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风雨欲来,长青带着长吉在宋槐的茅屋里敲板栗。
正说到此行路上的见闻,长青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要闻一般,神神秘秘地道:「先生,你不知道,我们去的好多个地方都兴起了一种奇怪的祭祀,说是能让一个普通百姓脱胎换骨呢。」
宋槐指使着幼吾把装满一筐的板栗送到山上饭堂里,一边应和道:「是吗?还有这事。」
「是呢,我和长吉看得真真儿的。但是咱们走访了很多户人家,他们也没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大抵是看着别人在做什么,自己也跟着做什么吧。」长青道。
宋槐问:「此事对那个百姓有害吗?」
长青想了想,答道:「不知道,我们没在看见他们走出来。据当地的百姓说,这些进行祭祀的人,都要在什么地方待上三五年,然后才能被放出来呢。」
「三五年?」陈长安挑眉,「别是什么祭品吧。」
「哎你还真别说,长吉也怀疑是把人当做祭品呢!可是后来我们去了一个地方,遇见了老朋友,他告诉我们,其实那些百姓做的祭祀,只是对长生的一种嚮往,没什么稀奇。」
宋槐不解:「我还没听说过能有什么法子,比修仙问道更能长生。」他看了一眼陈长安,又转过脸来问长吉:「你觉得呢?」
长吉开口道:「这几年来,各大门派招收的弟子数量都有锐减,光是我们灵拂山,就很久没有新弟子来了。」
「是吗?」
陈长安与长青一同点头。
「真是奇了。」宋槐伸了个懒腰,看着头顶愈加浓厚的山雾,喃喃道:「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啊。」
「山雨欲来。」陈长安也说。
长青看看宋槐,又看看陈长安,嘿嘿一笑:「管他什么山雨呢,咱们修咱们的道,且管旁人作甚。」
风波
一共是三筐板栗。
长青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腰肢,兴致勃勃地对宋槐道:「我的那位朋友还说啊,他很想来咱们山里转转,我能不能给他写封信,好叫他休假时过来做客?」
宋槐欣然同意:「你的朋友,请来看看也无不可。只是为什么还要问我的意见?以往上山的人也从来没问过我啊。」他歪歪脑袋,「难不成是你那位朋友以为我是个古怪的老头,早早的怕了我吧?」
长青连连摆手:「怎么会呢,是他说与我相识那么久,还没来我长大的地方看过。他听了我的话,对先生你很嚮往呢。」
「我有什么好嚮往的。」宋槐笑着道:「告诉他,只要想来随时都能来,我已经很久没给山林设禁了。」
「好嘞!」长青蹦蹦跳跳,扯着长吉的袖管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楠轩他就是顾虑太多,我劝了他多少回他都不肯跟我们过来,非要等先生亲口同意才行。」
陈长安眼皮一跳:「你说谁?」
「楠轩,就是我说的那个懂的很多的朋友。」长青道。
陈长安与宋槐互换了一下眼神。
长吉率先察觉出不对,开口问道:「此人有什么不对吗?」
陈长安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宋槐,转头和长青长吉二人道:「你们把在山下遇见的那个什么长生的祭祀从头到尾给我们再形容一遍吧,我和阿槐有些好奇这个。」
果然是山雨欲来,傍晚时分,天色沉了下来,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敲在茅屋的房顶上。
宋槐抱着胳膊倚靠在门框上,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与陈长安。
「曹楠轩……和长青怎么走到一块的?」宋槐百思不得其解。
「他之前就和我说过,会每逢休假便在山下逗留,也许是那个时候结识的长青也未可知。」陈长安站在宋槐斜对面,望着雨地发呆。
宋槐长嘆一声:「失策啊……当时没解决掉这个人。可是那民间掀起的什么劳什子祭祀又是怎么回事?听着流程那样耳熟……」
陈长安转过脸来,试探着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就是民间自行制作醴奴的流程?」
宋槐瞳孔收缩,嘴上却不肯承认:「不可能……九乡鹿鼎和干坤镜全在我这里,他们平头老百姓,拿什么炼化醴奴?」
「事已至此,唯有下山去一看究竟。」陈长安道。
宋槐沉默不语,陈长安上前去牵住他的手。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年我们在欢喜场里没断干净,有什么东西流落出来了?」宋槐不敢确定,斟酌着道。
「我们当年还有什么东西流落出去?我们甚至没用到东西。」陈长安宽慰道,「连寒阙饮朱铃的碎片也被你收拾到一起焚化了,还能留下什么东西呢?」
「人证。」宋槐倏然开口,他将头抬起,颤抖着对陈长安道:「我们漏掉了人证。」
陈长安语气故作轻松:「欢喜场那么多人,人人都是人证,这要我们清理到什么时候?」说到最后,他也没了底气。
宋槐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雨声。
半晌,陈长安扶额道:「曹楠轩,他能将人心蛊惑。」
「哪怕只有一个人证,也能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他的天赋加以推波助澜,三人成虎。」宋槐接着说道。
看似已经消弭的风波,以另一种形式悄然兴起。
「明天就下山。」陈长安转身收拾行囊,宋槐看着他的身影,不自觉又抱紧了手臂。