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皮肤和外衣,她的手指和掌心紧裹着他肩部的骨骼,较上回分别时,他竟消瘦至此。她分明顿感心酸,可奇怪的是,这触感又让她觉得眼前的人有血有肉,不仅是活在她幼时记忆里的那个小庄,也不是她摸不透、不敢接近的那个俞庄嵁,而是默然承受成长之痛、坚定走到此时此地和她重聚的庄嵁。
这之前,她没想过自己会在接吻时流泪。可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样诡异的反应时,她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了两行温泪。而他正吻得入神,意浓时右手自然地抚上她的面颊,随即察觉到指尖的湿润。
他勐然一顿,骤然从杂念中抽离,动作戛然而止。
她仓皇间也睁开眼。
俞庄嵁无措地挪了挪手指,擦掉她脸上挂着的眼泪:「怎么了?」
「你瘦了好多。」
炽热犹存,怅触着无言对视片刻,他也跟着红了眼。
1
颱风过境后再起的烈日,空气中翻涌着热浪,黑色车身被晒得发烫。
冰块参差不齐,水珠顺着杯壁而下,在车载凹槽里圈出一滩水渍。陈辛觉找了块树荫停下车,拿起杯子吸干咖啡,看了眼手錶,离和俞庄嵁约好的中午十二点还差五分钟。
他本想关掉空调吹吹自然风,但刚打开一点车窗,潮湿黏腻的热气就从外和车里的冷气对沖,顾及过一会儿就有人要上车,他还是关掉了窗。
他透过后视镜盯着不远处俞庄嵁家紧闭的后门,莫名紧张起来。
几乎是盯着时针跳到十二点整,他再抬眼时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并快步往这个方向过来。
他迅速下车,赶在那人走到车边之前替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介舒仰起脸对他弯弯眼睛,钻进了车里。
许是那笑眼颇具感染力,陈辛觉合上车门后还愣了几秒才回到驾驶座。
「天,外面好热!我太久没出门了。」
听到后面这愉快的抱怨,陈辛觉面带疑惑地笑起来。
「笑什么呢?」
他摇摇头,启动了汽车:「好久没见,感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有吗?」介舒拿下口罩和帽子,往后座中间挪了一点儿,以免前座的人像是司机。
「你那时候挺高冷的,也不跟人闲聊,一般都……板着脸,很压抑,跟现在不一样。」
「怎么会?」她恰如其分地笑笑,随后陷入深思。
其实她第一反应想反驳说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但对于陈辛觉这个只见过那段时间的她的人来说,这样的辩解想想就没什么说服力。
深入思考一下,她现在好像确实活得……多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甚至让这个不算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了,我后来才知道当时店里那笔钱是你帮我忙,谢谢,虽然后来还是被……唉,这个倒不重要。」他透过后视镜对她感激地抿了抿嘴。
片刻后介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五百镑的事:「哦,别客气,那钱本来就不该你出。」
「其实……因为当时你看着挺凶的,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是楼姐帮的忙。」
「她后来怎么样?」
「好像交了个男朋友,然后一起去别的城市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介舒不禁皱眉:「又是因为男人?上次被骗了那么多钱还没醒悟?」
陈辛觉耸耸肩,又说:「其实后来借钱的事我也要谢谢你,本来我还以为会被断手断脚或者抓去做苦力的,还好你帮我求情。」
她又反应了一会儿,接着问:「庄嵁帮你解决了?」
「对,他之后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家人做手术,还带我一起做生意,我想还是多亏了你。」
「这样啊……那你家人手术顺利吗?」
「顺利,现在情况基本平稳了,真的谢谢。」
「那就好。」
介舒望向窗外高处绿浪般翻涌的丛树,某些因缺席而缥缈的往事在阳光下渐渐清晰。
「你和庄嵁的女朋友熟吗?」
此问刚出,介舒便感觉到陈辛觉脸上无声的焦灼,似乎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回答。
「额……还行。」
「她知道我?」
「不不不,除了我,庄嵁没有告诉任何人你还活着的事,我也绝不会告诉别人。」
「你别紧张啊,我是说,她认识我?」
他手心开始出汗:「认识,她见过你。」
「她人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比较现实。本来他们一圈玩得都挺好的,但她和庄嵁……」他犹豫了一下,「在一起之后,就跟何如雎还有季归豫关系比较尴尬了。」
「为什么?」
「因为……」他面露难色,「何如雎以前喜欢庄嵁,季归豫好像又有点儿喜欢关宜同。」
介舒震惊到发笑:「那他们还在一起?」
「那阵子庄嵁状态非常差,关宜同又知道你的一些事,一直陪着他,俞叔叔好像也很支持……所以,我想大概不是一时冲动。」
「那你呢?你不跟他们一起玩?」
「我虽然跟他们一起做生意,但毕竟跟他们的条件还是差很多,而且我也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不经常参与。但我挺喜欢和庄嵁一起运动或者钓鱼的,人少,安静,我比较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