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舒,站好咯!」
被点名的人脸上并无被点名的尴尬或害怕,反倒满脸笑意,顺着话狡黠道:「陈老师,我能坐会儿么?」
「你看看小庄,他可是比你小了好几岁,他都能坚持,你为什么不行?」
「他也累了,您看,他鼻樑上都快挂汗了。」她提笔指向对面的庄嵁,一串墨珠随即甩在了他白色的t恤上。
「啧,我说了多少遍,别拿着笔动来动去的。」
庄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黑点,不作声,继续写字。
「那我能去厕所吗陈老师?」
老先生嘆了口气,起身抛下一句「休息五分钟」,便端着茶杯走出了房间。
「你不是说要上厕所吗?」
介舒放下笔往陈老师的椅子上一坐,对庄嵁笑道:「我瞎说的,就想歇会儿。」
他不接嘴,介舒皱眉,见他仍吃力地悬着胳膊握笔,也不对她甩墨的行为表示不满,便探问:「哎,你生气了?」
「没有。」
「我刚把墨点甩你新衣服上了。」
「知道。」
「你……你这样怪吓人的,傻了?」
庄嵁放下笔,目光扫过她自己无意抹在人中上的灰黑墨迹,两边嘴角小幅延伸开来——本来准备出门前提醒她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反正陈老师高度近视加老花,这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发现她的丑态。一会儿还要去附近吃了饭才回家,等她自己发现的时候,场面一定很好玩。
「介舒!你怎么坐下了!」陈老师厚重沙哑的声音遽然响起,庄嵁憋着笑想去看不良学生的窘迫表情,眼前的世界却突然开始震盪。当他睁开眼,童年介舒的脸和现在的模样模煳重叠。
「你做什么美梦了?居然会笑醒?」她的长头髮垂在两侧,狐疑地挤出了一点双下巴。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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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舒看着俞庄嵁张了张嘴,眨了几下眼,有那么几秒显然不在状况,脑袋左顿一刻,右转一度,一爪掀开额前的碎发,渐渐反应过来,接着想起身,又发现她就堵在面前,于是非常没有必要地撑着靠背连翻带爬地跳到了沙发后面。
「嘶哈——」触地的瞬间,他捂着身侧一阵晃悠,倒抽着凉气勉强扶住了墙面。
「机械舞?」
他侧目望过去,介舒背着手杵在原地,抿着唇,嘴角憋笑憋出了两条浅窝,一副旁观者姿态。窃笑了没多久,见俞庄嵁低下头不回话,她便立刻识趣地止住了笑意:「你回去之后,去医院了吗?」
他以一种急促而吃力的节奏调整着唿吸,弯曲的上身一起一伏:「没有。」
「啊?那你昨天一天就是回去买了点东西?还是去上课了?」
「你管不着。」
介舒犹豫着朝他走了两步:「……你生气了?」
「没有。」
「那……麻烦你把我昨天问管理员借的钱还一下?」
她刚腆着脸说出这个请求,面前的人就像个泄了气的迎宾气球人一样靠着墙瘫坐到了地上。
「哎!要不我们现在去医院?你这样拖下去不行。」她跪坐到一边,双手扶着他向一边倾倒的身体,歪头去观察他碎发下的脸,只见他合着眼,眉头紧锁,像是虚脱。
「我没事,」他感觉到手臂紧靠着一臂软乎乎的肉,没有挣扎,「我要洗澡。」
「你都站不起来了还洗澡?洁癖也不能这样吧!」她因情绪激动而丰富的肢体动作连带着他一起轻微晃动。
他搪塞道:「洗完澡吃点东西就行。」
「那先吃个巧克力。」
熟练的塑料开袋声之后,一方巧克力块随即戳进了他轻启的嘴唇中间,完全没有退避的余地。他本只想咬一小口,可张嘴的剎那间,整块巧克力都被粗鲁地塞进了他嘴里。舌尖传来甘苦相间的味道,他垂下头弱声讽刺道:「买棉条都嫌贵,巧克力倒是没落下,还贴身放在口袋里……」
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介舒压下了喉咙口欲出的话,攥着巧克力包装袋直接跨过了这个话题:「别浪费力气了,扶你去洗澡吧,起来。」
等他在镜前撑着洗手池边缘站定,介舒又返身出去翻找他带来的行李包,一眼就看见了给她买的卫生棉条。好几个不同颜色的包装盒,超市里常见的牌子都买齐了。她在心里感动地「哦——」了一声,面上没表现出来,但手上拿替换衣服的动作多少殷勤诚恳了一些。
「给你,这几样行吗?」
俞庄嵁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手里那叠衣物顶端的内裤上,迅速尴尬地红了脸,一把抢过了那捧衣服。介舒不以为意,收回手坦然地盯着他的侧脸。
门内的身影一滞,很快又釐清了思路:「包里有钱,你拿了去把钱还掉。」
「你不怕我跑了吗?车钥匙、钱,都留在外面?」
他冷着脸转过头来瞪她,似乎对于她不知轻重、不合时宜的问话很不满。
介舒耸了耸肩:「我还是坐在浴室门口好了,你要是突然晕过去我也好及时冲进来救你,对吧?你放心洗,放心洗。」
门合上的前一刻,她分明看见了他脸颊那两块皮肤因后槽牙用力咬合而微微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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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门隔离出安静而封闭的狭小空间,俞庄嵁松弛了五官,利索直起腰,灵活地舒展开因不良睡姿而僵硬的肩颈,接着脱掉上衣,对着镜子粗略查看了一眼昨天返程前在医院处理过的伤口,确认伤口没有再次撕裂后,他才伸手打开了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