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虚了。」宋槐说,「你要做顺水人情,把我卖出去干什么?这么希望他动心,你怎么不把自己洗洗送上去?」
灰鹿倒腼腆着顺杆爬:「那也得他愿意要是不是?人家小伙子就喜欢你,就想和你在一起,还要处一辈子嘞。」
宋槐又开始数星星:"你不是觉得他眼熟吗,熟人也敢这么往我身边推?万一他的前世和我有血海深仇,我们两个人之间相爱相杀正好够你看热闹是吧。"
「哪儿的话呀,」灰鹿吃吃笑着,"我查过他的前世,干净得很,就是个普通的修士。你当年爱而不得,多半是因为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才这样。要我说,眼下这个平平常常的小傢伙,你收了他当打发时间也挺好的,反正也没人爱你。"
宋槐抓起一把草就沖他丢过去:「什么叫我没人爱?你会不会说话。」
「哎是是是,仙君仪表堂堂,倾慕您的人从九天一直排到黄泉。」灰鹿也不敢躲,被宋槐丢了满头的碎草。
宋槐躺得无聊,遂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喊了一声灰鹿,道:「话说,你都给他看了些什么,这小子一觉睡起就跟中了邪一样。」
「没什么,就是仙君你以前的经歷啊。」
宋槐纳闷:"我的经歷?我的经歷有什么可奇的,不就是流浪,追逐,然后被人搞死吗。"
灰鹿摇摇头:「非也,仙君的过去对您自己而言可能没什么稀奇,但这对陈长安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若是仙君您不说话,由着他一直看下去,他也算参与了你的一生。这小伙子可能在意的就是这个。」
宋槐冷笑:「你倒挺懂他。」
灰鹿:「见的人多了,大差不差而已。」
「我过去所有的经歷?」宋槐问。
「只不过是一些主要事件。」灰鹿答。
宋槐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将袖子拢起:「行啊,左不过我要养伤,你也放给我看看吧。」
灰鹿问:「放什么?」
「幻境啊,我的过去。」宋槐若有所思,"我想看看我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的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陈长安从外归来的时候,宋槐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小憩。
已经是申时末,日渐西沉,屋里屋外只有他一个人。宋槐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陈长安的书。书页下是流畅的脖颈,日暮光影洒在上头,引得陈长安想去摸上一把。
陈长安刚要走近,脚下踩住的落叶发出声响,宋槐将脸上的书拿了下来:「你的书好没意思,我看一会就困了。」
「都是些基本的武学秘籍,先生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陈长安接过宋槐递来的书,简单地翻了一圈。
宋槐揉揉眼睛:「我在灰鹿那里看了些我的过去。」
陈长安收书的手顿住。
宋槐仰着头望向天上的云彩,道:「我在县志上找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就猜出我肯定学过些武功。将门世家嘛,怎么能半点武艺都没有。」他伸出手,想要去抓那虚无飘渺的云,终究是败给了距离。"两千年了,我甚至如今才知道,我有个美貌善良的母亲,还有个伶俐可人的妹妹。她们死在了屠城之役。"
陈长安上前,单膝跪在宋槐身侧,将他的手牵住。
宋槐接着自言自语:「可惜灰鹿的幻境只能从入境者的视角看到全程,不然就连当年如何会有敌军侵袭,城门如何被破,方家人又是为何要把这个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我都能知晓。」说到此处,他转眼看向陈长安,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不出一言。
陈长安只知他心里难受,便扶着他的手,将手背贴上脸颊:「先生心里苦,都可以和我说。」
宋槐静静盯着他,好像看过了千万年的山川湖泊。陈长安这时才隐约察觉出来,宋槐是在用他的眼睛,看他自己。
半晌,宋槐抽回手,又变回了那个懒洋洋的仙人。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对着陈长安道:「出去一趟,有什么收穫?」
「我看过了收押记录和审理口供,跟外间流传的内容别无二致。」
「真是帐目造假?」
「是,他们做了两份帐本,都收在证物间里,看来官差拿人的时候是证据确凿的。」
「那报官的那十几号人怎么说?」
陈长安摇头:「只写了百姓检举』四个字,其他的一概没提。」
「弃车保帅啊。」宋槐感慨,"这里头还真有文章。"
陈长安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宋槐拍拍胸脯,那力道差点把陈长安吓着:「先生你轻点。」
宋槐笑:「我好得差不多啦,都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两天,再给我两天时间,等我法力也恢復过来,咱们就去接幼吾。果然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得不说,她的嗅觉最是好用,没了她不行。」
陈长安点头:"那这两天我们做什么去呢?"
宋槐在躺椅上翘起二郎腿:「我跟你一起看故事。」
一阵风起,颳得院中落叶腾空而起。树叶飞过陋室,飞过窄巷,飞过大街,飞过荷花湖,飞过护城河,最终落在了一处庭院。
赵岭走动的裙摆带动了落叶,一位僕役拿着扫把将它扫入池塘。
赵岭今日是来看幼吾的。自从这小傢伙同意解开禁制,连带着化形的本事也回归了本尊。一只硕大的金丝文虎盘踞在赵岭的卧室,害得她已经很久没有睡成整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