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陈长安问。
宋槐在他的胸前给了轻飘飘的一拳:「你让我……把话说完!」
陈长安低声笑得开怀。
太热了。
春来万物復生,这一份生机盎然几乎要把宋槐淹没。
「夫君!接住我!」一千年前的九重天,一位地仙带着自己的夫婿去神殿里述职。出来时,她笑着对丈夫张开了双臂,蝴蝶一样地扑进其怀中。
周围众仙知晓地仙的人情浓厚,纷纷报以欣然微笑。
临庭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在楼梯旁驻足,清冷的面容上若有所思。
九乡幻境里,临庭花了一个时辰构建出与白日里的神殿一样的长阶。灰鹿在一旁看着,不知他的意图。
直到临庭牵过他做出来的「方栩」,带着满脸的温柔替他整理衣襟,拨开碎发。
灰鹿识时务地消散开去,他知道发生在幻境里的所有事情,但是在临庭面前,该消失的时候还是要消失的。
临庭见到假方栩的第一眼,便不声不响地落了满脸的泪。
接下来的日子里,灰鹿倒没看见临庭带着这个假方栩做过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两人无非是看看书下下棋,相顾无言,把时间不知不觉地打发过去。
临庭将假方栩带到台阶下,握着他的手轻声道:「等我。」
然后,他转身上了台阶,一步一步数着,回想白日里那位地仙跃下的高度。
临庭提着衣摆,垂下眼,恍若呓语:「你不必接着我,只要在那里等我就好。」
假方栩自然听话。
临庭最终也没能像那位地仙一样跃入假方栩的怀中,他拾级而上,又一阶一阶地慢步走下去。
然后,张开宽大的袖子,将假方栩的身体包裹起来。
那一天,临庭心情很好地把自己关在房间,做了许多件法宝。
窗外的喜鹊叫了两个来回,宋槐窝在被窝里,将自己四仰八叉地摊开。
陈长安叫杂役烧好了热水,又回床边要抱宋槐:「生我气了?」
「别叫我,我累,我睡觉。」宋槐的腿还在打颤,此时并不想理任何人。
陈长安摸去被窝里捞他:「洗了再睡,嗯?」
宋槐哼哼:「你把我端去,像洗菜一样帮我洗了,我就听你的。」
陈长安失笑,托住他的颈与膝窝,轻松地将人抱紧浴桶。
水温正好,宋槐舒适地嘆了一声,睁开了眼在水汽氤氲下看向陈长安:「长安。」
「嗯?」陈长安认真地拿着澡巾替他擦身。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这种想法的?」宋槐的眼里清亮。
陈长安也说不明白,只是道:「可能是岁数到了吧。」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先一步笑了。
宋槐仰倒在桶边,伸手玩着陈长安的一缕长发:「是什么岁数到了呢?」
陈长安一愣,眼睛眨了眨反问回去:「还能是什么岁数?我大了,本就知道些这个,又喜欢你,所以就有了想法。」
「啊。」宋槐接着哼哼,「看来是被我的美色迷惑了。」他的手拉过陈长安的那缕头髮,和自己飘在水中的一缕缠在一起,心无旁骛地玩着:「小赵说过,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可要小心点。」
赵岭已经夺回了大当家的位置,如今直唿其名不再会带来影响,但宋槐已经喊习惯了,一时间懒得改口。
陈长安看着宋槐将两个人的头髮缠在一起,嘴角的微笑逐渐扩大:「好看的人都是危险的,但是我不在乎。」
宋槐抬眸:「你不在乎?你在乎什么?我吗?」
陈长安点头。
宋槐却摇起头来:「不好,你在乎我干什么?将来你死了,我还要自己快活去呢。」
陈长安托着他的下巴,含住那人的下唇:「我死了,你就能快活吗?」
宋槐含含煳煳地答:「你若是在我动心之前死了,我就能快活。要是我已经动了心,你就不能死了。」
「为什么?」
宋槐手中抓了些水甩到他的脸上,笑着说:「我当然要和我爱的人天长地久好好活着,你做不了我的爱人,那还是早些死了的好。」
陈长安苦笑:「可我註定是要死的,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不敢爱我?」
宋槐转过身,湿漉漉的手臂搭在桶上,再把脑袋放在上面:「长安,你是註定要死的,而你的转世不是你。于是我註定要永失所爱。」
註定。
什么都是一句「註定」。
陈长安不肯死心:「万一我百年后死不了呢?」
宋槐笑得和煦如风:「那就是你永失所爱。」
出逃
一日夜,月色皎洁。宋槐在崇文馆里教幼吾练字。
「写得不错,看起来很有一副样子。」宋槐低头去看,夸奖道。
幼吾跪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拿笔,袖口挽得高高的:「先生意思是,我很有天赋咯?」
宋槐说:「是啊,你从前不学这些,突然上手竟然写得横平竖直,有天赋得很。」
幼吾洋洋自得,灵敏的听觉再次起了作用:「先生,陈长安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她告状道。
宋槐朝门口看,并没有人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但金丝文虎的五感再怎么说都比他的好使:「是吗,他想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