起来很苍白。她笑着摇摇头，估计是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接着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