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血气上涌,一番话说完整个脑袋都气得发晕。
良久,衡胥才缓缓开口:「九重天确实不拦神仙恋爱,但是芳韵爱的是一个凡人,这才是问题所在。」
「凡人,凡人又怎么了?」临庭不解。
「哪怕是天上的一个仙侍,都能在下界引发一场轩然大波。」衡胥批阅完一本奏章,再去拿下一本。「之前不是没有神仙为情所困毁了一城的例子,那个凡人看似平平无奇,可若是芳韵不想让他死呢?或者是那凡人死了,要去往九泉轮迴,芳韵阻拦住他,乱了轮迴秩序呢?」
临庭嗤之以鼻:「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你我都说了不算。这样的概率看似只有万中之一,但一旦发生,带来的灾难对于六界而言就是十成十的。」衡胥静静看着。
临庭不敢苟同:「既然如此,该让所有的神仙都不要动情爱之事。」
衡胥委婉道:「按理说,确实是这样。」
临庭一愣:「怎么我没听说过?」
「很久以前的规矩了,神仙不可动情。但是总有天生神族的神仙,也不能不准他们繁衍吧,于是这条就逐渐被废了。」衡胥嘆了一口气。
「……所以是只有我们这种飞升的神仙,需要克己守礼吗?」
衡胥点点头。
「啊——怎么这样。」临庭长嘆一声。
衡胥又拿过一本奏章:「等你下一次投胎眼睛擦亮点,往那些神族家里投就是了。」
临庭眨眨眼:「可是,我没有下一世了呀。」
衡胥的手突然一顿。
「除非是死时魂飞魄散,不然怎会没有下一世?」他如是问道。
临庭歪头:「太阴星君同我说的,说我在命簿上就是看不见下一世,除非我死得凄凉,那就是我这样的体质就是没有下一世的。」他没注意到衡胥看向他的目光,自言自语道:「也对,谁这辈子摊上了无病无伤的好体格,不是要牺牲点什么的呢?我拿我所有的下一世来换天天能在师叔面前露脸,也不亏。」
衡胥轻轻嘆了一口,又把脸埋下了。
这边的临庭还在絮絮叨叨,但宋槐已经不太能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炉火都已熄了。
宋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发现屋外一片雪白。
昨夜下雪了。
他披好大氅,翻窗跃上楼顶屋嵴,扫出一个干净地方,一屁股坐了上去。
大都到底是个王都,又至年节,街上吆喝声买卖声络绎不绝。
宋槐将手臂抵住膝盖,手托着下巴,嘆一声:「果然是热闹啊。」
这样的热闹,灵拂山上也能有。再加上山下就是鹤州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逢年过节都是一番彻彻底底的热闹。
每到这种时候,宋槐便早早地往山顶跑,去最顶上的木屋里住着,看着山下烟花绽放,张灯结彩。
多少年都是如此,他爱热闹,却不打算身处其中。
大概是他秉性就是如此,又或者是早年间被灰鹿的幻境迷惑了太多回,已经对美好的事情产生了隐约的牴触。
因而在战场上遇到同样使用幻术摄魂的敌手,只有他一个能清醒地破局。
什么美好,什么可怖,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人!敢在房顶上坐着?」
宋槐正托着腮眺望远处,忽然听见客栈下有谁的声音传过来。
他低下头去找,正是两名带刀的官差,指着他这里高声喊着:「还不赶紧下来!」
「嗯?说我?」宋槐左顾右盼,高楼屋嵴上只有他一个人坐着,诧异地站起身来:「不给坐着,那我站着?」
其中一位官差已经提着刀进了客栈,剩下一位还在大街上指着上空重复喊话,引得路上的行人驻足仰头观看。
上了楼的官差很快找到了他的那间房,一脚踹开奔到窗边,将半个身子探了出来:「说的就是你,小孩儿!赶紧下来受问!」
被叫成「小孩儿」的千年神仙宋槐耸了耸肩,轻轻一跃从屋嵴上跳下,对着官差笑嘻嘻道:「官爷,出了什么事呀?」
「城里不准登高,你这不是在找死呢吗!」说着,官差扶着宋槐翻回屋里,一脸的操心模样:「还好是遇见了我们弟兄两个,不然换了别人,免不了押到衙门里受一顿毒打。」
宋槐拍了拍身上的雪,故作无知:「啊?这里不是大都吗,为什么不准登高啊?」
官差挥挥手:「看你这穿着,应该是个阔少爷。我知道,阔少爷都是不太知道规矩的。但是咱们大都多少年就有了这个规矩,任何人不能在城里登上房顶。城门上的巡防看着呢,爬上去一个射下来一个。」
正说着,留在街上的那位官差也跨了进来,个子高高的,按着刀柄问道:「就是你吧,大白天的就往房顶上蹿,是找死找不到路了吗?」
矮个官差道:「应该是谁家的公子,偷遛出来玩儿的吧。」
高个官差怒瞪他一眼:「你这话说得奇怪,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他就算是皇子又能怎么样呢?犯了禁就是要受审,带回去吧!」
说着,高个官差就要来抓宋槐。
他闪身一躲,微微笑道:「官爷,刚才你的那位同仁可告诉我了,押到衙门里是要挨打的。我可不去。」
高个官差将袖子一撸,大手一抓便将宋槐捏在了手下:「你不去?不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