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垂眸微笑,加持上第三层印。
半个时辰过去,陈长安的法力濒临枯竭。宋槐微微皱眉,逐渐飞到陈长安身前,替他挡住云层的力量。
「这阵势不对。」陈长安狠狠喘息,丹田处痛感明显。「要不我们就撤,把这烂摊子留给赵家兄妹。」
宋槐无声地嘆了一口气,道:「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他为了压制这片云层,已经调动了欢喜场所有潜藏的醴奴血液。
在无人察觉的地缝里、法宝的连接处、妇人的妆奁中,凡是曾经注入过醴奴血液的物件,全被宋槐抽取了个遍。
醴奴血就是最好的助力,从古到今皆是如此。
「什么来不及?」陈长安不能理解,「及时抽身也不行吗?阿槐,我们身后还有个赵家兄妹,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欢喜场就这么毁于一旦?他们既然敢让徐若风带着寒阙饮朱铃逃出来,就一定有收尾的法子。」
「就算他们有,我也走不了了。」宋槐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开启第四层封锁阵。
第五层。
第六层。
陈长安眼睁睁看着宋槐将法阵加到了七层。
陈长安讨厌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他看着九乡幻境里的宋槐坠入泥淖,看着临庭在众人的推杯错盏中楼起楼塌,看着临庭从九重天以死亡偷取新生,看着宋槐陷在回忆里辗转反侧……
他看了太多太多的宋槐,他的回忆里梦里全是这个人,如今这人却对自己说:「走不了了。」
「没有走不了,阿槐,是你狠不下心。只要你咬咬牙放手,我们就能走。我们离开这里,回灵拂山,回到门派里。你若是在山上呆腻了,那我们就下山去游山玩水。这样的烂摊子,本该交给这里的掌权者不是吗?」他们是局外人,本不该插手进来。
在陈长安的声声催促中,宋槐举起手指,在空中画下第八层阵法。他目光直视着波云诡谲的云层,以极为平淡的声线说:「长安,灵拂山,是我的坟茔。」
陈长安一愣。
「你还记得吗,在我的过去里,我是怎么一步一步消失在城外的?」宋槐语气平缓,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最后又消失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灵……拂山。」陈长安道。
宋槐轻声笑道:「对了。就是那里。它从前不叫灵拂,是我来了,山里的人渐渐多了,他们说山上有神灵照拂,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可那里不是我的家,长安,我死在那里,那儿是埋葬我的坟墓。」
陈长安问道:「如今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是想和你说,我前几日给自己算过一卦,这是一场变数,我们的命数变了。」宋槐缓了口气,接着道:「我想和你说,你回去以后,请好好替我守着我的坟。衡胥,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你欠我的。
翻覆
宋槐回过头来,注视着陈长安的双眼。良久,他嘆息一声:「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陈长安的眼里,并没有他以为的惊诧。
「是从哪里猜到的呢?是我透露的太多吗。」宋槐还在自言自语。
陈长安扶着宋槐的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不是你透露的,我猜到的。我在欢喜场里,认识了另一个灰瞳族人。」
「是吗?」宋槐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他有一种能力,远超于那双眼睛的力量。他一步一步引导我,想起从前。」陈长安如实相告,「我就是这样猜到的。」
「好快啊,也就才几个月的时间。」宋槐这样说着,手中的动作还是没停。
有整个欢喜场的醴奴血做他的后盾,就算没有灵丹,宋槐也能与云层抗衡。
过了一会,宋槐在加盖第九层法阵的时候说道:「回去吧,把小傢伙一起带回去。她的自由你不要阻拦,至于你,守着我的坟,就算你补偿我了。」
陈长安看他要赶人,顺势把心一横:「你要我以什么名义呢?是衡胥,还是陈长安?若是衡胥,请你自己去让他下来,你与他之间的恩怨不要带上我;若是要陈长安来做,他更希望和你躺在同一口棺材里,而不是看着你的坟头抱着回忆度过余生。」
他很少对宋槐说这样的重话,听得宋槐手上一颤,但被陈长安及时地扶住。
宋槐哑然失笑:「我没想过你原来这样会说。」
「从前挨师父长老们打骂,有一半都是因为嘴皮子痒。」陈长安将宋槐的话当做了夸奖。
「是我错了,把你和他混淆在了一起。」宋槐垂眸,「你不是他,你是陈长安。」
「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陈长安。」陈长安接话。
「不要把你嘴皮子痒的本事也安在我的栽培上。」宋槐嗔道。
陈长安笑着,手上发力,在宋槐的背后施加法力:「所以阿槐,不要赶我走。你与衡胥的恩怨,请在我百年之后再和他谈,那时我一定不拦你,你要打要杀都随意。可是我何其无辜?我只是你的小孩儿。」
外围的幼吾长唳一声,无语地飞到了另一边。
陈长安没有理她,接着说道:「你说他徐若风是一场变数,其实人人都是变数。不如我们今夜就一起逆天而行,将这个变数翻转过去!」
宋槐从前指望着对衡胥的钦慕苟活,那样的日子他过得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处做得不够好了,惹衡胥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