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出来了嘛。」他笑了,颇为无奈。「一旦做起生意,完全身不由己。心中时刻装满各种输赢,哪里还容得下诗意。」
苏晓倚在他肩上,问道:「会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吗?」
「有时候会。」他看着那些谱子苦笑。「每次看到它们,我都会想,这真是我自己亲手写的吗?当时是怎么写出来的?现在就算逼着我,我也作不出一首像样的曲子了。难道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情怀渐觉成衰晚?」
苏晓脱口而出:「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
「是啊!」他似乎也十分感慨。「三十多年来,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她如被鬼使神差,问道:「其中最难释怀的是什么?」
他僵了一下,然后说:「一个人。」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问道:「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秦復以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半晌才幽幽说道:
「死了,造成了很多悲剧……」
苏晓不是铁人,不可能承受这么多还能无动于衷。她一下子抱住秦復,在他的怀中大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为谁而哭。她只觉得心里拥挤着太多的遗憾与悲伤,她小小的躯壳似要碎裂。秦復也拥抱着她,面颊贴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她的秀髮。苏晓听得真切,他也在嘆息……
良久,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復下来。秦復将她扶好,把她的眼泪擦干净。他突然提议:
「晓晓,我们喝点酒好不好?」
苏晓如被施了魔法似的点了点头。
「稍等下,我去拿酒来。」
不多时,秦復端来了两杯酒。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秦復解释说:「就一杯,浅尝辄止,免得你又喝醉。」
苏晓想起上次醉中她对他说的那些表白的话语,顿时脸红了。今天可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万一酒后吐真言把李求安供出来就完了,虽然此时此情确实值得一醉。
她举杯轻嘆:「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我看你在这方面也是个潜力股。」
苏晓笑了,秦復和她碰了一下杯子,他们就这样慢慢喝了起来。也许是连日操心奔波,待到半杯酒下肚,苏晓已觉头晕目眩。秦復见了,赶紧拿下她手中的酒杯。
「晓晓,你似乎醉了。」
苏晓扶着额头,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她揉着眼睛说:「可能太累了,酒精稍稍刺激,混身都是倦意。」
这时,秦復也放下了杯子。他凝视着她,问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那个撞死你父亲的大货车司机,你要怎样才能原谅他?」
苏晓如被利箭击中。
她想说话,却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紧接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红色的山丘寸草不生,一座连着一座,没有尽头。
苏晓站在丘顶上,望着远处的某个人影。
那人影望着那遥远的天际,似乎找到了方向。
他翻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山丘,双脚被地上的红色石块扎得鲜血淋漓。
苏晓望着他,渐渐认出他是谁。
「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朝他唿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想追上他,然而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更接近他。
她再次唿喊:
「秦復,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深渊!」
不要再往前走了!
不要再往前走了……
苏晓勐然醒来,对上一双眼睛。
竟然是何存知。她正满脸欣喜地看着她。
「我的老天,你可算醒了!」
苏晓的大脑嗡嗡作响,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勉力起身,这才发现她原来在自己房中。她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情,顿觉大事不妙。
「何姐,我是怎么睡着的?我明明没喝多少。」
何存知嘆息着说:「他在你的酒中放了安眠药,所以你睡着了。」
「现在是几点?我睡了多久?」
「凌晨一点半,你大概睡了三个小时。」
苏晓忙问:「秦復呢?」
「刚刚出去,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真的不知道?」
「我只照顾他的生活,其他事情真的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着急把我叫醒?」
「今晚你回来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监控中看着你。」何存知解释着。「你迟迟不进家门,站在那里发呆。后来你们喝酒了,那种酒我知道,他一定在酒中下了安眠药你才会快速睡着。他把睡晕过去的你抱到床上,坐在床边陪你了好久。半小时前,他突然出门。我怕他有什么事,这才把你叫醒。」
说着,何存知指指床头柜。苏晓看到了毛巾,一盆冷水和一桶冰块。
「要没这冰块,我都不知道怎么弄醒你。」何存知苦笑。「我几乎要泼你冰水了。」
「尽管泼,只要我能醒来。」苏晓也急了。「他真的没说要去哪里?」
何存知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如果你猜不到,那他也是白疼你了。」
苏晓败下阵来。她并非不知道,而是害怕面对现实。
「快去找他。」何存知求她。「叫上秦涛,你只能叫上他,不能找任何外人。」
苏晓心领神会。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她并不认识那个号码,出于直觉她赶紧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