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体温加热着贴身衣物,眼睛盯着俞庄嵁嘴边的火星。
「可以给我一支吗?」
俞庄嵁从窗边回过头,吐出一缕白烟,皱着眉瞥向她,似乎对于她随口提要求的行为十分不满:「监狱里这些东西都是要花钱买的,你拿什么来换?」
「你想要什么?」
他嗤笑着摇头:「没什么是你有而我没有的,所以你毫无筹码。」
介舒抓着地毯的边缝,轻嘆一声:「那你的筹码是什么?」
「那太多了,」他语气上扬而愉悦,「比如自由。」
介舒垂眼看着手腕上被手铐磨出的血痕,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所以你没有权利提要求。」他满意地摇了摇头,吸了一口烟。
菸草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子,介舒深唿吸着,忽然开口道:「庄嵁,说自己快乐的人能快乐吗?」
他的笑容微滞,很快又恢復自若神情,但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在介舒眼里显眼而清晰。
「不如我告诉你个秘密,换一口烟?挺划算的。」她仰头,神色松弛,眼中透出隐约期待。
「好啊,但得看你这秘密有没有意思,」他扬了扬手里的那半支烟,「最好快一点,这支烟快抽完了。」
介舒捲着地毯起身,朝他的方向走近,语气平静。
「我巴不得那个船长死,所以你杀了他,其实是帮我报了个仇。」
俞庄嵁冷着脸,以侧面示她,烟尾在他指尖缄默燃烧。
「逃跑那天,我眼睁睁看着我爸莫名其妙断了气,被船长丢进海里。他泰然自若,还问我要不要吃花生米,这又让我想起你还生死未卜。突然没了爸爸,你又凶多吉少,我当时觉得一人苟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跳海了,他特别着急地把我救了起来。」
「我爸爸给我留了一笔钱,一上岸船长就带我去领了出来,说是存在银行里不方便逃命。」
「结果我一觉醒来,装钞票的那个手提袋就没了。」
「不过他倒也算慈悲,还给我留了一万块……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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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宜同迅速穿上自己的衣服,回头看了一眼被窝里的褐发男人,动作轻巧地带上了门。
通宵达旦买醉的酒鬼已经各自觅得了去处,城市布灯将光亮挥霍在黑夜的最后时刻,彻夜狂欢的痕迹招摇在红砖墙的混乱涂鸦上。这座城市的公共运输不存在于这个时间,代替车轮,她迈开步子,行色匆匆地穿过亮着红灯的空荡马路。
回到自己的校内公寓,她抽了张卸妆湿巾,在深棕色眼线上拉扯而过,因为防水效果过于实在,那双眼睛露出原貌时,周围的皮肤也泛起了红色。她闭着眼睛刷牙,洗澡,护肤,干发,隔壁的闹铃响起,她准时倒在中部弹簧凹陷的床垫上。
眼皮沉重而意识清醒,人类活动的动静纷至沓来:头上拖拉的脚步声、左邻厕所门的转轴摩擦声、右里烧水壶嘶吼般的轰鸣……她用被子蒙住脑袋,强行将翻涌的焦灼情绪拉扯成一条舒长的吐息。
「唿——」
她睁开眼对着百叶窗缝间透进的晨曦放空。
又开始了,她十分讨厌的状态——停滞。手头的事情其实很多,比如工作室未完成的稿件、突然失联的写手、尚待完成的课题、被扣住的一笔钱、购物村的上新目录……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做。
与此同时,一些无足轻重但很烦人的琐事站在那些待办事项中间叫嚣着——何如雎连续多日,每次都达到电影时长的单方面通话;陈辛觉昨晚发来的讲价信息,这她懒得回復;昨晚约的苏格兰男人脱掉毛线帽之后露出的m形髮际线……她触亮手机屏幕,侧躺着揉了揉眼睛,打开相册,翻过几百张在奢侈品店里扫的图,最终点开了一条视频。
斑马线,拥挤的人群,陈辛觉的废话,行走的俞庄嵁,还有那个臃肿素面、神情麻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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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窗明几净,混着晨露的轻风流动在南北大开的玻璃门间,深秋林木的枯朽气味传堂而过。棕色沙发后的长桌上,泡沫漂浮的咖啡冒着热气,俞庄嵁脚跟着地来迴转动着桌前的滑轮椅。
他的眼睛锁定在巨大的曲面屏上,画面里是昏暗的房间,窗帘中间噼下一条光束,正好照亮了灰丝绒沙发下捲起的地毯,以及晾在地上皱巴巴的外套。
天气预报显示这是最近几周内唯一的晴天,但昼夜不分的无知囚犯却还在睡懒觉。他喝了口咖啡,挪开眼,伏在桌前仔仔细细地卷了一支烟,却没急着抽。
「不如告诉你个秘密……换一口烟……挺划算……」他盯着烟纸喃喃道。
吐出的语句即刻被穿堂风吹散,他脑子里又紧接着浮现出前夜那头滴水的湿发。她淋透的衣服裹出宽—微宽—宽的身体轮廓,两侧肩膀被冻得耸起并颤抖,用一种破罐破摔并不怀好意的语气,说了一些听起来符合她本性的话。
不过,她去捡他扔在地上那小半截烟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噁心。就像马戏团里已然被驯化的动物,没有反抗精神,没有自我意识,喜怒哀乐都是独幕表演,只为了换一把香蕉或避免被鞭打。
这令他的快感全无。
他点上烟,视线又回到屏幕上。
这时,那个黑色人影突然露出了调转方向的沙发上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