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注意力转移到灵识上,他身为修士,灵敏度远不如有两千年道行的宋槐。因而为了更好地帮助宋槐,陈长安有些焦躁:「曹管事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去楼顶看看。」
曹楠轩垂首,反而接着说道:「因为神君就是追着仙君而来的,不是吗?小的只是为仙君不值,当年苦苦追求,在九重天上惹起多大的风波啊,神君要矜持。如今下凡来了,又要换一副面孔同仙君缠绵在一处,这算什么?」
陈长安眉头一跳,并没有察觉出什么:「转了一世,就已经不是上一个人了。是先有了陈长安,再有他的喜欢,有何不可?」
树上,灵活的蛇攀缘上树杈,倒三角的头颅上,一对血红的眼睛映着月光。麻雀恍若未觉,蹦跳着寻找安枕的姿势。
「神君难道从来没想过吗?拥有着知晓前世今生的能力,面对一个陌生的人尚且抵挡不了好奇的心,这又是将来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仙君他怎么就不去查查?」曹楠轩看向天空,默默计划着时机。
「他查与不查,与我何干?他喜欢的人是陈长安,而我就是陈长安,这足够了。」
曹楠轩灰色的眼瞳转向门上的灯笼,他透过一层层的纸,观察着里边的火焰:「神君觉得这就够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临庭仙君他是先知道了神君你的身世,所以才决定要和你一起,『度过余生』呢?」
陈长安不耐烦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同他在一起时,尚不知我就是衡胥。如今我知道,也是拜你所赐。可阿槐在很久以前就同我说过,当年的所为的『情意』全是他的错觉,他对衡胥本来就无情。」
「那可是千年的等待啊,真的无情吗?」曹楠轩啧啧称奇,「寻常人家养只猫,不管这猫有多不亲人,多年陪伴下来也该有点捨不得吧。何况当年的神君不说是众星捧月,也该是瑶阶玉树,世无其二。不为了九乡幻境,也该为了神君的姿容所倾。」
陈长安冷漠道:「要不是我知道你没安好心,该觉得你喜欢我了。」
「喜欢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曹楠轩耸耸肩,道:「我若是喜欢,一定直说。」
陈长安终于缓和了些:「你这话倒和他一样。」
曹楠轩转而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仙君早就知你是衡胥,所以才会在众多弟子间选了你。这才是人为。」
「就算是人为,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他早知我身世,找我就是为了出一口从前的恶气,要通过与我欢好找平衡——你是不是就想说这个?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喜欢他是真的,他喜欢陈长安也是真的,其余的种种,我不会在乎。」陈长安伸出手,感受夜里渐起的风。
曹楠轩笑着摇头:「我若是『不是』,是不是就太不解风情了?神君就没想过若有这么一日,你们二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该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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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怎么办?我喜欢他,他爱怎么办怎么办。他若是不要我了,我也不介意像他从前追着衡胥那样求他怜我。可我说的这个场景永不会出现,我是陈长安,不是衡胥。我有我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所以他爱我,也是因为我是陈长安。」
「但在山上的那些日子里,神君如何能保证没有受到过仙君的指教,没有被他刻意调整成适合他临庭仙君的样子?这样长成的陈长安,还是神君本来要长成的陈长安吗?」
陈长安觉得好笑,转过头来看向他:「你在说什么东西?不管我是怎样长大的,我如今长成的样子就是他喜欢的样子,这不是很好吗?他喜欢,我也觉得这样没什么大不了,你一个外人操心这些做什么?」
忽然,陈长安终于意识到这段对话中让他不快的癥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相识于山上?还有……弟子?」
蛇头翘起,看准了猎物,在张口的一瞬间勐冲过去,麻雀甚至来不及挣扎,便没了生路。
曹楠轩笑得柔和,却在灯下透着寒意:「常在灵拂山下走,尚未有幸拜见。」
陈长安眼睛眯起:「你在灵拂山下逗留过?」他忽然想起鹤州祷园里的零露,「你认识灵拂山上的弟子吗?」
「认识,怎么不认识。」曹楠轩像是在和失散多年的故交叙旧:「每年休假时,我都会去灵拂山下逛逛,看一看这传说中有山神庇佑的门派。只是终究是不速之客,并没能踏上山林过。」
但凡要进山,宋槐都能提前感知,他从来也没有阻拦过山下的人进山——除了方家后嗣及家眷。
「你根本就没试过进山。」陈长安笃定道。
「都算吧,反正我只在山下,和路过的弟子们聊聊天。啊,神君和仙君的轶事也是在那时候知道的。」
宋槐从前的故事只对与他亲近的几个弟子说过,陈长安算一个,同辈剩下的就是长吉了。
他还记得当时宋槐问零露,得知蛊惑她往山中送信的正是灰瞳的「李长吉」。
陈长安借着月光与灯光紧紧注视着曹楠轩,不确定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同我的某一位师弟,关系密切?」
曹楠轩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知道几个人名罢了。」
这就对了。
冒名的「李长吉」,其实是休假跑到鹤州的曹楠轩。
「你找到灵拂山去,肯定不是去观光的。阁下要不要现在就同我交代一下,为什么要引阿槐出山?」陈长安将身子正对着他,警惕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